《药香嫡妻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三公主见着杜莹然的眉头蹙起,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开口说道:「你也不要过于担心,说不定没有几日,那孟府的老夫人就转醒了过来。」 哪里有那般的容易,杜莹然上次见着赵老夫人首先主意到的就是她的腿脚不便,其次杜莹然还觉察到了她的身上似是有不足之症,年轻的时候恐怕身子埋下了隐患,只不过不欲让三公主忧心,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毕竟周御医的盛名我也是听过的。说不定身子养好了,人也就醒来了。」 三公主面上带着浅笑,「就是这个道理,船到桥头自然直,咱们在这里急也没有用。」 杜莹然点点头,她的医术自然比不上周御医同父亲杜斐,恐怕宫中的医女也有大半比她要强,此时也就暂且放开了赵老夫人的事情。 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走,也该咱们吃烤肉了。」 杜莹然同三公主携手而行,穿过了曲折的长廊便入了御花园,红梅枝头上有点点红色的骨朵,还有稀稀疏疏悄然花开了的梅花,火红的花瓣淡黄色的花蕊上一点白雪,格外可爱。三公主也放缓了脚步,同杜莹然说起了御花园之中的景致了,「上次你来得时候也顾不上同你说这些,等会吃完了我带你好好看一番。」 杜府之中的花木并未曾过多的修剪,带着郁郁苍苍的旺盛的舒展枝叶,御花园之中花木无一处不精致,三步一花五步一景。 两人顺着小道到了水榭便的楼阁,上书是晶润阁,杜莹然同三公主上了二楼便发觉整个房间亮堂堂的,墙壁上是大块儿的琉璃,可见着屋外的雪景,头顶上也是大大小小的琉璃窗,显然有人已经打扫过了,光线透着琉璃窗让整个房间里格外敞亮。 「这里是不是很漂亮?」三公主笑着说道,「除了下雪的时候,还有夏日里的夜晚,在星空之下入眠,敞开了窗户,让水榭的凉风进来,心情也会舒畅。我同母后最喜欢的便是这里。」 杜莹然瞧着这里的装扮,笑了笑说道:「果然是别致非常。」 杜莹然同三公主说这话,嗅到空气之中烤肉的香气,那肥瘦相间的鹿肉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三公主原本是瞄着水榭的方向,到后来则是频频看向了烤肉。 「鹿肉虽然好,但是不能吃多了。」杜莹然说道。 「我知道。」三公主说道,「我可不是这般贪嘴的人。」 杜莹然听到了三公主的话,扑哧一笑,「若是你不贪嘴,为何频频看了过去?」 三公主被杜莹然打趣得红了脸,面上的红晕久久不散,说道:「我先前也是清淡惯了,口里也淡得很。」 杜莹然心想着若是这般更要看着三公主不能让她吃多了油腻之物,嘴上却没有开口。 两人在屋内赏雪景割了两块鹿肉,甚至还用上了一点梅花酒,好不快活。三公主只不过是用了一小盅酒,面色灿如桃花,素来浅淡的唇色也明快了起来。 杜莹然见着她如此,也同春桃说撤了鹿肉,让上了些蔬果,三公主的眼波一横,带着湿漉漉的水意,竟是多了几分妩媚之意,「杜小妹子,你分明比我小,这个姐姐的派头比我还要足。」 「因为我还是大夫,不纯然是你的杜小妹子。」杜莹然自饮自酌,这梅花酒据说是扫了梅花蕊的积雪酿制而成,比在外采买的酒水多了些香甜的味道。 「好啦。」三公主放下了酒杯,嘟着嘴说道:「我就听你的。」 三公主果然是不胜酒力,杜莹然便觉得原本就爱说话的三公主比往日里更是多了三分的话语,杜莹然笑着见着三公主昏昏欲睡。「这阁楼之中可有让她休息的地方?」喝了酒身上发热,三公主的身子又不好,若是吹了凉风便不美,故而杜莹然问起了这里是否有供人休憩的地方。 「隔壁就是。」春桃连忙说道。 「我不困。」三公主刚说完就泪眼朦胧打了一个哈欠,杜莹然微微一笑,「好啦,你休息一下也好,我便先回去,等到若是你再想见了我了,打发人过来便是。」 安顿下了三公主之后,杜莹然就带着两个丫鬟出了宫门。安静地待在马车之中,杜莹然的手指轻叩桌面,思绪飘忽到了赵老夫人的身上,按照三公主所说的,周御医同自己的父亲开方子已经让她渡过了危险期,但是脑中残留的淤血块还是无法排出,所以让人是昏迷不醒。等会回去了还要仔细问问爹爹。 见着杜莹然在思索,剑兰和鸢尾两人也并没有开口说话。 因为身上还残留着烤鹿肉的香气,杜莹然在屋中换了身衣裳之后,才又去了药铺。药铺之中,小武给人切脉,而杜斐就坐在另一边,听着小武询问病患的状况,略一思索之后,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对于小武的诊断结果,杜斐微微颔首,小武面上带着笑,就开下了方子。 杜家的药铺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人觉得看诊贵,之后算上抓药的钱,也就差不多了,再加上药铺里的药几乎可以说是服用下了之后就会觉得身子舒缓,这两个多月来,杜家的药铺在及第巷子也小有名气,甚至住在这里的人还推了亲朋好友来这里,小小的店铺也越发有了人气。 那青衫的书生从怀中排出了银钱之后,那着药方和药就离开了药铺。 「回来了。」杜斐说道,「在宫中如何?」 杜莹然同杜斐去了后堂,寒暄了几句,杜莹然就开始问道:「上次周御医过来,曾说过一位老夫人枕骨处撞着了假山,不仅出了不少的血,最为糟糕的便是脑中还残留了淤血,同时碰到了凉水恐怕会生了风寒,那位老者现在如何了?」 「怎么忽然想要问这个了。」杜斐仔细说了孟府老夫人身体的状况,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杜莹然摇摇头,耳珠上带着的耳裆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碰撞的声响,开口说道:「周御医同你定下的方子很好,我可想不出这般的方子。」杜莹然心中赞叹,这开药方她所要学得还有许多。 杜斐笑了笑,说道:「你年纪还小,能有现在的医术已经是很好,行医之事,随着年岁的增长所经历的病人增多,也就会越发精益了。」 杜莹然点点头,她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便听着杜斐道:「怎的忽然对这例子有了兴致?」 杜莹然沉吟半晌,说道:「爹爹,你可知道这位患者正是孟府的老夫人了。我先前也是不知道,还是今日进宫三公主同我说的。」 「竟然是她。」杜斐有些惊异,叹息一声说道:「我没有见过,不过听着周御医的说法是,情况万分艰难,若是一年之内无法苏醒,十有八九是醒不过来了,就连这一年也是他特地放宽了说辞的。」 原本以为白日里放了晴,谁知道到了夜里又起了寒风,门窗遮掩了屋外的呜呜的风声,小武杜莹然同杜斐三人围在一块儿,黄铜锅下的炭火发出明灭不定的光亮,锅中的汤水冒着咕咕的声响,空气之中也是涮锅的醇香气息。小武吃不得辣,连鼻尖上也是细小的水珠,眼睛也犯上了水汽,就算是这般手中的长箸也是伸向了锅中,又夹起了一块儿切得薄薄的羊肉。 第二章 杜莹然同杜斐吃得都并不多,只不过见着小武吃得尽兴,也就一边说着话,偶尔夹上一筷。这个年纪的男子正是吃得最多的时候,民间也有俗语半大小子饿死老子。见着小武下筷的速度放缓,杜莹然和杜斐两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筷子。 两人相视一笑,此时剑兰也捧着清茶,茶水是最为解腻的,冬日里吃涮锅虽然舒坦,却是最为容易上火和腹中腻味的。 等到从正厅里出来,就算是披着厚厚的裘衣,也觉得寒风顺着衣服缝里钻了进来,让人觉得发凉,杜莹然紧了紧脖颈下的系带,透着长廊上挑起的灯火,见着远处别家院子之中的常青香樟树,枝叶被风扯得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围簇成一团团如柳絮状的雪花被寒风打着卷,吹向了空中。 一夜的大雪纷纷扬扬,原本只是到了脚踝处的积雪,此时已经到了小腿腹处。来到药铺里看病的人也不若往常多,在乍暖还寒时候反而更多的人容易生风寒,真正到了如此寒冷的三九天气,得病的人反而要较往常少些。 下了雪之后,冬日里的暖阳又渐渐消融了冰雪,青石板地面上带着湿漉漉的水意,三日之后,只有见不着日头的阴凉处还残留一小块儿的冰雪,杜莹然想到了上次柳莲安带着自己去的首饰铺子,名字叫做炫华阁的那一家。好不容易放晴了,过去看看有没有好看的首饰也好。 等到了朱雀大街就打发走了车夫,如同杜莹然一般见着地面的积雪消融,趁着这般的好天气出来的人着实不少。朱雀大街上人来人往,有马车哒哒马蹄踏在青石板的声响还有车辙驶过的声响。身侧有疯跑的儿童,欢呼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生机盎然又充满了活力,「小心些。」眼见着一个小男孩儿跌倒在地,瘪瘪嘴就要哭起来了,杜莹然蹲下身子,把他扶起来。 杜莹然给他拍打了身上的灰之后,鸢尾递过来了手帕,杜莹然给他擦了擦眼角,「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轻易哭了?」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孩儿,一双小手儿胖乎乎的,手心里还擦破了皮带着些许血丝,白嫩嫩的面颊,唇红齿白煞是可爱,尤其是一双如同黑玉一般的眼眸美丽非常,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委屈的泪珠儿。 玉人一般的孩童,让杜莹然见着便喜欢,尤其是要哭不哭带着懵懂的表情,说不出的可爱,杜莹然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颊。 「跌倒了站起来就是。」杜莹然的声音柔和,「吹一吹就不痛了。」杜莹然把手绢缠绕在他的手上,灵巧打了一个蝴蝶结。男孩儿原本就要涌出的泪水止住了,看着手心里的蝴蝶结是说不出的欢喜,杜莹然觉得他可爱,又忍不住捏了捏他的面颊。忽然听着怀中的孩子怯生生喊了一声,「哥。」 杜莹然也站起身子,转身便见着一位俊秀非常的男子,穿着墨色的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别着一柄宝剑,背脊挺直,挺秀的身姿中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眼前英姿勃勃的男子却有连女儿家也要艳羡的好肤色,但因为皮肤白,俊美的五官看起来便份外鲜明,尤其是双唇,几乎像涂了胭脂般红润。但他相貌虽然美,却丝毫没有女气,一双剑眉斜飞入鬓,勾勒出让人触目惊心的弧度,一双如同墨玉般的眼眸深不见底。他立在一边,身侧还有青衣小厮,也不知道在杜莹然的身后站了多久。 杜莹然从未见过此人,却在见他的第一瞬便知道他的来历,藏于衣袖下的手指微微一顿。眼前的男子便是今后的玉面将军——莫宇轩,属于原本杜莹然的姻缘,今后会是齐灼华的夫婿。原本是笔下的最重要的人物,杜莹然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多谢姑娘。」莫宇轩开口说道,声音也带着金石般碰撞的决断。杜莹然忽然想到了孟舒志,眼前的人是如同青山般的挺直,而孟舒志给人的感觉更如同一汪泉水。莫宇轩对着孩童招招手,开口道:「过来。」 那玉人一般的孩童似乎有些害怕莫宇轩,见着他的手势往杜莹然的身后一躲,一双小手拉住了杜莹然藏在衣袖之中的手。孩童的小手柔软带着热气,让杜莹然忍不住也回握了这双小手。 莫宇轩有些无奈,「阿翔,快过来。」 杜莹然听着唤孩童阿翔,更加佐证了她的猜测,玉人一般的孩童正是莫宇轩的弟弟莫宇翔,面上也带着笑,拉着他的小手,把他引到了莫宇轩的身侧。 莫宇轩看着眼前的女子,巧笑嫣然让人心中舒畅,身上有淡淡的药香的味道,心底觉得心安,她的眼眸随着她面上的笑容也弯如新月,「劳烦姑娘,免贵姓莫,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莫宇轩把莫宇翔交给了身后的小厮打扮的人,对着杜莹然拱手。 杜莹然避让只全了半礼,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免贵姓杜。」 不过是寒暄几句,杜莹然便离开了,莫宇轩见着杜莹然的背影,转身对着莫宇翔说道:「在路上也要小心些,你这班回去了娘要……」见着弟弟的懵懂的表情,莫宇轩叹了一口气,揉了揉弟弟的头,说道:「可摔着了?」 莫宇翔点点头,莫宇轩见着了弟弟手中的手帕,说道:「是杜姑娘的?」 莫宇翔声音软糯,「是那位姐姐的。她笑起来真好看。」莫宇轩在心中赞同,忽然想到了给自己定下的亲事,也不知道那齐家的姑娘又是如何的人物。 见着书中莫宇轩站在自己的面前杜莹然并不是如同自己面上那般波澜不惊,想到了莫宇轩的身世,杜莹然又想到了齐灼华,孟府满府上下不过是一个柳莲安上串下跳,而莫府的情况远比孟府要复杂得多,杜莹然忍不住一笑,再往前快速走了几步。炫华阁就在眼前了。 进入到了雅间,期内的装潢如故,屋里的青花瓷瓶中放着折下的腊梅,同墙壁上的山水画相映成趣。这次接待杜莹然的依然是那个青衣小袄的叫做言一的姑娘。「杜小姐。」 这位言一姑娘的记忆力也算是超群,杜莹然浅笑着看了眼她腰间的牌子,说道,「言一姑娘,替我拿你们这里的册子,我仔细瞧瞧。」 言一自然应承了下来,杜莹然一坐下便有侍女倒茶斟水,也给了鸢尾拿了矮半身的绣凳坐在杜莹然的身侧。杜莹然翻开了手中的画册,旁边还有炭笔,若是看中了样子,在宣纸上勾下,等会一并可以让言一拿过来看。杜莹然看着洵美且异的首饰,只觉得乱花渐入眼,杜莹然看中了花样,捧着册子问着身侧的鸢尾。 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杜莹然抬眼望了过去,携手而入的两位女子让她微微一怔,来的两人正巧是她所熟知的,一个是淡淡绿色的平罗衣裙,乳白丝绦束腰,垂一个小小的香袋并青玉连环佩,那女子的面容带着些许的憔悴,是孟府的孟玉溪,另一个则是紫色衣裙,身上绣有小朵的淡粉色梅花。头发随意的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簪花,是依旧从容不迫淡雅雍容的齐灼华。 第三章 杜莹然合拢了手中的册子,放到了桌上,也站起身来向两人方向走了过去,开口道:「表姐,孟妹妹。」 两人望了过来,齐灼华打量眼前的杜莹然,自从离开了齐府,似乎她是越过越好了。藕丝琵琶衿上裳配着白纹昙花雨丝锦裙,腰间挂着一枚青色的玉佩,用五色璎珞打着结,随着杜莹然的动作璎珞结微微摇动,金崐点珠桃花簪斜斜插在低髻上,长长珠玉璎珞垂在耳廓边。她的面色带着红润,目光清澈明亮,嘴唇带着浅淡的笑意,唇边的两点梨涡若隐若现,笑容明亮欢愉,哪里还有在齐府时候的小可怜模样,倒是同她刚去齐府的时候的样子相似。 「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上了你?」齐灼华还在打量杜莹然的时候,孟玉溪已经上前一步同杜莹然打招呼。 齐灼华可以说是愕然看着孟玉溪已经松开了自己的臂膀,反而是和杜莹然揽在了一处,杜莹然浅笑着对孟玉溪说道:「怎弄得如此憔悴,我都快认不出了。」语气也是亲昵。 齐灼华想到了上一次的时候孟玉溪还在自己耳畔说着杜莹然不好的事情,转眼间杜莹然就降服了孟玉溪?齐灼华心中还是有些不平静,明明上辈子她努力了许久才能够达到的事情,怎么在杜莹然这里就成了轻轻松松。 这般的闷火在齐灼华的心中烧得她只觉得耳畔的血管也是突突,坐下了也是心不在焉,直到呷了一口茶水,那心中的闷火才似乎烧得淡了些。此时正听着杜莹然说道:「若是赵老夫人的这般状况,若是无事的时候多陪陪她。同她说说话,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在她的身侧念她喜欢的书也是好的。」 齐灼华听着杜莹然的这般说法,猛得抬头,她死死盯着杜莹然,低声道:「原来是你。」杜莹然发现了齐灼华的目光,垂下了眼眸,捧着茶水呷了一口,而齐灼华仍是一副看着仇人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道:「表姐,对我说的,你有何高见?」 这一声一下子让齐灼华回到了现实,上一辈子的事情一直纠缠着她,柳莲安用赵老夫人的病症做幌子,齐灼华的身形一颤,现在这算是报应吗?全部都报应到了杜莹然自己的头上,齐灼华刚刚胸口的闷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就算是杜莹然讨了孟玉溪的欢心又如何?等到时候柳莲安用这个名头私下同孟舒志……这个恶果让杜莹然自己来吞食了。齐灼华此时面上甚至浮现了笑容。 齐灼华的笑容让杜莹然觉得如同被粘腻的蛇缠上了一般,眉头微微皱起,反倒是孟玉溪有些犹豫地说道:「真的有效?」 其他的排除脑中的淤血的方子恐怕周御医已经开了,她也不需要做这些,杜莹然就只能用现代的一些照顾植物人的经验来告诉孟玉溪了,低声说道:「是否有效我不知道,不过我曾看过我爹爹游医的手札,有过这样的例子。也不耽搁功夫,若是陪在你祖母床塌边,无非是多说几句,拉着她的手罢了。」不过这样的例子从古到今都可以谓之为奇迹了。 齐灼华收拢了裙摆,浅笑着说道:「我表妹的医术很好,还有姨夫的医术也是显着,既然记在了手札之中,定然是有这样的前例的。」 孟玉溪听着两人这般的说辞,眼底也升腾起来希望,杜莹然瞥了一眼齐灼华,对着孟玉溪说道:「回去试试看吧,再说周御医应当也开了活血化瘀的房子,你记得在她身边也要开开心心的,让她觉得你们过得好才是。若是你祖母知道你们几个小辈为了她的事情,弄成这般的憔悴,也会难过的。」 「是啊。」齐灼华也软语劝说着孟玉溪,终于让她的眼眸富又清亮了起来,对着两人重重点头。「谢谢华姐姐,还有然姐姐。」孟玉溪说道,「然姐姐你也在这里定了首饰?」 「这倒不是。」杜莹然说道,「上次同你表姐曾经来过这一处,因为还有事情并没有在这里久待,瞧着这里的首饰精致,又难得地面上也干了,就出来走走。」 「表姐?」齐灼华看着杜莹然,又看了看孟玉溪,「可是那位我曾见过的柳姑娘。」 「正是。」孟玉溪点点头,「表姐最喜欢这家首饰铺子了。」 杜莹然浅笑着看了齐灼华一眼,「原先在齐府,我甚少出门,也是出来逛了之后,才知道这家首饰铺子的精致的。」 齐灼华只觉得杜莹然的话语已有所指,面上有些发烧。想到了杜莹然同柳莲安搅合到了一处,忍不住扯动了嘴角,杜莹然无异于是与虎谋皮。 孟玉溪说起了关于祖母的一些旧事,赵老夫人性格爽利容貌娇俏,可以说是村中之人心之所系,偏生瞧上了孟宪潜,孟宪潜跟在母亲的身边,自孟宪潜生出之后父亲因为意外殇亡,兄长也生了大病身子衰弱,便被人认为是命不好的,生来克自己的亲人。因为父亲的亡故,母亲对孟宪潜心中不喜,就连孟宪潜的兄长也把自个儿生的大病怪在了孟宪潜的身上。孟宪潜在这般的环境之中成长,偷偷跟着村中的私塾在外读书,以朗朗书声为伴,就连在田间耕种,也不忘心中默念自己记下的词句。若是其他长在这般环境之中的,性子若不是变得偏激便是唯唯诺诺,而孟宪潜并不是,赵老夫人赵茜喜欢孟宪潜身上那股百折不挠的劲儿,不顾众人反对便嫁给了孟宪潜,年轻的时候苦过一阵,更是在生了孟庭浩也就是孟舒志的父亲时候,伤了根本,故而只有一子,身子也落下了病根。贫贱不想离,两人感情缱绻绵长。 孟玉溪讲起来祖母的旧事是因为眼前的两人一个是她的闺中密友,身上的雍容大气还有淡泊之气是她心中所艳羡的;另一个则是她未来的嫂嫂,自从上次看诊的事情之后,也有心亲近如同姐姐一般的人物。 赵茜的故事听入到了两人的耳中,各有心思,对于杜莹然而言,赵茜果然如同她所见的那般是个果断坚强的,虽然学识不高,却有自己的生活智慧,也难怪同孟宪潜是伉俪情深,而齐灼华则是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想到难怪赵老夫人对柳莲安的安排是把她收入到了孟舒志的房中,原来孟老爷子的命数也不好,柳莲安只是做个妾,更无伤大雅了。 孟玉溪的心性单纯,却也隐隐觉得齐灼华的笑容让她心底有些不舒服,挪动了软凳,让自己更贴近了杜莹然些,开口说道:「然姐姐,你想要买什么首饰,我替你参考一番。」 「想买只金簪。」杜莹然说道,垂下了眼,展开了自己面前的画册,对着孟玉溪说道:「你瞧这只,我有身银粉团花半臂,下身是红色缠枝莲马面裙,你瞧着如何?」 孟玉溪说了关于祖母的一些旧事,心情已经舒畅不少,女儿家若是说起了首饰更是有不尽的亲近之意,两人间或发出了轻笑声,而齐灼华在另一边,捧着清茶,三人同在一张方桌上,而仿佛杜莹然和孟玉溪才是最为交好的手帕交。 第四章 最终杜莹然挑了两根发簪,让鸢尾收好了之后,孟玉溪就提出了告辞,她既然得到了杜莹然的法子,便想着回去同长辈说上一说,齐灼华和杜莹然两人并肩而立,齐灼华开口说道:「妹妹,许久不见,你的起色一日比一日要好了。」 原本两人的气氛有些说不清的尴尬之意,随着齐灼华的开口,两人的隔阂消散了些,杜莹然笑着说道:「表姐若是无事,我们坐下说说话。」 齐灼华心中也有此意,拉着杜莹然的手,「我们两姐妹也好久不曾亲近。」 等到齐灼华真正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又觉得心中是说不出的奇怪,她早已不是那个带着含羞和敬仰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寄人篱下的小表妹了。齐灼华也就顺势松开了手,无论是齐灼华还有杜莹然都因为这个动作心中一松。 两人并肩而行到了附近酒楼的雅座之中。坐下之后也不急着点菜,反而是点了一壶红茶慢慢品味。 「还有一些日子就是祖母的生辰了。」齐灼华说道:「可选好了送给祖母的礼物?」 杜莹然也想到了冬至的那一日就是外祖母的七十大寿,开口说道:「表姐你也是知道我不擅女红,大约只能是采买了。」 齐灼华自从万寿节的节目之后,也一下就松快了下来,因为被杜莹然那舞蹈的惊艳,顿时觉得跳舞也无甚有趣,反而捡起了女红,上辈子她为了赵老夫人祈福绣过观音像,这辈子便想着送给祖母,也算是报答祖母替她成就了好姻缘。齐灼华听着杜莹然的话,面上露出了笑,一副长辈的样子,轻声说道:「学学也是好的,若不然连双鞋都做不出来。」 杜莹然垂首,似是不好意思一般,「房中总是有针线丫头的,我实在不擅长。」 齐灼华总是想要让杜莹然在不擅长的事情上消磨功夫,如此便更劝说杜莹然,杜莹然笑了笑并不应承下,见着齐灼华再三劝说,心中也渐渐有了恼了,原本齐灼华让原主学不擅长的舞蹈,此时又鼓动让她在明确了不擅长的女红上下功夫,杜莹然是个不肯吃亏的,目光落在了齐灼华身侧沉默的卷碧身上,眼睛一转,开口说道:「我记得海棠擅长针线,表姐你也素来喜欢女红,有了这丫头想必是如鱼得水吧。今日里怎么还是带着卷碧这丫头,而不是海棠?」 说起了海棠,齐灼华的面容一僵,是个嘴碎爱说小话的,若不是卷碧发现,说不定府中已经传遍了她这个做表姐的打探表妹的消息,对着海棠是打不得骂不得,齐灼华对着海棠是说不出的憋气,干巴巴说一句,「妹妹说笑了,卷碧是我素来用管了的,海棠那丫头擅长女红,我便留在了房中做针线。」 海棠那样的性子擅长女红?杜莹然不过是随口乱说罢了,听着齐灼华此时说道:「海棠那丫头除了女红还有别的好处,「当时海棠一直念叨表姐的好处,把这丫头予了表姐,我心中是万分不舍。若是只让她做了女红丫头,岂不是可惜?」 海棠当时杜莹然就没有带出府,此时就算是杜莹然感慨万分,齐灼华也无法做出把海棠给了杜莹然的决定,更何况自从海棠到了这里,齐灼华待她不容从前,给了她不少脸色看,恐怕海棠的心中也是怨气十足,这样的状况齐灼华还当真不敢把海棠予了杜莹然。齐灼华勉强笑了笑,「她说想要在屋里做绣活。」不敢继续说女红的事,想了想就转了话头,说道:「你同玉溪的表姐交好?我曾远远见过那位柳姑娘,说不出的动人之姿,就连我身为女子,便要忍不住怜惜她。」 「可不是。」杜莹然似笑非笑,齐灼华似乎是不长记性。 齐灼华等了半晌,不见杜莹然的下一句,只得开口说道:「我曾听玉溪妹妹提到过柳姑娘,她性子可好相处?」 杜莹然见着齐灼华不依不饶,笑了笑捧着茶盏眯起了眼睛,「性子温和,还是个顶顶的才女,玉溪妹妹推崇,孟公子也是推崇。」 齐灼华笑了笑,若不是才女怎会让孟舒志如此上心,说道:「那孟公子你可曾见过了?」 「表姐。」杜莹然放下茶盏,微微嗔道:「说他作甚。」她并不怎么想在齐灼华面前谈到孟舒志。 「还害羞了不成?」齐灼华笑着说道,「咱们姐妹,有什么不能说的?」 杜莹然说道,「他很好。」想到了孟舒志的清亮澄澈的眼眸,还有害羞时候微红的耳廓,杜莹然心中也泛起了甜意。旁的话并不肯多说。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的模样,又忍不住想到了自己的前生,捧着清茶呷了一口,也不再多问。当时知道她的夫婿是那般的人物,她也曾含羞甜蜜如斯。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小少爷,你仔细些。」略带着惊慌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杜莹然的注意力。 齐灼华此时也放下了杯盏,「怎么了?」 接着是重重的脚步声,「快去请大夫。」声音是莫宇轩的,杜莹然分辨了出来,「我去看看,能够帮得上。」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站起,此时也跟在杜莹然的身后,见着莫宇轩,挺拔俊秀,他对着杜莹然略一拱手,说道:「杜姑娘。」对着杜莹然身侧的齐灼华也是微微颔首。 齐灼华见着了莫宇轩微微一怔,英气勃发挺拔如同青山般的俊秀,是不同于孟舒志的那种,肤色白皙,却可以察觉到此人生杀决断,一瞬间有个念头到了脑海中,心儿也是越跳越快,几乎要从胸腔之中蹦了出来,面上也是不自然的红晕。 「莫公子。」杜莹然对着莫宇轩福身。 这三个字几乎让齐灼华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倒地,果然就是未来的玉面将军——莫宇轩。他怎么同杜莹然认识的,齐灼华的脑海之中疯狂转动这个念头,卷碧发现了小姐面色的不自然的红晕,并没有开口,而是上前一把,让齐灼华的手臂搭在自己的手臂上,替她分担了大半身子的重量。 杜莹然对着莫宇轩说道:「我会些医术,让我看看令弟。」杜莹然顾不上寒暄,便绕开了莫宇轩。 莫宇轩只觉得杜莹然身后的那名女子激动异常,听着杜莹然的话,顾不上追究,就转过身子,此时杜莹然说道:「可是呛着了?」此时莫宇翔正被一个小厮抱在怀中拍打背部。 「是。」莫宇轩说道,「贪吃了糕点。」 杜莹然从小厮的怀中接过莫宇翔,让他俯卧于两腿内侧,头低足高,手掌在肩胛骨连拍四下,见着莫宇翔的面色越发苍白,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紫色,眼皮子也是翻翻,连忙让他背贴着自己腿上,双手的食指和中指用力往后,挤压上中腹部,压后立即放松。杜莹然手中动作不断数下,见着原本慢慢青紫的面上浮现出了苍白,心中一松,等到让莫宇翔呕出了异物,对着莫宇轩盈盈一拜,「幸不辱命。」 莫宇轩接过了莫宇翔,见着他的大大的眼睛渗出了泪珠,此时抓着自个儿的衣衫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就怀中抱着莫宇翔对着杜莹然施礼,语气也是郑重其事,「先前在大街上就有劳姑娘,此番更是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五章 「我本是个大夫。」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付了诊金就好。」听着杜莹然的话,齐灼华搭着卷碧的手臂,就走了过来如此说道。 杜莹然听着齐灼华开口,笑了笑,说道:「我表姐说得是极,我本就是个女大夫,此时不过是举手之劳,若是要感激,给我诊金银子便是。」不光是齐灼华想要扯清杜莹然同莫宇轩的关系,杜莹然也不想过多参合到两人之中。 莫宇轩深深看了齐灼华一眼,按照杜莹然所说的数目给了杜莹然银子,说道:「有劳了。」 齐灼华只觉得被莫宇轩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心中有些委屈,明明自己才是她的妻…… 齐灼华同杜莹然这厢波澜骤起,孟玉溪此时回到了府中,第一个见着的就是柳莲安,柳莲安瞧着孟玉溪的样子,知道其在想事情,每当孟玉溪装着心事的时候,手指会无意识把玩身上的配饰,于是开口问道:「表妹,我记得你不是一大清早同齐家小姐外出,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先和华姐姐说了会儿话,在炫华阁的时候遇上了杜家然姐姐。」孟玉溪老实地说道。 「哦?」柳莲安一怔,没有想到竟是杜莹然,小声说道:「杜家姑娘同你说了什么?」 孟玉溪就说了杜莹然的建议,此时正是准备告诉祖父,柳莲安心思急转,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开口说道:「表妹,你说的这桩事,不急,我们坐下来细说。」 孟玉溪跟着柳莲安就去了她的厢房,柳莲安给孟玉溪斟了一杯水,开口说道:「我觉得我们三个小辈,你我还有表哥,我们无事的时候多陪陪外祖母就是,就不要多惊动了他人。毕竟杜姑娘说的也是一种可能性,若是长辈耗费了心神,岂不是我们的过错了。」 「祖父那里,我想着……」 孟玉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着柳莲安摆摆手,说道:「我正是因为知道外祖父一心在外祖母身上才会如此。」柳莲安低声道,「杜大夫在外游医多年,也不过见了这一例的病症,恐怕是万分艰难。若是让外祖父有了希望,之后外祖母却……岂不是枉费了心神。」 柳莲安的话也有些道理,孟玉溪便觉得祖母这一病不起耗费了多人的心神,其中最为憔悴的便是祖父了,听到柳莲安这般说就点点头,「那我同哥哥说这桩事。」 「恩。」柳莲安呷了一口茶水,说道:「也该我们晚辈多出些心力。你还要去舞乐院练舞,恐怕时间并不是特别多,不过还有我陪在外祖母的身侧。」 孟玉溪摇摇头,「祖母生了这般的重病,我也要常伴于膝下。」 柳莲安拍了拍孟玉溪的手背,说道:「我还记得你先前说杜家姑娘的舞姿优美,要学她多练习,又要在舞乐院之中进修,恐怕没那么多的时间,外祖母那里有我就好。另外则是表哥。他也可以多留在府中,虽然说忙着明年的春闱,但你也说了,杜姑娘说读书也可以的,不如让表哥无事的时候多陪在外祖母身边念书的好,」说到最后的时候,袖笼之中的十指微动,若是表哥更多的时候待在府中,她才有时间同他多亲近。 孟玉溪的眼睛一亮,重重点头道:「他在哪里读书都是好的,无非是换个地方罢了。」 「正是如此。」柳莲安低头浅笑,此时她万分感激起了杜莹然的提议,若不是杜莹然,她哪里来得这般的机遇? 孟舒志从孟玉溪的口中知道了这桩事,自然是点头称是,留在府中的时候也是增多,在还有仆人在场的情况下,柳莲安不会多做什么,无非是替孟舒志斟茶倒水罢了,她也不能真误了孟舒志读书的事情。 柳莲安见着孟舒志自然从自己的手中接过茶盏,面色微红垂下脸,这般相处于一室,如同她所想象中的那般,到底意难平,等到祖母醒不来了之后,她会出了孝做孟舒志的贵妾。 杜莹然不知道柳莲安用着她的说辞,打了幌子,此时正搭着爹爹的臂膀从马车上下来,鹿皮小靴陷入到了积雪之中,仰头看着空中的雪花飞舞。今日里是齐府老夫人,也就是她外祖母七十大寿。 「原本是想请戏班子,好好热闹一番,如今省了,老夫人反而说是好。」周氏笑着对杜莹然说道,因为还记挂那次齐灼华梦里哭着醒来的事情,见着杜莹然,心中微微有些不适。 「大家热热闹闹吃个饭也是好的。」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怎么没看到表姐。」 「她在里间陪着老夫人。」丫鬟打了帘子,便觉得屋内暖风阵阵,还有那檀香的气息伴随着暖风送出,熏得人带着昏昏欲睡的浅眠。 「你来了。」齐灼华站了起来,同杜莹然并肩而立,杜莹然给老夫人行了礼,此时的外祖母的装扮富贵堂皇,额心的那富贵花开抹额相比是出自齐灼华的手笔。 「气色见着比原先要好,」老夫人对着杜莹然微微颔首,因为进入了暖和的房间之中,杜莹然的面色越发红润。 给老夫人送礼的时候,其余众人的礼也就罢了,唯有齐灼华的礼物最为耀眼,杜莹然知道齐灼华的女红好,可是没有想到竟能如此,那观音像表情悲悯,观音手中的折柳伸出,一滴水露凝在柳叶尖儿上。杜莹然见着齐灼华的绣工,也是啧啧称奇。 「绣活是最为劳累眼的。下次莫要如此了。」 齐灼华笑着说道:「替祖母绣观音像也不觉得辛苦,我都是白日里抽空绣得。」 「表姐的礼物一出,把旁的人的都比下去了。」杜莹然笑着说道,「幸好我先送了出去,若不是此时我可就拿不出手了。」 杜莹然的话说出周围人便是善意的笑声,口中称赞齐灼华的绣工,更是说到了谁娶了这般的女子就是谁的福分云云。这话说得齐灼华面目绯红,眼眸也带着潋滟的水汽,她想到了上次莫宇轩的容貌,还有未来的征战沙场,面色带着春意。这样的表情落入到了周氏的眼中,想到了自己原本替女儿选的孟舒志予了杜莹然,她也从未面色有过变化,莫不是之前就认识了莫家的公子?若是这般也好,周氏的心放得舒缓下来,两人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才是她所期盼的。 齐府老夫人则是看着杜莹然,浅笑嫣然,面色红润,举止也是大大方方不见昔日的拘束,她这般的样子要比在齐府耀眼得多。心中有了淡淡的愧疚,杜莹然在齐府的时候,一开始她还有怜惜之意,到了也觉得她的性子过于拘泥,远不如齐灼华的大方得体。现在见着杜莹然这般的样子,想着若是当年还是交予杜斐的好,对于杜莹然心有怜惜,便开口说道:「你送的也好。」 杜莹然抬眼望去,看着了齐府老夫人的眼眸,老夫人只觉得这双眼澄澈似乎看清了自己心底的想法,很快杜莹然就别开了眼,摇摇头说道:「比不上表姐。」 第六章 如同众心捧月般绕着老夫人说起了话,杜莹然就坐在齐灼华的身侧,和她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自从杜莹然出了府,齐灼华只觉得杜莹然同以前万事不一样,总归她们两人也有了各自的归属,对于杜莹然的改变,齐灼华并没有深究。她一直记挂着的是上一次杜莹然同莫宇轩的相识,就算是后来杜莹然说了是大街上扶起了莫宇轩的弟弟,之后则是酒楼里发生的事情,她也不能忘怀。故而对待杜莹然的态度是越发冷淡了。杜莹然也不以为意,既然已经选择了和书中不一样的人,她便没打算搅合到齐灼华同莫宇轩的世界之中。等到最后放了烟火,满天的烟火在空中绽放,就连身上披上的青莲绒的灰鼠斗篷也残留着硝烟的气息。 「走吧。」月亮门那里,杜斐正等着杜莹然。同杜莹然刚回京相比,他的面容丰润了不少,发须休整得整整齐齐,一身鸦青色杭绸素面夹袍似青山般挺拔。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同杜斐离开,也转开了眼。 杜莹然上次救了莫宇轩的弟弟莫宇翔,那齐灼华的面色当时就是说不出的古怪之色,杜莹然也料想到了今夜里齐灼华的冷淡。齐灼华的出乎意料之举往往让杜莹然万分玩味,大部分时候齐灼华是冷静自制的,唯有牵扯到了关于自己的事情上,齐灼华就会失去了心智。既然莫宇轩是她未来的夫婿,自己救了莫府的人,当着莫宇轩的面就迫不及待拆自己的台,恐怕在那位的心中留不下什么好印象。 想到了这一处,杜莹然笑了笑。 身侧的杜斐见着了女儿面上的笑容,开口问道,「今日里见着了你表姐,心情愉悦?」 「说不上。」杜莹然听着远处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点燃炮竹的声响,笑着说道:「原本在府中,我心中只有一个表姐,接触了三公主,便觉得表姐待我比不过三公主,恩,还有孟府的小妹妹,表姐也比不得她。我现在更喜欢三公主。」杜莹然提到了三公主的时候,眉目柔和,唇边也噙着笑。 「我记得你先前最喜欢你表姐。」杜斐失笑,觉得女儿同齐灼华不过是小女儿家的闹矛盾,分分合合罢了,「若不是为了她,当时也不至于把你留在齐府。」 杜莹然笑了笑,齐灼华的那些龌蹉的心思和所作所为,她不想同杜斐说起,一来是杜斐不一定会相信这件事,二来就算是相信了也免不得会心疼,此时已经走出了角门,马车就在外候着,杜斐登上了马车,杜莹然说道:「若是可以选择,我觉得还是跟着爹爹的好。」 杜斐此时已经站在车厢内,躬着身子伸出手掌拉了杜莹然一把,杜斐的手掌心干燥而温暖,手指指腹上有淡淡的薄茧。杜莹然尚未感受到父亲手心的温暖,杜斐已经松开了杜莹然的手。 登上了马车,杜莹然回望了齐府,齐府中人于她不过是一门走动的亲戚罢了。 自从这一天开始下雪之后,雪花下得洋洋洒洒,若是雪厚的地方几乎要没过膝盖。冰雪之中的寒梅怒放,藏在白雪之中俏生生开出了红艳艳的花朵,金色的花蕊在寒风之中颤动,送来阵阵幽香。及第巷子里住的最多的便是学子文人,这些日子在杜莹然耳畔出现得最多的便是咏雪和咏梅的诗词,当然,另外还有的则是论起朝中的政策,大雍疆土辽阔,每年总有地方或者是旱灾或者是水灾还有地动天寒地冻的极端气候,每年国库之中都有储备了应急储备物资,若是生了事故,则是从国库之中调配。学子这段时间便绕着这个政策说道,这样的政策让杜莹然想到了后世的应急办,配合孟宪潜借予她的册子,杜莹然便发现户部之中果然有专设。 此时在及第巷子的好处便凸显了出来,广开民智广开言路,在文人骚客最为聚集的地方这里是最直接体现的。大约是天气寒冷,若是在屋中燃炭火也是一笔费用,及第巷子新开了一家茶楼,炭火燃烧得十足,便有不少学子在这里吃茶,一楼是大厅二楼是隔着屏风的雅座,有如同杜莹然这般的女眷坐在内间。药铺之中无事的时候,杜莹然也在茶楼中小坐过几次。 杜莹然觉得这家茶楼恐怕赚不得多少钱,毕竟这里的茶水价格着实是不高,更像是给读书人多一个可以相聚的地方罢了。关于这茶楼的楼主,她有两个揣测,一个是这人原本就是及第巷子里出来,年轻时候吃过苦此时对年轻的学子的帮扶,另一个则是这茶楼背后有官家的背景。年轻的学子激扬文字,却也有易于被扇动的特点,若是有了这般的茶楼,掌握学子们的思想动态,便可稳住江山不乱。 前两天刚刚消融了些雪,今日有飘起了雪花,杜莹然便来到了二楼的雅座,坐下没多久之后见着了孟舒志同沈子豪还有那个叫做李儒的书生,孟舒志的身子看上去要比先前清减了不少,甚至连说话的声音也不复以往的清亮,带着嘶哑之意,杜莹然想到了自己给孟玉溪出的主意,莫不是这段时间孟舒志都给老夫人念书? 剑兰见着了楼下的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安然不动的样子,便也没有动身。 杜莹然让剑兰也不必拘束,坐在一边的绣凳上,她自个儿坐在软软的摇椅,足尖点地让摇椅微微晃动,此时是李儒的声音响起,论述没有旁人气势磅礴的排比句,讲究的是朴实自然真情流露,要比那些听起来气势十足的文章言之有物多了,杜莹然的眼睛也眯了起来,藏于风雪寒梅绣玟罗群下的绣花鞋轻点地面,在明亮的宫灯下只见着绣鞋上的一点明珠泛着润和的光芒。谁知道原本流利的声音忽然变得磕磕巴巴,杜莹然也睁开了眼,心中有些疑惑便从软凳上站起,绕过屏风见着了楼下熟悉的身影,身上的大红茶花穿蝶刻丝小袄配着绛紫色的祥云马面裙,发髻之中也束上了火红的发带,随着她的动作发带飘动,走路的步伐也是轻快,这样一抹亮丽的红色让不少人注意到了门口方向。来得人正是三公主。 三公主好奇地看着正中正在说话李儒,李儒的身子几乎可以说是僵硬在原地,原本流利的话语也成了磕磕巴巴。三公主身侧月盈那丫头陪伴于左右,春桃则是低声对着小厮低声说着什么。 杜莹然忍不住轻笑,也幸好李儒此时也说到了尾声,不然可要更加尴尬了,绕过了屏风,便下了楼梯,三公主抬眼正看到了杜莹然,面上带着粲然的笑容,蹬蹬几步就上了楼梯。「我刚刚见着了你爹爹,他同我说你在这里喝茶呢。」三公主脆生生地说道。 杜莹然伸手替三公主把发带的末梢放到她的身后。 三公主笑着说道,「这里的人还真多。」 三公主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李儒的身上,李儒的声音反而变得舒缓,快速说完了之后就下了台,杜莹然望过去的时候,便见着孟舒志沈子豪对自己微微颔首,而李儒则是低着头,似乎不敢向着这边看。 第七章 「原来孟公子也在。」三公主顺着杜莹然的目光便见着了孟舒志,嘴唇的弧度翘起,眼睛也是璀璨光亮,如同夜空之中点亮的灯盏,「难怪你来这茶楼。」 「这里环境清幽。」杜莹然说道,「还能听着这些学子说说策论和诗词,冬日里又不好出去,便在这里了。说起来今日下雪你怎么也来了。」杜莹然挽着三公主的臂膀,带着她往楼上去,又对着剑兰说道:「你去同沈公子等人说一声,不若一块儿来楼上吃茶。」 三公主笑着抚掌说道:「正是如此,快去请了孟公子等人进入雅间。」又对着杜莹然说道:「我在宫中也是闷得慌,便出来寻你。」两人顺着楼梯往雅间方向走去,只有三公主软软的声调,对着杜莹然不自觉撒娇,说起自己想念之情。 孟舒志见着剑兰过来了之后,颔首说道:「我等稍后便会去雅间,拜会三公主同杜姑娘。」 剑兰对着三人福了福身子,便转身离开。 沈子豪笑着对孟舒志说道:「没有想到杜姑娘也在此地,你同杜姑娘还真是有些缘分。」 孟舒志的眉头也舒展了开,目光也变得柔和,「她倒是比我更先知道这个好去处。」 「你日日待在府中,自然不知道。」沈子豪说道:「也是新近才开的茶楼。」 「若不是今日里同你过来,我也不知道竟然开了这家茶楼。」自从孟玉溪说了要让他多陪在祖母的身边之后,孟舒志便有大半的时间留在了府中,伴于祖母的身边,给祖母读自己做得文章和诗词,也读一些名家典藏,孟舒志呷了一口茶水,说道:「这家茶楼的价格实惠,如今你又多了一个去处。」 沈子豪的一双剑眉舒展,微微颔首道:「正如同你说的。」 李儒有心想要上楼,见着沈子豪同孟舒志似乎没有挪动身子的意愿,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猛地端起了桌子上的茶盏,把已经凉却的茶水送入到了腹中,似乎略凉的茶水,能够浇灭心头的那点隐蔽的火热。 孟舒志见着李儒的样子,眼底也泛着笑意,「这点儿茶水可够?你冷静下来了?」 「我……」李儒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我有什么不冷静的。」 「若是冷静下来了,也不至于在三公主进入到了茶楼,说话便说得零落了。」沈子豪浅笑着说道。 李儒此时不仅仅是面上发红,而是近乎发烧了,目光垂在木质地板上的回形纹路。上一次在杜莹然面前,一下点破了他的心思,几乎羞得要钻入到了地缝之中,此时被两位同窗好友打趣也是羞涩,却没有上次那般,低声说道:「你们猜到了。」 「我先前还没有。」孟舒志说道,想起来他还吃了一场干醋,单手捏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一声说道:「后来才知道你竟是对三公主有了别样的心思。」 沈子豪听着孟舒志的话,对着他看了过去,笑着说道:「莫不是杜姑娘提醒了你?」 见着孟舒志的面红耳赤,李儒心中的紧张也似乎消缺了些,孟舒志同沈子豪不急着上二楼雅间的缘故正是因为李儒要见三公主过于紧张,此时两人正细语同李儒说着什么。 三公主在宫中也是寂寞,见着杜莹然有一箩筐的话要说,此时杜莹然听着三公主的话,也注意到了楼下一直没有上来的事实,再想想李儒刚刚的表现,心中也瞬间明了。见着三公主好不容易说话告了一个段落,就送上了茶盏,对着三公主说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三公主从杜莹然的手中接过茶盏,乖巧地喝了茶水,把茶盏放到了桌子上,说道:「孟公子他们怎么还不上来。」 杜莹然看着剑兰拎起紫砂小壶替三公主的杯盏斟茶水,红色的茶汤注入到了杯盏之中,最后一滴悄然从壶嘴滴落到了杯盏之中,荡起了涟漪,杜莹然说道:「他们肯定也知晓二姐姐见着我有说不出来的话,你瞧你不也是刚停下。」杜莹然打趣着三公主。 话音刚落,便听着了脚步声,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不就来了。」收敛了裙摆从软凳上站了起来,三公主也轻快地从软椅上跳了起来,同杜莹然并肩而立。 相互见了礼,孟舒志主动开口说道:「想着你二人也应当许久不见了,故而多留了一会儿。」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挤挤眼,「说的是,杜小妹子同孟公子十分有默契。」 听着三公主的话,杜莹然一片坦然望了三公主一眼,反倒是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垂下了眼,三公主笑着说道:「都坐下吧。」 三公主从前见过孟舒志同沈子豪出游过,却是第一遭见到李儒,说道:「你是谁?」 三公主的主动开口,杜莹然见着李儒的耳根有些发红,甚至声音也有些颤抖,却没有了楼下的紧张,杜莹然见状对着孟舒志笑了笑。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双手圈住了自家面前的茶盏,垂下了眼眸。 刚开始的时候还坐在一处,后来李儒同三公主说这话,孟舒志同杜莹然到了窗边,另外则是沈子豪坐在了摇椅之上。 「赵老夫人,现在可有好转?」杜莹然见着孟舒志此时的憔悴,问道。 「还是同先前一般。」孟舒志说道,「我这段时日在祖母身侧,或是给他念书,或是跟着她说说话。」除了这些,孟舒志还说了周御医的吩咐,为了防止卧榻在床,生了褥疮,每日里还有健壮的婢女时常翻动祖母。 杜莹然仔细听着,给孟舒志加了两点,一来是要防止赵老夫人的肌肉萎缩,让下人敲打她的经脉揉捏肌肉,若是能够请到宫中的女大夫固定替赵老夫人针灸则是更好,二来则是用热水沐浴,促进体内的血液循环,血液流动的速度加快,也有利于脑中的淤血早日三开。「不过给老夫人沐浴的时候要注意水温,让丫环用胳膊肘的内侧觉得水微微有些发烫的时候是最好的,也要注意有人扶着,不要让赵老夫人呛了水。」 孟舒志自然是点头,记下了杜莹然的吩咐,杜莹然也从孟舒志的口中知道了,平日的时候,多数是孟舒志和柳莲安陪着祖母,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眯起,纤细的手指拂过樱唇,开口说道:「柳姑娘的身子似有不足之症,你多陪陪赵老夫人便是,便不要过于劳累着她了。」 「我何尝不知道。」孟舒志说道,「只是表妹的性子颇为执拗,她说祖母又是同她在一起才出了事情,若是不让她多陪着祖母,心中愧疚,说不到一会儿就掩面啜泣。」 杜莹然的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条直线,如同正午时分猫儿的眼,说道:「为了她的身子,也不能这般。孟夫人的性子我瞧着是个开阔的,不如带着柳姑娘在身边,多同她说说话,你说柳姑娘原本就为了赵老夫人的事情心生愧疚,日日见着赵老夫人,说不准心中难过着呢。我觉得你多陪陪你祖母便是。」 第八章 孟舒志也觉得同柳莲安相处的时候身上有些不自在,表妹的眼眸柔得几乎要滴出了水,若是没有柳莲安在身侧,他也更能安下心读书,让表妹替他斟茶倒水,他心中也是不自在。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点头,目光乖乖巧巧的,甚至有些冲动想要捏捏他的面颊了,最后只是替孟舒志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说道:「若是你表妹不在,你也正好可以安心读书,房中多了个她,你也不自在,你说对不对。」 杜莹然的声音柔软,加上她轻轻弹灰尘的动作,让他有一种错觉,她已经是他的妻了,孟舒志可以说是胡乱点头,杜莹然的话入了他的耳却没有入了他的心。 她瞧着孟舒志点头,面上的梨涡越发深陷,「你若是金榜提名了,你祖母才会越发高兴呢。」 这个道理孟舒志也是知晓的,听到了杜莹然的话语,想着同母亲说一番,母亲先前还说过临近过年,府中的大小事情不断,若是表妹在母亲身边也可以搭把手,忙碌起来也不至于让表妹忧思过重。「我竭力而为。」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瞧着你也相较于先前削瘦了不少,就算是用功读书,平日里也要注意自个儿的身子。」 孟舒志更是点头,「我知道,若是生了病症,只会让亲人感怀。」 「正是如此。」杜莹然说道。 沈子豪的方向见着杜莹然同孟舒志软语说着什么,杜莹然面上带着柔软的笑容,而孟舒志的耳根随着杜莹然的轻笑耳根有些发红,另外则是李儒同三公主。沈子豪想不到李儒还同三公主有过如此的渊源,希望他们两个也能够得偿所愿。 沈子豪呷了一口茶水,眼睛眯起,茶水味香醇厚,最为难得的便是价格的低廉,沈子豪想到了之前自己的揣测,同杜莹然一样,无论是处于什么目的,及第巷子如同他这般的寒门书生能够渡过这样寒冷的冬日便是好的。 杜莹然瞥见了李儒同三公主说得差不多了,也就同孟舒志再入了席,对着三公主说道:「二姐姐,时候也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原来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了。」等到外面的天色黑了,又是下雪的日子,回宫就更不方便了,三公主见状也就提出了告辞。 三公主走在最前边,她的脚步轻快,今日里先是同杜莹然说了会儿话,接着便是李儒,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小时候竟是同李儒有过一面之缘,可惜冬日里天黑的早,若不然还要同杜小妹子再相处一会儿,说说自己同李儒的事情。 上了马车,三公主忍不住掀开了帘子,「杜小妹子,你等我下次再来寻你。」她刚刚同李儒说的话,还没有告诉杜莹然呢。 「好。」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三公主才喜滋滋放下了帘子,春桃嘱咐了赶马车的太监,马车才开始缓缓驶动起来。 「孟公子同李公子也早些回去的好。」杜莹然在茶楼门口送走了三公主之后,同孟舒志还有李儒说道:「天冷地面滑,到了晚间凉风一吹,地面结了冰马车也不好行走。」 「大约还有一刻钟到两刻钟的功夫便会来了。」孟舒志说道,「我先送你一程。」 沈子豪听着孟舒志的话语,对着他笑了笑,「我同李儒在茶楼大厅里等你。」 此时茶楼外只有孟舒志同杜莹然,还有剑兰了,雪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停下,青石板的路上铺成一层薄薄的雪花,还有一些车辙和脚印交叠的痕迹,杜莹然笑着说道:「那便有劳孟公子了。」对着孟舒志盈盈一拜。 剑兰远远跟在两人的身后,一人是火红镶毛斗篷另一人则是天青色的灰裘,在还残留着雪的青石板路面上慢慢行走。如同冬日里的画卷一般。 孟舒志同娘亲说起了今日里的事情,武氏说道:「等到见了周御医,我同他说这家事情,杜家丫头是知道分寸的,不会无的放矢。」武氏的这番话是针对杜莹然提出来的多做按摩针灸还有适当的热水浴。「她有心了。」 想了想,武氏接着说道:「至于你说的莲安那丫头,是我先前疏忽了。这段时间她已经削瘦了不少,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她自责至此,岂不是难过。」柳莲安如同水做的人一般,虽然女儿同柳莲安亲近,武氏内心还是更喜欢活泼笑起来朝气十足的女子,故而有时候就对柳莲安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此时听着孟舒志的话,心中有些懊悔,若是老夫人醒来了,见着柳莲安削瘦憔悴岂不是心疼?幸好早早发现了这个问题。 孟舒志说道:「娘,你还记得那一次刚知道了祖母跌倒的事情,表妹就把所有的过错揽到她的头上。」 「我自然知道。」武氏点点头,那一日柳莲安手足无措站着,面上带着泪水,说不出的让人心怜,她还记得孟玉溪揽着柳莲安,低声安慰柳莲安的样子。 「表妹大约是赎罪的心理,觉得自个儿对不住祖母,便向守在她的身侧,但是因为守在她的身侧,往往又会想起那一日的事情。这般反复,成了解不开的结。」孟舒志低声说道:「表妹的心中也是不好过的。」 「你说的是了。」武氏连忙说道。同时也想着可有什么应对之法,她也是了解柳莲安的性子,看着是最柔弱不过的,实则是个有主意的不轻易动摇的,「还是应当想想如何替她排解了才好。」 「杜姑娘……说。」孟舒志的面容有些窘迫,「她说让您可以多陪陪她,正好轮着过年事情也多,让表妹忙碌起来,许就会好了。」 武氏听着孟舒志支支吾吾说起了杜姑娘三个人,就笑了,原本蹙起的眉头也舒展开,语气也轻快起来,说道:「杜家丫头还真是个细心人。她说的法子也有道理,要知道这人一旦忙起来,反而会忘了那些悲风伤月之事。」 武氏同孟舒志絮絮叨叨说了好些杜莹然的好处,这段时间因为赵老夫人的事情全府上下兴致都不高,此时同孟舒志说这话,见着他的面若春花之色,武氏越发说的得劲了。 孟舒志最后被武氏说的落荒而逃,武氏面上想到了柳莲安面上的笑意也淡了,她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既然决定了要多拉着柳莲安,便立即让人去请了柳莲安过来。 柳莲安便发现了武氏拉着自己多参与到了府中的事务,刚开始的时候柳莲安还被骇了一跳,以为自个儿那点心思被武氏发现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着武氏的身边,武氏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等到过了三五日之后便发觉武氏并没有这样的心思,柳莲安也安定了下来,复又心思活络,想要多到外祖母的房中,就说道:「舅母,我实在是不擅长这些,倒不如让我依旧多陪陪外祖母了。」 「傻丫头,正是因为不擅长,才要多做。你妹妹玉溪也不爱这些,等到她从舞乐院回来了,也免不得要被我压着去做。」武氏的声音柔和,对着柳莲安如此说道,「今后你嫁了人,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第九章 柳莲安垂首,一副不胜娇羞又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舅母,我身上还带着孝。」武氏所教的这些,她怕是用不上的。柳莲安的一颗心都扑在了孟舒志身上,她做事都是徐徐图之,有条不紊,就算是同孟舒志处于一室,也不会多做什么,所做之事无非是替孟舒志红袖添香,并没有多说什么。在柳莲安看来,距离杜莹然进门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外祖母的身子毫无起色,她还有很长的时间同孟舒志相处。若是说得多了,让孟舒志太早看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反而会看轻自己。 武氏笑着替柳莲安整理了额前的碎发,低声说道:「你的事情老夫人等到老夫人醒来了之后会替你做主。」顿了顿又说道,「就算是老夫人没有醒来,我也会替你寻个好人家,这也是老夫人先前叮嘱我的。」说到老夫人没有醒来,武氏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感怀,嫁入到了孟府,那些交好的妇人,谁不是说她有福气? 老夫人叮嘱过武氏?柳莲安心中一紧,抬头看着武氏的眼睛,武氏的眼睛敞亮,藏不住事情,柳莲安低低说道:「外祖母亲自同您说的?」 武氏失笑道:「那倒没有,她早些时候可惜你定了那户人家,还想着……」武氏止住了自己的话,不愿多说,而是说道,「我想老夫人是准备等着你出了孝,会替你选上合适的人家。 柳莲安听着武氏的话,再看着她得眼睛一片澄澈,心知她没有说谎。柳莲安也终于放下心来,外祖母没有对武氏私下吩咐什么便好,长且卷翘的睫毛轻轻闪动,眼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是讽刺,再好又能多好,她门楣不高,长相不是那种讨长辈喜欢的模样,还牵扯到了命数不好,想要找一个和她心意的人家,十分艰难。再看看武氏,柳莲安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了一丝厌恶,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就给孟舒志订了亲,她也不至于现在处心积虑替自己谋划一个妾的位置。柳莲安也知道这件事情怪不得武氏,只是心中滋生的对武氏的恶念,总是挥之不去。 柳莲安又听着武氏说道:「女儿家大了,做这些原本就是常理,就算是老夫人醒了,也会让我多教教你。正好这段时间府中上下事情不断,你便在我身边帮帮手。」 武氏说到如此的地步,更兼柳莲安看到了武氏的决心,柳莲安也只好留下,想着也不过是过节的时候忙碌一番,等到开了春,她还有时间。柳莲安还不知道,就算是春日里,武氏也想着到时候多带着柳莲安出去走走。现在只要脱了第一年的重孝,剩下的不如前朝那般苛责,就算是在外行走也不用觉得冲撞了人。 柳莲安跟着武氏忙碌,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也觉得松快了下来,就算是柳莲安平素在他身边多做什么,每每为他斟水研磨,他都觉得做这些事情过于唐突了表妹。表妹客居在府中,怎能让她去做这些下人来做的事情。此时少了柳莲安分心,孟舒志在祖母的房中读书越发刻苦,杜莹然说的有理,他金榜题名之时,让祖母也能够沾沾喜气。 临近了过年,各家都是忙忙碌碌,而小门小户的及第巷子里的杜府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祥和,杜斐在京中并无什么亲属,每日里在医馆和屋中,也是新近多了个爱好到茶楼,就如同女儿说的那般,「就是听听看这些书生念些诗词,还说些政事,也怪有趣的。」 杜斐去了茶楼之后,一来二去也从中得了趣味,他原本就曾在朝中为官,所接触的政事自然要比这些纸上谈兵的学子来得深刻,在茶楼之中同人谈资过几次,学子便发觉了药铺里的大夫竟是有个才学的,对其越发恭敬,杜斐的药铺的名声也越发盛了起来。 杜莹然去了药铺,往往会有书生同杜斐讨教,杜斐也会对莘莘学子指点一二。于是今年的过年,不少的书生送来了礼物,这让杜斐有些意外,先前在外游医,逢年过节是推辞不掉的病人家属送来的物件。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 菜刀在木质的砧板上发出铎铎的声响,红白相间的上好五花肉被剁成细碎的肉馅,小武看着杜斐的动作,自个儿则是用擀面杖一个又一个碾成了饺子皮。杜莹然用调羹舀起一勺饺子馅,放在饺子皮的正中,三两下便成了肚子鼓鼓囊囊的饺子。杜莹然的右手手侧已经摆放了整整齐齐的一排排的饺子。 大年三十,在门上张贴了如何寻到宅子的告示,三人便缩在厨房之中做饺子了。 滚烫的热水在炉灶之中翻滚,掀开了锅盖,杜莹然觉得锅中的水汽扑面而来,放入了饺子,再等着饺子熟了便可以吃了。忙活了一下午的功夫,这饺子是包括了满府上下人的。 「你们都坐下罢。」杜斐对着剑兰鸢尾还有看门的门房说道:「今日里是过年,不用拘着,热热闹闹一块儿吃个饭。」 见着所有人都有些拘谨,杜莹然先是拉着剑兰让她坐下,接着又是鸢尾,见着两个丫鬟坐下,剑兰爽利地道谢之后,门房一家也局促不安地了坐下。 杜莹然笑着对婆子说道:「一年到头,平时也多劳烦你们一家了,大年吃饺子看起来寒碜了些,不过冬日吃些羊肉饺子本就暖身,大家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过年才是正经。」 杜莹然说话说的动人,杜斐以茶代酒众人起了杯,席间的气氛也松快了起来。 鸢尾看着剑兰,先前剑兰还是瘦瘦小小的扫地丫鬟,跟在了杜莹然的身边,眉目也长开了些,面颊也丰润了,虽然面目只能说是清秀,却也同先前是大大不一样。鸢尾见着茶水之中倒映的自个儿的模样,还是出府松快,当年不仅仅是杜莹然有寄人篱下之感,她在府中又何尝不是如此,还有个海棠,压得她几乎抬不起头。 「姐姐,我敬你一杯。」剑兰对着鸢尾举起了手中的茶盏。 「我敬你才是。」鸢尾对着剑兰说道,两人相视一笑。 剑兰并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人又聪慧,剑兰现在隐隐是杜莹然身边最得意的人,鸢尾也并不介怀。 打更声响起,便见着远方不知是谁家的院子升腾起来美丽的烟火,杜莹然也放了两只响竹,在空中发出了尖锐的呼哨之声。新的一年已经到来,杜莹然平素睡得早,守夜的时候一个哈欠接着一个,此时最后的烟火也放了,杜斐就早早让杜莹然去休憩了。 大年初三去了齐府,之后就没什么亲属走动,杜斐也就索性开了药铺门,大街上冷冷落落,就连茶楼之中的人也不足往日的十一。周若禾府上走动的人不断,光在京城之中医治好的权贵便是不少,发觉了杜斐这里的清净,索性就在杜斐小小的药铺里窝了下来,同他谈医论道,甚至还出手治过两个书生,杜莹然觉得好笑,恐怕那两位书生也不知道给自己看诊的是宫中的御医。 周若禾对杜莹然的医术也是称赞,对杜斐说道:「你家丫头不仅刻苦,又有天分,是天生吃这碗饭的。」 第十章 「都是随她的性子。」杜斐说道。 「也幸好有了宜和长公主。」周若禾略一拱手说道,「我在医术院也见着了不少有天分又好学的女学子,若是锢于后院之中,岂不是可惜?」 从医术说到了旧事,两人眼界见识皆是不浅,说谈论的事情向来不仅仅限于医术,两人的性情都属于儒雅温和的,也越发有了心心相惜之意。 大年初六,杜莹然进了一趟宫,先是见过了帝后,从帝后那里得了丰厚的压岁钱,皇后便浅笑着说道:「恬然也等着你半晌了,快去吧。」杜莹然行礼告退,便跟着春桃去见了三公主。 杜莹然同三公主见面是说不出的欢喜,三公主说道:「我是你长辈,你既然来宫中拜会我,少不得给你压岁钱。」一伸手,春桃从袖笼之中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红包。 杜莹然笑着说道:「原本我便比你小,若是岁数上再压一压,岂不是要一辈子叫你二姐姐。」 三公主从春桃的手中接过红包,塞到了杜莹然的手中,一双手压在了杜莹然的手上,合拢了杜莹然的手,让她握紧了红包,面上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就算是不压你的岁数,你也要叫我一辈子的二姐姐的。」 「我不擅长女红,就在你这里献丑了。」 杜莹然送给三公主的是自己亲手绣得锦囊,上面绣着一尾修竹,两片落叶被风卷下。虽然毫无绣功可言,三公主还是爱不释手,说道:「虽然修得不好,不过花样有些意境。」 打开了锦囊,杜莹然说道:「我琢磨了几个绣花的花样,只是我实在绣不来,便送与了你。」 三公主见着绣样,一只猫儿伸出两只毛茸茸的手掌去扑打空中纷飞的碟,扑哧一笑,「杜小妹子,你送的这花样,我能绣到哪里?」 「罢罢,你既然不喜欢,还给我便是。」杜莹然对三公主伸出右手,唉声叹气道。 三公主往后一躲,笑着说道:「看着花样有趣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下了。」说完喜滋滋收入到了袖笼之中。她可喜欢这花样之中猫儿的紧。 两人相视一笑,面容带着轻松。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侧的软凳上,两人说着话,便说到了李儒,三公主笑着说道:「你还记得上次在茶楼里见着那个李姓的书生吗?」 杜莹然微微颔首,她自然记得,还记得的是在孟府上说起李儒时候,孟舒志沉下的脸,想到这一处,她的唇角勾起。 三公主兴致勃勃说道:「原来我小时候出宫见过他,他在路上被人欺负,身上丢了泥巴,还是我下马车替他讨回的公道。哎呀,那时候我只是淘气,想要同人丢泥巴罢了,并不是为他讨回公道。难为他居然还记挂了那么多年,刚开始还说一直记挂这件事情,骇了我一跳。」 这倒是解释了为何李儒会对三公主上心,杜莹然开口说道:「这桩事,你同李公子说了。」 「对啊。」三公主点头说道:「他似乎不敢相信一般。」三公主掩着唇轻笑道,「我还同李公子说了不少,他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也是在舞乐院,还记得父王生日那一日,华姐姐身侧那位就是了,我竟是才知道她弟弟竟是李公子,先前也曾听她说过弟弟的事情。」 这一家打得盘算约莫是细水长流。杜莹然听着三公主说起了那日李儒所说的事情,想着李儒后来既然同三公主详谈,约莫当年的那点感激之情已经在他心中发了酵,成了浓浓的爱意了。 三公主对着杜莹然说道:「你同孟公子说了什么,瞧着你们在窗边也是说了半晌的功夫。」 「没说什么,都是孟老夫人的病症了,你也知道的,孟府的老夫人跌倒的事情。」杜莹然摇摇头,「他为了老夫人的病症甚是忧心,这次见他便觉得比上次削瘦了不少。」 三公主想了想,也颔首道:「听你一说,我也这般觉得,孟府的老夫人还没有醒吗?」 杜莹然说道:「若是醒过来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了。」就连眼眸也要比往日黯淡些。 「会好的。」三公主干巴巴地说道,「我同你说,周御医是个真真厉害的人,我每逢春秋之际,都是吃的周御医开的方子。」 「我知道。」杜莹然笑着说道,「自从上一次和周府结下了缘分,周御医也时常过来走动。」 两人一阵沉默,三公主主动拉起了杜莹然的手,「好啦,大过年的不说这些烦心的事情,说不定过几日孟府老夫人就转醒了,我带你去看看这几日我新得的玩意。」 如同三公主说的那般,她得到了不少有趣的物件,两人说说笑笑,把玩这些玩意,时间也就过了大半。等到吃过了午饭,三公主才恋恋不舍送杜莹然出了宫。 当春日里的一声惊雷在神州大地上响起,淅淅沥沥的春雨滋润着大地,缟枯一般的草丛之中探出了让人心痒的绿意,梅花早已从枝头上被吹落,斜梅树上的枝干上泛着淡淡的绿叶,随着春日里的阳光和细雨,便会舒展开叶片。 杜莹然站在店铺之中,见着屋檐上的青石瓦片落下绵密的雨丝,看着屋外连绵不断的春雨,淅淅沥沥,鼻尖嗅到的是属于泥土的浅淡土腥味。及第巷子里墙砖潮湿的角落里生着绿茸茸的青苔,还有蕨类植株随着冷风枝叶微微摇摆。 「王雯,您怎么来了。」眼前撑着伞的姑娘,闺名唤作是王雯,面容清秀,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给她增添了几分颜色。杜莹然身侧的剑兰替王雯接过了手中的伞,杜莹然则是上前拉着王雯的手。虽然已经入了春,依旧是春寒料峭,王雯家中是说不清的账,身上并无旁的傍身银子,杜莹然知道她是走过来的。 「我无事便过来寻你。」王雯的声音清冷,医术院之中周御医最为推崇的女弟子便是王雯,也带着王雯来过药铺两次,王雯同杜莹然两人都是属于天分极好又不辍学习之人,两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是说些医术上的事情,到了后来便十分交好了。 杜莹然带着王雯入了内间,两人说起了医术便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杜莹然见着王雯连口水都没有喝,把杯盏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喝点水润润嗓子。」 王雯喝了水,低声说道:「休沐日,我家中……」 王雯的母亲早逝之后,父亲再娶,继母生下一子一女,王雯在府中的地位尴尬,这也是她当年选择进入医术院的缘由,手中有一技之长,今后若是能进宫做女大夫便好了。杜莹然默默听着王雯,知道眼前的女子不需要她的评价,不需要她的怜惜,只需要她细细凝听便好。 「如同你先前说的,只是说说心中也觉得舒畅了。」王雯面上说完了之后,之前整个人散发出来的阴郁之气也消散了些,面上难得带着些笑,「每次都让你听我家中的这些琐碎小事。」 「你我二人相交,何必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杜莹然的手搭在王雯的手背上,拍了拍她的手背,「说起来,三公主前些日子还说到想要见见你。等到天气晴朗,便预备去京郊踏青,让我邀你同去。」 第十一章 「我?」王雯摇摇头,「我这般的身份并不合适,若是下次遇着了三公主,三人聚一聚便罢了。」 杜莹然听着王雯的说辞微微一笑,「这三人聚一聚的说辞已经说了三四次了,只是每次你们过来的时间都岔开,我也搪塞不过她。」杜莹然摊手笑着说道:「三公主的性子天真烂漫,说是要在见不着你,可要同我生恼了。」 「谁要同你生恼?」脆生生的声音响起,杜莹然便见着身后的帘子被剑兰打起,那进入到内间的便正是披着红色锦缎团花披风的三公主。王雯便从椅子上立了起来,同杜莹然一块儿给三公主见礼。 「你便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王雯了吧。」三公主的眼睛落在王雯的身上,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自从从杜小妹子那里知道你的名字,我还特意问了周御医,他对你是赞不绝口。」 「好了。」杜莹然见着王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拉着她的手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她性子内敛,你这般吓着人了。」 三公主笑了笑,「我以为你早早同王姐姐说了我的性子呢。」 「她虽然知道,可也没有见过你。」杜莹然浅笑着拉着三公主坐下,对着三公主说道:「今日里下着雨,你怎么来了。」 「连绵不断的雨水,在宫中待着好生无趣,便来寻你了。」三公主笑着说道,目光落在了王雯的身上,「幸好今日里来了,不然也就见不到王家姐姐了。」 三公主明显对王雯感兴趣的模样,杜莹然便说道:「你们二人说说话,我去外看看。」 「好。」三公主说道。 王雯是个面冷新热的女子,杜莹然并不担心两人会相处不来,果然等到在外忙碌了半个时辰,分拣了草药,便见着三公主喜不自禁看着王雯,王雯的面颊微红,对着杜莹然点头。 三公主说道:「果真是需要老将出马,你看我同雯姐姐说,便让她应了春日宴了。」 「好。」杜莹然笑着捏了捏三公主的面颊,「定下便好。」杜莹然又对着王雯说道:「以免二姐姐天天缠着我。」 「二姐姐,还有位大姐姐不成?」王雯问道。 杜莹然说起了齐灼华,面上的笑容淡了些,说道:「三公主先前同我表姐有些缘分,便是指的是华姐姐了。」 王雯在那样的环境之中成长,察言观色便是她最为擅长的,此时见着杜莹然的面容便知道这之中还有内情,看了杜莹然一眼,也不开口说话。 「等到时候春日宴的时候你便会见着了。」三公主笑着说道,「说起来,自从和杜小妹子在一块儿,反而是疏远了华姐姐。」 「我定是要见见的。」王雯点点头,如此说道。 送走了三公主,杜莹然对着王雯说道:「若是去春日宴,可是有什么难处,你说与我听。」 「若是只去这一次,倒也罢了。」王雯说道,「我那妹妹是个喜爱钻营的,若是知道我去了,没有带上她,会在父亲同母亲那里说些闲话。」 杜莹然的眉头微微皱起,「实在不成,到时候寻个理由,我替你回了便是。」 「也不用。」王雯说道,「她说与不说,我日子都是一般过的。三公主的性子烂漫天真,我其实一直想要个这般的妹妹。」王雯的母亲是难产去的,当时腹中便有一女婴,可惜先天不足,在生下不足一月也早早去了,刚开始王雯还想要同继母生下的小妹妹好生相处,谁知道后来继母防备她的紧,也就只能罢了。 杜莹然也知道这桩事,人生不得意之事十之八九,王雯的日子可谓是艰难之极,此时同王雯两人踟蹰回到了药铺之中,王雯开口说道:「说起来,那位华姐姐,又是什么样的人,你见着谁都是带着笑,从未见过你如此。」顿了顿又说道,「若是你不想开口,便罢了。」 「有那么明显?」杜莹然摸了摸自己的面。 「你也知道我擅长便是察言观色。」王雯说道,「先前三公主提到她,你的面色就淡了。」 「没什么说不得的。」杜莹然说道,王雯的性子沉默,是个极好的倾听者,齐灼华对待自己的事情也忽然就想同她说到一番了。 杜莹然便把齐灼华所做的事情掰碎了同王雯说起,王雯听着杜莹然的说辞,想着了府中的小妹,她何尝不是带着敌意的目光看着自己,自己横也是错竖也是错。王雯看着好友,若是论起来她那时候的日子也不必自己好过,最为亲密的表姐是个包藏祸心的。 把那些杜莹然过去经历的事情说出,心中猛然一松,眼泪就簌簌落下。杜莹然的模样让王雯心中一紧,从来见着杜莹然的时候,都是粲然的笑意,就连自己那些琐碎的事情仿佛也不用过多记挂在心中,她何尝见过好友如此的模样。 杜莹然面上还挂着泪珠儿,睫毛扇动,那挂在小扇子一般的睫毛上的泪珠滚落到了脸颊,杜莹然的指尖轻轻滑过面颊,中指的指腹上带着温热咸湿的泪水,她用拇指抹去了中指指腹上的泪水,轻轻开口说道:「所以我说我不太喜欢她。」原本粲然若初生太阳的原主,性子被她养得唯唯诺诺,在齐府之中若那水中无根浮萍,被浪一卷就会沉没到了水底最深处。被原主当做救命稻草的齐灼华,正是造成原主状况的罪魁祸首。 「都过去了。」王雯轻轻说道。 杜莹然此时面上虽然还挂泪珠儿,唇瓣已经勾起,带着如同往常一般的笑容,「可不是。」杜莹然说出了过去的一切,见着王雯十分理解,心中也觉得松快了不少,从袖笼之中拿出了手绢擦拭面上的泪痕,之后复又慢吞吞的放了回去。 王雯说道:「你既然认识到她是那般的人,疏远就是,总归走动的机会也不多。」 「正是因为这个缘由。」杜莹然挽着王雯的手,对着她笑了笑,「我才不想同三公主说起我同她的龌蹉之处,三公主的性子醇厚,不想让这些事情污了她的耳。」 王雯短短同三公主相处的时间,就明了为何杜莹然会同她交好,心性单纯天真如同宣纸一般的洁白无暇。此时听着杜莹然的说辞,自然是点头。王雯同杜莹然两人说了这些贴己话,不知不觉已经更加亲近了些。 等到回到药铺的时候,剑兰瞧着杜莹然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却只是沉默递上了帕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春日宴的时候。 杜莹然同王雯早早就约定了杜莹然来王府的巷子口处等待,等真到了那一日,杜莹然坐着马车去王雯的巷子口里等着她的时候,见着王雯身后跟着一位锦衣丽服的圆脸姑娘,发梢之中明晃晃的红宝石金钗几乎晃了她的眼,肉呼呼的鼻头让原本便不太出彩的无关显得更加乏味,让那稍有几分味道的上挑凤眸也黯淡了。 「杜姐姐。」那姑娘笑着对杜莹然行礼,「我是王蒙。杜姑娘唤我王妹妹就是了。」说完不等着杜莹然反应,就绕开了杜莹然,登上了马车。杜莹然看着那衣裙下一闪而过的秀珠银光。 第十二章 杜莹然见着王蒙的动作,还尚未有反应,便见着那帘子放下,王蒙已经登入了马车,回首看着王雯。 「抱歉。」王雯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轻飘飘的,「若是我不带着她,便不能去医术院。」杜莹然品味出了她言语之中的一分苦涩。 杜莹然说道:「原来竟是这般。」若不是王雯恐怕宁愿自个儿也不出来,王雯的软肋有两处,一处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另一处则是去医术院了。 王雯低声说道:「杜家妹子,我知道你是个主意多的,这春日宴若是能想法子不去了是最好的。」 杜莹然看了王雯一眼,软声说道:「无非是多带一个人,我让剑兰跟着她,也不打紧。」 「有时候说她聪明,她是聪明得很,若是说起蠢,我也在没有见过比她还要蠢的人。」王雯的声音很小,近乎是耳语,她可以说是凑近了才听到王雯的说辞,「杜妹妹,帮帮我。」 「这是自然。」杜莹然低声说道,又问了王雯几句关于王蒙的性情,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此时王蒙正掀开了帘子,扬声说道:「杜家姐姐,姐姐,你们在下面说什么悄悄话。还是快快上车,若是等会误了时辰便不好了。」 杜莹然招招手,对着剑兰耳语几句,让她不急着吩咐车夫赶车,自己笑盈盈上了马车,一脸为难对着王蒙说道:「这春日宴,若是论起来,无论是我,还是王家姐姐,都是去不得的。」 王蒙的眼睛眯起,目光落在杜莹然身后垂首的王雯身上,说道,「杜家姐姐何须自谦,就连我也听说杜家姑娘在去年万寿节上一曲舞蹈让人惊艳,更兼与三公主交好。」 「妹妹说笑了,我不过是恰巧同三公主有些缘分罢了。」杜莹然微微一笑,却扬起的下巴,若是单扣字眼仿佛是谦逊至极,只是听语气再看看面上的笑容,却不是那么回事。 杜莹然的话笑容莫名让王蒙起了心头火,杜家不过是小门小户,杜莹然的父亲更是药馆的大夫,唯一说得上的便是齐府这一门的亲戚算得上台面,王蒙自觉她可要比杜莹然条件优越地多。鼻腔喷出一口气,王蒙的眼眸也带了一抹显而易见的嫉妒之色,三公主被杜莹然所救的事情,所知之人甚少,王蒙以为是杜莹然走了大运,入了三公主的眼。心中也是一片火热,若是她能够得到皇家公主的青眼,这般的情绪让她开口语气也有些不稳,说道:「既然杜姐姐同三公主有些缘分,先是带上了我家姐姐,此时再带上妹妹我,对杜姐姐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罢了?」 杜莹然听着王蒙的话,心中有些发笑,既然巴巴想要去春日宴,更是怕她不肯带她去,坐上了马车,此时却不肯给自己一个好脸色,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我顺什么手?带上你家姐姐也就罢了,我何必多带上一个你?」说到最后,杜莹然双手环胸,面容讽刺。 王蒙没有料到杜莹然忽然变了颜色,更是发难,软绵绵的话语之中如同针扎一般疼痛,抬眼看着杜莹然,便听着她继续说道:「今日里我第一次见你,凭什么要带你去,还担待了得罪三公主的可能。」 王蒙的眼睛微微眯起,从软凳上站了起来,「若是我不去了,你以为她在府中能够落得上好处?之后我同爹爹说声罢,姐姐也不需要出门了。」 杜莹然直愣愣看着王蒙,把她看得是心中发憱,「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杜莹然嫣然一笑,反而让王蒙的身上起了细密的鸡皮疙瘩,杜莹然凑近了王蒙的身侧,说道:「若是妹妹能够让她不去医术院,我是求之不得。你当我同她有多交好?」语气之中是说不出的欢喜,「她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走到哪里都带着她。若是她不去了医术院,那么周御医更看重的就是……」说到了这里,杜莹然并不肯多说,反而是说道:「你的好姐姐有没有告诉你,她是如何巴上了三公主,点名道姓让她同去。」 王蒙听着杜莹然后面的话,心中越发火热,王雯那个呆子都能得了三公主的青睐,若是她有机会见到了三公主……心思急转,拉着杜莹然的手,「杜姐姐告诉我罢。」 杜莹然冷哼一声,「先前总是和周御医过来也就罢了,我在店铺外给病人看诊的时候,她溜入到了内间,和三公主是谈笑风生。」 「这也是我同三公主的缘法。」王雯轻轻地说道。 杜莹然似乎被王雯的话气得够呛,王蒙心思急转,近乎是急切地说道:「若是杜姐姐带我去了春日宴,我今后可以让爹爹不让她出门。今后她不是周御医的得意门生,也不能见到三公主了。」 王雯垂着眼眸,她就知道王蒙没有那么好容易被打发?听着王蒙的话,面色配合一般出现了狐疑的神色,「你说得可是真的?」 「比珍珠还真。」王蒙笑着说道:「杜姐姐,既然你也不喜欢她,带上我去就成了。」 王雯呵斥道:「王蒙,说好了这次我带你出来,你就不会在父亲面前说三道四。」 「现在是杜姐姐带我去春日宴,与你何干?」王蒙笑盈盈挽着杜莹然的手臂。 杜莹然看了一眼王雯,从王蒙的手臂之中抽出自己的手,「我虽然不喜她,今日里又来接她,你以为是何故?」语气之中带着愤愤,「都是因为三公主。三公主已经吩咐下了,若是我不带着她,不合适。」叹一口气,「罢了,便带着她吧。」 「我也是王家的姑娘。」王蒙说道:「到时候见着了三公主,便说她病了,让我来就好。」 杜莹然沉思片刻说道,继而扬着下巴,「妹妹说得有理,那你便回去安生呆着,绣绣花,也今后找个好人家嫁了。」杜莹然原本就是娇俏可爱的面容,这般刁蛮的表情也算是相称。 王雯深深看了杜莹然一眼,「三公主若是知道了不会放过你。」 王蒙连忙道:「你在杜家姐姐面前浑说些什么,你以为你还有时机……」见到三公主吗? 王雯低声说道:「这都是同妹妹学得,只要有心,并不难。」 杜莹然对着王蒙说道:「你快把她打发回去。我就在这里等你。」 王蒙点点头,就拉着王雯的手跳下了马车,「你同我回去。」 「我不走。」王雯摇摇头,见着杜莹然口中比划出遗物的口型,垂下眼眸说道:「我好不容易得到这般的机会,我不会回去的。妹妹,何必跟着杜家妹妹这样的外人,你我二人同去春日宴岂不是更好。」 当然不一样,杜莹然刻意做出的娇蛮模样显得稚气十足,王蒙觉得杜莹然要比王雯更好拿捏,再说了她同王雯势同水火,和杜莹然可没什么冲突,心中就越发偏向了杜莹然,凑到王雯耳边说道:「你不想去医术院了?」 「你不是答应了你的好杜姐姐,不让我去?」王雯讽刺说道:「我认识了三公主,也用不上了。去不去医术院,都可。」 第十三章 王蒙见着王雯不肯回去,解开身上的绣囊,从绣囊之中拿出了一根银簪子。口中说道:「若是你回去,我把这根簪子就给你。」这簪子是娘亲在出门之前特地给了王蒙的,若是王雯在宴席上做了什么,便用这根簪子拿捏住了王雯。原本王蒙还觉得带着这簪子无甚必要,此时便觉得有了用场。 王雯的瞳孔微缩,那簪子是根暗银梅花簪,是她娘亲最喜欢的梅花簪,这根簪子爹娘是相识于微末时候,爹爹送给娘亲的,她还记得娘亲亲抚簪子时候的神情,她原本以为这根簪子早已不见,谁知道竟是落到了王蒙的手中,下巴扬起说道,「这根簪子你就想要为难我?」说话的话音带着些颤抖,泄露了她的情绪,她分明在意极了这发展。 杜莹然站在马车上,看着王雯的神情,还有微微发颤的声音,知道这簪子对她十分重要。 王蒙看着王雯的样子,说道:「你若是不回去,我就折了这根簪子,左右也不值钱。」王蒙双手握着簪子,做出要折断簪子的摸样。 王雯伸手就夺了下来,单手紧紧握着发簪,生怕王蒙从她的手中再次夺走,「娘亲的梳妆匣,也在你手中罢,若是那匣子也给我,我这次就不去了。」 「你不要得寸进尺。」王蒙眉头一拧如此说道,看着王雯宝贝之极拿着那发簪,撇撇嘴,心中越发看不上王雯了。 杜莹然此时懒洋洋声音响起,「妹妹,你好了没有。等会比三公主去的还要晚便不好了。」 「杜姐姐再等我一会儿,我把姐姐送回去就好。」王蒙回头扬声对着杜莹然说道,然后拉着王雯的手臂,「回去给你。」她没什么时间来同王雯讨价还价,左右不是什么重要的物件,娘亲也说了,一切以今日能够去春日宴为重。 杜莹然看着王雯一瞬间明亮的眼睛,知道她得偿所愿,也放下了帘子,安心在马车之中等待王蒙的归来。 王雯从王蒙的手中拿到了娘亲的梳妆匣子,才施施然进入了府邸,而王蒙则是生怕杜莹然等得不耐烦,提着裙摆就匆匆赶往了巷子口。 「妹妹真是让我一阵好等。」杜莹然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王蒙听着杜莹然的话,连忙上了马车,面上陪着笑,「抱歉,让杜姐姐久等了。」 「剑兰,你让马车行得快些。」杜莹然说道,「不过也不可颠簸了我和王家妹妹。」 剑兰自然称是,掀开了帘子,便弓腰嘱咐起了车夫。 王蒙笑着说道:「快些便是,颠簸些不碍事。」她心中是说不出的火热,想到自己也能够结识三公主还有其他非富即贵的女子,心头便觉得发热。 「你是不碍事。」杜莹然说道,「我可不成。」她的指尖莹润,手指撩起耳边的碎发。王蒙听着杜莹然说话的语气,看着她得动作,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 杜莹然见着王蒙的眉头皱起,面上微微一笑,这才只是刚开始罢了。 在马车上,杜莹然说着王雯的坏话,说起自个儿究竟有多么不喜欢王雯,王蒙同杜莹然说起了王雯的不好之处面上还带着浅笑,只是很快面上的笑容就挂不住了,因为杜莹然用嫌弃的目光看着王蒙的衣裳,「你这身衣裳不好看,就算是小门小户出身,也不能这样穿金戴银,把所有的都堆在了身上,三公主身边的婢女穿的都比你要典雅。」 王蒙此时面上的笑容就僵在了脸上,还没有开口就听着杜莹然继续说道:「你原本生得就不好看,再加上这身衣服,糟糕,真是糟糕的很。」杜莹然摇头,耳珠上带着的耳裆随着她的动作左右晃动煞是好看,可惜王蒙却无心情去欣赏。 王蒙在家中也是霸王一般的存在,听着杜莹然的话语,怒火要熬红了眼,就连鼻翼也泛上了红色。鼻翼快速扇动,她的手指死死搅着衣裙角,她生怕自己忍不住自己的怒火,一双手就掐在了杜莹然的勃颈上。 杜莹然见着王蒙拼命克制住自己的样子,笑盈盈单手撑腮道,「不过这样也好,若是你不好看,才能凸显了我的好处。我同你说,我面上最为喜欢的就是这对梨涡了,你瞧着好不好看?还有我每日里晚间要么是喝上一盅银耳,要么是一盅的红豆薏米,这两样是最为润人的。」说起了梨涡的时候,抿着嘴唇,让梨涡深陷。 王蒙听着杜莹然絮絮叨叨一会儿说自己的眼睛不如她,唇色不及她靓丽,就连发丝也是缟枯,若不是因为她能够带着自己去春日宴,王蒙早就忍耐不住,此时杜莹然还一连串的好不好,只得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句。 杜莹然拍了拍胸口,像是被王蒙的表情吓了一跳,埋怨一般斜了王蒙一眼,「妹妹真是个妙人,你这般的神情骇了我一跳。」 杜莹然句句都戳在了王蒙的心窝子上,这般年岁的少女那般不爱俏,王蒙就算是觉得自己生得不美,也不能被人这般戳了心口说自个儿生得丑有没有品味。心中对杜莹然的恶念正在生长,想着若是自己讨了三公主的喜欢,定然是要杜莹然好看。 瞧着王蒙的模样,杜莹然见好就收,开口道:「妹妹今日里有一桩事情办得是最得我的心意,便是王家姐姐的事情了。每当周御医说起了她的好处,我心中便觉得发狠,若是当初我能够入了医术院,哪里还有她的份儿。」杜莹然的语气轻挑,此时又把话题绕到了王雯的身上,说起了若是等到王雯退了学,周御医心中定然便只有自个儿了。 王蒙听着杜莹然的话,心中甚至起了念头,若不然再让王雯去医术院好生学习,以免让杜莹然在周御医那里拔了头筹。这般的念头只不过是微微一转,便放下了。对王雯和对杜莹然的厌恶,此时已经是不相上下了。 王蒙的神情变化被杜莹然暗自记在心中,她能做的就是这些了,接下来的火还需要三公主来点。杜莹然最终带上王蒙的目的也很简单,王蒙的性子让她和三公主磨一磨。 春日宴是在郊外寒山的一处别院之中,杜莹然递上了两人的拜帖,便见着了三公主身侧的春桃,王蒙见着其内女子的衣香鬓影,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春桃,你还没有见过罢。这位是王家的二姑娘,王家的大姑娘你是见过的。」杜莹然对着表情带着些许困惑的春桃如此说道。 春桃对着两人行礼,王蒙面上陪着笑,「春桃姑娘何必多礼。」狭长的凤眸陪着谄媚的笑容,残留的那分味道也全无。 杜莹然说道:「你带着王姑娘入席,我先去寻个人。」杜莹然的语气轻快,对着春桃眨眨眼,春桃见着王家的二姑娘,再加上杜莹然的表情,心中明了,「顺着这条路直走便是。」说完对着杜莹然行礼,自个儿则是带着王姑娘说道,「王姑娘,这边请。」 王蒙想着很快就要见到三公主了,对着杜莹然笑着说道:「杜小姐不必等我。」 第十四章 杜莹然见着她们向着西边去了,自个儿则是去了东边,走了一小会儿就见着了三公主,三公主问道:「怎么就只有你一个,春桃呢?」 「她去待一位贵客。」杜莹然笑着说道,把王雯不能来的缘由告诉了她。 「她原本便不想来,若是不她不能去医术院,岂不是糟糕之极。」三公主心中有些自责,「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缘故,她也不至于如此。」 「王家的二姑娘宛若生了顺风耳,连你我相交的事情都打探的清楚,就算是王雯今日不来,恐怕日后也会猜测在我家药铺里见到了你。」杜莹然说道,「不过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也不打紧。」对三公主说了自个儿如何对待王蒙,让三公主拿捏住对王蒙的态度。 三公主听着杜莹然的盘算,扑哧一笑,她是个爱凑热闹的,此时听着杜莹然的说法,心中有些跃跃欲试,「杜小妹子且看我的。」 「好了。」杜莹然笑着说道:「等会春桃也应该领着她过来了。」 「我会会她。」三公主笑着说道,「前面就是花厅,华姐姐也早来了,你去同她说说话也是好的。」 齐灼华?杜莹然笑了笑,她同齐灼华有什么好说的,到底不想驳斥了三公主的面子,对着她敛衽行礼就带着剑兰离开了。 前些日子的春雨让花园之中的花木恣意伸展枝叶,就连树枝也是带着盎然的春意,杜莹然行走在天青色水磨石铺成的小径,小径便镶嵌大小不一的鹅卵石,色彩明快。看着树木和草丛之中的新绿,便觉得心情开阔,到了花园侧边的花厅之中,便见着敞开的窗边的长椅上做了两人,其中一人便是齐灼华。 齐灼华的身侧坐着一位姑娘,样貌恬静,面色白净在阳光下个几乎可以说是泛着光了,身上是淡蓝色宝瓶纹样的妆花褙子,下身是豆绿色杭绸绫裙,一双温和的杏眸带着暖意,嘴唇微微抿着,听着齐灼华的话语,面上带着怯生生的浅笑。 「表姐。」杜莹然给齐灼华行了一礼,见着那害羞的女子杜莹然便见着那羞涩的姑娘面上绽放了一抹笑容,如同羞涩打着朵儿的花朵,那女子站起来,对着杜莹然见了礼。走近了,杜莹然嗅到了女子身上馥郁的芬芳。 「这位姑娘是……」杜莹然看着那位姑娘。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眉头拧起很快又舒展开,她好不容易和身侧的莫德音说这话,就见着杜莹然了。莫德音就是莫宇轩的妹妹,齐灼华刚进入到了花厅的时候,便见着她切切诺诺待在角落里,齐灼华同她说了几句,发觉了她是莫家公子的妹妹,就寸步不离同她说这话。齐灼华以前把杜莹然的性子养的是唯唯诺诺,心中只有齐灼华,说起来莫德音的性子有些像极了原先的杜莹然的,齐灼华对待杜莹然就是熟悉,此时对待莫德音更是驾轻就熟,很快就让莫德音对齐灼华有了好感。 杜莹然开口了,齐灼华便说道:「这位是莫家妹妹。」别的就不肯多说了。 「原来是莫家妹妹。」单凭一个姓,杜莹然就猜测到了眼前女子的来历,杜莹然对着齐灼华看了一眼,齐灼华是期望杜莹然早点离开,对着杜莹然笑着说道:「你不是素来同三公主玩在一处,刚刚三公主还去寻你了,怎么的一个人过来了。」 「刚刚还真没有见到三公主。」杜莹然从善如流对着齐灼华说道:「那表姐我便不打搅你同莫家小姐了,我去寻三公主。」 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离开了,心中一定,对着莫德音柔声说道,「女儿家平日里多做针线是极好,不过不可在灯火下太久,会伤了眼。」 莫德音乖乖巧巧同齐灼华说着话,齐灼华心中也觉得安定下来,一切都朝着她一开始的方向去了。 杜莹然在离开花厅之前,远远看着两人说着话,又想到了莫家姑娘身上馥郁的芬芳,笑着往前走去了。 「李姐姐。」杜莹然刚刚踏出花厅,便见着顺着花园之中的水磨石小径,走来了李家姑娘,淡黄镶领粉绿暗花对襟褙子,下身是撒花粉蓝滚银边褶裙,发梢之间滴水水晶珠子在苍白的日头下泛着剔透莹润的光芒。 「你可是姗姗来迟。」李梦竹笑着挽起了杜莹然的手臂,「怎的来得这么晚。」杜莹然此时往花厅方向望去,齐灼华说着什么,那莫家姑娘抿着唇笑着,如同水中莲花不胜风力的娇羞。齐灼华对待这般的女孩子,果然是驾轻就熟,杜莹然睫毛轻轻扇动,原本的杜莹然不就是如同莫家姑娘一般的性子?难怪现在对上了莫家姑娘,齐灼华很快就哄着了她。 「路上耽搁了一会儿,外面毕竟是带着寒意,姐姐怎的不到花厅内等候?」杜莹然问道,前些日子刚下过雨,此时气候也是寒冷,屋内的角落里燃放着炭盆,不至于冷着了来参加春日宴席的各家闺秀。 李梦竹想到花厅之中莫家姑娘身上的馥郁的芬芳,秀眉皱起,目光停在莫家姑娘的身上,「在外走走也挺好的,你表姐同哪家姑娘说话?我第一次见她。」就算是距离这般的远,她也似乎想到了房中那带着香气的暖风,熏得她头晕目转。 杜莹然笑了笑,露出了面上的梨涡,「那位是莫家姑娘。」 齐灼华也是三公主的密友之一,李梦竹对齐府的状况也是知道一二,知道齐灼华定亲的那位公子正是姓为莫,话音刚落,李梦竹就笑了,「她们两人的缘分了。」李梦竹同杜莹然相视一笑,李梦竹也明了此时齐灼华为何对那名女子笑语盈盈了。 两人在花厅侧又来了其他舞乐院的姑娘,同李梦竹招呼,杜莹然便寻了个理由离开,想了想带着剑兰往三公主的方向去了。 杜莹然到的时候,正见着王蒙行走的速度很快,「王家妹妹行得慢些。」杜莹然开口,就见着王蒙的身子一晃,脚下的步子生风一般,头也不回,脚下的步子生风。王蒙原本觉得忍耐了杜莹然,见到了三公主也就好了,谁知道三公主也是同杜莹然那般面慈心恶的,王蒙听着杜莹然的声音便觉得难怪三公主同杜莹然交好,两人是一路的货色。又想到了王雯,想到了杜莹然马车上得意的笑容,心中便充满了恶意,回去以后让王雯继续去医术院。 「你同她说了什么。」杜莹然的手臂一沉,此时三公主已经挽住了她的臂膀,杜莹然开口问道,「听着我的声音,便如同见了恶鬼一般。」 三公主一派天真眨眨眼,「我只不过是学着杜小妹子罢了。」 两人说说笑笑,杜莹然就说到了花厅之中的齐灼华和莫家姑娘了,三公主叹息一声说道:「也不知道华姐姐同谁说话,都顾不上我了。」语气竟是有些醋了。 面露的狭促之意,杜莹然笑着点了点三公主的面颊,「若是你凑上前,华姐姐回头就要生你的气了。」 杜莹然说了莫家姑娘的身份,三公主眉头舒展开,笑着说道:「希望那位莫家妹妹是个好相处的妹子。」 第十五章 「这你放心。」杜莹然低眉浅笑,「两人相谈甚欢,瞧着十分融洽。」 三公主的性子单纯,也并不是个记仇的,很快口中絮絮叨叨说起的都是华姐姐的好处了。三公主是打心眼里为齐灼华高兴,杜莹然附和三公主的话。 距离杜莹然同三公主不远处,是孟玉溪和柳莲安并肩而行,柳莲安说道:「我今日里过来也无甚有趣,这段时间都没什么时间同外祖母相处。」过年的时候跟在武氏的身边,每日里忙忙碌碌,按道理应该消瘦些,但是因为武氏吃饭的时候总是会让柳莲安多用一些,这般一两个月下来,柳莲安的面色反而丰润了些。这般的春日宴,只是些女孩子的茶话会罢了,柳莲安好不容易得了空,更想在府中同孟舒志相处。 孟玉溪听着孟玉溪此言笑了笑,今日里拉着柳莲安来春日宴,就是母亲的吩咐,柔柔开口说道:「娘说让我带着你多出来。」孟玉溪个头抽长了不少,少了面颊上的婴儿肥,多了少女的俏丽。 柳莲安眉头皱起,心中起了烦闷之情,自从年前孟夫人把府中的一些事情交到了自己的手中之后,在府中同孟舒志相处的时候便日渐减少,来春日宴见着孟玉溪同杜莹然言笑,心中更是烦闷,语气就带着不耐烦,「这真是!我宁愿在府中多陪老夫人。」 「我娘也是一片好意,不光是今日的春日宴,之后我若是不在府中,娘亲便带着你出来。」孟玉溪弱弱地说道,她从心底也觉得娘亲的安排妥当,表姐素来消瘦的身子也丰润了些。 柳莲安听着孟夫人的安排,顿时头便要大了,心中更是烦闷,她不想跟着孟夫人又或者是孟玉溪出来,「谁需要……」柳莲安猛然停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太过于焦急,若是脱口而出多管闲事四个字,孟玉溪还不知道会怎么想自己。难看的面色也舒缓了下来,开口说道:「我……」 只是话语里的未尽之意也让孟玉溪有些难过,没有注意到柳莲安的踟蹰,抬眼就见着了三公主挽着杜莹然的手,三公主说了什么,杜莹然面上露出了面上梨涡,眼眸也弯起,笑着拍了拍三公主的脑袋。三公主同杜莹然两人是亲昵无间。 「三公主。然姐姐。」孟玉溪可以说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她甚至有些艳羡对杜莹然这般对待的三公主。 杜莹然笑容不减,孟玉溪同上次相见时候个头抽长了些,现在比柳莲安堪堪到她的眉梢,原本丰盈而红润的面颊也消瘦了不少。柳莲安见着自己的一瞬间眉心拢起,久久不散。 「孟妹妹。」杜莹然扫过了柳莲安,目光落在了孟玉溪的身上,「你也来了。」 「恩,来了半天了,华姐姐又不和我说话。」孟玉溪重重点头,见着杜莹然对待自己态度可亲,甚至觉得有些感动,在花厅之中,齐灼华华姐姐只顾着和莫家姑娘说话,表姐对于今日里的春日宴兴致不高,甚至刚刚那没有说出口的话,让孟玉溪有些难堪。 杜莹然此时瞧着孟玉溪,觉得她像是一只有着湿润黑碌碌眼珠的小动物,面上还挂着委屈,拉着孟玉溪的手,笑着说道:「你华姐姐那里有那位新来的妹妹呢。你可知道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在杜莹然看来,孟玉溪和三公主的性子着实有些像,刚刚自己安抚了三公主齐灼华不理他,此时又轮着了孟玉溪的身上。 身侧的柳莲安听到这里已经明了,扯了扯嘴角,反而是孟玉溪一脸懵懂,似乎还没有想明白个中的联系,犹豫地开口:「我记得那位妹妹是姓莫的。」 「可不就是。」杜莹然笑着说道,点了点孟玉溪的脑袋,轻声说道:「你忘了你华姐姐定了什么人家。」 可不就是莫府,此时孟玉溪恍然大悟,原本因为齐灼华冷落了自己的那点委屈也淡了。 三公主见着孟玉溪的样子,笑着对杜莹然说道:「我瞧你同孟府小妹子相处也是愉快。」三公主用手绢掩唇,眼眸弯了起来。 杜莹然也不羞涩,反而落落大方说了一句,「我同妹妹是有些缘分的。」 孟玉溪抬眼看着杜莹然的样子,用力回握她的手,唇边也是绽放了小小的笑容。 柳莲安看着孟玉溪的笑容,原本就糟糕烦闷的心情更是如同水壶之中沸腾的水,上下翻滚,面色越发沉了下来。 三公主瞥到了这样的神情,原本就不喜欢柳莲安,开口说道:「柳姑娘一脸为难,可是觉得这春日宴并不称心如意?」 柳莲安对着三公主盈盈一拜,秀美展开,「三公主的宴席是无一处不妥,只是我之前素来很少出门,外祖母生着病症,心中总是有些忧虑,我更想在府中陪着外祖母。」 孟玉溪咬着下嘴唇,柳莲安的话语得体,却让她的心中有些不舒服,表姐在乎祖母,难道自己就不在乎了?今日里来春日宴,她是听了母亲的吩咐,半推半请让柳莲安随自己一块儿来的。 杜莹然听着柳莲安开口,就笑着说道:「柳姐姐有这番的心思很好,若是亲近的人生了病,心中难免焦虑。我心中理解,只不过我也听闻孟府老夫人最为喜欢你,若是见你劳神,恐怕心中也会不安。我瞧着姐姐这般就很好,比上次见着的时候就丰腴了些。孟府夫人是费了些心思,不仅在吃食上下功夫,还让孟妹妹陪在你身侧,瞧瞧这小脸,都累瘦了。」杜莹然说着捏了捏孟玉溪的面皮。 柳莲安比原先还要丰腴了,消瘦的反而是孟玉溪,杜莹然的话让柳莲安咬了咬牙根,三公主也品味出了话语里的意思,反而是孟玉溪更为懵懂。 三公主笑着说道:「柳姑娘的气色果真是不错,反而是孟姑娘,老夫人生病了,也不能太过于劳累了心神。」 三公主和杜莹然的话,让柳莲安心中发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让柳莲安面上几乎要挂不住了,反而是孟玉溪此时品味出来了一丝味道,连忙说道:「先前祖母刚病的时候,表姐十分难过,身子也消瘦了,是这些日子,我娘带着表姐,让她忙碌起来,才让表姐胖了些。今日里也是我娘让我带着表姐外出,她说要时常出来散散心。」 杜莹然笑盈盈挽着孟玉溪的臂膀,「孟夫人是个有心的,我记得曾听孟公子说过,孟老夫人是最喜欢柳姑娘,若是知道柳姑娘消瘦,恐怕心中也是会难过,现下这般倒是好。你就听着孟夫人的安排就是。」 孟玉溪听着杜莹然的话刚刚因为柳莲安的那点委屈已经消散了,娘亲是想法子想要让柳莲安少把心思放在祖母身上,偏生表姐不领情,今日里也十分不愿意来这里,此时听着杜莹然说起自己的娘亲做得好,心中也被杜莹然的言语熨帖了。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认真点头,心中更是一阵气闷,若不是杜莹然还没有嫁给孟舒志,让柳莲安都以为现在的安排有杜莹然的手笔在内了。 四人说这话,便到了花厅之中。 第十六章 杜莹然先前在花厅里出现的短短一瞬,大家还不知道杜莹然的身份,此时跟着三公主一道,让众人想到万寿节上让人惊艳的舞蹈,尤其是在舞乐院修习的女子,两三个上前同杜莹然攀谈,杜莹然也是顺手点拨。 柳莲安对着孟玉溪说道:「之前你说万寿节的时候,杜妹妹同三公主跳过舞,也不知道今日会不会跳。」 孟玉溪眼睛一亮,「若是能跳就好了。」继而摇摇头,「来这里,她就算带了其他的衣裳,也不会是适合跳舞的衣裳。」 柳莲安也是想要见见杜莹然跳舞,连舞乐院的门槛都没有摸着,在她看来,大都是捧着三公主罢了。等到后来不知道是谁起的头,让杜莹然跳支舞。 「就算是要跳舞,我并无合适的衣裳和鞋子。」杜莹然说道。 「我带的有。」莫家姑娘开口,见着众人看着她,面色一红,声音小小的说道:「我和杜姑娘的身形差不多,鞋子也是新做的,杜姑娘要不要试试看?」 齐灼华心中有些发酸,觉得自己笼络了莫德音,这才多打点的功夫,就让莫德音靠近了杜莹然了。齐灼华倒是想偏差了,莫德音的性子害羞,正是因为知道了杜莹然是齐灼华的表妹,齐灼华又说了在齐府的时候同杜莹然交好,她此时才会开口。 杜莹然听着莫德音的话,笑着对莫德音颔首,「若是有合适的衣裳,是无妨。还要请三公主替我伴乐。」 三公主笑着拍手道,「这是自然。」 孟玉溪的眼睛一亮,见着杜莹然换好了衣裳之后,拽着柳莲安的手臂,说道:「杜姐姐的舞蹈跳得好,你这次过来真是饱了眼福。」 柳莲安一听孟玉溪的话,眉头皱起,目光落在了被孟玉溪拽得微微皱起的衣袖上。 三公主的琴音响起,杜莹然足尖点地随着乐声起舞。就连十分嫌恶杜莹然的柳莲安也不得不赞叹杜莹然的舞姿的优美,手臂在空中舒展,双脚交替,裙摆在空中划出弧度,一袭淡绿色的舞服,还有生动的舞姿,让人觉得见着了一粒种子破土而出,在细雨里摇曳生长,直到绽放出最美的花朵。柳莲安甚至想,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为何当初杜莹然进不去舞乐院? 孟玉溪再次见着杜莹然跳舞,眼睛闪闪发亮,同时心里也揣摩着自己究竟距离杜莹然还有多远,这段时间的联系,让她的乐感要比之前更好,融情于舞也要强于往昔。 「幸好杜家姐姐没有来,原本我就被说是没有天赋的,若是杜家姐姐进来了,恐怕被比入到了尘埃之中。」「是啊,玉溪,你是舞乐院之中最有天分的,瞧瞧杜家妹妹把你比下去了。」「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今后玉溪可以同莹然姐姐多探讨。」孟玉溪的性子活泼,舞乐院之中交友甚广,到了最后就难免有人用杜莹然的另一身份打趣起了杜莹然。 杜莹然尚未有什么反应,反而是三公主笑着说道:「杜小妹子同我多跳舞就好。」 「难不成你还醋了?」李梦竹的眼中带着笑意。 孟玉溪笑着听着众人的言语,也一直带着笑,坐在她身侧的柳莲安面色有些淡,原本来这般的春日宴她就不愿,此时听着众人称赞杜莹然,让她更是心中泛起了酸水。 杜莹然春日宴还算是过得愉快,这群女子带着少女的娇憨和意气风发,就连身上的那点娇气,言语之中的那点锋芒,也觉得明快带着鲜衣怒马的美。相比之下,柳莲安就不甚愉快,最让她难以介怀的就是,在回孟府了之后,孟玉溪对着孟夫人撒娇,又说起了杜莹然跳的舞。 孟夫人笑着摸了摸孟玉溪的脑袋,「见你的样子,今日里玩得不错。你就这般喜欢杜家的姑娘?」 「娘亲若是有机会,也要见见杜姐姐的舞,如同见着花朵的绽放一般。」孟玉溪说道。 孟夫人的眼眸弯了起来,孟玉溪今日里难得回来,更是叽叽喳喳,给这个略显得沉闷的孟府增添了生气,「既然同杜家姑娘约好了,下次再带着你表姐去。」 「表妹同杜妹妹交谈甚欢,我就不必了。」柳莲安说道。 「今后也是一家人,现在多熟悉熟悉也是好事。」孟夫人笑着,语气坚定说道,「莲安,去吧。」 孟夫人的话给柳莲安今后的郊游定下了章程。 等到春日宴过去了三日,杜家的小院迎来了熟悉的客人,便是王雯。 「你来了。」杜莹然笑着拉着王雯的手,把她拽进了院子中,剑兰则是跟在杜莹然的身后合拢了大门。 「你同三公主做了什么?」王雯有些好奇地问道,「回去以后,母亲问二妹妹,我都见着她落了泪,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之后更是允我去了医术院,让我多同周御医学习他压箱底的本事,若是没有做了周御医的关门弟子,就让我好看云云。」 杜莹然忍着笑意就说了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王雯听着一愣,笑着说道:「杜妹妹我最为佩服你的一点,便是你会察言观色,我不过是匆匆忙忙说了几句,你便猜到了我家二妹妹的性子。莫怪她如此,想必她是恨极了你。」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瞧着她那身的装扮,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既然厌恶了我,就少不得推你出来了。她恨我也不打紧,我同她接触也不多。」 王雯说道:「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好朋友,说这些就无趣了。不过,我瞧着你还是少同周御医来我们药铺这里,万事以你能够去医术院为重。」杜莹然说道。 王雯点点头,「恩,若是今后要来,我也会同周御医一道,不会让她抓了把柄。」 「那就好。」杜莹然点点头,杜莹然知道有这样的妹妹在家中,王雯今后也无从参加起春日宴或者郊游,也就淡过了上一次春日宴的情景,同王雯论起了医术之道。 天气一日暖比一日,三公主知道杜莹然先前甚少参加这类的郊游,故而今年开年之后的活动要比往常多了不少,这般的郊游之中,杜莹然同孟玉溪越发熟悉了起来,两人关系也日渐亲密,反而是柳莲安带着浅笑,静静坐在一角,原本莫德音见着柳莲安的娴静和才情有心亲近,齐灼华生怕两人沾染上了,总是拉走了莫德音。柳莲安虽然有些奇怪齐灼华的防备,心中暗自揣摩,第一次见着齐灼华的时候,她便是对自己有敌意,此时更是拉着莫德音防备自己跟什么似的,觉得怪异的同时,反而适当和莫德音接触,观察齐灼华的反应。 齐灼华和柳莲安的交锋让杜莹然旁观着十分有趣,有时候单看她们三人便觉得比踏青本身还要有趣,难怪世人说过三个女人一台戏。春日渐浓,而莫德音身上那馥郁的香气,也越发缭绕了。 日头暖起,闺阁之中的女子,也分了注意到另一桩事上,那边是春闱。 第十七章 一袭青衫,自个儿背着包裹,杜莹然远远看着孟老爷子还有孟舒志的父亲同他吩咐说着什么,孟舒志抬眼时候正巧见着杜莹然在人群之中,一袭淡染杜鹃玫红褙子,下身是绛紫色撒花马面裙,她浅笑比阳光还要绚丽三分,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孟老爷子顺着孟舒志的目光也看到了杜莹然,笑了笑,「杜家姑娘也在,你去同她说说话?」 孟舒志的面色有些发红,摇摇头,「不必,孙儿这就入贡院。」 等到孟舒志入了贡院,孟宪潜再看向了杜莹然的方向,已经见不着她的身影了。 杜莹然身后跟着的是剑兰,说起了自从过年之前见过一次孟舒志之后,曾听沈子豪说过,他日日在府中陪伴孟老夫人,杜莹然的脚步轻快,他看上去要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要消瘦些,其他的距离的太远,并没有看清楚,杜莹然的单手碰触自己的面部,单单是想着孟舒志,她的面便有些生了热。 一直到走了半柱香的时间,杜莹然才放慢了脚步,面上的温度也下降了些,瞧着正好是茶楼,便说道:「我们进去坐坐吧。」等到考完了一门,茶楼里就会传出了贡院试题的消息,总有好事者,对今年春闱的试题,评价一二。 读书人的十年寒窗苦便为了今日,在贡院之中考试的日子不好受,出了贡院更是头重脚轻被家人簇拥回到了府中。杜莹然这几日,也时常呆在茶楼之中,听了各式的策论,耳朵几乎要生了茧。 孟舒志回到了府中,柳莲安并没有簇拥到最前面,等着只剩下了孟舒志之后,对着孟舒志行了一礼,笑着说道:「老夫人若是醒着,恐怕早早就在贡院门口候着了。」 孟舒志有些疲惫,原本是想歇息的,听着柳莲安的话,站了起来,说道:「表妹提醒我了,既然考完了,我也要同祖母说一声的。」甚至心中起了浅浅的内疚,若不是表妹提醒他都想要回房补眠了。 孟舒志大约是过于疲惫,在进入老夫人的房中时候,绊了门槛,柳莲安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孟舒志的手,面上浮现了绯红,「表哥小心些。」 孟舒志的手不同于女子手心的细腻柔软,略显得粗糙,却给人安全感,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柳莲安还没有品味出更多的味道,孟舒志就抽出了他的手,「唐突了,表妹。」 柳莲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失落,很快掩住了,摇摇头,乖巧说道:「都是我不好,表哥已经累了,我还喊表哥多陪陪老夫人。」 「原本就当这般。」孟舒志说道,「是我疏忽了。」 柳莲安面上绽放了小小的笑容,说道:「表哥不若同老夫人讲讲此次的题目,你又是如何解题,这两日,我也自个儿试了试如何破题。」 孟舒志点头,寻了个座位坐下,就开始说起了这次春闱的题目,和自己如何破题,如何做得策论,间或柳莲安开口。若是其他时候,孟舒志可能还会有多赞叹柳莲安策论做得好,孟舒志实在过于疲惫,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伏在了老夫人床塌边,竟是睡了过去。 听风刚才蹑手蹑脚出去,此时屋中除了昏迷不醒的老夫人,再就是孟舒志,柳莲安见着孟舒志眼下的淡淡的青色,眉头微微皱起,她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想要消缺他眼底的青色,见着了老夫人沉睡的侧颜,伸在半空之中的手慢慢缩了回去。 听风进入到房间的时候,正见着柳莲安替孟舒志披上了一件披风,她的心中一紧,见着柳莲安面上的神情是她从未见过的柔情,柳莲安见着听风来了,直起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表哥睡着了,我就不在这里呆着了,让表哥多陪陪老夫人吧。」 听风就见着柳莲安轻飘飘出了房门,她上前轻轻喊醒了孟舒志,「少爷,还是回房休息吧,霈民就在外候着。」 孟舒志思绪还有些迟钝,用手掩唇打了一个哈欠,「表妹呢?」 「表小姐刚刚走了,说让少爷您休息一会儿。」 「我还是回房。」孟舒志说道,「等休息一会儿了,再来陪陪祖母。」 「少爷您有这个心就可以了,不必弄得过于疲惫。」听风忍不住开口,若是老夫人见着孟舒志刚考完一脸困倦就来到房中,指不定有多心疼。 「不碍事。」孟舒志笑了笑,「我也想同祖母说说考试的事情。」 在听风看来,有时候柳莲安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每到闲下来的时候,柳莲安都会多陪着老夫人,有时候又显得不那么体贴,明明少爷才从贡院回来,已经疲倦万分,却强拉着少爷陪伴老夫人。 如果老夫人醒着,怎么会忍心见着少爷如此疲惫,听风见着孟舒志再一次困倦闭上眼睛伏在床榻,蹑手蹑脚替他批了件披风,就连房中的宫灯也挑得暗淡了些。 听风推开门便见着了孟玉溪,孟玉溪欲开口说话的时候便见着听风轻轻摆摆手,孟玉溪眨眨眼,听风往前走了两步低声说道:「少爷累着了,伏在老夫人的床塌边正歇息。」 孟玉溪显然没有想到兄长就在内间,眼睛不自觉瞪圆了,「怎么不让他回屋休息,娘亲刚刚说哥哥也累着了,早点休息的好。」孟玉溪跺跺脚如此说道。 「少爷是陪着表小姐过来的。」听风轻声说道,「表小姐先离开了,少爷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我劝说了几句,少爷想多同老夫人说说话,听着少爷的声音越来越小,这会儿眼皮子已经合上了。。」 孟玉溪一愣,「他休息好了再来不是一样的。」往屋内看了一眼,忽然对柳莲安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兄长做事有股子执拗劲儿,表姐这样同哥哥说了,哥哥定然是对祖母心有愧疚,更多的陪伴祖母。孟玉溪抿抿唇,开口对着听风说道:「哥哥不会睡太久的,我等会进去让他先回去休息。」 孟玉溪这般说着,也在外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再进入屋内,果然如同她所料想的那般,孟舒志坐在床塌边的软凳上,低声同祖母说着什么。他的眼疲倦得耷拉着,几缕发丝搭在他的耳畔,他却并没有发现。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样子,只觉得心中是抽疼,他素来注重仪表,若不是累到了极致,怎会如此?「哥,」孟玉溪笑盈盈说道:「我想陪着祖母,有些悄悄话要说,你怎的也在这里?我还当你休息了。」 「悄悄话?」大约是累狠了,孟舒志的声音都带着迷离的酥软。 孟玉溪面上扬着笑,「可不是?」半拉半扯,用悄悄话的名头终于让孟舒志先回房休息了。 等到兄长离开之后,孟玉溪面上的笑容就淡了,坐在祖母的床边,轻叹一口气,时间已经过了小半年,祖母究竟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床塌边水晶宫灯里面的烛火微微摇曳,架子床上映射的人影也是晃动。孟玉溪坐了一会儿,最终定了定神,语调带着夜的柔和,「祖母,今个儿是哥哥春闱的日子……」 第十八章 柳莲安的院子也是灯火通明,柳莲安食指轻轻拂过杯盏,感受杯瓷的细腻柔滑,睫毛在眼下投下扇形的阴影,烛火映红了她的半面脸,半是明媚半是阴影,开口对着如墨说道:「你说表哥不在,宵夜给了表妹?表妹陪着老夫人?」 小姐的话语调轻柔带着软软的上翘,这般的温柔语调却让如墨打了一个寒噤,想到了自己弄砸了小姐的吩咐,垂着首声音压低了一分,「表小姐说表哥有些累了,她就说有些贴己话要告诉祖母,让表少爷先回去了。」 「我知道了。」柳莲安淡淡说道,柳莲安原本以为孟玉溪会是自己的助力,谁知道此时处处成了掣肘。原本掐着时辰送给孟舒志的夜宵最后入了孟玉溪的肚。另外上次让杜莹然替孟玉溪施针是一个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主意,春日宴上自己情绪焦躁更是把孟玉溪推向了杜莹然。柳莲安想到了孟玉溪面上带着天真和娇憨的笑容,那笑容是对着杜莹然的,心中的烦躁越发升腾而起,伸手端起茶盏,狠狠呷了一大口的茶水。 如墨见着小姐的样子便知道她在想事情,也不敢轻易开口扰乱了她的思绪,蹑手蹑脚替柳莲安斟了水,自个儿坐在小兀子上等着柳莲安的吩咐。原本揪着的心也稍稍放松,房间内端得是静谧,这般的静甚至让如墨也开始胡思乱想,想到了在厨房里小雀儿的学舌,表少爷当真会喜欢小姐?小半年的时间已经过去,表少爷同小姐一丁点的苗头都不曾见到,要知道距离孟府的少夫人进府的日子可不长了……烛火燃烧灯蕊的噼啪声让如墨回过了神,如墨被这般突兀的声音骇了一跳,定了定心神。 眼见着茶水已经换了三道,如墨在用长袖掩唇打了一个哈欠,听着柳莲安长长一声叹息,连忙抬眼看着柳莲安,听着她开口说道:「上次的巴豆,可有剩下?」 如墨心中一惊,虽然还剩了些,只是孟玉溪当时泄成那般,让她心中着实忐忑了很久,想到当时的惊险便觉得手脚发软,心儿狂跳口中也是干涩,嘴唇微张想要开口说什么。 如墨的样子被柳莲安见着了,她唇角的弧度微微翘起,不等如墨开口就说道:「瞧你吓成这般的模样,又不是再给她用的。」虽然因为春日宴还有刚刚宵夜的事情,她心中乐意再让孟玉溪在床榻上躺一躺。 「小姐。」如墨心中一松,说道:「当时剩的并不多,加上也有些日子,用不成了。」 「那你重新买些吧。」柳莲安说道,「可要小心些,上次你做事就……」被祖母发觉了,接下来的话,柳莲安含蓄地并没有开口,瞥了一眼如墨说道,「这次是我自个儿用的,少买些就是。」 如墨面色有些惨白,想到表小姐上次泄成那般,就两股战战,而小姐的身子还比不过表小姐,想到了这一重,说话的声音也是不稳带着颤音,「小姐,你的身子不好。」 柳莲安的眉头微微一皱,「上次大约是你分量下得重了,刚刚我也同你吩咐了,少买些,我烧服用下就是。」 「小姐何必和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如墨低低说道,「小姐你原本身子便弱。」 柳莲安原本就因为孟玉溪吃了属于要送给表哥的宵夜心中有些烦闷,此时单手微展开裙摆,从软椅上往前走了几步,「如墨,我已经吩咐了,你还要让我说几遍。」 如墨听着柳莲安的声音近在咫尺,抬头一看,柳莲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跳动的烛火映照着她的面颊,显得晦暗不明,这样的夜里,竟是带着几分可怖,嘴唇嗫嚅,额头上的冷汗滴落,声音也有些颤抖:「奴婢听小姐的吩咐。」 如墨感觉的自己的右肩一沉,鼻尖嗅到的是属于小姐的幽幽冷香气味。柳莲安见着如墨的样子,轻笑着说道:「瞧你吓的跟什么似的。」如墨也是因为自个儿身子不好,才会如此担心,柳莲安原本烦躁的心情反而稍暖,「傻丫头,我还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你放心,我有分寸。上次是因为表妹的身子好,刻意多用了点巴豆,后来才生了事故了,我的身子,我自己难道不清楚?」 柳莲安的声音柔和,想到刚刚脑海之中盘旋的念头,如墨大着胆子说道:「表少爷这里不好下手,小姐弃了同表少爷的念头,另择高枝呢?」 柳莲安的眼神危险的眯了起来,并没有表露出来,反而带着不确定的柔软语气,「哦?你说说看?」 「刚刚在厨房里,小雀儿同我说,先前夫人私下里说,等到姑娘出了孝,定是要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夫婿。」小雀儿是厨房里的帮工的粗使丫头,同如墨的关系不错,小雀儿偶然听到了夫人说起孟舒志的亲事,接着说起了柳莲安的亲事,便说了这话。 「称心如意。」柳莲安重复着四个字,如墨显然有些动摇,她是绝对不允许如墨退缩,「我的命数这般,出了孝还有年岁的问题,如何能够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君?有哪家的不在乎我的命数?还有大夫也说过我的体质偏寒,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柳莲安面色尴尬说道,「若是如墨你也觉得我自甘下贱。」下贱两字念得又小又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好了。」 柳莲安是十分清楚如墨的软肋,这话说出就看着如墨观察她的神色,如墨的神色骇然,连连摇头。柳莲安见状上前拉着如墨的手,「要么是做姑子,要么继续走这条路,我只有这两个选择。」 如墨咬着下嘴唇并不说话,柳莲安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轻笑着说道:「好了,已经很晚了,也歇下吧。」 伺候了柳莲安更衣,柳莲安躺在昏暗的架子床上,她若是想要嫁人,如同如墨说的那般,孟夫人会替她选称心如意的夫婿,最大的可能性便是寒门出身的上进书生,但她怎舍得这般的富贵荣华。手心下的蜀锦如同流水般的柔软细腻。还有,又有谁能敌得过孟府的芝兰玉树? 柳莲安在昏暗之中慢慢闭上了双眼。 及第巷子最为热闹的就是此时了,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纷纷扬扬落着炮仗的红色外衣,有调皮的孩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穿梭,偶尔捡到了一个完整的炮仗,便会欢呼一声。穿着青衣的官差敲响手中的铜锣,人群之中爆发出一阵欢呼,「中了中了。」不知道是谁推出了个生了华发的青衫男子,激动的接了榜。 三公主也踮起了脚尖,见着是这般的人物,眼神流露出了失望之意。三公主自从同杜莹然做些简单的舞蹈之后,身子越发好了起来,也是第一回这般的距离见到放榜,谁知道第一个就是这般的老者,难免心中有些失望。 「说起来,你可忘了太祖时候定下的章程?」杜莹然见了三公主的样子摇摇头,「不可过不惑之年。大约是有少年白。」科举选出来的学子是要做一方父母官,垂垂老矣的老者或许有好的学问,却并不大适合初任为官,故而有这般的规定。 「那少年白可有的治?」三公主抬头扬笑看着杜莹然。 第十九章 说起了开方子,杜莹然的眉眼便是弯了起来,一双明眸也如同寒星般闪耀,三公主托腮见着阳光下的杜莹然,她每次说到了开方子的时候,都格外的意气风发,三公主喜欢这般的杜莹然,扣住她的手掌,握得更紧了一些。杜莹然也抿唇对着三公主一笑。想到了曾经书中课本里的范进中举的故事,便比划起来同三公主说,那范进的丑态必出让三公主扑哧一笑,「太祖当时便是因为这个故事才有了章程,我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故事,只是旁人都没有杜小妹子讲得好听。」 杜莹然敲了敲三公主的额头,「你把我当做说书人了。」 两人说说笑笑,等到见到了沈子豪也接了榜,杜莹然拉着三公主的手说道:「咱们走罢。」杜莹然几乎是凑到了三公主的耳边说的话,此时炮竹声响起,压住了她的声音。 三公主望着此时有高大的汉子舞龙舞狮,街头巷尾好不热闹。心中有些不愿,眨眨眼假装没有听到杜莹然的说话。 杜莹然见三公主的神情,手腕略一用劲,便带着三公主到了巷子角落人较少的地方。取了手绢替三公主擦面,道:「这里人声鼎沸,等会你就要难受了。」仔细瞧着三公主,便觉得她面色有些发白。 刚刚热闹的时候还不觉得,此时三公主摸了摸胸口,果然便觉得有些不适了。乖乖吃了丫鬟递来的蜜丸,眼睛一转,说道:「也不知道孟公子,还有李公子中了没有。」 「那有何难?自个儿去看一眼就知道。」杜莹然笑着拉着三公主的手。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我还可以去?」 「有我在,不碍事的。」杜莹然说道。 今日里是放榜的日子,马车在街上也行驶的很慢,两人说着话,杜莹然就见三公主的面色慢慢红润了起来,知道是服用下的蜜丸起了作用,说起来周御医的这味药在同父亲探讨之后效用比之前还要好上三分。杜莹然有让三公主继续游玩的底细,便是因为这药丸了。 若是京中有名的俊秀若是没有中了那还了得?故而孟府门口的捷报是理所应当,等到了李府,三公主就难免有些忐忑了。见着李府也传了喜报,面上一松,笑道:「他也中了。」 杜莹然浅笑,面上的梨涡泛起,「哦?我记得你说过李公子的学问也是上好。」 三公主别开了脸,从杜莹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她柔和的侧脸,长且卷翘的睫毛不断闪动,如同小扇子一般,面颊上也晕上了红,如同涂了胭脂一般,这般的羞意,杜莹然怎能不知道三公主的心事?「那也不知道能不能入殿试。」 这眉目含春的样子,杜莹然端起茶盏,眼眸也漾起了笑意,原本只是襄王有意,此时神女也是有情了。杜莹然小声道:「李家公子可尚得公主?」 三公主一愣,想明白了杜莹然话语之中的意有所指,面色红的几乎要滴血,用手扇了扇面,「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话说的三公主伏在了桌上,心儿也是狂跳。 杜莹然笑着推了推她的臂膀,「刚刚在孟府门口还在打趣我,轮到你了就不成了?」 三公主想到了刚刚在孟府同杜莹然的玩笑,仰着头道:「我……」 一手捧心,秀气的眉颦起,杜莹然见着三公主这般的摸样,也是眉头微皱,道:「你身子可是不适?」 「没有。」三公主的单手压着杜莹然的手,接着让拉着杜莹然的手,让她的手指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瞧瞧看,我身子好着,」 杜莹然给三公主把脉之后再观其神色终于放下心来,「女儿家的事情,最后都要长辈长眼。」杜莹然语气轻快道,「娘娘可知你的心事?」 「我没什么心事。」三公主兀自还在倔强。 杜莹然失笑道:「好,好,你无心事。」 三公主被杜莹然打趣得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等到送走了三公主,杜莹然转身便见着一个让其意外的身影。 「她……怎么会在这里。」杜莹然近乎呢喃说道。 「小姐,你说什么?」 杜莹然见着那个绛紫色的背影,对着剑兰招手,下巴微微扬起,「你去瞧瞧。」等着剑兰行礼的时候,杜莹然又摇摇头,「不成,她是见过你的,再等等,等她走了再说。」 剑兰轻声开口,「奴婢并不曾见到那人,小姐可是认得?」 「我刚巧见到了她的侧脸。」杜莹然指尖轻弹,「若是你见着了她,你也会认出来,正是柳姑娘的丫鬟,唤作如墨。」 原来竟是她,剑兰神色不变,只是睫毛微微抖动,想到了在山寺上如墨的说辞,那柳家小姐的隐隐不善之意她也有所察觉,如墨是柳家小姐身边的第一得意之人,又为何亲自来才买药材,剑兰似有所悟。 「不必想太多,等会去问问就知道了。」杜莹然开口道。 自从她家姑娘说了要泻药之后,如墨刚开始是心悬着的,见主子久久不曾吩咐便以为她忘了这一节,心中稍安,谁知道小姐是打着放榜这一日来采买。 如墨就算是心中再不乐意,也只得应了小姐的要求,到了药铺,原本是要买巴豆的她,鬼使神差问了一句,「掌柜,可有其他比巴豆更加温和的药材?」 「自然是有的。」那掌柜笑着说道,「我们这里刚做了一味药丸,性温和主泄。」 如墨想着柳莲安的身子不好,仔细说了小姐的脉象,掌柜身侧坐着为青衫的男子,见着掌柜把青花瓷药瓶递给了如墨,拂袖道:「胡闹,既然这般的脉象,为何服用主泄的药丸。」 如墨望去便见着了须发皆白的老者,那老者的目光朗朗,声音沉稳,如墨抿抿嘴道:「我家小姐最近上火,大夫,若是像您说的,这药丸是否可用?」 不等大夫说话,掌柜就开口道:「自然是可用的。」 如墨没有注意到掌柜的小动作,眉头一拧,原本她心中就装了事,被掌柜这样抢了话,心中越发浮躁,低声喝道:「我同大夫说话,你插什么嘴。」 明明是一个丫头,这番发作起来比大小姐还要大小姐,眼中顿时就冒起了火,反而是那大夫目光一闪,接着拂袖的动作站起,按了按掌柜的手背,同时对着如墨说道:「若是你家小姐上火,请了大夫把脉便是,怎能私自服用下药物。」 如墨听着大夫的话,低声道:「小姐吩咐……」后又摇摇头,「大夫,小姐的脉象我记得清楚,您看这药丸可又冲突?」 大夫单手抚须,眼中精光一闪,「若是你这丫头说的小姐脉象无误,这药丸吃下去无碍,不过每日至多不超过三丸。」 这药丸的功效被大夫和掌柜两人说得是好之又好,如墨便买下了药丸,将青花瓷瓶放入到了袖笼之中,匆匆忙忙出了药铺。 杜莹然自从见着了如墨进了药铺,也就不急着离开,反而是到了药铺斜对角一家茶楼坐下,那雅间小窗正对着药铺,此时见着如墨出了药铺,对剑兰说道:「你去同大夫打听买了什么药材,不拘价格,替我买上一些。」 第二十章 剑兰点点头,她一去一回很快就打听出来了如墨那丫鬟买的药丸,原本是想要买巴豆,最后觉得巴豆过于烈了,才从掌柜这里拿了药丸。 剑兰也买了三丸,那腕子约摸有大拇指指甲那般的大小,杜莹然捏了黑色的药丸轻轻嗅了嗅,然后又尝了药丸的味道,便把药丸放到了桌子上,单手轻叩桌面,这样看来上次孟玉溪腹泻是柳莲安做得了。那么这一次她又要给谁下药? 第一个念头是孟玉溪,想到丸子的大小,还有如墨特地嘱咐了要温和的药材,杜莹然猜测到了这药丸是给柳莲安用的。 杜莹然心中一动似是想到了什么,再次尝了尝药丸的味道,闭上双眼细细品味,果然这药丸…… 如同药铺的大夫说的那般,这药丸温和不似巴豆等物会让人泄得厉害,也不会伤人根本,就连如同柳莲安那样的脉象吃下去也是无碍。剑兰这丫头沉默寡言办事最为牢靠,就连如墨去药铺说出的脉象都打探到了。杜莹然此时佐证了她的猜想,这药丸是柳莲安要自己用的。不仅仅是对她人狠,对自己也是狠的,这药丸虽然不会伤根本,但是柳莲安身子弱从脉象上来看更是脾胃虚弱,恐怕也会元气大伤,面上的气色难看。 「小姐。」剑兰轻轻开口唤回了杜莹然的注意力,送走三公主就耽搁了一会儿,更瞥见了这一幕耽误了许久的功夫,杜莹然把瓷瓶放入了袖笼之中,拂袖站起,「我们也走吧。」 因为知道是放榜的日子,杜斐只是简单问了孟舒志的名次,就说道:「还有殿试,不过凭着他的学问,我是不担心的。」杜莹然并没有说话,只是敛衽拿起了银光小剪,剪去了过长已经开始卷曲的烛蕊。 「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去你外祖母那里。」杜斐如此说道。 杜莹然朗声称是,第二日到了齐府,外祖母史老太太说得便是让她游街的时候穿得鲜亮些,此时已经得了殿试的名儿,孟舒志正是高中头名。 「明日我去寻妹妹,一起看状元郎的风采。」齐灼华含笑道,葱根一般白嫩的手指点了点杜莹然的面颊,她含着笑,就连眉眼里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仿佛她十分为杜莹然开心。 齐灼华的调笑让众人弯了眼,杜莹然反手拉下了齐灼华的手,她的这位好姐姐笑得这样甜美,就越发让她心中警惕,口中娇憨道:「好姐姐,莫取笑我了。」 因为这桩难得的喜事,众人相聚一堂,屋内热热闹闹,屋外的后花园里也是一片热闹的绿意,让人觉得心底的温暖在胸怀之中升腾。虽然已经看清了女儿不可能嫁给孟舒志,甚至女儿同未来的小姑子也是相处愉快,齐夫人见着杜莹然这般还是如鲠在喉。不想在女儿面前多说什么,却到底心中郁郁寡欢。 齐灼华把娘亲眉眼之中的那点不自在看在眼中,不过她会用婚后圆满的生活来证明她的选择是对的,她可不想落得一个夫君是世人皆知的情圣,却倾心得不是她的结局。齐灼华掖了掖锦被,可惜明日莫德音不来凑这场热闹,说是染了风寒,齐灼华盘算着游街结束了,就去莫府拜访。孟舒志那里不应该是她关注的,她更应该多多同莫德音交好,那可是她正经的小姑子。 翌日一早,杜莹然就坐在了梳妆镜钱,眉心点了梅花,小指抹着口脂染红了唇,让菱唇越发娇艳欲滴。乌压压的长发已经被剑兰挽成发髻,宝华珍珠簪下的流苏垂在耳畔,细小的流苏拂过小巧的耳廓,在屋内已经是光华万分,等到出了屋子又是一番的风采。身上穿的也是新制的衣裳,嫩杏色的半臂绣着俏丽的迎春花,带着春日里的热闹和喜悦,下身是浅紫色百褶裙滚着银边,走动的时候可以见着裙褶里若隐若现的枝蔓,满屋子上下的人都觉得小姐打扮的漂亮极了,杜莹然也十分喜欢今日里的装扮。 「妹妹今儿打扮的真漂亮。」齐灼华见着杜莹然的打扮,眼眸之中划过惊艳。 「比及笄的时候还要漂亮。」三公主也笑着说道。 十五六岁的女子是一天一个模样,同及笄那时候相比,杜莹然的身子长了些加上胸脯也越发隆起,穿着衣服就更好看了,脸颊也同那时候想必瘦了些,及笄时候还带着少女的娇俏,此时却多了三分静美。 齐灼华神色复杂看着杜莹然,她一直都知道杜莹然是好看的,所以在齐府的时候才会压着她,此时杜莹然的灼灼其华,让她恍惚间看到了上辈子鲜衣怒马的杜莹然。指尖掐着手心,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现在和上辈子不一样,上辈子是自己画着梅花妆去看游街的状元郎,此时则是杜莹然。 「女为悦己者容,自然今个儿漂亮。」齐灼华展了展衣摆,「什么时候轮到三公主,还是一团孩子气。」 素来孩子气的三公主难得红了耳根,只是心不在焉的齐灼华并没有注意到,杜莹然对着三公主眨眨眼,主动拉了她的手,「走,咱们去看状元游街去。」 三公主的眼睛一亮,「走。」 齐府下人早早就替主子们占了位,花枝招展的漂亮的姑娘们就站在街边,杜莹然还是第一次瞧见这样的盛景,这群深闺女子在今日尽情绽放属于她们的美丽。 「状元郎来了。」人群之中不知道是谁欢呼了一声,这样气氛浓烈的杜莹然都忍不住踮起了脚跟,就连三公主也是搅动手中的锦帕,心跳也快了三分,看着那远方,直到视线之中出现了一抹亮红,此时人群更加躁动了,就连全部是大家闺秀的这里也是躁动不安。 「按道理最为俊秀的是探花郎,只不过这一次陛下反其道而行之。」「孟公子才华横溢,陛下是认为他担得起这个第一,才会点了他状元。」「他的诗词是极好的。」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何况是许许多多的女子,杜莹然饶有兴趣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反而是齐灼华心不在焉,这些话她上辈子已经听了一遍了,她还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心情,觉得这般优秀的人是她未来的夫婿。齐灼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微笑。 三公主瞧见了这个笑容,一愣,原本雀跃的心情也消散了些,带些疑惑一会儿看看齐灼华一会儿看看杜莹然,杜莹然此时注意到了三公主的神情,拉着她的手,微微一笑,「状元郎来了,你瞧我作甚?」 三公主见着杜莹然的笑容便觉得心中也明朗了起来,「我瞧瞧未来的状元夫人。」 杜莹然啐了三公主一口,此时欢呼声更胜,目光放在了那游街人身上。领先骏马身披白色的匹毛,背部点点青斑,四肢修长舒展,十分潇洒,胸前配着红色的绣球,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人,他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修长白净的双手拉着缰绳,脊梁挺得很直,脚蹬处金颤颤亮了人的眼,孟舒志的好颜色把其他人都衬得是黯然无光。 第二十一章 女人有女人身姿的柔美,男子有男子的英气勃发之美,此时骑着高头大马的孟舒志,就仿佛是话本中栩栩如生的状元郎走了出来,夺取了所有人的目光。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目光之中带着自己也不曾发现的缱绻的温柔。孟舒志似乎也在人群之中寻找什么人一般,此时看到了杜莹然,他忽然就笑了,仿佛是千树万树梨花开,惹得周围的女子纷纷向俊俏的状元郎投掷绢花和手帕。 孟舒志却拉着马缰下了马,杜莹然见着他一步步的走来,他的白净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最后看到了那双黑靴停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换换从袖笼之中拿出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玉簪子。 杜莹然的目光落在了那枚簪子上,小巧的梅花蔟集在一起,开得热热闹闹,上好的羊脂玉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芒,玉簪子的雕工精细,上面的一朵朵的梅花可以见着它的花蕊。杜莹然的目光追随这枚簪子,让她不自觉仰起了头,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得分明,他分明是害羞了,「低头。」 孟舒志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杜莹然嘴唇的弧度扩大,依言垂下头,动作优雅如同春日里细嫩枝头的春花被多情的风吹弯了腰,孟舒志伸手替杜莹然攒上了簪子,鼓足勇气低声在她的耳畔说道:「生死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的动作若是在平日里称不上是妥当,只是今日里多情的状元郎这般的动作,让所有的少女都芳心一动。 就是这样甚至带着颤抖的声音击中了杜莹然的内心,素来大方的她也难得红了脸颊,原本就涂了上好的胭脂,此时面若红霞,说不出的动人之态。 孟舒志低声说一句,「我走了。」 杜莹然抬起头的时候,正巧看着他通红的耳根,他宽大的袖子因为他猛烈的动作,猎猎作响,他动作迅速上了马,孟舒志手中的缰绳抖动,双腿略一用力,身下的马匹一声长嘶,队伍又行进起来。身后的榜眼和探花郎则是对杜莹然报以温和的微笑。 杜莹然的嘴唇弯起,他的动作看起来是潇洒万分,在她看起来近乎是落荒而逃了,他的脊背挺直如松如柏,在她看来分明是害羞的僵硬了。 旁人没有听到状元郎对那杜家姑娘说着什么,却注意到了俊秀的状元郎替女子簪花,女儿家的艳羡目光都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 三公主摇着杜莹然的臂膀,「他同你说了什么?」她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泛着亮光。 杜莹然点了点三公主的鼻头,「偏生不告诉你,好了,热闹也看够了咱们走吧。」 三公主心有戚戚然,孟舒志的一番举动,让周围少女的眼珠子都黏在了杜莹然的身上,目光之中多是艳羡,偏偏自己的手帕交,挺直了胸膛,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说不出的端庄典雅。 齐灼华目光复杂看着杜莹然,她死死盯着那枚玉簪子,她知道这枚簪子是齐府传给女主人的,她当年是从孟母那里得到的簪子,而她居然那么容易就得到了这枚簪子。齐灼华看得出孟舒志的眼神带着如水的温柔,就像是前世他回想起死了的柳莲安时候的神情,不,比那样的目光还要温柔缱绻。齐灼华的心中一颤,只觉得心中有些发疼。她曾经那样喜欢过孟舒志…… 杜莹然走到了齐灼华的身边,若是之前她会选择无视齐灼华的目光,此时却低声对她说道:「表姐,孟公子真是一个有心人,是不是?」 齐灼华扯了扯嘴角,还没有说什么,就听到杜莹然凑到她的耳边,如同叹息一般说道:「你既然早早已经选择放弃孟公子,把他推给了我,就不要再用这种羡慕疯了的表情看着我,让人真真是心里不舒畅。」 齐灼华被杜莹然这样的话一刺,也反应了过来,「表妹你说笑了,也祝你今后也如同今日这般逞心如意。」她的话意有所指,目光落在了远方的柳莲安的身上,柳莲安和孟玉溪两人到的晚,便在靠外的地方候着。 杜莹然轻轻一笑,目光也滑了过去。 孟玉溪同柳莲安走在一处,柳莲安亲眼见着孟舒志给杜莹然簪花,右手指甲深陷手心之中,手心里形成了四个月牙状的痕迹。「表姐,幸好你让我多走了几步,要不然我也见不着这样了。」孟玉溪不同于柳莲安,踮着脚见着了孟舒志替杜莹然簪发,心中是说不出的欢喜之意,「表姐……」孟玉溪欢喜过后,此时注意到了柳莲安的表情,有些疑惑地开口,「你身上不舒服吗?」 柳莲安的面色惨白之中带着淡淡的青色,素来浅淡的唇色似乎更加淡了一个色,她的身子也在轻轻颤抖,仿佛不胜风力。 「我没事。」柳莲安松开了自己的手心,她感受到手心里是火辣辣的疼痛。 「可是表姐。」 「我说了没事。」柳莲安几乎是掐着嗓子说出得这句话,那凄厉的声音让人侧目,此时柳莲安抬头正好看着了杜莹然,两人相隔的距离很远,但是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如同针芒在背,柳莲安觉得每次见到杜莹然的时候,都是万分的狼狈,此时挽着孟玉溪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表妹你说的对,我有些累了,我想回去。」 孟玉溪此时也看到了杜莹然,眼睛一亮,她原本是想要过去同杜莹然说说话的,此时见着柳莲安的神色有些犹豫,挽着她的手臂往回去的方向走,「表姐,我同你回去。」 杜莹然对着还没有转过头的柳莲安虚扶了扶那玉簪,看到柳莲安狠狠转过头,面上露出了笑容,继而又对齐灼华说道,「不劳表姐操心,我告诉表姐一句话,日子都是过出来的,看似是一条窄窄的独木桥,殊不知度过了便是康庄大道,那看似繁花似锦的前程,说不定其内暗藏了刀锋,表姐,你且行吧。」 齐灼华的心中一跳,想到了前世的杜莹然风光得意,她不信自己比不过她,从鼻腔里轻轻哼了一声。 她们两个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说得又快,三公主虽然听不清,也看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加上之前捕捉到的齐灼华不善的眼神,她忍不住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杜小妹子,华……姐姐,咱们走吧,这里人真多。」 熙熙攘攘的人群,柳莲安只觉得自己走路一只脚轻一只脚重,仿佛在云端一般找不了地,她的脑海之中全部是表哥替杜莹然簪花的情景,她深深知道表哥是个恪己的人,定然是把杜莹然当做了携手一生一世之人,才会当街做出那样的举动,远远瞧着,她看不清也能猜想他的含羞克制,她的面若红霞。 孟玉溪此时偷偷看着面色惨白的柳莲安,心中有些担心,对着自己的小丫鬟招招手,对她小声说道:「你去寻杜家姐姐来,说我表姐有些不大舒服。」 如墨也是心惊胆战,自从小姐服用了那泻药的之后,原本就瘦弱的身体更是轻飘飘似柳絮一般,因为没有睡好,眼底也是淡淡的青色,原本就无甚色彩的唇色越发暗淡了,刚开始的时候那种带着病态的美,还让她心中感慨,此时却觉得小姐像是病过了头的人,带了点死气沉沉的哀,和街上一派的喜气格格不入。此时她亦步亦趋跟在柳莲安的身侧,生怕小姐跌倒了。 第二十二章 小丫头快速抛开了,柳莲安有些浑浑噩噩,想到刚刚对孟玉溪的厉声厉色,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打发小丫头去买什么好玩的?我买与你。」 「不是不是。」孟玉溪慌忙摆手,「我只是看到表姐你神色不好,杜家姐姐是行医的,我让她替你瞧瞧。」 柳莲安的笑容一下子就凝固住了,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杜莹然带着得意的笑容,虚扶簪子的情景,原本人群就拥挤,此时更是觉得喘不过气,翻了一个白眼,人就直挺挺往后倒去。 如墨早就准备着,此时伸手想要扶起小姐,谁知道有一双手更快地抱住了柳莲安。那人正是杜莹然。 如墨抬眼看到杜莹然,她今日里的装扮是说不出的娇艳逼人,面颊带着健康的红润,笑容甜美让人新生亲近之意,如墨曾经见过杜家小姐,那时候还觉得不过如此,不过是讨长辈喜欢的长相,却少了女子的静美。而此时面色铁青的小姐正在她的怀中,两人鲜明对比,让如墨发觉,若是男子见着两人,恐怕更愿意喜欢的还是杜莹然。这个发现,让她咬着下嘴唇,死死低着头,她能怎么办,小姐不去同杜家小姐争,便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如墨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杜小姐,我来吧。」 杜莹然一只手揽着柳莲安的腰身,另一只手自然抓住了她的右腕,身上的旧症只能慢慢调养,现在晕厥过去是因为前些时候的泻药终究对她有些重了,加上怒极攻心所致。怀中的柳莲安消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可以嗅得到她身上的幽幽冷香。此时如墨已经上前搀扶住了,杜莹然说道:「你家小姐虽然身子轻,却也不是你可以背的动的。剑兰,你背着柳家小姐,前面有家客栈,去定一间上房,我们去那里。」 剑兰半蹲着身子,杜莹然把柳莲安的身子往前倾,让她的臂膀环住了剑兰的脖颈,剑兰伸手稳稳地托住了柳莲安,大跨步往前走着,孟玉溪感激地拉着杜莹然的手,「杜家姐姐,若是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怎么做呢。表姐,不会有事吧。」 「无事,等会用针就好了。」杜莹然说道。 孟玉溪松了一口气,澄澈的双眼也明亮起来,「幸好遇上了你。」此时想到了哥哥替杜姐姐簪花,捂着嘴笑了起来,「说起来,嫂嫂,我刚刚可都瞧见了。」 她拉着杜莹然的衣袖,小声对着说着话,嘴角翘起了欢快的弧度。 一句嫂嫂让杜莹然有些羞涩,推了推孟玉溪的臂膀,「浑说些什么。」 孟玉溪看着杜莹然的表情就知道她心中也是欢喜的,笑着说道:「才不是浑说,哥哥都把我们家传给嫡长子妻的簪子都予了你。前些日子哥哥找娘亲要这簪子的时候,我也在场,我还在偷偷想什么时候哥哥送给你,只是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哥哥今天当街替你簪花。」 杜莹然隐隐猜到了簪子的来历,此时水眸带着点点星光,「我也没有想到。」 孟玉溪扯着杜莹然的衣袖,高高兴兴和她说了一路,刚刚看到了哥哥替杜莹然簪花,她就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要和柳莲安说,偏生表姐的脸色难看的吓人,这会儿终于和杜莹然说了个痛痛快快。一开始的时候虽然对她的这位嫂嫂有些成见,现在却是越来越喜欢了,医术跳舞都是顶尖的,性格也是大方不扭捏,若是此时羞红了脸嗫嗫嚅嚅说不出一句话,她也会说的不痛快的。 三公主和齐灼华则是沉默得并排走着,对于昔日的手帕交,三公主心中隐隐有些害怕,她偷偷瞧着齐灼华,看着齐灼华心不在焉,时不时目光复杂地落在前方的柳莲安身上。 齐灼华的心中也是惊起了轩然大波,前世她在进门的时候,柳莲安的身子虽然不好,却也从未有过脸色如此难看的时候,事实上,病中的柳莲安多了让人怜惜和心折的美,反而更是引得长辈的疼爱,和孟舒志的怜惜,就连孟玉溪也是亲近她的。齐灼华藏在广袖之中的手指有些颤抖,难道就如同杜莹然已有所指的那般,她度过了窄窄的独木桥,迎接她的是康庄大道?齐灼华原本以为自己占尽了先机,此时看着柳莲安的样子又有些不确定了,难道,难道杜莹然也知道了后世之事?那桩看似美满的婚姻,暗藏杀机?齐灼华有些浑浑噩噩,一时分不清楚过去和现实,就连额头上也起了细密的汗水,脸色苍白的可怕,不比昏过去的柳莲安强上多少。 三公主拉扯了齐灼华的衣袖,「华姐姐。」 齐灼华已经入了魔怔,她看不到听不到,嘴唇蠕动像是在说着什么一般,三公主有些好奇,凑近一听,便听到:「不可能的,杜莹然不可能过得好,孟舒志喜欢的是柳莲安,对,是柳莲安。」 三公主打了一个寒噤,如同在冬日里的一盆冷水倒置在了人身上,齐灼华的低低的话语是那样的笃定,甚至像是带了诅咒一般的力量,让人忍不住相信她说的就是事实。 柳莲安三个字一出,齐灼华就从刚刚那魔怔之中挣脱了出来,她是那样的笃信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她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对着三公主温和一笑,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那眸色充满了悲天悯人的同情。 三公主咬着下嘴唇,频频向着杜莹然方向张望,她觉得身侧的齐灼华可怖极了,最后下定了决心小跑两步,到了杜莹然的身侧,挽住了她的臂膀。 杜莹然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沉,就看着了三公主面色有些苍白,她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了?可是什么不舒服?」 三公主摇摇头,牙齿轻轻咬着下嘴唇,最后轻轻说道:「你们在说什么?我瞧着你们说得开心,过来同你们说说话。」 孟玉溪没看出三公主的情绪,弯起了眼,又笑着说起了那簪子的话题,三公主静静听着,突然就问道:「你哥哥心悦莹然妹妹,是不是?」 杜莹然看得出三公主的情绪有些不太对,看了一眼齐灼华的方向,「你刚刚不是瞧见了状元郎亲自替我簪花。」孟玉溪也笑着说道,「原先我娘带着的簪子都予了杜姐姐,自然如此。」 三公主得到了两人的肯定,腼腆一笑,「我就是说了。」她的目光划过柳莲安,既然状元郎心悦杜小妹子,哪里又有什么柳莲安。 一行人到了客栈,把柳莲安放置在柔软的床榻上,她闭着眼,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带着说不出的轻愁,小脸蜡黄还有眼底淡淡的青色,病容折损了她的美丽,三公主却得承认,床榻上的女子是不同于杜莹然的另一种美,西子捧心的柔弱美。 齐灼华虽然也看着床榻方向,看得却是杜莹然,无礼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都还是第一次见她行医。齐灼华看着她从怀中拿出了那针包,手指碰触到了金针,整个人的气质便是一变,沉着内敛,手指捻着金针放在酒碗之中烤着,纤细灵巧的手指让人炫目,不过是三针下去,柳莲安的眼睛就挣开了。 第二十三章 「表姐。」孟玉溪欢欢喜喜说道。 如墨也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刚刚在杜莹然替小姐扎针的时候,她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只是在场的都是主子,她一个小小丫鬟人微言轻,又能说什么呢?因为心绪,总觉得杜家小姐会凭着医术对小姐不利。 齐灼华也若有所思看着杜莹然,杜莹然此时按住了柳莲安的身子,「你身上有针,先不要动。一炷香之后,我再替你取针。」 柳莲安低头瞧着自己,衣裳被解开,露出了翠绿色纹竹叶的肚兜,小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上面的金针随着她得动作微微颤抖。她咬着下嘴唇,心中莫名的屈辱,抬起头的时候,却温和说道:「有劳杜家小姐了。」 杜莹然站起来,「我开一个方子,若是柳姑娘按照方子服用,再细细调养身子,也会有所好转。」她开的方子对得是柳莲安的旧症。 「劳烦了,如墨,伺候杜姑娘笔墨。」柳莲安开口说道。 如墨的身子一抖,小姐的唇瓣带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她知道小姐不喜,头埋得更低了些,应了一声是。 齐灼华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见她略一思索,便写下了房子,人参三钱、白术一钱……齐灼华想到了刚刚的猜测,心跳得更快了些,莫不是她也知道了后世?想到了自从去年那一场大病之后,她就和自己不太亲近,更是搬出了齐府和父亲住了,然后她再次同三公主相识,在万寿节上,一曲歌舞大放异彩,她的医术高明…… 因为这个想法,齐灼华有些坐立难安,她再次看了看杜莹然,或许她应该和她谈谈,如果她是知道后世之人,自己这样对她,免不了她会堤防自己,在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给自己使绊子。齐灼华低头陷入了沉思,她应当用什么法子试探她。 「若是我身子大好,就是托了杜姑娘的福了。」柳莲安此时换好了衣裳,唇边呷着微笑,随即那含笑的眸子又带着悲伤的神色,薄唇微启,叹息一般说道,「以前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的大夫,都是不成的。」 孟玉溪也是知道表姐吃过多少药,平日里也是吃着人参养荣丸调养着身子,见着表姐心绪低落,只觉得房间里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杜莹然也是十分不喜她的作态,三公主因为齐灼华在外的话此时对柳莲安百般看不过眼,齐灼华更是不消说。等着柳莲安抬起头来,几人的神色,让她的表情顿时僵硬,原本只是假意作悲,此时才真正是悲从心起,想到了街上孟舒志的簪花举动,竟是有种生亦何欢之感。 杜莹然见着柳莲安的样子,神情万分复杂,她与她二人之间夹杂一个孟舒志,因为孟舒志刚刚的举动,杜莹然更是把孟舒志当做自己的圈内之人,柳莲安按常理过得越落魄,她当是越高兴的,只是,医者父母心,若是柳莲安再自怜自艾这般下去,伤了心神,对她原本的病症就是雪上加霜。杜莹然少不得开口说道:「我不知道柳姑娘有什么心事郁结于心,还是排遣开想通了的好,若是着实想不通,把心底事告诉闺中好友,也会减轻一二。」 孟玉溪听着杜莹然的话语慎重,连忙开口说道:「表姐有什么话同我说就是,切莫万事都装在心底,若是病倒了,全府上下都忧心着呢。」 柳莲安想着,她本是寄人篱下之人,孟玉溪是娇养深闺的千金大小姐,而她则是如同水中浮萍般飘零,就连自个儿的前途还要自个儿争取,只不过想要做表哥的贵妾,便是如同一双嫩足踏在满是荆棘之路上行走,她已千疮百孔,却不能倒下。这样想着,心中是荒漠一般的悲恋,面上却绽放了小小的笑容,拉着孟玉溪的手,柔声说道:「我同你说说话。」 孟玉溪却是真心笑了,重重点头。两世为人的齐灼华和杜莹然自然把柳莲安的神情瞧得清楚,嘴角微微一撇,两人如出一辙的动作,视线相交,继而两人都别开了眼,不去看对方。 齐灼华对杜莹然的堤防则是更多了一分,主动开口说道:「柳姑娘,不如就让玉溪陪着你说说话,我们去药铺给你抓药。」 柳莲安对着杜莹然等人,最后落在了齐灼华的身上,柔柔一笑,「齐小姐说的是,就劳烦了。」 一行人出了客栈,客栈附近就有药铺,抓好了药,杜莹然对着如墨说道:「你替你家小姐守着,等会药熬好了端进去就是,等到柳姑娘喝了药,再休息一盏茶的功夫,就可以回去了。」 如墨裣衽行礼,自然称是。 了结了这桩事,齐灼华心中一动,此时便是个和她长谈的好时机,就对着三公主笑着说道:「你出来也挺久了,再待下去身子也受不住了,不如我和莹然妹妹先送你回去?」 三公主心中并不太情愿,杜莹然笑着说道:「又不是不能出来了,何况今天最热闹的戏码已经被你瞧见了,你难道不同娘娘说一番?」 杜莹然的话算是挠到了三公主的痒痒处,想到了齐灼华心里说起了柳莲安的事情,此时表情就由不情愿变成了千万分愿意回去了,她想让从母后那里替杜莹然和孟舒志,讨一句「天作之合」。 齐灼华看着杜莹然不过是寥寥几句话就转变了三公主的想法,想着自己先前同三公主说话的时候,总是揣测三公主的想法,垂下了眼眸。 送走了三公主,齐灼华清了清嗓子,念一句,「兽炉沈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行写入相思传。」 这是后世孟舒志最为出名的一散曲了,也正是因为他酒后的这只曲,她才知道原来,他并不是无情,无非是一颗心放在了别人身上罢了。 这句诗有什么含义?杜莹然神色一忪,羞涩说道:「姐姐,我惯常是不爱念书的,原本就不爱这些诗词,唯一看得下去的就是医书了。」 她不是……齐灼华觉得放松了下来,她在念出这句的时候一直注意打量杜莹然的神情,杜莹然表情一瞬间的茫然被她捕捉到了,若是知道后世之人,有谁会不知道这首曲?齐灼华道,「脑海之中也不知怎的,就现了这句了。」想了想又说道,「我刚刚瞧见妹妹开方子很是熟练,定然下了不少功夫。」 「也说不上。」杜莹然约莫明白了齐灼华的用意所在,此时既无瑞兽香炉又无残花,这诗词怎会是齐灼华所写,此时更是意有所指,杜莹然觉得好笑,她凭什么要让这位心怀鬼胎的表姐摸清楚她的底细,就故意道:「原先不学医也就罢了,自从出了齐府,我看到医书便觉得亲切,跟着爹爹行医的时候,我仿佛觉得原本就应当是行医的。」 齐灼华心中一跳,原本笃定的心再次大乱,就算是平静的湖水里投入了石子一般再起涟漪,「你……」她有些口干舌燥。 杜莹然反而是微微一笑,「前世今生的事情谁说的好?我只知道那一病让我开了窍,原本以为齐家大姐姐是待我极好的,与我温柔,伴我成长,谁知道竟是藏奸的。」像是说中了这具身体里的心事,杜莹然澄澈的眼眸里竟是流出了晶莹的泪水,偏偏嘴唇上翘,带着泪水的笑意让齐灼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第二十四章 「我没有。」齐灼华低低地说,她心里有些乱,「我只是,我只是……」 「齐家姐姐,只是什么?」杜莹然之间擦去了泪水,手指微弹,那温热咸湿的泪水就飞跃而出。 「我问心无愧。」齐灼华说好。 「好一个问心无愧。」杜莹然扯着嘴角说道,齐灼华没有试探出她的底细,她却知道了齐灼华的全部底细,齐灼华果然是知后世之人,可怜原本的杜莹然是那么的喜欢齐灼华,杜莹然说道:「既然问心无愧,今后莫要求到我面前才好。」 齐灼华被杜莹然的话说得难堪了,低低说道:「莹然妹妹,我瞧着孟公子心中也是有你的。」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浅浅的抽痛。 「他有我无我,都同你不相干。」杜莹然的笑容冰冷,「好姐姐,你要记住,你已经选择放弃了他,选择了自己的路子,今后不要后悔就是。」 齐灼华此时一颗心已经慌乱,闭上眼再睁开,稍平定自己的心绪,道:「我不悔。」 杜莹然一声轻笑。 齐灼华没有试探出杜莹然的底细,却被她的一句话打动了,孟舒志、柳莲安、孟玉溪还有孟府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她忽然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再去客栈,就停顿了脚步,对着杜莹然说道:「表妹,客栈我就不去,今个儿街上热闹,我想回去同老祖宗说说。」 杜莹然敛衽对着齐灼华行礼,「替我同外祖母问好,柳姑娘那里我还要去看看。」 杜莹然到了客栈之后,也不知道孟玉溪对着柳莲安说着什么,柳莲安用手帕掩唇笑了起来,她的一双眼睛微微弯起,盛满了笑意,只是见着了杜莹然那笑意就淡了些。 孟玉溪惊喜说道:「杜姐姐。」 「杜姑娘。」柳莲安也挣扎着也起身。 「你我之间这么客气做什么。」杜莹然上前按了按她的肩膀。 孟玉溪噗嗤一声发出了笑声,「表姐,今后这位可是我们的嫂嫂,同她这般客气作甚?你说是不是,嫂嫂?」 杜莹然也不害羞,见着柳莲安的笑容僵住,点了点孟玉溪的脑袋,「没羞没臊说什么呢?」 柳莲安低声笑了,低垂的眼眸里闪过寒光,「我倒是觉得玉溪说的是,好嫂嫂。」 杜莹然身子一寒,只觉得柳莲安的嫂嫂两字听着刺耳,轻轻推了推柳莲安,微嗔道:「你也寻我的玩笑。」 说说笑笑仿佛真的是亲密一家的人一般,柳莲安和杜莹然两人相视一眼,各有心思,孟玉溪没有看出两人下的暗流涌动,她是真心喜欢杜莹然。此时如墨端着药推门而入。 「放下吧。」柳莲安对着如墨说道,「等会凉些了我就用。」 柳莲安喝药的时候,如墨紧张的绞着手指,杜莹然瞧见了如墨的神情,意有所指说道:「你这小丫头忠心耿耿,刚刚你晕倒了,脸色惨白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儿也是提心吊胆。」 孟玉溪噗嗤一笑,「表姐喝了药就好,你这丫头倒是操心得多。」 柳莲安把碗中的药一饮而尽,手帕擦了擦嘴角,「杜姑娘三根金针就救醒了我,本事大着呢,你操心什么?」眼眸之中有着警告。 如墨低下了头,低头瓮声瓮气说道:「奴婢也是担心小姐,从来都是服用王大夫的药的。」 柳莲安更是一个眼刀飞了过去,可惜如墨没有接收到,柳莲安只觉得如墨太过于驽钝,杜莹然还能给她下药不成?表现得这么小家子气,此时含笑说道:「这次试着杜姑娘的药,也是好的。说不准杜姑娘多给我开几次方子,陈年旧症也都除了根。」 孟玉溪拍这手,「是了,表姐说的在理。」 杜莹然浅笑着不答话,柳莲安的身子如果不是她自己折腾的厉害,还不会至于到今天的地步,所谓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柳莲安现在是年轻,若是年纪大了,这些积症会让她后悔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的。 齐灼华同老夫人说起了游街的热闹,还有状元郎的簪花,浅笑着说道:「您可没有亲眼见着那景儿,原本就是才貌双全的状元郎,亲自替表妹簪花,羡煞了周围的人呢。」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个小狭促鬼,状元郎被你说成了才貌双全。」 齐灼华俏皮地眨眨眼,「华儿说得本就是不错。有才有貌,正是才貌双全。」 先前的杜莹然被养得唯唯诺诺,史老太太并不喜欢,自从杜莹然出了府,她的性格也开朗起来,加上远香近臭这个道理,竟是越来越喜欢杜莹然,此时听着杜莹然过得好,口中一个劲儿得说起孟舒志的好处来了。齐灼华免不了心中有些泛酸,正巧史老太太看见了齐灼华的神情,柔和一笑,「好啦,我替你寻得那位也是好儿郎。」 「老祖宗。」齐灼华羞红了脸,「您说什么呢?」 史老太太笑容越发扩大,「还害羞了不成?我这个老太太还真舍不得你,先前还这么大点儿,现在就要嫁人了。」说到后面,竟是有些感伤了。 齐灼华伏在老太太的怀中,齐灼华在其他人面前是端庄得体,在老太太面前则是一派的娇憨,「华儿不嫁人了,一辈子陪在老祖宗的身边。」她眼底闪过一丝的脆弱,今日里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了,无论是孟舒志替杜莹然簪花,还是杜莹然的那一番话,她觉得现在的一切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她开始担心害怕,自己嫁入了莫府,真的能够如同前世的杜莹然一般称心如意吗? 「傻孩子,说什么傻话。」史老太太的目光柔和,苍老的手摸着齐灼华的柔软的发丝,她也感觉到了怀中人的害怕,轻声说道:「莫家的家风正,好日子都是需要经营的,你又是个聪明的孩子,到哪里也不会过得差的。」 老太太的怀抱太过于温暖,齐灼华竟是泪盈于睫,孟府的家风比莫家岂不是更好……她不敢想象下去,只是瓮声瓮气说道:「我就是舍不得老祖宗。」 齐灼华的母亲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齐灼华,觉得女儿的状态有些不对。最开始的时候,是她放不开,觉得孟舒志千好万好,怎么被杜莹然碰上了。此时却觉得女儿已经许了人家,应该踏踏实实想着在莫府的日子,而不是艳羡孟府的日子,孟家舒志不是齐灼华应该惦记着的。周氏心中焦急,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之前一直念念不忘这桩未成的婚事,今日的夜里,周氏就拉着女儿长谈。 齐灼华把母亲的作态看在眼里,心中升腾起来淡淡的感动,「我今生……」今生两字说得很轻,并未被周氏捕捉到,「从未肖想过孟家公子,只是想到昨日的孟公子的举动,心中有些艳羡,也不知道莫将军,是否心悦于我。」 「我儿。」周氏抿了抿女儿的头发,「你聪明又漂亮,日子过得定然要比杜莹然还要好的。你瞧瞧,你同莫家小姐也是交好,先前不是说她病了吗,不如明儿递了帖子,你同莫家小姐说说话。女人嫁人,不仅仅要看男人,还要看一家人的。」 第二十五章 这个道理齐灼华一直都懂,上辈子她努力想要和孟玉溪交好就是如此,可惜不知道柳莲安给孟玉溪灌了什么药,她同孟玉溪总是亲近不来,此时听着娘亲说着,就偎依到她的怀中,「娘,我也是这样想的。」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的求不来,各人是有各人的缘法。」周氏这一天夜里同齐灼华说了许多,直到女儿打了一个哈欠,睫毛上也占了泪。 齐灼华是早早歇下,她心底已经下定了决心,第二日一早就去莫府拜访。齐灼华努力让自己睡着,终究并没有好眠,上辈子的爱恨情仇和这辈子孟舒志替杜莹然簪花的画面反复出现在她的脑海之中。第二天用了胭脂粉才勉强遮住了她眼底的青色,齐灼华用手指抹了口脂,让自己的唇色也亮了些。 「走了。」她在丫鬟的搀扶下,向着莫府前行。 莫府里的深闺,莫德音手里捧着帖子,坐立难安,她已经给齐灼华回了帖子,梳妆好了之后等待齐灼华的拜访,「嬷嬷,我后悔了,我还是应该用些香露。」 莫德音身边的嬷嬷说道:「小姐,齐家大小姐早晚都要知道的,你不是也同意了少爷的主意吗?」 「我有些害怕,嬷嬷。」莫德音带着浅浅的泪水,「还是晚些让她知道好不好?等到夏天了,遮也遮不住了,她自然就发现了。说不准哥哥替我寻了好的女大夫,我自然就恢复了……」 莫德音是她从小带到的,嬷嬷看着莫德音的神色只觉得心疼,小姐天生带着狐臭的味道,小时候还好,自从十一二岁之后,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郁,原本夏天还可以勉强用香露压下去的味道,现在春天也很难用香露遮住。因为这个味道,莫德音在边疆一直没有交好的手帕交,此时到了京城,结识了齐灼华之后,嬷嬷很是为自家小姐高兴了一阵,此时因为天气转暖,莫德音因为身上的味道自卑,又有些退缩了。 「别怕,你也说了,齐家大小姐温柔端庄,最喜欢你了。」嬷嬷说道,「小姐别哭了,脸上的胭脂都花了,嬷嬷替你化上妆,你若是想用香露就用上一些。」 莫德音终于破涕为笑,拉着嬷嬷的手,「我有些害怕,嬷嬷,我……我虽然用了香露,但是我会开口直接告诉齐家姐姐的。也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够替我寻了大夫。」 嬷嬷替莫德音撒了花露,一边说道:「少爷为小姐打听可靠的,先前听说了一个女大夫,姓王,虽然医术不错,嘴上却不牢,再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听说杜家小姐也有行医,在京中有些薄名,和这位齐家小姐交好,小姐可曾认识?」 「嗯?」莫德音歪了歪脑袋,仔细回想,「我模模糊糊有些印象,似是见过一次。一双眼睛弯弯的,看着谁都带着笑,和三公主交好。只是上次并不曾交谈,我都和齐姐姐说着话呢。」 嬷嬷笑道,「你喜欢就好,齐家小姐可是你正经的嫂嫂,嬷嬷这次可要好好看看你交口称赞的大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 莫德音甜甜笑着,「嬷嬷定会喜欢的,她一袭的红衣,看上去雍容端庄,德音十分艳羡。」 莫德音和嬷嬷说着话,等待齐灼华的到来。 大约等了半个时辰,齐灼华便来了,她笑吟吟说道:「妹妹……」只是刚刚走近了些,就忍不住屏住了呼吸,莫德音身上的香气着实浓郁,那香气之下有奇怪的味道,让人闻之欲呕。齐灼华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想到了莫德音的身份,很快就笑了笑,说道:「我瞧着你气色不错。」 莫德音不善察言观色,并没有注意到齐灼华表情一瞬间的不同,而嬷嬷注意到了齐灼华的表情,心中一叹,小姐身上的味道越发浓郁了,自己闻惯了还好说,眼前这个刚一见着就发现了问题。 齐灼华勉强闻着这个味道,竟是反胃,心中万分后悔自己怎的来了莫府。一瞬间更是有些怨恨上一世的杜莹然竟然没有告诉自己莫德音的狐臭之症。齐灼华哪里知道,医者父母心,他人的隐疾杜莹然自然会替人瞒着。加上后来杜莹然嫁了过去,调理好了莫德音的身子,狐臭之味自然也就淡了。 齐灼华苦不堪言,此时也明白了春日宴那一次,为何刚开始莫德音离自个儿远远的。 「今日里春光正好,不如就在你院子里坐一坐。」齐灼华开口说道,她无法想象若是进入了莫德音的香闺,那里又会是怎样恐怖的味道! 莫德音一愣,也柔声说道:「好,晒晒太阳总是好的。」虽然晒了太阳,她身上的味道恐怕也会越发浓郁,但是她本来今天就准备对齐灼华坦白。 齐灼华并不知道,因为莫德音的狐臭,她的闺房里熏得是薄荷浅香并不难闻,反而会压制莫德音身上的味道。在阳光下,莫德音发了汗,那味道才会越发重。 原本齐灼华以为在院子中就会松快许多,谁知道今日里太阳晴朗,甚至连一丝风也没有,一呼一吸之间,香气和那浓郁的狐臭夹杂在一起,鼻子都要坏掉了。 莫德音刚开始虽然没有瞧出齐灼华的不对,但是见着后来齐灼华的面色越发苍白,心中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眶也有些发红,她身侧的嬷嬷见着莫德音如此好不心疼,对齐灼华就有些不满,眼前的人可是莫德音未来的嫂嫂,就算是知道了小姑子的病症,也当做不知道,怎的表现得这般明显。齐灼华心中也是苦不堪言,她本有一双鼻子嗅觉灵敏,平日里调香也是她的一绝,只是到了此时她就痛恨起来自己的敏感的嗅觉了。 莫德音低声说道:「齐小姐也当是知道我的隐疾了。」就连语气也带了哭腔的委屈,因为这份委屈,她甚至称呼齐灼华为齐小姐。 齐灼华有些着急,她连忙上前拉住了莫德音的手,想要开口解释。两人原本隔得还有些距离,此时离得这样近,加上昨夜里没有睡好,今天早晨胃口没开只是用了些清粥小菜,此时竟是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齐灼华看着自己吐了莫德音一身,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就连身后的卷碧也是惊讶睁开了眼睛。莫德音此时哭了出来,而她身侧的嬷嬷看着自己的眼神更是不善,齐灼华心里一横,若是今天没有个交代,以后入了莫家,她也没有好果子吃,眼睛一闭,竟是直挺挺往后倒去。 原本齐灼华想着的是装晕,谁知道后脑勺正巧磕在了石头上,眼前一黑,竟是真的昏厥了过去。 莫德音原本是伤心着,看着齐灼华这样昏过去了,也有些着急,很是无措地看着嬷嬷,说话更是带着哭腔,「嬷嬷。」 「别着急。」嬷嬷摸了摸莫德音的脑袋,看着齐灼华的目光就有些冰冷了,「你先去换身衣服,我找个力气大的丫鬟把她送入到房中,等会再寻个大夫。」 莫德音身上是一身狼狈,对着嬷嬷点点头。原本在齐灼华身边沉默着的卷碧往前走了一步,上前摸了摸齐灼华的后脑袋,再次伸出手,手心里是刺眼的鲜红,她手心里的血痕,让所有人的心跳都急骤了三分。 第二十六章 「小姐的头受伤了。」她开口说话带着涩音,似乎很少开口所致。 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声音也带了一些急切,「天啊,地上有一块儿石头。」她此时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脏裙子了,连忙蹲下,伸手摸了摸那块儿石头,石头上有小小的凸起,上面还才残留着齐灼华的血迹。莫德音对着卷碧说道:「我们来京都的时间并不长,京都中可有知名的女大夫。」 「杜家莹然。」卷碧吐出了四个字,眼眸下垂,一手环在小姐的腿弯,一手撑住她的背部,把齐灼华牢牢抱在怀中,「就在及第巷子。」 「快去。」嬷嬷对着身侧的丫鬟吩咐道,「把齐家小姐抱入到小姐的闺房里。小姐,齐家小姐这里有老身照看着,你先换身衣裳。」 莫德音想到了自己身上的那股味道,在阳光下恐怕更加浓烈了吧,才会让齐灼华吐了出来,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低低应了一声,「我先去洗漱,换一身衣服。」 莫家的丫鬟脚程很快,气喘吁吁到了杜家的药铺的时候,杜莹然正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昨天夜里的时候,杜莹然一直没有睡着,最后蹑手蹑脚把放在梳妆台上的那根玉簪拿起来,在黑暗之中,她的手指仔细摸着这根簪子,眼前仿佛出现了孟舒志温柔的笑,他的誓言就仿佛在耳畔之间。白天的甜蜜经过一天的发酵沉在心底,浓烈的甜意让她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失眠的结果是第二天,眼底下淡淡的青色。 就连杜斐也敲出了女儿的那点心思,也没有点破。 杜莹然单手撑腮,正看着手中的医术的时候,听到了脚步声,来的人是一个青衫的丫鬟,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有细密的汗水,显然是急症,杜莹然连忙说道:「可是府中有人病了?」 那丫鬟连忙点头,「有小姐晕倒了,头磕着了石头,还留了血。」一边说话一边喘着粗气。 听说府中有人撞了头,杜莹然连忙高声喊着在后面帮忙的剑兰,等到剑兰掀开帘子出来,杜莹然吩咐道:「带上医药箱,跟我走。」 杜莹然身后跟着的剑兰领着小小的行医箱,里面备着的是常用的药材,还有搓成的各式的解毒或者是保命的药丸。 丫鬟走路虎虎生风,杜莹然的因为长期跳舞,走起路来也是爽利,剑兰天天跟着杜莹然锻炼,身子也是要比旁人强健,一行人行走得速度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莫府的门口,见着了莫府,杜莹然脚步微微一顿,问着前方的丫鬟,「莫家小姐伤着了?」 「并不是。」此时丫鬟喘息着说道,「是齐家小姐拜访,晕倒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地上的石头。」 齐灼华晕倒?杜莹然昨日瞧着她的面色,气血两足,怎么也不大可能晕倒。心里带着疑惑,脚步却并没有停顿。刚一进入到房间,就闻到了房间里清新的薄荷香气,越往里走,就越能嗅到空气之中浓浓的香露。房间里还带着些水汽,水磨石的地面上带着湿漉漉的水痕。杜莹然瞥了一眼房间的角落里展开了黄山图屏风,猜测到了这间屋子的主人应当是莫德音,刚刚应该在屋内洗漱过。 杜莹然有些奇怪,若是担心自己身上的味道,躲在屏风后也就罢了,为何还要洗漱? 屏风里面的人开口说道:「是杜家小姐?我身子有些不适,不太适合见外客,你帮我瞧瞧华姐姐怎么了?」说完还咳嗽了两声,表明她身子的虚弱。 屏风内的人果然是莫德音,杜莹然对着屏风行礼,继而朗声说道:「自会尽力而为,莫小姐放心。」 莫德音是刚刚洗漱过,刚刚被齐灼华吐了一身,洗漱过后味道虽然会小些,但是莫德音此时死也不肯再和其他人接触,便让嬷嬷展开了屏风,自己隔着屏风说话。 杜莹然上前看着床榻上的齐灼华,她的面色苍白,因为疼痛死死拧着眉头,床塌边挨着做了一个貌不起眼的丫鬟,是齐灼华的贴身丫鬟名字叫做卷碧的,手里拿着干净的手帕堵着她的头。见着杜莹然了之后,手里仍扶着齐灼华想要行礼。 杜莹然挥了挥手,「不必多礼。」 「房间里多点些水晶宫灯,都立到床塌边。」杜莹然说道。 嬷嬷说道:「还不快去。」见着杜莹然的目光放在她的身上,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如同老菊花一般,「小姐,老身是跟着莫小姐的奶娘,唤我王嬷嬷便是。」 「王嬷嬷。」杜莹然微微颔首之后,让剑兰打开了医药箱,自己则是对卷碧说道:「你从前面扶着表姐,我坐在这里。」 手里继续按着那块儿染着血渍的帕子。 莫府的丫鬟很快就拿来了水晶宫灯,而杜莹然也坐在了原本卷碧坐着的位置,让卷碧扶住齐灼华的身子,自己则是松开了手帕,用镊子小心拨开那带着血迹的发丝,此时血已经止住了。拿了匣子里的放大镜,杜莹然不由得感慨,她刚刚让人做好的水晶放大镜,竟是齐灼华先用上了。用放大镜观察了之后,齐灼华那一块儿的伤口并不大,约莫半寸大的口子,口子也并不深,这让她松了一口气,若是一大块的口子,她怎么给莫德音缝合?又是头皮处,要比别处更难缝合。 给齐灼华喂下了一颗麻沸散,见着她紧紧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之后,杜莹然就知道是药力发挥了作用,此时从剑兰的手中拿出剪刀,用小剪刀替她绞了约莫铜钱大小的空白,再用烈酒轻轻清理那已经凝固的血块,因为杜莹然的动作,又有些鲜血从伤痕处渗了出来。杜莹然对着伤痕撒上了止血的药粉,用洁净的纱布叠成小块,最后用棉布缠绕她的脑袋,在侧方打了结。 头上的伤是好处理的,关键是这一摔千万不能如同孟府的老太太那般,摔出了颅内出血,那就难办了。 此时齐灼华的散乱的长发已经被她撩起到了前襟,杜莹然双手可以说是环绕着齐灼华的姿势,单手按在了她的右手脉搏上,探了脉搏之后稍稍心情放松了些,对着卷碧说道:「你坐到我这边,扶着她。」手指拨开齐灼华的双眼,双眼上并无血点,佐证了她的诊断。 齐灼华或许有些轻微的脑震荡,却并无脑内出血,可以说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杜莹然让卷碧安置好齐灼华,侧躺着,以免捧着了脑后的伤口,开口说道:「表姐这段日子需要多静养,尽量多在床上休憩,房间里不要太过于明亮,以免造成了表姐的不是。表姐若是起榻,恐怕会有晕眩之感,甚至呕吐,都属正常,等到养足了半个月就会好了,至于脑后的伤痕也并不严重,只是一个小口子,我这里的药粉你拿去,每日临睡之前替你家小姐用烈酒清理伤口,再敷上药粉,用洁净的棉布缠绕即可。对了,我这里还有麻沸散,头三日要先服用了麻沸散一炷香的功夫之后才可替她换药,不然遭罪的便是你家小姐了。」 卷碧听着一一应下,「可要用药方?」 第二十七章 「那倒是不必。」杜莹然说道,「平日里的吃食,多用天麻、枸杞、川穹之物炖汤即可。若是表姐吐得厉害,吐过之后,服用一些参合了盐分的蜂蜜水。」 屏风之后的莫德音听到了杜莹然的诊断,对于刚刚齐灼华的呕吐便没有那么的伤心,原来是因为华姐姐生病了,并不是完全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莫德音心中好过了些。 「我还想麻烦杜姑娘一桩事。」莫德音开口说道,又咳嗽了一声,「我实在是身上不利爽,劳烦杜小姐送齐家小姐回府可好?」 「好。」杜莹然说道,「不如现在就回齐府的好,这会儿麻沸散的药力还没有散,若是一会儿醒了再走,表姐也要遭罪。」 准备好了马车之后,卷碧牢牢抱起齐灼华,杜莹然注意到卷碧就算是抱着齐灼华,行走也是稳健,她并不爱说话,在马车上,也一直小心齐灼华的脑袋,不让她碰到马车墙壁。 杜莹然单手撑腮,看着卷碧,这原本是她笔下留给原本杜莹然的忠心耿耿的婢女,现在早已经被齐灼华收到了麾下。 卷碧感受到了杜莹然的视线,抬眼看着杜莹然,似乎在无声地询问杜莹然有什么要做的,而杜莹然不过是失笑挥了挥手。虽然没有了卷碧,她还得了剑兰,也算是不错的。 等到了齐府门口,剑兰跳下马车小跑着过去让齐府开了小门,马车车辙再次驶动,缓缓从角门进入了齐府。 齐灼华围了兜帽,依旧是沉沉昏睡着,被卷碧抱入到了房中。早有得到了音信的齐府老祖宗派了身边信任的伍嬷嬷赶了过来,今日齐灼华的母亲周氏外出。 伍嬷嬷对着杜莹然行礼之后,眼光不住地往齐灼华身上去瞧,「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老祖宗听说伤着了,不顾头疼犯了,就要往这里赶,好说歹说,算是劝下了。」 「嬷嬷,我跟你走一遭。」杜莹然说道,回头对着卷碧说道:「你先照顾你家小姐,等到她醒了,派人去外祖母的院子里寻我。」 伍嬷嬷到底不放心,亲自近了床榻,瞧着齐灼华的面色发白,向来是红润的唇色也暗淡了。乌黑的长发披散着,头上还缠着白色纱布,让人见着便觉得心中一颤,「大小姐伤着了头?」 杜莹然也任由伍嬷嬷看着,伍嬷嬷看着齐灼华的眉头虽然皱起,人却是昏昏沉沉,一直没有醒过来的迹象,连忙问道:「大小姐怎么还没有醒?」 「在莫府,给她用了些麻沸散。」杜莹然说道,「估摸时间也快醒了。」 伍嬷嬷此时从床塌边走到了杜莹然的身边,微微侧身,让杜莹然走在她的前侧方,低声问道:「不过是出门一趟,早晨见着还好好的,同老夫人请安的时候我还见着面色甚好,怎地就成了这样?」 「听莫家小姐说,是在院子中说话的时候昏倒了。」杜莹然脚下的步子不停,对着伍嬷嬷说道。 齐灼华的院子离老夫人的院子并不院,此时杜莹然就见着了翘首以盼的老夫人,连忙问道:「怎么样了?」她的动作幅度有些大,杜莹然注意到老夫人的眉头皱起,右手捏成拳放在唇边,似乎想要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呻吟。 杜莹然对着老夫人行礼之后,脚步轻快上前,素手按在了老夫人的头上,「外祖母,别着急,我慢慢与你说。」 这样近的距离,老夫人可以闻到外孙女身上的淡淡药香,少女的手指也不似齐灼华的柔软,力度要比齐灼华更为用力,手指按压之处那酸疼肿胀之感,仿佛带走了周遭的刺疼,让人反而舒缓了下来。这是完全不同于齐灼华的手法,却意外地舒适。老夫人的眉头随着杜莹然手下的用力而舒展开来,「果然是得了你父亲的真传。」老夫人那双满是皱纹的手拍了拍外孙女细腻的手背。 杜莹然的手下不停,面上带着浅笑,「外孙女平日里没别的事情,整日跟着父亲学医罢了。」 「华姐儿怎么了?」老夫人的眼睛甚至微微闭了起来,之间见着外孙女的气定神闲的笑容,她心中也放松了不少。 杜莹然对着伍嬷嬷的说辞又对着老夫人说了一遍,不同的是,更加详细说了齐灼华醒来之后可能有的症状。 老夫人垂下了眼眸,「你华姐儿这样,我也不放心,每日里你多来看看她。」 「老祖宗不吩咐,我也是要来叨扰的。」杜莹然笑容盈盈。 两人又说了些话,就见着齐灼华院子里的小丫头喘着粗气过来了,给老祖宗请安了之后,巴巴地看着杜莹然,口中说道:「小姐醒了,卷碧姐姐让我过来请表小姐去看看。」 小丫头的眼神急切,说话的时候还穿着气儿,杜莹然从她的神色猜测此时齐灼华应该是吐得厉害,此时手上的力气也渐渐放松,直到停了下来,对着外祖母说道:「我去看看表姐,伤着了头了,又坐着摇摇晃晃的马车回来,这会儿只怕难受呢。」 老夫人这样的人精自然也从小丫头的神色之中看出来齐灼华情况的严重,「莹然丫头,我同你一块儿。」 「老祖宗还是好好休息。刚刚的按摩只不过是稍缓了头疼,可是不能见风的,不然一个时辰以后会更加疼得厉害。表姐素来是孝顺之人,若是知道了外祖母带着头疼去看她,只怕在床榻上也会不安。」 老者面上的皱纹也随着杜莹然的话舒展开来,「你这丫头,许久不见,性子也活波了不少。」老夫人想着,或许是在药铺里帮忙,加上又结交了好友,才会如此,柔声说道:「那我这把老骨头就在这里等着了。」 杜莹然让剑兰打开随身携带的药香,捻起了一味香丸,「我这里有一味香丸,老祖宗用上一些,此时正好眠,等到一个时辰睡醒了之后,莹然过来同您说说话,也好让您知道表姐的状况,好安下心来。」 头疼得如此厉害,就算是有杜莹然按摩也不过是舒减一二,老夫人觉得自己定然是睡不着的,不过不忍心拂了外孙女的好意,就颔首说道:「我便去休息了。」 杜莹然跟着那丫头进入到了齐灼华的香闺之中,就闻到了空气之中的酸气,就算是此时房间里燃气了熏香也压不住那酸腐的气息。 齐灼华伏在床边,惨白着一张脸,卷碧弯腰扶着齐灼华以免她手上失了力气,跌了下去。 杜莹然走近了,瞧着齐灼华抬头对着自己笑了笑,随即又是狼狈的低下头。她的样子狼狈极了,原本就面无血色,此时更是惨白地不像话,黑白分明的微微上挑的凤眸布满了红色的血丝,眼角更是有着湿痕,她已经吐光了胃中所有的东西,此时不过是干呕着,纤细的手指牢牢抓着床榻边,因为太过于用力,手指尖也泛着白色。 之前杜莹然就吩咐过卷碧准备含盐分的蜂蜜水,杜莹然用杯子尝了一口之后,吩咐丫鬟再加了些青盐,最后亲自捧着温水送到了齐灼华的嘴边,「我知道你这会儿难受,含一口水,一点点吞咽下去。」 第二十八章 齐灼华就着杜莹然端给她的杯子,小口抿着水,等了好半晌的时间,似乎才稍微有所好转。杜莹然按着她的肩膀,「表姐躺下休息吧,这几天恐怕还要遭这样的罪。」 齐灼华原本还因为自己在杜莹然这里丢了脸面有些尴尬,此时听到了杜莹然的话语,回想起刚刚醒来时候,那种天旋地转的晕眩劲儿,耳边似乎还有嗡嗡的钟声作响,脑后方也是阵痛,心中一紧,连忙说道:「表妹替我开些药吧。」她的声音带着干涩的沙哑。 杜莹然摇摇头,「唯有静养罢了,就算是有药,表姐吃了也要吐出来的……」她伸出一块儿染了薄荷味的手帕,「若是表姐难受的厉害,用些薄荷香就是。」 齐灼华心里惦记着自己晕倒后的情况,余光瞥向了身侧的卷碧那里,对着杜莹然开口说道:「我这里无事,老祖宗早晨还说头疼,妹妹去陪着老祖宗吧。」 杜莹然知道齐灼华的身子骨很好,今日里早晨的晕倒十分奇怪,便开口问道:「姐姐怎的晕倒了?」 齐灼华的心中一紧,手上把锦被抓得都起皱了,「早起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倦怠,大约是在莫府站久了,不碍事的。」 眨了眨眼,杜莹然轻笑着说道:「那表姐好好休息,我等会去老祖宗的院子,若是有事情,打发人过来喊我。」从齐灼华的表情,杜莹然心中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齐灼华真有隐疾便好。 齐灼华含笑点头。 杜莹然刚刚离开了房间,齐灼华就趴着床沿再次呕吐了起来,而卷碧学着杜莹然的做法,把温水送到了小姐的唇边,轻轻拍着她的背。 「不用。」齐灼华缓过来了,对着卷碧虚弱地摆手,「等到用了,也要吐出来。」 「这是表小姐吩咐的。」卷碧说道,「不消用多,润润嗓子就好。」 齐灼华知道卷碧的固执,只要是为她好的,卷碧都会坚持到底,「好。」唇瓣微微弯了起来,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只是那笑意转瞬即逝,齐灼华又再次开口问道:「我昏倒了之后,莫小姐是怎么表现的?」 卷碧说道:「莫小姐在京中并不知道其他的女医,奴婢就提到了表小姐。莫小姐遣了小丫头走得飞快,就请来了表小姐。而莫小姐自己洗漱之后隔着屏风称道自己身体不好。」 「表妹是怎么说我的病症的?」齐灼华问道。 卷碧就把杜莹然的说辞一字不漏告诉了齐灼华,齐灼华原本觉得自己吐得难受,此时听着卷碧的话语又有些欢喜了,杜莹然在莫德音那里说了自己会呕吐,或许莫德音便不会那么怪罪自己了。心中微微一叹,心里想着自己这次去莫府是失算了,难怪莫德音自从入了春就称病不出,原来身上竟是有这样的隐疾。齐灼华皱了皱眉,压制住了自己再次想要呕吐的欲望,之后开口缓缓道,「隔着屏风,杜莹然可发现了莫小姐的……身上的味道?」 卷碧说道:「莫小姐的房间燃了熏香,身上洒着浓浓的香露,又刚刚洗漱过,表小姐隔着屏风,应当是闻不出的。」 齐灼华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出去了之后让怡红进来,我有话要吩咐她。」 「是。」 怡红是原本齐灼华的丫鬟,更是周氏替她准备的第一得意之人,而齐灼华自从得了卷碧之后,便更加倚重卷碧,怡红那里就忽略了。怡红的面容清秀,面颊上的两粒梨涡笑起来时候煞是可爱,聪慧加上面容可亲,齐灼华以往的时候就是利用怡红打探消息,就算是现在有了卷碧,也是十分看重怡红的。 「小姐。」怡红素来笑盈盈的脸上带着担忧,「婢子看着小姐这般,真是难过的紧,不是跟着卷碧姐姐出去的,怎的弄成这样?」一双杏子眸带着氤氲的水汽,似乎是十分关心齐灼华。 怡红心中也有自己的盘算,自从卷碧来了之后,一直以来都是卷碧隐隐压了她一个头,现在齐灼华跟着卷碧外出受伤了,她的心中不仅仅没有忧愁,反而带着雀跃,说不定这就是属于她的机会! 「身子有些不舒服,便摔倒了。」齐灼华说道,「不想地上有块石头。」 怡红哎呀一声,「卷碧不是身手很敏捷吗?若是小姐要晕倒了,肯定会有前兆,她怎的这么不小心。」 齐灼华勉强笑了笑,自然是因为她自己故意晕倒的,这话是不好和怡红说的,忍着头疼说道:「怡红,我在莫家小姐面前不小心失礼,你替我去莫府走一趟,陪个不是,说我这几天肠胃不舒服,等到我好了,再上门赔罪。」 怡红是个心思敏捷的,听到了这里就知道大约是自家小姐在莫府小姐面前也吐了出来,点头说道:「小姐放心,我亲自走一趟,定然是办得妥妥当当,让莫小姐不介怀的。」 齐灼华知道怡红的能力,惨白着脸笑了笑,「去吧。」 怡红见到了面冷的王嬷嬷,细声慢语说了齐灼华的伤势,她是齐灼华的陪嫁丫鬟,知道莫府更是她今后的归宿,少不得卖乖,务必不让眼前的人厌了她。 怡红有意的卖乖之下,就连王嬷嬷的冷脸似乎也舒展了些,「我家小姐也是愧疚,若不是身上不适,便亲自送了齐小姐回府。齐小姐不必客气,若是今后小姐身子缓解一二,自然会登门拜访。」 怡红心里觉得恐怕还是莫小姐在记恨自家小姐,要不然明明今个儿见着了自家小姐,为什么现在反而闭门不见,还说等身子好了自然会登门拜访,言下之意岂不是若是齐灼华好了,也不必登门入莫府?怡红带着满腔的疑问,回禀了齐灼华,偷偷瞧着小姐的神色,原本因为难受惨白了一张脸,此时看上去惨淡了。 「我知道了。」齐灼华喘着气儿,「你去歇着吧。」心中想着等到自己好了,再去拜会莫德音,想到了要去拜访,似乎鼻尖又闻到了香臭夹杂的味道,齐灼华又是俯身想要呕吐。 怡红伺候完了齐灼华,拉着立在一边的卷碧到屋外的角落里,「卷碧啊卷碧,今个儿发生了什么?」 卷碧沉默不语。 怡红被卷碧的态度气得跳脚,「好你个卷碧,我问你话,你怎么不说?今个儿小姐好端端跟你出去,这样躺着回来了,我看灯等会夫人来了,你怎么办!」怡红一番狠话说了见着卷碧神色不改,平定了自己的气息,软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等会夫人问我了,我也好替你回旋一二。」 卷碧摇摇头,「就是小姐体力不支昏倒了,你莫要问了。」 怡红面上的神色变换不定,也知道卷碧的性子就是这样,凶巴巴地说道:「你还不去伺候小姐,将功补过!」 卷碧原本就想着待在房中,她本就是被怡红硬拉出来的,此时也就转身离开。怡红在原处,想了想吩咐交好的小丫头一声,「若是夫人等会过来了,你瞧瞧来寻我。」 小丫头重重点头。 怡红并没有等太久就等到了夫人回来的消息,气喘吁吁跑到了角门那里,正巧见着夫人搭着身侧人的腕子,下了马车。 第二十九章 「怎么了?」周氏看了一眼怡红,抬了抬下巴,「先到院子里候着。」她还要先给老夫人请安。 怡红并没有退下,反而是跟在周氏的身侧,走在了她的右后方,「今个儿小姐带着卷碧拜访莫家小姐,谁知道是昏着回来的,头也摔破了一块儿。」 周氏原本是有些恼怒怡红的不识趣,此时听到她的话,心儿都要跳了出来,脚步停下来,「华姐儿现在怎么样?」 「现在已经过来了。」怡红连忙说道,「头上磕着的是后脑勺,表小姐已经处理过了,小姐就是人没什么精神头儿,身子表小姐说静养就会好的。这会儿表小姐就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呢!」 周氏垂下了眼眸,「你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我过来了你同我细说。」无论如何她还是先要去拜访老夫人的。 此时已经走到了老祖宗的院子门口,刚一进门,就听到了笑声,「你这小丫头小狭促鬼。」 周氏心中一惊,她出门前老祖宗还不舒服,难道此时已经好了?面带着笑容走了进去,「母亲的身子可是大好了?」 「舅妈。」杜莹然给周氏行礼。 周氏上前拉着杜莹然的手,「昨个儿你外祖母还在念叨你,说是状元郎给你簪花,好不热闹,结果没有休息好,今个儿一早晨就说是头疼,你这丫头也算是出师了。」 周氏的话语之中竟是埋怨起了杜莹然,杜莹然的目光一闪,笑着说道:「劳得老祖宗替我担忧,莹然心中甚愧。」 「我这是老毛病了,天气骤变的时候容易犯。」史老太太的笑容淡了淡,「你回来了,可去华儿那里了?」 「未曾。」周氏摇摇头,「刚刚下了车就听到了华儿的消息,我想着从莹然这位女大夫这里听一听华儿的症状。」 杜莹然对着周氏说了,话语里是条理清晰,周氏刚刚意有所指把老夫人的病症赖在了杜莹然头上,此时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刚刚一进门的时候听到杜莹然和老夫人的欢笑,想到华儿还躺在床上,才会口不择言。此时拉着杜莹然的手,说道:「好孩子,你的医术果然很好,等到华儿能起了,我带着她亲自和你道谢。」 杜莹然笑着说道:「舅妈这样就是折煞我了,都是自家亲戚。」 「你既然挂心华姐儿,便和莹然一块儿看看吧。」史老太太见着周氏挂心孙女儿的伤势,开口说道。 周氏想到了还在院子里候着的怡红,对着老夫人说道:「就让莹然陪您说说话,我去看看华姐儿。」 周氏听到杜莹然的说辞,对齐灼华的伤势也有了大概的了解,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不会耽搁到婚礼,头上的那点儿痕迹更是说不上破相,此时到了门口就同怡红说道:「小姐是怎么了?」 怡红低声说道:「奴婢并没有跟着小姐出门,是卷碧跟着小姐去拜访莫府的,奴婢只是觉得奇怪,卷碧的手脚伶俐,早晨小姐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就这般惨白着脸回来了,真真是让人心疼。」 「卷碧?」相较于知根知底的怡红,周氏自然不太喜欢卷碧,只是女儿固执地喜欢卷碧,只得让她继续留用着。 「小姐醒来了之后,就吩咐我去莫府。」怡红把齐灼华吩咐的话语跟周氏说了,又细说了王嬷嬷的表情和反应,最后说道:「奴婢就是觉得奇怪,莫小姐还有那个王嬷嬷似乎对小姐有些成见,不知道在莫府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莫府是小姐的夫家,莫小姐又是小姐的妯娌。奴婢心里着急,想要问问小姐,小姐却吐得一塌糊涂,奴婢只好退而求其次,想要同卷碧问清楚。」 「卷碧怎么说的?」 「她什么也没有说。」怡红说道,「我已经同她说清楚了个中的厉害,她还是不肯开口。」怡红偷偷瞧着周氏,果然周氏一脸薄怒。 周氏说道:「这件事情你做得很对,牵扯到了莫家,自然要慎之又慎。我去同华儿说一声,下次出府还是带着你。」在周氏的眼中,卷碧不过是力气大,手脚伶俐周氏才愿意她跟着齐灼华的,此时齐灼华晕倒了过去卷碧却没有任何的动作,这让周氏恼怒不已。 怡红的心中狂喜,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奴婢谨遵夫人教诲。」 「去吧。」周氏说道,「若是华儿有事,第一时间要告诉我。」 「是。」 周氏见着了床榻上的齐灼华,眼泪就簌簌落下,「我的儿。」见着齐灼华挣扎着要起来,连忙按了按她的肩膀,「莹然那丫头说了你要好好休息,不要乱动。」 「女儿已经好多了。」齐灼华靠在周氏的身上,软软地说道,「让娘亲担心了。」 「头还疼不疼?」周氏抚摸着女儿的长发。 「不疼了。」齐灼华一脸乖巧。 周氏简单问了齐灼华几句,见着女儿的秀美再次皱了起来,知道她难受,就说道:「让怡红照看你。」又对着卷碧说道,「卷碧你跟我来。」 「娘。」齐灼华有些着急,「别怪罪卷碧,我……」 「你好好休息就是。」周氏不容置喙地说道。 齐灼华看着卷碧的身影,心里有些着急,她原本吩咐卷碧不得透露在莫府里的事情,只是娘亲那里……忧思过重,齐灼华只觉得脑仁的青筋直蹦,伏在了床塌边,再次作呕了起来。 齐灼华在床榻上,心中忧虑卷碧会不会不肯说出莫府的事情,对着怡红说道:「你去把我娘请过来。」 怡红知道周氏定然是要处罚卷碧的,面上反而笑容甜美,「小姐,您先养好身子,表小姐也说了不能忧思过重。」 齐灼华捏了捏眉心,呷了一口咸甜交加的蜂蜜水,着实觉得难受,一时也顾不上卷碧,就倦倦得躺下了。怡红蹑手蹑脚坐在一边,虽然心里想要看卷碧收到什么处罚,但不敢离开了齐灼华。就算是如此,唇角也翘起一个得意的弧度。 周氏是个理智的人,只不过再理智的人牵扯到了自己的儿女,也都会不那么理智。周氏看着卷碧的沉默不语,肩膀气得是发抖,发狠让卷碧跪下,「跪两个时辰,每日里的这个时候都跪上两个时辰。」 跪在凹凸不平的鹅卵石上,原本就已薄西山的斜阳渐渐沉了下去,初春里更是起了呼呼作响的风,吹动常青的樟树叶哗哗作响,平添了一丝的凉意。 等到了时辰,怡红偷偷跑了出来,「你说说你,同夫人较什么劲儿。」 「我只知道小姐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卷碧说道。 怡红的眼神闪过奇异的目光,轻声说道:「夫人让你跪了那么久你还不明白,夫人是为小姐好。」 卷碧此时低头不说话,怡红搀扶着她也到了房间门口,撇撇嘴说道:「夫人和小姐是一心的,怎么会害小姐,算了,和你这个死脑筋也说不通。诺,你今个儿歇着吧,我替你守夜。」 怡红是个有脑子的,卷碧今个儿跪了那么久,再去守夜若是生了事故,整个院子的人都会遭殃,所以此时自己揽下了责任。 第三十章 而齐灼华这一夜果然睡得不算安稳,往往睡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就会醒过来用些温蜂蜜水,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才会继续睡下。 因为卷碧每日要跪上两个时辰,守夜的事情就全部落到了怡红身上,只是两三天这样守夜,怡红的眼底有了淡淡的青色。 「让卷碧守夜就是。」齐灼华说道,「你累成了这般。」 「夫人前些个日子罚了卷碧。」怡红说道,「跪了那么许久,小姐你看,最近她走路都十分慢。」怡红说完了之后就有些后悔,这个消息原本一直瞒着齐灼华,谁知道自个儿太过于困顿,才吐露了口风。 齐灼华这才想到了第一日母亲铁青着脸,这几日见着了卷碧似乎也没有好脸色,齐灼华很是喜欢卷碧的衷心,此时低声道:「怎么不早告诉我。」 怡红说道:「不过是一两个时辰,再说了,夫人吩咐了不许用这件事情让你伤神。」 齐灼华揉了揉太阳穴,「我晓得了,怡红,你替我寻母亲过来。」 怡红心里的嫉妒如同疯草一般在增长,小姐刚知道卷碧被罚,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三日的功夫,还要提卷碧讨公道?怡红看着齐灼华脸色依旧是苍白,不住地手指揉搓自己的太阳穴,小姐虽然比第一日好了许多,这几日仍然头疼晕眩的厉害。 「还愣着做什么?」齐灼华推了推怡红。 怡红低头,「奴婢一直没有问,那日在莫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齐灼华眉头微皱,语气也冷了下来,「什么都没有发生,快去吧。」 怡红咬着下嘴唇,也不抬头看齐灼华,匆匆跑了出去。 齐灼华想要找周氏也是有缘由的,两世为人都是周氏的子女,她十分清楚母亲的脾性,若是母亲认为卷碧是个不中用的,恐怕等到她身子一好,就会给卷碧安排好了出处,甚至任谁也挑不出一点儿的错处。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齐灼华才打发了怡红,去请母亲过来。 周氏屏退了众人,「你这丫头真真让我不省心,什么事情等到你好了再说,为了一个卷碧丫头,巴巴让人请了我过来。」 「娘。」齐灼华软语和周氏撒娇,说道:「之前我一直想着和您说一说莫府的事情,那一日是我吩咐让卷碧不要说的,因为牵扯到了莫家小姐的隐疾。」齐灼华娓娓道来那一日发生的情况。 「卷碧是你的心腹,那么怡红呢?」周氏说完了,摸了摸齐灼华的脸颊,「你这件事情不应该瞒着怡红,让她心里起了旁的心思。」 「她?」齐灼华心底有些疑惑。 「傻丫头,在卷碧没有来之前,你一直最倚重的就是怡红,自从她来了之后,你对怡红就淡了,这样就罢了,她总归是你的左膀右臂,你这样瞒着她,她心里头会怎样想?」 周氏细细教导齐灼华的所作所为,此时齐灼华才意识到这桩事情自己原本就不应该瞒着怡红,这样伤了她的心,「娘。」 「好了,怡红这桩事情我替你解决,她本就是家生子,对你又是忠心耿耿,下次万不可再做这样的事情了。」周氏说道,「卷碧……」 「娘。」齐灼华说道,「您就饶了卷碧,她是个实诚的性子。」 周氏末了说道,「罢了,这事情既然还有这样的缘由,也就不能怨她。」周氏并不是个不讲理的,原本是打算等到女儿好了之后就打发走卷碧,此时也就放下了这个主意,加上卷碧也一连跪上了四天的时间,在周氏看来,也是够了。 齐灼华点点头说道:「那莫家小姐那里……」 「明个儿你表妹过来的时候,你问问她吧。」周氏说道。 齐灼华想到自己要在杜莹然面前低头,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开口道:「你不是也说了,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吗?」 「她是你表妹,又是医术精湛的大夫。」周氏说道,「就连老夫人的头疾,也是纾解一二。京中有名的女大夫就那么几个,莫家小姐又到了适婚年纪,说不定这一次上京都就是为了她的病症。其他的女大夫,我们也不认识,反而不如就让莹然试试。」 齐灼华虽然不甘愿,也知道周氏说得是在理,两人最终商议,先问问杜莹然可有治疗之法,之后等到自己病好了,再去莫府负荆请罪,那时候再让杜莹然替莫家小姐看病。 周氏浅浅一笑,眸色划过一丝的忧虑,狐臭之症,可有那般好治?一切都只能看杜莹然了,周氏心中微微一叹,若是杜莹然治得好莫德音还好说,治不好,恐怕华儿还没有进莫家大门,就被全府上下疏远了。 杜家的药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加上每日里又要匀出一些时间去齐府,杜莹然的日子过得是忙忙碌碌,等到再次见到了孟舒志,才发觉已经距离状元游街那日有了十日之久了。 今个儿下雨,病人少了不少,连带来抓药的人也不多,杜莹然难得闲暇下来,正在整理父亲的药册,就见着外头两人收了雨伞,拍了怕身上的雨水,走了进来。 逆光而进,隐约可见鸦青色的鬓发带着雨水的润泽,青色直缀衣摆微动,冠巾随着他的走动微微晃动,说不出的潇洒俊逸。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孟舒志。 孟舒志是好友陪着一同进来的,白皙的脸上有淡淡的红,似是不好意思,杜莹然瞧着孟舒志的样子,便从心底升起暖洋洋的笑意,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给孟舒志两人倒水,「状元郎喝水。」 孟舒志见着少女的手指白皙,还有那甜甜的状元郎,匆匆一瞥见着她头上簪着自己送得发簪。窘迫地端起茶杯大口喝了一口,反而被滚烫的茶水烫到,吐出来不是咽下去也不是,杜莹然见着孟舒志艰难咽了下去,连忙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白玉小瓶,「水很烫,这里面是我自己做的西瓜霜丸子,你含在口中。」杜莹然用西瓜霜和薄荷还有蜂蜜调制成了蜜丸,可以消肿和清新口气的作用,此时就递给了孟舒志。 孟舒志接过了杜莹然手里的药瓶,含住了药丸,这药丸甜滋滋的,放入到了口中便觉得原本烫的难受的舌头和口腔,带着清凉的味道。 沈子豪见着孟舒志的样子,眼底也是笑意,呷了一口茶水,眼眸微微眯起,「好茶好茶。」 这样的动作让孟舒志越发窘迫起来,耳根都是通红,杜莹然说道:「今个儿来这里做什么?」 「冠玉兄得了翰林院的差事,得了消息就过来想告诉杜姑娘。」沈子豪的笑容一扫之前的隐隐忧郁,正是中了举,一扫过往的不如意。 孟舒志却连忙说道:「上一次你替表妹开得方子是极好的,我一直想着前来道谢。」 不仅仅是沈子豪,就连杜莹然也笑了,孟舒志的面上红得几乎要滴出血。之前妹妹孟玉溪便说要老道谢,他担心妹妹说的杜家姑娘窘迫,就拦着不让她来,正好今个儿确定得了翰林院的差事,明个儿一早就要去翰林院报到,才鼓足了勇气带着沈子豪来到这家小小的药铺。 「柳姑娘的身子可还好?」杜莹然问道。 第三十一章 孟舒志连忙说起了柳莲安的状况,杜莹然也发觉了柳莲安安分了不少,起码不自己折腾自己了。最近的病完全是柳莲安自己折腾出来的,所以柳莲安好了,也同她没什么干系。孟舒志说起了柳莲安的病,这时候也好了不少,语气也不似刚刚的窘迫。 沈子豪说道:「这一下雨,便觉得屋内闷得紧,我在门口坐着瞧瞧。」说完是径自站了起来。 孟舒志见着好友走到了门口,一时反而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人一阵沉默。 反而是杜莹然开口:「孟姑娘这会儿已经去了舞乐院了吧。」 「是的。」孟舒志说道,「自从见过你跳舞,她时常说要更努力一些,自从去了舞乐院,少有回来的时候。」 杜莹然挑挑眉。这样一来,柳莲安在府中岂不是寂寞?就问道:「柳姑娘性子敏感,又郁结于心……」 「我虽然是她表哥。」孟舒志说道,「也不好日日陪着她纾解一二。」 想到孟舒志陪着柳莲安,杜莹然心中有小小的不舒服,就说道:「既然如此,我请了孟姑娘,同她说说,舞蹈并不是一味练习的。让孟姑娘多陪陪柳姑娘才好。」 「你说话她定然是听得。」孟舒志说道,「母亲也常说她走火入魔了。」 孟玉溪的性子跳脱,恐怕也是之前生病憋着了,杜莹然想到了孟玉溪,微微笑了起来。 清且浅的笑容,仿佛是芙蓉花盛开一般,孟舒志也曾见过更为靓丽的美人,却从未明白过美人一笑可倾城的含义,此时见着她的笑容,就觉得手心里是湿热一片,愿意为她的做任何的事情。 杜莹然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做,孟舒志的脸烧红一片,红彤彤的。「我,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情,我,我先走了。」像是有人在屁股后面追赶一样,孟舒志站了起来,匆匆就走了出去。 药铺外是绵绵小雨,见着孟舒志逃一样钻入到了细雨之中,杜莹然连忙拿起了伞,「孟公子,你的伞。」 往前走了两步,把伞撑到了他的头上,「给。」 孟舒志道一声谢谢,就往前走了。 沈子豪此时也撑着伞,「他走的匆忙,把我倒给忘了。」沈子豪笑着说道,「杜姑娘,我也先走一步了。」 杜莹然的耳根也有些发红,刚刚她何尝不是忘记了沈子豪,应了一声,转身回到了药铺。 孟舒志撑着伞,想着她的笑容,更想到她是自己未来的妻子,竟是脸上忍不住傻笑,沈子豪走上前的时候正好就捕捉到了他的傻笑,看着孟舒志的样子,心中滑过了一丝艳羡,按道理自从中了举之后,也有人榜下捉婿,但是他也想寻一个女子,举案齐眉携手与共。 「杜姑娘这些日子忙些什么?」沈子豪问道。 「我还没问。」孟舒志忽然想到此行的目的,前两次总是见着杜莹然匆匆忙忙,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一问她的近况,谁知道话到了嘴边,最后到底是忘记问出了口。 「你啊。」沈子豪摇摇头。 孟舒志忍不住说道,「总之当是去出诊了。」 「既然如此,是谁又巴巴扯着我过来的?」沈子豪忍不住嘴角勾起。 孟舒志其实心里有一箩筐的话想要和她说,只是看着她的笑容,到最后竟是全部忘完了。不过没有关系,他们会成亲,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漫长时间灯下剪烛,夜话相思。 杜莹然刚送走了孟舒志,小雨微停的时候又迎来了三公主。 三公主的面颊微红,一双眼眸璀璨,「发生了什么好事?」杜莹然见着三公主的面颊如桃李一般灿然,便开口打趣着。 「还不是为你求的。」三公主说道,「都是你的好事。」 杜莹然一愣,这段时间忙碌着齐灼华头上的伤口,竟是还忘了这一节。原来三公主那一日见着了齐灼华的表情,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干脆让母后说了金口玉言之语,说孟舒志同她两人是天作之合。 「我承你的情。」杜莹然的心中如同潺潺小溪流过,「不过,你可别找借口,面若桃李,快说,论到你自己是什么事?」 「母后要给我指婚。」三公主的声如蚊蚋。 杜莹然听得分明,却忍住了笑,「哎呀,你说得太小了,刚刚说得是什么?我没有听清楚。」 「我说,我被指婚了。」这样害羞的事情让她一再重复,三公主白净的脸上更加殷红一片,眼眸里也是水汪汪的,抬眼的时候看着杜莹然挤眉弄眼,还有什么不明白,「你讨厌。」 「好,我讨厌。」杜莹然笑着说道,「终于得偿所愿了。」 「嗯,我身子不好,母后也希望找个喜欢我的,能够照顾好我。」三公主说道。 杜莹然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若是不甘不愿被人指了公主,自然谈不上善待三公主。若是心底喜欢,自然为她做什么都甘愿了。 「别说我不知羞。」三公主的声音小小的,「我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过来找你了。」 「怎么会?」杜莹然的语气温柔,她喜欢三公主,三公主的性子澄澈,「我们是手帕交,若是你知道了这桩事,还因为害羞不告诉我,我才会伤心。」 「我就知道杜小妹子是最通情达理的。」 「你若是不叫我杜小妹子,我会更通情达理。」杜莹然说道。 无奈的话语逗得三公主扑哧一乐,杜莹然此时也放下心来,今日里下着小雨,路面也是湿滑,恐怕皇后放三公主出宫,更主要的是担心三公主过于欢喜,而心慌犯了病。三公主原本的唇瓣上有淡淡的乌色,此时消缺了不少。 「你最近总是出诊,」三公主的语气娇软,「上次我来寻你,你爹爹说你出诊去了,还有上上次,我打发了人过来,也是说你不在。」 「是你华姐姐。」杜莹然说道,「怎么了?」杜莹然敏感地发现在提到了齐灼华的时候,三公主的嘴唇微动,像是瘪嘴一样。 「我……没什么?」 「你的表情分明是有什么。」杜莹然捏了捏三公主的脸颊。 「我就是发现,她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好。」齐灼华在三公主心中的地位一直很高,齐灼华开始的时候就在三公主面前塑造了完美的形象,端庄优雅大气,她从没有想过齐灼华竟然能够做出那样的表情,因为期待越高,对于齐灼华也就越失望。 短短一句话,杜莹然也就猜出来了大半,揉了揉三公主的脑袋,「好啦,都是人,你若是不喜欢了,以后疏远就是。我可不是挑拨离间啊。」 「我知道你不是。」三公主甜甜地挽着杜莹然的臂膀,「齐小姐总是在我面前表现的太过于完美,现在来看啊不过是做给我看得表象工作,总是有露出来的时候,你就不一样了。」 「我怎么不一样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准备以身相许的。」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自己就绷不住笑开了,而杜莹然也露出了笑。 清脆如同黄莺出谷一样的笑声从药铺里传了出来,伴随着春雨,绿了枝条红了花骨朵。 第三十二章 杜莹然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进入到齐府的时候,给齐灼华诊脉的时候才淡了笑容。说起来齐灼华花了多久的时间才攀附上三公主,现在三公主转眼就准备疏远她了。 杜莹然的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怜悯,若是以友人之心相待,首先就要真诚,而齐灼华正是在这里犯了错误。 齐灼华心不在焉,她在揣摩词语,如何和杜莹然说起来莫小姐的难言之隐。 「表姐?」杜莹然轻轻开口。 「我这里还有一桩事想要麻烦你。」齐灼华细细说道,「其实上一次摔倒,我是有缘由的,因为我发现了莫小姐的难言之隐。」 杜莹然等待齐灼华继续,齐灼华小声说道:「这桩事关系到了莫家小姐的名声,就算是你治不好,我也希望这桩事不要传出去了。」 「这是自然。」杜莹然微微颔首,「还请表姐放心。」 「你们都下去吧。」齐灼华说道,单单留下了怡红和卷碧。 「出了这扇门,今天我在房里说的事情,谁也不许对外说了。」齐灼华说道,她虽然苍白着脸,甚至连声音也不算大,却格外的有力。 怡红和卷碧自然称是,怡红被留下了之后心里好受了不少,她和卷碧同是她们姑娘的一等丫鬟,卷碧知道的清清楚楚而自己丝毫不知道,这种被瞒着的感觉一点儿用不好。同是怡红也开始胡思乱想,小姐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会跌到了头。 「之前赏花宴上,我和莫家小姐颇为投缘,这也是你知道的。」齐灼华开口,怡红也收敛了心神,静心凝听小姐的话语。 杜莹然点头,她自然知道,也知道为什么齐灼华和莫家小姐投缘,无非是像是用对付三公主的方法对付莫德音罢了。 「天气凉爽的时候,我还常和她见面,自从天气暖和了,便见不着她了。」齐灼华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开口,「那一日我约她看状元游街,她家里也是送来了消息,说是病了,我第二日就去了莫府。这时候才发现,她身上有味道。我原本就有些不舒服,后来就晕了过去,正好跌在了石头上,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怡红的眼睛瞪大了,虽然小姐是轻描淡写,但是任谁也知道,如果不是浓重的狐臭味道,怎能够熏晕了人? 杜莹然早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此时点头,「我知道了。」 「这可有的治?」齐灼华屏气凝神,等到杜莹然的答案。 「我得看看才知道。」杜莹然说道,狐臭产生的原因是因为大汗腺分泌过多的汗液,而细菌在腋窝之中滋生,所以才会产生难闻的味道。既然有原因也就有两个解决的办法,现代技术割除大汗腺,就是方法之一,另外的方法就是抑制细菌的生长。杜莹然自从知道了莫德音的隐疾,就已经开始做了能够除菌的角皂,但是是否能够对莫德音起到效用,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是武夫,平时有大量的运动,恐怕只除菌,效果近乎于无。但是莫德音是深闺里的大家小姐,得了这个病,恐怕更是很少动,杜莹然大约有8分的把握。但是话却不能在齐灼华这里说满。 「我知道了。」齐灼华的眼底里划过一丝的失望,继而又是释然。在她心中,总是认为杜莹然是有些徒有虚名的,毕竟只学了短短时间的医,就算是有天分,也应该有限,或许只是一两次遇上了正好知道的疑难杂症,才闯出了名声。莫德音的症状,一定在西边的时候就看过,既然那些名医都没有看出来,杜莹然又怎么能轻易治好。 想到了这里,齐灼华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有这样一节,就应该让杜莹然再次学医。上辈子的时候,莫德音嫁人了之后出来交际,从来没有人说起异味,想来就是杜莹然治好了的。 话说到了这里,杜莹然就说道:「这件事情涉及到了莫家小姐,我又当怎样去莫家说起这件事情。表姐到时候带我去吗?」 齐灼华想了想,开口说道:「我这病还难受的很,莫家小姐那里耽搁不得。这样好了,我休书一封,等到了之后,你去见见莫家小姐身边的嬷嬷,我信里同她说清楚。」 杜莹然深深看了齐灼华一眼,「表姐,这个主意不大好,心里头看不到人的语气,若是这样一份信送了过去,就算是我治好了莫小姐,也要得罪人了。」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但是她也怕杜莹然治不好莫德音啊。 「表姐,这桩事不如我同舅妈说一声。」杜莹然说道,「若是你不舒服,让舅妈带我去就好。」 母亲做事情定然是齐全的,齐灼华此时也点点头。 杜莹然离开了之后,齐灼华对着怡红说道,「这桩事情,不是我想瞒你,实在是涉及到莫小姐的隐疾,我不知如何开口。后来同母亲说了话,才知道是我想差了,你和卷碧两人原本就是我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事情原不该瞒着你。」 事实上,怡红在刚刚能够留到房里已经满足,此时自家小姐又是低声解释,心里头那点不是也释怀了,笑着说道,「小姐的考虑也是有道理的。」 「以后不会瞒你的。」齐灼华说道。 杜莹然随着周氏到了莫家的府邸,杜莹然听着周氏同那嬷嬷周旋,不由得感慨,齐灼华想要学母亲周氏,却只学了个皮毛,看上去端庄大气罢了,却没有学会周氏圆滑的处理手段。 「我们原先也是想请杜家小姐的。」嬷嬷开口说道,「倒是让你们先来了。」 杜莹然只有在提到她的时候,浅浅笑容,表明她在认真听。 「那我就不多留了。」周氏最后说道,「莹然,我一会儿也不来接你了,莫府上会送你回去的。」 杜莹然自然点头。 嬷嬷对着杜莹然点头,「杜大夫,跟我来。」 杜大夫三个字一出,杜莹然的心里就仿佛被三伏天的冰块熨帖了,身上是舒畅。她出诊的时候并不喜欢别人喊她杜小姐,而是希望他人看她的目光是以大夫的标准和要求。 莫德音此时从屏风后出来,脸上带着期盼和羞愧,等到杜莹然给她把脉了之后,眼底流露出不自觉的渴望和期盼。 嬷嬷看着小姐的样子,心里有些心酸,多好的小姐啊,容貌好气质也好,就是因为这味道,天气热一点连门不敢出。久而久之,谁都以为她是个病秧子,也正是因为如此,少爷才会回到京都。 杜莹然把脉主要是判断莫德音的体质,果然不出她所料,莫德音的体质是热性体质,这也是她身上的味道浓烈的原因之一,杜莹然对着其他人吩咐说道:「麻烦烧上水,放置在屏风后,然后房里只留着我和莫小姐。」 莫德音此时更是坐立难安,羞愧地几乎要把头埋在了臂弯里,她觉得自己是被杜莹然羞辱了,她觉得自己难闻,才会让自己去洗漱。长而浓密的睫毛上挂上了晶莹的泪珠。 莫德音的容貌秀美,本人又是带着怯生生的气质,此时要哭而不哭的样子如同雨后的梨花,嬷嬷看到了杜莹然的表情,对着莫德音说道,「小姐,我们就先出去了。」 第三十三章 「我……」莫德音开口,急切地说道,「等一下。」 此时嬷嬷却挥挥手让人准备好了水,单独留下了杜莹然和莫德音。 「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等一会儿有什么味道也不用担心。」杜莹然说道,「我这里带了一块儿我自己做的药皂,你试试看。」 莫德音一愣,随着她眨眼,那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莫德音说道:「这……我每天都洗漱的。」她的声音小小的,地上要是有缝,几乎都要钻了进去。 「我想你应当也是日日洗漱的。」见着莫德音点头,杜莹然继续说道,「就用这角皂洗澡,尤其是腋下,你身上不要用香露,洗完了穿上中衣,其他的衣服不要穿。」 「好。」莫德音通红着脸,看着杜莹然的态度,也知道自己刚刚误会了杜莹然的意思,难怪嬷嬷听着杜莹然的话了之后就退了出去,「用了这个,我就会好吗?」她到走到屏风处之前,忍不住回头问道。 「你先试试看。」杜莹然说道。 莫德音咬着下嘴唇,手里捧着药皂,绕入了屏风内。 杜莹然在药皂之中添加了天然的杀毒消菌的物质,古代有没有抗生素,应当是会管用的。杜莹然安安稳稳坐在原处,手指轻叩桌面,想着事情,屏风后传来了淅沥沥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则是悉悉索索的穿衣服的身影。 「好了。」莫德音说道。 莫德音款款走来,而杜莹然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古人有云若要俏一身孝,原本莫德音的气质便是娇弱和怯生生的,此时穿着白色的中衣,身材纤细,加上娇弱的表情,就如同风中孤零零立着的柳枝条,不胜风力。 药皂原本的味道是很重的,洗漱味道被稀释,带着淡淡的草木方向,并不难闻。 「你是不是很喜欢跳舞?」杜莹然问道,「上次在赏花宴上,我看你看的目不转睛。」 「恩,」莫德音说道,「我很喜欢。」那种在悠扬的乐曲之中旋转,裙摆展开,就像是盛开的花朵,纤细的手臂舒展给人美得享受,因为她的舞蹈,莫德音对杜莹然生不出恶感。 「我想,你应该不会跳舞,我教你如何?」 莫德音被杜莹然的话吓了一跳,「不是治病吗?」 「你这不是病。」杜莹然摇摇头,「你跟我学好吗?」 「啊,好的。」莫德音说完了之后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夏天的时候,我身上的味道很重。」 杜莹然就是想要让莫德音出汗,然后判断自己做出来的这款药皂能够持续多久的时间。「我想看看刚刚的药皂能够持续多久的时间。」 既然杜莹然这样说了,莫德音点点头。 莫德音随着杜莹然开始了基本动作,她的筋骨没有拉开,加上平时又少有活动,不过一炷香的功夫,额头上起了细细的汗水,杜莹然的鼻尖也萦绕了若有若无的味道。 杜莹然停了下来,从药箱里拿出了薄荷油深深一吸。 莫德音的脸一红,却亮晶晶的,「好像真的有用,要是平时出这么多的汗,味道很大。」 「你这样。」杜莹然吩咐莫德音直接用手帕沾湿了清洗腋下,「你就用药皂直接涂在腋下。」 「好的。」莫德音眼睛亮晶晶的,璀璨生辉,折磨了她很久让她苦不堪言的狐臭,只是用药皂洗一次,味道就小了很多,她相信杜莹然是真的能够治好她的。 莫德音再次从屏风后出来,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我们现在呢?」 「现在继续。」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陪着莫德音一次又一次的跳着舞蹈的基本动作,一个下午的时间,莫德音的动作已经由刚开始的涩然到后来的流畅。如果不是因为狐臭,她可以做一个很好的舞者。 「这样就很好。」莫德音的眼睛亮晶晶的,这一次足足半个时辰以后,才闻到了些许味道,「我,我谢谢你,不用吃药,就用这药皂就好。」 杜莹然想了想,「恩,今天差不多了,我带了两块,你先用着,就用药皂洗漱,早起的时候,用水沾湿帕子然后涂在腋下。」 莫德音的头飞快点着,就像是捣药的药杵一样,杜莹然觉得有些心酸和好笑,得了狐臭,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备受人的白眼,「好了,我先走了。你这几日没事的时候也出去走走,好试一试这药皂。」 杜莹然想到用木盒把药皂的成分再改一改,做成薄荷膏的样子,若是出门在外,也是方便。 王嬷嬷推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小姐坐在床边,脸上因为跳舞而晕染了红霞,一双眼睛也是夺目生辉,空气之中还有若有若无的味道,小姐却第一次没有因为这个味道而自卑得抬不起头。 「嬷嬷,你知道吗?」猝不及然,王嬷嬷听到了小姐开口,她的瞳眸里像是有火焰在跳跃,「杜家小姐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要吃几服药?」 「不是,不用吃药。」莫德音说道,「她说这原本就不是病,让我用药皂就好。我刚刚和她跳了足足一个时辰的舞,出了一身的汗,去只有这个味道。」 王嬷嬷听到这话先是一惊,继而面上的皱纹也舒展开,就像是一朵老菊花一样,如果满身的大汗,却只有这样程度的味道,那么用香露压下就是。「这真是太好了。」 「是啊。」莫德音像是献宝一样把手中的药皂捧了出来,「就是这两块。」 「好好收起来。」王嬷嬷说道,「用了之后,以后味道都能消除?」 莫德音摇摇头,「杜小姐说有些难,这几日让我用药皂洗漱,早起的时候用湿巾子沾着药皂涂一涂,能够顶半天的时间呢。不过这样就很好,她说今天只是第一日,平时若是不处太多的汗,应当不会被人发现我的隐疾的。」 「阿弥陀佛。」王嬷嬷念了一句佛号,「老爷夫人要是知道了,也终于能够放下这一节了。」 莫德音听到了王嬷嬷提到了娘亲和爹爹,眼泪猝不及防就落了下来。 主仆两人竟是抱着哭了一场,因为莫德音的隐疾,王嬷嬷是操碎了心,现在虽然不能根治,能够压住了味道已经是从前不敢奢想的。 王嬷嬷首先止住了落泪,还用帕子擦了小姐的脸颊,「这是好事呢,别哭了。」 「恩。」眼底还含着泪,就笑了,仿佛雨中莲花盛露,微微在风中摇展。 杜莹然第二日到了齐府,首先见到的不是齐灼华,而是齐家的主母周氏,「莫家小姐的病症,怎么样?可有把握。」 「根治的话恐怕有些难。」杜莹然说道,「不过已经有法子压住了味道。」 周氏不曾闻过那味道,听着杜莹然的话,心中难免有些失望。杜莹然见着周氏的神色,开口说道:「莫小姐身上的病症,能够压住了味道,也就算是好了大半,自然就可以外出行走了。」 周氏此时才觉得自己似乎是想差了,想来以前身上的味道定然是用香露都遮不住,才托病藏于深闺,现在杜莹然已经能够压住了味道,齐府或许就能够满足了?周氏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不过比刚开始是要好多了。 第三十四章 「还劳烦你了。」周氏微微颔首,「你去华儿那里吧。」 「舅母,这就是我要同你说的第二桩事了,剩下的,表姐静养就是。」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最后陪着周氏去了齐灼华那里,齐灼华连忙就问道,「莫家小姐的病症,可有的治?」 杜莹然说了同样的话,不同于周氏那时候的失望,齐灼华的眼睛就瞪大了,满眼是不可思议的震惊!齐灼华亲自闻到了那个味道,尤其是香露和狐臭夹杂,那种让人作呕一辈子都难忘的味道,那种味道竟然能够被杜莹然压住? 周氏见着齐灼华这般,拿出手帕掩住口唇,轻轻咳了一声。 齐灼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说道:「表妹果然是医术高超。」 「算不上。」杜莹然说道,她是有了前世的记忆,才能有现在的医术,还比不得爹爹杜斐,关于医术,是需要她一辈子追求的。 「现在是春日,味道可以压住,那么夏日呢?」齐灼华继续问道。 「恩,半日的功夫是可以达到的。」杜莹然说道,「出门的时候备上药膏就好。」 齐灼华的目光复杂,杜莹然若是治不好莫德音,她会焦躁不安,此时听到了杜莹然能够压住味道,心里头更是泛着酸楚和疼痛。她总是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危机,还没有过门,就让孟舒志的一颗心拴在了她的身上,柳莲安弄得憔悴不堪,而自己呢?就算是治好了莫德音,恐怕莫德音的心中也永远留着一根刺。 周氏见着女儿如此,不着痕迹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好了华儿,莹然也说了你要静养,既然莫小姐的病症能够解决,你也就放宽了心。」 「恩。」齐灼华说道。 杜莹然当然看到了齐灼华的目光,她付之一笑,从前她就同齐灼华说过,好日子是自个儿经营出来的。提出了告辞,周氏亲自送她出去。 等到杜莹然走了之后,周氏回到了女儿的闺房之中,就说道:「莫家小姐身上的味道当真那般的难闻?只是压住了味道,不治愈,也可以?」 「娘。」齐灼华叹了一口气,「你不曾闻过那个味道,便不知道那味道究竟有多浓烈,莫小姐身上喷的香露几乎让人打喷嚏了,还压不住那味道。而且现在是春日,若是到了夏日,更是可想而知。再说了,只是外用的药膏,就算是出门在外,只要按时涂抹药膏,没人能够发现那味道,也就算是好了。我没有想过表妹能够做到这样,压制住半日,已经足够了,更衣的时候就可以涂药。」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有些苦涩。 「华儿,你知道吗?」周氏缓缓开口,「你在嫉妒她,你的表妹杜莹然。」 齐灼华身子一颤,眼睛不自觉瞪大了。 「你总是在和她比较。」周氏缓缓说道,「这一次,你表妹替你解决了这样天大的麻烦,你的眸色里却并不是全然的感激,甚至还有些难受,你嫉妒她的优秀。」 周氏见着女儿开口,厉声说道:「你听我说!你以为你的表现骗的了谁?就拿这一次,你在莫家惹了天大的麻烦,你表妹解决了莫家小姐的大难题,可你倒好,你是什么表情?」 齐灼华被周氏说的有些委屈也有一些心虚。 周氏的语气又放缓了,「你们本是自家的亲戚,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我有一阵子是对她不好,那是因为她那当街簪花的状元郎,原本是我替你预备下的,但是你现在也有了归宿,你同她较什么劲儿?自从她去了及第巷子同她爹爹住在一起,性格也开朗了不少,先是和三公主交好,而后孟府的小姐也和她交好,这一次又对莫家有恩,莫家小姐对她也是感激不尽,你这个时候,不能同你表妹生疏了。」 齐灼华的心中一痛,上辈子,莫德音就同杜莹然两人是交好的。 「小时候你喜欢她跟喜欢的什么似的,怎么大了反而生疏了?」周氏缓缓说道,「她现在性子又好,又有一手好医术,就算是你不想亲近她,也万万不能露出今日里的眼神。好好的亲戚和朋友,生生会毁了。」 周氏和齐灼华说了很多,齐灼华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同母亲还有很大的差距,原本她以为自己重活了一世,两世的经验竟是还不如周氏看问题看得精准,两人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杜斐这几日就发现了女儿更加忙碌了,先前是一边去齐府,一边捣鼓她所谓的药皂,现在虽然不去齐府了,每日里是把药材摆弄到胭脂盒子里。杜斐轻轻咳了一声,「莹然,若是想要什么胭脂,让脂粉店的人去做就是了。」 「才不是。」杜莹然手心里捧着小小的胭脂盒子,小心翼翼放置到一边等着膏子凝固,「这不是给我用的,是给患者用的。爹爹再等我两日,我确定了有用,再给爹爹说。」 杜斐原本觉得女儿在学医上天赋斐然,若是浪费了世间去摆动弄脂粉,反而是落了下乘,此时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药膏,还要放在胭脂盒子里,却也不多问了。 这一日杜莹然杜莹然正在外晒药,抬头时候就看莫家兄妹二人。 莫宇轩常年征战在外,面上的肌肤是健康的蜜色,一双俊眉斜飞入鬓,厉眸洞若虚火,一身青衣长衫生生被他穿出了生杀决断之感,今日里的风有些大,扯动他的长袍猎猎作响,竟是仿佛让人听到了远方的旗帜被风扯动的声音。 莫德音穿着鹅黄色的褙子,下身是烟紫色马面裙,裙面上是月兔捣药绣纹,月兔的红色的眼眸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她身上披着大红色披风,披风上一行白鹭拍打翅膀上青天。 「杜小姐。」莫德音笑着上前,「这是家兄。」 莫宇轩对着杜莹然拱手,声音沉稳,「舍妹的病,有劳杜大夫了。」说完竟是行了一个大礼。 杜莹然被莫宇轩的动作吓了一跳,「无需多礼,我本是医者。」 莫宇轩看着杜莹然,因为在晒药,她穿的是粗布青衫,乌压压的长发只用一根玉簪挽住,手腕上一直鲜翠欲滴的镯子,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芒。虽然不施脂粉,却难掩芳华。 莫宇轩这次过来是特地感谢的,他也知道妹妹身上的味道是多么难以压制住,自从开了春之后,无论如何妹妹都不肯出府,这一次用了杜莹然的药膏,终于肯出门了。 莫宇轩接下来的举动,才是让杜莹然错愕,因为他让人抬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箱子。 「不必不必。」杜莹然连忙摆手,「若是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付我一锭银子的诊金就好了。」 「这些是野外的山参、灵芝之类的药材。」莫宇轩说道,「在京都之中虽然难得,在有些地方却算不得什么。这些年出征在外,得了这些药材,也用不上,就送与杜大夫了。」 野外的药材!杜莹然的眼睛一亮,这在京都之中用千金都难买到的,「不然我给你银子。」 「不必。」莫宇轩竟是笑了,薄唇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柔和了他凌厉的面容,「这些不值什么钱,杜大夫不必多说。」 第三十五章 莫宇轩的态度坚决,加上一边的莫德音也浅笑着说道:「哥哥原本就替我准备了这些药材,谁能治好我,这些药材就送给谁,你是名副其实的神医了,不送给你又送给谁?」 此时巷子里本就有不少人,加上一箱又一箱的实木箱子往药铺里面送,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听到了神医两字,周围的人是小声议论起来。 杜莹然也只好接下了东西,这些药材不仅仅是莫家兄妹两人的感谢,也是想要发出信号,莫家姑娘的病症已经全好了。莫德音因为之前的狐臭,总是藏于深闺,现在既然能够压住了味道,少不得要外出走动。 莫宇轩见着杜莹然一点就通,眼眸里划过了欣慰的神色,柔声对着妹妹说道,「你同杜大夫说说话,我先走了,晚些时候再来接你。」 「我会让你送莫家小姐回去的。」杜莹然开口说道。 「好。」莫宇轩说完了之后,就带着人离开,此时只有披着大红披风的莫德音还有她身侧的小丫鬟留了下来。 「我们进去慢慢说。」杜莹然把莫德音引入到了屋内,让剑兰在外守着店铺。 等到进了内屋,「可还好用?」杜莹然才开口问道。 「恩。」莫德音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今天上午出来了一个上午,都没人发现。而且这十天的时间,嬷嬷说味道小了些。」 那药皂本就是消毒杀菌,味道减轻也不奇怪。杜莹然说道:「我原本就想着什么时候再登门造访,现在你自己来了,药膏就直接给了你。洗漱的话,直接用药皂,出门把胭脂盒带上,若是别人问起,你说薄荷膏就是了。」 莫德音打开了胭脂盒子,就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薄荷响起,淡绿色的一盒膏,让她目光闪闪发亮。 「恩。」莫德音点点头。 「若是有什么难受的,一定要告诉我。」这次的方子和上次又有改变,杜莹然生怕莫德音过敏了,「若是觉得难受,就来找我。」 「好。」莫德音点点头,「我可以叫你杜姐姐吗?」 「好啊。」杜莹然莞尔一笑,「妹妹。」 莫德音的面上欢喜,「过几日,天气好些了,我请你去赏花好不好?恩,华姐姐也去。」 「恩。」杜莹然说道,「春日里多叫上几个人,也是热热闹闹。」杜莹然听得出来莫德音的语气是对齐灼华有了些排斥,但是今后两人总是沾亲带故,所以仍是要邀请齐灼华。 「是这样。」莫德音说道。 莫德音因为常年待在闺中,所以读的书很多,说了一会儿话,杜莹然便发觉了莫德音的知识渊广,涉猎的书极其广,而且照顾着杜莹然,把书本的内容说得是浅白。 杜莹然不由得赞叹莫德音的知识渊博。 莫德音似乎是极其不适应被夸奖,低声说道:「我也是每天无事,就翻着书,等到后来看得多了,也渐渐喜欢上了。」 好好的小姑娘,因为身上的难言之隐只能躲在屋里,说起来也是可怜了,杜莹然对着莫德音说道,「今后外出就是,把过去的份儿补上。」 莫德音露齿一笑,笑容璀璨得几乎晃花了人的眼,自从被杜莹然的药皂压住了身上的异味,她整个人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笑起来也没有了之前的忧郁和害羞,原本的莫德音像是打着骨朵儿的花苞,含羞待放,此时则是怒放开来,在春风之中摇曳生姿。 「你先把药膏涌上。」杜莹然说道,「下午药铺里也没事,等会我爹爹就会过来,我陪你去逛一逛。我知道有一家首饰店很好。」 「真的啊。」莫德音软软地说道,像是和杜莹然撒娇一样,「那我们去。」莫德音想着自己也带了一些钱,要是看到了好的首饰,送给杜姐姐一套才是呢。 莫德音今天虽然上午和哥哥逛了半天的时间,下午的时候仍是兴致勃勃,不同于上午的走马观花,下午和杜莹然去了首饰铺子,去了胭脂店最后还买了些布料,她准备给哥哥做一身衣服。 到了最后莫德音整个人几乎要瘫软了下来。 「晚上的时候用热水泡一泡。」杜莹然吩咐莫德音说道,「今个儿走了那么远,明个儿你肯定会难受,不过要记住,就算是难受,也要走动一番。」 莫德音对杜莹然的话可以说言出必从,虽然累得够呛,脑袋点得却很用力。 杜莹然微微一笑,送走了莫德音之后,剑兰捧着今天下午的收获回到了药铺。 晚上,杜莹然把药皂和药膏给了爹爹,「这药膏是我自己制成的,可以除瘙痒,如果身上有小丘疹,使用这个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最为关键的是可以除狐臭,恩,如果是脚气病,或许也有效。」 狐臭和脚气病,都是被称为不可以治愈的存在,杜斐拿着药膏,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药?」 杜莹然和父亲说了,杜斐听着这些外用的药物,大都是避秽的,「可试过了?」 「这一次给莫家姑娘用的就是这个。」杜莹然说道,「若是有人求诊,爹爹不妨试一试。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适用,若是用了之后皮肤红肿瘙痒,就需要用清水洗净,不能再用。一般情况下,味道都应该会减轻才是。」 既然这样说了,杜斐就收下了药皂和药膏。准备过两日同友人周御医周若禾寻上病人试一试。 杜斐原本把药皂和药膏给了周若禾,周若禾知道杜莹然每每有奇妙的想法,这药膏和药皂从方子上来看,一味是避秽的药物,周若禾说道:「正巧我有一亲戚染了脚气病,我让他试试就知道了。」 结果是好的惊人,不过是十来日的功夫,原本脚上的脚皮都褪了下来,漏出了粉色的正常的脚肉。周若禾看着这方子,原本是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是当做女儿家用避秽的药材随便做出来的,见着亲戚千谢万谢,愕然地甚至揪掉了一两根胡子。 周老太太见着丈夫如此,反而笑着说道:「你原本就常说后生可畏,现在怎的又忘记了莹然丫头的本事了。」 周若禾想了想,「我再试试这药。」便又寻了患有狐臭之人,这一次周若禾一共找了两人。让他们两人用药皂和药膏,味道消减了不少,只有傍晚的时候,才有淡淡的味道。 「神医啊。」其中一人感激涕零给周若禾鞠躬,周若禾连忙说道,「万万不敢当,这是我从友人的药铺里寻来的药皂和药膏。」 那人问道:「这药皂和药膏可有得卖?」 「我还要去问问。」周若禾想着,无论如何得去一趟及第巷子了。 周若禾来的时候,便同杜斐说了这药效。杜斐也是愕然,「此话当真?」 「生了脚气病的,坏脚皮全部褪了下来,还有狐臭的两人也好转了。」周若禾连忙说道,「莹然那丫头可和你说了医理?」 「并没有。」 「我等着她。」周若禾说道。 正巧轮着杜莹然外出游玩,等到回去的时候,就看着周御医翘首以盼等在门口。一袭青衫加上白须冉冉,微风吹鼓了他的两袖,说不出的道骨仙风。 第三十六章 「周御医。」杜莹然对着周御医行礼,「我爹爹不在?」 「并不是。」周若禾笑着说道,「我来是为了你。」 「还请慢慢坐着说。」杜莹然说道。 她很快就弄清楚了周若禾的来意,是为了药皂和药膏,「不知道这方子的药理是什么?老夫看着便是一味的避秽之药。」 杜莹然只得说道,「我医治了一位小姐,发现其实刚出汗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味道的,若是捂一会儿就除了味道。便是邪气作祟,故而用了避秽之物。」对于看不见摸不着的,都用邪气入侵来形容,例如生了风寒,便是得了寒邪,杜莹然只得如此说道,「误打误撞,才有了这药皂,之后我想着女儿家出行不便,便改了方子,做成了药膏。」 周若禾一拍手掌,「妙极,原来竟是这个理,不仅仅有入了体内的邪气,更有覆在肌肤上的邪气。」 杜斐的手指轻叩桌面,原来竟是这样的医理。 杜莹然受过杜家的家训,那就是对于好的方子,不可以敝帚自珍,杜莹然见着周若禾对这个方子感兴趣,就干脆地说道:「若是周御医无事,明日里过来,看我是怎么做出这样的药皂和药膏出来的。」 周若禾的眼睛瞪大了,杜斐的目光却有浅浅的欣慰,在他看来,既然有了这样的好的方子,就应当是公开,让患者受惠。 周若禾看到了杜斐还有杜莹然两人,心中是感动,他单手抚须说道:「两位信得过在下,在下却不能这样做。」 「既然有了好方子,还需要给患者用才是。」杜斐说道,「我父女两人的能力终究是有限,若是让方子广布于天下,还是周御医出面的好。」 脚气病还有狐臭,虽然不是绝症,却让人十分烦恼,一个是患者脚底瘙痒,那种不停息的瘙痒几乎让人想要挠烂了脚底板,另一个狐臭则是让人尴尬,所有人都对自己掩鼻相对,又是怎样的苦恼。 「不如这样。」周若禾说道,「我明日里会过来同杜小大夫讨教如何炮制药皂和药膏,我认识一家炮制药材的铺子,那铺子里的人,都是曾经受惠于我,不必担心他们泄了方子。药皂和药膏炮制出来了,太医院用实价购买即可,这药膏和药皂也可以销往举国上下。」 杜莹然听到了周若禾的方法,眼眸闪过一丝光亮,这个法子岂不是就是后世保护知识产权的雏形。 杜斐说道:「不必这般麻烦,这方子太医院那去就是,之后太医署可把方子收录于药经之中。」 周若禾苦笑着说道:「老杜你是大肚,我却不能做这般小人的事情。那药经之中,除了家里没落了的出卖方子,何曾有过十年内的新方?谁不知道经营药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秘方!还请问杜小大夫,这炮制可复杂。」 「并不复杂。」杜莹然说道,「爹爹,我瞧着周御医说的也是道理,若是给了其他人这方子,若是以为的避晦药物研制也是不可,不如炮制好了卖出去就是,若不然方子写出来了之后,被人用了,最后得不到好处,还有了我们的过错。」 杜莹然见着杜斐仍是有些犹豫,就继续说道:「还有这药皂和药膏,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用,若是出现了瘙痒红肿的现象,就需要停用,我们可以把信笺纸附在其中,另外,炮制好的写明了出处,若是有疑难杂症的,也可以进京来寻爹爹,这样岂不是两全。」 杜斐倒还罢了,此时的周若禾的眼睛一亮,「若是真有人寻来,我也可以帮着杜老弟参考一二。」 杜莹然抿嘴一笑,「爹爹你觉得如何?若是炮制药皂和药膏的人可靠,也避免了其他庸医乱配置,而生了事。」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杜斐微微颔首,「你说的有理。」 这一日已经是傍晚了,周若禾并没有留下吃完饭就离开了药铺,杜斐收拾着下午探讨的记事录,一边对着杜莹然说道:「郊外的桃花都开了吧。」 「恩。」杜莹然想到了那片片纷飞的粉色花瓣,仿佛置身于花海之中,心情也飞扬了起来,花海之中,所有人都是带着笑,闹得鬓发也乱了。等到了最后,竟是莫德音给自己梳的头。大约是曾经在屋里被憋得很了,用不着出汗的活,她是最擅长的。 杜斐说道:「也幸好,孟公子自从入仕了之后不再参加这类的活动。」 「爹爹,你说他作甚?」杜莹然的面颊浮起薄薄红晕,艳若桃李。 「总有说法,婚前三月,不适宜再见。」杜斐的眼眸里划过一丝惆怅,「转眼来算,已经是不到三个月了。」 婚前能不能再见到孟舒志,并不大重要,对她而言,既然对方已经是携手一生之人,当有一辈子的时间去相处。杜莹然的水眸潋滟,手里的药杵继续捣药。 杜斐看女儿一眼,心中是无限感慨,转眼间女儿已经这般大了,学医不过是短短时间就有如此的天分,孟舒志他也是亲眼见过的,是心思澄澈正直的书生,两人顾盼之间有又写情意,杜斐只觉得心中一松,见到女儿过得好,心中那块儿大石头就像是落了地。 第二日一早,周若禾早早就过来了,昨日是因为太晚光线也不好,所以杜莹然选择了今天早晨在周若禾面前告诉他怎么做药皂和药膏。 杜莹然说的是仔细,周若禾神色严肃认真听着,是不是和杜斐两人出口询问其中的不解之处,等到了最后,杜莹然说道:「冷却了放置好就可以了。」 周若禾携带的药册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老夫晚些时候就同那炮制药材的掌柜联系。」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同时从袖笼里拿出了一张信笺,「这是我昨晚上写的。」 杜莹然使用的信笺纸格式是模仿后世的说明书,首先写明了这些药皂和药膏里面的成分,注明了若是出现了不良的反应就需要及时停止使用,药皂需要在1年内使用完,药膏若是夏日,时间不超过3个月,若是冬日,时间不超过半年。平时需要放在干燥阴凉的地方,若是出现了异味,则不可继续适用。杜莹然把自己想要的说明书上的内容,全部都注明了进去。至于那几个时间节点,这个时代没有微生物检测技术,1年6个月还有3个月也是杜莹然尽量估算出来的结果了。 早晨杜斐已经赞叹过杜莹然的这一张信笺纸,而此时的周若禾拿着纸,手指微微颤抖,瞳孔也不自觉放大,嘴唇嗡动,良久之后,一拍桌子,「妙极,妙极!」 「莹然丫头大才!」周若禾慎重地说道,「这信笺是极好的,不仅可用于这药皂和药膏,其他的药丸也可适用!」 「若是先生用的上是最好的。」杜莹然说道,若是生了虫或者是生了霉菌的药丸,那不仅仅是不能够救人的姓名,反而是催命药!所以药铺里炮制好的药丸并不会太多。 周若禾赞叹点头,他看着杜斐的眼眸里有些浅浅的艳羡,这让杜斐心中自得,翘起了唇角,表情也显露了出来。 「先生,若是这药皂和药膏出来,不要提到我,说是我爹爹制出来的就好。」杜莹然说道。 第三十七章 周若禾原本是抚着胡须,听到了杜莹然的动作,手上的动作一顿,「这是为何?本朝女子也可有所作为!你何必拘泥于此?若是你扬了名,对医术院的那群女子也是鼓励之用!」 杜斐开口说道:「早晨的时候我也是不想的,只是这丫头提到了之前她常常出入齐府和莫府。若是此时流传出这两个方子,恐怕对两个姑娘的名誉有所影响。尤其是莫家姑娘尚未婚配。」 于女子的名声有碍,周若禾听到了这里,也是了然,只是心中仍有些许遗憾。 杜莹然见到了周若禾的样子,反而开口说道:「若不是为了两位姑娘的闺誉,我也是想要扬名,就如同您说的,并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天下的女子。前朝的唐李初期,女子怒马鲜衣,是十分快活,却在我心中比不过今朝!本朝太祖一己之力,改变整个格局,而后是长公主宜和公主,极大开阔了人的眼界,让人知道,原来女子竟是可以做到如此的地步,而后纷纷有各式的女子大放光彩!我生于闺阁之中,却知道,女子虽然体力上比不得男子,许多地方却是可以和男子匹敌,不弱于男子的。舞乐之道经过长公主宜和公主,以臻于极致!女大夫这一块儿却还不够,至于其他的四院,更是没有女子入读!先生,说句不让您笑话的,提高女子的地位,承了宜和长公主的遗志,也是我所追求。」一口气说到了这里,杜莹然浅浅一笑,「医术本是我一生的追求,我年方不过双十,已有此成就,今后扬名的机会,难道还会从缺?」 杜莹然说到了这里,她的下巴微微扬起,眼里的那璀璨的光芒让人侧目。周若禾遗憾的也是如此,就连京都之中的女大夫都十分少,唯有皇城里是有的,若是杜莹然扬名,女子选择从医,那么可以救更多的人。周若禾听到了这里,对杜莹然一拱手,「若是莹然丫头又有了方子,请与我说。」 杜莹然说了这么多的大话,心中也有些不好意思,对着先生说道:「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过若是有了新方子,定然是告诉先生的。」 周若禾带着炮制的方子还有那两张信笺纸离开,他的行动很快,不过是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京都之中就开始贩卖这两样东西,而后半个月的时间,证明了有效,京都之中所有的药铺都进了这药皂和药膏。 虽然说里面附的有方子,但是原本价位就不高,追求盈利的药铺之主看着成分也知道盈利并不高,真正研究能够如何炮制这药皂药膏的,只是喜爱新药方之人。 同时杜斐所开的这一家医馆的名声也扬了出去,刚开始上门的并不是想要医治疑难杂症的患者,反而是慕名而来的医者,想要同杜斐探讨。 因为时常有贵客盈门,加上不少人还是瞧不上女大夫的,杜莹然就干脆每日里闭门不出,药铺让爹爹还有小武经营,小武现在也可以独当一面了,若是有人来抓药和看诊,都应付得了。 杜莹然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就算是没有出诊,也在家中或者是看书,或者是跳舞。甚至去了一趟宫中之后,杜莹然就想起来了莫家姑娘,想了想就休书一封让剑兰送过去。 莫德音这些日子知道了这药膏和药皂的存在,当时就是一愣,哭了好几场,眼眶都红红的,此时听到王嬷嬷说杜莹然打发人过来,看了帖子的内容,是邀请她外出,沙哑着嗓子说道:「嬷嬷,替我说一声,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 剑兰从莫府出来的时候,正好就被莫宇轩看到了。莫宇轩很快就从下人的口中知道了,莫德音这阵子又不外出,并且偷偷哭了好几回,身子也是羸弱。 莫宇轩从下人的口中得到了这个消息也不急着去见妹妹,反而转身出门,他去买了药皂和药膏,他看到了里面的信笺之后,拿着药皂药膏还有那两张薄薄的信笺纸来到了妹妹的闺房。 数日的功夫,妹妹的身子羸弱,像是一阵风就可以吹倒,眼肿的像是桃子一样,这些天也不知道哭过了多少次。看到了妹妹的眼,心中有些心疼的同时,也有些恼怒,尤其是那药皂和药膏在自己的袖笼之中,重若千斤。 「哥,你怎么来了。」莫德音有些惊慌,慌忙地用帕子擦着自己的眼睛,此时眼睛已经红肿,这样卤莽的擦拭反而更加疼痛,她忍不住低低呼出声来。 莫宇轩心中有些心疼,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把药皂和药膏递给了妹妹,「你看看。」莫宇轩说道。 药皂和药膏都是用木匣子装起来的,莫德音看到了那药匣子,就立即落了泪,咬着下嘴唇别开了脸。 「打开。」莫宇轩的声音再次响起。 莫德音忍住了眼底的泪意思,打开了匣子,嗅到了熟悉的味道,莫德音只觉得又羞又怒,仿佛外面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是有狐臭之人,她听到了哥哥再次吩咐,「你仔细看看这一张方子的最末位。」 袖长的手指从木匣之中拿出了卷成小卷的信笺,打开了薄薄的信笺纸,递给了妹妹,莫德音泪眼朦胧,看着薄信笺上蝇头大小的楷书工工整整,写着用药须知,最后的方子末尾写明了方子的所有者为名为杜斐,点名了药铺所在的地址。 莫德音的眼圈还泛着红,一看到了方子的末尾,更是羞愧得流了泪,声音更是有些沙哑,这是她这些天来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哥哥,这本是杜家小姐制出来的方子。」 那一日杜莹然收下了他送的药材,他就知道对方明白了他的意思,见到了市面上卖着的药膏和药皂,他也并没有着急,果一看,内容的信笺写得清清楚楚,用了她爹爹的名声。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妹妹反而不明白个中的道理。 见着妹妹哭了,莫宇轩并没有像平时那样柔声安慰,反而说道:「你可知道你错在了哪里?」 王嬷嬷看着小姐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想要上前安慰,却被莫宇轩用眼神制止了。 莫德音羞红着脸,啜泣着说道:「哥哥已经同我说过了,让我不要担心,杜家姐姐接下了那些药材,就代表不会说出去这件事情。我却……」 莫宇轩叹了一口气,「德音,如果不是今天正好出门的时候碰到了杜家小姐身边的丫鬟,我还不知道你‘病了’!」在病了两字上加重了语气,「我竟是不知道你为了这样的事情难过了这么久。」 「哥哥,是我的错。」莫德音哭着说道。 「我不会什么大道理,我只知道,先前你叽叽喳喳说着同杜家姐姐有多么亲近,只因为一件子虚乌有的事情,就这样疏远了她。你本在闺中交好之人就甚少,你亲近她,为何又不信任她?自己不去了解事情的真相,就躲在闺中哭成这样。倘若真的方子署名为杜家小姐,你哭成这样被人看到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莫德音更是大哭,抽抽搭搭的,羞愧地几乎想要把自己整个人藏起来。 「这不怪小姐。」王嬷嬷说道,「小姐性子单纯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老奴也没有深入想到。」 第三十八章 莫宇轩的神色很淡,「王嬷嬷,这桩事,确实有你的错。我问你,你认为杜小姐的医术如何。」 王嬷嬷被莫宇轩的冷眼一扫,只觉得背脊上的冷汗也湿了衫子,谨慎地说道:「杜小姐的医术是极好的,小姐的病,正是她治好的。」 「若是来的大夫,是京城之中有名的老大夫,你可会怀疑他会泄了风声?」莫宇轩说道。 「自然不会。」此时的王嬷嬷心里隐隐明白了少爷的意思,心中也是羞愧。 「就算是不是老大夫,京都之中有名的大夫,青年大夫,你可认为他会轻易泄了患者的隐疾?」莫宇轩继续问道。 王嬷嬷几乎是羞愧了,声音很小但是坚定地说道:「不会。」 莫宇轩轻叹一口气,他什么也没有说,反而让人更加难堪。 王嬷嬷想到,杜莹然能够治好自家小姐的病,既然是医术高超,自己却因为她的年轻,因为她的性别,而心里小觑了她。王嬷嬷的一张老脸涨的是通红。 莫宇轩又对着妹妹说道,「嬷嬷犯得错,你不仅有,还多了一条,你可知道?」 「杜小姐是我的朋友。」莫德音脸红红的,说道,「我不该这样想她。」 莫宇轩说道,摸了摸妹妹的鬓发,在妹妹很小的时候,父母已经亡故,可以说是他教养大的妹妹,莫德音因为身上的味道,很是自卑敏感一直宅居在府中,他很少有教她人情世故,就连闺中的手帕交也是进京之后才有的,第一个正是齐灼华。莫宇轩说道,「朋友之间当以诚相待。若是有了误解,不可焖在心里,与她说清楚,说不定就是个误会,你看着一次,分明她这样做,是为了你,若不是为了你,她可以署上自己的名字。」 「哥哥,我知道了。」莫德音点点头,此时用手帕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怎么做了。」 「嗯,那就好。」莫宇轩说道。 莫宇轩走了出去,听到了莫德音的声音响起,「嬷嬷,我要去及第巷子。」 他抬头看看天,春光正好,蔚蓝色天空呼哨而过的是家鸽,鸽子脚上带着的鸽哨,随着它们的盘旋飞动,空气之中发出了翁鸣的声响。莫宇轩有一瞬间的怔忡,其实他知道原本齐府的老太太是想把杜莹然配给他的。这个念头不过是转瞬即逝,莫宇轩想到了刚开始时候妹妹华姐姐长华姐姐短的,齐家大小姐也很好。 杜莹然正在院子中的树下默棋谱的时候,就见到了莫德音推门而入,杜莹然刚开始脸上还带着笑,看到了她的眼睛,被吓了一跳,「刚刚剑兰说了你不舒服,怎么还出门了,是见了风?怎么肿成这样?让我替你把脉。」 莫德音听到了杜莹然关心的语气,心中觉得愧疚,眼泪更是簌簌落下,又把杜莹然吓了一跳,「怎么了?」此时也知道了眼睛不是过敏,大约是这两天哭得太多所造成的。 「杜姐姐。」莫德音的手指抓住了杜莹然的衣袖,「这件事是我不对。」原原本本把事情的始末说了。 杜莹然很是愕然,继而微微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情,没事,我没有放在心上。」 「真的吗?」莫德音的声音小小的,「我觉得自己好笨,知道了外面传着治疗狐臭的神药,我都没有弄清楚就大哭了一场,还是今天哥哥买了给我看里面的信笺纸,我才知道。」 莫德音的眼睛还是红肿着的,甚至素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还带着血丝,这样并不好看的眸子却让杜莹然的心带着微暖,觉得眼前的眸子格外澄澈。很多人很难对自己犯下的错误,拉下脸对别人道歉,莫德音能够做到这一点,是她觉得最为难能可贵的了。 杜莹然让剑兰取了冰帕子给莫德音镇脸,「多大的事情啊,你哥哥见着了岂不是心疼?」 「才没有。」莫德音说道,「他训了我一顿。」 心思纯净的人反而对人的情绪敏感,莫德音感受到了杜莹然并没有介怀,语气孩子中就带着微嗔。 杜莹然一愣,也浅浅笑了,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让莫德音也跟着浅笑,「这样就对了。小事情,说开了就好了。」杜莹然点了点莫德音的鼻子。 「嗯。」莫德音点点头,因为泪水的润泽,那双眼眸在阳光下仿佛是在闪烁着光芒。「哥哥也是这样说的。其实我之前对华姐姐也有些芥蒂,等到眼睛不肿了,我也和她说开。」 「嗯。」杜莹然应了一声,猜到了事齐灼华因为闻到了狐臭,在莫德音面前失态。莫德音想要和齐灼华解开误会,杜莹然觉得是一桩好事,说开了,或许莫德音才能够真正放下。原本杜莹然对待羞涩可人的莫德音就有些好感,她在自己面前哭得红肿了眼,坦诚的语言更让她欣赏眼前的人。 「上次三公主有事情,下次我让她见过你,她会喜欢你这样的性子的。」杜莹然说道。 「我会喜欢谁的性子?」虚掩着的门被推开,推门而入的正是三公主。三公主笑语盈盈的,一双手背在身后,身上还穿着儒生的长衫,手里一把折扇不停地扇啊扇啊。 杜莹然一见着三公主的样子就忍不住笑了,「你做什么怪,穿成是这样。」 莫德音慌忙沾了沾自己的泪水,垂着头,声如蚊蚋对着三公主请安。 三公主的眼睛一转,手中的扇子合拢,微微挑起了莫德音的下巴,谁知道看到了莫德音肿的像是红桃一般的眼睛,吧嗒一声,手中的折扇就摔到了地上。 杜莹然忍不住笑了,挽住了莫德音的臂膀,「她就是这个调皮的性子,别理她。」 三公主清了清嗓子,「小生这厢失礼了。」 莫德音脸上还带着泪珠,就忍不住浅浅笑了,她的粉色的唇瓣勾起弧度,如同雨后初霁,说不出的清新,三公主忍不住看呆了。她素来交好的朋友要么是端庄如同齐灼华,要么是娇俏活泼如同杜莹然,另外的孟玉溪的性子也是活泼,曾见过婉约美人如同柳莲安的,因为心中不喜,对她有些成见,此时见着如同柳莲安一样的羸弱美人,品味出了一分弱柳扶风之美,一时手中的折扇又是掉了地。 莫德音弯下腰拾起了扇子,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位书生,莫不是看呆了不成?」 三公主便笑了,「是极是极。」 「怎么今个儿穿上这样?」杜莹然问道。 「今天是集英会,难不成你忘记了?」三公主的眼睛不自觉瞪得很大。 集英会三个字,让杜莹然一个恍惚,听着三公主的话,渐渐回忆起来了那些属于杜莹然的回忆。这也是太祖在的时候定下的章程,为了促进学问,便有了集英会这一盛况,这一日男男女女都可以进入到书院之中的辩论所,先是有德高望重的书院先生讲学文,之后则是学院之中的青年学子,会变相得进行才艺展示,最后一项则是往年毕业之中的学子的优秀代表会说自己在书院学习的心得。 这是以前的杜莹然并不曾去过的,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集英会,好似哥哥同她说过这件事情,她因为这几日连续都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竟是忘记了。 第三十九章 「你不会没帖子吧。」三公主的眉头微皱,忽然想起来只有在六院之中学习之人可得一张帖子,或者是位列公卿之人,家中若有适龄儿女,可得到帖子,另外每日京都里会在东城门口发二十张帖子,一共三日的功夫,供那些学子来取。 这三样,杜莹然都不符合,杜莹然对着三公主微微颔首。 三公主的眼睛一转,「不过没关系,你还是可以去的?」 杜莹然有些心动,但是最终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我没有帖子,而且使用特权并不大好。」 「谁说要使用特权了?」三公主的面上嘴唇微翘,眼底充满了笑意,「规矩是太祖定下来的,有帖子的人,只能一个人进去,连携带小厮或者丫鬟都不可以,我哪里来的特权,这有一分的帖子,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我记得舞乐院的院长那里还有帖子,有过规定,若是得到了院长的赏识,可得到一张帖子。」三公主的眼睛发亮,「万寿节那一日的舞蹈,绝对当得起那份帖子。」 这样一想,三公主有些兴致勃勃地说道,「恩,我同你一块儿去找王院长。你有没有男装?」 「男装并无。」杜莹然说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去铺子给你买男装。」三公主歪着头看着莫德音,让莫德音有些紧张,「你可有帖子?」 「有的。」莫德音的声音小小的,通红着两只眼配合怯生生的表情就像是小兔子一样。 三公主说道:「你要不要同我一块儿去?」说完了之后,三公主笑了,觉得自己像是欺负良家妇女的恶少一样。 莫德音的眼睛微微瞪大,表情有些害羞,「恩,我想和杜姐姐还有公主一块儿。」 三公主被她小小的声音弄得有些心痒,尤其是杜姐姐三个字软软糯糯的,别提有多可爱了。虽然杜莹然的年纪比她小,为人处世要比她成熟得多,虽然自己每每喊她杜小妹子,其实反而自己更像是比杜莹然小,见到了莫德音喊杜莹然姐姐,三公主有些心痒,「你叫杜小妹子姐姐,对我也别太客气,喊我郑姐姐就好。」 莫德音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杜莹然一眼,杜莹然笑着说道:「她就是喜欢做姐姐,你喊她就是,她这个做姐姐的还少不得给你见面礼。」 「是了。」三公主拍了拍手,笑着从身上接下来了一枚玉佩,「妹妹,这块儿玉佩送予你了。」 莫德音脸红着,「可是我没有什么送给郑姐姐的。」 「喊我姐姐就好。」三公主被郑姐姐叫的是浑身舒坦,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目光定格在杜莹然身上有些幽怨,「杜小妹子就很少叫我。」 「好了郑姐姐。」杜莹然失笑着说道,「走吧,我们去成衣铺子买成衣,德音应该也没有男装吧。」 「恩。」莫德音点点头。 三公主插话说道:「德音,这个名字很好听啊。」 「你都不知道别人是谁,就让人叫你姐姐。」杜莹然笑着说道,「莫家小姐,莫德音。」 「你结识的人,我信得过。」三公主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笑容甜美。 杜莹然被三公主的话说的是心中一暖,「好啦。」 莫德音见着两人,心中有些艳羡,她和齐灼华好像关系很好,但是总觉得差了一点点,此时看到了莫德音同杜莹然,大约是两人还是多了一分端着,少了亲近感。 「我是不是不太合适。」莫德音说道,「我的脸这样,都见不成人。」 「杜小妹子是大夫,她肯定有办法。」三公主说道。 「你可真是抬举我。」杜莹然笑着说道,然后对着莫德音说道,「不过你郑姐姐说得对,我确实有些办法。」 「什么叫做你郑姐姐。」三公主插话,「我也是你郑姐姐。」 「好好好,我的郑姐姐。」杜莹然笑着说道,「现在看我妙手回春。」 三公主有些好奇,莫德音的眼很肿,杜莹然会怎么做? 杜莹然首先用生薯压成茸覆在三公主的眼上,片刻之后就看上去好了不少,手指沾着从冰库里取来的冰,让指尖冰凉之后,手指按眼部四周的穴位。 等到杜莹然停下了了之后,三公主说道,「还是可以看得出。」 「还有呢。」 杜莹然就用脂粉之类给莫德音化妆,「好了。」 镜子之中的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莫德音的手指轻碰冰凉的镜面,竟是不相信镜子之中的人是自己,原本自己和哥哥只有一两分的相似,此时在杜莹然施用了脂粉之后,少了一份娇气,多了一分英气,竟是有五分肖似兄长了。 「好棒!」三公主的眼睛瞪大了,「我也要!」 「好。」杜莹然用眉笔勾勒三公主的柳眉,勾勒出勃勃剑眉,不过是片刻之后,仍然看得出是女孩子,却不似刚刚的娇美了。 「化的没有莫小妹妹的好。」 其实莫德音的样貌和莫宇轩很是相似,只是因为莫德音身子赢弱,加上气质有些喏喏的,化妆了之后突出了她原本的样貌,就显得更有英气了。 「我已经尽力了。」杜莹然说道,说完了之后,简单给自己勾勒了几下眉眼,「我们走吧。」 「杜姐姐好棒,」莫德音看着杜莹然的眼神几乎可以说是崇拜了,杜莹然不仅会医术,跳舞跳得好,现在就只是简单化妆,寥寥数笔,就改变了一个人的精气神。 「小妹妹,你这样就不像男子了。」三公主挺胸抬头,手里的扇子摇啊摇啊。 「我本来就不是男子啊。」莫德音小小地说道。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是,走吧,去买成衣。」 最后装扮下来最像是男子的,竟是杜莹然,唇边一抹淡淡笑容,举手投足不像是莫德音那般的扭捏,也不像是三公主刻意做作,一袭青衫,头上带着的是浩然巾,足下是黑靴,身上配着一只玉佩,若不是手腕上悬着的手镯透露出了她的性别,便很难看出是女子的装扮。 「拿着这个。」三公主硬要把手中的折扇给了杜莹然。 「好了。」杜莹然说道,「总觉得天气不热,还拿着一把扇子,傻里傻气的。」 「你才傻里傻气。」三公主跺跺脚,就要捏杜莹然的脸,「走,咱们先去找王院长,要帖子。」 帖子很顺利就要到了,三公主也干脆替自己讨了一份推荐贴,顺便再去了莫府拿到了莫德音的那份帖子,三人就干脆在茶楼里吃过了之后再去书院。 三公主和杜莹然的那两份帖子是推荐贴,而莫德音的帖子则是眷属贴,不一样的帖子,所在的位置也不一样,莫德音咬着下嘴唇,齐灼华的帖子则是院生贴。莫德音又有些退却了。 正巧遇到了孟玉溪拉着柳莲安。见到了杜莹然,孟玉溪先是有些犹豫,认出了三公主之后,看着杜莹然有些不可意思,「杜姐姐!」 柳莲安抬起了头,眼眸之中也有些错愕,如果不是孟玉溪开口,她根本认不出眼前的青衫之人是杜莹然,明明她是自己心中刻骨的恨。柳莲安一袭青衫,见着杜莹然面色红润,一袭青衫穿出了风度翩翩,反观自己,之前月初就量好了尺寸的衣服,在自己的身上空空荡荡。 第四十章 柳莲安对着三公主福身,又对杜莹然还有莫德音两人问候。 三公主说道:「孟姑娘,你和柳姑娘怎么在门口。」 孟玉溪说道:「往年我和表姐是坐在一起的,谁知道,因为入了舞乐院,今年不可以和她坐在一块儿了。」她有些愁眉苦脸的。 反而是柳莲安淡淡说道:「没关系的。」 孟玉溪摇摇头,「不成啊,我很担心。」 「不如我陪着柳姑娘吧。」莫德音柔柔地开口,「我手里也是眷属贴。」 孟玉溪看着莫德音,眼睛一亮,「好啊,我表姐身子不好,劳烦你多照顾了。」 柳莲安的心中一紧,面色有些苍白,上次在游街的时候昏厥了过去,孟玉溪就把她当做易碎的娃娃一样,此时更是在外人面前这样说着,她的眼眸之中划过一次厉色。 莫德音见着柳莲安面色苍白,对着孟玉溪点点头,「我会替你照顾好你表姐的。」 「那好啊。」孟玉溪展眉而笑,「我是孟玉溪,我表姐柳莲安就劳烦你了。」 「我叫做莫德音。」莫德音开口说道。 一行人进入到了书院,杜莹然忍不住打量起来,顺着木制的长廊,可见着院子中的曲觞流水,金色锦鲤在水流之中嬉戏,假山怪石嶙峋,搬着青松而立,更有四时的花木,梅兰竹菊等,错落有致。接着两侧的房间分别是论道室和晨读室,等到了最后,是一个开阔的场地,已经放置着牌子,获得推荐贴的在最前面,因为两人获得是舞乐院的推荐贴,便在了舞乐院的第二排,第一排坐地是舞乐院的院长同教习的先生。 孟玉溪的位置在第五排,此时时间尚早,就来到了杜莹然这里,「若是等会让院里新入学的见着了推荐位上,竟不是舞乐院的学生,恐怕要吃惊了。」 三公主笑眯眯地说道,「你可要努力了。」 孟玉溪点头,「恩恩。自然是如此的,兄长也说,我现在魔障了呢。」 兄长……孟舒志的脸一下子撞入到了心底,薄薄的胭脂掩不住浅淡红晕,杏眸也是潋滟如水,原本翩翩书生一下动了心,孟玉溪偷笑着说道:「今日里是我兄长最后说话呢。」 「这我早就知道了。」三公主说道,「不过,杜小妹子,你不知道?」 「恩,」 「你哥哥不该啊。」三公主打趣着说道,「怎么也不同杜小妹子说一声。」 杜莹然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记得李公子……」 话还没有说话,三公主的脸就燥红了起来,「不说就不说。」 孟玉溪不知道两人卖什么关子,说道:「我们去眷属区,看看表姐她们找到了位置没有。」 眷属区有总角少年,也有化作男儿的女子,女子的眼睛很亮,好奇地打量着书院,柳莲安和莫德音的位置在中间偏后一点。 「这里真是热闹。」莫德音的目光明亮开口,「我从未见过京都之中是如此的盛状。」就像是所有的公卿之家的少男少女都来到了书院这里。」这里用的不过是最简单的黄山木靠椅,就连坐垫都没有,便要这样坐上一下午的时间,所有人来过书院里的人都会觉得值。 柳莲安刚刚甚至私下里和莫德音聊了聊,莫德音没有柳莲安有心计,不过是三两下就被套出来了如何同杜莹然认识的过程。柳莲安素来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此时猜测到莫德音身上不是有脚气就是有狐臭,想着杜莹然让莫德音陪着她,仿佛身上有了蚂蚁爬过一般,万分不自在,仿佛鼻尖也能够嗅到若有若无的味道一般。她原本身子就不适,想到了这里,面色更是苍白得像是白纸一样。 孟玉溪见状,此时有些担心了,「表姐,你没事吧,要不然我们回家算了。」 杜莹然早就注意到了柳莲安的面色苍白,不知道今天又有什么触动了柳莲安,面色竟是难看成了这样。 柳莲安微微摇头,上次晕过一次也就算了,这一次不和杜莹然坐在一块儿,她不信自己还会晕过去,若是晕过两次,今后就不用出门了……这不是她所希望的,「我没事。」 「有我呢。」莫德音浅笑着,眸色流转,「我陪着柳姑娘,她不会有事的。」 三公主在一旁并不说话,她不喜欢柳莲安,看着柳莲安面色苍白,心中生不起同情也生不起幸灾乐祸,是无喜无悲。三公主静立在一边,忽然余光见到了李儒,面色慢慢红了起来,玉色的耳垂红得几乎要滴出了血,眼眸里是波光潋滟几多风情。 「恩。」孟玉溪重重点头,仍是有些不放心,「表姐,你要是不舒服,就告诉我一声,我陪你早点离开没问题的。」 「我知道。」柳莲安点头,此时注意到了三公主的不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不过是一群青衫的学子,也分不清三公主究竟是看得是谁。 杜莹然也见着了三公主的模样,扯了扯她的衣袖,对着孟玉溪说道:「这会儿人也多了,等会就不好走动了,我们也去坐下吧。还有莫姑娘在这里呢。」 「好。」孟玉溪跟着杜莹然还有三公主往自己的位置方向走了过去。 李儒走到一半的时候就见到了三公主一行,一眼就看出了化过妆的三公主,此时也面色发红,跟在一群学子之中走路更是同手同脚起来。 见到李儒如此,三公主反而噗嗤一声笑了,让杜莹然放心了不少,她生怕三公主过于激动,等会发了病,手指在她的手心里画圈,同她讲耳朵,「今后有的是时间,他心悦你,你也心悦他,这桩事是十全十美。」 三公主小小应了一声,孟玉溪看着两人在说悄悄话,还有三公主的脸红得跟什么似的,心里自然明白,也不凑上前,正无目的地四处看着,忽然就看到了兄长,以及祖父。 忽然听到了三公主不说话,三公主说道:「是孟老还有孟公子。」 他今日里穿着的是学院统一的青衫,俊朗的外貌和温润入竹的气质却将他和其他人区分开来,他的身侧跟着一位熟悉的老者,正是孟宪潜,他的祖父。 杜莹然瞧着这位老者,之前见过他的时候,乌黑的头发之中隐隐有霜华,此时已经是须发皆白,眼底有着淡淡的倦色,想到了孟宪潜同孟老夫人的伉俪情深,心中划过一丝伤感。 孟宪潜不过是简单同三人说了几句话,又有其他人过来,三人就先退下了,孟玉溪叹了一口气,「祖母总不见好,我祖父也……」 三公主小时候也是见过孟宪潜的,对这位温润和蔼的帝师也有好感,咬着下嘴唇,「真希望你祖母快快好起来。」 孟玉溪想到了那一年之期,心底也是沉甸甸的,脸上却带着笑,「恩,我也希望如此。」 三公主小声说道:「都说是双喜临门,若是有了喜事说不定可以冲一冲。」 「你啊。」杜莹然有些哭笑不得,就连孟玉溪先是愕然,继而也是笑了出声,「三公主说得有理,过段时间便是我孟家的好事了,三公主可回来吃一杯薄酒。」 第四十一章 三公主煞有其事点点头,「自然是要吃的,就算是不请我,我也会不请自来。」 说说笑笑之中就消融了刚刚的伤感,杜莹然坐在了舞乐院的推荐位上,旁边便是医术院,零零落落坐着几位女弟子,更多的则是男弟子,周若禾很快就出现在了医术院之中,杜莹然见着他连忙直起身来。 「莹然丫头,早知道我那张帖子应当先送给你。」周若禾说道。 「我已经领了先了。」王行之笑着说道,「还是三公主引着杜姑娘过来的。」 「是我忙糊涂了。」周若禾说道,「若是明年,定要来用我医术院的推荐贴。」 周若禾王行之分别是医术院和舞乐院的院长,此时见着两人为了杜莹然这般说着,两院之中的学子都望了过来,舞乐院的人大都是见过杜莹然的舞蹈的,见她坐在院中的推荐位上也是淡然,只是为何会有医术院的院长相邀? 医术院的学子则是哗然,为何院中为邀一个擅长舞乐之中坐到医术院的推荐位。 此时两院的学子嗡嗡然,低声议论着杜莹然又是何方神圣。 「若是一个人跳舞跳得好,得到了周太医的喜欢,还能去医术院的推荐位坐一坐。」有尖酸刻薄的人就说道,她的声音有些尖锐,一下子就吸引了周遭的注意。 见着四周的人都看着自己,那刻薄女子反而嘟囔一声,「没有进入到舞乐院学舞的人,坐到了舞乐院也就罢了,还要去医术院。」心里想说和三公主交好就是好,只是这话到底不敢说出口。 杜莹然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倒还罢了,不过是淡淡扫了过了一眼,知道以女子的身份行医,得到了人的赏识,首先来着别人质疑的,往往就是女子,其他人总是觉得,万般的行业,少有女子可以做到最顶尖的存在。每每会已恶意揣摩他人,总觉得他人是不劳而获,走歪门邪道,达到自己的目的。杜莹然对周遭的环境视若无睹,只是浅笑着对周若禾,说道:「这是自然。」 三公主听到别人质疑杜莹然就觉得不喜,见到杜莹然此时淡然,也压下了心中的脾气。 听到了杜莹然的答复,此时就有医术院的学子忍不住道:「周院长,为何让擅长舞乐女子,坐入我医术院的推荐位上。」 周若禾正色说道:「自然是杜家姑娘当得起这推荐位,应当拿我医术院的推荐贴。」 医术院那里的动静更大了,就连舞乐院这里也是,妙目少女在杜莹然的身上逡巡,好奇为何杜莹然能够去了医术院。 杜莹然见着三公主就要按耐不住,说道:「她人怎么看我并不重要,别人不知道,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 那刻薄女子尖锐的声音再次响起,「医术好与不好,总归我们不知道的。」其实跳舞跳得好不好,她也不知道,因为这位刻薄姑娘是新入院的,没有见过那一场万寿节上的盛宴。 「自然是好的。」三公主被杜莹然拉着,孟玉溪却是个急性子,尤其是自己也被杜莹然医治过一会,信服她的医术,涨红着脸,「我先前生了病,就是杜小姐看好的。」 此时有人在刻薄女子耳边说了什么,她微微一笑,「我说怎么你向着她说话,原来她是你嫂嫂,你未来的嫂嫂替你看病,自然相比是用了名贵的药方,一味药下去,自然也就全好了。」 听到了孟玉溪的说辞,舞乐院的人笑得是东倒西歪,孟玉溪的身子微微颤抖,气得跟什么似的,尤其是被人这样一说,几乎眼泪都要掉了下来,偏偏因为她和杜莹然有那么一点儿关系,不好再开口。 此时五官明媚的李梦竹冷笑着开口:「杜姑娘万寿节上的舞乐,在场之人,除了刚进学的都是见过的。若是无半点的真才实学,怎会得到这推荐的帖子。」李梦竹因为愤怒,一双眼睛几乎要灼烧得冒出了火气,她原本就五官明媚,此时怒发冲冠,明艳张扬得让人无法直视,舞乐院张的跟着起哄的几个,不好意思垂下了头。 「舞乐院的帖子虽然得了,我们是替医术院鸣不平。」那刻薄女子强辩解道。 李梦竹冷哼一声,「能够为院长,你认为没有真本事的人,可能够得到推荐贴。再说,据我所知,杜姑娘本身在京都之中是有些许薄名的,父亲更是名声斐然。杜姑娘的医术,自然可以略窥一二。王然,你自己不用心跳舞,想要替你姐姐求一份推荐贴,可也要看看自家的本是。」 李梦竹的话,让王然涨红了脸,「有没有本事不过是你一张口胡乱说,我怎么没有听说,她救过了谁!」 「因为她救过了……」三公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莹然拉车了袖子,止住了她的话语,三公主的病症不需要对外人说,反而杜莹然开口说道:「王姑娘,这几日你可有觉得自己面色差了许多,头发也是不停地掉,晚上睡觉寝食难安,更有不足为外人道也的隐疾。」 王然听到了杜莹然的话,瞳孔一缩。 见着杜莹然伸出了三根手指,「有三处,我同你说说看。」 其实周围的人,尤其是医术院的人目光都落在了王然的身上,王然身上有隐疾?虽然看上去面色有些发黄,似乎身子有些不好,但没有把脉怎么知道她身体有几处隐疾? 王然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整个都僵硬住了,被两院的人盯着,杜莹然又款款走了过来,她的手脚发麻,手心里也是一片湿冷。 杜莹然仔细看着王然,她并没有伸手给王然把脉,这样近的距离,她看到王然的面色,佐证了她的猜测,舒展了她的手掌,在她的手中写下了口臭一字,「这是其中一个。」杜莹然又写下了第二个词语,便秘,口中说明了是第二处隐疾,手指像是不经意地划过手腕,实则是给王然把脉,杜莹然确定了自己的最后的揣测,手下写下了最后一个词语,停经。 口中说道,「这三项隐疾,都让王姑娘忧心忡忡,尤其是最后一项,更是十分关切,我可说得对?」 王然的面色又青又红,任谁也能够看出她现在的尴尬,「我,你可能够治?」她的眼底也有隐隐的期盼,这段时间其他倒是还可以遮掩一二,头发掉的是越发严重了。另外还有就是停经,她甚至不敢告诉母亲,生怕母亲急疯了。 「我既然能够说出,自然是可以的。」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晚些时候,到及第巷子的药铺来寻我。」 「你不会和别人说吧。」王然低声说道。 「你放心。」杜莹然说道,「我为医者,医者仁心这一词我自然是知道的。」 微风吹动着她的裙摆,调皮的风散了一丝鬓发,杜莹然的手抿了抿鬓发,微微浅笑,那笑容竟像有道骨仙风之人的澄澈。王然咬着下嘴唇,「杜姑娘是个有本事的。」 王然和杜莹然的交锋自然被所有人都看在眼底,虽然不知道杜莹然给王然做出来的三个诊断,却听到了之后的话语。 第四十二章 此时的医术院更是哗然,远远隔着,就断定出来了王然的病,有一位男子首先叫了一声好,之后医术院的其他人,也齐声赞叹。 周若禾的目光欣慰,同时也有些好奇,他还没有看出王然的病症,更何况杜莹然更是没有切脉,如何诊断出王然的三处隐疾。 孟玉溪涨红了小脸,一双眼眸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对自己嫂嫂的崇拜,拉着李梦竹的衣袖,「李姐姐,杜小姐是不是很棒。」 李梦竹浅笑着说道,「自然是好的。」李梦竹的目光落在了前方岿然不动的齐灼华身上,果然,齐灼华是很不喜这个表妹,无论如何,发生这样的事情,作为表姐的都不替自己的表妹说一句。 李梦竹一直并不太喜欢齐灼华,此时见着齐灼华的表现,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何不喜欢她。在人前表现出来的端庄大方得体,其实骨子里最为凉薄。就算是对自家的表妹心中不喜,这样的时刻也不维护着。 医术院和舞乐院这里的动静不小,就连孟宪潜也听到了闹出的这样一场风波,听到了杜莹然的诊断,失笑着说道:「果然是个好本事的,难怪无论是王院长还是周院长,都给她送推荐帖子。」 孟舒志的目光远眺,落在了那一抹鹅黄色的身影上。 就连柳莲安和莫德音那里也知道了这样一场争端,莫德音的眼睛有些失望,「可惜太远了,要是刚刚我也在场就好了。」 柳莲安听到了杜莹然这三个字,心中就觉得烦闷,又是杜莹然,又是出风头,为什么每次都是杜莹然! 待到这一场的风波止住了之后,有医术院的学子主动相邀,「杜姑娘还请坐在我医术院的推荐位上。」 那人穿着海清色的直缀,样貌只能说是平平,一双眼眸却湛然有神。 杜莹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周遭的人已经有人说出了他的身份,「那是安仁,安太医的孙子,一身医术得到了他的真传,据说他的针灸是最厉害的,虽然还在医术院休息,之后是定然是要去太医署的。」 杜莹然对着安仁行礼,谦和说道:「多谢安公子好意,这一会儿我同三公主说好了。」 王行之也笑着拱手对扬声说道:「杜姑娘的医术斐然,是我始料未及的,当得起医术院的推荐位,但是我知道,杜姑娘的舞技卓越,也是当得我舞乐院的推荐位的,杜姑娘既然和三公主好友,这一次坐在我舞乐院也使得。」 一场风波至此终为平静。 杜莹然坐在位置上,听着那些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有些想法听起来有些幼稚,却满含了讲述者的抱负,从他们激昂的语调之中,听得出满腔的热血和抱负,他们正蛰伏着,等待为官之日一展拳脚。有人讲的是自己的抱负,有的人讲的则是自己对经书的理解,每每到了精彩处,都听得到人叫一声好。等到了最后孟舒志扶着孟宪潜上去的时候已经是高潮了。 孟宪潜的身份,不少人都是知道的,学子心中的大儒,每年的集英会,都会过来说几句。 老者的声音低沉,不如年纪学子的声音激越,却让人静下心来摒气凝神细听,等到孟宪潜提到了孟舒志的时候,他就在一边,也是简单说几句,说出自己的读书的方法,自己对书的理解。 一老一少,皆是风度翩翩然,舞乐院之中因为刚刚王然的一番话,都知道了杜莹然就是孟玉溪未过门的嫂子,也就是台上孟舒志的未婚妻,不少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瞥过了她。 如果不是因为刚刚杜莹然露了一手,恐怕现在逡巡在她身上的目光就不光是好奇,恐怕还有隐隐的恶意了。杜莹然单手撑腮,碧水色的镯子从手腕滑落到了莹白色的小臂上,看着台上的孟舒志,目光柔和,心底也有些许得色。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选择孟舒志不过是无奈的选择,但是自从两人动了心之后,情况就不一样了。 出生好样貌好前途也是好的,这样的人自然是得到众人的青睐。众人青睐她,杜莹然反而有一种得到了宝的快感,幸好齐灼华犯了蠢,才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毕竟孟家家风正,孟舒志又对那位表妹并无情意,杜莹然可以窥见未来的日子。 杜莹然定了定心神,让自己不要流露出过于得意的神色,细细听起了孟舒志的话。她眼眸微微眯起,虽然不学经史子集,孟舒志所用的方法于医术之道上也是想通,孟舒志确实下了功夫,总结出来了最为适合自己的法子。 等到孟舒志讲完了之后,这一场的集英会才可以说是真正开始,因为孟舒志是和孟宪潜一块儿上去的,孟宪潜的精神不太好,就早早下来了,看到了孟舒志送祖父出去,三公主却是看着台上眸色明亮,「接下来才是最精彩的。你不知道,去年有一个书生,做了一首很好的诗词。」 杜莹然瞧着孟宪潜的精神实在不太好,就低声对着三公主说道:「我出去看看。」 三公主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你快去快回。」 「恩。」杜莹然悄然离了席。 杜莹然到了书院门口的时候,就见着孟宪潜的身子一软,竟是要跌倒在地,连忙上前,同孟舒志一块儿搀扶住了孟宪潜。 孟舒志虽然有些诧异为什么杜莹然也会出来,此时顾不上疑问,低声说道:「谢谢。」 「书院可有什么地方可以休息?」杜莹然问道。 「西侧有厢房。」孟舒志说道,「杜姑娘,帮我扶着祖父,我来背他。」 孟舒志稳稳地把祖父背负在了背上,杜莹然跟着他,两人很快就到了厢房里,杜莹然拿着孟舒志递给她的药丸,「吃多少?」 数出了十粒药丸,杜莹然塞入到了孟宪潜的口中,手中微抬着老者的下巴,就让孟宪潜硬生生吞下了药丸,而孟舒志则是看得目瞪口呆。 杜莹然嫣然一笑,「你看傻了不成?我这是为你祖父好,总不成还要慢慢等着他恢复意识,自己吞下去吧。」 孟舒志脸一红,连连摆手,「你这样就很好。」 杜莹然的伸手给孟宪潜切脉,眉头皱了起来,「怎的这样了,今天还来集英会。」 孟舒志叹息一声,「我先也想劝劝他,但是,祖父觉得既然是一年一度的集英会,今年我有得了状元,应当来说上几句,能够让学子心有所得才好。」 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话,沉默了下来,「怎么成这样了,我瞧着令祖看脉象似是疲劳过度。」 「我祖母前些日子生了风寒。」孟舒志低声说道,「她原本就卧病在床,用药更是斟酌一二,不可伤了她的脑,这风寒就好得格外慢了些,祖父一直在床塌边陪着她。」 生了风寒?杜莹然的眉头微微蹙起,「是什么日子?」 「正是我游街那一日。」孟舒志苦笑着说道,「白日里还好好的,阖府上下都是欢喜,谁知道到了第二日的时候,表妹就发现祖母发了高烧。」 表妹,柳莲安? 杜莹然的心中微动,「那你怎么让你外祖母过于操劳了。」 第四十三章 「他刚开始的时候都是晚上的时候守着的,如果不是前两天在家里晕过一次,我们也不会发现,他竟是熬成了这样。」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按照孟舒志的说法,白日里孟宪潜是醒着的,晚上又去照顾妻子,任谁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 「为什么忽然想到晚上的时候去守着了?」杜莹然问道。 「并不知。」孟舒志摇摇头,「祖父不肯说。」 杜莹然叹息一声,总觉得这件事情里似乎有些蹊跷,若是刚生病的时候,日夜照顾是属于正常,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 「这几日我们晚上也多陪着祖母。」孟舒志说道,「许是祖父觉得一年之期要到了,心里着急,又不想和我们这些小辈说。祖父没事吧。」 孟舒志的话让杜莹然想了想也是正常,毕竟他们两人伉俪情深,心里想必是着急了。「累着了。」杜莹然说道,「多休息一会儿就好。」 这药丸原本就有安眠的作用,孟舒志替祖父宽了衣,展开了屏风,和杜莹然走到了外间。 此时房间安静了下来,孟舒志心里就起了些绮丽的心思,按理说婚前两人是不当相见的,此时距离婚期也不足一月,孟舒志的面上有些红,「你今天怎么看得出那位姑娘的病症?」 「事有凑巧。」杜莹然说,想到了那位王然的病症,虽然在古代不常见,在现代可是不少的。她的病因也简单,是因为减肥,过度节食引起的后遗症。她当时一看到那位王然姑娘的眼底有些发黄,皮肤的状况并不太好,肌肤和其他人相比要显得松弛就有了这样的猜测,等到临近了看着她的头发,发量并不多,加上不少新生的有些发黄和过于柔软的发丝,显然她是经历过了大量的脱发,另外她抿着嘴,似乎害怕别人嗅到口腔里的味道,佐证了口臭,毕竟因为饮食过少,肠胃不好,口腔里会有臭气,另外便秘也是如此。至于说绝经,则是悄无声息地把脉判断出来的。 杜莹然嫣然一笑,摇了摇手指,「其实是投机取巧,我正好之前见过有姑娘家有这样的病症,最后的时候偷偷给她把脉就判断出来了。」 她的笑容娇俏,杏眸里都是欢快的笑意,让孟舒志的整个胸腔都溢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他上前一步牵住了杜莹然的手。 杜莹然有些诧异,心底有点微微的甜意,那甜意从心底浸了出来,荡漾在了眸子里,一双眸子带着潋滟羞涩的情意。 触不及防,杜莹然就感受到了他的脸在自己的面前放大,她的嘴唇上落上了一个温柔的吻。他的嘴唇柔软,这是一个只有缱绻温柔并无情欲的吻,杜莹然闭着眼,感受到了他口腔里薄荷的味道,他的手指同自己的手十指相扣。 良久,结束了这个吻,「抱歉,我……孟浪了。」孟舒志说道。 发乎情止乎礼。 杜莹然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词语,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关系的。」说完了之后又觉得自己表现得似乎很期待孟舒志的亲吻一样,虽然心底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她知道刚刚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是孟舒志在婚前所会做出来的极致了。至于再往后的,恐怕要等到两人成亲。 想到了成亲,杜莹然的脸越发红了,心底也是隐隐期待。 孟舒志轻轻咳嗽了一声,「私底下,我可以喊你莹然吗?你喊我冠玉就是。」虽然刚刚有些失礼,但是毕竟他们是未婚的夫妻了不是吗?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心底欢喜,想要同她更加亲近。 冠玉是孟舒志的表字。 「冠玉。」少女的声音娇俏,带着软糯的尾音,加上因为刚刚的亲吻,眉眼带着潋滟情意,孟舒志又是看呆了。 两人坐在窗边,支起的窗,杜莹然正巧窥见了柳莲安的身影,她四处打量着,然后匆匆就跑向了门口。而孟舒志正酝酿着要和杜莹然说些什么,丝毫没有注意到窗外的柳莲安。 柳莲安抿着唇,刚刚打了一个茬,转眼就看不到了杜莹然,难道是回去了?柳莲安并没有在院子中停留,继续往前走着,这几天外祖父的身体着实是不好,刚刚她看到他在台上都是心惊,心底也有隐隐的悔意,她或许不应该和他说,外祖母好似有了反应。 柳莲安回头的时候正好看到了那春花烂漫的枝头处,有着支开的窗,可以窥见里面的情景,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说着什么,继而是一个凑近了,像是在亲吻他的脸。 真是!太不要脸了! 柳莲安站在那里,春寒仍是带着些料峭,春风里的那点寒意怎能抵得过她心底的那点寒意?柳莲安的水眸里都盛满了泪水,一时间想到了很多,她难道比不过杜莹然的容貌?杜莹然哪里有她的才华?明明,明明她是才是最合适的人。如果不是晚了那么一小步的时间,现在订婚的人绝对是她,而不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杜莹然。 那点寒意很快从心底又成了愤怒,双手捏成拳头死死的掐在手心里,从柳莲安的角度仿佛看到了杜莹然得意的笑容,柳莲安的泪水氤氲,她很快大步往回走,手背狠狠擦下了眼泪。 为什么?一丁点的活路都不留给她?不求为正妻,只求留在孟府,难道不成?柳莲安一瞬间想到了很多,眼底划过一丝厉色,喃喃地道:「杜莹然,这是你逼我的。」 「你?」孟舒志的脸颊有些微红,「怎么了?」他的目光落在了杜莹然牵着的他的手上,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濡湿一片,生怕唐突了佳人。 「你头上有一片花瓣。」杜莹然伸手,接着摊开了手掌,手心里是一片淡色的桃花花瓣。 杜莹然自然看到柳莲安的身子气得发抖的模样,看到柳莲安过得不好,她也就舒心了。刚刚孟舒志的头上并无花瓣,花瓣是她身上落了一片,她捡起来的。 孟舒志说道:「你应该继续看集英会,今日里很热闹。」 「不在乎这一时。」杜莹然浅笑着,眼眸弯了起来,恶心了一回柳莲安,她的心情很好,忽然就有了调笑的心思,「我觉得那些学子所会之物,是比不过冠玉的。」 少女的声音软糯,尤其是刻意拉成了长音,那冠玉两个字像是裹着蜜糖的糕点,那香甜的味道从舌尖绽放,浑身每一处都察觉得到那甜美。 见着孟舒志的脸越发红得几乎可以滴血,杜莹然扑哧一笑,眨眨眼,「你说我说的可是对与不对?」 杜莹然觉得自己像是调戏小美人的恶公子一样,孟舒志已经害羞得手足无措,整个人僵硬着,「我去看看祖父。」甚至同手同脚地往屏风方向走了过去。 杜莹然坐在窗边,一吹手中的花瓣,那花瓣就打着卷顺着窗扉飞向了外面,她的心情也似花瓣一般飞扬,一开始的将错就错,到了现在的迫不及待,她还真是希望凤冠霞帔那一日早早到来。 孟宪潜并没有昏睡多久,很快就睁开了眼,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可以看到他眼底的些许红色血色,「丫头,劳累你照顾我了。」 第四十四章 「老爷子何必如此客气?」杜莹然语气轻快,「倒是您老还要多休息,要不然老夫人转好了,您却病倒了岂不是遗憾。」 孟宪潜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失笑着说道:「被你这个小辈教育了。」 「因为我是医者,您是我的病人,」杜莹然露齿一笑,「冠玉,劳烦你跑一趟,让府中过来好一点的马车。」 冠玉,是让她私下里叫的,而不是当着自己的祖父。孟舒志有些瞠目结舌,耳根有些发红,说道:「原本马车就在外候着,现在祖父可能走?」 孟宪潜并不是迂腐之人,反而乐见其成,两人本是未婚夫妇,私下里亲昵些也是使得,含笑说道:「冠玉是我替他起的字,你可觉得好?」 「自然是极好的。」杜莹然也不羞涩,落落大方。 反而是孟舒志觉得尴尬万分,匆匆说一句,「那我便去让马车停靠过来。」 孟宪潜笑着说道:「你这丫头性子比冠玉还要大方。」 「我是出门在外的。」杜莹然笑着说,「跟着爹爹在外行医,若是见着了人,便动不动脸红,原本就有因为女子而轻视我的,岂不是越发瞧我不起。」 「冠玉也只在你面前如此。」孟宪潜说道。 杜莹然的眼眸弯起,笑意到达了眸子的最深处,「我知道。」 杜莹然跟着孟家的马车一直把孟老爷子送到了孟府才提出告辞,「算算时间集英会也还没有完,我正好去赶个晚场,不然等会三公主也要怨我。」 「那你便送送莹然。」孟宪潜笑着对孟舒志说道。 孟舒志讷讷红着脸应了。 像是知道了孟舒志的心愿一般,马车行得很慢,慢到几乎感觉不到一定点马车的颠簸,马车车厢的空间并不大,他可以嗅得到杜莹然身上特有的淡淡的草药的味道,夹杂着少女的幽香。 「在京郊有一个庄子。」孟舒志忽然开口说道。 「啊?」杜莹然一时没有明白孟舒志在说些什么。 孟舒志轻咳了一声,说道:「庄子里一眼温泉,都说春秋两季是最合适温泉的。那里的风景也很好,过些日子正是桃李芬芳时节。」 杜莹然忽然就明白了孟舒志的意思,他这是说的是婚后的庄子,饶是脸皮厚的杜莹然也当下有些尴尬,「都很好。」 「我觉得你会喜欢的。」孟舒志说道,「春天开满了桃花,桃花溪水,弯如仙境,以往我也常同好友出游。」以前都是和好友出游,那里的景色宜人,他想要带着她去看看。 杜莹然心里的那点甜,仿佛随着血液奔流到了每一个细胞,「那,那很好啊。」 路程再远也是有到了的时候,「杜姑娘,书院到了。」 「我就不去了。」孟舒志说道。 「恩。」杜莹然点点头,正准备下车的时候,却被孟舒志拉住了手。 「这是婚前的最后一次。」孟舒志说道,他的声音很小,似乎像是喃喃自语。 什么最后一次,杜莹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孟舒志抱入到了怀中,她的眼眸微微睁大,再次感受到了那个温热的文,她的手掌抵在他的胸膛,他的心跳得很快。温热的嘴唇在自己的唇上轻碾,含住了自己的唇。这是今日的第二次亲吻,依然让她魂牵梦绕,仿佛自己的灵魂都被吸吮了出来。 孟舒志理了理杜莹然的鬓发,「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没关系。」杜莹然轻啄了一下他的唇,「其实,我很喜欢。」 说完了之后,转身跳下了马车。 孟舒志撩起了帘子的时候,杜莹然已经一路小跑再次进入到了书院内。 杜莹然用手背凉却了自己脸上的热度,等到进入到了自己位置上的时候,依然是面若桃李,双目含春,三公主见到了杜莹然,「你去了哪里了?」 「刚刚出去通了一下风。」 「你嘴唇怎么了?」三公主好奇地问道。 轰的一声,杜莹然的脸更加烫了,「没事,刚刚不小心咬了一下。」 三公主懵懵懂懂点点头,拉着杜莹然的衣袖,「你刚刚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我跟你说啊……」 杜莹然漫不经心地听着三公主说好,实则思绪飘到了远方。 柳莲安当然也注意到了杜莹然的回来,面色越发难看,而身侧的莫德音有些苦闷,因为柳莲安的气色实在是不好,她不得不分心留意柳莲安的状况,今天根本就顾不上集英会的精彩。 终于等到集英会落下了帷幕,莫德音看到了杜莹然等人过来,反而松了一口气,「杜姐姐、郑姐姐。」声音朗脆,带着迫不及待的雀跃。 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此时的莫德音像是丢开了烫手山芋一样,再一看柳莲安果然面色更加难看了。 「你都不知道啊。」三公主笑盈盈对着莫德音说道,「等到孟公子才离开没有多久,她就跟着离开了。」 三公主的话看似是对莫德音说的,实则是对柳莲安说,柳莲安想到了自己窥见窗边时候,杜莹然凑近孟舒志时候的模样,此时再看着杜莹然的嘴唇娇艳欲滴,心底的愤怒的火苗在熊熊燃烧,那火几乎把她整个人都烧为了灰烬。 莫德音的眼睛瞪大了,「是嘛。」她都一直留意着柳莲安的状况,根本没有注意到杜莹然的动态。 「可不是?」三公主笑着说道,「小丫头心里头也有些艳羡?」 莫德音的白净的面上泛起了桃花红,成亲这件事情她一直是不敢想的,此时杜莹然解决了她的隐疾,加上看到孟舒志俊朗,想象着杜莹然站在他身侧的样子,心中也有些幻想。 一行人热热闹闹站在一块儿,就连齐灼华也跟着过来了,只是齐灼华站在那里不语,心中也有些惆怅,曾经同她交好的三公主,现在对她少了以往的亲近,而自己曾经在孟玉溪那里说过杜莹然的坏话,现在孟玉溪对自己也有些心结,就连莫德音那里……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李梦竹似乎现在瞧自己不起。齐灼华的心中苦笑,下午时候听到有人质疑杜莹然的时候,她确实是心中窃喜的。等到后来杜莹然成功化解了危机,她心底甚至还有些遗憾。齐灼华的眼睛闭上,她和杜莹然两人本是极其亲密的表姐妹,关键时刻,三公主和孟玉溪都护着她,甚至连李梦竹那般的倨傲之人,因为见过了杜莹然的舞蹈,也帮着说话。可是自己却抱着幸灾乐祸的想法,想到了这里,心中是无限的灰败,她有时候自己都瞧不起自己,难怪曾经用心结交的朋友,也一个个远去。 莫德音瞧见了齐灼华的样子,悄悄摇了摇她的手臂,软软说道:「华姐姐,一会儿我同你一块儿,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齐灼华睁开眼的时候,看到了莫德音的样子,心中一软,「好。」 杜莹然瞧着齐灼华的样子,心里想着,经过了这一回儿,自己这位表姐长了记性才好。 六人是两两结伴而归,等到杜莹然等人蹬了车的时候,却见着李梦竹拉扯着李儒出现在了马车边,「我们过来的马车坏了,现在时间还早,不如我哥哥请我们喝个茶,顺便再送我们回去?」 第四十五章 李梦竹的脸上扬着笑,她身侧的哥哥李儒却闹了一个大红脸,杜莹然瞧见了自己身侧的三公主,也是涨红了脸,笑着替三公主应下,「自然是好的。」 到了迎客居,要了一个二楼的雅间,今日里大部分文人都去了书院,因此迎客居里是空空荡荡,展开了屏风,让李儒同三公主两人交谈,杜莹然则是看着李梦竹伸出手,拨弄古琴琴弦。 杜莹然看着那焚香在阳光下盘旋,散着迷离的味道,那古琴琴弦的声音压住了屏风后两人说话声。 杜莹然一直觉得李梦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之前少有和她交流,此时听着李梦竹的琴声,只觉得琴音高远,含着淡淡的喜悦。 一曲完毕,李梦竹含笑对着杜莹然说道:「见笑了。」 「弹得很好。」杜莹然说道,「我是不成。」 「杜姑娘的一曲足以动人心魄。」李梦竹跪坐在软榻上,素白的手挽起了衣袖,给杜莹然斟了一杯茶。李梦竹的动作优雅,带着说不出的韵律,她本就生的明艳动人,焚香奏琴以及斟茶,增添了她身上的典雅气息。 「其实之前见着杜姑娘你的舞蹈,心中便十分喜欢。」李梦竹笑着说道,「除了为了我那哥哥,也是为了杜姑娘你这个人。」 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李姑娘言重了。李姑娘话说行事仗义,尤其是今日,多谢你直言。」 李梦竹笑着说道:「我以为,我们是很亲近的。」说完了对着杜莹然眨眨眼。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极。」 李梦竹和杜莹然说话,今日里见着杜莹然的时候,心中就有一个主意,此时和杜莹然聊了几句,便提了出来。 李梦竹说道:「我瞧着杜姑娘的医术很好,倒是想起来我府中有一个丫鬟,脚背上生了疖子,你可治得?」李梦竹低声说道,「我也知道我这话说的不大妥当,只是那丫鬟自小和我一块儿长大,我见着姑娘说话可亲,才少不得腆着脸问出这句话。」 杜莹然点头,「自然是可的。」这个年代,治病看医也是有讲究的,尤其是杜斐现在名声在外,大约也知道得到了他亲传的女儿也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这样一来,来请杜莹然看病的人反而渐渐少了,因为以往的时候杜莹然还给一些百姓家的女儿和丫鬟治病,到了现在竟是少了。虽然还是有些平民家的女子上门求诊,来替丫鬟求诊的,是极少的了。 李梦竹的面上欢喜,对着杜莹然说道:「那疖子生得地方在脚背上,她先前一直是忍着,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情,等到了后来实在是走不成路才被我发现,我去外面求了药,谁知道原本只是肿胀,现在竟是身上有些发寒,我正盘算着请女大夫,谁知道就见到了你的医术,才冒昧开口。」 杜莹然眉头微微皱起,若是疖子刚开始会疼痛肿胀,若是三到五日之后,肿胀生了脓疮,待到脓水破出,自然这就好了,此时听着李梦竹的话,竟是更严重了。有些病症是拖不得,加上中间又用了别人的药,要是药不对症,反而发作得更加厉害,杜莹然说道,「明天一早我就跟你去看看。」 李梦竹应了声,她心中是想着更快些,也不好和杜莹然开口。 杜莹然看出来了她的所思所想,浅笑着说,「我总不能跑了,晚上灯火也不好,明个一早登门总不会错。」想了想,又说道,「先前的方子不要用了,我这里有一剂偏方,把黄豆泡好,然后捣碎了,用干净的纱布缠着脚背,剩下的,我明天一早准过去。」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李梦竹脸一红,「这丫鬟自小陪着我,我是心急了。」 杜莹然微微一笑,替李梦竹斟茶,「我知道的。」 而屏风后走出来两人,没有之前的手足无措,虽然依旧是面上发红,杜莹然也算是放下心来,早点让三公主熟悉了李儒,总好过一味惴惴不安,心跳加速。三公主本就身体不好,不可大喜大悲。 吃过了茶之后,时间也不早了,先送了三公主回宫,再是李家兄妹两人,最后则是杜莹然,晚间回到了药铺里的时候,一豆灯火,不仅仅是有父亲在等着自己,还有那舞乐院的王然。 「杜姑娘。」王然见着杜莹然下了马车,眼睛一亮。 杜莹然没有料到王然如此急切,转念一想,天葵刚至便被自己减肥折腾没了,这个年代子嗣颇为重要,自然是心急。 「王姑娘还没有用饭吧,便一块儿用了。」杜莹然说道。 王然好不容易瘦了下来,自然就是靠的节食,晚间的时候素来是不用的,心里有些恼怒,面色却不敢显露了出来,「杜姑娘,我是来治病的。」 「我知道。」杜莹然说道,「但是你这病的根源就在吃上了。」 王然别别扭扭和杜家父女两人用过了餐,杜莹然便送了王然出药铺,宵禁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王家的宅子距离及第巷子并不远,杜莹然就拉着王然缓缓向着她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为何让你吃晚餐,就是因为你这病的根源就在于吃得太少。」杜莹然说道。 吃得太少也会有事?王然心底有些怀疑,嘴上却没有说什么。 「我既然能够诊断出你的毛病,你却不相信我的本事?」杜莹然笑了,她轻柔的话语被夜风送到了王然的耳边,那声音犹如惊雷一般。 「我从未听过少吃些,就能够这样多的症状的。」王然说道。 「人与人是不同的,若是淋了一场秋雨,有的人会发热生了寒症甚至一命呜呼,有的人不过是咳嗽两天就好了,还有些人什么事情都没有。正是因为体质的不同。」杜莹然说道,「若是我没有猜错,你应当很长时间不曾食用肉物,所以你的肌肤黯淡无光,铜镜看不出人的起色,你若是不信,去寻一面水晶镜就知道我不曾骗你。另外食用的太少,肠胃功能不适,自然便秘,若是便秘了,体内杂物无法排除,脸上和身上容易生痘症。此外五谷为根本,你吃的也很少,所以头发枯黄无色,并且掉发,最严重的就是停了经了。我这些说的可对?」 王然的眼泪都被吓了出来,垂泪道:「劳烦姑娘救我。」 现代也有女孩子因为过度节食,导致子宫内膜变得异常薄,最后造成了子宫萎缩,她希望的是王然不要到这样一步。若是真的到了这样的地步,药物和多吃,无非是安慰效应,患者只能够祈求奇迹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一次成功了之后,今后不会费太多的功夫。 杜莹然和李梦竹说这话的期间,泠儿已经是醉眼朦胧,脸上烧红一片。 「还有泡好的黄豆吗?」杜莹然问着李梦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让人又捣碎了一些黄豆,覆在了泠儿的脚上,留了小丫头照看泠儿的状况,杜莹然进入到了李梦竹的房间。 多宝格上放置着精致的摆件,祥云送吉纹路的彩瓷大花瓶里斜斜插了一只桃花,桃花正羞涩打着朵儿,马上就要盛放了。杜莹然忽然就想到了孟舒志昨天的说辞,感觉到耳根有些发红,就别开了视线。 第四十六章 李梦竹却笑着说道:「等到春日里的时候,我哥哥说京郊有一处的桃花是最漂亮的,流觞曲水加上桃林芬芳,被他说得是宛若仙境一样。」 「你不曾去过?」杜莹然抬眼问道。 「也是没发现两年,去年原本是准备去,谁知道一场春雨,也就只得作罢了。」李梦竹说道,「可惜你成亲也要不了多少时日,等到你空闲了些,我们一同礼佛踏青。」 「好。」杜莹然点点头。 李梦竹此时笑容之中带着些暧昧之意,「虽然你我不能同游,不过那时候春光正好,你倒是可以同孟公子一道,夫妻携手而游,岂不是热闹。」 杜莹然被李梦竹闹了一个红脸,「才懒得理你。」 李梦竹捏了捏杜莹然脸,「傻丫头。」 「我记得你的年龄要比我小。」杜莹然说道,「没大没小的。」但是脸还被李梦竹用手指夹着,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李梦竹和杜莹然说着话,隔了半个时辰,杜莹然又去了泠儿休息的地方,此时的泠儿酡红着脸,已经是沉沉睡去了。杜莹然蹑手蹑脚和李梦竹一块儿出了外间,对着李梦竹说道,「最多喝两口就够了。每日里晚上睡前的时候喝,我每天早晨过来看看状况。」 因为酒力的作用,此时的泠儿不似之前惨白着一张小脸,虽然知道是酒的作用,李梦竹却心底觉得踏实了不少。 杜莹然一连来了三日,因为酒的作用,泠儿的神色已经不似第一次的惨白,而是泛着自然的红润,杜莹然的手指捏了捏脚背上的火疖子,此时和第一日相比已经有多软化,期内有波动,脓栓也生了出来,脚背上的一点红色微微凸起。 杜莹然用纱布蘸着酒擦拭那一块儿的皮肤,泠儿觉得被碰触的地方涨疼得难受,沾上了酒红肿的地方感觉到一阵清凉。杜莹然接着又取了针,针尖扎入到凸起的小点上。 泠儿的脸色越发白了起来,杜莹然拇指和食指转动那针灸,泠儿的样子让李梦竹都心里觉得可怜。杜莹然放下了手中的针,李梦竹就说道:「这样就好了?」 「没有。」杜莹然说道,「你现在外面候着,等会血淋淋的。」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泠儿的面色越发发白,李梦竹连忙说道:「她最怕见血了,我陪着她吧。」 杜莹然有些无奈,「你要是留下就留下吧。」 泠儿说道:「小姐,奴婢没事的,小姐还是避着些吧。等会要动刀子的。」 「不用刀子。」杜莹然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竹筒,此时听到了不用动刀子,泠儿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好奇如何使用竹筒替自己治病。 杜莹然拿着镊子夹住了一小团饱沾着酒的棉花,随即在竹筒内绕了一圈,拿出了镊子的一瞬间,右手中的竹筒精准地扣在了脓疖处。 「啵」的一声轻微响动,加上泠儿的身子猛地一顿,杜莹然知道这是脓栓被负压吸出。 李梦竹看着泠儿,心底头摸不准杜莹然这样做得含义,杜莹然此时已经把左手的镊子递给了剑兰,让她熄灭了火,自个儿则杵着竹筒,紧紧压迫住脓疖。 等到罐子凉却,扒下了罐子。泠儿倒抽一口凉气,竹筒的杯壁上是黄红色的脓水,她不过是看了一眼,就别过了脸,再看看自己脚上的伤口,那伤口正咕咕冒着鲜血。虽然一瞬间的疼痛,此时伤口依然隐隐作痛,却觉得整个脚都松快了。 杜莹然用镊子蘸着酒,擦拭着伤口,手中的镊子按下周边肿起的部位,是干干净净不见一丁点的脓水,而可怜的泠儿,被杜莹然的动作弄得眸子里盛满了水汽。 等到最后杜莹然终于停止了动作,泠儿也松了一口气,「我感觉好多了。」泠儿说道,「这样就好了吗?」 「恩。好了。」杜莹然取了一团干净的棉花蘸着酒放在了伤口,示意泠儿自己压迫着伤口,「等会要是等会不流血了,就行了。」 「还需要敷黄豆吗?」李梦竹问道。 「不用了。」杜莹然看了一眼竹筒,觉得扔了也有些可惜,就让剑兰用白布裹好了之后收拾到了药箱里,晚点回去了洗干净再暴晒就好。 「为什么用罐子一拔就出来了。」李梦竹问道。 涉及到了物理的知识,杜莹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了,只能过简单说道:「晚些时候你用罐子试一试就知道了。」 李梦竹懵懵懂懂点点头。 杜莹然则拿出了一个小壶,「这是我先前答应好了要送你的。」 李梦竹的眼睛一亮,「谢谢,真香。」李梦竹拔掉塞子,陶醉闻了闻。 「没想到你还是个酒鬼。」杜莹然说道。 「酒鬼说不上。」李梦竹笑着说道,「只是见猎心喜。」 李梦竹亲自送了杜莹然到门口,还给了她一个荷包,「这是诊金。只不过这好酒的钱就不予你了,可是你送我的。」 李梦竹这样把治病和人情分的清清楚楚,杜莹然也很欣赏,对着李梦竹点点头,「这样就够了。对了,给你的酒,酒劲儿很大,不要喝太多了,若是难受了,就不要喝了。」 「我知道。」李梦竹是这样回答的。 杜莹然晚上的时候就和爹爹说了今日里的拔火罐的事情。 「古籍之中是有这样的说法,可是如何去除脓疖?」杜斐听到了杜莹然居然用了古法的火罐,不由得大感兴趣,「我在书中也见过,如何使用罐子来拔除体内污物,没有想到你已经解开了这个谜。」 杜莹然被爹爹这样一说,有些不好意思,火罐在现代多用于保健了,倒是很少使用它最开始发明时候的功能,直到遇到了泠儿这一个病历,让她恍然想到了火罐最初的用途。她这不过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罢了。 「就是这般。」杜莹然给杜斐演示了一边,最后把竹筒盖在了爹爹的手臂上,「今日里那丫鬟便是脚上生了疖子,我先用梅花针或者针灸刺破了之后,再用火罐放在这里。若是仔细听,可以听到那脓栓被吸附出的声音。」 听到了这里,杜斐闭上了眼睛,感觉到了随着罐子内的凉却,罐子把肌肤吸附起来的力量。等到杜斐睁开眼的时候,眼睛亮的出奇。 这个年代虽然没有显微镜,不知道病菌的存在,却也知道对于伤口尽量不要用手碰触,面上的痤疮若是用手碰触了,容易发得更狠,算是要用刀子切开伤口,也要用火燎烧了才可,此时使用火罐,那竹管的周边根本不曾直接接触伤口。杜斐的眼睛在发亮,「妙极妙极。」以往都是使用清热退火的药,若是按照女儿的这个法子,便是反其道而行之,把热火直接从肌肤上逼了出来。 「之前这个法子没有流传下来,甚是可惜。」杜斐感慨道。 杜莹然又说了自己如何使用烈酒逼了热毒,杜斐连连点头,之后又说道:「哦?我说这几日怎的有人议论巷子里有酒的味道,竟然是你做得。」 「爹爹尝一尝这酒。」杜莹然神秘一笑,若是寻常的酒,度数太低,起不到什么作用,而蒸馏过得到的酒也是不一样,这酒原本是制出来消毒用,却不成想,首先是让人发热毒。 第四十七章 杜莹然把酒倒了一杯给杜斐,杜斐就嗅到那种绝美的酒香气息,见着杜斐就要大口喝酒,连忙说道:「爹爹小口尝上一点,这酒不能够大口大口得喝。」 「好酒。」杜斐的舌尖碰触到晶莹透明的液体,就忍不住叫了一声好,浓郁的酒香从舌尖绽开,那酒液就像是一道热流,顺着嗓子流入到了胃袋里。 这个年代自然没有彩超让杜莹然判断,杜莹然仔细问了王然的情况,也幸好停经的时间并不长,杜莹然就叮嘱王然多吃饭。 王然心底自然是不愿的,咬着下嘴唇问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法子?让我吃药也可以,吃多长时间都行。」 杜莹然听到了王然的话,摇了摇头,道:「这就是最好的法子了,就算是吃再多的药,也抵不过吃米面有效。」 「杜姑娘,你身材和中纤细,所以不知道我的难受,多少次都被人取笑,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成效,你让我如何甘心?」王然说道,她的眼眸此时是异常的明亮充满了不甘,说到了曾经的苦难,那双眼眸里的光芒让人侧目,到了最后声音更是小小,带着祈求,「求杜姑娘怜惜,替我开上药。」 「跳舞本就是消耗大的活动,适当少吃些就是。」杜莹然说道,「吃上八分饱,一样能成。若是你执意糟践自己的身子,我也是无法。要开药,没有。」她的声音虽然轻,却有着不容忽视的斩钉截铁。 王然皱着眉头,低声说道:「杜姑娘,你可是恼了我?下午的时候我在集英会上那般说你,你恼怒了?我同你赔礼道歉,不要同我计较。」 听到了王然的话,杜莹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我真的恼怒了你,又何必让你前来求医?若是你按照我的话来做,慢慢调养身子会康复过来的。」语气也放得柔和。 王然咬着下嘴唇,「为何非要用五谷,其他人开方子不都是吃药吗?」 杜莹然见着王然冥顽不灵,定定地看着她,「难道王姑娘不知道,食谱不如药补这句话。」 王然听到这里,眼睛就是一亮,「那说明还是有药补的。」 杜莹然此时已经为王然的冥顽不灵有些通疼了。若是药补,她是知道服用激素类的药物,那种东西服用下去了,反而更容易发胖,「我这里是没有这样的方子,只有食补这一条路子。」说白了,在现代的时候她也见多了小姑娘,哀嚎自己绝经的事情,其实刚开始的时候都很好解决,无非是照常吃饭就可以解决,但是很多女孩子生生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杜莹然看了一眼王然,细语道,「只是让你多吃些,又不是表明了吃下去立即就会胖起来,无论是瘦下去还是胖起来都是一个过程,更何况胖了还能够再瘦。」王然此时给她的感觉就像是那些执拗的小姑娘一样。 王然说道,「我明白了。」 杜莹然看着王然的眼,知道她没有改变自己的主意,在离开了王府之前对着她说道,「王姑娘,我已对症下药,若是不谨遵医嘱,今后不必再找我,时间长了,我也治不好。告辞。」 王然等到杜莹然走了之后,悠悠叹一口气,「若是再胖了,可怎么办?」心里又想着天下的能人这么多,总是会有人有办法的,她一开始是有月事的不是吗?继而脑子里又是想,或许过两个月就一切都恢复了,王然此时心底又有些后悔今晚上多吃了两口饭,心里吩咐自己,明日一定要再少吃些才好。 晚间到了屋里,杜莹然想到了女人对美的追求,若是王然真的子宫萎缩,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后悔今日里的决定。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也,王然的事情她已经尽力劝说,说明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里是古代,生育对一个女子而言是极其重要的。若是王然仍然选择,她也是无法。 杜莹然很快就抛开了王然的事情,想到了李梦竹丫头的事情上,目光落在了之前做好的竹筒上。杜莹然拿起了竹筒,竹筒的开口被打磨得光滑,不会伤到人的皮肤,虽然先前也有古籍使用火罐,但是杜莹然发现这个时代却没有广泛使用,拔火罐在拔出脓疖上是在方便不过的了。想到了和周御医的约定,微微晃动了手中的竹筒,若是推广了拔火罐,可算是完成了与周御医的约定? 因为不知道李梦竹丫鬟的疖子究竟到了哪一步了,把竹筒收到了药箱里,准备明天一块儿带过去。 睡前温习了今日的功课,吹熄了摇曳火烛,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杜莹然就去了李府,侧边的角门早已经有丫鬟候着了,杜莹然跟着那丫头到了李梦竹的住处,很快就看到了那个叫做泠儿的丫头。 丫鬟生得一双剑眉,若不是病了,平日里定然是生气勃勃的,此时一张小脸有些惨白,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也是黯淡。 「杜姑娘。」见到了杜莹然挣扎着要起来给杜莹然请安。 「不必多礼。」杜莹然按下了她的肩膀,让她继续半靠在了床上,「让我瞧瞧看你的脚。」 丫鬟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早已经有人告诉了泠儿,杜莹然正是这段时间名声斐然的杜斐之女,泠儿不知道自家小姐请她费了多大的功夫,心底有些不愿,「也不碍事,说不定再吃几天的药就了。」 杜莹然看着她,「我已经来了,就是给你看病的,脱下罗袜吧。」 李梦竹是个急性子,「杜姑娘可是京都里最有名的女大夫了,你快给她看看,说不定吃一帖药就好了。」 杜莹然听到了之后无奈地说道:「就俩能周御医,也是三方去。我若是有这个本事,岂不是比他还要厉害?」 李梦竹噗嗤一笑,「在我心中你本就比他要厉害了,昨日里一眼就看出了王然的病症。我当时瞧着许多人都是惊讶。」 泠儿听到两人说话也知道了两人是相熟,自己不过是几日不当差,两人是什么时候相熟的?李梦竹柔声对着泠儿说道:「听我的,让莹然替你看看脚上的伤,昨天停了你的药,让你敷黄豆,就是她的主意。」 泠儿解开了自己的罗袜,脚背上覆着的是黄豆渣。 杜莹然看着脚背是红肿一片,已经鼓得如同馒头高了,再问问之前泠儿吃的药,都是一味的清热去火的药,此时在给泠儿把脉,开口问道:「之前是直接去药铺,抓了药?」 「是的。」泠儿说道,「若是生病了,去同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说一下病症,他就会开药。我原本以为会好些,谁知道,脚背更是疼得厉害了。」 全部都是清热去火的药,并没有让体内的热毒散去,反而让疖子迟迟不能软化,想了想就说道:「这是我新做好的烈酒,你尝一尝。」 烈酒? 泠儿和李梦竹两人的眸色都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两人相互看了一眼,用喝酒的法子给人治病? 若是想要给酒提纯,把黄酒蒸馏,便能够得到纯度更高的酒。这酒精是之前杜莹然闲暇时候折腾出来的,总共不到半斤,此时递给了泠儿。 第四十八章 李梦竹好奇地打开了盖子,便嗅到了酒气,「好香。」 杜莹然见着她如此,「我自个儿能力有限,做不了多少,这酒你可不许贪杯,是给泠儿用的。剩下若是没有喝完,我也有用。」 李梦竹笑这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你当真藏了许多的本事,就凭你这酒,便是许多人拍马难及。」 「不就是给你家丫鬟,看个病。」杜莹然说道,「惹得你絮絮叨叨说这么些。」 李梦竹付之一笑,「若是其他交好的人,我还当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话锋一转,「为何用烈酒,你同我说一说。」 「若是用了酒,是不是觉得浑身发热?」杜莹然问道。 李梦竹点头。 「这酒就是让热毒发作了。」杜莹然说道,「之前的清热散火根本不行,便只能够反其道而行之,让体内的热火从这里直接出来。」手指指了指那火红的疖子。 似乎有些明白,点了点头,李梦竹问道:「那这几日给泠儿的食物,也可以用些上火的物质?」 「酒就够了,饮食上照旧,不必一味用清热降火的食物就好。」杜莹然说道,「对了,泠儿,你现在尝一小口,我看看你能不能喝酒。」 「以前同我是喝过酒的。」李梦竹笑着说道。 之前的浊酒,酒精浓度太小,酒精度很难超过二十度,而她的酒恐怕在五十度以上了。杜莹然对着泠儿说道,「你试试看。」 泠儿呷了一口酒,顿时就不喝了,这酒实在是太辣了。杜莹然给泠儿斟了一杯水,看着泠儿连忙吞了水,「让我来就是,还要在喝一些吗?」 杜莹然点点头,泠儿喝了第二口,脸上就开始泛红。杜莹然就说道:「好了。」 李梦竹有些吃惊的说,「你这酒这般醉人?泠儿虽然酒量浅,也能够喝一小碗,现在不过是两小口,便这般了?」 「都说了我这酒不大一样。」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几日本就打算新作一点,若是你喜欢,我给你做一小壶。」 「若是太麻烦便算了。」李梦竹摇摇头,「我不过是有些好奇罢了。」 「这第一小壶,确实是麻烦透顶。」蒸馏酒精利用的是酒精和水的沸点不一样,这里没有温度计,只能用火候来一点点调适,试了许多天,才得了这一点酒。 杜斐又忍不住呷了一口酒,酒水的醇厚甘美,让他的眼眸微微眯起,整个人都被这酒水熨帖了,感觉到酒水进入到了身体里,钻入到了四肢骨骸之中,整个人仿佛浸泡在热水一般,带着暖洋洋的倦意。「真是好酒。」杜斐的酒瘾被这香醇的酒水勾起来了,想要忍不住再尝一点,这一次喝入的酒要比第一次多。 杜莹然夺下了酒壶,「爹爹,这酒太过于醇浓,你要少喝些。」 杜斐第一口还是浅尝辄止,第二口她可瞧见喝了不少,杜斐笑了,「只是你怎的忽然想到了要用这酒,莫不是准备婚礼上用?」笑意之中带着些朦胧。 杜斐一下子就醉了,杜莹然知道爹爹说的是醉话,仍然是忍不住的脸红,说话也有些呼吸不畅,「才,才不是。」 杜斐却絮絮叨叨说道:「我瞧着这酒不错,若是拿出来招待客人,定然能够让人眼前一亮。虽然院子里还有先前你娘亲留下来的女儿红,却恐怕比不过这酒。」杜斐说到了这里,眼泪竟是落了出来,喃喃自语道:「可惜你竟是无法亲见着女儿出嫁。」想到了妻为女儿珍藏的女儿红,比不过女儿自己酿造的酒,一时间又是心酸又是为女儿得意,五味杂陈。 杜莹然听到了杜斐的自语,心中也是有些酸楚,知道是爹爹恐怕有些醉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从前她是从未见过爹爹的眼泪的。 杜斐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中,此时的夜风正紧,吹得夜晚盘旋着呼哨的声响,杜莹然就见着爹爹单手撑在了树干上,夜风鼓起了他的衣袖,整个人临风而立,似乎是下一刻便会羽化升仙。 「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杜斐说道,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心力交瘁之感,「我想和你娘说说话。」那疲惫的声音被夜风送入到了杜莹然的耳中。 夜风吹乱了杜莹然的头发,听到了杜斐这样说,杜莹然便转身离去了。杜莹然觉得自己的眼眶里有些发热,右手的指甲扣在手心,留下了浅浅几个月牙,杜斐的样子让她有些心疼。 杜莹然的屋里留下的是娘亲给她缝制的嫁衣,这些年杜斐都让绣娘养护着,正是因为早早就准备下了这些东西,所以就算是距离婚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仍能够在外行走。 五彩绣线在灯光下璀璨,杜莹然的手指轻轻滑过华美的嫁衣,仿佛见到了那个温柔可亲但是病重的娘亲,一边咳嗽着一边给她缝制这些嫁衣。猝不及防,发烫的泪水滚落,从脸颊上滑落一直滴落到了嫁衣上,一小块儿的布料被泪水浸润,明红色变成了暗红色。 杜莹然擦干了眼泪,埋藏在嫁衣中,从未如此深刻体会到父母的伉俪情深,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地感受到母亲对女儿的关怀。杜莹然此时甚至有些恨自己当年为什么不给书中的女孩儿一个完好的家庭。 呜呜咽咽的哭声响了起来,屋外是呼啸的风。 等到了第二日,杜斐主动寻到了杜莹然,说道:「昨夜里我有些失态了,你这酒,美则美矣,太容易上头了。不过,这酒确实可以用在婚礼上,你怎么想到用这个了。」 「这酒有一种好处。」杜莹然说道,「有驱邪的作用。」杜莹然仿佛昨夜里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她甚至用凉水冰了眼,今日里再勾勒了眉眼,便看不出昨夜曾经哭过的痕迹。 「哦?」杜斐有些疑惑,「但是我记得并没有雄黄的味道。」 「不是雄黄酒。」杜莹然说道,「而是伤口用这酒清 杜莹然穿着大红色的嫁衣的时候,整个人如坠云端,就算是那全福夫人替自己开面,面颊上的微微的刺痛感都无法让她回到现实之中。 面目带着娇俏的酡红,唇边带着醉人的笑意,温柔的杏眸也是闪闪发亮。 她就要成亲了,心里头这样想着,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 头上的钗环几乎有两斤重,梳妆好了之后,盛装的她让三公主都看呆了。「都说是新娘子是最漂亮的。」三公主笑着说道,「真漂亮。」 给杜莹然梳妆的,是皇后娘娘的宫女,面上的脂粉并不意味涂白,只是淡淡涂了一层脂粉,眉笔勾勒出远山如黛的眉,口胭给她的唇多了一抹红,并没有涂太多的胭脂,因为新娘子娇羞的红,就是她最好的装扮。 莫德音看着杜莹然,对着身侧的齐灼华说道:「杜姐姐真漂亮。」 齐灼华看着杜莹然,是啊,她漂亮极了,比过去自己曾经记忆之中的大婚时候还要娇艳,那种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缱绻温柔,加上梳妆宫女的妆容,让人眼前一亮。 第四十九章 齐灼华心里想到了上辈子同孟舒志大婚时候的情境,上一辈子的事情还会发生吗?想到了柳莲安,齐灼华有些心绪不宁,一时也弄不清楚自己的情绪,不希望柳莲安的计划得逞,也不想看到杜莹然太过于幸福的面容。齐灼华别开了头。 三公主瞧着齐灼华的样子,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厌恶。 杜莹然面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惊叹宫女手艺的同时,也在想今日里的孟舒志,红袍白马,定然是威风极了。闭上眼,似乎就能够想象得到冠玉是怎样的意气风华。 很快新郎的队伍就到了。 齐灼华听着催妆诗,也和上辈子自己听到了完全不同,当年的孟舒志的催妆诗也是极好的,却不如此时,每念一首催妆诗,人群喝彩之后还会品味诗中的内容。齐灼华低下了头,嘴唇苦笑,就算是感情深厚又如何?牵扯到了孟舒志的祖母,柳莲安的计划一定会成功。 闺房的房门在打开前,杜莹然已经盖上了盖头,视野里是红彤彤的一片,顺着盖头的缝隙见着脚下足尖微翘,上面缝制了精致的珠花。等到闺门打开了,杜莹然被全福夫人搀扶着,手里捧着苹果送上了花轿。身侧一左一右分别是三公主和齐灼华,两人心思各是不同。 花轿很平稳,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颠婆,而在花轿之中的杜莹然心绪纷杂,等到停住了花轿的那一瞬间,杜莹然的心都要跳了出来。 实现之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皂靴,是孟舒志,杜莹然的燥热的心平静了下来。 她的手里牵着红色的绸带,另一头牵着的是孟舒志,红色的盖头遮住了她的眼,跟着唱礼的人行礼,夫妻对拜的时候,虽然看不清他的脸,心底却有一股暖流在涌动,他们成亲了啊。 夫妻对拜之后便是送入洞房。当喜称挑开了盖头,孟舒志觉得眼前一亮。 他从来都知道杜莹然是好看的,只是今日里的她如同怒放的牡丹,绽放了她的美。她的明艳和美丽让他红了脸。 「新娘子当真美丽,难怪冠玉兄的脸都红了。」「就是就是。」「此等美丽的孟少夫人,当得一首好诗,你们说对不对?」「是了,冠玉再吟一首好诗。」 书院里的孟舒志的好友在起哄,这让孟舒志的脸更红了,而听到了最后的起哄,他心中微动,果然念了一首诗,引得众人叫好。 人群之中的柳莲安面上是浅浅笑容,手心里的几个月牙状的痕迹才泄露了她真实的情绪。柳莲安的诗词学问极好,此时听得出表哥诗词里的情意。 喜娘微微一笑,手里捧着托盘,唱喏着让两人喝下酒,酒水最终并没有用杜莹然制成的那蒸馏酒,而是用的母亲当年埋下来的女儿红。两人的手臂挽在了一块儿,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看到了孟舒志的眼底有淡淡的青色,素来明亮的眸子也似乎有些暗淡,眼眸里有淡淡的血丝。 杜莹然垂下了眼眸,因为要同她成亲,他夜不能寐?想到了这里,眼眸潋滟如同秋水漾着温柔的波。 前些日子孟舒志一直没有休息好,加上劳累了大半天的功夫,有些疲惫,此时看到妻子的脸,心里头的那点微甜,让他不那么疲惫,她就是他的妻了。 吃生饺,撒红帐,一项项进行下来,孟舒志就要去外面应酬宾客。 喧嚣过后,房间里又冷清了下来。 杜莹然揉了揉太阳穴,带着这样重的凤冠和钗环,加上吵闹的环境,让她有些头疼。让剑兰卸下了凤冠,才觉得整个人松了下来,肚子也咕咕叫了起来。 袖笼里是三公主之前偷偷塞给自己的和酥饼,杜莹然擦了口脂之后,就吃了起来。 胃里有点东西之后,便没有那种火烧火燎的饥饿感,杜莹然又捡了些瓜果吃,便有五分饱了,剩下的东西实在是不能吃。也就只要压下了心底的那点渴望,沐浴更衣。 等到房门再次被推开的时候,杜莹然知道是孟舒志回来了。 他的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神色有些疲惫却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亮了起来。 杜莹然上前说道:「累着了吧。」 「还好。」孟舒志说道,「你是不是饿了,我给你带了点东西吃。」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了,没有想到孟舒志居然还考虑到了自己。 「我听人说,新娘子一早晨起来的时候便是不怎么喝水和吃东西的。」孟舒志说道,「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刚刚实在是脱不开身,现在才让你吃。」 「不碍事。」杜莹然说道,「之前吃了饼子垫了下。」 「那就好。」孟舒志拉着杜莹然的手,碰触到了他的手,一瞬间有些心情不一样,那是一种夹杂着悸动的甜蜜。往前走了几步,杜莹然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的手似乎有些凉,还有些发抖。 「你不舒服吗?」杜莹然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腕,就干脆给他把脉,他的脉象有些紊乱,似乎是过度疲劳所引起的。 「我没事。」孟舒志说道。 「我是大夫。」杜莹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你有没有事我很清楚。」 孟舒志轻轻笑了起来,眼眸里是温柔和愉悦,「我知道。」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细腻的脸颊,「你先吃点东西,你也饿了。」 杜莹然的脸一红,对着孟舒志说道:「我去洗澡,你先洗漱。」 「我想陪着你。」孟舒志说道,拉着杜莹然的手,坐到了桌子边,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不忌口。」杜莹然说道。 疲惫的神情上浮现出浅浅笑容,「娘子好养活,是为夫之幸。」 「你在说些什么?」杜莹然的面上有些绯红,娘子和夫君,这个陌生而又让人害羞的称呼让她的心跳有些加快。 杜莹然原本就吃的五分饱了,此时再用上一些也就够了,「也早些歇息吧。」杜莹然说道,「我瞧你的脉搏,应该多休息。」 孟舒志点点头,早已经有丫鬟放好了水,杜莹然让其他丫鬟退下,自个儿对着孟舒志说道:「我来替你更衣。」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手指纤细灵巧,很快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系带。今日里她的身上是淡淡的脂粉香气,而并不是自己闻惯了的药材的气息。 孟舒志的酒量还不错,此时却觉得有些微醺。等到只穿着中衣的时候,就忍不住低头含住了她的嘴唇,她已经是他的妻了。 杜莹然却觉得孟舒志的身子并不太适合今日里圆房,他的脉象很是不好。一开始杜莹然是以为孟舒志是因为成亲而辗转难眠,把脉之后却觉得这段时间应当是他有其他的事情劳累这了。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的手上微微用力,推开了孟舒志,「你该洗漱了。」 孟舒志闷闷地笑道:「娘子可要帮着为夫?」 杜莹然挑挑眉,「好啊。」 孟舒志见到杜莹然似乎要服侍自己沐浴,面上又有些窘态了,刚刚那一个吻让他的下身已经是蓄势勃发,虽然知道今日里会坦诚相见,他品尝她的一切美好,却不是灯火通明的灯下,「我自己来就好。」 第五十章 「刚刚不是说让我来吗?夫君大人?」 刻意拉长的尾音,如同软软糯糯的甜枣糕,浓郁香甜的味道从口腔里散发到了骨子里,她叫他夫君大人呢。而孟舒志糟糕地发现,她的声音更是让自己动情了。 「乖。」孟舒志的声音此时带着些沙哑,「你在床上等我,我一会儿就好了。」 床上等他? 这会儿脸红的就是杜莹然了,她可没有想到孟舒志会说出这样的意味的话语。再看看孟舒志有些疲惫,心里有些心疼,就说道:「恩。」 并没有等多久,孟舒志洗漱完毕,让丫鬟处理好了浴桶之后,穿着中衣走向了床边。 「你今天……」杜莹然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到了一个吻。 孟舒志捧住了杜莹然的脸,吻住了她的唇,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此时的吻浓烈得带着暧昧的味道,女子凹凸有致柔软的身子几乎让他发狂,杜莹然也感受到了他的下身已经硬了。 孟舒志觉得怀中的妻子甜美得动人心魄,让他体内的那点火苗熊熊燃烧,就连因为过于疲惫而引起的不适也似乎缓解了。 杜莹然感受到了孟舒志的手顺着衣摆钻了进去,女子特有的柔软部位被略显得粗糙的手擒住,这样的感觉让她红了脸,眉眼也带着迷离之色。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响起,换回了两人的理智。 「我去开门。」孟舒志抽出了手,此时的杜莹然嘴唇微微张开,眼神迷离的模样让他几乎无法挪开腿,他忍不住又啄了一下她的红唇,披着衣服去开门。 不知道外面是谁,等到孟舒志关上门回到床边的时候,就开始换衣服。 「我有些事情,晚上的时候你先休息。」 洞房之夜他要离开? 杜莹然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这样荒谬绝伦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杜莹然仔细看着孟舒志的眼,想要发现他在说笑的迹象。而孟舒志严肃而认真的眼神,表明他根本没有在说笑。 「你……的话当真?」杜莹然问道。 孟舒志虽然缓慢却坚定地点点头。 「为什么?」杜莹然问道,「我不明白。」如果是其他的女子或许在心中羞恼万分,却会装作豁达贤惠的女子让孟舒志离开,但是杜莹然去并不这样。 「我有些事情。」孟舒志看上去并不太想要说的样子。 杜莹然的眉头皱起,平心静气地开口说道:「夫妻本是一体。」她往前走了一步,凝视他的眸子,柔声说道:「并且我看了你的脉象着实不太好,不如告诉我,我替你想想法子,若是府里的事情,兴许我能够帮得上忙?」 孟舒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怔忪。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神情,知道自己说对了,心中也努力想着究竟是什么事情能够劳动新婚之夜的孟舒志?忽然一个曼妙的身姿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人有弱不禁风的身姿,有着惹人心怜的面容,柳莲安…… 「是表妹的身子有些不好,我过去瞧瞧。」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的心里一瞬间是滔天的怒火,为了柳莲安,新婚之夜让她独守空房?那熊熊火焰几乎燃烧掉了所有的理智,脑子中那根理智的弦在最后一刻绷紧了,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情意,而柳莲安更是以一直窥视自己的夫君。杜莹然深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要急。 杜莹然知道自己的笑容一定很难看,就干脆低下了头,语气故作轻快,「你忘记了我是个大夫?若是表妹不舒服,我跟你同去就是。是不是柳姑娘身边的丫鬟原本就想着叫我,却觉得同我不熟悉?所以才用了你的名儿?」杜莹然自个儿也寻了衣服,看样子就是准备和孟舒志一块儿过去。 孟舒志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刚刚说的有些急了,是表妹让人来寻我,去见见祖母。并不是表妹病了。」 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回答,心里猛然一松。如果说新婚之夜,为了生病的表妹让自己独守空房,那是什么事儿啊。 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柔声说道:「你就不要去了,也不知道要守到什么时候,指不定又是一夜的功夫。」 一夜的功夫?杜莹然捕捉到了这个关键词,既然是看生了病的老夫人,此时杜莹然的理智也回笼,「我今日瞧你脉象不稳,还有神色疲惫,可是前几日就日日在祖母面前守夜?」 孟舒志有些迟疑地点点头:「莹然,因为你我是夫妻,我也就不避着你,我这十日都在祖母的床塌边,因为我夜里候着的时候,感觉到她有时候会有些反应。祖母能不能好,都是两说,所以我原本就想着不予声张。若是所有人都兴师动众,最后祖母却没有醒过来,岂不是连累府中上下都跟着揪心?」 之前心中燃烧而起的熊熊火焰也几近泯灭,只有零丁的小火苗还在胸膛之中摇曳,她是知道赵老夫人的状况的,那已经是几近植物人的状态,为什么孟舒志在的时候会有反应?「为什么还有你表妹柳莲安?」 孟舒志摇摇头,「这件事情原本就是表妹发现的。」 柳莲安!杜莹然的眸色顿时就划过晦暗不明的光,她就知道是柳莲安。脑海之中忽然出现集英会上见过的孟宪潜,那时候的孟宪潜也是如出一辙的疲惫,柳莲安先是用这个借口让孟宪潜守夜,现在又是孟舒志?柳莲安想要在自己的大婚当天给自己增添晦气? 柳莲安这个人着实给了她很不好的感受,让杜莹然不得不往坏处揣测。 杜莹然想了想就开口说道:「那就更应该我去看看了,说不定就是我嫁过来,才起了冲喜的作用,要是我陪着祖母说说话,她的身子就打好了呢。」 冲喜? 孟舒志一愣,杜莹然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梳妆镜前,飞快地梳出了一个斜斜的发髻,只用一根发簪挽住了头发,那发簪正是当日游街的时候自己送给她的。 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走吧。」 孟舒志仍然是不动,「莹然,你白日里陪着祖母说说话就好了,晚上跟着我过去,岂不是累着了?」孟舒志这几日陪着祖母,除了中途有时候会打个盹,几乎是彻夜难眠,陪着祖母说话。夜夜不眠的滋味是不好受的,为了祖母孟舒志可以承受,却并不想让妻子经历这一回儿。 「冠玉,你让我独守空房,我当然可以做到。」杜莹然瞅了一眼孟舒志,「我心中却不喜欢,更何况,明日里你让我如何解释元帕上无落红?」 刚刚明明再说祖母的事情,一瞬间就转到了圆房的事情上了,杜莹然直白的话语让孟舒志的俊脸羞红,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可以……」 杜莹然笑着挤了挤眼,故作轻松地说道:「原来冠玉是这般盘算的,等到见了祖母,再回来与我圆房?冠玉好体力。」 孟舒志面上很是尴尬,「我不是这个意思。」 第五十一章 杜莹然胡扯八扯,就是为了今夜里亲自去看看,这件事情是不是有柳莲安的手笔。接着对夫君柔声说道:「好啦,这几日夜里我同你一道去,若是母亲问起来直说就是,你若是觉得不妥当,不要说祖母有了反应,就说我同你想要尽孝心。」 此时的杜莹然已经推开了门,回头对着孟舒志招招手,孟舒志几乎拿站在这里浅淡微笑的妻子无法,最终拿起了见披风,「夜风凉。」细心地替她系上了系带。 杜莹然瞧见了周围的丫鬟和小厮都低下了头,拉着孟舒志的手,踮起脚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走啦。」杜莹然笑着快速往前走了几步。 孟舒志很快就追上了杜莹然,和她并肩而行。夜风微凉吹散了白日里的喧嚣,长廊里是喜气洋洋的装扮,她以前是没有来过这间小院的,此时饶有兴趣地打量整个院子。 如墨就在门口候着,见着两人携手而出,微微一怔,「少爷,少奶奶。」她给两人行礼。 「我还以为明日里才能够见到你这丫鬟,没有想到今日里就见到了。」杜莹然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也罢了,提前予了你。」 如墨捏住了荷包,小声说道:「谢谢少奶奶赏赐。」她按照小姐的吩咐去做,小姐很是笃定地说只会出来少爷一个人,她完全没有想到杜莹然也会跟着过来,如墨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惴惴难安。 杜莹然见着了如墨的神情,对着她说道:「走吧。」 入夜了的孟府静悄悄的,长廊里的灯火透过的红色的灯笼罩照了出来,整个长廊都是喜庆的红色。 柳莲安正在祖母的房中翘首以盼,因为今日是孟舒志的大婚的日子,柳莲安也难得穿了活泼些的粉色比甲,下身是绛红色祥云纹路的马面裙,见到了杜莹然,面上一愣。 柳莲安的样貌清雅,其实并不适合这样的颜色,加上杜莹然看着她一身的粉装,心里头别提有多别扭了,仿佛自己今日里来见得是夫君的小妾一般。 杜莹然的到来何尝不是出乎了柳莲安的意外?刚刚她掐着点让如墨过去喊人,心里头想着的是最好能够让他们今夜不能圆房。谁知道,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今日里一块儿过来的竟是他们两人? 「表嫂。」柳莲安上前一步,盈盈而拜。 「我过来看看祖母的状况。」杜莹然笑着说道,今日里的柳莲安略施脂粉,掩住了苍白的神色,因为用过了胭脂,嘴唇带着艳丽的红色。 杜莹然注意到了柳莲安的装扮,心里头觉得更加别扭了,今日是自己和孟舒志的大婚,柳莲安却打发了丫鬟去新房里找孟舒志,还有刚刚那个时间点也太过于巧合了,刚好是让丫鬟撤了浴桶没有多久,如墨就来叩门。 柳莲安行礼小声说道:「因为以往的时候祖母总是会动上两三次,而今日里我守了很久却没有动静,只好让丫鬟去寻表哥了,加上祖母的面色看上去也没有往日好。」 听着解释是合情合理,杜莹然却总觉得这一次就是柳莲安弄出来的事情。 柳莲安用手绢掩住了口鼻,打了一个哈欠,「失礼了,既然表哥同嫂子在这里,我也就先回房了,等到明天早些时候我再过来。」 如果是和孟舒志守一夜,柳莲安就算是愿意,她的身子骨也没有办法吃消,更何况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孟舒志恐怕也会意识到什么,所以就干脆早间的时候早些起床再过来。今日里还有杜莹然,她更是没有准备让杜莹然发现自己所做的手脚。 柳莲安走了之后,杜莹然让人搬了两个绣凳,自个儿拉着祖母的手探看,脉搏根本是毫无变化,为何孟舒志会说会见到赵老夫人的的反应?想要放下她的手的时候,忽然就注意到了右手小指指甲处的一点红。怎么会有红色的血点?杜莹然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的手指摩挲着祖母的小指,有些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了?」孟舒志见着杜莹然若有所思的样子,就开口问道。 杜莹然一瞬间脑海之中闪过了许多的念头,最终咽下了即将出口的言语,放下了祖母的手臂,把被子往上盖了盖,对着孟舒志摇摇头,」没什么,你平时晚上的时候就一直这样陪着祖母吗?」 孟舒志低声说道:」晚上的时候,我会和她说说话。」想到了自己和祖母说话的内容,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 杜莹然的思绪完全被那手指尖上的红痕牵住,没有注意到孟舒志的害羞,孟舒志松了一口气,他前些日子和祖母说的大都是杜莹然呢。 前些日子孟舒志给祖母守夜了很多个晚上,心绪平定下来之后,就有些困倦了,孟舒志背了一段书,杜莹然也不知道这段出自什么典故,只觉得孟舒志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句读断的很好,听着文章的内容,让人仿佛瞧见了一个人的一生,小时候的顽皮把蚊虫都放在蚊帐之中,少年时候的独上高楼预做新词强说愁,中年时候的郁郁不得志而意志消沉,等到晚年时候的豁达畅怀。 再看着孟舒志打了一个哈欠,声音是越发小了起来,上下眼皮也是相碰,是一双渴睡人的眼。 杜莹然蹑手蹑脚地站了起来,轻轻揉搓双手,等到双手都发热的时候,放在了孟舒志的脑上,一瞬间孟舒志就清醒了过来。 「别动。」杜莹然轻声说话,口中哼起了儿时听过的乡间小曲,那样一双手让浑身都放松下来,温柔的小调仿佛是春风吹拂到了心底,原本就疲惫不堪的孟舒志闭上了眼睛,杜莹然听到了孟舒志的均匀的呼吸声,受伤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等到孟舒志甚至开始轻微打鼾,眼眸之中有些心疼。 他确实是累着了,她曾经给孟舒志把脉,他的身体很好,此时因为是过于劳累才会发出轻微的鼾声。 杜莹然原本就让丫鬟准备了软凳给孟舒志坐下,此时轻轻让他靠在了软榻上,准备替他寻一床薄被,忽然就听到了吱呀一声声响,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杜莹然看了过去,连忙对着房门摆手,房门推开的小缝里挤入了一个青衣的丫鬟,手里捧着的正是杜莹然所需要的薄被。 丫鬟的脚步很轻,蹑手蹑脚走了过来,杜莹然从她的手中接过了薄被,盖在了孟舒志的身上,看着那碧青色的丫鬟,示意她跟着自己往外走。 「我记得你是芳菲,对吧。」杜莹然还记得赵老夫人身边的这位丫头,当时赵老夫人曾笑着说到她是把芳菲当做自己的丫鬟养的,已经替她寻好了人家,再留她半年,就把她嫁出去。此时的芳菲仍然是挽着少女的发髻,显然并不曾配人。赵老夫人身边有两个丫鬟,一个叫做听风,一个叫做芳菲,杜莹然还记得那个叫做听风的丫鬟聪慧稳重,而芳菲是个活泼叽叽喳喳的性子,笑起来有两个酒窝,煞是可爱,而现在相比同之间见的时候,性子看似转变了不少,似乎在她身上发生了什么,让原本一个活泼伶俐的丫鬟心如灰死,身子更是消瘦。 第五十二章 「回少夫人的话,奴婢正是芳菲。」芳菲小声说道。 「不必自称奴婢。」杜莹然说道,「我记得老夫人说了,把你当做亲生女儿的。」 芳菲的眸子闪现了一丝悲伤和怀念,「让少夫人见笑了,老夫人确实疼爱我。」提到了老夫人,芳菲此时不再自称奴婢。 此时芳菲的语气过于悲切,让杜莹然的心中一突,怎的芳菲是这样的模样,杜莹然的眉头一皱,此时不好深究,想了想就问道:「老夫人的状况怎么样了?我听夫君说起,这几天夜里好了不少。」夫君两个字自然地从她的口中吐出,心中却莫名漏了一拍,带着浅浅心动。 提到了老夫人的身体,芳菲的眼睛瞬时间就亮了起来,不再有刚刚的晦暗,她重重点头,小声说道:「真的是好了不少,表小姐还有少爷陪着她说话的时候,老夫人有时候会有反应!」 「先前的老太爷呢?」杜莹然问道,「老太爷也是如此?」 「啊,少夫人你怎么知道?」芳菲有些惊讶,「明明应该没人知道的。」 「别忘了我是个大夫。」杜莹然说道,「老太爷的脉象和夫君的脉象相似,都是过于劳累,所以略想一想就知道了。我想问问你,为什么全府上下不知道老太爷的事情,还有为什么今天夜里也可以不惊动别人,从新房里喊了我和夫君两人出来。」 芳菲的表情一瞬间十分愧疚,几乎是要哭了出来,她颓丧着脸说:「其实,我也觉得不大合适,毕竟是少夫人您和少爷的大好日子,但是今天确实老夫人的眉头死死皱着,还好像说话了,手指头还动了动。表小姐一脸惊喜,说要是少爷在场,今天又是少爷和您的大好日子,说不定老夫人瞧见了少爷成亲的样子,一下子就好了起来。所以才让如墨去了新房。」 手指头,又是手指头,杜莹然想到了刚刚看到了老夫人指缝里的痕迹,秀美微拧,等会她定要看清楚有什么奥秘所在! 芳菲继续小声说道:「还有,其实府中不知道,是表小姐和老太爷私下里商量的,不想让满府上下空欢喜。」 杜莹然微微颔首,「我知道了。」 此时夜风吹起,风中带着微凉的味道,杜莹然看着合拢的门,老夫人那里等会再去瞧瞧,此时孟舒志也刚睡着,倒不如等会自个儿再过来,于是对着芳菲说道:「还有其他的房间吗?」 「有的,有的。」芳菲也想要了解老夫人的身体状况,想到了上一次的集英会,府邸上下是沸沸扬扬,小姐更是在府中兴高采烈说少夫人的医术十分神奇,芳菲也想要知道老夫人的状况,就带着杜莹然到了偏厅,给杜莹然斟茶了之后,芳菲小心翼翼地说道:「之前大夫说的一年之期快到了,老夫人可能够好?」 「瞧不出来。」杜莹然说道,「现在还是一切如常。」 芳菲眼底的失望是那样的浓烈,几乎掩饰不住,那失望之中还带着对自身的浓浓忧虑,让杜莹然用茶水熨帖了嗓子,开口问道:「你同老夫人情深,难怪老夫人也待你很好。」 芳菲勉强笑了笑,低垂着头不说话。 杜莹然知道自己同芳菲不熟悉,要是直接问是问不出来答案的,想到了芳菲的少女发髻,就开口问道:「我记得老夫人说过,早已经替你许了人家,怎么你还留在老夫人的身边。」 芳菲的身形一晃,脸色有些难堪,「老夫人的身子不好,我想陪着老夫人。这桩事,等到老夫人好了再说。」 难道是芳菲许了的人家出了变数?杜莹然一时半会也想不出所以然,就开口问起了另一个丫鬟的去处,「听风呢?我记得老夫人曾经夸奖过她,是再稳重不过的了,今日里归你当值,她在休憩?」 「听风姐姐在京郊的庄子上修养。」芳菲小声地说道,「前些日子听风姐姐就病了,身上生了疹子,先是在房里带着,谁知道竟是一天比一天重了,夫人就让听风先去京郊的庄子上休养了。」 听到了这里,杜莹然的心中一动,问道:「原来是这样,那听风是什么时候就生了病?怎么就忽然发了疹子?」 「听风姐姐素来在开春的时候,就见不得花草,往年最多身上痒一两日,之后避开了花丛,休息就好,谁知道今年开了春就倒下了。」芳菲说道,想到了当时听风的样子,打了一个寒噤,虽然知道这疹子是不传染的,只是想起来便觉得浑身上下发麻。 听风和芳菲两人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听风的性子是最为沉稳,性子也是心细,而芳菲性子活泼是老夫人的解忧果,性情相对而言就大大咧咧了一点,听风的病是开春就来势汹汹染上了,看似和这一次的事情风马牛不相及,杜莹然却嗅到了其中阴谋的味道。一定是有人不想让听风留在府中。 杜莹然垂下了眼眸,脑海中再次出现了今日里见着的盈盈而拜的柳莲安,柳莲安既然已经出招,她自然会小心应对,见招拆招。 杜莹然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始末,见着自从听到了老夫人的状况如一,芳菲就魂不守舍的样子,很明显芳菲身后的事情和老夫人的病好与否有关,但是今晚上恐怕是很难问出来了,于是杜莹然开口说道:「你也早些休息,等会我守着老夫人就好。」 芳菲想了想,低声说道:「少夫人您要是没事,可以小声和老夫人说说话,有时候就是表小姐对老夫人说话的时候,就瞧见了动静。」 杜莹然含笑点头,「我知道的。」 杜莹然站在了夜风之中,看着芳菲对着自己盈盈一拜之后挑着灯笼离开,她轻轻推开了老夫人的房门。 孟舒志阖上了双眼,杜莹然俯身,手指轻轻描绘他的眼底,那里的淡青色让她有些心疼,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的眼底,杜莹然转身轻轻坐在了老夫人的床塌边,再次从温暖的被中拿出了老夫人的右手。 杜莹然拿起了老夫人的手,此时再次看着那右手的小指,在靠近指尾的部分有一丁点的红点,如果不是第一次碰巧看到,是很难注意到的。 杜莹然把立在床边的水晶灯小心地挪到了老夫人的身侧,仔细看着这痕迹,有了灯光之后,杜莹然看清楚了那抹痕迹,那小红点齐整圆润,就仿佛只是生的小痣,再正常不过。 真的只是小痣?杜莹然有些不甘心,又拉起了老夫人的手,再看看其他的手指部位,只有右手小指上有一点点的红痕,仿佛是生在指甲和肉之间的。其他的手指都是正常。 什么都没有发现,杜莹然咬住了下嘴唇,心里的那点不甘逐渐扩大,看了孟舒志一眼,如果孟舒志不在这里,她会脱下老夫人的衣服,一寸一寸检查老夫人的身体有什么不对,此时却没有办法,不甘心地握住了老夫人的手,拨动她的手指,杜莹然翻来覆去拨弄老夫人的手指,心里头带着烦躁的茫然。 第五十三章 不对! 杜莹然猛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感受到了不对,老夫人的脉搏不对,杜莹然右手给老夫人把脉,左手拨弄老夫人的拇指指甲,果然,顿时就感受到了血管的猛然一动。杜莹然再仔细看看老夫人的手,原本她以为老夫人的手是正常的,谁知道竟不是,她的手指指尖均匀的微微发肿,所以她才没有注意到手上的不对。十根手指,无论是拨动哪一根的手指头,老夫人的手上的血管就会猛然一跳。 十指连心啊,杜莹然闭上了眼睛,那小指的红痕分明是针扎留下的痕迹,用细针扎入到了指缝指尖,带来的疼痛让人有自然的生理反应。杜莹然睁开眼的时候,因为愤怒,她的双眼格外明亮,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杜莹然用小指甲微微挑动老夫人右手食指的指甲缝,调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之后,露出了褐色的圆点。 杜莹然终于有了发现,并没有什么愉悦之感,反而觉得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想到了笑容清雅的柳莲安,只觉得她可怕的让人想要退避三舍,那不是一个淡如莲花的女子,而是美丽的罂粟花,醉人的美貌之中蕴藏这让人不寒而栗的邪恶。放下了老夫人的手,喃喃自语,「我听孟舒志说过,您是最疼爱她的,只是为了一个男人,她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下作的事情?」 杜莹然的手指划过了老夫人不再光滑的面颊,她的眼睛紧紧闭着,表情无喜无悲,杜莹然想起听孟舒志所说的话语,那是关于柳莲安的身世。 赵老夫人喜欢小辈,族里旁支拜访的时候,一眼就喜欢上了懂事娇美的柳莲安,柳家父母还在的时候,就时常接柳莲安到府中小住。等到柳莲安的父母去了之后,赵老夫人更是没有避讳她戴孝的意思,立即就让人把她接入到了府中,像是一只大鸟,把雏鸟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满府上下,老夫人最疼爱柳莲安,另外就是妹妹亲近柳莲安,孟玉溪去了舞乐院之后疏远了柳莲安,柳莲安府中最亲近的就是老夫人了,孟舒志只是简简单单的叙述,杜莹然就知道以往的赵老夫人有多么疼爱柳莲安,而柳莲安居然能够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舒志此时发出了无意识的呢喃声,杜莹然心中一紧,立即看了过去,发现了他并没有醒过来,松了一口气,她不知道怎么说出自己发现的一切,这样肮脏的事情,说出来都脏了她的口,也不知道柳莲安是怀着什么心情做下来这些事情的。 杜莹然一想到柳莲安每次假托外祖母有反应了,就让孟舒志过来,这样就可以多了机会和孟舒志亲近,就觉得和柳莲安在一个府邸上相处,简直是与蛇共舞。她以前不喜欢柳莲安,因为她能够感觉到柳莲安笑容里的徐娇,但是从来没有想过柳莲安能够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恐怕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 她就这样坐在老夫人的床塌边,想了一夜,原本是大好的洞房的日子,谁知道就这样昏昏沉沉坐到了天明。 孟舒志醒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杜莹然端坐在了床塌边,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怔忪,孟舒志直立起了身子,就发现自己的身上的薄毯滑落,捏了捏眉心,这几日的疲惫,随着这一觉整个人身上舒畅了不少。孟舒志往日里也有时候会陪着祖母的时候睡着,通常也是这个时候醒了过来,因为表妹柳莲安通常是这个时间会过来。 「在想什么?」孟舒志坐在了杜莹然的身边。 「啊。」杜莹然这才反应过来,想要把老夫人的手塞回到被子里,因为老夫人的手指上的细小伤口,让她不敢动作太大,轻轻地把老夫人的手放了回去。 「我祖母怎么了?」孟舒志抓住了杜莹然的手。 「没什么。」杜莹然深吸一口气,笑了笑说道:「我瞧着祖母的脉象一切正常,你之前不是说要带我去别院里住吗?到时候不如带着祖母一块儿去泡温泉。」柳莲安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于让人寒心,并且说白了她并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是柳莲安下手,有的不过是她的揣测,还不如先照看好了赵老夫人这才是正经。柳莲安的事情,她并不想瞒着孟舒志,等到时候在别院的时候再告诉他好了。 孟舒志确实放心不下祖母,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心中有些松动,犹豫地开口,「我想着的是带你过去。」 「带着老夫人也好啊,」杜莹然笑着说道,「让老夫人在外散散心也是好的。」 「祖母是最喜欢桃花的。」孟舒志说道,「我记得小时候每次赏花会她都不会缺席,时常带着表妹和妹妹。她最喜欢的就是桃花和梨花了,满树的芬芳,花瓣落下的时候就像是花雨一样。」 提到了柳莲安,杜莹然的表情有些不自在。 「怎么了?」孟舒志开口。 杜莹然再次摇摇头。 「你有事情瞒着我。」孟舒志开口说道。 清脆的叩门声响起,杜莹然连忙站了起来,「我去开门。」 柳莲安叩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吱呀一声响,杜莹然就站在门口。她看着自己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这样的眼神让柳莲安心里微沉,难道一夜的时间,她就发现了自己做得手脚,心中虽然有些错愕,面上却是柔和不带一丝侵略性的笑容,「表嫂,表哥。」 此时孟舒志已经走到了杜莹然的身后。 「昨天晚上,老夫人有没有好一点。」柳莲安轻快地说道,「有没有什么特别的……」 话还没有说话,就看到了杜莹然的眼眸,那眼眸如同冰冷的利剑,让柳莲安的心猛然收紧,也太快了,杜莹然现在就发现了?柳莲安此时也就停住了脚步,表情很是嗫嚅不安:「表嫂,你怎么这样看我,我昨夜里让如墨过去找你们,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关心外祖母。」柳莲安的表情怯生生的,似乎因为太过于惧怕,似乎下一刻就会哭出来一样。 孟舒志扭头就看到了杜莹然的冰冷的眼神,那样锐利的眼神让孟舒志很是一愣,「莹然。」他忍不住拉了拉杜莹然的手,「是我吩咐了表妹,如果祖母有什么情况,就知会我一声。」 杜莹然扯了扯嘴角,柳莲安果然是心思敏捷地,拉住了孟舒志的手,「姐妹之间的小矛盾,你这样说了,我如何面对表妹。」杜莹然那此时也眨眼对着孟舒志笑了笑,「我是气恼表妹的丫鬟实在进来的不是时机,只是,这是我同她的事,你这样说了,岂不是让表妹尴尬,毕竟昨个儿可是我们成亲的日子。」 孟舒志想起了昨夜里的绮丽场景,自个儿的手抚着娇妻隆起的丰盈,此时口干舌燥,别过了头。 柳莲安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咬着下嘴唇,原本是想要让人起了矛盾,谁知道杜莹然也是一个滑不留手的人物,轻轻松松就把刚刚的事情化为了女子之间的小矛盾了。 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对了,不如让剑兰过来照顾祖母,剑兰的力气大,还会推拿之术,我不在的时候让她来照顾吧。」 第五十四章 「那是你的丫鬟。」孟舒志说道,「芳菲就很好。」 「芳菲这段时间可累得够呛。」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昨个儿晚上我见到了她吓了一跳,她原本是圆润的脸,这会儿瘦成了尖脸,眼底下也是一片青色呢。我记得先前祖母最疼的就是身边的两个丫鬟了,一个回去养病了,另一个在府中累成了这般。」 杜莹然说到了这里,让孟舒志想起来了芳菲确实消瘦了不少,眼底有些愧色,「我不曾留意这些。」 「都是内宅的事情,你没有留意到也是寻常。今后有我替你留意就是。」杜莹然说。 孟舒志的心中有一种不一样的情绪,夫妻本就是一体,杜莹然的话真真切切把他们两个连在了一起,孟舒志说道:「好。」 此时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神是温柔的缱绻,这样的眼神更是刺了柳莲安的眼,她低着头,手指死死扣在手心当中。 「我初来乍到,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坐镇,我的底气也是足一些。我想,借用一下老夫人身侧的芳菲好了,芳菲是一直跟在祖母身边的大丫鬟,对府中也是熟悉,我瞧着这段时间照顾外祖母,憔悴了不少,不如先跟着我,也让她休息一段时间。」 孟舒志说道:「有我替你坐镇。」 「那可不一样。」杜莹然浅笑着,「内宅的事情,你可说不上话,我要芳菲就好。内宅之中,扯上了老夫人的这面大旗,我才好为虎作伥啊。」 柳莲安的心中很是平静,又是留下剑兰,又是要走了芳菲,显然杜莹然已经看破了为什么老夫人会有反应的秘密。「不如如墨也留着照顾老夫人,以前老夫人都是两个大丫鬟的,现在听风一直在修养,老夫人这里也不能没有了人。」 如墨顿时一张小脸煞白,满眼都是恐惧。 如墨听到了自家小姐的话,手心里是一片濡湿,就连背上也是冒出了冷汗,她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小姐死死抓住了手腕。那只纤细的手掌像是铁爪一样,让她无法动弹。 杜莹然瞧见了如墨的样子,轻笑了起来,「你这丫头怕是舍不得你。」 如墨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忙不迭点头,泛白小脸上的眸子里盛满了泪水,「小姐,奴婢一直是照顾你的,你的身子不好。」 柳莲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恼怒,如果不是碍于外人在场,她几乎要一脚踢在如墨身上,身体不好一直是她自个儿心中的一道坎,就算是事实,她也不想让如墨这样大大咧咧说出来,更不想在杜莹然这里露出了自己的短处。一道锐利的眼光扫过如墨的身子,如墨忍不住畏缩了一下。 如墨收到了柳莲安警告的眼神,却仍不敢答应就在老夫人这里,这些日子小姐做得事情已经足够让她心惊肉跳,让听风久病缠身,让自己缠住芳菲,微微敞开的窗户让如墨无意之中看到,小姐用长针扎向了老夫人的指甲间里。当时她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要尖叫出声,那可是老夫人啊,一心疼爱小姐的老夫人,小姐怎么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如墨心中凉如寒冰,而背后却汗涔涔湿透了小衣。 杜莹然还记得以前的如墨跋扈,此时抖得像是小鸡仔一样煞是可怜。就连孟舒志也开口,「如墨,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白成这样。」 柳莲安眸色含忧,「若是你身子不适,先回去就是。我陪着外祖母说些话就好。」 如墨颤抖着声音说道,「奴婢大约是生了风寒,有些着凉。」如墨不得不说是有些怕了,一想到要被小姐留在老夫人的身边指不定要做什么,就打着寒噤。 柳莲安就如墨留下也没准备做什么事情,就见着自家丫头一副要晕倒的模样,只得让她回去休息,想着回去了之后再调教。 说话这回功夫已经过了四更天,东边的层云之中有了一缕金线,天气日见晴朗,这缕金线用不了多久便会不断扩大,一轮红日随即会喷薄而出。见着这样的情景,杜莹然也不耽搁,留下了剑兰就和孟舒志离开,至于说芳菲,等会一会同母亲说一声,再讨要得好。 两人回到了新房之后,堪堪坐下,就听到了屋外的动静,杜莹然解开了衣服,孟舒志的脸上有些尴尬,若是一般夫妻,昨个夜里有了最为亲密的缠绵,正是夫妻一体。而因为如墨的扣门,两人并没有到最后一步,此时杜莹然在自己面前宽衣解带,白色的中衣掩住了胸前丰盈,遮住了纤细腰肢,虽不露一点肌肤,却惹人遐想。 杜莹然回头的时候就看到孟舒志愣愣站着,往前走了一步,就看到孟舒志像是受了惊一样往后退,他身后正是洗漱架,「小心。」杜莹然伸手就拉住了孟舒志的手腕。 孟舒志这几日本就是昏昏沉沉没有休息好,手足更是虚软无力,被杜莹然这样一拉,整个人竟是栽入到了杜莹然的怀中,他的一双手搂住了杜莹然的腰肢。杜莹然猛地怀中承受了一个人,不自觉就往后后退了两步。 自己的面正是栽入到了杜莹然的小腹上,孟舒志意识到了之后,慌慌张张就想要起身,谁知道,从下往上一顶,额头就碰触到了少女的丰盈。两人本就在床边,杜莹然又被孟舒志这样一顶,抓着孟舒志的手就倒在了床上。 入目是孟舒志那张因为尴尬而红到了极致的脸,杜莹然本以为自己的新婚之夜会紧张,只是每每看到了面目羞红而手足无措的孟舒志,心底的那点儿羞涩也消散无踪。 本就是新婚的夫妻,正是浓情蜜意之时,孟舒志就擒住了杜莹然的嘴唇,娇妻的嘴唇香软,用舌尖描绘出她姣好的唇形,搂住她的腰身,舌头探入同她的小舌于口腔之中嬉戏。做个夜里的那个香甜的吻一点儿也不够,如果不是知道此时已经天以微明,丫鬟和嬷嬷开始活动,他会要得更多一些,孟舒志压住了心里的那点欲望,一双手老老实实地固定在妻子的腰身上。 最后杜莹然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一双手推在了孟舒志的胸口上,才止住了这个吻。「好啦。」杜莹然说道,「你快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弄出点血到元帕上,等会嬷嬷就要进来了。」 一边说着,杜莹然就取下了头上的那根发簪,如瀑一般的黑发披散在身后,虽然一夜未眠,她的眼眸是清澈如旧,因为刚刚那个吻,娇嫩如同花瓣一般的有些发肿,带着水润的泽亮,让孟舒志忍不住再次吻了吻,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好。」 杜莹然伸手直立起身子,替孟舒志解开了衣服的系带,元帕上的红血用的是孟舒志左手手指的血,凌乱地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床尾,两人掀开了一夜不曾用过的冰凉的棉被躺了进去。两个人的温度很快就暖了这一夜的冷被。 孟舒志的手指绕着杜莹然的发圈,「我祖母那里可是有什么不对,你要把剑兰留在那里。」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就是想着剑兰会些医术,留在那里的好。」 第五十五章 「你分明是放心不过。」孟舒志说道,「芳菲可是有什么疏漏之处,所以你让剑兰帮你看着。而且那时候表妹敲门之前你欲言又止。」 「这件事情我没有证据。」杜莹然沉吟说道,「有的只是我的猜测和发现。」杜莹然原本是想要在别院告诉孟舒志的,此时孟舒志问起,加上万一要是剑兰有疏忽之处,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恐怕就追悔莫及,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看了一眼,接着说道:「只是我同你说了,你若是不相信,记在心里就好。」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神色严肃,也正色点头。 「老夫人的手指上有伤。」杜莹然说道,同孟舒志讲了自己是如何发现了老夫人手指上的伤口,孟舒志的神情越发冷峻,他想到了听风来得莫名其妙的花粉症,芳菲的魂不守舍还有最后如墨惨白的脸。只是,如果说是表妹的主意,他想象不出究竟表妹为什么这样做,那可是她的外祖母啊。 孟舒志说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在其中,祖母先前最疼爱的就是表妹,为此,小时候的玉溪还同表妹发生过口角。我观表妹的诗词,心性高洁,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的,莫不是有什么误会不成?」 见着孟舒志如此相信柳莲安,杜莹然的心中有些小小的不舒服,但是很快压下了心底的那点不舒服,也不和孟舒志辩驳,「或许只是巧合,我想着的是,过几日带着祖母去庄子里,我再去把听风接过来,看能不能治好她的病症。」 「许是芳菲疏忽了。」孟舒志说道,「这桩事我原本也没有放在心上,似乎是芳菲的夫家出了事情,所以这段时间魂不守舍,人也憔悴了不少。听风的性格沉稳,祖母素来倚重她,到时候还要劳烦你了。」 「谈不上劳烦。」杜莹然笑着,眉眼弯弯,「我本就喜欢治病救人。」 孟舒志勉强勾了勾嘴角,如果杜莹然一味地说柳莲安做下了这件事情,孟舒志只会替柳莲安辩驳,毕竟多年的表兄妹,柳莲安的诗性高洁,孟舒志不会把柳莲安往坏的方面去想。但是反过来杜莹然只是轻描淡写说着或许是一个误会,孟舒志反而会深究,毕竟如墨早晨那近乎惨白的神色是不是因为杜莹然说的这个缘故。 此时屋外的叩门声响起,是洗漱更衣的时候了。 孟舒志的亲属,先前的时候都是见过的,杜莹然奉茶的时候,长辈都予了她丰厚的见面礼,等到了最后孟玉溪笑着上前,给杜莹然奉茶,「好嫂嫂。」 她的笑容是发自真心实意,灿烂的笑容让杜莹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孟舒志的母亲武氏用手帕捂嘴笑着说道:「莹然,若是你没有给这泼猴准备好的礼物,她当场就要撒泼的。」 武氏是个爱逗趣的,尤其是今日是新人改口的时候,更是给这个沉闷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孟府带来了洋洋喜气。 而孟玉溪笑着说道:「才不会,其实我还巴不得好嫂嫂不予了我礼物,这样我可以求着让她给我跳一支舞。」孟玉溪说着的是眉飞色舞。 杜莹然清了清嗓子,笑着说道:「你这般说了,我原本从凌璇阁做好的一套舞服也就只好罢了,可惜了那套舞服,银红浅金色,飞旋时候煞是好看,也就只好自己留下了。」 孟玉溪拉着杜莹然的手,「好嫂嫂,予了我把。」孟府怎会缺一套舞服,难得的是杜莹然的心意,更何况孟玉溪见着杜莹然跳舞时候的姿态,听着嫂子这样说道,就已经开始对这套舞服憧憬,自己穿上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光华。 孟玉溪的话让孟舒志的心情也放松了不少,浅笑着,「好了,你表姐还要给莹然奉茶呢。」 孟舒志的话让柳莲安捧着托盘的手一抖,手中的茶盏杯盖和杯子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柳莲安垂着头,笑着喊了一声表嫂。 孟舒志看着柳莲安,平日里的表妹因为重孝在身,虽不方便日日着白衣,也是浅淡的衣裳,勾勒的身影翩然若仙,今日里柳莲安穿着一件胭红色褙子,只在发梢别了一朵浅色的绒花,孟舒志见着柳莲安在杜莹然面前俯小状,怯生生的模样,而自己的夫人杜莹然嘴唇微翘,慢条斯理接过了茶盏呷了一口。他的心中是说不出的怪异之感,这幅画面看似融洽,却总觉得有些个违和。 孟玉溪也是个马虎的性子,武氏同孟玉溪一样,笑盈盈看着两人说话也没有觉察出有什么不对,反而是孟宪潜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柳莲安,目光落在孙儿的身上。孟宪潜一直并不把柳莲安养在府中太久,孙儿也到了年纪,怕生出了别的心思。当时给孟舒志定亲之后,柳莲安大病了一场,他一直怀疑就和这个有关,自那之后,柳莲安似乎是安心守在自己的妻子身边,孟宪潜的心中总是有些不对之感,此时见着了柳莲安盈盈一拜给杜莹然奉茶,看上去竟像是主母与小妾一般,想到了这里,孟宪潜皱起了眉头,视线飘忽到了远方,他的这个想法着实荒谬,怎有人甘愿做小?但看着柳莲安低眉顺目的模样,心里头的那点不安逐渐扩大,于是孟宪潜准备一会儿同孙儿说一下更需要注重男女之大防。 杜莹然给柳莲安准备的是一块儿玉佩,当时相遇时候杜莹然曾听过两人谈论起了一只玉佩,当时正是要送给孟舒志的,此时杜莹然选了小了一圈的双鱼佩,送给了柳莲安。 柳莲安握住了彩色的丝绦,温凉的玉佩握在她的手心里,她此时也想起了和相遇并不是她所以为的那家书店,原来还要更早上一点。 「谢谢嫂子,我很喜欢。」柳莲安小声地说道,透过半透明的羊脂玉,她仿佛想起了去年那个时间,自己刚刚得知了未婚夫的死去之后,那身上无形枷锁已经解开,她当时整颗心都飞扬了起来,她同表哥,男未婚女未嫁,正是她的好姻缘,谁知道一年之后,自己咽下了心底的泪水给杜莹然奉茶,并叫她一声嫂嫂。柳莲安想到了当年的自己的模样,只觉得是万分可笑,当年她一直以为若不是武氏匆匆忙忙给孟舒志定了亲,若是老夫人做主,孟府的少夫人定然是自己的,谁芳菲无意之中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这样的想法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老夫人心中的孟府少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是自己。 柳莲安拿着那一枚玉佩往后退下,武氏笑盈盈让府中上下的婆子、丫鬟和小厮上前一一认过孟府的少夫人。等到府中上下,全部都见过了新进门的少夫人,杜莹然也就算是真正的孟府的少夫人了。 杜莹然夜里本就没有休息好,见过众人之后便觉得有些困倦了,手帕掩住口打了一个哈欠,正好被武氏瞧见,武氏拉着杜莹然,她原本就喜欢杜莹然,见着杜莹然笑盈盈的,两点梨涡是醉人的甜美,一双杏眸里更是闪现温柔的笑意,自个儿脸上也带着笑,不住地拉着杜莹然的手,「走,我同你说说话。」 孟玉溪鼻头微皱,同柳莲安撒娇说道:「我还想着看看嫂子跳舞,谁知道被母亲抢了先。」 第五十六章 柳莲安还没有说话,反而是武氏开口:「去了舞乐院,一门心思都在跳舞上了,若是你想要跳舞,早早回到舞乐院去,别累着你嫂子。」 孟玉溪说道:「娘,你偏心,嫂嫂一来你就偏着嫂子,还要把我赶回到舞乐院。」 武氏反而故意道:「去去去,早就让你一直呆在舞乐院了,偏生要回来。」 孟玉溪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样,「我才不要,我就要待在家里,缠着嫂嫂同我跳舞,嫂子疼我一会,今个儿给我跳舞好不好?」 哪里有让新娘子跳舞的,昨个儿可是洞房花烛之夜,柳莲安轻轻说道:「嫂子累着了,毕竟大婚的日子要做的事情不少,若是想要表嫂跳舞,同她说一声,她还会拒绝不成?」 孟玉溪想也不想,开口说道:「这样说不大合适,嫂嫂若是有事了,身上不舒坦,自然可以拒绝了我,她是我嫂子,又不是舞乐院的师傅,怎可能随着我的性子,我让她跳舞就跳舞。」杜莹然是她的嫂子,可不是舞姬,孟玉溪这些话就没有开出口了。 柳莲安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尴尬,杜莹然笑着说道:「我过几日,我同你跳舞,最近琢磨出了一曲新舞。」 孟玉溪眼睛一亮,「好,好,好!」 杜莹然瞥了一眼柳莲安,她垂着头并不说话,看上去淑静娴雅。 孟宪潜开口说道,「都散了吧,冠玉同我来。」 杜莹然挽着武氏的手臂,孟玉溪看着两人,眼眸弯起,口中道:」我就知道母亲喜欢杜姐姐,说话都向着她呢。」 柳莲安拿着两人的身形,杜莹然原本就是武氏看重的,武氏喜欢她也是自然,只是阖府上下竟是没有其他人如同自己一样厌恶了她,柳莲安的心中越发觉得苍凉,在黑暗之中禹禹独行,没有人替她谋划,她只能自己替自己挣一份前程。 孟舒志走在祖父的身后,原本只是花白了的头发,似乎一夜之间已经是霜华,原本身上的那份怡然自得的悠闲,也带了不自觉沉重。孟舒志只觉得心中酸楚,不自觉想到了杜莹然说过的话,祖母这些日子的反应不仅是假象更是有人做出了伤害祖母的事情所致,是柳莲安做的吗? 孟宪潜注意到了孟舒志的神色,开口问道:」这些日子还不习惯?我记得翰林院事务并不多,可是这段时日常同人吃酒,瞧你神色并不大好。」 孟舒志本就是因为晚上没有休息好导致了精神萎靡不振,这件事不好告诉祖父,若是真的有人用下作的法子害了祖母,祖父怕是心伤了。于是点头说道:」孙儿知道。」 孟宪潜来孙儿,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接下来的话,孟舒志听着祖父话语里的意思是,始终要记得男女之防,柳莲安若是不舒服了,寻到自己妻子那里就是,那总归是他的表妹,不可过于亲近了;若是柳莲安郁结于心,还有自小和她交好的孟玉溪。孟舒志知道祖父总不会是平白说起这些话,略一沉默,反思了自己对柳莲安一直是如常,反而是柳莲安去年有一阵,似乎是对自己有意,孟舒志眉头皱了起来,他已经定了亲,听着祖父这样说,沉默了半晌,问到:「我一直把她是当作妹妹的。」 孟宪潜说道:」或许只是我多心了。」孟宪潜揉了揉眉心,」无论是人前还是人后,还是避讳的好。」 孟舒志忽然就想到了,前些日子因为祖母夜里的反应,两人交接的时候,会说说话,灯火摇曳之下的柳莲安有时候会温柔垂首,那少女的姿态,却是像极了了心中记挂着人的样子。想到了这里,孟舒志的眉头越皱起。 」小小年纪,怎的学着老儿皱眉不展。」孟宪潜说道,」我只是略一提罢了,身正不怕影子斜。」 孟舒志顿了顿说道,」祖父,有一桩事一直是困惑不解。」孟舒志化用了一个故事,家风严正王府主母病重在床,身侧一个颇得主母任用的丫头却安中偷偷替换了主母的药,至主母越发病重,为何会有人做出这样的事情。 孟舒志没有发现,他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下意识的把柳莲安化作了那个颇得中用的丫头。 孟宪潜不明白孙儿这个故事的缘故,」那便要看她得到了什么好处了。」 好处? 孟舒志想来想去也不明白,」那丫头这样做,只是为了府中的少爷,想要少爷同他私下里能够多说几句话,因为少爷心系病重母亲,母亲既然病重,便会多问那丫头几句吗,府中的少爷在外游历,因为母亲病重才回来,携娇妻同归,祖父,你说着女子可是荒谬?只是为了多同少爷多说几句,就做出这般的事情。」 」你所见的不过是一角罢了。」孟宪潜说道,」或许是那丫头造出了时机想要同少爷有过夫妻之实,做了少爷的小妾。」 孟舒志听到了祖父如此一言,有如雷击,他往后推了一步,」这不可能。」 孟宪潜并不知道孙儿那丫鬟是化用了柳莲安,」若不是如此,只是想要多见少爷一眼,何至于做出这样的事情,除非那主母看似重用丫鬟,实则并没有用上真心。」 」那主母当真待丫鬟十分真心,事事替她谋划了。」孟舒志说道。 孟宪潜想了想,继续说道:」女子最为重要的婚配之事呢。」 」丫鬟的父母具在,早已经替她定好了人家。」 」或许是太过于宠爱了这丫头,反而让她失了本心,」孟宪潜说道,」这丫头志气不高,不想要做平头人家的娘子,反而想着继续在府中享受荣华。」孟宪潜的神情有些疲惫,右手捏了捏眉心,」其实,你祖母也总是这样,府中的大权先前都在听风的手里,只能说幸好听风是个好的,记挂着你的祖母,她宠芳菲也是宠得太过,哪里像是一个丫头呢?」 听风来历孟舒志知道的清楚,芳菲的性子甚是单纯,反而表妹……表妹自小的时候就心思极重。孟舒志的心不断往下沉,就听着祖父接着一叹,」还有你表妹。」 」表妹怎么了?」孟舒志问道。 」原本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身上又有不足之症,若是不曾见过京都的繁华,找一个疼惜她之人,一生或许就这样过了。」孟宪潜说道,」我那丫头的心气儿高,有事又闷在心底,晚些时候出了孝,你母亲指不定头疼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予了她。若是你祖母醒着,让她头疼去,她自个儿娇养出来的丫头,自个儿负责。」说到了这里,孟宪潜的心中有些酸楚。 孟舒志看着祖父的神情疲惫,孟舒志当下也不继续说了,便提出了告退,孟舒志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耳畔仿佛还祖父曾说的事情,难道真的是柳莲安贪图富贵?孟舒志只觉得心底事沉甸甸的难受。 此时杜莹然也就对武氏说起了芳菲的事情,并且说明了剑兰昨天见到了芳菲精神头不太好,昨天夜里就替了芳菲一夜。 第五十七章 武氏听到了这里,连忙说道:「怎好用你的丫头,那丫头是你用惯了的,也是我不好,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原先府中的人和事大都是母亲掌着,就算是病中了,也有听风那丫头,听风前些日子病了,才交到了我手中,我平素不喜欢这些,事情做得手忙脚乱,也就忽略了这一些。」 「我先前见着听风姐姐就是个沉稳的,原来这般得到祖母的喜爱。」杜莹然有心想要打听听风和芳菲的事情,就提到了听风。 武氏犹如倒豆子一般说了听风的身世,听风的一生很是坎坷,孩童时期父亲是镇上的先生,颇有些学问,对于老年得到此女,也甚是宠爱,谁知父母因为一场意外双双亡故,听风被养在舅父舅母身下,舅父也倒罢了,舅母十分不喜听风在家白吃粮食,便趁着丈夫不在,把听风发卖到了镇上一户人家,给那痴傻儿子做童养媳。谁知道采买了过去,当日傻子就惊马正踢中了腹部,当天晚上就去了,那家人就要同听风的舅母扯皮,说听风是扫把精。 那时候的听风不过是十岁年纪,此时孟老爷子正在外游历,见着听风可怜就采买了下来。 杜莹然听到了这里,果然觉得听风的一生颇为传奇,再想到听风那双波澜不惊的眼,还有姣好的容貌,若不是父母亡故,一生恐怕顺遂不至于如此做了个丫头。「若是按这样说,听风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怎还会做了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杜莹然问道。 「父亲一直觉得是救急不救穷,若是以往,定然会妥善安置了听风,并不会带回来。听风留了下来也是意外,这样的事故小小的女孩儿怎么受得了?买下了之后就烧得厉害,母亲怜惜她的身世,亲自照顾她,听风昏昏沉沉,一口一个母亲,叫的母亲心都要软了,当时就想着认下这个女儿。听风却执意不肯,说是有了卖身契,就是母亲的奴婢。听风甚是倔强,就连母亲也奈何不得她,就半是丫头半是女儿,这样养下来了。」 原来是这样,所以府中上下的庶务大半在听风的手中。杜莹然听到了这里,「那芳菲又是怎的这般憔悴,昨……」杜莹然顿了顿,差一点就说漏了嘴,「我听剑兰说起,说是芳菲身形憔悴,精神也是萎靡不振。」 武氏并没有注意到杜莹然的口误,叹了一口气,「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原本老夫人给她定下了一门亲事,谁知道那家弟弟喜欢去赌博,欠下了一屁股的债,还被人砍了一只胳膊,一家人替他还账不说,更是说芳菲原本是许配给自己的,芳菲怎么肯,这桩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原本我替芳菲又找了一户人家,还没有谈拢,就被先前那家找上了门来,也就作罢,芳菲这丫头也不敢回家,就待在府里。」 杜莹然原本就知道武氏的性子直爽,今日里和她深入聊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武氏的性子竟是直爽到如此的地步,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她不过是略提到了听风和芳菲,武氏就如同倒豆子一般,把两人的事情说的是清清楚楚。 听风事情暂且不谈,芳菲的事情武氏做得是太急了,既然知道了那户人家的性子,怎么也不能在京都之中给芳菲找人家。身为新妇,杜莹然不好说什么,加上芳菲一时半会也不会许人家,之后再替她想想法子。 听风荷芳菲两人的事情打探清楚,杜莹然就说了接下来的盘算,准备回门之后,就带着老夫人去京郊的庄子里住一段时间。杜莹然解释了,老夫人久卧不动,春日里适当泡温泉,活血化淤,对老夫人的身体是很好的。 武氏听得是一愣,拍了拍杜莹然的手,心中是感慨,」你是个有心的,只是,原本是让你们回门之后,在家里住对月。」新婚夫妻回门之后为表示对女方的重视,是有住对月的风俗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这倒是不必了,我和爹爹住的巷子并不大,更是不少药材,在庄子上住是一样的,这段时日泡温泉是极好的,我更听冠玉曾说,春日里桃花绚烂,好看的很。」冠玉两个字自然而然地从舌尖滑落,如同杯中倾倒入糖,晕染了满腹的甜意,就连眉眼之中也漾出了甜丝丝的蜜意,双颊微红,如同芙蓉花开,正是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 武氏是经历过这般的,瞧见了杜莹然的样子,笑盈盈地说道:」我还以为他读书读傻了,说母亲喜欢他就喜欢,可愁死我了,我一瞧见你,就觉得有缘,那笑容笑得比春花还好看,我就觉得他闷头闷脑的,需要个活泼的女孩子陪着他。」 杜莹然听着武氏絮絮叨叨,前世和今生都曾有过母爱,这样被武氏拉着手说着贴己话,真真是难得,心中也随着武氏说起了那京郊的美景,而对回门之后的生活日渐憧憬,他们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独处。 「好了。」武氏说道,」跟你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你同舒志去看看老夫人,我同你公公说说话。」 孟舒志耽搁到了现在正是因为父亲的亡故,孟浩源外放为官的时候染上疟疾,生热打摆子之后就过去了。我一大清早奉茶之前,就先祭拜了孟府先人,其中也自然包括了孟舒志的父亲孟浩源。此时提到了孟浩源,武氏的笑容也淡了淡,眼眶之中有莹润的泪水,武氏并不是个爱感怀之人,只是此时想到长子成婚,夫婿却早早撒手人寰,心中难免有些感伤。 杜莹然瞧见了武氏的样子,轻轻告别之后就离开了主院。此时正是春光明媚,空气之中有着草木的清新味道,院中的紫玉绽放着碗口大的花朵,兀自迎风招展,香气袭人。院子里的扫地丫鬟见着了杜莹然,就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行礼,杜莹然找丫鬟要了点鱼食,用手帕在水廊上垫了一块儿,侧坐在白玉石砌成的石凳上,手中的鱼食撒下,见着红金相间的锦鲤就簇拥过来,熙熙攘攘挤成了一团,抢着杜莹然撒下的鱼食。 孟舒志从祖父的院子里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了这样衣服情景,新婚娇妻侧坐在水廊边,面容恬静唇边呷着一抹浅笑,手中的鱼食撒下,金色的阳光给她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边,在这样春光明媚的日子里,幽幽绽放。 「在等我?」孟舒志轻轻走了过去,开口说道。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先是一愣,继而笑了,那笑容从唇边开始荡漾,她的小巧鼻头微皱,笑意荡漾在了眼底,温柔的星眸如同午后的湖水落入了一片绿叶,点点涟漪的笑意晕染开来,五官明媚起来,那脸颊上两个梨涡里都盛满了带着柔情的甜美笑意。 孟舒志见着她的笑容,脸上也浮现了笑容,伸过去手,就准备拉住妻子。 「你来啦?」杜莹然把鱼食放在了一边的篮子里,而孟舒志拉着她的手,她提着裙摆从石凳的另一边垮了过来。 少女的声音带着软软的娇俏,如同一汪清泉润泽到人的心底,孟舒志却觉得她的声音有些格外的耳熟,蓦然想到的是表妹柳莲安,前些她夜晚的时候陪伴在祖母的身边,打发人喊他过去,他推开房门时候,柳莲安的笑容就似乎也是这般的欣喜,声音柔软而娇俏。 第五十八章 这个发现让他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刚刚祖父的话语又浮现在了心中,」她想要的比你想的更多。」柳莲安真的是喜欢自己? 「你怎么了?」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样子,以为他没有休息好,有了心悸,连忙伸手就想要给他把脉。 「我没事。」孟舒志摇了摇头,抓住了杜莹然的手,」我刚刚在想事情,刚刚祖父同我说的,我还有些想不通。」 杜莹然不知道孟宪潜同孟舒志说了些什么,他神色恍惚,杜莹然就软语说道:」不着急的,晚点时候慢慢想,我们先去看看祖母,中午吃过了你也休息一下。」 「好。」孟舒志点了点头。 杜莹然猜测到孟舒志见到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恐怕会自责难过,却没有想到会是如此的地步,尤其是杜莹然用针轻轻拨开了用来掩饰扎针时候的浮粉,露出了浅褐色的血点,孟舒志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精气神,颓唐地瘫坐在了祖母的身边。 「是我的错,我没有发现这个。」孟舒志自从看到了祖母的手,他的一颗心就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攫住了,那大手猛的收缩,让他喘不过气来,孟舒志看着祖母的十根手指皆是如此,如果不是那根小指露出了痕迹,如果不是杜莹然,祖母背地里还要遭受多少的痛苦,而他却不能够发现。 「别难过了,」杜莹然捏着孟舒志的柔软的手心,」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如果不是露出了一点点的痕迹,我也不会发现。」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想不通?」孟舒志说道,是柳莲安吗?还是黑暗之中被他忽略的其他人? 「有剑兰在,没事的。」杜莹然浅浅笑着,对着剑兰说道:」幸苦你两日了,等到我回门之后就好了。」杜莹然又柔声对孟舒志说道:」我已经同母亲说了,就不回去住对月了,正好多在京郊的庄子上住一阵子,你曾说,那附近有一处小山,漫山遍野都是桃林,落英芬芳。」 孟舒志沉默地点点头,杜莹然知道孟舒志想要和老夫人说说话,就开口说道:」我和芳菲去说说话,你陪着祖母。」 「我也想和芳菲说说话。」孟舒志开口。 「那我把她叫来,你先同她说。」杜莹然说道。 芳菲的心思并不在老夫人的身上,她虽然伺候老夫人,却并没有留意到有什么不对,孟舒志旁敲侧击得不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内容,杜莹然拉着芳菲的手,对着芳菲说道:」我有件事情想要同你说。」 芳菲的脸色一瞬间就是惨白,想到了上次柳莲安拉着自己的手这样说话,两次,两次都带给自己的是糟糕得不能够更加糟糕的消息。 杜莹然瞧见着芳菲的样子,小声说道:」怎么了?脸色怎么白成这个样子?」 芳菲深吸一口气,像是上了断头台一样,」少夫人,有事情您我请开口。」 杜莹然说道:」我和夫人说了一声,这几日你就跟在我的身边,让剑兰守着老夫人就成。」 芳菲到抽了一口凉气,只觉得心中一阵冰凉,她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双腿一软跪在了杜莹然的面前,」少夫人,求求您,就让我留在老夫人的身边,我哪儿也不想去。」 杜莹然和芳菲两人还没有走出大门,此时芳菲跪了下来,孟舒志也听到了动静,就看着芳菲给杜莹然叩首,惊慌失措。 「怎么了?」孟舒志开口说道。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芳菲对着孟舒志叩头,」少爷,让奴婢伺候老夫人,奴婢不想离开老夫人不想离开孟府。」芳菲砰砰,那头磕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声音让人只觉得是心惊肉跳。 杜莹然手上用力,拉起了芳菲的手,」谁说要不让你伺候老夫人了,谁又说让你离府了。」 「表小姐说。」芳菲咬住了下嘴唇,」我不想嫁给那样的人,如果让我嫁给了周家,我宁愿绞了头发去做姑子。」 表小姐?柳莲安? 杜莹然和孟舒志交换了一个眼神,杜莹然对着孟舒志做了一个手势,示意由自己开口,于是,杜莹然拉着芳菲坐下,自己也做到另一侧的太师椅上,」表妹说了什么,让你以为要把你赶出了府?」杜莹然笑盈盈地说道,」老夫人就躺在那里,等到老夫人醒过来了,见着我拐走了她得意的丫头,可要和我急的。」 芳菲的神色也舒缓了下来,想到这段时间老夫人的病似乎是好了不少,半夜的时候还会有反应,想到了杜莹然是大夫的身份,原本绝望的神情也有些了希冀。 「要是你不放心,我可以保证,你安安心心做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谁也讨不走你。」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好歹也是少夫人,说的话,是做得准的,对不对?再说了,还有你们少爷呢。」 「你说了算。」孟舒志说道。 听到的了杜莹然和孟舒志肯定的答复,芳菲用手绢擦了擦眼泪,」让少爷和少夫人见笑了。奴婢一时有些着急。」 「不碍事的。」杜莹然想了想就说道,」我从母亲那里知道了你的事情,那样的人家怎会让你去了?你怎么会觉得要把你从老夫人面前带走。」 「表小姐同我说,那周家现在还在想法子,说我是他们家定下来的正正经经的媳妇,一定要让我嫁入到周家。」说到了这里,芳菲的眸子里又带着莹润的泪水,一眨眼,那泪珠就顺着脸颊滚落,」现在只能有祖母能够护着我,表小姐让我务必不能够离了老夫人。」 芳菲因为这件事情心神大乱,照顾老夫人怎能用心?还有芳菲的事情,原本理就不在那周家,孟府自然会护着这丫头,杜莹然柔声说道:」周家有什么底气这样说,会查个清楚。」 芳菲见着孟舒志也是点头,此时的终于露出了浅笑,杜莹然说道:」其实,这次用你是准备到别庄上住上一段时日,无论在不在孟府,都可以护住你,你的一颗心就放在肚子里吧。」杜莹然还想要和芳菲说说话,但是孟舒志在场就不合适了,拉住了芳菲的手,在偏厅里坐着,也摸了七七八八柳莲安这段时间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杜莹然也拉着芳菲的手说道:」今后你也别说什么剪了头发做姑子这句话,要是老夫人知道了,该有多伤心。」 如果可以,有谁愿意做姑子?芳菲的表情很是苦涩,」周家这样一闹,恐怕是很难。」 「京都之中难了,那么京外呢?」杜莹然说道,」没关系,老夫人就算是没有醒过来,母亲和我也会帮你,若是醒来了,一切有母亲做主。」 轮起年纪,杜莹然甚至比自己还要小,但是芳菲看着杜莹然面上的笑容,却觉得无比安心,」奴婢先谢谢少夫人了。」 「也不急着这一时,」杜莹然说道,」到了别院,你也散散心,到时候我再把听风请来。」 「听风?」芳菲的眼睛瞪大了,」是不是不太合适,她的病。」 「她的病怎么了?」杜莹然问道。 「这一次听风发得格外严重,还有和她同屋的小丫头,脸上也生了疹子,所以让她去别院的。」芳菲说道。 「那丫头发的严重吗?」杜莹然问道。 第五十九章 芳菲摇摇头,」听风姐姐出去了之后,也就好了。」 杜莹然越发觉得听风恐怕是柳莲安刻意支开的,花粉过敏罢了,怎么可能会传染,恐怕是柳莲安做的手脚。 芳菲小声说道:」我因为周家的缘故,很久不曾出去了,我上次听说过去的人说道,听风的病症似乎是重了,也有大夫去看过,但是没有看好。」芳菲不住地看着杜莹然,似乎想要让杜莹然替自己的姐妹去看一看,又不好开这个口。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原本就要看看听风的。若是不传染,到时候一块儿到别院当中。」 「嗯。」芳菲点点头。 既然和芳菲说清楚了之后,杜莹然就带着芳菲一块儿回去,安顿好了芳菲之后,孟舒志就问道:」她可又说了什么?」 杜莹然摇了摇头,孟舒志见着四下无人,」当真是表妹做的?」 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的神情有些伤痛,那双幽深如同寒潭一般的双眸带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希冀,他还是希望这件事情不是表妹做的。 若一个人平素给人的感觉娴雅,诗里的心性更是洁白似莲,那孟舒志怎么也不会相信是柳莲安做出的这件事情,杜莹然轻轻说道:」只能说是表妹的可能性很大。」 孟舒志当然知道,听风起了一脸的脓包,一张脸都要溃烂了,芳菲更是心性简单,加上未婚夫家里出的事情,更是心绪大乱,剩下能够做这样的事情的,除了几个二等三等的丫鬟,就是柳莲安和如墨了。」我一定会查清的。」 「嗯,我相信你。」杜莹然说道,」我让丫头去抓点药,中午吃过了之后,你用上一些。」 「不必。」 「是要的。」杜莹然拉着孟舒志的手,」你不知道你精神有多糟糕,要是这件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你就倒下了,怎么办?靠我一个人可查不出来,那时候我就只能告诉祖父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在她坚持的目光下软了下来,」好。」 中午吃过了之后,孟舒志喝了药,杜莹然让人展了屏风,隔着中衣揉捏他僵硬的身躯,孟舒志刚开始还有精神,等到后来就闭上了眼,听着他平稳和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杜莹然伸手整理了他胸前的系带,替他理了理被褥,就绕出了屏风。 「少夫人可要休息?」芳菲开口问道。 「我去书房里坐一坐,我睡不着。」杜莹然是没有午睡的习惯的,孟舒志一时半会还不会醒来,她就决定去书房里看一会儿书。 午后阳光微醺,杜莹然的医书一时半会没有整理出来,看着书房里的典传书籍着实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刚开始时候还勉强看了一会儿,后来阳光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一个接着一个哈欠,杜莹然到后来就伏在桌上睡着了。 感觉到身上披了一件披风,杜莹然揉了揉眼睛,就见着有些懊恼的孟玉溪站在自己的面前,「嫂子,我把你弄醒了了?哥哥总是说我手太重,我先前还不觉得,这一次发现是真的如此。」 杜莹然直起身子,感受到自己背上的披风滑落,伸手拢了拢自己的披肩,她就开口说道:「不是,本来就只是打个瞌罢了,这屋里的书看得我是昏昏沉沉。」 听到杜莹然的话,孟玉溪拍拍手就笑了,「我也不喜欢他书房里的这些,连本游记都不准我放,谁耐看那些经史子集。」 杜莹然笑道:「那我可无法,除了医书之外,我也最喜欢的就是游记之类。」 孟玉溪笑了,对着杜莹然挤眉弄眼,「我放不得这些,嫂子可不一样。你瞧,」孟玉溪对着旁边的一个空架子指了指,「他特地腾出来的,说是让你放书籍。」 此时杜莹然已经站了起来,目光顺着孟玉溪的手指看了过去,正好看到了空落落的书架,旁边还放着竹篾变成的书箱,显然是把原本放在书架上的书,收起来放在了书箱之中,杜莹然的手指拂过了书架,红木书架上尘埃不染。 「这都是我哥自己打扫的,他不喜欢让别人进入到书房里来。」孟玉溪跟着杜莹然走来走去。 杜莹然看着她都觉得眼晕,「你都不累?」 「不累。」孟玉溪笑着说道,「我一想到你是我嫂嫂了,我就十分欢喜,想要跟着你的身后。」 杜莹然显然愕然,「你是想要看着我跳舞?」 「可以吗?」孟玉溪的眼睛亮了起来,得到了杜莹然那里得来的舞服,心中便觉得痒痒,想象自己跳舞时候该是什么样的情境。 虽然昨晚上没有洞房,若是此时做了,就不好了,杜莹然笑着摇了摇手指,「不可以。」 孟玉溪一愣,被杜莹然捏了捏脸颊,「晚些日子好不好?」杜莹然说道,「我同你哥哥想要去别院里住一阵子,你到时候若是无事了过来寻我,岂不是正好?」 孟玉溪脱口而出,「好啊好啊,我到时候一定去。」忽然就想到了府中孤零零的表姐柳莲安,「到时候我带上表姐。」 让柳莲安来?杜莹然的笑容一瞬间有些僵硬,最后嘴唇却依然微微翘起,「好。」孟舒志已经怀疑了柳莲安,总归是亲戚,除了让她上门,还能有其他的办法? 说了带上表姐,孟玉溪的心中也觉得有些别扭,柳莲安虽然也是笑着说很好,但她总觉得柳莲安和嫂子之间有些微妙的违和感。想到了这里,孟玉溪就觉得还是暂时还是自己去好了,反正表姐也不喜欢跳舞。想到了这里,孟玉溪觉得心中一松,笑容也越发璀璨了起来。 杜莹然想开了之后就不去管柳莲安,「你可有丫头会琴。」 「当然。」孟玉溪想到了万寿节时候杜莹然那让人惊艳的舞蹈,「我有丫头擅操琴,擅擂鼓,先前万寿节的那支舞,我私下里跳了许多次。嫂子,我们下次一块儿跳这一支舞给祖父祝寿好不好?」 杜莹然想到了那个时候,因为三公主的身体不好,三公主的舞蹈部分平稳而柔和,她的舞蹈部分则是激越昂扬,如果说三公主的舞蹈是潺潺的溪流,那她的舞蹈则是跳动的火焰,一静一动,一冷一热,方显了那支舞的极致。想了想就说道,「三公主的身子并不太好,所以她的舞蹈部分很是简单,若是你跳,这舞就要改一改了。」 「你改得一定很好。」孟玉溪笑着说道。 「我去你的院子。」杜莹然说道,「今日里我虽然跳不动舞,还是可以看你舞蹈的,我看一下你的基本功,替你编一支舞可好?」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了,因为欢喜,那双眼眸弯了起来,盛满了璀璨的笑意,「嗯嗯嗯。」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 孟玉溪的院子和自己在齐府中的院子不同,也不同于齐灼华的院子,屋内壁上贴着琴瑟,八宝阁上拜访许许多多精致的小玩意,有琉璃彩绣,有珐琅青花木瓜,跳脱颜色的玩意,幛子却是云过天晴色,压下了过于活泼的颜色,空气之中是淡淡的铃兰芳香,甜美如同少女的梦境。 第六十章 看过了孟玉溪的房间,更换了衣服之后,孟玉溪就在院子中跳舞,和齐灼华的院子这一点是相似的,院门偏侧处开辟了一块儿水磨石压成的平地,有丫鬟们打扫的干干净净,孟玉溪则是换好了鞋子,再其中跳舞。 孟玉溪穿的是一身火红的舞裙,似乎是有意想要让杜莹然看到自己的水平,她选择了一直极其块的舞曲,飞速地旋转让她的裙摆在空气中打开,如同是盛开的曼珠沙华,妖艳动人,随着琴声和鼓点的节律,她的身子轻盈地不可思议,手臂舒展打开,纤细的腰肢柔软地折成任一的弧度。孟玉溪的这一支舞蹈明快,她本身性格有时浓烈似火,这曲子十分适合她。 「你跳得很好。」杜莹然说道,她面前的孟玉溪微微喘着粗气,额头上是细密的汗水,杜莹然从袖中拿出了手绢,替孟玉溪擦汗,「可以看得出是下了很大的功夫的。」 孟玉溪咧嘴一笑,「恩,我很喜欢跳舞。」随即低下了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这支舞曲是我跳得最好的,院里的师傅也说过我这支舞曲跳得好。」孟玉溪有些忐忑,自己跳得这么好,要是杜莹然给自己排舞得时候,发现自己跳得不好怎么办,心里这样想着,面上就难免显露了出来。 「我看得出。」杜莹然说道,「舞曲很适合你的性子,如果要祝寿,你跳欢快的舞曲本就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孟玉溪咧嘴一笑,「恩,我这也叫做彩衣娱亲了。祖母卧病在床,祖父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舒展开来。」 孟舒志这一觉一直到傍晚接近晚饭的时候才醒了过来,睡了太久,脑袋有些昏昏沉沉,手脚更是有些绵软,扶着床榻准备起身的时候,杜莹然听到了动静,对着丫鬟挥了挥手,自个儿则是绕过了屏风,挽住了孟舒志的手臂,「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孟舒志摇了摇头,此时感受到了一直略带着冰凉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太阳穴,整个人陡然一清,他已经成亲了,眼前的人正是他新婚的妻子。 「是你?」孟舒志说道,「你的手怎么这么冰。」他握住了她的手,女子的手掌纤细而柔软,光滑细致如同是上好的羊脂玉,让他舍不得放手,成亲之后最大的好处便是如此,他遵循礼法亲近他的妻,此为天地人伦。 「若不是我,你还想要拉着那个丫头的手不放?」杜莹然的语气轻快,「感觉好点了没有?」 「睡得多了,有些难受。」孟舒志说道,「我并没有通房丫头。」 杜莹然说道:「我说笑的。」吐了吐舌头。 「并不大妥当。」孟舒志说道,「有妻无妾,我亲近的只会是你。」 听到孟舒志的话,杜莹然的心神一荡,眼眸如同盛满了一汪春水,小声说道,「我今后不会用这个说笑。」 孟舒志笑了笑,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只觉得眼前一黑,又坐到了床上。杜莹然连忙扶住了孟舒志,给他把脉了之后,浅笑着说道,「你前些日子睡得太少了,猛地休息的时间长,才会如此,今个儿晚上你倒是可以晚些睡了。」 晚些睡,正好可以补上昨夜里的洞房夜,想到了这里,孟舒志的耳根有些发红,仗着屏风的遮挡,无人窥见屏风内的情景,加上杜莹然垂头的羞态是风情,就抚着她的脸,落下了一个吻,含住她的唇瓣,品味她的甜美,他的双手禁锢着怀中人,那么样的用力,就像是想要把她揉入到了骨子里一样。 孟舒志是坐在床上的,原本杜莹然是弯腰站在他的身侧,此时竟是坐在了她=他的腿上。随着这样一个缠绵的吻,杜莹然感受到了自己身下的硬物,原本因为刚刚的吻脸上就红润,此时更是红得几乎要滴出了血来。 因为情动,孟舒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凑到了杜莹然的耳边,说道:「今天晚上我们圆房吧。」 杜莹然抬起眼,看着孟舒志,因为说出了这样的话,白净的脸有淡淡的红晕,休息了一下午的时间,原本满是血丝的眼眸也消缺了些血丝,杜莹然的手指划过他眼底下的那抹淡青色,「晚些时候,不急在这一时。」 杜莹然这样说了,孟舒志也就说道:「便按照你说的。」他也是一时情动,便说出了这话,若是到了晚上,也不知是否还有这个精力,前几日在翰林院时候便昏昏沉沉,时常有不知今夕何夕是何年之感。 虽然不得再亲近一步,这般抱着娇妻也是妙趣横生,孟舒志的手便收紧了些,杜莹然有些不大自在,尤其是他已情动,推了推丈夫,扬声让屋内的两个丫头打水,给孟舒志洗漱。 孟舒志身边的两个贴身丫鬟,一个唤作是红笺,一个是唤作绿澜,透过屏风的间隙瞧见了纠缠在一起的身体,红笺别开了脸不敢去瞧,而绿澜的眼底是震惊地看着屏风的缝隙,红笺拉了拉绿澜的衣袖,听到了杜莹然的吩咐扬声应到一声是,到门口吩咐了丫鬟送水进来,还看到绿澜似乎是有些失魂落魄,心里急得跟什么似的。 孟家祖训红笺是一早就知道的,从未生起过别的心思,而绿澜原本是一个落魄书生的女儿,后来因为沾上了赌场,就发卖了女儿,绿澜容貌秀美加上自有识字,心里头难免对俊秀的孟舒志起了一些别的心思。那心思一直是放在心底,因为孟舒志为人方正,就仿佛是书中写到的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此时见着孟舒志在青天白日里居然会抱着杜莹然,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红笺见着绿澜还是呆呆站在那里,见着杜莹然也起身了,连忙踩了绿澜一脚。 绿澜冷不丁被一踩,惊呼出声,回过了神来,看到红笺拎着水壶显然是要服侍孟舒志,连忙上前,「我来吧。」 红笺的眉头皱起,眼眸里是浓郁得化不开的揪心,原本以为少爷成亲了,绿澜的那一丁点的心思就会泯灭,谁知道原本的种子似乎悄然之中发了芽,在这里不好说什么,红笺准备私下里同绿澜好好说一下。 搪瓷盆地是两尾红色的锦鲤,随着水的注入仿佛两尾轻摆,绿澜用热水润湿了白色的巾子,杜莹然却伸出了手,拿起了她拧好的巾子,「我来吧。」杜莹然开口。 绿澜咬着下嘴唇,十分不甘愿地看着杜莹然细细给孟舒志擦脸,同时开口说道:「下去吧,我来就好。」 「是。」 红笺和绿澜两人就退下了。 刚一出房门,红笺就拉着绿澜的手,「我要话要和你说。」 绿澜低声说道:「等会还要服侍少爷。」 红笺说道,「还有芳菲姐姐在呢。」说完了之后,不管绿澜愿不愿意就拉着她进入到了房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看什么啊,要是少奶奶看到了……」 「她看到了又如何?」绿澜想到了杜莹然坐在孟舒志的腿上,心中仿佛又一把火在燃烧。 「我的小姑奶奶。」红笺说道,「那可是我们正正经经的少夫人,原本府上的祖训就不得纳妾一说,你就歇歇你的心思。」 第六十一章 绿澜听到了红笺的话,脸上是火辣辣的疼,以往的红笺或许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从未这样直白地开口,此时又羞又恼,嘴唇都颤抖了起来,「你说什么呢?」 「你刚刚直愣愣从屏风缝里盯着少奶奶和少爷,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红笺心里一叹,如果不是她自己早早就定下来婚约,更是有自知之明配不上少爷,恐怕也生了绮丽的心思。 「就算是祖训,先前不也是有例外?」绿澜倔强地说道。 红笺跺了跺脚,「你知道你不爱打探这些俗物,你可知道少爷同少夫人早之前就相识,再不济你也知道少爷当时游街时候亲自替少夫人簪花。」 绿澜有些茫然,她怎以为少爷那时候已经对少夫人动了情。其实或许心底已经意识到了,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直到今天见到少夫人坐在少爷的膝头。想到了这里,绿澜的眼泪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绿澜哭起来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眼眶一红,眼泪就不要命地掉落,红笺自幼和绿澜长在一处,绿澜的性子看似傲了些,心底却很是良善,比那些个看似柔和内里阴暗的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见着她哭成这样,连忙上前细语说道:「好啦,好啦,我一直觉得做富贵人家的妾侍,反而不如正正经经的平头娘子。」 绿澜听了红笺的话,低头不语,眼泪并没有止住,红笺又软声安慰绿澜,绿澜仍是老样子,并没有一丁点的松动,红笺的心中有了丝火气,「你原本的出身比我好,我说得这些道理,你难道不知道?」 绿澜终于开口说话了,因为长时间的哭泣,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红笺,我是觉得,是不是其他人都看出了我这样的心思。」 原来症结竟是在这里,肯说出了自己的心底话就好,此时的红笺开口说道:「我同你亲近,才会知晓你的心思,再说了,你也说过,我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是心思细腻,我同你说,你的这份心思,府中旁的人是没有发现的。就连今天少夫人也是不曾发现的。」 绿澜的泪珠子却继续滚落,「就像是你刚刚说的,我也曾跟着家中长辈学过礼义廉耻,家中就算是沦落了,我能够进入府中服侍少爷已经是天大的福分,我却起了这样不堪的心思。」 见着绿澜这样说,红笺的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这个心思不应该就好,于是轻声说道:「你这样算什么呢,你可知道表小姐,她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呢。」 红笺的话如同一枚巨石狠狠砸在地上,轰的一声烟尘滚翻,绿澜震惊地眼泪眼泪挂在脸上,显得有些傻乎乎的,「表小姐,怎么会?」绿澜无疑是欣赏柳莲安的,尤其是见过柳莲安的诗词,觉得柳莲安品性高洁,如同冬日里的红梅,于寒冬之中怒放,兀自幽幽芬芳。 红笺说道:「我说得这些,你听着就好。」她知道绿澜并不是一个嘴碎的,此时为了安慰绿澜,就把她观察到的统统都告诉了绿澜。 「你应该也知道去年有一阵,表小姐定亲的那一户人家没了的事情,从那之后表小姐对你我二人就格外热切。」红笺说道。 绿澜是一个迟钝的人,却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听着红笺说起,也回忆起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越发觉得表小姐可亲了。 「少爷对表小姐是无男女之情的,而后则是夫人替少爷定了亲事,表小姐之后则是大病了一场。」红笺缓缓说道,「但是,表小姐的心中从来都还是有少爷的。」 听到了这里,绿澜的眉头微微皱起,「也许先前有过这样的想法,定亲了之后怎还会有这样的心思?」 红笺说道:「绝对是有的,你可能没有留意到,大小姐欢欢喜喜同表小姐说起少夫人的时候,表小姐虽然笑着,笑意却从不曾到眼底。这也就罢了,还有一次我在院子里见到表小姐的脸色难看,再往前绕过了亭阁酒见着大小姐眉飞色舞说起少夫人医书的斐然。」 绿澜听着红笺的话,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有什么过节。」 红笺点了点绿澜,「你看书真是把性子看得呆呆傻傻,表小姐性子聪慧,总归是寄人篱下,今后府中的庶物多半会交给少奶奶,她会轻易得罪了少奶奶?这般不喜,还不是心仪少爷的表现。」 绿澜沉思,「或许是同我一样,心中有些不大自在,表小姐怎会为妾?」 红笺浅笑,「就拿这一次老夫人夜间醒来的事情来说,新婚之夜让人把少爷喊过去。你觉得还是不大自在?」 绿澜觉得收到了极大的冲击,深思都有些恍惚,「许是,许是老夫人好转了,离不开少爷。」 红笺还有更加恶意的揣测,此时不好告诉绿澜,老夫人身边性格沉稳处事细致的听风在这样的场合病倒了,而芳菲定亲的人家出了差错,心绪大乱如何照顾得好老夫人?红笺柔声说道:「表小姐都能够被府中的繁华迷了眼,更何况是你,心里有过这个念头也没什么,压在心底以后嫁了人就好了,只要不是执迷不悟就成。」 绿澜听到红笺说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关于表小姐的事情,仍然觉得太过于不可思议,表小姐想要做少爷的妾侍? 红笺最后说道:「如果不是为自己的亲事谋划,那如墨可会成这样?如墨的身体是最好的,你也知道,你自己瞧瞧看,她最近成了什么样子。」 绿澜想到了如墨的样子,以往的如墨叽叽喳喳像是一只欢快的百灵鸟,昨日里见着如墨的样子,惨败一张脸,身子更是摇摇欲坠,仿佛是那惊弓之鸟。绿澜此时信了红笺大半,表小姐在府中又能够谋划什么呢?只能是自家少爷了。 红笺最后说道:「不用说侍妾的事情,起码表小姐现在还心系少爷,你这点心思又算得上什么呢? 绿澜此时也是怅然,如同小扇子一般的睫毛轻轻扇动,「阖府上下都很好,」此时的绿澜理智已经回笼,夫人更是早早说了,等到时候替她寻个好人家,做个平头娘子,放了她的奴籍。少爷能够在青天白日这般搂住了少夫人,定然是浓情蜜意,她这份心思就如同红笺说的,放在心底,等到嫁人了就好了,「谢谢你提醒了我,以免我犯了大错。」 红笺的笑容灿然,「你想通了就好,你我之间这般客气做甚?」 绿澜哭成那样根本见不得人,红笺替绿澜告了假,孟舒志不过是点点头表示知晓,杜莹然说道:「别忘了我是个大夫,若是身上难受了,过来同我说一声就是。」 「惊动了少夫人就不好了。」红笺笑着,眉眼弯弯,「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说完之后俏皮地眨眨眼,露出一个你我心知肚明的表情。 杜莹然笑了笑,她当真是没有发现绿澜的心思,对着红笺点点头,往前疾走两步,绛红色绣如意纹综裙微微摆动,绣着明珠的红绣鞋顶尖一闪而过,复又害羞地藏在了裙间。孟舒志缓步等待杜莹然,等到杜莹然近了,调整步伐,同她并肩而行。 第六十二章 热热闹闹吃完了晚饭,孟舒志领着杜莹然在府中走动,一来是为了消食,而来也是把整个孟府的构架都予了她知晓。到了最后,来到了老夫人的院子,略坐了一会儿说道:「晚上你记得手着老夫人,若是有什么事情,让小丫头来找。」 剑兰点点头,孟舒志心里头是说不出的滋味,隐隐希望今夜里祖母是有反应的,那就说明不是有人用针戳了她的手指儿引起的反应。 忽然一只纤细而柔软的手牵住了自己的手,孟舒志抬眼就看到了杜莹然的侧脸,她仿佛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两人捱得很近,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两人的动作。孟舒志的心情仿佛被这只温暖的手熨贴了,他回握了那只纤细的手,同她十指交扣。 回到了院子中,就见着芳菲迎了上来,眼神之中有着希冀,「老夫人今日可有反应?」见着孟舒志摇头,眼底的那点希冀之光熄灭了,口中念道着:「往日里这个时候表小姐来了,老夫人就有反应的。」 一路上两人是携手而归的,此时听到了芳菲的话,杜莹然感觉到了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她的手臂微微颤抖,让自己没有叫出声。 孟舒志歉意地看了一眼杜莹然,松开了手,对着芳菲说道:「以往的时候表妹就是这个时辰去看祖母的?每次表妹来了,祖母都有反应?」 芳菲看到了孟舒志的神情忍不住畏缩了一下,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少爷,以往的少爷总是温润的,矜持有礼的浅笑,他是孟家的芝兰玉树,而此时的孟舒志,眼眸之中是红色血丝,他的苍白的面色带着铁青,仿佛是一支出了鞘的利剑带着让人触目惊心的寒意。 芳菲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而孟舒志的眉头拧起,他的神色越发冰冷。 杜莹然上前一步,微微侧身挡住了孟舒志,拉着芳菲的手,让她转过了身子,「每次表妹过来的时候,老夫人都会有反应?」 芳菲神魂未定,「嗯……是,是的。」她开口说道,「表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啊?」杜莹然浅笑着说道,「有些诧异,表妹和老夫人的感情一定很好,所以老夫人一听到表小姐的声音就会有反应。」 杜莹然的声音轻轻柔柔,芳菲也缓了过来,「嗯,少爷和表小姐在的时候,老夫人也都会有反应。老夫人最疼爱的就是少爷、表小姐还有大小姐了。」 杜莹然沉默地听芳菲说着,「老太爷呢?」杜莹然看了一眼孟舒志,他站在那里,脊背挺得很直,就像是一株白杨树,仿佛什么也压不垮他。但是杜莹然知道,只是表象,他并不是这样。 「什么?」芳菲一时没有领会杜莹然的意思。 「我说,老太爷先前也是熬夜照顾了老夫人,那时候老夫人也有反应。」 芳菲笑了,「嗯,最开始的时候还是老太爷发现了老夫人有反应,那时候表小姐正和老夫人说话呢。」 听到了芳菲的话,杜莹然甚至不敢回头去看孟舒志的表情,拉着芳菲的手让她先下去休息。 「我没事。」孟舒志开口,原本眼眸之中跳跃的是愤怒的火焰,此时那火焰熄灭,暮霭沉沉像是波澜不惊的古井一样,嘴角扬起了一个僵硬的弧度,轻轻开口:「我什么事情都没有。」 杜莹然让其他人下去,院子中只站着他们两人,此时夜空之中是疏朗的群星,一弯新月周遭是两三点的小星,夜风微凉,杜莹然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反而孟舒志冷静了下来,「我失态了。」说完之后温柔地拉着杜莹然的手,「刚刚是不是弄疼你了。」 「我也没事。」杜莹然说道。 「抱歉。」孟舒志说道:「我只要一想到,可能是祖母亲手养大的人对她下手,我就觉得接受不了。」 杜莹然明白孟舒志的感受,被亲人背叛的伤痛总是最大的,此时的孟舒志几乎已经相信就是柳莲安下手,但是心底还是有隐隐的期盼,动手的不是柳莲安。 「我们回屋,白日里是温暖,夜风一吹还是有些凉的。」杜莹然开口说道。 「嗯。」孟舒志应了一声,「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杜莹然微微一笑,「那倒是没有,」就算是盛怒之中的孟舒志,她也是不怕的,因为她知道对方不会伤害自己,浅笑着说道:「不过,芳菲那丫头是吓到了,指不定还在疑惑,少爷娶了美娇妻,正当时春风得意之时,怎么忽然就那般难看的神色。」 孟舒志听到了杜莹然的说笑,知道她是在同自己逗趣,此时嘴角也是微微翘起一个弧度,「美娇妻?」 杜莹然唇边的两点梨涡显现,眼眸里更是温柔的笑意,比那春风还要缱绻美丽,「你敢说不是?」 「夫人说的是。」孟舒志合拢了房门,在灯火摇曳的屋中含了她柔软的唇瓣。 良久以后,孟舒志说道:「娘子,今日当真不可同房?」 杜莹然说道:「不可。」 原本孟舒志以为下午睡了太久,晚上到了时间一定会睡不着,谁知道,洗漱过后,喝下了蜜丸,灵巧纤细的手指在自己的身上按着,就沉沉睡了下去。杜莹然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打了一个哈欠,掀开了锦被钻了进去,也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洗漱完毕之后装扮一新就等着马车准备出发,到了及第巷子门口,变见着了翘首以盼的爹爹。 孟舒志自然也见到了装束一新的岳父,吩咐停下了马车,他小车之后,扶着杜莹然的手臂,让她下来。 不过是短短几日,再见女儿,便有一种恍如隔年之感,新婚时候盖头遮住了女儿的容颜,此时她梳着妇人的发饰,鬓发之中红宝石金蝶发簪几乎振翅而飞,耳珠上戴着的是金牡丹嵌红宝石耳钉,浅粉色对襟襦裙,罩着一件大红色对襟比甲,比甲上绣着花开芙蓉绣纹,微风吹动她的裙角,腰间的绦带上用比目鱼玉佩压住了裙角,入目的红色和妇人发髻,她婷婷而立站在那里,杜斐真真切切感受到一切都不一样了。 「爹爹。」杜莹然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孟舒志也是行礼,「岳父。」 「好好好。」杜斐压住了眼底的那点湿意,「我们慢慢说。」 杜斐看到女儿同他说得滔滔不绝,而女婿则会把杯子往女儿面前推一些,面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杜斐同女儿说起行医治病的时候,孟舒志面上是矜持有礼的笑容,虽然这些话题插不上嘴,他甚至不明白,却不妨碍他用心听着,他总是想要和女儿更进一步,这让杜斐想到了当年的齐氏,她当年也是如此。 杜斐当年和齐氏是伉俪情深,见着孟舒志如此,心中宽慰。 中午一块儿吃过了饭,下午的时候是去了齐府,史老夫人见着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站在一起,面上泛着笑意,年纪大的人最喜欢的就是喜事了,外孙女婷婷而立,外孙女婿如松如柏,最难得的是两人相处之间的默契和温馨,让人的心中也仿佛有暖流流过。 第六十三章 「好好好。」史老夫人笑着,「当年你父亲把你交到我手里的时候,你还一丁点的大小,现在转眼就嫁人了。」史老夫人有些感慨,当年刚进府的时候,杜莹然这小丫头很是讨喜,之后却怯怯喏喏只肯亲近齐灼华一人,一直到跟着父亲行医,性子又渐渐开朗了起来。 热热闹闹说了会儿话,史老夫人说道:「你一直和华姐儿交好,转眼她也要嫁人了,你同她说说话。」 点到了齐灼华的名儿,她错愕抬头,所有人都看到了齐灼华的眼神,那并不是为杜莹然欢喜的神情,而是带着些许怜悯。 周氏的手指微微拉动女儿的衣袖,笑着说道:「你想到了什么,大好的日子这样一副神情。」 齐灼华心中有些着急,拼命想着可以说些什么替自己开脱,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表妹,是这样,我昨个儿见到了你,便想到了舞乐院的王然,昨个我在东大街的时候瞧见了她,竟是瘦的像是一阵风就要吹到,面色也是蜡黄无比,说了没几句话,整个人软绵绵倒在了地上。我记得你是给她看过病的,怎的之前的集英会上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病就更重了。」 周氏听到女儿这样说,如果不是坐着满堂的亲戚,恨不得一个耳刮子扇在女儿的脸上,这说得是什么话,大喜的日子要给人添堵是不是?这话里的意思是杜莹然的医术不好,把人医治得更重了?周氏有些坐立难安,口中却只能顺着女儿的话说道,「华儿真是菩萨心肠,今儿还惦记着王家姑娘的病症。」 老夫人也是眉头微皱,「华姐儿心肠软是好的,不过,大喜的日子说这些做什么,怪扫兴的。」 当然扫兴! 杜莹然在看到齐灼华的怜悯的眼神的时候,只觉得大好的心情都被齐灼华给毁掉了,她在怜悯自己? 杜莹然的眼眸微微眯起,齐灼华能够怜悯自己什么?无非是没有和孟舒志圆房罢了,她同孟舒志两人圆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还用得着她怜悯?不如想想怎么讨了莫家的喜欢才是,虽然莫德音心底良善,原谅了齐灼华,但是她身侧的嬷嬷可没有,若是齐灼华再怠慢了莫德音,那嬷嬷绝对不会忍着。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淡淡说道:「扁鹊见蔡桓公,这个故事你应当知晓,当时我已经开了方子,王姑娘不肯用我也是无法,只得是另请高明了。」 齐灼华等到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有些悔意,大约是看不得杜莹然同孟舒志的浓情蜜意,匆忙之中说出了这样针对杜莹然的话,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想要服软的时候,看到了堂中人的神色,那服软的话怎么也开不出口。 看到祖母眼眸之中的不赞同,看到了母亲眼中的警告神色,就连哥哥也是微微皱着眉头。一瞬间齐灼华仿佛是回到了前生。明明……明明是柳莲安自尽而亡,所有的人都这样不赞同地看着自己,而后孟舒志做出了怀念柳莲安的诗词,那诗词更是如同无形的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所有人都说,她和一个死人争什么呢?原本就泪盈于睫,此时眼泪珠子更是滚落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看到齐灼华哭成这样,周氏虽然恼怒她的失态,心里却已经软了下来,饱经世故的人自然能够看得出齐灼华的泪水带着莫大的痛苦,连忙说道:「昨个儿和我说王姑娘的情况着实不好,华儿是最心软不过的,恐怕看到了表妹,就又想起这一段了。」 齐灼华的泪水是突兀,无论齐灼华是什么缘由哭泣,此时堂中的人只能当作是这个缘由的,史老夫人念了一句佛号,「华姐儿真真是心软。」 齐灼华此时也开口说道:「表妹是我失态了。」因为哭泣,她的声音带着些沙哑。 杜莹然也就罢了,反而是孟舒志的眉头微微蹙起,心里头有丝暗火,大好的日子,齐灼华先是不恰当的眼神,之后话语之中又是指责自己的妻子,莹然不过是解释了两句,这会儿哭得比谁都还要委屈。于是,孟舒志的眼神看着齐灼华的方向就带着些冷意。 冰冷的眼神射在了自己的身上,齐灼华身子微微一晃,她的手死死捏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才能够不让自己失态,因为太过于用力,白净的手背上都泛起了青筋。孟舒志的眼神太过于熟悉了,上辈子,她痴痴喜欢他的时候,他也是用这样冰冷的,几乎冻到人的骨子里的眼神看着自己。 齐灼华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她不能继续失态下去了,声音有些干涩,开口说道:「我,我有些不舒服。」 堂中是一室的沉寂,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史老夫人的身上。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以往的华儿从来不会作出这样失礼的事情,今个儿是怎么了?见着齐灼华抬头,苍白的面色,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华姐儿,你是怎么了?莹然,你帮你表姐看看。」 周氏看到了齐灼华的神色,想到上次女儿针对杜莹然做的所作所为,还有集英会上不替杜莹然说话的事情也打听了出来,想到了这两件事,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女儿怎么就和杜莹然过不去呢?!周氏连忙说道:「没关系的,先让华儿休息,我跟着去看看,等会若是还是难受,我再请莹然丫头,到时候可要麻烦你了。」周氏说道。 周氏的话是对着杜莹然说的,杜莹然看了一眼老夫人,见着她微微颔首,就说道:「谈不上麻烦,舅母真是客气了。我看堂姐的神色很是不好,先休息着,若是等会还难受,打发人喊我就是了。 女儿家难免有些羞于说出口的毛病,想到有可能是葵水,史老夫人就同意了周氏的说法。 等到合拢了房门的时候,周氏对齐灼华说道,「你今个儿又怎么了?我的小祖宗。」 齐灼华还不想承认,讷讷地说道:「我就是想到了王然。」 周氏就说道:「你是从我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儿肉,你还想要骗过我?我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和王然那小姑娘交好了,你不是说她的性子讨厌的紧吗?」捏了捏眉心,「今个儿是你表妹大好的日子,你做出那样的表情,你怜悯她什么?怜悯孟家阖府上下都喜欢她,怜悯孟家少爷疼惜她请了一个月住对月的假,还是怜悯他们去别院?」 齐灼华被周氏说得是心中一颤,她得承认她是嫉妒杜莹然的,尤其是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光是不曾掩饰的温柔和满是爱意,她就嫉妒地发狂,她脑海之中仿佛有两个自己,一个疯狂地嫉妒杜莹然,后悔不曾嫁给孟舒志,另一个自己冷静地认为自己仍然是对付不了柳莲安,莫家公子是她最好的选择。 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折磨地她要发疯,所以当意识到杜莹然走路姿势自然,和当时的自己一样不曾在新婚之夜圆房,她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齐灼华无非是希望杜莹然过的不好,只有知道她过得不好,她才不会后悔,不回后悔当时在山上礼佛的时候,亲手把机会给了杜莹然,让杜莹然成了孟舒志的妻。 第六十四章 「我就想要知道她过得不好。」齐灼华喃喃地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底中的话。 周氏震惊地往后推了一步,「你疯了?你看着杜莹然做什么?我和你说的都忘记了吗?华儿。」 齐灼华烦躁地说道:「我没忘,我没忘,我只是……」她只是习惯了,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把杜莹然对比到了尘埃之中,习惯了改变了她的性子,习惯了她跳不出舞,习惯她在府中只依赖自己。而现在一切都改变了,杜莹然又和前生一样,和三公主交好,得了莫德音的欢心,杜莹然的日子越顺遂,她就越有一种她本不应该如此的浓烈挫败感。 女儿每次这样说的时候,周氏就有一种浓烈的无力感。华儿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的性子,甚至见不得杜莹然好。她上次明明和女儿说了很多,女儿也都是赞同,怎么今日里又是如此,周氏准备开口的时候,忽然听到了门口的动静。 房门被轰然一声打开,一个穿着浅绿色儒裙的丫鬟一下子就扑了进来,双膝扑通一声跪在青石板的地面上,周氏皱起了眉头,单听着动静,便觉得发疼,那丫鬟的鬓发有些散乱,周氏定睛一看,却是海棠,她对着周氏磕头,「海棠求夫人垂怜。」说完之后眼泪就落了下来。 齐灼华一见到了海棠,想到了自己曾经让海棠做的事情,母亲刚刚还说起了杜莹然,连忙说道:「若是你不想去庄子,不去就是。闹到母亲这里像是什么样子。」早先的时候杜莹然被她照顾得怯怯懦懦,怎能压得住海棠?加上她的有意纵容,海棠越发无法无天了。杜莹然出府之前把海棠塞回给了自己,齐灼华一直为这个丫头头疼,已经临近嫁人,她说什么都不能把海棠带到莫家,这丫头到时候指不定会出什么岔子,就想要把她打发到配了人打发到庄子上。 要是没什么猫腻,女儿会急的额头上出细密的汗水?于是,周氏让其他人下去了之后说道,「我记得你先前是伺候表小姐,对不对?」 「……娘」齐灼华的声音有些恳求。 「你闭嘴!」周氏对着海棠说道,「以往小姐让你做什么事情,你都告诉我,说清楚了就留下来,说不清楚,绞了舌头送出去。」 周氏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冷淡,那一双眼眸锐利如同冷箭一样射在了海棠的心底,齐府是个好去处,阖府上下,主子们和善,但是被绞了舌头送出去,恐怕是每一个丫鬟心中最为惧怕的噩梦。海棠的手臂抖得如同糠筛一般原本就跪在地上,此时双臂一抖,近乎是伏在了地上。 齐灼华见着海棠的模样,就知道海棠绷不住了,别过了头,睫毛微微颤抖,她不敢想象,母亲知道自己前些年做出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齐灼华听着海棠结结巴巴地说话,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双手不自觉颤抖,原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更是见不到一丝的血色。 周氏的心中是掀起了惊涛骇浪,那时候女儿才多大,是她一力挽留下杜莹然,之后却是这样对待杜莹然的?等到听到了最后,周氏冷淡地说道:「大小姐那里不需要你服侍,收拾收拾东西,到我那里伺候。刚刚你说的话,我不想其他人再知道,你可明白?」 海棠应了一声,就躬身离开。房间里是静谧道让人窒息的安静,齐灼华的睫毛颤抖得更加厉害,余光瞥了一眼母亲,她正冷冷地看着自己。「娘。」齐灼华润了润嘴唇,低低喊了一声。 「你给我跪下。」 周氏说完了之后,齐灼华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母亲面前,她从不后悔自己那些年的所作所为,此时从海棠的口中说出的时候却觉得羞于见母亲,听到母亲让她跪下,竟是奇异地感觉到果然如此,甚至觉得心里头轻松了不少,她不怕娘亲训斥自己,就是怕她不理自己。 齐灼华跪下了之后,很快心又再次揪了起来,因为母亲什么都没有说,周氏端坐着,整个人如同石塑一般,等着齐灼华的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轻飘飘近乎耳语,开口说道:「我对你很失望。」 「娘,我错了。」齐灼华磕头小声说道。 周氏看到齐灼华的面色苍白,因为哭泣过,眼眶红彤彤的,整个人像是惊弓之鸟一样。周氏闭上了眼,女儿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是她意料不到的,她觉得一向乖巧的女儿甚至有些可怕,那般厌恶一个人,却能够让杜莹然把她当作是最亲近的存在。「你就这般厌恶你的表妹?若是厌恶她,为什么当年哭着闹着让她留下来的也是你?!」 齐灼华怎么也说不出口,她留下杜莹然就是为了让她过得不如自己好。 周氏有些心灰意冷,她从未想过自己能够养出这样一个好女儿,「罢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以后也不必告诉我。」 齐灼华被母亲的话,吓得是魂飞魄散,前世就算是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害死了柳莲安,母亲也从未放弃过自己,从未如此心灰意冷说话,「娘,我真的错了。」 「你没错。」周氏冷淡地说道,「你起来吧,也是大姑娘了,这样跪着做什么。好好在床上休息,我去看看你表妹那里。」 母亲轻描淡写竟是要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齐灼华眼神慌乱,深深磕了一个头,「女儿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 子不语怪力乱神,齐灼华不好说自己是重活一世之人,只说了自己做了漫长的梦,梦中的详尽情况都告诉了母亲。周氏时不时地提问,拼凑出来了梦中的情景。 「你说孟家小子心中只有她表妹?」周氏皱着眉头,她刚刚可见着了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的眼神温柔而缱绻,分明眼中只有一个杜莹然。孟家的祖训她也是知道的,怎会有表妹,还差点纳妾这一说。 「当真是如此。」齐灼华笑容苦涩,念了一首诗,诗的内容怀念一个女子,命途坎坷,才情斐然,凋零在女子最美丽的芳华年纪。「这首诗,便是他怀念柳莲安时候所做。」 刚开始听女儿说起这个梦境,她知识觉得荒谬,等到女儿越说越细致的时候,心里头竟是觉得这个梦似乎是真的一般,而念出了这首诗,周氏已经完全相信了女儿的话。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这样的脍炙人口的诗词饱含对女子的思念之情,那不是女儿能够做出来的。孟舒志能够得到状元,他的才情毋庸置疑。 周氏微微一叹,听到了这里,心中竟是觉得酸楚,仿佛看到了女儿独守空闺的模样,知道梦境之中女儿过得不好,她觉得十分难受,心中是沉甸甸仿佛压了一块儿石头。仿佛那原本是属于女儿的一生一样。 母亲的叹息落入到了齐灼华的耳中,此时齐灼华伏在了母亲的怀中哭了一场。 有母亲做她的后盾,齐灼华格外安心,「娘,我不是有意瞒你,实在是这个梦太过于真实,太让我害怕了。」 周氏点点头,「不要告诉别人。」这种详尽到近乎真实的梦境,女儿和自己知道就好。 齐灼华点点头。 第六十五章 「你梦中和孟家的公子就是有缘无分,你表妹过得好不好,你别去想了。」周氏说道,「其实,你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的表妹,莫家公子,在你梦中和你表妹伉俪情深?」 齐灼华涨红了脸,「是。」 周氏很快就想明白了各种的关键,女儿梦中的杜莹然春风得意,才会让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情,上辈子的杜莹然从不曾对不住齐灼华,齐灼华在杜莹然的性情这里说了谎话,她对母亲说,梦中的杜莹然跋扈嚣张。 「你也说了是你梦里的事情,」周氏摸了摸女儿的长发,「她现在的性子已经和上辈子不一样了,更何况你说了孟家还有一个柳莲安,已经够了。」其实不仅仅是够了,是太过了,梦中的杜莹然最多是嚣张跋扈,并不曾真正做过伤害人的事情,而女儿却在很小的时候就让杜莹然不去学医,让杜莹然觉得满府上下只有女儿是她最亲近的人,后来抢走了原本属于杜莹然的姻缘,更是把杜莹然往…… 周氏不敢往下想,虽然理解女儿,对她的做法却不能苟同,定了定神,问到:「你今日里又为何怜悯你表妹,我瞧着孟公子对她十分体贴。」 周氏的话仿佛带着小刺,刺得心底微微有些发疼,齐灼华小声说道:「因为她同女儿在梦中一样,不曾圆房。」圆房两个字又小又轻,近乎是耳语一般, 周氏表情有些尴尬,仔细回想,果然是如同女儿所说的那般,昨日里应当是没有圆房,此时又难免有些好奇,「和柳莲安有关?」 「嗯。」齐灼华应了一声,「孟家老夫人卧病在床,她彻夜彻夜地打发丫头让孟公子过去照顾。」 周氏再想到当日成亲的时候,便觉得新郎官看上去有些疲惫,原来竟是因为如此。人又不是铁打的,白日里要去翰林院,晚上的时候彻夜守着老夫人,怎能够不疲惫? 「但是孟家公子,现在对她很好。」齐灼华一张脸惨白,「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是顺顺遂遂的,是不是,就算是我嫁给了莫公子,也么有办法如同她那样笼络了夫婿欢心。」 周氏捧着她的脸颊,「你为什么总是看着杜莹然呢?」周氏看着仓惶不安的女儿,柔声细语,「我的闺女从来都不比她差,你不要紧盯着她,做好自己的事情,做好应该做的事情,你自有你的康庄大道。」 「真的吗?」 「当真是如此。」周氏说道,「你先前要和莫家小姐交好,我就觉得很好啊,她的性子害羞,你得到了她的喜欢,自然莫家上下也都喜欢你。莫府的结构简单,就莫家兄妹,都是同龄人,你好好和他们相处就是,自然过的不会差的。」 听到了女儿的描述,原本是有些瞧不上莫家的,此时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莫家的好处来了。 齐灼华的心里也是安定下来,起码莫家小姐身侧没有一个柳莲安,鼓吹着不理会自己,敌对自己,起码莫家公子并无心仪之人。齐灼华渐渐安定了心来。 「好了。」周氏说道,「你好好休息,顺便想想我今天说的话,尤其是,不可以再针对杜莹然。她治好了莫家姑娘的病症,在莫家姑娘的地位很高,若是你再得罪了她,若是她就像是你梦中的柳莲安那样如何?」 齐灼华的眼不自觉地瞪大了,想到了上辈子孟玉溪对自己的敌意,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冷汗也刷得一下就出来了。 「你别仗着小时候的那些情分,就这般继续。」周氏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晚些时候记得亲子登门去道歉。」 有了母亲的话,仿佛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她当真会原谅我?」 周氏说道,「我不知道,小姑娘家家的心事,我猜不透。」 齐灼华咬着下嘴唇,想到了自己不知道暗地里得罪了杜莹然多少次,今个儿杜莹然大好的日子自己又给她触霉头,她指不定就怨恨上了自己。 「娘,你说我同她说,小心柳莲安。她会不会原谅我。」 「刚刚才说了,不可以对外人说这些。」周氏手指点了点女儿的脑袋,「我发现,只要事情一涉及到杜莹然,你整个人都是蒙头蒙脑的。」 「娘教我。」 「诚心两个字罢了。」周氏说道,「忘掉你所谓的梦境,无论上辈子她做了什么,这辈子你做得已经足够多了,你要做的是真真切切把她当作你的表妹。就像是集英会上,三公主和李家姑娘做的那样。有人质疑你表妹,你要做的是帮腔,相信她,支持她,而不是质疑她,幸灾乐祸。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戚。」 齐灼华听到了母亲的话,说道:「这样就够了吗?」 「这样难道还不够?」周氏反问道。 看着女儿恍恍惚惚,周氏心里想着,人情世故方面原本以为不用教女儿了,现在看来她缺的就是这些,心里想着,等到杜莹然等人走了之后,这几日要多同女儿说一说要和杜莹然交好。 周氏刚进入到了院门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夫人爽朗的笑声,史老夫人见着了周氏,就问道:「华姐儿好些了吗?」 周氏笑着说道:「没事,昨个儿跟着那王家姑娘奔波,出了汗凉着了,休息一下就好。」笑着对杜莹然说道:「也就不劳烦莹然丫头了。」 杜莹然的手指摩挲云烟色青花瓷杯壁,嫣然一笑说道:「谈不上劳烦,自家亲戚,表姐无事就好。」 周氏看着杜莹然的唇角微扬起,就连杏眸里也是点点闪烁的笑意,顿时觉得眼前一亮。在周氏的的眼中,女儿齐灼华端庄淑雅,容貌明艳,更有舞姿绝妙无双,杜莹然是比不过女儿的。刚刚听到了女儿那梦中之事,再看看杜莹然,便觉得这位侄女比不上女儿的明艳,也自有自的芳华。若是把女儿比作芙蓉,那杜莹然便似桃花,花开灿烂,尤其是唇边那梨涡着实讨人喜欢,让人见着她的笑容便心中柔软。 最为难得就是杜莹然的性格了,按照女儿说的,柳莲安那般有心计,孟舒志的一颗心却都落在了杜莹然的身上。杜莹然这小丫头也想得通透,就算是新婚之夜不圆房又如何?她已经得到了丈夫的心。而梦中的女儿,一步错便步步错了。 周氏正想开口,便见着有小丫头进门叩首,小丫头口齿伶俐说明了来意,「城南王御史家的下人来请孟少夫人。」 王御史?一瞬间杜莹然有些茫然,御史家的人要来找她?此时堂中的人一半的目光放在小丫头身上,另一半人的目光则是在杜莹然的身上逡巡。 孟舒志主动开口说道:「王御史的次女便是王然,在书院你见过的。」 此时所有的人都不由得想到了刚刚齐灼华的话,恐怕王然姑娘的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巴巴在杜莹然回门的时候就过来了。 杜莹然此时也才恍然,竟然是王然,不知道王然到了什么样的地步,现在既然已经找上了门,就开口说道:「老祖宗,我就跟着去看看吧。」 史老夫人微微颔首,都这般找上来了,能不能治都是要走上一遭的。 今日里是杜莹然的归宁之日,此时送走了杜莹然,齐府又冷清了下来。 第六十六章 杜莹然一出门的时候就看到了翘首期盼的小厮,见着杜莹然和孟舒志,就打了个千儿,「孟少爷、孟少夫人。」 「你……」杜莹然看着孟舒志,「你要不先回去。」 那小厮连忙说道:「孟少爷不如在府上小坐,出门的时候老爷吩咐了小的,书房里有几版市面上少见的书,茶水小食都已经备下了。」 孟舒志点点头,同杜莹然说道:「归宁之日,是不兴分开的。」 杜莹然不知道这一节,既然王家已经准备齐全,那就一块儿去就是了,说道:「那就是我考虑不周了,我想着不知道要耗到什么时候去了。」 小厮连忙说道:「不会怠慢了孟少爷的。」 坐上了马车,杜莹然问道:「王家姑娘若是身子不好了,怎么请了我?」 小厮苦笑着说道:「并不是有意在您大喜的日子叨扰,实在是小姐的状况不太好,宫中的御医也去瞧了,说是开不了方子,当时我们夫人就晕厥了过去,今日里越发严重了,大小姐回门的时候知道了之后,就提到了您。说集英会上,您一眼就瞧出了二小姐的不对,一得到这个消息,就打发奴才去及第巷子去寻您。听铺里的人说您在齐府,才又匆匆赶了过来。」 原本父亲杜斐也要过来的,谁知道遇到了个摔断了腿的,也就是杜莹然和孟舒志来到了齐府,铺子里独留下的人,就是小武了。杜莹然又想到了居然连方子都不给王然开了,也不知道王然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杜莹然还想要细问王然的症状,小厮就摇摇头,「这些小的就不清楚了。」 不知道王然的状况,杜莹然的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忧色。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杜莹然抬眼就看到了孟舒志对着自己微微颔首,「别担心。」 杜莹然的心中一暖,也点头浅笑。 王府上的小厮看到两人浓情蜜意,想到了前些日子沸沸扬扬的状元游街簪花之事,不由得感慨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等到了御史王家的府邸,早已经有角门敞开着了,马车顺利驶入,孟舒志下了车,随后则是杜莹然,首先瞧见了一个身材丰润的妇人,头上挽着一根宝石嵌莲花金簪,着湘妃色月华裙,看上去雍容而华贵,她的眼微微下垂,可以看得出和王然的肖似。 「张少夫人。」孟舒志对着那妇人拱手,杜莹然也同时行礼。 女子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笑意勉强,「今日里劳烦两位了。」说了些客套话之后,让人领着孟舒志往书房的方向,而自己则是亲自领着杜莹然往妹妹所住的院子里走去。 「张少夫人。」杜莹然开口。 女子就摆了摆手,「称呼我名字就是,王湘。」王湘的眼眸里划过一丝的忧色,「母亲这会儿也病倒了,等到杜大夫看过了妹妹之后,也帮我看看母亲。」 「这是自然。」 王湘的步子走的很快,杜莹然跟在王湘的身后,也加急了步子,顾不上如画一般的风景,顾不上空气之中的暗香浮动,顾不上观赏水廊里跳跃的红鲤。等到王湘的步子慢了下来,杜莹然就知道到了王然的院子,院子名字是瘦金体,写着的是廖风阁,翠竹竹竿弯弯,绿叶和嫩枝俏皮的舒展着,缀在了廖风阁三个字的下面。 进入到了房间,还没有进入到内间的时候,就见到了另一个夫人,她已经不再年轻,梳拢得整整齐齐的鬓发可以敲见霜花,王夫人生得同样是丰润,一身淡红妆花仙鹤综裙衬得是雍容华贵,女子少女时候是要瘦些,这般便会显得年纪小,等到年纪大的时候,反而是微胖些,更显得年轻。王夫人和她的女儿王湘正是应了这样一句话。 「杜大夫是吗?」见到了杜莹然,王夫人的眼睛一亮,「你快看看小然的状况。」 杜莹然绕过了屏风,见到了王然便是一愣,实在是因为王然同上次她见得时候相比,越发消瘦了,原本就微微有些凹下去的脸颊,此时更是深深凹陷下去,面色是不健康的蜡黄色,她的胸膛起伏几乎让人看不到,王然抬起眼,看到了杜莹然,有些混沌的眼顿时就驱散了萦绕在期间的雾气,明媚了起来。 「杜大夫。」王然开口说道,看上去她似乎连说话都十分困难了,她用足了自己的力气,在杜莹然的耳中,说话的声音却是气若游丝。 见着女儿这般的样子,王夫人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状况,王湘的眼底也是不忍,「杜大夫。」 杜莹然拉起了王然的手腕,她的手腕虚弱无力,杜莹然给王然把脉,她的脉象似断非断,软绵无力偏又失去了节律,再看看王然的瞳孔放大,她的脉象糟糕透了,也难怪御医不给王然开药方。 杜莹然收了手之后,就绕过了屏风,走到了外见。此时王夫人连忙让丫鬟呈上了药方,说道:「太医署过来了两个人,第一个不肯开方子,第二个开了方子,只是药一沾唇,她就吐了出来,根本就喝不下去。」王夫人一边说着,眼眶里的泪珠就忍不住滚落了出来,低声道一句失态了,用手帕沾了沾眼角。 王湘说道:「她这是生了什么病?怎的成了这幅模样。杜大夫,之前你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病症,再劳烦你开些药。」 杜莹然的眼睛微微睁大,「难道她没有告诉你,我当时根本没有开药?」 王湘和王夫人两人同时都是愕然,王夫人的手更是轻微颤抖,身子一晃,身侧的丫鬟连忙搀扶住了她,「早早就药石罔顾了吗?」悲鸣一声,似乎是怕惊动了屋内的人,用手帕捂住了嘴唇,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王湘的眼圈也是一红,「娘,您要保重身体。」 杜莹然看着两人伤痛的模样,忍不住看向了内间,自己的亲人为自己难过成这个样子,加上身体的难受,王然也后悔了吧。 等到王湘搀扶着王夫人坐上了太师椅,杜莹然开口说道:「并不是药石罔顾,而是当时不需要开药方。那时候她的病症还算不得多严重,只要按时吃饭就好了。」 「吃饭?」王夫人喃喃地说道。 「恩。」杜莹然说道,涉及到了王然的症状,杜莹然并没有往下继续说,等到王湘开口让其他人退下了之后,杜莹然才缓缓开口,说出了王然当时身上的症状。 王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轻轻开口说道:「妹妹是因为我。」王湘咬住了下嘴唇,缓语道:「我同夫君成亲之前,因为苦夏加上要成亲的忐忑,一下子就消瘦了不少,恐怕因为这个她就惦记在了心底。」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嫡妻 卷一》作者:蓁蓁 02、《药香嫡妻 卷二》作者:蓁蓁 03、《药香嫡妻 卷三》作者:蓁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