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香嫡妻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杜莹然说道:「无需自责,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还是在二小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保持纤细的身材无外乎两个法子,一个是少食,另一个则是锻炼。这世间女子多爱通过第一种法子,毕竟若是少吃些,便觉得鼓起的腹部收下去了,用不了两三天的时间,腰围便可少了半尺,这般岂不是正好?」 「若是这般说,为何她这般这么严重。」王湘连忙问道。 「便是因为王二小姐的成果实在是太好了。」杜莹然捧着手心里的杯盏,长而卷翘的睫羽垂下遮住了黑如点墨的眸子,「她耐得住饥饿,短短的时间便让自己的腰围缩了数寸,原本王二小姐恐怕就为身材所累,所以一旦见着有了成果,便越发孜孜不倦了。」 王湘摇摇头,「我瞧着她实在是瘦得厉害,她告诉了我她的法子,那时候她只是说她的腿还有点粗,再饿上几天的时间,就会停下来了。」王湘想了想就小声说道:「而且,期间我也回来了几次,我们姐妹感情素来是很好的,每次我给她夹的菜,她都吃完了。」 王夫人听到了大女儿的话,想了想也开口说道「我一直以为是舞乐院太辛苦了,所以越来越消瘦,每次她回到家里的时候,特地吩咐了小厨房给她做些宵夜。我也见她吃过。」王夫人的眼眸之中有些困惑,「是不是身上有别的病,那宵夜的份量可不少啊。」 集英会之后,杜莹然吩咐让王然多吃饭,她都不肯,听到两人说的话,杜莹然垂下了眼,心中更是一叹,开口说道:「若是吃下了之后,再吐出来呢?」 杜莹然的这个说法耸人听闻,从未听闻过有人会这般,为了保持纤细的身材,吃下去的饭都吐了出来,王夫人有些犹豫地开口:「不会这样吧。」 杜莹然并没有回答,就算是在现代,催吐这法子也是耸人听闻的,这法子看似是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之后把食物吐了出来,一点儿没有被小肠消化,实则是对人体大害。过多的催吐,那胃酸顺着食道倒流入了口腔,灼烧食道,便易患上食道癌,胃酸还会腐蚀口腔黏膜和牙齿,便会让少女的牙齿如同垂垂老矣的老者那般松动。另外催吐最容易患上的就是饮食紊乱症,此时躺在床榻上的王然,便似乎是如此。 而此时王湘瞪大了眼睛,心中更是砰砰直跳,想道上次见到妹妹的时候,她已经太过于消瘦了,妹妹却笑着说道,自己的脸还有些大,想到了这里,王湘再也坐不住了,「若叶,若叶。」王湘高声喊着,声音都有些破了音。 而王夫人的面色也有些发白,莫不是杜大夫说的是真的?吃下去了东西,悉数都吐了出来?想到了这里,面上也是近乎惨白。 杜莹然的手指划过黄楠木太师椅,手指顺着上面的祥云纹路轻轻擦过。 内里出来了一个丹凤眼的小丫头,躬身对着几人行了礼之后规规矩矩站好。 王湘连忙说道:「若叶,你老实说,二小姐是不是一直没有怎么吃东西,前几次晚上吃过饭了之后就吐了出来,还有母亲送来的宵夜也是这般。」 那丫鬟有些犹豫,王夫人就颤抖着声音,「若是二小姐有什么不好,你们也逃不开。」 那丫头跪在了地上,对着王夫人磕头,「小姐吩咐了奴婢不准说,刚开始的时候并不多,前些日子在家休养的时候,几乎是日日如此。」 一眨眼,王湘的眼泪珠子就夺眶而出,「是我不好,如果我不是我瞧着妹妹消瘦了,特地给她多夹菜,她也不会如此。」 王夫人苦笑着说道:「杜大夫,这般就是我女儿的病由的症结所在?」 「恩。」杜莹然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杯盏,「其实,两位也无需自责,恐怕还是因为令爱觉得自己此时身材恰恰,才会为了保持住消瘦的身材催吐的。」杜莹然细细说起来了这类人的心理,现代也有女子是这般,消瘦到了只有青少年儿童的体重,脸颊凹陷,浑身上下都是皮堪堪包住了骨头,却觉得镜子中的自己消瘦而美丽。 此时那若叶也留在堂中,听着杜莹然的说辞,面容震惊,小嘴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大。杜莹然呷了一口茶水,就对若叶说道:「你伺候你家小姐,你可发现是如此?」 若叶点点头,「奴婢也觉得二小姐过于消瘦了,二小姐却说昔日里曾有赵飞燕掌上起舞,她恐怕还要再瘦一些才能够做到掌上飞舞。」 王夫人和王湘是将信将疑的,毕竟这样的事情过于耸人听闻,已经瘦成了那般,怎还会有人觉得自己不够消瘦,此时听到了若叶的话,又扬声叫了另一个大丫鬟,叫做若柳的,若柳也是同若叶一般的说法,二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对镜自揽,询问是不是比以前瘦了不少了,有时候觉得自己足够瘦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还需要越发消瘦才是。 不仅仅是伺候王然的两个一等丫鬟,就连二等的丫鬟还有粗使丫鬟,也都分批进入一一询问,这般的事实,让王夫人和王湘两人相视一眼。 「如果是这般,应当是如此?」王夫人说道。 杜莹然在丫鬟进来得时候也询问过了,就算是最糟糕的时候,王然也能够用一点白粥,不至于什么都不吃,如此这般事情总没有到最坏的程度,若是真得了厌食症,她恐怕也是无法。于是开口说道:「就像是我之前同王二姑娘说的那般,仍在吃食上,若是能够吃下了,自然也就好了。只是,我劝不动王二姑娘,若是想要让王二姑娘好起来,还是得两位多下些功夫,让王二姑娘意识到一味得消瘦并不好。随着慢慢恢复饮食,王二小姐的身子也会丰润起来,那个时候便是关键期,务必不能够让她再催吐了。」 王夫人和王湘两人郑重点头。 杜莹然唯恐两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关键所在,缓缓开口说道:「当时里在集英会的时候,两位可知道为何我会一眼看破二小姐的病情?」 杜莹然说的这一点,正是两人所好奇的,王夫人说道:「劳烦杜大夫告知。」 杜莹然说了当日的情境,重点说了王然绝经之事,两人悚然,王湘意识到妹妹对于身材消瘦的执念,就算是冒着不能够生育的风险,妹妹也不曾停止她的脚步,王湘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有些迷茫,真的能够劝得动妹妹?随即又想到如论如何必须要想法子扭正了妹妹的想法。王夫人听到杜莹然的话,额头上更是起了细密的汗水,她深知生育对于后宅女子的重要性,眼眶都有些发红,「这绝经之事,可有得治?」 杜莹然缓语道:「先让王二姑娘养好了身子才是正理,等到时候再开些方子调适,成与不成,现在都不好说。」 王夫人也不为难,泪盈于睫,「我知道了。此番多谢杜大夫,如果不是杜大夫,我女儿……」伸手用帕子掩面,丰润的手光滑,指上一枚碧玺戒子翠意盎然。 第二章 这位保养得体的王夫人恐怕从没有在人前如此失态过,就连那王大小姐也是难掩忧色,定了定神,杜莹然同两人说了各种的利害之后,又开了些开胃利脾的方子,对王夫人说道:「这几日可以喂王二小姐一些蜂蜜盐水,每日里粥品清淡些,她若是说吃不下了,就放下,等到一个时辰之后再让她吃一些。她现在肠胃不好,若是给她吃多了,还会吐出来的。」 「多谢大夫提醒。」关乎女儿的身体,王夫人用心记下。 杜莹然又到了内间,王然看到了母亲的手里捧着方子,眼睛一亮,「杜大夫,我……是有救的,对不对?」 此时的王然过于虚弱,似乎还有些心悸,说话的时候一顿一顿,表情也是难受。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已经开了方子,你按照我的法子来,会一点点好转。」王然的脉象着实是虚弱,若是不知道王然因为过度节食引起的,杜莹然恐怕都会以为她是回天乏术,而不肯开方子的。 「是法子,不是方子吗?」王然一愣,眼眸里似乎有些暗淡了。 杜莹然说道:「恩,和我先前和你说的一样,吃点东西,等到胖一点了自然就是好了。」 王然一下子就有些激动了,胖这个字戳中了她敏感的神经,「姑娘给我开方子就是,我,我不怕苦的。」 杜莹然对王夫人说道:「打开王然姑娘的心结之事,是需要劳烦王夫人的。」 见着杜莹然似乎是准备离开,「你……回来。」王然也不知道身体里哪里来的力气,单手撑在了床边,此时锦被滑落,露出了她消瘦的身体,白色的中衣在她的身上空空荡荡。 「你爹爹不是神医吗?你不是一眼就能够看出我的病吗?为什么不给我开方子呢?」王然喊道。 杜莹然脚步停顿,回头看了一眼王然,王然十分愤怒杜莹然不给她开方子,眼眸之中像是有愤怒的火焰在跳跃一般,杜莹然微微一笑。 此时的王湘微微推了一把妹妹,对着王夫人说道:「娘,你陪着妹妹,我去送送杜大夫。」 等到出了房间门,王湘小声说道:「抱歉,刚刚我妹妹失礼了。」 杜莹然不会和病人介意这些,尤其是减肥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王然,她对着王湘说道:「你也看到了,你妹妹的执念很深。」 王湘眸中的忧色一闪而过,随之的则是异常的坚定,轻轻地说道:「她是我妹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继续这样下去的。」 「恩。」杜莹然点点头,「其实主要是心中的症结,解开了也就好了。」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着,刚进府的时候,走路生风,都不曾细细看院中的风景,看病耽搁了大半天的时间,此时一轮金日西沉,金色的阳光勾勒出静美的景致,绿水更是波光粼粼无限柔情。等到出了月亮门到了外院的时候,见着了一身官袍的王大人。 「爹爹。」王湘喊道。 王大人止住了脚步,杜莹然给王大人行礼,「无须多礼,孟少夫人。」王大人开口说道,「小女现在如何?可开了方子?」 王大人的身材欣长,一双剑眉下的瞳眸炯炯有神,含着对女儿的隐忧,额头上还有细密的汗水,显然是从朝堂之中一回来,没有来得及换下官服,就准备去寻女儿。 王湘笑着说道:「爹爹不用担心,杜大夫的医术很好。」 正说话间,孟舒志也从外院出来,王大人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郑重行礼,「多谢两位,原本今日里是尊夫人回门之日,原本不当用这桩事扰了两位。」 孟舒志说道:「同治病之事相比,回门不过是虚礼。王大人不必多礼。」 杜莹然也笑着说道:「冠玉说的正是我要说的,今日里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便先回去了,明日里要去京郊的别庄……」说到了这里,杜莹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毕竟她不知道那庄子是在哪里。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如此,说出了庄子所在的具体位置,又对着杜莹然眨眨眼,杜莹然见着孟舒志的样子,浅笑着说道:「若是有事情,打发人过去说一声就好。」 两人正是新婚燕尔,眉目传情唇边浅笑之中是说不出的情意,夕阳又在两人身上镀上了金边,王湘就忽然想到了皇后娘娘曾评价两人的天作之合之说。状元游街当街簪花的情形她是错过了,原本听别人说心中也不觉遗憾,此时却觉得当日里没有见着此景着实是可惜了。 王御史所在宅邸距离孟府并不远,两人谢绝了马车相送之后,自是出了门,丫鬟和小厮远远跟在身后,见着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在前面走。 「王二小姐的病可还好?」孟舒志说道。 「恩。」杜莹然说道,「总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刚刚在堂上,你表姐那般说法,后来王御史家的下人又是寻到了齐府,我还当真是担心你。」孟舒志说道,「我刚刚在马车上就想同你说,王御史此时在朝堂上是刚正不阿,生活之中却是一个极为宽厚的人。你就算是治不好王家二小姐也不打紧,没有想到我妻医术竟是高明至此。」孟舒志说到了最后,那双温润的眸子里泛着清浅的笑意,似是极为杜莹然的医术高兴一般。 「御医不肯开方子,只是因为不知晓王二小姐生病的缘由。」杜莹然说道,「我只是恰好早就知晓了她的病因,你可别说我医术比御医还要高明。」杜莹然也弯起了眉眼,唇边梨涡乍现。 「不过王家人确实是宽厚。」杜莹然说道。 「恩。」孟舒志说道,「我也曾受过王御史的点拨,他是个胸有丘壑之人。刚正不阿,又柔中带刚,祖父对他也是颇为欣赏。王御史同夫人是伉俪情深,相比妻子也是如此。」 「那常人也常说冠玉是有惊世大才,我同冠玉也是情浓时分,这样来看,岂不是我也有惊世大才?」杜莹然同孟舒志说笑。 孟舒志笑着说道:「你医术极好,舞乐之道更是让舍妹敬佩,岂不正是大才?」 杜莹然笑着说道:「刚刚,王二小姐还说我是庸医。」 孟舒志的脸忽然就沉了下来,妻子是为了救王二小姐的命,那小姐居然这般说自己的妻子,加上又想到了今日里齐灼华质疑杜莹然医术的事情,在这样一个洵美的傍晚脸色称不上时好。 杜莹然柔声说道:「其实我自个儿也知道,虽然称不上是神医,也绝对不是什么庸医。」此时微风起,吹鼓了她的衣袖,广袖被风灌满,裙摆微扬。 「有时候为你感到不值,患者这样说你,今日里,你表姐……」孟舒志说道。 「王二小姐说我,我是可以理解的,她生病了,又不喜欢我开得的方子。王夫人和王家大小姐自从她说了庸医二字之后,臊得跟什么似的。之后王家大小姐可是亲自送我出了内院,并一直说她妹妹的好话。」杜莹然语气轻快,说起了王然的事情。 那么对于齐灼华?杜莹然垂下了眸子,「表姐不喜欢我,我心中是有数的,只是没有想到她在大喜的日子能够这样给我添堵。」 第三章 孟舒志的剑眉微聚,自从心里头有了杜莹然之后,也细听妹妹叽叽喳喳说起过杜莹然的来历,妹妹孟玉溪在舞乐院之中交好之人就为齐灼华,妹妹对杜莹然的态度从开始冷淡到后来的热切,他是知道的,从妹妹的口中叙述,齐灼华一直是很拂照杜莹然的。 杜莹然瞧见了孟舒志的眼神,眉毛挑起,「你不相信?」 孟舒志失笑着说道:「我自然是信你的。」孟舒志柔声说道:「你是我的妻,我不信你,又信谁?」 孟舒志的目光让杜莹然的心中一颤,夫妻双方最重要的便是信任与沟通,灿然一笑,「你要信我,便不许变了,得一直信我。」 「这是自然。」孟舒志点头,孟玉溪的性子肖似母亲,有些大大咧咧的,许是没有发现齐灼华与妻子之间的隔阂。齐灼华今日里的恶意是错不了的,忽然再次想到了集英会上,妹妹也叽叽喳喳说起过,当时帮杜莹然说话的是李家姑娘,孟舒志越发觉得妻子养在齐府的那些年有些可怜了。 因有了情感,便会把一个人放在了心尖儿,只是知道对方过去有可能过得不好,那怜惜之意就如同是潮汐那般汹涌来袭。 杜莹然被孟舒志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这里又是在外头,轻轻淬了一口,「你看我作甚?」 孟舒志笑了笑,声音轻柔如同傍晚的微风,「莹然,我会待你很好。」 那缱绻温柔春风就吹入到了人的心底,杜莹然从未如此感激过齐灼华,那莫家将军好与不好,齐灼华自个儿消受就是,她有了孟舒志呀。眼眸里的柔情都要漫溢了出来,口中娇嗔说道:「这话是你自给说的。」 孟舒志笑着说道:「一言九鼎,我自会做到。」 等到回到了孟府,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落下。 吃过饭了之后,聚在一块儿小坐,听到王家二姑娘病了,所以耽搁了这么久,孟玉溪瘪瘪嘴,「先前不是瞧不上我嫂嫂的医术,生病了请宫中的女医就是了。」说出口了之后,又皱了皱眉头,「她好点了没有啊,前几日似乎就请假了。」 孟玉溪是典型的嘴硬心软,杜莹然正要说话的时候,柳莲安开口说道:「玉溪,你这般说就不对了,先前王家二姑娘就是找表嫂看得病,这会儿身子不好了,自然还是要找表嫂的。」 柳莲安话要比齐灼华含蓄委婉得多,但是因为今下午听到了齐灼华的话,一瞬间孟舒志就意识到表妹并不喜欢自己的妻子,眉头微微皱起。 柳莲安说话的时候就注意着孟舒志的表情,看到孟舒志的眉头微皱,就准备改口,而杜莹然开口说道:「同上次一样给王二小姐开了方子,用不用就是她的事情了。」 「生病了还要讳疾忌医?」孟玉溪瘪瘪嘴,眼眸有些不屑。 柳莲安心中一颤,右手捏成了拳,讳疾忌医的也有自己啊。 杜莹然说道:「人有时候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有人开解,想通了就好了。」这话是对着柳莲安说的,虽然说的是王家二姑娘的事情,柳莲安却觉得这话分明是杜莹然对自己说的。 柳莲安的眼底有些讽刺,她无父无母,若是不为自己谋划,有谁能够为自己谋划?口中道:「想来,王二姑娘的家人会劝说的。」 杜莹然也没有指望柳莲安能够听自己的,便轻飘飘转了话题。 原本柳莲安是做好了准备,等着杜莹然的反击,见着杜莹然说到了别处,仿佛自己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心中着恼。 武氏笑眯眯看着几人说话,原本的柳莲安总是在老夫人的身边,儿子则是跟着老太爷在书房,唯有一个女儿跳跳脱脱的,此时见着几个小辈聚在一块儿热闹说话,心中也是欢喜,家中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是好。心里想到了孙辈,目光落在杜莹然的身上就有些热切了,既然儿媳妇是大夫,自然能够调养好身体,让她早早抱上孙子或者孙女吧。 武氏的目光热切让杜莹然注意到了,对着母亲笑了笑。 「好了,」武氏见着柳莲安的神情似乎是有些疲惫,就说到:「早些休息,明个儿一早还要出门。」 柳莲安浅笑着说道:「是去住对月?真好。」 孟玉溪笑了,眼底都是笑意,「才不是对月,是去庄子里住着,春日里桃花满野,美丽非凡。」 自从知道了柳莲安很有可能是对祖母下手的人,孟舒志一直就暗中留意表妹,此时才发现原本一直以为表妹的笑容是风轻云淡,此时对比妹妹的笑容,才发现,那是一种没有触及到心底的客气的笑容。 当孟玉溪提到了杜莹然和孟舒志要去庄子里小住,柳莲安表情一瞬间有些僵硬,继而又说道:「若是真是表妹你说的那般,到时候我们也去赏花。」 孟玉溪是准备去,只不过没有打算带上柳莲安,反而是武氏笑着说道:「玉溪陪着你表姐走动也是好的。」 柳莲安低头浅笑,手指虚抚鬓发那枚婴戏莲文金鬓花,顺着耳后滑落,轻柔地放在膝头,左手同右手交握,看上去端庄娴雅。 杜莹然看着柳莲安,心里头忽然有一种感觉,既然知道了是在别院住对月,柳莲安一定会想法子由小住成为长住的。 孟玉溪和柳莲安去别院之行就这样定下了,说过了话之后,柳莲安和孟玉溪两人是并肩而行的,柳莲安小声说道:「你刚刚说的那个庄子,真的很美吗?」 孟玉溪点点头,「我是去过的,很漂亮。嫂子还说要带着我跳舞。」 「真好。」柳莲安的语气之中有淡淡的憧憬,「你跳舞跳得很好,表嫂跳舞跳得也很好。若是你们在满天桃花下跳舞,一定是很美。」语气是淡淡的憧憬,黑暗之中的眸子却有压抑着的嫌恶。 孟玉溪的眼睛亮晶晶的,重重点头,「恩,我先前就想着的是休息的时候,便去找嫂子。」 「也不带上我啊。」柳莲安幽幽一叹。 孟玉溪顿时有些尴尬了,小声说道:「也不是啊表姐,你不喜欢跳舞。若是你在一边,也是无趣。」 「那是因为我身子不好。」柳莲安说道,「再说,我不能跳舞,也可以画画啊。既然你说那里的风景很好,说不定我可以留下来画画。」 「啊?」孟玉溪从来没有想到表姐会这样说,兄长和嫂子住在别院,表姐也要过去,孟玉溪的心中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柳莲安像是没有听到话语里的疑问,小声说道:「先前也说让我外出走一走,心情也会开阔些。」 这倒是啊,表姐的身体重要,于是就开口说道:「还有四日便是休沐日了,到时候我同你一块儿去。之前就定好了哥哥和嫂子去,恐怕屋子一时半会也没有收拾出来。」孟玉溪有一种感觉,表姐似乎迫不及待就想要过去,于是就主动和表姐相约,想要晚上几日再过去。 柳莲安是想要明日就跟着一块儿过去的,听到孟玉溪这样说,只能按捺住自己,可惜知道这个消息有些晚了,不然便可以做出些手脚,让他们明日里无法出行。柳莲安这样想着,却轻轻应了一声,那这四日的时间,自己还能够做出些什么?柳莲安忽然就想到今日原本是归宁的日子,后来杜莹然却和孟舒志去了王家。 第四章 王二姑娘啊……柳莲安的眼睛微微眯起,心里头有了主意。 「今天表嫂去了王家。」柳莲安问道,「王二姑娘生了病,不然明日里我们一道过去看看。」 孟玉溪是认识王然的,只是王然的性子过于傲慢,她并不喜欢,就摇摇头,「还是不要了,明个儿要回去销假了。」 柳莲安却很想要知道王然的病情,毕竟集英会上杜莹然一眼看出了王然的病情,此时王然又再次病重,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文章可以做,于是柔声说道:「要知道今个儿是表嫂和表哥归宁的日子,王家人还寻到了表嫂,恐怕王二姑娘的身体不大好,你总归和王家二姑娘为同窗,若是不知道她病了的消息也就罢了,此时既然知道了,怎能不去看看?」 孟玉溪有些头疼,她着实不喜欢王然,但是表姐说的也有道理,开口说道:「那明个儿我自个儿去就好了,表姐你身子不好,以免被过了病气。」 柳莲安是打定了主意和孟玉溪一块儿去的,如同羽扇一般的睫毛颤抖,「还是我同你一块儿去,我的身子我最清楚,不打紧的。」 表姐固执起来的时候也是让人头疼,见着表姐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孟玉溪只好点点头,心里想着若是王家二姑娘的病症是风寒之类,看过了之后,就早早带着表姐回来。 杜莹然打了一个喷嚏,孟舒志说道:「身子不舒服?」此时杜莹然刚刚洗漱完,鸢尾正拿着巾子替杜莹然擦拭发尾的水珠,孟舒志从鸢尾的手中接过了巾子,自个儿伸手替杜莹然擦头发。妻子的长发浓密而乌黑,因为盘发一整天,发尾微微有些卷翘的弧度。 杜莹然摇摇头,「没有,就是还有些困罢了。」毕竟换了一个地方,新婚之夜又不曾休息好。 孟舒志用巾子裹住湿漉漉的头发揉搓着,「等会头发干了就早点睡。」 「恩。」杜莹然打了一个哈欠。 此时屋内也不需要丫鬟伺候,丫鬟们便鱼贯而出。 宫灯里的烛火摇曳,勾勒出床塌边两人,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些距离,到了后来挨得极近,见着屋内没有外人,杜莹然的发丝只有发尾还有些湿润,孟舒志双手环住她的腰身,头搁在妻子的肩膀上,用巾子擦拭她的发尾。 这样近的距离,杜莹然觉得孟舒志的温热的鼻息都喷在了她的脸颊上,一颗心跳得很快,面上也晕红着。「好了。」孟舒志开口说道。 「啊?」杜莹然扭过头的时候,脸颊擦过了他的嘴唇。 面若桃李,温柔的杏眸潋滟如水,嘴唇微翘张开仿佛在等待人的亲吻,他倾身上前,含住了她的嘴唇。 缠绵的吻让她的身子发热,唇与舌的嬉戏让她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那火热的温度焚烈了一切,所有的理智随着他的舌头撬开了牙关消失殆尽。身子微颤,一双手勾住了他的脖颈,渴望更进一步的贴近。 没有人修剪烛火的火光跳动,床榻两人的身姿紧紧缠绕在一处。 不知不觉就变换了姿势,她整个人都躺在了床榻上,乌黑的长发撒在红色床单上,白色的中衣系带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解开,露出了红色鸳鸯图案的肚兜,包裹好胸前的丰盈,只在旁边露出一丁点的白嫩的惊人的肌肤,让人瞧见就口干舌燥。 孟舒志的手隔着布料覆上了那柔软,杜莹然的眼眸潋滟几乎要溢出了水,口中嘤咛一声更似无声的邀请。 浓情蜜意的水到渠成,扯下了百子千孙图案的帘帐,遮住了迟来的风光迤逦。 再次醒来的时候,孟舒志的心里暖暖涨涨,当然某个部位就更涨了,想到了等会还要出门,他悄悄把身子往后挪,生怕惊醒了怀中的娇妻。她的睫毛长而卷翘,浓密地像是羽扇一般,随着呼吸的微微颤动,她羽扇微颤,仿佛心尖儿也跟着颤抖起来。 从未历经过人事,昨夜里那种水乳交融贴近彼此的感觉,如同整个人在云端之中沉浮,那种欢愉感让人沉迷于其中,恨不得此时再拉着她白日淫喧。 火热的目光让杜莹然醒了过来,看着孟舒志的眼,足上的脚趾都勾了起来,脸上更是烧得通红。 「你醒了。」孟舒志亲吻了她的额头,知道锦被之下的她空无一物,克制住了自己,别过了头,自个儿穿上了衣服之后,再把杜莹然的衣服捧给了她。 白色的中衣最上方就是那红的惊人的肚兜,杜莹然说道:「你转过身去。」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孟舒志没有回头都可以想象得到她穿衣时候的样子。 昨夜里孟舒志也克制着,只要了一回之后就休息了,就算是如此,杜莹然给自己系上肚兜带子的时候也是双手有些颤抖,肌肤上还残留着欢爱过后的痕迹,让人想到昨夜里的风光。 孟舒志转过身的时候见着杜莹然站在了床塌边,床上的白巾子上有刺目的血痕,孟舒志把巾子收起来了之后,问道:「身上难受不难受?」 「没事。」杜莹然说道,见着孟舒志把巾子收到了匣子之中后,让丫鬟进来伺候。 杜莹然说的是实话,虽然是第一回,但是孟舒志的动作温柔,加上平日里杜莹然也锻炼和跳舞,除了下身有点点难受之外,身上却不怎么酸疼。 鸢尾给杜莹然梳了凌云髻,笑着说道:「少夫人的气色很好,胭脂都不用擦。」 早餐的时候柳莲安也瞧出了今日里的杜莹然格外的娇媚,她毕竟不通人事,不知道这是被滋润过的表现,只当做是因为杜莹然要去庄子上和孟舒志小住,心情格外舒畅。 杜莹然说道:「玉溪,你是不是今个儿要去舞乐院销假,等到下次休沐日的时候,带你表姐一块儿过来庄子上小住两日。」 两日? 柳莲安可不是想要小住两日,昨夜里也打听出来了那庄子还有温泉,于是柳莲安说道:「听说庄子上景致好,又有温泉,等到时候我可要多住几日,正好泡泡温泉了。」柳莲安浅笑着,「也不怕表姐笑话,我左右也是无事,想要学一学丹青。」 柳莲安想要去庄子中小住成为长住,杜莹然并没有意外,颔首:「恩,过两日让人打扫干净了,过来就是。」 先是带着祖母过去泡温泉,现在表妹又一副要长住的样子,一开始准备带杜莹然去别院小住的目的已经变了味,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孟舒志抬眼就看到杜莹然对着自己浅笑。 回握了这只手,心底的那点歉意压了下去。原本是准备和杜莹然独处,谁知道这人越来越多了。 武氏笑着说道:「原本那温泉没人去,今年这春日里,倒是接二连三都去了。」 反正有了不少人了,也不在乎多几个人,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母亲得了闲暇,也可以小住一阵。」 武氏笑着摇摇头,「我不爱这些,你们小辈儿凑到一块儿就是。」笑着对孟玉溪和柳莲安吩咐道:「你们哥哥嫂子正新婚,可不要闹着他们了。」 孟玉溪嘟着嘴,「我不过是小住一两日,怎会闹着。」 第五章 柳莲安感觉自己被武氏和孟玉溪的话扇了重重一个巴掌,岂不是自己闹着了?藏在桌子上的手紧紧绞在一块儿,低头不语。 孟玉溪歪着头,对杜莹然说道:「嫂子,我今日里不销假,我同表姐去探望王二小姐。」 去看望王然?杜莹然听着孟玉溪的话,微微有些诧异,「你同王二姑娘交好?」 孟玉溪吐吐舌头,「那能?她那个脾气我可受不了。」 武氏轻敲女儿的头,「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是实话。」孟玉溪搂着母亲的臂膀,「她这个人有点刻薄,见不得人好,上次嫂嫂明明得了舞乐院和医术院的赏识,其他人没说什么,就她一个人在说酸话。还是嫂嫂大人不记小人过,昨个儿归宁的日子还给她看病。不过,这样也说明她状况真的不太好,表姐也说了,既然知道了她不太好,还是去看看,好歹也是同窗一场。」 听到是柳莲安提出要去探望王然,孟舒志的眉峰聚拢,对着柳莲安说道,「表妹你身子素来不好,要是过了病气给你就不好了。」 柳莲安心里在埋怨孟玉溪的多嘴,听到了孟舒志关切自个儿的身子唇边绽放了一个清浅的笑容,表哥虽然关切她的身子,这王家大门她是一定要踏入的,于是笑着对杜莹然说道:「我想,应该是不碍事的,若是会过了病气的话,集英会上,表嫂就会知会王家的家人罢。」 听语气柳莲安是一定要探望王二姑娘的,杜莹然说道:「确是不会过了病气。」但是具体的病症却没有告诉两人。 「这般就好。」柳莲安笑了,看着孟舒志的眼神格外柔和,「表哥放心,表嫂也说了,不会过病气的。」她的声音软糯而娇俏。 柳莲安对着自己的笑容和昨天的笑容又有些不同,仿佛是有了生气一般,眼眸都会亮起,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轻轻应了一句,不去再看柳莲安。脑中想到的是祖父的话,那想要成为少爷的妾的说辞。 柳莲安有些失望,此时她还不知道两人已经圆了房,更不知道两人在桌上借着桌布的掩盖握住了手,不然恐怕更是会嫉妒得发了狂。 吃过了饭之后,孟舒志和杜莹然再去了祖母的房中同祖父行。 孟宪潜知道了泡温泉对妻子有好处之后,就同意了,别院之行也是让小夫妻亲近的时候,他虽然挂念着妻子,别院却不准备去的,「若是你祖母病情有什么变化,记得及时打发人知会我一声。」 便上了马车,孟舒志拿过软枕靠在了杜莹然的身后,「若是难受了告诉我一生,我让马车行得慢些。」 杜莹然脸一红,「不碍事的。」 孟舒志和杜莹然坐得马车是府中最宽敞的,祖母也躺在马车之中,长时间这般躺着,她的肌肉萎缩得厉害,杜莹然看着憔悴的她,再想想第一次见到她时候的样子,只觉得世事难料。掖了掖祖母的被角,芳菲凑到了剑兰的身侧,打听老夫人的状况,听到老夫人的情况没有好转,眼底的失落是显而易见的。 马车行驶的很慢,一直到了晌午的时候,才到了京郊的庄子。 杜莹然扶着孟舒志的手臂下了马车,一见到这个庄子就喜欢上了。天地之间的青砖青瓦,墙边一株斜生的梧桐树,手掌样子的树叶被风吹得是哗哗作响,心情也觉得舒畅了。 早有院子里的人迎了出来,让健壮的婆子背着祖母到了内间,安置下来之后,孟舒志注意到了剑兰的疲态,柔声吩咐剑兰先去用了饭,早些休息,让红笺和绿澜两人照顾好老夫人。 在马车上坐了许久,感觉整个人的身子都僵直了,吃过了饭之后,并不想休息,而是想外出走一走。 「你身子合适吗?」孟舒志问道。 杜莹然瞪了孟舒志一眼,「你偏生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跺了跺脚,「我没事。」 孟舒志笑着说道:「若是你不累,今晚上再两回罢。」 杜莹然慌慌张张往后看着,没有丫鬟注意到孟舒志说着什么,恶狠狠地说道:「你也不怕肾亏。」 「娘子可是大夫,别的我或许会怕,肾亏是绝对不会的。」孟舒志被杜莹然的话逗笑了,笑着如此说道。 「你走不走?」杜莹然瞪了他一眼,不过是外强中干,烧得通红的脸让她的怒视反而像是媚眼一般。 「走。」孟舒志笑着上前,同杜莹然并肩而行,「我带你去山谷里看一看。」 顾忌着杜莹然的身体,两人行走的速度很慢,远远跟着两个护院,不让扰了兴致,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身上带着水壶,盛了清水便走着。走过了麦浪滚滚的绿田,绕过了翠竹森森的竹林,便到了一处极大的湖水,一叶打渔小舟飘在旁侧。湖边的对岸可见着青山,山间隐隐有些红,想来就是孟舒志所说的桃林了。 有一位看鱼塘的老者听到两人要渡过湖水,笑着说道:「不用钱,我载你们过去就是,太阳落山前都有人在这里的,到时候你们回来招呼一声就好。」 「谢谢。」杜莹然笑着说道。 「夫人笑得真俊。」老者看着杜莹然的笑容,也咧嘴而笑,他的牙齿几乎都要掉光了,对着孟舒志说道:「这位老爷真是好福气。」 孟舒志笑着拱手,之后握住了杜莹然的手扶着她上了小舟,现在不在京都之中,就算是这般握着伊人的手,也不会有人说不得体。湖光山色之中,在船上临风而立,便觉得整个人心情都舒畅了起来,老者唱着不知名的小曲,声音在小山丘之间跌宕。 小舟越往小山丘边行着,便越觉得小山丘露出了粉色的桃林颜色,老者说道:「这桃花可以看,不可以摘得,每一个朵花都是果子嘞。这位老爷一看就是读书人,道理肯定都懂得。」 「老伯,我知晓。」孟舒志拱手说道。 小舟很快就靠了岸,孟舒志先下了船之后,又拉着杜莹然下了舟,老者的船篙一撑,又去对岸接两位护院去了。 孟舒志带着杜莹然顺着曲折的小路,就进入到了这一处矮矮的桃林,此时正是桃花花期最盛时候,朵朵红得粉的桃花开得热热闹闹,「真漂亮。」杜莹然喃喃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的。」孟舒志笑着说道,「再往前走一点,有一座小亭子,是我和几个好友出钱修得小亭。走了这么久,你是不是累了?」 「那就过去坐一下,喝口水。」杜莹然说道。 小亭当真是一个简陋之极的小亭,显然没有伤一株桃树没有折一根桃枝建了这小巧的亭阁,用手绢扑在上面坐下之后,堪堪一根桃枝就在耳畔,那粉色的含羞待放的桃花仿佛簪在了她的乌压压的发梢之中。 杜莹然看着孟舒志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头上落了东西,「怎么了?」 「没什么?」孟舒志笑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枚短笛,放在唇边,桃林之中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第六章 翠绿的笛子上,一双手素白如玉,一双俊眉含情浅笑,威风吹动他的青衣,把笛声送到了各个角落,这首古曲杜莹然是不曾听过的,却听出了曲调的缱绻缠绵的情意,仿佛是心尖儿都被温柔的曲调熨帖了。 杜莹然也站了起来,足尖点地,舒展双臂,右手的拇指中指相扣捏出一个手势,孟舒志的曲调急,她的舞步也急,月华色湘妃裙飞速旋转;曲调舒缓的时候,她的足尖也是轻盈,身姿像是一只翩飞的蝶停伫在轻颤的花枝枝头。 杜莹然舞动着,面上带着含情的浅笑,随着孟舒志的笛声的激越,舞步也越发急促了起来,直到最后送入到了云霄,她旋转的身体落入到了温暖的怀抱。 「若是知道你会跟着我的曲调舞蹈,我说什么也不会吹下去了。」孟舒志揽着杜莹然的腰身,声音有些沙哑。 杜莹然整个人偎依在他的怀中,因为一只舞曲,她的白净的脸颊上泛起了自然的红晕,开口说道:「我就娇弱到如此地步?」 孟舒志亲吻了她的嘴唇,直到吻得娇妻身子轻颤,一只手手指摩挲她被吻得有些发肿的嘴唇,「总是不好让你多动的。」 两人在小亭之中相偎相依,孟舒志坐在亭阁边的长椅,让杜莹然坐在他的膝头,「你刚刚吹得什么曲子?」纤细的手指绕着腰间的丝绦,金色的流苏划过手指。杜莹然的眼睛眯起,整个人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蜷缩在孟舒志的怀中。 「蝶恋花。」孟舒志说道,「一首古曲。」 「听出来了。」杜莹然说着,听到了远方有人踩在枯枝上的动静,便直起了身子,要从孟舒志的身上起身。 「怎么了?」孟舒志反而双臂收紧,揽住了杜莹然腰肢。 「别闹。」杜莹然说道,「有人来了。」 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孟舒志才松开了手臂,等到那人近了,此时杜莹然也正好站了起来。 出现在亭阁之中的是一位穿着粉色对襟襦裙的姑娘,乌黑的长发挽成发髻,用一根鎏金红牡丹簪子簪住,因为奔跑,她的脸上红扑扑的,看到了孟舒志的时候眼睛一亮,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杜莹然的存在。 「孟公子。」那少女理了理衣衫,忽闪着大眼睛,声音是说不出的甜腻,让杜莹然忍不住手摸了摸自己的手背,听她这一声,汗毛都要立了起来。那少女的容貌只能说是清秀甚至有些老成,但是却穿戴的过于鲜艳了,不仅少了少女的那分娇俏的味道,反而多了几分俗气。 「张姑娘。」孟舒志想了想说道,此时也站了起来,和杜莹然并肩而立,然后对着杜莹然说道:「这桃林便是这位张姑娘家的。」说完又对着张姑娘说道,「这位是我夫人。」 此时张姑娘才注意到杜莹然的存在,脸都涨红了,「孟……孟夫人。」声若蚊蚋。 杜莹然见着张姑娘的样子,自然知道这位张姑娘恐怕一颗放心都落在了自己丈夫的身上,眼眸里有淡淡的笑意,「张姑娘好。」 「孟公子,您怎么就成了亲?」张姑娘急切地说道,「上次见到你的时候,还守着孝。」 孟舒志也发现了张姑娘的那点心思,收敛了笑意,「自然是因为出了孝之后就成亲了。」 「可是……可是……」张姑娘可是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桃林又传来了脚步声,「依依,你跑得这么快干什么。」一个穿着烟青色襦裙的少女慢吞吞走了过来,她的容貌要比张依依娇美得多,身上的布料比张依依的布料还要糟糕,却很擅长装扮自己,一根银花簪子斜斜从耳侧边插入到鬓发之中,乌压压的黑发之中小巧的梅花样式簪子,颇为讨巧。虽然是不施脂粉,衣着也是平平,却难掩其姿色。 「可儿。」张依依的声音几乎是带着哭腔,她觉得自己的心情糟糕透了,虽然知道孟公子早晚会成亲,孟公子那般的人物怎么也不会选择一个村女,她的心情还是糟糕透了,就喊着好友的名字,心里头是一阵阵的难过。 张依依的好友,名字叫做刘可儿,刘可儿素来和张依依亲近,便是为了张依依的家世,一村之中也有贫富差距,张依依家父亲便是村长,更有这桃林几十亩,故而刘可儿同张依依亲近,张依依的兄长也颇为倾心刘可儿,刘可儿也觉得他是一个好归宿,此时见着了桃林之中孟舒志,心里头一种别样的心思在生长。眼前的桃花都比不上此人的风姿卓秀。 张依依和刘可儿原本两人在小溪边洗衣服,张依依听到了笛子声响起来了之后就跳了起来,她也收拾好了衣物,跟着张依依的步伐。 「这位是孟公子还有孟夫人吧。」刘可儿上前对着两人行礼,「我叫做刘可儿,是张依依的好友。」刘可儿的动作是落落大方,然后对着孟舒志说道:「孟公子吹笛子吹得真好。」 张依依的声音有些低沉,「去年的时候我曾听过孟公子吹笛,他吹得是最好的。」想到了去年时候曾见过一群书生在桃林之中吟诗作对,而她当时一眼就看中了孟舒志,孟舒志当时在吹笛子,见着她过来,就放下了笛子,露出了温和的笑容。 去年春天的时候刘可儿生了一场大病,刘可儿想到了絮絮叨叨听着张依依说了很久的孟公子,当时她的心中是不耐烦的,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位孟公子比张依依颠三倒四的叙述更是要卓然。刘可儿想到了孟公子的身份,面上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孟公子好兴致,同夫人一块儿赏桃林。依依家里的这一片桃林是最美的,春日里的时候我们村子里人也喜欢过来。」 张依依失魂落魄看着杜莹然,她就是比自己的眼睛大一些,鼻子小一点,肌肤好一点,嘴巴小一点,可是还比不上可儿啊,为什么孟公子就同她成亲了呢? 此时刘可儿说道:「依依常说这亭子建的是极好的,不如孟公子和孟夫人去我们村子里看看,喝一杯清茶。」 张依依听到了刘可儿的提议,整个人就精神了过来,还是刘可儿的脑子转得快,她若是去年的时候就邀请孟公子去她家吃茶,该有多好。 孟舒志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们在这里已经坐了一会儿了,正准备回去的。」 孟舒志的话让张依依有些失望,「最近桃花开得很好,要是孟公子得了空,可以再和友人过来呀。」她小声地说道。 杜莹然听着张依依的话,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处的桃林孟舒志和友人已经来过了,这一次是专门带着自己来的,侧头看着不远处的一根桃枝,瞧着开得热热闹闹的桃花。 孟舒志说道:「今年就不必了。」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此时她正巧也回头,两人视线相交,会心一笑,孟舒志笑着说道:「我陪夫人过来走走。」 张依依瞧见杜莹然笑容的时候,更是心碎,这位孟夫人虽然没有好友刘可儿漂亮,笑起来的时候却很美。尤其是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情谊,是谁都可以看得到的。张依依眼眶有些发热,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就要流泪了。 第七章 杜莹然瞧见张依依的神情,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我也有些累了,我们先回去罢。」 孟舒志和杜莹然对着两人告辞。 离开之后,张依依痴痴地看着孟舒志的背影,眼泪了就落了下来,「他怎么就成亲了?」 「这位孟公子是什么来历?」刘可儿问道,「依依你可知道?」以往虽然听过张依依说起,但是刘可儿是漫不经心听着,此时也想不起来这位孟公子的来历。 张依依说起了孟公子的来历之后,跺了跺脚,「不对,我分明让我哥哥留意孟公子的事情,怎么孟公子成亲了他,他也不告诉我!」 张依依来得急,去的也是匆匆,一路小跑,惹得枝头微颤,那桃花花瓣纷飞,刘可儿仍在原地站着,接过了枝头那飘落的花瓣到了手心之中。原来这位孟公子是这样清贵的家世啊。 此时的孟舒志和杜莹然说道:「你若是累了,我们再歇一会儿回去。」 「倒不是累了。」杜莹然笑着说道,「那小姑娘的眼神几乎要把我生吞了,就想着早点离开了。」 孟舒志的神情有些尴尬,去年的时候他是察觉不到那小姑娘的爱慕眼神,只有尝到了情爱的滋味,此时再见这位张姑娘,才知道她那种热切到几乎要放光的眼神是什么含义。 杜莹然挽住了孟舒志的臂膀,「生得好学问也好,得到女子的爱慕也是在意料之中。」 见着孟舒志的神情越发尴尬,杜莹然没有继续提那位张姑娘和刘姑娘,杜莹然说起了轮椅之事,今天见着婆子背着老夫人,才想起来可以建一个轮椅,春日里的时候推着老夫人在外行走也是极好的,就和孟舒志说起了轮椅之事。 「有些像是板车。」孟舒志说道。 「只是更小巧一些。」杜莹然说道,「晚些时候让木匠打磨出来,给老夫人用一个,药铺里也放上一些。」 「好。」孟舒志点点头,「今日里你可要泡温泉?」 杜莹然脸上有些发红,「我这两天是不方便泡温泉的。」 孟舒志一愣也想起了圆房的事情,此时在庄子上,无需起早同母亲请安,见着杜莹然的娇羞模样,心中竟是有些热切,希望早早到了晚上,可以胡天海底同她在床上被掀红浪。心中有些热切起来,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祖母那里呢?」 「晚些时候再说吧。」杜莹然担心老夫人身上还有其他细小的伤口,还是等到过几日自己身上舒畅了,再带着老夫人一同泡温泉。 回去的时候,仍是那位老者,见着两人进出不过是半个时辰的时间,笑着说道:「公子和夫人这么快就不赏花了。」 孟舒志说道:「这些日子都在别院里住着,不急在这一时。今后也要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老者笑着摆手,「我这个年纪也做不得什么活了,就看着水塘,到了夏日里采莲蓬挖藕。」 度过了波光粼粼的水湖之后,两人顺着原路返回,来时正是晌午,这会儿正是申时,乡间便有顽童笑闹着,看着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穿着贵气和村中人不同,好奇地看着指指点点,不敢上前。 孟舒志瞧着那坐在水牛身上的牧童,白色的上衣系带解开,露出了红色小肚兜,眉心点着一枚红胭脂,额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看上去神气活现。孟舒志却想到昨夜里的迤逦风光,妻子身上也是穿着红色的鸳鸯戏水肚兜,衣服的系带解开时候露出白嫩香肩,肚兜裹住了丰盈的浑圆。 心里头仿佛有一把火在燃烧,孟舒志念了一句佛号,不去那那牧牛小童,杜莹然四周张望,倒是没有注意到身侧人的走路姿势的不自然。 等到孟舒志的心底那点火渐渐熄灭,杜莹然正好瞧见了孟舒志的走路姿势的不对,眉头皱起,「你不舒服?」 说完就给孟舒志诊脉?孟舒志摇摇头,「无事。」 杜莹然忽然想到了什么,孟舒志年纪也未曾过双十,正是最为冲动的年纪,这个年纪的人是最经不住撩拨的,指不定联想到什么就冲动了。面上浮现了淡淡的红晕,清了清嗓子,「刚刚那张姑娘就在这个村子?」杜莹然忽然想到了张依依问道。 「不是。」孟舒志见着杜莹然没有继续问下去,心里头是松了一口气,口中说着,「桃林间小道穿过另一边是另一个村子,张姑娘就是在那个村子的。」 「我说刚刚离开的时候,没有跟着我们一道。」杜莹然浅笑着说道。 两人漫无边际说着话,从张姑娘说到了那蝶恋花又说到了孟舒志的小时候,话题一转,便绕到了杜莹然的身上,什么时候学得舞什么时候习医救人了。到了着京郊的庄子上小住,仿佛身上的无形的枷锁也打开了,身上松快了不少,心中更是贴近。 「对了,听风姑娘是在哪个别院里住着。」杜莹然说道,柳莲安还要不了两日就要过来,不如先把听风接回来才是正理。 「离这里并不远。」孟舒志说道,「明日里我陪你去看看,听说她状况是不太好,因为怕过了病气给祖母,才让她在外住着的。」 杜莹然说道:「不过是春日里的花粉症,能有多严重,我明个儿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回到了庄子上,就在庄子内那株榆树下的藤椅上坐着,一直到天空中的那轮金乌西沉,才恍然到了吃饭的时候了。这庄子上的吃食自然比不上在孟府时候的精细,不过是从农家采摘而来,那嫩的可以掐出水的小白菜用猪油抹了铁锅清炒,也别有一番滋味,配着老母鸡炖汤,撇去了厚重的油水,入口的醇香让人回味,香椿炒鸡蛋,香椿特殊的味道和浓郁的土鸡蛋的芳香柔和,又是一道绝佳的菜肴。还有一小碟新研制的萝卜,萝卜脆生生的并不会太酸,反而带着淡淡的甜味,虽然说是吃腌制的东西过多了不好,杜莹然也是难得破了例,吃了不少。 庄子上两人吃饭也远没有平时的那些规矩,也不用丫鬟伺候,你替我捻一叶青菜,我替你舀一勺鸡汤,眉目流转皆是情意。 吃着有些多了,也不远走,就绕着庄子漫步了起来,到了庄子的最深处,那里咕咕冒着氤氲的白雾,正是温泉,大大小小一共有三眼温泉,用嶙峋的假山堆砌成了天然的屏障,隔住了三个温泉,杜莹然撩起了裙摆,半蹲在了温泉边,掬一捧水嗅到了淡淡的硫磺味道。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衣裙摆落在了地上,伸手替她撩起裙摆。杜莹然笑了笑,扶着孟舒志的手站了起来,「这水很好,不太热也不太凉。」 孟舒志说道,「那里还有两泉,有些热了,又引了清水,浸在其中也是恰恰。」 杜莹然拿出手帕要擦手,孟舒志接过了手帕,拉着她的手,用手帕仔细擦拭她每一根手指,擦干净了之后,才收起了手帕。杜莹然见着这温泉着实是喜欢,想了想就说道:「晚上也不必用什么浴桶了,我就直接在这里简单泡一泡就好。」 第八章 孟舒志拉着杜莹然往另一侧走着,有一个侧门,推开之后正是两人所住的屋子。杜莹然一愣,笑着说道:「等会直接过来洗漱就好。」 孟舒志揽住了杜莹然的腰身,嗅着她身上的浅淡药香味道,「不如早些安置下了。」身后抵住自己的是什么物件,杜莹然当然清楚,耳根有些绯红,点了点头。 听着妻子答应了,孟舒志的心中大喜,早就吩咐了这两日不必丫鬟伺候着,当即就拉开了衣柜,替她拿出了中医中裤,最后瞧见了各色的肚兜,入手的绸缎细密,孟舒志心里更是绮丽,抽出了一件嫩杏色肚兜,上面是蝶戏桃花图案,脸上有些发烧,胡乱地夹在了中衣之中,就捧给了杜莹然。 杜莹然等到穿衣的时候,才发现孟舒志竟是选了这样一件肚兜,心里头有些窘迫,实在是这件肚兜有些小了,鸢尾说这件肚兜的图案好看,所以留下了这一件,谁知道这段时间太忙了,还没有来得及绣,孟舒志好巧不巧就拿了这一件,而杜莹然刚刚只瞧见了有肚兜,就匆匆捧着衣服到了温泉边。 这件肚兜实在是有些小了,杜莹然系上了系带,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体,就无可奈何换上了亵衣。 杜莹然洗完了之后,孟舒志也早已经洗漱完毕,伸手解开系带之后,就见着了略小的肚兜紧紧勾勒出那两团雪腻浑圆,杜莹然觉得他的眼光像是一团火点燃了她的全身,害羞的就连小脚趾也蜷缩起来泛起了粉色。 「都怪你啊,这件肚兜都小了。」话还没有说完,最后的尾音就是一颤,如同那蝶翼轻颤在人的心尖儿,只因为夫婿粗糙的手掌落在了裸露在外的肌肤上。这一双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游走,抚摸到了哪里,哪里就如同有一团火在肌肤下燃烧。 孟舒志的声音有些沙哑,他的眼眸格外亮,就像是有火焰在燃烧一样,「我觉得这肚兜是极好的。」她身上的馨香味道一阵阵地扑入他的鼻尖,一个轻柔的吻落顺着脖颈落入到了高耸的浑圆。就像是妻子说的,这肚兜着实太小了,兜不住那两团丰盈,像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半遮不遮,更让人心中大动。 孟舒志整个人埋在她的胸前,舌尖舔着她的肌肤,细腻的肌肤,甜腻的香气,孟舒志只觉得脑袋里轰的一声,那独特的芬芳让他的理智岌岌可危,身下人更是微微颤动,孟舒志可以感受到身下人的身子微颤,抬眼看着娇妻,也是神色迷离。 打横将她抱起到了床榻上,随之覆盖上自己的身体。双手颤颤巍巍解开那系带,眼前的美景让他只剩下了本能。 翻云覆雨之后,孟舒志的眼睛仍然是亮的惊人,手指拂过妻子的脸颊,此时面若朝霞,双眸潋滟,孟舒志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昨日里那红肚兜是极美的,没有想到今日里的这桃花肚兜更是让人意乱情迷。」 杜莹然想到了孟舒志路上见着那小童,就起了反应,哧哧笑了起来,「世人皆以为冠玉是那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谁知道竟不是如此。」杜莹然又有些埋怨说道:「这肚兜太小,穿着不舒服。」 「那就留着晚上洗漱过后穿。」孟舒志说道。 「要脸不要脸。」杜莹然翻了一个白眼。 「夫人,在房里还需要这些作甚?」孟舒志说道,手上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口中说着好莹然好娇妻之类的话,磨着杜莹然,又要了她一回儿。 屋里的风光旖旎,床榻吱呀的声响,女子的细细的娇喘声还有男子粗重喘息声,屋外的月亮也似乎害羞了,躲藏在云层之中。 金色的阳光顺着窗棱泄了一地,整个屋子都亮起来的时候,绕过屏风便可以见着床榻上花好月圆锦被遮住了一对男女,长发纠缠,两人贴得极近,是一种缠绵之极的姿势。 锦被上横着一只玉臂,手指微动,那手臂的主人打了一个哈欠,混沌的眼眸氤氲了水汽,就连长长的睫羽也沾上了透明的液体,莹润闪亮。那女人也渐渐清醒了过来。直立起身子,锦被滑落,露出了残留淡淡红痕的白玉一般的肌肤。这一身的痕迹见着便觉得羞涩,杜莹然用锦被遮住胸前风风光,瞥见了床榻的角落里丢着的是孟舒志的亵衣,便衣服遮住了胸口,准备跨过孟舒志的身体去寻自己衣衫。 双腿刚刚跨过孟舒志的身体的时候,被人抓住了手臂,双足有些发软,就跪在了床榻上。 孟舒志感受到了身侧人的动静,长臂一捞,把她圈入到了怀中,「早。」孟舒志的声音带着一觉睡起来自然的沙哑,一大清早便见着美景,孟舒志的心情更是愉悦,用脸蹭了蹭娇妻的脸颊。 新生的胡渣刺在娇嫩的脸颊上,让人怪不舒服的,杜莹然推了推他的臂膀,「别闹了,今个儿说好了去看听风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天都大亮了。」 孟舒志也直立起了身子,「衣服给我,我替你去拿一个肚兜。」 杜莹然只好整个人缩在了锦被之中,再把亵衣丢给了孟舒志,「随意拿一个就是。」 孟舒志握住了衣裳,衣裳上残留着的余热让他嘴角翘起,孟舒志换好了衣服之后,很快就拿了个浅绿色绣翠竹的肚兜,见着杜莹然仍缩在锦被里,也不敢闹她,白日淫喧还是算了,今日里还要去给听风看展。于是,拿着肚兜还有中衣放置在床上,大跨步绕开了屏风。 杜莹然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孟舒志正在穿衣,「我来吧。」手指灵巧地给他系好了系带,最后再腰间配上一枚扇形玉佩压住袍角。孟舒志看着杜莹然在自己的面前垂头,一身白色亵衣,乌压压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她垂着头,长而卷翘的睫毛扇动就像是蝶翼一般,轻飘飘地拨动人的心尖儿。 「好了。」杜莹然往后推了一步,「我替你绾发。」 「不急。」孟舒志说道,「我替你更衣。」 绛红色绣仙鹤综裙,上身是淡红妆花儒衫,外罩一件嫩杏色的褙子,绣着出水菡萏,大朵小朵绽放着,无风自摆,花瓣尖似是有水滴在滚落,翠绿色的荷叶让人心痒,这般怒放的菡萏,着实让人眼前一亮,「这是你绣的花?」 杜莹然笑着说道:「这个我不成,最多能够帮鸢尾画图样罢了。」 「画的是很好的。」孟舒志说道,关键在于衣服的绣样鲜活,想到了昨个儿夜里风光迤逦的肚兜,那花团醋醋的桃花,也是极其好看的。 换好了衣裳,就扬声叫进来了小丫头,引了温泉水,洗漱过后,孟舒志又让丫鬟们退下了,自个儿伸手缓缓梳拢杜莹然的头发,如瀑一般的长发黑又亮,孟舒志一下又一下梳拢着,梳拢整齐之后,他却是不会绾发的,杜莹然伸手按住了孟舒志的手背,「让鸢尾进来吧,她素来擅长这个。」 「我先替你描眉。」孟舒志拿起了眉笔,新婚时候是开过脸修过眉的,顺着眉形,眉笔游走,便画出两道弯弯似柳叶的眉,拿起口脂,小指沾上之后轻轻在她的唇上涂抹,便晕染了让人心痒的淡红色。 第九章 孟舒志最后拿起了梅花状的花钿,点在了她的眉心之中。 这样的装扮实则是有些过了,又不是参加赏花宴,也不是拜会闺中好友,何必如此盛装?只是见着孟舒志高兴,杜莹然也就随他去了。 原本鸢尾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进来给杜莹然梳妆的时候,不过是沉默地看了一眼,就轻声问道:「少夫人,今个儿不如梳一个凌云髻。」 进来伺候孟舒志束发的则是绿澜,她瞧见了杜莹然面上的妆容,瞪大了眼睛,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在了门槛上。 孟舒志眼明手快扶了绿澜一把,餍足之后心情是格外的舒畅,笑着问道:「看少夫人的妆容看呆了不成?」 绿澜的心里有些苦涩,少爷眼中的光几乎灼了人的眼,轻声说道:「少夫人今日里是盛装,可是要外出拜访?」刚刚在屋外的时候,半敞开的窗扉可以瞧见少爷替少夫人描眉,少爷面上的浅笑,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就算是绿澜知道要理智一些,放下自己的不该有的心思,也难免心悸而又心酸。 孟舒志一顿,意识到最后点得花钿似乎是过了,有些尴尬地说道,「是要去不远的庄子,去看看听风。」 既然已经盛装了,杜莹然略一沉吟,选了一对松绿石镶金牡丹耳钉,配着同色莲花金簪,便站了起来,「可好看?」 孟舒志自然是颔首,见着杜莹然喜欢他画的妆容,也不再介怀。 杜莹然浅笑着说道:「还是你妆容替我画得好。」拉着孟舒志的臂膀,让他坐在梳妆凳上,自己接过了鸢尾手中的梳子,「我替冠玉绾发就是。」 绿澜定了定心神,「是。」 两人的早餐早已经准备下,用了饭之后,孟舒志就说道:「可要再晚些时候再去,等到用过了午饭再去。」 杜莹然却摇摇头,「直接去吧。」自从知道了柳莲安要过来,心里头就有一种紧迫的感觉,若是能够发现了听风的病因,把听风接到庄子上,有她在老夫人的身侧,也会安心一些。「按道理,不过是春日里的花粉症,怎会这般的严重,或许是用了不恰当的吃食,我总想着亲眼去看一看。」 关于看诊,孟舒志是不懂的,既然杜莹然准备这个时辰出门,孟舒志就决定一同前往。两人吃过了之后,就搭成马车出门。 听风所在的庄子距离这里并不愿,约莫是两刻钟的时辰,就到了听风所住的庄子。让剑兰前去叩门之后,吱呀一声响,就有一个婆子懒洋洋开了门,见到了马车之后一惊。此时马车停伫了,孟舒志站在马车边,杜莹然一只手提着裙摆,另一只手搭着孟舒志的手腕下了马车。 盛装的杜莹然让婆子的嘴巴微微张开,这个婆子的身材有些干瘦,一双三角眼微微下垂,还有深深的法令纹,年纪有些大了,她的身子有些佝偻,像是被岁月压弯了腰。这庄子的门房是一家人,为李家,眼前的人就是李婆子了。「少爷少奶奶。」似乎意识到了来者的身份,婆子匆匆忙忙给两人请安,心中又有些惴惴不安,怎的府中的两位少主子今个儿来到了庄子。 「无需多礼。」孟舒志说道,「听风呢?此番过来是来看听风的。」 李婆子的嘴微微睁大有些吃惊,此时注意到了剑兰的手中拎着一个小巧的箱子,这样的类似的箱子是见过郎中身侧的药童拎着的。「听风姑娘这会儿在后院里晒太阳呢。」李婆子说道,等到所有人进入到了院门,就连忙关上了院门,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行似乎并没有大夫。 小声对走在身后的绿澜说道:「绿澜姑娘,大夫呢?」 李婆子是见过孟舒志的,绿澜这小丫头的容貌更是娇俏,对这个漂亮的小丫头是有印象的,此时就低声问道。 绿澜对着杜莹然努努嘴,「便是少夫人了。」 李婆子一惊,忽然想到了少夫人是姓杜的,她的父亲更是京都之中有名的神医,杜斐因为曾经从官,最后弃官从医,这一段经历给杜斐增添了传奇的色彩,让人啧啧称奇,也因为这个缘故,就算是外来进京的人也晓得京都之中有一位神医居住在及第巷子,是姓杜的。李婆子看着杜莹然的背影,那滚着银边的褙子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件嫩杏色的褙子后面是两位鲤鱼在水中嬉戏,李婆子想到了杜莹然两弯画好的眉毛,想到那褚红色的唇色,想到那枚梅花形状的花钿,只觉得这位少夫人大约是想要讨好老夫人,来胡闹一场的,毕竟这服样子,可不像是来给人看诊的。 杜莹然还不晓得自己被这样一身装束被小觑了,正准备推开门的时候,李婆子连忙拦住。 杜莹然停下了脚步,「怎么了?」 李婆子搓了搓手,低声说道:「听风姑娘的病症,大夫是不让多和外人接触的,说是以免其他人过了病气。」 若是真的传染,自然是不能进入的,杜莹然此时也不急着进入,就拉着李婆子在院子中小坐,细细问起来了听风饮食起居。 其实这院子着实太小了,外院是李婆子的丈夫住着,内院是听风还有李婆子的一个女儿住着的。杜莹然听着,只觉得李婆子有些害怕染上了病症,反而是李婆子的女儿颇为大胆,是和听风一块儿住的,用李婆子的话是说,「我女儿那个人的性子,是个傻大胆,也幸好她身上强健,是不怕这些的。大夫也说她体质好,幸好没事。」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便见着一个身材壮硕的女子从内院里出来,她身上穿着的如意纹缎袄,那料子在阳光下泛着润泽的光,似乎有些小了,前襟是鼓鼓囊囊,发髻之中一根累丝嵌黄碧玺簪,略有些粗的手腕上挂着一串圆润的碧玺珠子,手里捧着一捧瓜子,一边走着一边嗑瓜子,果皮在阳光下是纷飞。 那壮硕的姑娘一见着孟舒志整个人就惊住了,一粒瓜子还在口中,就愣愣地放在口里。李婆子见着女儿这样,心里头有些着急,连忙站起来,说道:「这就是小女。」然后扯了女儿的臂膀,「佳佳,这是少爷和少夫人。」 李婆子扯住李佳佳的衣服的时候,稀里哗啦,李佳佳手里的瓜子就掉了一地,那李佳佳看着瓜子有些心疼,想要低头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了杜莹然华丽的裙摆,无论如何都玩不下腰去捡瓜子,于是,顺手拍了拍手,两只手在裙子上擦了擦,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少爷,少夫人。」 那一声少爷喊得是清脆,少夫人却是喊得是极其不情愿的。李佳佳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孟舒志的身上,这让孟舒志的眉头微微皱起。李佳佳是从未见过孟府的少爷的,自小被父母宠着,性子被养的有些霸道了,也正是因为如此,李婆子也就越发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去孟府,李佳佳也素来觉得再庄子上是最为自在的,此时见到了孟舒志,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里头甚至有些埋怨母亲不让自己去主家做活,说不定也可以做孟少爷的贴身丫鬟。 第十章 李婆子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她还当真担心女儿去捡瓜子了,虽然现在的举动也不怎么妥当倒是了。 杜莹然的目光落在那沾了皮屑的裙子上,嘴角微微抽动,她一眼可都看出来了,这裙子一来是料子是极好的,二来穿着李佳佳的身上也过于紧凑了,定然是听风的衣裳。虽然说李佳佳这样一穿,听风也不大可能要这身衣服,还是抽动着嘴角说道:「佳佳姑娘在里面没事,我身子骨也是素来强健的,我进去瞧瞧罢。」李佳佳能够穿上听风的衣裳,甚至刚刚还处在一块儿,她倒是不相信听风得了传染病。 李佳佳再看看杜莹然,瞧着自己的装扮就觉得自惭形秽了起来,大户人家的小姐就是这般吗?出门描眉涂唇点着花钿,妖妖娆娆的美丽。 李婆子只觉得女儿不如平时的霸道活泼,心里想着等会少爷少夫人走了,再问问怎么了。想到了女儿天天吃住都和那个满脸脓肿的听风在一块儿,李婆子觉得一颗心都揪了起来,莫不是女儿生病了? 李婆子这样想着也没有去拦杜莹然,于是杜莹然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跨入了门槛,便见着院内两颗颇有年份的老树,横生的密密匝匝的枝桠还有茂盛枝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尽显春夏时候的蓊郁之姿,树下有一位少女,穿着的是淡绿色的襦裙,若是只看侧影便会觉得姿态动人,而那少女转过头,便觉得额头上是红肿溃脓,薄薄的轻纱遮不住面上的红肿。 「少爷、少夫人。」听风的眼睛微微睁大,要给两人请安。 绿澜见到了听风之后倒抽一口凉气,着实是因为听风的面上太过于严重了,见着少夫人上前一步,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颤,「少夫人,莫要被过了病气。」 杜莹然扭头看着绿澜,绿澜的双眸带着水汽,似乎是被听风的样子惊到了,又牵挂着听风的模样。 李婆子连忙说道:「少夫人,正是如此啊。」 听风往后退了一步,烟青色的裙摆晃动,如同水面的波澜涟漪在荡漾,她垂下了眼,「少夫人,绿澜说的是。」 「没关系。」杜莹然上前一步,「我心中有数。」对孟舒志说道:「我和剑兰留下就好,你带着其他人在外面候着吧。」 孟舒志虽然也如同绿澜一样心里担忧杜莹然,却更相信她的判断,见着杜莹然对自己颔首,就说道:「我们出去吧,不要耽误了莹然看诊。」 杜莹然笑了,眼眸弯起,「不如你帮我问问佳佳姑娘,平日里听风姑娘的病症。」只是一个照面,杜莹然便发现了这位佳佳姑娘的心思。不少姑娘都觊觎自己的夫婿,这个发现让杜莹然有些骄傲,加上孟舒志的一颗心都放在自己的身上,杜莹然倒也不会吃味。 李佳佳听到了这句,心中很是欢喜,对着孟舒志欢天喜地说道。「少爷,我和听风姑娘好着呢,若是想要问听风姑娘的病症,问我是再好也不过的了。」李佳佳看到了孟舒志这般的人物,只觉得要同这位钟灵毓秀的少爷说什么都可以,某人吩咐她要做的事情,更是抛之脑后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眼眸弯起,娇俏狭促表情在阳光下飞扬,孟舒志就算是知道这是杜莹然让自己去探李佳佳的口风,也生不起厌恶的心思。其实孟舒志的心中也是疑惑听风的病症,为何会都说听风的病症是传染的,还有李佳佳的穿戴他也留意到了,孟舒志更是知道那发簪还有碧玺珠串是听风之物,若是听风的病症当真传染,李佳佳怎么可能会佩戴在身上。 李佳佳欢天喜地关上了房门,遮住了绿澜等人的忧心忡忡,绿澜最后瞥了一眼院内的情景,听风姐姐的容貌秀美,怎么成了这幅模样。绿澜咬着下嘴唇,听风姐姐的话虽然很少,却是一个温和的人,绿澜的性子有些马虎,是受过听风的拂照的,此时真心实意是希望听风姐姐的身子能够好转的,走在最后的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 红笺瞧见了绿澜,她对听风没有太深的感情,见着听风样子也觉得惊心,谁不知道府中的听风的好容貌,听风和芳菲是被称为双姝的存在。悄悄拉了绿澜的手腕,「别太担心,我们少夫人的本事大着呢。」 绿澜嘴唇蠕动,她从未如此迫切期盼杜莹然医术斐然。 房门被合拢,内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杜莹然收回了视线,看着眼前的听风。 「你和那位佳佳姑娘,吃住都在一块儿?」杜莹然说道,「我瞧见她穿上你的衣裳了。」 听风点点头,「恩,」有些犹豫地开口,「佳佳虽然没有事,但是少夫人您的身体金枝玉叶,若是担心奴婢的身子,再请个大夫就是了。」 「不用称呼奴婢。」杜莹然说道,「我知道老夫人疼你和芳菲,你称呼我就是了。」 见着芳菲点头,杜莹然又问道:「再请一个?」杜莹然搬了凳子自个儿坐下之后,让听风也坐下,「先前庄子上请来的大夫不好吗?」 「吃过了他开的药。身上总是更难受了。」听风说道,那种痒意让她凌晨时候总是会惊醒,之后则是久久不能入眠,就算是一夜睡到了天明,第二日一早,身上和脸上是一定会有抓痕的。 杜莹然让听风解开了面纱,剑兰都忍不住别开了眼,原本以为额头上已经很是严重了,没有想到脸颊上的红肿更是惊人,甚至脖颈上也有红痕。 杜莹然伸手抓住了听风的手,听风的身子一僵,刚开始以为是花粉引起的时候,在府中还有人敢接触她,自从到了庄子之后,面上和身上则是越发严重了,除了李佳佳似乎并不忌讳之外,其他人都躲着她走。因为这个缘故,听风才会待李佳佳格外宽容,李佳佳想要的衣服还有首饰给了她不少。听风想要抽回手,「少夫人,不要过了病气给您。」 「你觉得你身上是什么引起的?」杜莹然问道。 听风摇摇头,「我不知道。」 「以往春日里时候,你有花粉症。」杜莹然说道,「你是不是觉得除了发得严重一些,和往年也没什么区别。」杜莹然给听风诊脉之后,佐证了自己的猜测,似乎是一直接触过敏原,所以持续的身上红肿和溃脓。 「你说,想要换一个大夫,之前的大夫的药,你不吃的时候会怎么样?」杜莹然问道。 听风苦笑着说道:「其实我也曾偷偷倒过一次药,第二日仍然是如此,并没有一分的好转。」 那药究竟是什么药,还有出了药是不是有其他的过敏原?杜莹然略一沉思说道:「我去你房间里看看。」 庄子的房间并不大,东西都收在半新不旧的柜子里,屋内并无燃香的味道,只有淡淡的防虫的艾草味道。杜莹然顺着屋子缓缓走动着,仍是问起了平日里可有染香,房间是李佳佳打扫的还是听风自己打扫的,听风都一一作答。 「对了,我瞧着李佳佳那丫头身上的衣裙是你的?」杜莹然问道。 第十一章 听风点点头,「她喜欢这些,佳佳又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眼巴巴看着说说是喜欢,不少衣服我本就不怎么穿,她想要便给了她了。」之后听风小声补充道:「虽然穿着是我的衣裳,她并没有身上红肿。」 知道了李佳佳身上的衣服是听风的,杜莹然心中揣摩,若是一般人见着听风的身上溃烂的这般厉害,恐怕下意识都会觉得这病症是传染的,为何李佳佳却毫不避讳?真的是因为李佳佳的胆子大?杜莹然想到了李婆子惧怕的表现,心里头对李佳佳有些怀疑,「我瞧着李嬷嬷怪避讳的,怎的还让李佳佳那丫头穿你的衣服?」 听风的神色有些尴尬,局促不安道:「前些日子我还听到两人夜晚的时候吵得厉害,第二日佳佳还同我说,不要理会李嬷嬷,我身上的伤口一看就是花粉症,不会传染的。后来,见着佳佳身上没有红肿,也没有脓包,李嬷嬷才默认了佳佳的举动,只是,李嬷嬷自己不敢同我太接近。」 杜莹然静静听着听风的话,等到她说完了,继续问道:「除了衣物之外,还有其他的东西同你共用吗?」 此时正走到了镜台边,听风想了想便说道:「我还送了她两根簪子,她今日里手腕上的珠串还有两对金耳钉也是我送的。」目光落在了梳篦上,有些无奈地开口:「这套梳篦是老夫人送与了我的,她十分喜欢,我不好送她,她每日里早晨就日日来我这里梳头,我就又换了一套梳篦。就算是佳佳不在意,我还是避讳着些好。」 青铜花枝纹梳篦纹路分明,柄处镶了两粒黄碧玺珠子,这梳篦是月牙形状,握在手中是小巧可爱,也难怪李佳佳是日日过来了。杜莹然把玩这一对梳篦,瞥见了听风发际线边缘也是一片红肿,对着听风招手让听风低头,手指碰触她的头皮,原本黑发下应是白色的头皮却带着红肿,手下的肌肤也是如同面部肌肤一样凹凸不平。原本光风霁月的美人却成了现在的模样,杜莹然压下了心里的惆怅,右手拢过她的秀发,「头发也掉了?」 听风自嘲似的勾起唇角,点点头,「若是头发再掉下去,恐怕老夫人的那根簪子都挽不住头发了。」 杜莹然松开手,指尖夹着几根头发,手指顺着听风的头发梳拢,便有更多的头发簌簌落下,「等到脸上和身上的炎症消了,自然也就好了。」 听风心里头是怅然,这般前前后后已经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庄子里也住了小半个月,药不知道吃了多少,一天竟是比一天严重起来,什么时候才能如同杜莹然说的那般,身子好起来呢。 杜莹然再拿起了青白瓷菊瓣盒,打开之后是馥郁的桂花芬芳,只剩下盒底的一小部分,这一盒头油几乎被用得是干干净净,「这头油你平日里再用?」 听风摇了摇头,「以往不严重的时候,我还敢用一些花朵做得头油,现在是不敢的。」 杜莹然伸手拉开了双层漆柜,摆放着狭长的盒子,里面装着的是发簪之类的物件,唯有一枚金镶玉梅花簪子放在最外头,显然是主人的心爱之物,是时常带的。 房屋的布置和用度上,一时半会没有瞧出什么不对,问题莫不是在吃食上?杜莹然心里这般揣度,准备带听风回去之后,饮食上格外注意,另外含硫磺的温泉水也是有杀菌的作用,每日里暴晒听风的衣物,再用温泉水洗漱,还可以用那药皂洁面。杜莹然这般揣摩,也不知道剑兰的身上的又是如何,让剑兰关上了房门,便对着听风说道:「你把衣服脱了,让我看看。」 听风依言脱了衣裳,脱下了外裳便是白色亵衣,在脱下了亵衣之后,就只围着一件肚兜,「都解开吧。」听风缓缓解开了肚兜,就算是都为女子,也忍不住用双臂圈住了胸口。 杜莹然仔细看着,听风身上并没有脸上溃烂的厉害,背上还有四肢稀稀落落地有着红包,还有指甲划过的痕迹。整体而言上半身要比下半身要严重的多,还有……杜莹然对着听风说道:「你把手臂张开,我再看一看。」 听风缓缓张开了双臂,因为害羞,整个身子泛上了淡淡的粉色,身子更是不自觉佝偻着,似乎这样含胸便可以让人窥不见她的身躯一般。杜莹然绕着听风慢慢转了一圈,发现听风的右边半边身子要比左边的身子严重一些,尤其是右手手背上是通红一片,三三两两的红包簇集在一起,因为听风抓挠的缘故,被抓得渗出了组织液,此时结出了淡黄色的晶体。 杜莹然检查的很细,这也让听风越发窘迫,那淡粉色的颜色逐渐加深,听到杜莹然说道,「好了。」听风就扯下了放在屏风上的肚兜,杜莹然更是直接从屏风后走出。 剑兰正站在门口,像是桩子一般稳稳不动。听风换好了衣裳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杜莹然对听风说道:「应当就是花粉症,你是惯常用右手的对吗?」得到了听风的肯定答复之后,就说道:「还是应该你惯常用的东西,让你身上溃烂。」 听风说道:「许是如此,我时常觉得右手更难受一些,便忍不住抓挠。」 杜莹然心中一动,上一次做出了除菌的药皂和抑菌的软膏,不如再用龙脑香、薄荷油还有硫磺再做一些抑制瘙痒的冰片水。心里有了这个主意,杜莹然眼睛就亮了起来,那盈盈笑意点亮了眼眸,原本点在眉心的那枚花钿让她如同画中的美人,此时微微一笑,像是画中人走出来了一般。听风的左手捏着右手,心神一晃,少夫人是这般的靓丽光鲜,而她则是丑陋如斯,而且听风觉得这一次发的这样严重,就算是后来养好了,恐怕脸上也会留疤。 杜莹然兴致勃勃地说了起来,「我和冠玉住的庄子引得有温泉水,你若是难受了,用帕子沾一点温泉水覆在手背上,便会觉得身上爽快了不少,再过段时间,我做些冰片水出来,你就不会觉得难过了。」 听风却说道:「我在庄子上慢慢养着,春日总是会过去的。少夫人不必为我的病症忧心。」女子是有爱美之心的,听风想着春日里的时候都躲在这庄子里,不想见到旁人。 杜莹然总觉得听风花粉症来得蹊跷,说道:「我总觉得你今年的花粉症来得蹊跷,原不该如此严重的。庄子上,都是冠玉和我的人,总是能够更用心的。」饮食起居上一一注意,杜莹然觉得自个儿总是能够找出来让听风发病的缘由。 听风浅笑着说道:「许是今年春日里格外暖了,才至此的。加上为老夫人的事情又是忧心,刚出冬的时候更是病了一场,许是那个时候邪气入侵,才会这一次来势汹汹。」 听风的话也有道理,不过杜莹然也是个固执的人,一心只觉得听风换上一个地方,自己让可靠的丫鬟给她备下物件才会放心。要知道自己可是个大夫,就算是真的如同听风说的,这一次的花粉症是个意外,她也能够更早地帮听风调养好身体。这样想着,杜莹然就依然是劝说着听风。 第十二章 听风看似柔弱,骨子里是个倔强的,怎么都不肯松口。 杜莹然一叹气,瞅着听风,说道:「你当真不肯过去?」 听风摇了摇头。 「就算是不为了我,也总该为了老夫人的。」 「老夫人怎么了?」听到了关乎老夫人,听风的语气就加快了。听风仔细打量杜莹然的神情,见着她语气慎重,不由得咬着下嘴唇,心中也有了不好的揣测。 杜莹然示意让剑兰开门,自己则是拉着听风的手,往院子中间走去。若是以往,就算是李佳佳听风也不会让她近了身,只是此时一心记挂着老夫人,看着杜莹然的侧脸,脚下跟着杜莹然步伐,就到了院子的正中。 听风也知道,若是想要说些私密的话,在开阔的地方是最好的,听风只听着自己的语气干涩,「老夫人怎么了?」 「老夫人就在庄子上。」杜莹然说道,「除了因为泡温泉对老夫人的身子有好处,更是因为我和冠玉不放心把老夫人留在府中。」 为什么不放心?老夫人一定是出事了!听风顿时眼眶里就盛满了泪水,院中的清风一吹,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珠子就滚落了,「少夫人,老夫人怎么了?」听风的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就似那跳动的烛火,被狂风吹得火苗微弱,似乎下一刻便会泯灭。 杜莹然说道:「你来这庄子了没有多久,柳家表妹就发现了老夫人似乎有好转,有时候会有呓语和身上微动。」 这听上去是好消息,听风的心跳却越发快了起来,如果是好消息,少夫人也不用特地提起,听风听着杜莹然说了老爷因为日夜守在老夫人的身边,身上有些受不住了,之后就是孟舒志守在老夫人的身边,听风知道杜莹然说这些不是无的放矢,虽然焦急老夫人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敢打断杜莹然的话。杜莹然说到了新婚那一夜,「我瞧见了指缝里有血点,应当是用针扎出来的痕迹。」 听风双手捂着脸,泪水纷纷落下,滴落到了地上,润湿了圆点大小的地面。十指连心啊,听风想到了老夫人对自己的好,想到了之前老夫人受到这样的罪,就觉得心中格外难受,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 杜莹然见着听风捂住了胸口,脸色更是难看,连忙扶住了听风,替听风抚顺气息,温言道:「别急,都过去了。」 这就是杜莹然一开始不想告诉听风的缘故了,从武氏的口中知道老夫人待听风是恩重如山,而听风也是个知恩图报的性子,一颗心都扑在老夫人的身上。听风是这样的性子,知道了老夫人的病症,恐怕心里自责的厉害。 果然,杜莹然就听着听风说道,「若是我一直守在老夫人的身边就好了。」听风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生病了,总不好继续伺候老夫人的。这件事情同你有什么干系。」杜莹然柔声说道,「老夫人为人和善,谁也不曾料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听风扶着杜莹然的手臂,无声地哭了一阵,她抵着头不肯让杜莹然看到她的狼狈,唯有耸动的肩膀显露出她哭得好不伤心。杜莹然又柔声安慰了听风几句。 听风渐渐止住了泪水,她抬起眼,今日里是第一次直视杜莹然,「少夫人,这桩事情出了您知道,还有谁知道?」 杜莹然看了一眼剑兰,说道:「冠玉,还有我身边这个丫鬟了。」因为担心剑兰不用心,杜莹然就把这件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剑兰。 「芳菲就不曾发现?」听风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不等着杜莹然回答就摇摇头,「芳菲的夫家出了事,虽然我走之前特地叮嘱了她,不过恐怕她还是没有用足了心思。」听风面上露出了自嘲的表情,「若是芳菲发现了,也不会有这桩事了,平白让老夫人遭了那么久的罪。」 满府上下都不曾有人发现,最后还是刚入门的少奶奶发现的,听风此时是万分庆幸少夫人的心细如发,以及少夫人的父亲是行医的。听风对着杜莹然说道:「少夫人,我同你回去。」知道了老夫人的身上不好,芳菲更是不曾用心照料老夫人,听风的一颗心都扑在了老夫人的身上,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听风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说道:「我当真不会过了病气给老夫人?毕竟李嬷嬷替我请的大夫说,若是体弱的,会有可能感染的。」 杜莹然说道:「就是花粉症,无非是严重了一些,不会传染的。」杜莹然看着听风慎重的表情,微微一笑,手指撩起了听风的耳畔碎发,「我同你保证。」 听风得到了杜莹然的保证松了一口气,想了想接着说道:「若是这花粉症治不好,少夫人不如带着老夫人多留一阵子。」听风说出这话觉得有些不合适,但是仍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知道府里是谁下的手,别院之中人手虽然少些,但是也清净一些,我也好伺候老夫人。若是老夫人回府了,我的病又没有好,是不好近身伺候的。」听风的声音很小,若是让少夫人在别院多待一阵,其实不是让新婚夫妇两人不居在一处?等到消了假,少爷是要回翰林院的,这里距离翰林院太远,少爷势必要回府居住的。想到了这里,听风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赶紧继续说道:「若是真的花粉症,等到入了夏就好了,少夫人不会在别院太久的。」 杜莹然听明白了听风的暗语,笑了起来。如同春风吹入了那水眸,吹皱了一江秋水,唇边的两粒梨涡越发显露了起来,「恩,我知道的。老夫人身边有了你,冠玉才会放心地销假不是吗?」 这一抹如同春风般的浅笑让听风整个人安定了下来,「我现在回房收拾东西。」 「不急。」杜莹然说道,「中午的时候,我还想吃一顿饭。」 听风原本觉得只是今年的花粉症格外重了些,知道了老夫人身上的意外,就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若是太多的意外凑在一块儿,便不是单单巧合两字可以解释的,听风就说道:「方子在佳佳的手里,不过我记得方子的内容,每次都是我自己抓药,自己熬制的。她每隔一段时间回去京都给我抓药,小厨房里还有一些药材。每次用药引子和药材炖在一块儿的。」 杜莹然说道:「便去看看吧。」 杜莹然拿出了药材,龙胆草、连翘、赤芍、白附子……听着听风说起这些药材的用量,也是清热凉血、祛瘀止痛的功效,杜莹然对着听风说道,「你说还有药引子。」 「对。」听风拿出了一个纱布包,「就是这个了。」 杜莹然拿出了手绢,每样药材捡了一些放在手绢当中,最后拢好之后,站起了身子,「你把药引子也带上。」 「恩。」听风点点头,同样去了手帕包住了药引子,揣到了怀中。 「少夫人,少爷过来了。」杜莹然听到了剑兰的声音,笑着对听风说道:「我们走吧。」 孟舒志的身后跟着李佳佳,杜莹然从小厨房走了出去的时候,就听到李佳佳说道:「少夫人,不如中午吃过了饭再走吧。」她的语气拉长了语调,听上去似乎有些不太情愿的模样。 第十三章 「正好到了晌午,不如就叨扰了这一顿,等到吃过了再走。」孟舒志开口对着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点点头,「恩,就劳烦佳佳姑娘了。」 李佳佳的心情很是复杂,她是希望孟舒志能够留下的,但是平白多了个杜莹然算是什么呢。刚刚是闺女佳佳迫切求着少爷留下,此时听着少爷当真要留下的时候,李婆子连忙说道:「佳佳,等会去厨房里帮忙。」李婆子对着两人弓背哈腰,「原先是没有备下那么多的吃食,等会我让佳佳去跟村里人换一些,再去割点肉。就是……就是少爷和少奶奶需要等一点时间。」 李佳佳听到母亲的话,几乎要蹦了起来,连忙说道:「少爷,我动作很快的,耽误不了多少功夫。」 李婆子内心里是希望一行人早早离开的,女儿这样说了,也只好说道:「就是耽搁不会功夫,不会太久的。」 杜莹然含笑点头,「恩,不如我和冠玉在附近看一看,早晨起得迟,不碍事的。」 听着杜莹然的话,李佳佳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反而是看着孟舒志,直到孟舒志说道:「劳烦了。」才笑了起来,「不麻烦不麻烦,我这就去的。」 李佳佳虽然身材略魁梧,动作却是很快的,一溜烟就跑了。李婆子也是告退,要去小厨房里忙碌起来。 等到李婆子也离开了之后,杜莹然对听风说道:「你就在院子里待着,晚些时候一块儿吃饭。」 听风点头。 杜莹然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我们走吧。」 两人出了外院,剑兰和绿澜两人渊源跟在孟舒志和杜莹然的身后,杜莹然便说了如何劝动了听风的,小声说道:「祖母的事情,我都告诉她了。」 「听风的性子最为沉稳,若是回到了别院之中,就算是没有人同她说,她早晚也会发现端倪的。」孟舒志说道,「我刚刚瞧着听风的脸,似是十分严重。」 「就是花粉症。」杜莹然说道,「看着是严重了,却不会过给她人,就是自个儿觉得瘙痒难耐,觉得难熬罢了。」 「可能够治?」 「不好说。」杜莹然说道,「除了不会传染这一点不对之外,我瞧着先前开得药方也是高明。我一时半会还摸不清为什么她面上身上是这般严重。」 孟舒志的声音温柔,「到时候在庄子慢慢瞧就是了。」 两人在田间走动,此处风景和温泉庄子不同而又相似,田间都是绿色麦浪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仿佛是春天透过植被浅唱低吟。 杜莹然说过了听风的状况,就轮着孟舒志说起从李佳佳那里打探出来的状况,李佳佳是李婆子和李大郎的晚年得女,两人只有这一女,自然是十分宠爱,先前也并不拘着李佳佳,李佳佳在别院之中几乎不做什么活计,若是待在院子里腻味了,便会自个儿在外走动,进京都采买东西,这庄子上的用度,大都是李佳佳在京都里采买的。李佳佳说起了听风的面上虽然严重,但是听风温柔,她喜欢这位听风姐姐,所以同听风亲近,听风的药也是她在京都里头的铺子里抓得。 「她可说了哪家的铺子?」杜莹然说道。 「这便是我要说的了。」孟舒志说道,「一开始的时候她说不记得药铺的名字,我又多问了几句,她说了大夫吩咐她去京都里的几家药铺里去采买药物,等到到了东门口,她一路上张望已经把那带着药铺名字的纸张弄丢了,正好路过了一家药铺,觉得都差不多,便入了这家药铺里抓药。」 大夫要开出来的方子,想要发挥出全部的功效,需要的便是炮制到位的药材煎熬,杜莹然揣摩孟舒志话语里的意思,李佳佳支支吾吾,莫不是因为买了小门铺里的药,甚至里面有假药? 「刚刚在小厨房里抓了些药。」杜莹然说道,「我回去之后仔细辨一辨。若是拿不准的,我爹爹总是能够看得准的。」 两人并没有走太远,说话间的功夫,已经返回到了院门的不远处,右手侧边有三位顽童在玩耍,他和孟舒志在离开院子不远的时候,也曾见到这几位小童。 杜莹然就往孩童的方向走了过去,从怀里数出了三串络子。 三个小童原本就主意到了穿着富贵的两人,见着杜莹然同孟舒志两人向着他们走过来,都仰着头,看到了杜莹然手中的三串钱络子,眼睛一亮。那络子上系着五六枚铜钱,红色的络子牢牢固定这几枚铜钱。看上去好看有趣又有钱。 杜莹然把三枚钱络子放在了手心之中,摊开手掌,笑眯眯地问道:「姐姐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回答了姐姐,姐姐把络子送给你们好不好?」 其中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女童开口说话,「好啊。」 杜莹然就笑着问道:「你们可认识这宅子里面的李佳佳?」 见着三人都是点头,那站在最前方的女童更是脆生生说道:「这就是我家,李姐姐是我家邻居。」 杜莹然接着问道:「我瞧着李家姐姐穿得比之前要富贵了,你可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左侧一个身后背着草帽的男童挠了挠头,「有穿得富贵吗?我总觉得她现在穿得衣服怪怪的。」 「不过是比之前要好,我娘说,那就叫做绫罗绸缎,让我好好念书,到时候也有绸缎穿,说料子可舒服了嘞。」另一个男童口中衔着一片草叶,因为含着草叶,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冷不丁那最前方的女童歪了歪头,「你怎么知道李家姐姐穿得好了些,以前我没见过你,还有这位先生。」 「因为以前在别的地方遇到的啊。」杜莹然的眼眸弯了起来,这女童说话有条有理,是个很有主意的,虽然穿得是粗布衣裳,头发紧紧扎成两个小髻,红色的发带随着她头的扭动而随风飘扬。聪明懂事加上看上去又是玉润可爱,杜莹然自然喜欢。 女童似懂非懂点点头,「哦,我记得上个月十五的时候,李家姐姐就买回来了好多的衣裳,那时候每天都是不同的衣裳呢。」 上个月十五,那时候听风还没有过来这庄子,杜莹然的心中一动,「但是我今天瞧着,衣服更像是另一位客居在这里的姑娘的衣裳。」 「什么叫做客居?」女童的目光微微有些迷茫。 杜莹然一哽,其中那个含着草叶的男童,就嚷嚷着扯出了口里的草叶,说道:「客居就是暂时居住的意思,就是那个脸上红红的,你说很吓人的那个姐姐。」 女童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意思。」歪了歪头,对着杜莹然说道:「有那个姐姐之后,她才买的那些衣服就不穿了,我听她说过什么,料子不好。不过我觉得花花绿绿的,比现在的淡淡的颜色要好看。」 「你笨。」那个手里抓着一根草叶的男童说着,「肯定是绫罗绸缎舒服。」 李佳佳先前买衣服的那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是李婆子给的吗?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知道李家姑娘现在的衣服穿的是现在居住在院子中的姑娘给的,那之前的衣服,是不是李姑娘的娘亲给她买的。」 第十四章 「才不会!」带着草帽的男童急急忙忙说道:「李婆婆的性子是最小气不过的了,不可能给她钱买那么多的衣服。」 「对对!」女童点点头,「我也记得,那时候李姐姐买了那么多衣裳,李婆婆还要把衣服退掉呢。」 杜莹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知道的讯息,笑眯眯把手中的钱串分给三人,「你们拿去玩吧。」 三人是想要钱串的,不过真的看到杜莹然手心摊在他们三人的面前,素净的手心里是三枚红色的络子,就不知不觉生了怯。 杜莹然就把三枚络子放入到了几个孩童的手心里,「我还想问问,那衣服最后退掉了没有?」 孩童的手里拿着络子,透过铜钱眼来看周遭的环境,那小丫头笑着说道:「货已售出,概不退还。我记得那天听到李婆婆是这样气呼呼说着的。」 「就是李婆婆实在是太小气了,李姐姐不喜欢穿着衣裳,每次都会翻来覆去同李姐姐唠唠叨叨,说浪费钱。」 杜莹然笑着说道:「哦,李家姑娘可不是这样的性子,任由李嬷嬷说的。」 「对呀对呀。」小丫头笑着说道:「我听到李姐姐喊着说到,反正这钱就当做是天上掉下来的,轻轻松松一点儿也不费劲儿就拿到了。」 杜莹然原本只是顺口一问,没有想到还能够得到这样的讯息,此时听着院门推开的声音,正是那李佳佳站在门口,杜莹然就说道:「我去吃饭了,你们慢慢玩。」 杜莹然先前同女童说话的时候一直是弯着腰的,此时孟舒志伸手让杜莹然支起了身子。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弯着腰和那女童说话,眉目流转是温和笑意,那女童的红色发带随风飘荡,是一副极美的画面,若是他同杜莹然也生一个女儿,女孩儿生得如同妻子一般粉雕玉琢,笑起来绚烂得耀眼。孟舒志这样想着,心里头就觉得一热,为了那孩子,晚上的时候,他也要多努力一下。 李佳佳气喘吁吁跑了过来,看到了孟舒志拉着杜莹然的臂弯,瘪了瘪嘴,原本是兴致勃勃,此时就如同打了霜的白菜一样殃了下来,踢着脚下的石子,说道:「饭菜已经快好了,我娘让我来找少爷和少夫人。」 孟舒志应了一声和杜莹然走着。 吃过了午餐之后,杜莹然开口说道:「等会听风收拾完了东西,便跟着我们去别院里住着。」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丫鬟并没有表示,就对着绿澜点点头,绿澜掏出一小枚的银锭,「这段时间听风姐姐劳烦你们照顾了。」 李婆子摆着手说道:「这可使不得。」眼珠子却黏在了那枚银子上。 李佳佳却猛地站了起来,她想到了自己得到的吩咐,若是听风走了,剩下的二十两银子,她怎么拿到呢?绿澜手里的银子不过是五两罢了。还有听风住在这里的好处,李佳佳也品味到了,听风给了她那些衣服且不算,还有金耳钉和手串的价格也远超过这五两银子。 李佳佳的动作很大,让所有人都看着李佳佳,她涨红了脸,「听风留在庄子上很好的。」 杜莹然笑着说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听风,那别院里头有温泉,对听风的病症是有好处的。」 李佳佳以为两位不过是过来看看,谁知道听风是要跟他们走的,此时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先前大夫说了,这可是会传染的。」拍了拍胸口,「我是不怕的,少夫人金枝玉叶,还是要注意一些。」说起这金枝玉叶,她的语气有些酸溜溜的。 杜莹然说道:「我已经瞧过了,不会传染。」 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位是主子,要带走听风,哪里需要经过李佳佳的同意,连忙说道:「我家这丫头好不容易有了个小姐妹,这会儿心里难过,舍不得呢。」 杜莹然笑着捻起了那枚银锭塞入到了李婆子的手中,「我知道,只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听风也早晚会回到府中的。」 「可是……可是……」李佳佳可是了半天也终于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匆匆忙忙就站了起来,撩开了帘子,跑了出去。 李婆子尴尬地搓了搓手,「这孩子被我宠坏了。」一边说着,那枚小小的银锭就滑入到了袖笼之中。 杜莹然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水,「佳佳姑娘的性子天真烂漫。」 李佳佳跑到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听风的屋子,看着屋子里柜子的门打开,衣服捧出了出来被打包到一处,心里头就凉了一截子,「听风姐姐。」她上前,拉住听风的手,「我刚刚听少夫人说,你要走了,你住在这里多好啊,不要去别院了。」 听风听到李佳佳的说法,心里头想着自己这副模样还能让李佳佳关切如此,心中有些感动,口中柔声说道:「少夫人这是看中我,特地为了我治病。」 「她能不能治好啊。」李佳佳说着,想着杜莹然穿得是花枝招展,一看就没什么医术,只是这话不好同听风说。 听风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杜莹然的医术如何她心中也是没有底的,只是说道:「左右那别院同这庄子相距也不远,若是到时候我好些了,还是可以来寻你的。」 李佳佳的眼睛一亮,忽然心里头就有了一个更好的想法,听风能不能来且不论,她是可以过去的啊,于是小声说道:「若不然我过去看你。」在别院之中,也就可以经常见到孟少爷了吧,若是少爷瞧着她能干,把她带回到府中就是好了。若是能够进府,她也不必在乎从听风那里得到的蝇头小利,这样想着,眼睛就越发明亮了。李佳佳原本觉得在庄子里是不错的,自从听风来到了庄子之后,见着听风身上的衣物还有装饰,还有听风身上的气度,李佳佳就觉得眼红,在这样庄子上能够有什么前途?若是进入到了府邸之中,那才是真正的康庄大道。 听风点点头,「自然是可以的啊。」 李佳佳也就笑了,「那我帮你收拾。」若是自己能够常去别院,说不定还能够和那人再说道说道,得到剩下的银子。 说完就拉开了镜台上的抽屉,想要帮着听风收拾。听风瞧着李佳佳的架势,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你有这个心就好,我东西也不多,一会儿就收拾完了。」李佳佳手上没有轻重,若是弄坏了就不好了。 李佳佳挠了挠头,「哦。」 李佳佳就坐在一边,看着听风收拾东西,听风的腰肢纤细,走路的时候裙摆微动见不着低下的绣花鞋,在这样的狭小的房间,也几乎听不到走路的声音,听风动作舒缓,举手投足就像是大家小姐一样,李佳佳就忍不住想到,若是自己进入到了孟府,是不是也会有这般的身姿动人? 李佳佳左思右想,想到自己进入府中的模样,听说若是做了一等丫鬟,同住在一屋的小丫头还伺候自己,心里头越发火热,口齿生津,悄然咽下一口口水,面上更是莫名的笑容。忽然感觉到有人推了推自己的手臂,李佳佳才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是听风在推自己,「你收拾完了?」 第十五章 「没有。」听风说道:「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说完指了指李佳佳身侧的柜门。 李佳佳便换了一张椅子坐下,傻笑一声,「没什么没什么,我不耽搁你收拾东西。」李佳佳所坐的地方是一张靠着窗扉的摇椅,李佳佳两只手握住了木制的扶手,足尖点地,那摇椅就晃晃悠悠摆动了起来,「听风姐姐,你在脸上长包之前,是不是特别漂亮啊。」 原本听风正在打开柜门,听到了李佳佳的话,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木制的小匣子,「也就是一般人的模样,谈不上多好看。」 李佳佳听到了听风的回答,歪了歪脑袋,反正以前也不好看,那么脸上的包消缺不消缺,都是一样罢。这样想着,有一搭没有一搭地点着地,任由阳光洒落在自己的身上,视线随着摇椅晃晃悠悠。 杜莹然再次来到听风的屋子的时候,就见到的这样一幅情景,李佳佳坐在窗扉边自有悠闲自得的意思在内,而听风则是在进行最后的规整。 「少夫人。」听风对着杜莹然行礼,而吱呀一声,摇椅也停止了晃动,李佳佳慢吞吞站了起来,「少夫人。」 杜莹然说道:「我刚刚还在想佳佳姑娘到了那里,没有想到是在你这里,怎么还是舍不得听风?想着多和听风说说话?」 「想见听风,我以后便去找她。」李佳佳说道:「我刚刚和听风说好了。」 见着听风点头,杜莹然心里想着,已经要来一个柳莲安,无非是再多一个李佳佳了,这别院之行还真真是热闹,似乎所有人都凑到那小小的温泉院子里了。不过李佳佳要来是可以,想要如同柳莲安一般长住下杜莹然是绝对不可能让李佳佳做到的,于是笑着说道:「没想到那个小小的别院还真真是热闹,过几日表妹也要来小住一段时间,表妹的行头加上丫鬟,恐怕把她小小的院子塞得是满满当当的。」 听风听到了这话,明白了话语之中的机锋,而李佳佳则是不明白杜莹然话语的意思是,白日里可以拜访,晚上是不能留宿的,懵懵懂懂地说道:「表小姐也要住在别院里,那还真是热热闹闹的,我就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 杜莹然笑了笑,「有时候太热闹了,也吵得慌,毕竟老夫人也住在别院里呢。」然后对着听风说道:「都收拾好了吧。」见着听风点头,对剑兰说道:「你把两个护院喊过来,帮着听风收拾东西。」 这个略显得狭小的屋子,在听风搬走了东西之后,一下子就显得有些空荡了。李佳佳走在最后,看着听风走出了这间屋子,回头望了一眼这屋子,这原本是她的屋子,不过有些乱糟糟的,自从听风进来了之后,收捡的是整整齐齐。李佳佳心里头当真是有些难过的,直到送走了马车,整个人还是怏怏的。 李婆子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小声说道:「阿弥陀佛,可算把病鬼送走了。」 听到了母亲的话,李佳佳翻了一个白眼,「我觉得听风姐姐在这里挺好的,她也不挑剔吃住,府里还会送银子过来。而且我从听风姐姐的手里,也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你不是也说了,我身上的这身衣裳,料子很好吗?」 「我的乖乖。」李婆子说道,「我还是不是为了你,每次看到你进入内院,和她说说笑笑的时候,我一颗心都是揪起来的。生怕你脸上也得了这样的脓包,就算是脸上没有,身上有了也是糟糕。」李婆子顿了顿说道:「还是远离了的好,你不是上次救了一个人,得了一笔赏钱吗?不穿听风的衣服也挺好,你上次的那些衣服可都没有穿。」 李佳佳说道:「我都说了身体好了,这些天不是一点事情都没有嘛。」想到了自己买的衣服,当时她是心里头喜欢,觉得花花绿绿煞是好看,只是跟着听风姐姐了之后,才知道这穿衣打扮也是有门道的,若是穿得太花了,也不好看,加上那些料子怎抵得过这一身的绸缎,李佳佳自然是不想再穿,于是噘着嘴继续说道:「那衣服不好看,反正我最近穿听风姐姐送我的衣服就是。」 「不怕一万就是怕万一。」李婆子说道,想着听风姑娘在离开之前,又多送了女儿两身衣裳,这衣服要用开水烫一烫,再暴晒得好。 李佳佳心里头有些烦躁,「天天担心这个,害怕那个,是不是还要怕头顶上掉了一片叶子,砸伤了人?」 「你怎么和你娘说话的。」李老汉见着李佳佳的语气对自己的婆娘过于不耐,就开口说道。 听到了父亲的话,李佳佳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见着女儿这样,李婆子连忙说道:「你对女儿凶什么凶。」 李老汉看着李佳佳,「你女儿心大着呢,少爷一过来的时候眼珠子都黏在了少爷的身上。」 李佳佳的心思被父亲这样直白地指了出来,眼圈都是发红。 此时李婆子瞪了一眼丈夫,拍着女儿的背,「你别听你爹的,他都是瞎胡说。」 李老汉瞅了一眼女儿,「有没有,她自己心里头有数。」 「我不过是想要伺候少爷了,怎么就成了眼珠子黏在了他身上。」李佳佳被父亲瞅得是恼羞成怒,立即就如此说道。 此时两人皆是大惊,李婆子连忙说道:「我的乖乖,你怎么忽然就又起来了这样的主意啊。」 李佳佳对孟舒志确实有些不一般的心思,等到在乡间去别人家换菜的时候,打听出来了少爷的事情,就歇了这样的心思,少爷可是文曲星下凡,翩翩状元郎呢,孟家更有不得纳妾的家规。身份上的云泥之别,加上孟家的家规,让李佳佳把那点少女的心思压在了心底。只不过虽然明白了同少爷是不可能,她仍然是不喜欢杜莹然。孟少爷那般的人物,怎是一个胭脂俗粉能够般配的上的?做大少爷的红颜知己想都不小想,李佳佳的心里头另外一个心思如同野草一般疯长,那就是进入孟府,做一名丫鬟。 李老汉的话,让李佳佳就干脆地说明了自己的心思,说起了在孟府里头当丫头的好处来,最后说道:「做了孟府的丫头,以后也好配人,你们就不用担心我嫁不出去了。」 李婆子听着是频频摇头,做丫头可是要伺候人的,自家的姑娘如何做得的? 李老汉反而说道:「你要做丫头,我不拦你,我也可以让你娘不拦你,要是孟少爷还有孟少夫人要你,你就去吧。」 李佳佳听着是大喜,「谢谢爹。」忽然想到了今日里是自己和那个女人的约定的时间,开口说道:「爹,我等会去城里,晚上我吃完了再回来。」 李佳佳一溜烟跑开了,李婆子埋怨地说道:「你倒是好,让你女儿去伺候人。」 李老汉瞅了一眼妻子,说道:「你觉得,像她这个样子,是伺候人的料吗?」 李婆子明白了丈夫的意思,女儿被自己娇养得太过,恐怕府里的贵人根本就看不上丫头,此时也笑了,「你啊,三棍子打不出个屁,关键时候还是顶用的。」 第十六章 「你就是太急了。」李老汉说道。 李佳佳一溜烟跑到了村里的王大娘的家里头,王老汉看到了李佳佳之后,憨厚一笑,搓了搓手上的老泥说道:「李丫头,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正准备让我家小子去你家喊你。」 李佳佳飞快地摇头:「怎么会呢,都约定好了,今日是要去京都的。只是家里来看客人,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我看到了,那位少夫人真是俊的很。」王大娘说道,「是孟家的少奶奶是吧,真真是好看,就像是一朵花儿一样。」 李佳佳的脸拉长了,但也不敢说孟少夫人的坏话,只是爬上了板车,说道:王大爷,我们走吧。」 「好好好。」王老汉也坐上了板车,扬起了手中的枝条,让骡车始动。 杜莹然和孟舒志所住的温泉别院要更远一些,李家人守着的这个庄子距离京都约莫是一个时辰的脚程,李佳佳在骡车上很是无趣,以往的时候她出门之前都会抓一把青盐炒的香喷喷的瓜子放入到身上的锦袋之中,上下齿一碰,舌头一卷,瓜子仁就送入到了口中。 等到马车听到了东大街不远处,李佳佳就跳了下来,「王大爷,我们还是约定好的时候见。」说完不等着王老汉说话,就提着裙摆快速奔跑了起来。 李佳佳原本就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半个多时辰,如墨此时便站在王家的角门,此时正巧柳莲安从角门里出来,见到了如墨额头上的汗水,秀气的眉拧起,眼眸也沉了下来。如墨这样急匆匆的,不知道是不是李佳佳那里又出了什么篓子。 以前的时候,小姐这般的表情她不会放在心中,这一年看到了小姐做出了太多的事情,如墨的胆子也越发小了起来,原本额头上就沁出了汗水,此时更是面色苍白,汗水浸润了亵衣。 柳莲安说道:「出了什么岔子。」 「我每次和她约定的就是这个时辰。」如墨小声说道,「每次她还会早到一些时候,我今个儿坐在茶楼里等了半个时辰,左等右等都没有见到她,便过来了。」 「不就是没有见到人,值得你这般的着急?」柳莲安听到只是这样一桩小事,见着如墨这样匆匆忙忙以为事情又出了什么变故。 如墨小声说道:「那小姐说怎么办?」 「下次再说了,最后的十两银子,那丫头还是要来讨要。」柳莲安的心情是十分愉悦,见到了王家姑娘之后,柳莲安不过是三言两语就套出了王家姑娘的病因,她原本就是心思缜密之人,也猜测到了王然这生病的根由便是王然病态地认为自己还不够消瘦引起的。若是柳莲安想要讨好一个人是轻而易举的,所以第一日的时候还是和孟玉溪一块儿去的,第二日孟玉溪回到舞乐院消了假,柳莲安一个人过来,短短两人的时间,便让王然奉为知己。 昨日和今日的时间,王然同柳莲安说了不少,而最让柳莲安在意的是,王然最后说的话,柳莲安想到了王然说杜莹然是个庸医,根本不开药方,只是一味让她多吃。想到了这里,柳莲安的手指轻抚嘴唇,眼眸划过莫名的光芒,「今个儿不如去凌璇阁去看看,听说新进了布料。要去别院里头叨扰表哥同表嫂,总不好是空手而去的。」 如墨也察觉到了小姐的心情很好,心里头松了一口气。 凌璇阁里柳莲安选了布料,便说道:「就这两匹。」 如墨问道:「多少钱……」 如墨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就听到了身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阿如姑娘,阿如姑娘,我今个儿来晚了,没想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了你。」话语之中是说不出的惊喜。 来的人正是李佳佳,李佳佳比平日里晚了半个时辰,心里头正是懊恼的时候,在茶楼外是逡巡了许久,最终准备放弃,随意逛着的时候,就见到了阿如姑娘。 如墨前方站着的是柳莲安,柳莲安今日里是淡扫蛾眉,穿着的一件极浅的碧水蓝色褙子,柳莲安原本就是不胜风力的柔弱长相,这浅淡的颜色让她更是动人,起码李佳佳就看呆了眼。不少女子都向往成为和自己截然相反的人物,李佳佳大字不识身材魁梧,面对书卷气息浓厚不胜风力的娇弱柳莲安,心中便是艳羡不已。 「姑娘,一共是二十两银子。」展柜的问道,「承蒙回顾。」 李佳佳的眼睛瞪大了,这可是二十两的银子啊,自己替阿如姑娘做事情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哇。」李佳佳就忍不住说道,「阿如,你们小姐出手好大方啊。」 柳莲安没成想过在这里遇到了李佳佳,目光冷了下来,语气却很吻合,「阿如,你陪着李家姑娘说话吧,我先回去了。」 柳莲安的语气冷淡,这样离开了,李佳佳也不敢上前拦着,李佳佳忽然想到了什么,气息有些急促,眼睛一亮,「是不是我就是替你们家的小姐办事的啊,就是给簪子里面……」刚刚那位身姿动人的小姐可是称呼自己为李姑娘呢,大约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内情。 如墨没曾想在凌璇阁里李佳佳就能够说出这样的事情,心里头是急得不行,「你想什么啊,我们去茶楼里坐坐吧。」 掌柜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嘴角勾了勾,又低头打起算盘来了。 如墨是铁青着脸,脚下的步子飞快,「阿如姑娘,你走得慢一些,我逛了很久了,好累啊。」李佳佳在身后喊着。 如墨猛地停下了脚步,让李佳佳一头撞在了如墨的背上。李佳佳的身材魁梧,立即让如墨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在地,而李佳佳浑然不觉捂住了鼻子,这一撞让她眼泪几乎都要掉了出来,抱怨着说道:「你怎么忽然停了,疼死了。」 如墨咬着牙,直立起了身子,「我去茶楼里等你。」 虽然是迟了一个时辰的时间,两人最终还是坐在了约定好的茶楼之中,李佳佳首先说道:「对不住了,今个儿来迟了是因为少夫人带走了听风。」 没有想到一来就听到这样的消息,如墨就有些急了,「不是吩咐了你吗?让听风就这样养身子,你怎么能够让少夫人接走了她。」 李佳佳无辜地说道:「我也不想的,只是我们少夫人发话了,我怎么能够不听呢?」 如墨一时有些惶惶,想到了柳莲安的那些手段,虽然不曾对自己使过,只是想想变觉得心头发凉,声音也是颤颤,「不是说了,寻了大夫,说有可能把病气过给了其他人。」 「是啊。」李佳佳说道:「都说了,少夫人说庄子里的温泉最适合听风姐姐了,一定要接走她,我能够有什么办法。」 如墨冷静下来,心里想着确实是如此,听风的心性是最为仔细不过,若是有听风守着老夫人,小姐也不会动什么歪主意了吧,这样一想,如墨苍白的脸上就浮现出来一抹笑容,眼神也越发明亮了起来,仿佛重新注入了生气,「恩,我知道了。」说完之后就从荷包里拿出一小锭的银子,递给了李佳佳,「这银子你收好。」 第十七章 李佳佳原本还想着自己好好说一下自己接下来如何继续在簪子里头动手脚,就见着如墨这样爽快给了自己银子,心里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握住了银子,感受到了手心里的冰凉,她小声说道:「当真不用往听风姐姐的簪子里塞花粉了。」 「不用了。」如墨只想快点解决了李佳佳的事情,然后离开,纵然是小姐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或许有些不舒服,但是那可是少夫人吩咐要接走的听风,李佳佳只是一个丫鬟,能够有什么办法? 李佳佳拿着银子心里头是欢喜,见着如墨要离开,连忙说道:「阿如姑娘我还有一件事情。」 如墨此时的心情正好,嘴角微微翘起,「还有什么事情?」 李佳佳小声说道:「要是少夫人当真治好了听风姐姐怎么办呢?你不是说,有恶人要骗娶她吗?」 柳莲安为了支走听风是做了不少的准备事宜的,首先不经意之间甩了听风的那枚簪子,之后说是有一家师傅金镶玉做得是极好的,便拿走了那只簪子,在镂空的簪子缝隙把把玉挖了中空一个小洞,塞入了花粉之后,便能够让听风的病情越发严重。为了让李佳佳能够帮助,便编纂了一个故事,把芳菲的故事改了改,套在了听风的头上,让听风躲过了这一节才好,之后就算是脸上留了些伤疤也不碍事,他们会给听风找一个更好的婆家。钱财的驱使,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最终让李佳佳借着去听风那里梳头的机会,在簪子中塞入新收集的花粉。 如墨含含糊糊地说道:「我会另想办法的,好了,我得走了。」 李佳佳的嘴张大了,她还想说她还会想到法子继续给听风姐姐的簪子塞花粉呢,阿如姑娘的匆匆离开,让李佳佳也只好作罢,或许是因为听风姐姐脸上定然是会留疤,所以对方放弃了,说起来既然听风姐姐不好看,还能够惹得人盯上了她,果然是大户人家的丫鬟也不愁嫁啊。 李佳佳的心里头越发火热了起来,若是自个儿也做了孟府的丫鬟,定然也是有人求娶的。因为李婆子过于宠爱李佳佳,虽然是生在农家,做得活是屈指可数。有看在李佳佳家里条件过来求娶的,真心看上李佳佳这个人的是没有一个人。并且其中一个瘸了腿没有娶媳妇的三十岁老汉居然也能够腆着脸来求娶,把李佳佳气个够呛,她原本是没有年龄意识的,此时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到了能够嫁人的年纪了。 如墨不过是略略和李佳佳说了几句,出了茶楼如同脚下生风一般,很快就追赶上了柳莲安,柳莲安看了一眼如墨,见着李佳佳没有跟在如墨的身后,才放下了心来,「做事情毛毛躁躁的,你再多等会儿也不至于让那丫头寻到了凌璇阁来。」 如墨已经等得足够久了,但是不敢反驳小姐的话,只是低声说道:「今个儿她过来的这么晚,是因为少爷和少夫人去了李家的庄子。李佳佳说,少夫人接了听风姑娘到温泉别院去。」 柳莲安原本只是秀眉微拧,此时嘴角翘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表嫂还当真是好兴致,先把老夫人接了过去,这会儿又是听风,什么香的臭的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如墨的头低着,一点儿也不敢说话。 柳莲安说道:「不是吩咐了让大夫说是传染的。温泉别院里还有老夫人就敢接了过去?」 如墨说道:「李佳佳那丫头也按照吩咐做了,就是少夫人仍然要把听风接过去。」 「不就是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吗?」柳莲安此时轻轻笑了起来,眼眸却是异常的冰冷。 如墨瞧着今日里小姐穿得是衣袂飘飘仙人一般的模样,只是水眸冰冷让人心慌,低下了头不敢去瞧小姐的眼。 柳莲安说道:「你后来同李佳佳怎么说的。」 「给了事先答应好的银子。」如墨说道,见着柳莲安的眉头颦起,连忙说道:「毕竟也做了不少的事情,把钱给了她了,今后也就没有瓜葛了。」 「也好。」柳莲安一想到在温泉别院里要和满脸都是脓包的听风在一处,嫌恶地皱起了眉头,「回去吧。」 杜莹然带着听风回到了温泉院子的时候,芳菲就在门口翘首以盼,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之后,便等着听风。见着了听风的脸,当即眼泪就出来了,「好姐姐,你的脸怎么成了这样?」语气之中是难过,「先前在府里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怎么现在越发重了。」 就算是听风用纱巾半遮住了脸,也可以看得到裸露在外的肌肤是多么的严重。 「我没事。」听风摇摇头。 「屋子我已经替你收拾好了,和孟府一样的摆设。」芳菲说道,「坐了这么久的马车,是不是也累了。」 「我想去看看老夫人。」听风说道。 芳菲的眼神黯淡,「原本在府中,老夫人好了一些,之后又是没有了动静。」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欢欢喜喜说道,「再过几日的时候,表小姐也要过来,说不定老夫人又好了呢。」 听风听到了芳菲的话,不由得心中一动,往少爷同少夫人的方向看了过去,杜莹然的神色淡淡,而少爷的眉头微皱。听风垂下了眼,「便去看看老夫人。」 芳菲听到了这话,便有些踟蹰了,当日里正是因为觉得若是听风的病症会传染给别人,才让听风到了庄子上的。 听风柔声说道:「少夫人说了,是无碍的。」 芳菲便欢喜说道:「那就好。 杜莹然说道:「等会你得了闲,来我屋中一趟,关于你的病症,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听风点头。 杜莹然和孟舒志便入了垂花门,去了西侧的侧院,而听风则是跟着芳菲到了东侧的主院。 听风见着老夫人,只觉得她越发消瘦了,手腕上的肉几乎也都是消失,只有带着淡褐色斑点的一层皮包裹住了手腕,因为过于消瘦,她的面容看上去甚至有些可怖,听风却并不这样觉得,捧住了老夫人的手,手指拂过老夫人的指尖,已经过去了三日的功夫,原本就是针眼大小的伤口,此时已经瞧不见了,手指尖却果真如同少夫人说的那般微微还是有些浮肿。 想到了这里,氤氲的水汽聚集在了眼中,如同山间的云雾缭绕,泪水无声落下,润湿了面纱。 听风抬起老夫人的手臂,听风的袖口滑落,芳菲便见着了那原本白皙细嫩的手腕上,也是布满了大大小小不成片的红痕。 「听风姐姐,你身上也有?」芳菲说道。 「手臂上有一些。」听风放下了袖子,她原本的语气便是淡淡,此时越发飘如轻絮了。老夫人身上的伤口留下,到底是因为芳菲照顾不周,芳菲到现在都不曾发现老夫人的不对,一味以为老夫人会好转,一想到这里,听风就算是知道芳菲是有她的难处,仍然是有些怨了她的。 芳菲却没有听出听风话语里的冷淡,说道:「以往不是也有花粉症,怎的今年就发得这般严重。」 第十八章 对于芳菲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听风并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先前老夫人是怎么好转了,少夫人只是含含糊糊说了一些,我知道的并不真切,为什么表小姐来了,就好了呢?」 芳菲就细细把所有的前因后果告诉了听风,最后芳菲小声说道:「老夫人疼惜表小姐,表小姐也时常陪着老夫人小坐。我原先也没有发现,还是少夫人仔仔细细问过我一次,我才想起来,老夫人好转的时候都是表小姐在的呢。」芳菲说到了这里,眼睛亮晶晶的,「是不是表小姐便是老夫人的福星!」 听风拿出了手绢低头擦干了泪水,是表小姐吗?她想到了曾经在院子里见过表小姐同少爷低头私语,表小姐素来苍白的脸上晕染了害羞的红色,分明是动了情的少女的情态。听风的目光变得幽深,小时候身世的飘零让她认识到人心的可怖之处。老夫人待表小姐是很好,而且是太好了,表小姐真的承了老夫人的清吗?老太爷也常说一句话,人心不足蛇吞象,表小姐是不是就是这一般,被府中的繁华眯了眼。表小姐最初的时候绝对是对少爷有情的,那时候正是表小姐有缘无分的未婚夫亡故的时日,表小姐或许以为老夫人会有过想法,让表哥表妹凑在一块儿,但是听风却知道,老夫人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柳莲安的。 表小姐曾经的未婚夫,老夫人自然是看不上的,甚至在也其中出了小小的一分力,但是老夫人却从未想过留下表小姐,若是当真让表小姐做了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做出来的那一点手脚被人发现了,便会成了政治上攻讦孟家的利器,另外表小姐被外人说成是童养媳,无论是孟府还是柳莲安都是不光彩的。若是两人当真有情,老夫人或许不会拦着,只是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男女之情,在武氏兴致勃勃说到有一位杜家的姑娘,虽然出身不是太高,只是笑起来甜美动人,最后就定下了杜莹然。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好奇的问道。 「一些旧事罢了。」听风垂下了眼眸,这一段的内情,就连芳菲也是不知道的,芳菲所知道的不过是老夫人从未考虑过表小姐做孟府的少夫人。 芳菲也是唏嘘不已,说道:「去年的时候,也是在这里摔倒的,没有想到,辗转老夫人又来到了这里。」 听风的眼睛顿时就瞪大了,她忽然想起来去年的时候,老夫人要和表小姐长谈,那时候便是到了这庄子,之后屏退了左右,之后老夫人摔倒了,表小姐也晕倒在老夫人的身侧。 想到这里,听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当时谁也没有怪罪表小姐,毕竟老夫人的年纪大了,一时走不稳磕着了也是有可能的,之后表小姐更是哭哭啼啼说是没有想到老夫人摔倒了,都是自己的错,见到了哭成泪人一般的柳莲安,又有谁会去责怪她呢? 听风的上下牙齿轻轻相碰,如果真是表小姐做得,那她当真是太可怕了。这般的包藏祸心,却所有人都认为她是个好相与的。 「听风姐姐。」芳菲见着听风的牙齿轻碰的声音,连忙推了推听风,急急忙忙说道:「你可是身上难受了,怎么忽然就身子发抖了,今个儿不冷啊。」 「我没事。」听风拉住了芳菲的手,不让她去喊人,「我只是想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芳菲的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事情啊?」 听风原本是想要和芳菲开口这件事情,最后咽了下去,现在一切都只是她的揣测罢了,老夫人这般的状况,当时是无意之中磕在了假山上,还是被人推得,已经无法弄清楚。那件事情且不论,单看这一桩事,老夫人身上的伤口,还有自己的花粉症,是否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是如何做得…… 「你今个儿总是走神。」芳菲说道。 「或许是有些累了。」听风说道,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中的浓浓的倦怠和无力感,她当真能够找出来是谁害了老夫人吗?若是当真是表小姐做得,她又怎么替老夫人讨回公道。 芳菲说道:「说的也是啊,你早点回房间休息好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说道:「刚刚少夫人让你去找她。你和少夫人说过了话,就早点休息。」 听风缓缓点头,想到了最开始发现老夫人手指上伤口的就是少夫人,那么她会知道吗?听风站起了身子,她准备去探个分明。 听风跟在芳菲的身后,缓缓离开了这院子,等到两人出去了之后,明悦和明菱便进了屋子,另外今日里当值的则是少爷身侧的红笺。 听风见着了明悦和明菱,便开口说道:「时常他们也待在外面?」 芳菲说道:「屋里头并不管宽敞,两个丫鬟原本就是在外伺候的,习惯了。」 听风皱着眉头,想到了芳菲此时跟在杜莹然的身边,也不再伺候了老夫人,也就没有同芳菲嘱咐什么,而是继续往外走去。 老夫人的身侧从来都是自己和芳菲两个一等丫鬟,另外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几乎是不入正厅的。就算是老夫人病了,也未曾添置过丫鬟,全是因为老太爷的一番话。孟宪潜曾握住了妻子的手,说道:「她最喜欢的就是听风和芳菲了,我想不必增加了人,她不喜欢身边簇集了太多的人。总归还是有其他的二等三等丫鬟的。」所以自从听风因为脸上的花粉症去了庄子之后,老夫人的身边也不曾重新添置丫鬟,不过是让两个二等丫鬟,唤作明悦、明菱一对双生子入了内屋伺候。明悦、明菱两人的力气大,在屋里伺候常做的不过是给老夫人松骨更衣之事,另外老夫人的饮食起居也是这两个丫鬟负责。 听风一边走着,仍是想着表小姐的事情。自从怀疑了表小姐了之后,便仔细在脑中把表小姐的平日里的做法过了一遍,忽然就想到了那根白玉暂时是被表小姐无意之中弄坏的,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在自己的面前展开了一方手帕,手帕里包裹着的正是断成了两截的簪子。听风还记得当时表小姐满脸歉意,柔声说道:「是我不好,不小心碰掉了簪子。 听风记得自己当时就面色难看了,芳菲也在身侧,芳菲就惊呼出声,「这是先前老夫人送你的那根簪子?」 那根白玉簪子在听风的心中是不一般的,那是老夫人送予听风的及笄礼。听风自从父母亡故之后,在舅家的日子很是不如意,整个人是消瘦,一头软细的黄发很难梳成发髻,而是老夫人拉着自己的手,甚至没有假手他人,亲自替自己梳拢了头发,做成了双丫髻,老夫人的语气温和,当时说道:「是不是很好看?」之后老夫人说道,「现在头发软了些,不过养养就好了,等到你及笄之日,我送与你一根发簪。」听风还记得当时自己怯怯喏喏照着铜镜,原本来到孟府的惴惴不安,因为老夫人的柔声安慰而渐渐淡定下来。她本是无根浮萍,因着老夫人,便在孟府生了根。而老夫人一直也记得当初所言,在及笄的日子,替她簪了一根白玉簪。 第十九章 表小姐弄坏了簪子,她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低低说道:「没事。」便想要拿回那根簪子。 而原本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合拢,锦帕裹住了簪子,表小姐的声音轻柔,「我让如墨打听出来了,京都里有一家老银铺,手艺是很好的,不如这样,我帮你去用银子裹住这端口,做出花纹,簪子还是可以用的。」 当时的芳菲也在自己的身侧附和,加上表小姐一直说着,若是不让她做些什么,心里头是过意不去的,听风就点头让表小姐找人用银镶玉,重做了那根簪子。 「你在想什么?」芳菲推了推听风的手臂,问道。 「我在想那根簪子。」听风下意识地就回答了芳菲。 芳菲先是一愣,同时也想到了那根对于听风来说不一般的簪子,「虽然是表小姐不小心摔坏了,不过之后补成的样子,还真真是好看。」网状的白银裹住了断口,一根银丝往后提拉,做成了花朵的样式,花朵不过是只有小指甲一半的大小,那层层的花瓣却做得分明,海棠样式的花朵,最中间的花蕊是用了一点金子,亮了整朵海棠花。芳菲想到了那根簪子的样子,继续说道:「幸好表小姐当时只摔成了两截,若是断成了好几节,恐怕是难以补上的。」像是想到了什么,芳菲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同你说,刚开始知道弄坏了你的簪子,表小姐急得跟什么似的,幸好如墨知道那家老银店,就说出了用金镶玉这个法子。当时表小姐还说,让我在你面前替她求情呢。」 听到了这里,听风的脚步一顿,瞳眸微缩,「你的意思是,表小姐让你帮着劝说,让她拿去用金镶玉重做了这根簪子?」 芳菲点点头。 芳菲又往前走了几步,见着听风停下了脚步,就问道:「听风姐姐,是往这边的。」 听风说道:「还是先到屋子里,我想收拾一下东西,再去见少夫人。我这一路风尘仆仆的,若是见老夫人也就罢了,我什么样子,她都见过,去见少夫人还是不妥。」 芳菲说道:「好。」 听风打发走了芳菲之后,合拢了房门,她从包裹之中拿出了一个红木长盒,那匣子之中正是那根重做过的簪子,听风净了手,比划那根簪子,自己是戴在右侧的,若是这网中塞入了花粉,便正巧掉落在了右手上,听风伸出自己的手,在阳光下看着自己的手背,因为瘙痒,右手手背上被她挠得是那般丑陋,左手手背上虽然也有红包,却抵不过右手手背的样子。 听风左手捻起了那根簪子,食指和中指夹住发簪的尖端,将簪子的后半段对准了自己的手腕,右手的手指弹着这簪子,手上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动作越发大了些,依然是如此。 听风最后把簪子放在了红木盒子里,她静静坐在窗边,一瞬间她甚至心中升腾起来了一种叫做希冀的情绪,或许只是一个巧合,之后眸色却黯淡了下来,不会是巧合。簪子放入到了匣子之中,听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顺着水磨石铺就而成的小径,听风听风刚入了西侧的院子,便听到了朗朗读书声,是少夫人的声音,半敞开的窗扉可以看到其中一人站在案边,手中的写着什么,另一人则是捧着册子,正是少夫人。 红袖添香,说的便是眼前的景致了。 「听风来了。」杜莹然瞧见了听风之后就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你自个儿慢慢默书,我同听风说说话。」 孟舒志也想知道听风的状况,正想要说自己也要同去,便见着妻子的裙角微动,已然出了房间。 孟舒志凝神,这诗篇还有最后三句,准备默写完了之后,再出去看看。 杜莹然拉着听风到了院中的树木下石凳上坐下,「我刚刚让你家少爷写了要注意的事项。」杜莹然拿了一本小册子,「你且看看。」 听风翻开了小册,正是少爷的字迹,写明了每日里的起居时间,吃食上应当注意什么,每日晚上吃过了饭半个时辰之后要小跑,浑身发了汗之后,再用温泉水沐浴。听风的目光落在了吃食那一块儿,看着了除了常见的忌口之外,香菇、蚌贝、香椿、海草还有酒类也是应担禁食的。听风手指捏着这册子就越发用力,指尖都泛起了青白。 「有什么不对?」杜莹然瞧见了听风的样子,心中一凛。 「这几样我是吃过的。」听风的指尖划过了这几样的吃食,海草还有蚌贝还是李佳佳特地去进京的时候,捎带回来的,另外的酒类则是佳佳说李婆子所做的醉鸭是最美味的,每日晚上也会备一杯黄酒。听风说道:「同李佳佳交好了之后,她就让我每日晚上饮一杯酒,说是活血化瘀的。」 原本听风一直亲昵地称呼李佳佳为佳佳,此时已经成了疏离冷淡的李佳佳了。 「我会让人去查李佳佳和谁往来。」孟舒志的声音响起。 「少爷……」听风原本是背对着房门,便不知道孟舒志来了,听到了孟舒志的声音连忙要起身。 「你坐下吧。」孟舒志一撩袍角,坐在了另一侧的石凳上,「你发现了些什么,都说吧。」 听风从怀中拿出了那红木的小匣子,推给了两人,孟舒志打开了匣子,便瞧见了那枚银勾丝的玉簪,「这是?」 听风低声说道:「我这病症是花粉症,往年虽然也会发作,却不及今年的来势汹汹。我原先一直是以为自己身子弱了些,才至此,现在见着了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或许这花粉症,只是为了支开我。」听风抬起头,「这簪子原本只是一根白玉簪,是及笄之日,老夫人亲自替我攒上的,可是,在我生病之前,这簪子就被失手打断了,再然后,用银边勾住了这玉簪,我带着之后,便生了病。」 孟舒志看着那断口处的网纹,「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听风咬着下嘴唇,「这是老夫人送了我的,虽然已经断了,我想,少爷若是拆了累银丝,我是不心疼的,不要损了簪子。」 孟舒志点点头,「绿澜的祖上是打金的,在进府之前绿澜也曾做过簪子,我问问她可会拆了这累丝。」 绿澜手里拿着这簪子,看到了三人的神色郑重,握住了簪子的手紧了紧,也是正色说道:「可以拆,我屋里头就有工具,等我一刻钟的时间就好。」说完之后又看着听风,「听风姐姐,不会损了这簪子的。」显然绿澜也认出这簪子。 听风对着绿澜笑了笑。 孟舒志问道:「所有人都知道你这簪子不一般?」 她可是府中老夫人及笄时候亲自簪发的,得了这根簪子之后,府中与她交好的丫鬟,上上下下都是看过里的。听风缓缓点头。 孟舒志说道:「是谁弄断了这根簪子,是谁寻人做了这手艺。」 「是表小姐。」听风的语气很轻,但是却很是坚定,「是表小姐折了这根簪子,又说她知道京都之中有一位老者金镶玉的手艺很好,这簪子也是她寻人去重做的。」 第二十章 孟舒志说道:「我之前派人去查了表妹的近况,最近倒是没做什么,若是结合你这簪子的事情,我会让人查一下表妹是否和庄子里的人接触了。」 听到孟舒志说完了之后,听风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少爷若是不相信她,认为自己污蔑表小姐,会怎么办。听风坐在石凳上,原本是挺直了脊梁,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此时放松了之后才多了点人气儿。 孟舒志看到了听风放松的样子,扯了扯嘴角,神情有些难看,如果不是先前就隐隐有了猜测,光听着听风这样说,恐怕他很难相信,听风的神情表明了,听风是做好了若是自己不相信是柳莲安做得,她会找出更多的证据的打算。孟舒志缓缓开口,「先前听着芳菲说起,表妹在场的时候,祖母会呻吟,我便心中有些怀疑。只是,祖母素来是待表妹极好的,我想不出她这样做得理由。」若只是想要做自己的妾,这个理由太过于荒谬,连他自个儿都很难相信。 听风沉默了半晌,若是少爷不相信自己的话,不相信是表小姐所为,听风会说出表小姐那点心思,此时少爷既然已经相信了,在少爷面前说这些就有些尴尬了,听风看了一眼杜莹然,准备私下里的时候,同少夫人说起这件事情。虽然不说表小姐的那点隐蔽的心思,其他的事情还是要说到一番的,说道:「老夫人摔倒的时候,表小姐也是在场的。」孟舒志此时的目光灼灼,听风在少爷的目光下,声音忍不住低了下来,「当初都以为是个意外,或许,一年前的事情,也不是意外。」 杜莹然是不知道老夫人摔倒时候的情景的,此时很是有些惊讶,而孟舒志想到了当日里表妹伏在祖母身上的大哭,任谁也想不到,表妹竟是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指甲嵌入到了手心的肉里,手上的疼痛却不及心底的难过。听风说过了这句话之中,周遭一片沉寂,只有风扯着头顶上的枝叶哗哗作响的声音。 吱呀一声打破了此刻的沉寂,杜莹然往那动静的方向看了过去,远处的门扉被推开,推门之人正是绿澜。绿澜的手中捧着托盘,一方锦帕裹住了簪子,另一只帕子里则是放着拆下来的银累丝,另外还有镊子、钳子之物,摆放在托盘之上。 绿澜见着三人之中带着莫名的凝重,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行礼之后把手中的托盘放在了石桌上。孟舒志首先拿起了那簪子,豁口被打磨的圆润,玉簪的簪身断口正中被掏出约有半寸不到的小口。 「这一处可是必须的?」孟舒志问道,「若是没有这小坑,能够用银镶嵌住这玉簪。」 「是可以的。」绿澜伸手簪子合拢之后,拿起了剪开的银丝网格,套住了那断口,「便是这般裹住的,有没有这小孔是不相干的。」 「把这根长丝减掉。」孟舒志指着那根纤细的银丝,那银丝往上延伸便簪尾簇成了花朵。 绿澜依言用小剪减去了累银丝,孟舒志拿起了那根簪子,银丝网格挡住了那正中的小口,再拿起那银丝网,孟舒志隐隐有了想法。用针把想要塞入到簪子里的物件透过小网塞了进去,最后拨到小孔之中,这样就算是透过了光,也瞧不见里面的模样。 孟舒志示意让绿澜先离开,绿澜本已经准备离开了,似乎想到了什么,说道:「我拆开这簪子之后,帕子上有些淡黄色的黏物。」展开了手帕,对着孟舒志说道:「就是这样。」 孟舒志等到绿澜离开了之后,手指捻了手帕上黄色的黏物,放到了鼻尖下,肯定地说道:「这就是花粉。」 听风自从听到了孟舒志询问那发簪之中的小口,再看到了这淡黄色的花粉,自然明白了自己的病症为何是会一日比一日重。杜莹然的手指微动,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在脑海中越发清晰可见。 孟舒志对着听风说道:「李家的那位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塞入了花粉。」杜莹然猜测到了是李佳佳所为,而孟舒志猜到了是李佳佳所谓,但是不知道李佳佳是用什么法子,能够从听风的手中得到这簪子,并塞入了花粉。 听风的眼眸有些黯然,但是回答说道:「是。我有一套老夫人赠与我的梳篦,因为是心爱之物,不曾赠与了她,她却时常来我这里梳头的。」 此时可以说是真相大白,李佳佳用着梳头的借口,隔一段时间便会顺着银丝网格往那小孔里塞入花粉。所以听风身上的红肿,头皮最为严重,更是落了不少发,随即则是面部和肩颈,到了下半身,红肿略微少了些。同时那簪子是簪在右侧的,故而身子的右半边要比左半边要严重。 孟舒志的手猛然收紧,其实还不止这些,簪口的断面虽然是打磨过的,也可以看得出先前是正平的。与其说这簪子是摔在地上,倒不如说是被人用手帕裹住撅断的。原先孟舒志就隐隐疑心了柳莲安,此时这簪子当中的玄机,更加佐证了他的怀疑。 最开始老夫人的摔倒到老夫人手上的伤口,从撅断发簪到李佳佳借着梳头的功夫塞入花粉。每一件事都可以看得到柳莲安的影子。 孟舒志手指捏了捏眉心,「好了,我知道了。」抬眼看着听风,说道:「你也累了,早些休息。」他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疲惫。 听风躬身退下,她原本是想和少夫人说一下表小姐的事情,现在是没有必要了,少爷此时的表情太过于颓唐,应当让他们两人说说话。。 「表……柳姑娘那里是不需要查了,没有那个必要了。」孟舒志的声音有些苦涩,他抬眼看着杜莹然,眼神也不如平日的明亮,原本是表妹的称呼,现在成了生疏冷淡到了极点的柳姑娘。此时的孟舒志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既然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权当做是没有这门亲戚的。「明明上一次的时候,芳菲就说过,明菱和明悦两个丫鬟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祖父身边的人更是不会。其实,只应该有她的,不是吗?」孟舒志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妻子同自己说过的柳莲安,她不过是略略一提,甚至不敢多说什么。学医之人的心思最为缜密,恐怕她早就认定了柳莲安,碍于的自己的面子,加上没有更多的旁证,才不曾开口。想到了这一节,他闭上了眼。 一双温热的手覆住了自己的右拳,孟舒志睁开眼便见着妻子的脸,她的目光如同往昔一般澄澈。 杜莹然展开了孟舒志的手,见着他手心当中的深深的月牙状的痕迹,指尖摩挲那痕迹,感受到了因为自己的碰触深陷的痕迹,他的手掌微动,显然刚刚太过于用力,手心是破了皮的,杜莹然仰着脸对孟舒志说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的。这件事情是旁观者清,你自小同柳姑娘认识,我也曾听你赞叹过柳姑娘的才情。自古便有文如其人之说,就像是谁也想象不出,是有咏絮之才的人会做出如此的事情。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世人皆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了。」 第二十一章 「我知道你也不好做。」孟舒志反握住了妻子的手,同她十指交口,苦笑着说道:「明明早就发现了,却不好和愚笨如我说着这桩事。」 杜莹然笑了,「若是状元郎都蠢笨,这世间恐怕没有聪明人了。」杜莹然眨眨眼,「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就同柳姑娘不太愉快,虽然之后她同我道歉,对于她,却始终亲近不起来。这是因为有了听风这桩事情,才正是了我的猜测。若是柳姑娘是无辜的,岂不是你正确。那时候我便是小气得紧,去年的事情,却记恨到了今日。」 杜莹然的语调轻快,让孟舒志的心情也不再那般沉重,他说道:「我知你不是那般小气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杜莹然拉长了声音。 孟舒志对着杜莹然拱手,「是,这门学问学生做的不好,今后还要请夫人多多指教。」 杜莹然笑了笑,「指教是谈不上的,不过我现下要考你一考了。」想到接下来要出口的话,杜莹然的心跳都加快了几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柳姑娘,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这样做?」既然丈夫已经知道了柳莲安所做的事情,此时没有了听风在场,杜莹然就预备挑明了柳莲安的心思,孟舒志一直当做柳莲安是兄妹,一丁点儿也没有防备柳莲安的那点爱慕心思,但凡有一丁点的意识,也不会做出新婚之夜时候同表妹守着老夫人的事情了。 杜莹然当然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柳莲安就对孟舒志有觊觎之心,而孟舒志对柳莲安并无男女之情。虽然不喜表哥表妹这样的黏糊不清,但是孟家整体是家风正,更是有不纳妾直说,加之已经合了八字,也就顺势订了婚。这一路以来,杜莹然一步一步走得稳妥,若是孟舒志不是自己的良人,杜莹然也有医术在手,日子总不会过得太差。幸好,孟舒志恋上了她,她从未想过在这样一个年代遇上良人,却不曾想,一开始看似有些不妥的他才是自己的归属。 想到了这里,杜莹然的目光变得柔和,孟舒志这里是纯然的意外,而那看似良人的莫宇轩,杜莹然是从未想过要参合进去的。孟舒志这里不过是有一个觊觎他的表妹罢了,而莫宇轩那里,可是真真切切有一个心底的初恋,那初恋嫁给了边城的城主,冷静如同莫宇轩的人,还会做出了非常不理智的事情。杜莹然想到了没有多久就要嫁人的齐灼华,不知道她到时候受不受得了? 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她就不曾后悔过选择孟舒志,浓情蜜意之后更是不曾悔过。杜莹然的目光温柔缱绻,浓密如同纤羽的睫毛微微扇动,如同那翩飞的蝶,她在等待他的答案。 孟舒志没有想到杜莹然会问这个问题,他看着杜莹然,似乎想要从这双眼之中找寻到答案。杜莹然只是静静看着孟舒志,等待他的答案。 孟舒志一直不曾开口说话,他的心思纷乱如同落叶被风卷起,浮沉遮住眼。「我想。」孟舒志终究还是开口了,在杜莹然的目光下,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还是最终咽下,「我不知道。」 「当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曾发现过柳姑娘的心思。」杜莹然说道。 孟舒志有些愕然,原来表妹的心思已经是尽人皆知了不曾? 不等着孟舒志回答,杜莹然开口说道:「其实你发现了她这些事情的理由不是了吗?」杜莹然开口说道,「都是因为柳姑娘喜欢你啊。」尾音清软,却无端地让人的心弦紧绷了起来,「这一点,你也发现了,是不是?」 「是。」孟舒志说道,「不过,这桩事情,也是知道了祖母手上的伤之后,才晓得的。」先前的孟舒志不曾有过男女之间的情爱,不曾体会到那种心中被塞得满满当当的甜蜜的感觉,看不懂柳莲安的眼神,而自从新婚同妻子耳鬓厮磨之后,才晓得那情爱的个中滋味。 杜莹然说道,「不如我从一开始的时候说起。」杜莹然娓娓道来,,「第一次我见到柳姑娘的时候,她是在替你选一枚玉佩。她面容娇羞,声音轻快,那表哥两字喊得是缱绻万分。」 杜莹然一点点说起了书店里的偶遇,听着她的叙述,也如同展开了陈旧的画卷,水墨丹青晕染开来,恍惚回到了那一日在书店里的时候的情景,表妹的声音带着少女的娇俏,她的双眸更是璀璨,似……就似现在的妻子罢了。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说道,「我从未心悦于她。」 「我知道啊。」杜莹然笑了,唇边绽现了两点梨涡,「若是一开始的时候,便是你二人郎情妾意,就算是合了八字,有了大师测过是天造地设的一双,我也是不肯的。」 孟舒志回握住了杜莹然的手,「自她来家中的时候,我便知道她定了亲,从未有过旁的念头,那时候距离她曾经的未婚夫婿殇亡不过是十来日的功夫。」 杜莹然微微一笑,「说这些就太远了,再往后说,柳姑娘恐怕从未放弃过这个心思,甚至,同玉溪说过我的不好之处。」其实最开始说自己不好之处的,恐怕是齐灼华,但是这个并不重要,柳莲安在孟玉溪那里是一定说过抹黑自己的话的。 孟舒志微微有些诧异,显然没有想到这里。杜莹然今日里原本就打算把柳莲安的事情说个干干净净,就说到了孟玉溪刚开始的时候是不忿自己的,自从舞乐院的那一舞曲之后,孟玉溪的态度就变了,之后孟玉溪生了急症之后,更是自己治好的,才让孟玉溪彻彻底底转换了态度。 「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杜莹然说道,「玉溪那一次的病症恐怕来得蹊跷,我觉得也有柳姑娘的手笔。当时,老夫人曾细细问过我,玉溪是吃了什么的,只有一匣子糕点,是柳姑娘亲自做好了,和玉溪一块儿用的。」 孟舒志原本微微舒展的眉头,再次死死拧起,杜莹然说道,「之后有一次在街上,我曾见过柳姑娘身侧的丫鬟如墨,她行色匆匆进入了药铺,待到如墨离开,我让剑兰去打听出来了如墨买了什么药材,结果便是一味药丸,那是一味主泻的药。如墨还特地询问了,体弱之人能否服用这药丸。」 「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杜莹然说道,「我猜测,玉溪的那件事情是她做的。之后,柳姑娘久病缠身,就是她自己做的了。如墨采买的那药丸,应该就是柳莲安自个儿用了。」 杜莹然的话是一个引子,让孟舒志想到了更多,玉溪病好了之后,便是祖母带着柳莲安来到了温泉庄子。是因为祖母瞧出来了柳莲安的心思,想要私下里敲打她,谁知道柳莲安恼羞成怒…… 孟舒志猛然站了起来,只觉得素来温婉娴雅的表妹竟像是美女蛇一般,一想到她还在府中,整个人都坐不住了,「我要回京,这件事情,必须要告诉祖父了。」 第二十二章 杜莹然也站了起来,「柳姑娘不肯承认,是没有关系的,她身侧还有一个如墨。你看这些日子,如墨肯定是惴惴不安,稍微诈一下她,恐怕她就如同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出来了。」事情真真切切是牵扯到了柳莲安,而且不止是祖母,还有玉溪先前的病症,那么孟舒志无论如何也不会坐视不管,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柳莲安便像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伤人的淬了毒的匕首。想到了这里,杜莹然说道:「若是等会见到了柳姑娘,还是当做如常的好。」 孟舒志浅浅笑了,「表妹。」对着前方一拱手,随即面容又恢复到了冷峻,「我自会做到。」原本的孟舒志在书院读书,书生意气是十足的,此时进了翰林院,入朝为官到底是不一样,遮掩自己的神色能够至此,杜莹然是想不到的。 杜莹然坐在了庭院之中,说出了柳莲安的事情之后,心中终于是轻松了一大截子,柳莲安的事情若是说得太早,便有挑拨离间之嫌,柳莲安又是个聪慧的,指不定还能够从细枝末节之中看出来端倪。杜莹然在庭中又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回房的时候,便听到了院门大门被推开的声音,目光瞧了过去,意外见着了孟舒志和孟玉溪站在一块儿。孟玉溪的表情有些急切,「嫂嫂。」 「怎么了?」杜莹然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嫂嫂你说。」孟玉溪说道,「是关于表姐的。」 孟舒志此时坐在了原本坐下的石登上,对着孟玉溪说道,「你说吧。」 孟玉溪才注意到,此时的兄长的样子冷峻的不像话,日头暖暖的春日,这冰冷的目光却让人如坠冰窖。孟玉溪小声说道:「嫂嫂知道就好了。」 「既然是关于你表姐的,你说就是了。」既然是事关柳莲安,杜莹然知道孟舒志肯定是想要知道的,而且瞧着孟玉溪急切的样子,恐怕还不是什么好消息。 兄长的目光如同实质一般压在人的心上,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孟玉溪咽了咽口水,小声地说道:「昨个儿我和表姐去了王御史的家里,中间我到了外间,再进屋里的时候,就听着表姐说道:‘现在很好看,古人曾说赵飞燕能够掌上起舞,若是王二姑娘你再瘦些,便也能够跳出那般绝世风华的舞蹈了。’,我当时心里就觉得怪怪的,没有往深处想,想着或许是表姐在安慰王二姑娘,说她这样瘦了也很好看。恩……当然,王二姑娘太瘦了,一丁点也不好看,尤其是初一看的时候,瘦的还有些吓人,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就被骇了一跳。我就说:‘王二姑娘,我嫂嫂很厉害的,你按照她的方子,很快就会好起来了,人也不会这样消瘦。’谁知道,王二姑娘瞪了我一眼,‘不可理喻。还是你懂我,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子是很好的,若是再瘦些就好了。’她说完了之后就拉着表姐的手,两人看上去很亲近。等到临走的时候,更是和表姐约定了,让表姐再次过来。表姐就说:‘左右我这几天也是无事,不如明日后日都陪你罢。’」 见着孟玉溪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杜莹然提起了石桌上的水壶,替孟玉溪斟了一杯水,孟玉溪笑了笑,咕咚咕咚就喝完了温水之后,接着说道:「出了王家的大门的时候,我同表姐说道,怎么那样说啊。表姐就说道,‘王二姑娘也怪可怜的,顺着她说说罢了,她是个生病的人,万事都要顺着她的心意才好。’」 杜莹然的心中一动,听着孟玉溪的话,杜莹然竟是隐隐有了猜测,若是王二姑娘再这样消瘦下去,王二姑娘便会香消玉损,这……莫不是柳莲安竟是打着这样的盘算?同孟舒志相视一眼,显然孟舒志也明白了各种的奥妙所在。 「这件事情一直记挂在心底,晚些时候回到了舞乐院消了假,今日里上午练舞的时候,不知道是谁提到了王二姑娘,说起了王二姑娘的消瘦,便有一个说了,若是王二姑娘这样消瘦下去,非要丧命了不可。既然说到了王二姑娘,就有人说,王二姑娘这一场来势汹汹的病症,其实就是她自己惹出来的,每天不吃饭,还跳舞,哪里来得气力呢?我一听就急了,心里想着不就是这个道理,再次请了假,就准备找表姐,谁知道表姐不在府里,再次去了王家。我去了王家之后,表姐也不在。我吩咐了母亲晚些时候,同表姐说一下这件事情,再接着就是过来了。」孟玉溪说道,小心翼翼地问道,「王二姑娘的病症,真的是那一位说的。若是再消瘦下去,便会不好了?」 杜莹然并没有回答孟玉溪的问题,反而是问道:「王二姑娘难道不曾说起过我开得方子?」 「啊。」孟玉溪楞了一下,仔细想了想说道,「不曾说起过。」 「我给她开得方子只是开胃。」杜莹然说道,「事实上,最为关键的并不是在药物上,而是在她的吃食上。她就是因为吃得太少了,才有了现在的症状,若是再消瘦下去,恐怕很不好。」 孟玉溪听到杜莹然的话,眼睛睁大,整个人也从石凳上猛地站了起来,语气之中有些焦急,「这样可如何是好?表姐还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要是更瘦一些,还能够掌上起舞之类的话语。」 「按道理,她的病症,是不当告诉你的。」杜莹然说道,「只是你表姐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少不得把话说的明白,若是王二姑娘听了你表姐的话,别说掌上起舞了,恐怕连床都下不来了。」 一口一个你表姐,柳莲安不也是嫂子的表妹?这词听起来也太生疏了,孟玉溪并没有纠正杜莹然的词语,反而是急匆匆地问道:「为什么啊?她现在不也是大半的时日躺在床榻上的吗?」 「若是人死了,自然下不了床。」孟舒志冷不丁开口,便是生和死。 孟玉溪连忙呸呸呸,「哥,你胡乱说些什么啊。」 「其实他说的没有错。」杜莹然看了一样孟舒志,孟舒志说的正是她要说的,王二姑娘此时恰似整个人临风而立在悬崖边,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王二姑娘一心是继续往前走,王夫人和王大姑娘则是拽住了王二姑娘的最后的力量了。此时柳莲安要做的事情,不是同王家人齐心协力拽回入了魔怔的王二姑娘,而是浅笑轻语在王二姑娘的耳畔,把那深渊描绘成花团簇簇的锦绣前程。杜莹然闭上了眼睛,听到孟玉溪的话语,几乎可以想象到孟玉溪不在的时候,柳莲安是如何浅笑着同王然说话,顺着王然的意思,说自己不过是个庸医,王然若是再瘦一些,做到了昔日里的掌上飞舞,又是怎样的绝代风华。 想到了这里,觉得有些发冷,在这样暖春的日子里,竟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入了魔怔的岂止是那王二姑娘?更是有柳莲安了。最开始是小打小闹给孟玉溪下药,给自己下药,之后是老夫人的事情,现在更是要把不相干的人推上了绝路。 第二十三章 柳莲安要这样做得缘由,杜莹然猜测得到,孟舒志也猜测的到,无非是让妻子医治不好王二姑娘罢了。只是……若是真的这样,王二姑娘是会死的!孟舒志的神情有些木然,尤其是听到了妻子肯定自己说辞的时候,脊背上起了细密的冷汗,浸润了内衫。 杜莹然呷了一口温水,继续说道,「王二姑娘的病症,就是因为她过于追求纤细的身姿了,她吃得实在是太少了,加上跳舞,消瘦得很快,按道理说,她应该止住了脚步。王二姑娘却并没有这样做,反而是继续往这条路上行进着,因为吃得太少,掉头发、脾气变得越发急躁、此时身上也是无力,还有心悸。」 孟玉溪歪着脑袋,想到了王然稀疏的头发,想到了她焦躁的脾气,想到了她抬起手捧着水喝的时候双手颤颤,「嫂子,我得告诉表姐,表姐似乎和王二姑娘很投缘。既然是错的,务必不能让王二姑娘在错误的路上,继续行着了。」 孟舒志说道:「我也要回府一趟,我同你一块儿。」 孟玉溪说道:「哥,你怎么忽然想到要回去。」孟玉溪想问哥哥不应该继续在这别院之中陪着嫂子吗? 孟舒志说道:「刚刚同你嫂子读书的时候,忽然想到一句,不知是何解,想要问问祖父,正好也送你回去了。」 「那好。」孟玉溪说道,「我去瞧瞧祖母,一会儿就跟着你回去。」孟玉溪知道哥哥在读书的时候是有些执拗的,若是遇到的不明白之处,先回自己推敲,再同一二好友推敲或者是问祖父的意见。 「我在外等着你。」孟舒志说道,知道了柳莲安在王家所做的事情,孟舒志只觉得心中更是压抑得厉害,只想要在外吹风,排遣心中的抑郁之气。 孟舒志要在外等着,孟玉溪也觉得正好,只觉得今日里兄长格外冷淡,一丁点也不像是平日里的柔和,平日里是温润玉石,此时却是如同寒锋宝剑。孟玉溪有些不习惯的同时,也觉得或许兄长是想要一个人静静。 孟玉溪就挽住了杜莹然的手臂,两人走出了院子,孟玉溪还是忍不住问道:「今日里怎么哥哥这么冷淡,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情。」 「恩。」杜莹然开口,柳莲安的事情再告诉老太爷之前不必节外生枝,杜莹然新想了一个理由,说道:「今日里我们去接听风了。」 「听风?」孟玉溪有些诧异,「她所在的庄子,好像离这里是不太远。不是说,听风姐姐的病是传染人的吗?」说完又弯了眉眼,「不过嫂嫂你既然接回来了听风,那听风姐姐的病症定然是不会过了给旁人的。」 杜莹然有些好笑地看着孟玉溪,自从给孟玉溪看诊之后,孟玉溪便十分信服自己的医术,杜莹然觉得有暖意在涌动,有人这般信任自己,如同整个人都浸润在了温泉水之中,说不出的舒畅,这样一来,语气也稍稍轻快了些,「虽然严重了些,却是不会传染了他人的。今日里,他就是见着了听风,觉得难过,因为听风姑娘的脸,实在是不太好,比先前更严重了。」 「怎么会这样啊?」孟玉溪也知道听风是祖母最喜欢的丫头,「不是好生在外养着?怎么严重了。」 「庄子上的人不知道,让她吃了些发物。」杜莹然说道,「原本就是花粉症,沾碰不得这些,所以更加严重了。」 孟玉溪点点头,是因为听风啊,她刚刚可是吓了一跳,生怕是因为哥哥和嫂子之间出了问题呢,又问了几句听风的病症之后,笑盈盈地说道:「嫂嫂,你说那温泉水对祖母的病症好,昨个儿一定泡了温泉罢。」 「还没有。」杜莹然说道,「正寻思过几日就泡温泉。」 孟玉溪进入到了老夫人所在的厢房,孟玉溪叽叽喳喳说起,老夫人在外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杜莹然就笑着说道:「这会儿都在屋里,昨个儿我做了一张图,你哥哥让人去寻了木匠,等到做成了轮椅,便可以推着祖母了。」 孟玉溪点点头。 在祖母的屋子里并没有坐太久,外面还有哥哥等着在,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孟玉溪去又匆匆准备离开了。 杜莹然送孟玉溪到了屋门口的时候,孟舒志已经在马车边候着,杜莹然见着孟玉溪上了马车,还撩开了帘子,「嫂嫂,你回去歇息吧。」 孟舒志也对杜莹然说道:「今晚上若是过了宵禁……」原本他是准备骑马回去的,必不会耽搁太久的时间,此时是跟着妹妹坐马车回去的,若是和祖父多说一会儿话,恐怕就很难赶回来。 杜莹然说道,「一去一回的也颇费功夫,今晚上就在府中歇息就是了。」 孟舒志歉意地笑了笑,短短几日的时间,第一夜的洞房夜让妻子独守空房,来到别院的第二日,恐怕又是夜不归宿。孟舒志压下了心底的愧疚,和想要揽娇妻入怀的冲动,放下了帘子,示意让马车始动。 放下了马车的帷布之后,孟玉溪只听得到哒哒的马蹄声,还有车轱辘驶过的声响,她见着兄长并不开口,以为他还在为了听风的事情介怀,就说道:「哥,嫂嫂的医术很好的。」 孟舒志抬起了头,就听着妹妹接着说道,「我虽然没有见到听风姐姐,不知道听风姐姐究竟成了什么样子,不过我相信嫂嫂的医术,一定可以治好听风的。」 「我不是再为这件事情担心。」孟舒志说道,虽然听风的脸……那些脓包就算是消缺了,恐怕也很难不留疤。但是听风的病症总是没有性命之忧的,他现在更关切的是王二姑娘的病症。 「那是什么事情?」孟玉溪说道。 「是为了王二姑娘的病症。」孟舒志刚刚一个人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按照现在行程,大约回到孟府的时候,柳莲安也当是回到了府中了,「等会回去了,你见到了柳……表妹的时候,不要同她说你来到了别院的事情,你只是说,听到舞乐院的人说起了王二姑娘的病症,若是再消瘦了,恐怕并不好,你听听看表妹是怎么说的。」 孟玉溪有些糊涂了,「为什么啊?」 孟舒志说道,「莹然除了是你嫂嫂之外,更是一个大夫。患者的病是不好透露给别人的,总不好让更多的人知道王二姑娘的病情。」 孟玉溪一听到事情涉及到了作为大夫的操守,捂住了口,头更是飞快地捣着如同小鸡啄米一样,「我不说,我谁也不说的。」 「恩。」孟舒志的目光流露出赞许,「你听听表妹是怎么说的,晚些时候来找我,听我说。」 孟玉溪就应了下来。 孟舒志等到马车进了城,就下了马车,让妹妹先回去,自个儿牵着马慢慢回到了孟府。 孟玉溪记挂着哥哥的吩咐,在长廊之中走得飞快,就正巧见着了花园小径之中捧着一株桃枝的表姐,「表姐。」 柳莲安捧着花枝回首,柳莲安气质清雅手里捧着一株怒放的桃花,淡青色的褙子同那桃红相得益彰,衬得人面色如玉。「你怎么回来了。」柳莲安顺手把花枝递给了如墨,「小心点。」 第二十四章 「是。」如墨给孟玉溪行礼之后,小心捧住了花枝,果然如同小姐吩咐的那样,一丁点也不敢让自己的襟口碰到了花枝,生怕不小心碰着了那花瓣。 「表姐,我有话同你说。」孟玉溪说道,「你今个儿又去看了王二姑娘了。」 又是王二姑娘,柳莲安的目光微沉,昨个儿没有想到被孟玉溪听了那样一小节的话,也怪王然那姑娘实在对自己的身材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让柳莲安就算是知道了孟玉溪要进入到房间里,也不得不说出了奉承的话。 「怎么了?」柳莲安柔声说道,「我今个儿确实陪着王二姑娘说话了。」 「表姐,你不可以再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了。」孟玉溪说道,「这样不好的。」 柳莲安的眸色沉了下来,对如墨说道:「你先回去,把花枝插入到了花瓶里,你再这样死死抓着,这花就要死了。」随着柳莲安做的事情越多,如墨的性子也越发胆小了起来,柳莲安自然是不想横生枝节,她又没准备对王然做什么,不过是顺着王然的话头奉承一两句罢了。若是等会孟玉溪说出了什么不中听的话,如墨那丫头又忍不住要多想。 「是。」如墨离开了。 孟玉溪看着如墨的样子,觉得以往活泼大方的如墨越发胆小了,刚刚捧着花枝的样子,像是捧着玉质如意一般小心翼翼的,生怕磕着碰着了。那不过是一株折下的桃花罢了,清水里养上几日,花蕾绽放,那树枝也就死了,如墨至于那般如临大敌吗?孟玉溪收回了视线,对表姐说道:「我今早晨听人说了,王二姑娘若是再消瘦下去,恐怕就不大好了,甚至有性命之忧。」孟玉溪忧心忡忡地说道。 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却笑了,手指点了点孟玉溪的额头,「小丫头,什么性命之忧,是哪家的姑娘说出这话哄你的。」 孟玉溪急急说道:「这不重要,这件事情的关键之处,在于表姐,你亲近王二姑娘没什么,但是不可以说让她更瘦一些了。」 「怎么不是关键?」柳莲安依然是浅笑着,「我跟你说,很重要的。」 孟玉溪说道:「刑部侍郎之女,郑姑娘。是她同我说的。」 「郑姑娘啊。」柳莲安的声音拉长了,然后反问道:「她可会看诊?可是大夫?可是久病成医之人?」 孟玉溪一下有一下地摇头。 柳莲安就说道:「这不就是结了,我同你说,对病人来说,消瘦不消瘦得并不重要。先前我大病了一场的时候,不也是如此?只要精神头是好的就行,我是久病成医之人,我知道王二姑娘的想法,人若是得了病,身上不痛快,心里头也不痛快,就想要别人说些好听的话,哄哄自己也是好的。」柳莲安看着孟玉溪,柔声说道:「我先前就是这样呢。」 「可是……」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什么都说不出口。 「可是什么呀。」柳莲安笑着说道,「你就算是不信我,也总要信你嫂嫂吧。」 嫂嫂?杜莹然?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整个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心里头也是乱糟糟的,「什么意思啊,表姐?」 「意思就是说,你表姐给王家姑娘开得方子就是这样啊。」 「这可不可能。」孟玉溪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柳莲安是性格最为敏感之人,听到了孟玉溪回答得飞快,眼睛微微眯起,试探性地开口:「为什么不可能?是表嫂同你说的。」 孟玉溪想到了兄长的嘱咐,就摇摇头,「嫂子没有和我说这些。」 「当真是没有?」柳莲安继续问道。 孟玉溪歪了歪脑袋,「嫂子口风很严,先前在舞乐院的时候,一眼就瞧出了王二姑娘的病症,她不就是什么都不肯说,我还同你说过呢。」 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心中微定。是的,杜莹然医治王二姑娘,便是女大夫的身份,她自然不会泄露了患者的病情,于是柳莲安就轻笑着说道:「你不是好奇我怎么知道表嫂开得方子吗?其实很简单,是王二姑娘亲口告诉我的。」 孟玉溪连忙问道,「她怎么说的?」 「王二姑娘同我说,她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按照表嫂开得方子,多吃几服药就好了。」柳莲安说道,「只是王二姑娘却觉得,现在这个模样着实是不好看,表嫂开得药又很苦,让她更加没有胃口了,恐怕等到病好了,整个人也就脱了相。那一日她就是同我抱怨这些,我才同王二姑娘说起那些话。」 柳莲安的话让孟玉溪一愣,表姐的话可以说是和嫂子的话截然相反! 只听着柳莲安继续说道:「王二姑娘是私底下同我抱怨的,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旁人了。」 孟玉溪心不在焉点着头,想破了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表姐和嫂子的话是千差万别。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点头,心中微松,接着说道:「对了,你今后也别缠着嫂子问她的医术了,若是伤风之类的病症,表嫂可以同你说说,有些病症涉及到了女儿家的私事,是不好多说的。」柳莲安这样的说法,是堵死了孟玉溪和杜莹然去确认王然病情的去路! 孟玉溪抬眼看着柳莲安,她的眉眼依然姝雅之中带着恬淡,她的浅笑依然是如同春风般动人,孟玉溪却心中一紧,觉得眼前的表姐格外陌生,嫂子是大夫,她不会骗自己,那么表姐为什么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孟玉溪想要尖叫出声,问表姐为什么撒谎,嗓子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攫住,唇瓣微张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柳莲安却误会了孟玉溪的这个神色,上前拉住了表妹的手,温言道:「你嫂子是大夫,大夫是有自个儿的操守的,你呀,问她患者的病情,她也会为难,一面是小姑子,另一面是患者的私事儿,当真是为难的紧。」 孟玉溪垂下了头,如果有可能,她当真不愿意知道这一次王二姑娘的病症,手心里沁出了细细的冷汗,端得是粘腻。柳莲安在感受到了孟玉溪手心里濡湿的汗水之后,悄然放开了她的手,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把手飞快地在手帕上擦了擦。 「我知道了。」孟玉溪闷闷地说道,她还记得哥哥得吩咐,瓮声瓮气地说道:「表姐,那你今后还会去探望王二姑娘吗?」 「会啊。」柳莲安说道,「我看着王二姑娘歪在病榻上,怪可怜的,就想到了自个儿生病的时候模样,王二姑娘说了,和她交好的闺中好友只一人,前些日子又嫁了人,她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王二姑娘有王夫人陪着。」孟玉溪抬起眼,看着柳莲安郑重地说道。 柳莲安温言道:「那总是长辈,有些话也是不好说出口的。」 孟玉溪咬着下嘴唇,心里头是各种念头在盘旋,最后小声说道:「那我陪你去探望王二姑娘,我也很关心王二姑娘的身子。」 第二十五章 柳莲安的神色不变,不慌不忙地说道:「你去做什么?你的课程又紧,总不好日日请假,另外,我可知道,你并不大喜欢王二姑娘。」柳莲安见着孟玉溪想要开口说什么,就摇了摇自己的食指,「别急着反驳,你听我同你说,人和人之间是要有缘法的,你同王二姑娘缺了那点缘分,你见着她不自在,她瞧着你也不自在,探望过一次,尽了同窗一场的情谊,便已经足够了。」柳莲安当然不会让孟玉溪去见王二姑娘,这番话就是想要让孟玉溪打消这个念头。另外,柳莲安也不怕自己的谎言被孟玉溪戳穿,明日里她会去王家一趟,说几句话哄一下王家丫头,这件事情也就圆过去了,唯一可能生了状况的,就是孟玉溪去找杜莹然询问王然的病情了。 柳莲安就再次嘱咐了孟玉溪,一番苦口婆心之后,终于从孟玉溪那里得到了保证,今后若不是杜莹然主动说起了患者的病情,孟玉溪是不会主动去过问的。 柳莲安最后得了孟玉溪的承诺,按道理应该是心里头的石头落了地,应当是舒畅的,她的心里却总是隐隐有些不安。因为这点不安,柳莲安仔细把整个事情在心中过了一遍。 昨个儿孟玉溪听到了自己的话,心里就一直记挂着,今日里听了郑家姑娘的言谈之后,便请了假回来同自己说。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的交谈之中,是提到了的。通过王然的描述,柳莲安知道这位郑家姑娘和王然是不对付,偏生郑家主母和王家主母闺中时候便是手帕交,王然也说起过,她这病症对外都是瞒下来了的,唯有这位郑姑娘大约是猜出来了她得病的缘由。只是,郑姑娘只是猜测出来了王然的病情,自己则是明明白白抬出来杜莹然,堵住了孟玉溪的口。孟玉溪选择相信自己的话,还是郑姑娘的话,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柳莲安真真是放松了下来,推了推孟玉溪的手臂,「我们去舅母那里。」 孟玉溪勉强答道,「我想在院子里坐一会儿,你先去就是。」 「那我也先回去好了。」柳莲安说道,「等会你来寻我。」 孟玉溪漫不经心应了一声,此时乌日西沉,金色的阳光渡在了烟青色的长衫上,最后温柔地落在了那只蝶恋花点翠鎏金簪上,那浅粉色的花朵在日头下流光溢彩纷呈,说不出的美好,这份美好,压这她的心里是沉甸甸的。孟玉溪茫然地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水廊边的石凳上,瞧着波光粼粼的水中,红色锦鲤在光影之中自在穿梭。 孟舒志此时正在书房之中,借着同祖父探讨学问的缘由,说出了自己的发现,孟宪潜听着孙儿的话,身子一个踉跄。 孟舒志连忙搀扶住了祖父,替他平心静气。这也就是他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愿意告诉祖父的缘由,以为祖母在一天天的好转,谁知道是有宵小之辈弄伤了祖母,那种心疼与愧疚的心情,足以压垮了身子并不强壮的祖父。 孟宪潜的眼眶都有些发红,那双干涩的眼也似乎充盈了泪水,孟舒志看到祖父猛地转过身子,一只手抚在红木书架上,那双干枯的手,手背上的青筋也蹦现了出来。 祖父半晌都没有开口,书房之中是死寂一般的沉默,房间之中唯能够听到的是并不均匀的出气声。也不知道等到了多久,孟宪潜开口说道:「你继续说。」 刚刚只是说到了祖母手指上的伤痕,孟舒志并没有往下说,反而是从一开始柳莲安的那点心思开始说起,说到了自己不曾放在心中的表妹的羞态,说起了妹妹那场来势汹汹的病,说起了之后柳莲安自己又得了一样的病,说起了祖母那一次意外的摔伤,最后说到了听风的事情,听风簪子之中的玄机,李佳佳所做的事情。 孟宪潜已经转过了身子,以往温和到近乎没有脾气的老者,第一次面色是如此的难看,「如果那姓柳的丫头站在我面前,我能够掐死她!」话语里那种浓烈的憎恶,让孟舒志抬头看着祖父。 孟宪潜闭上了眼睛,「我一开始的时候就并不太喜欢这丫头,倒不是因为早就看出了她的狼子野心,只是觉得那丫头的心思过于复杂,下人无意之中的怠慢,就能够想到是不是被人瞧不起。到了茜儿那里哭一场,丫鬟婆子被罚了,她在府中的日子也就越发顺遂起来。」孟宪潜睁开了眼睛,继续说道,「那丫头自幼有婚约在身,还是她父母替她定下的,这般在府中养着,她原本就是个心思缜密的,就容易生出不一般的心思,被繁华眯了眼。」 孟宪潜接着说道:「那丫头的眼,有太多的东西了。」孟舒志听到了祖父的话,忽然想到了柳莲安的笑,看似风轻云淡,实则是浮于表面的敷衍地翘起唇角罢了。 孟宪潜忽然说道:「你既然已经猜到了,你新婚第二日,同我说的那丫头与当家主母的故事,就是化用了你祖母同柳家丫头?」 孟舒志点点头。 孟宪潜忽然笑了,只是那笑意是说不出的讽刺,「柳家丫头那一日给你妻子奉茶的时候,一身粉色的衣裳,低眉顺目,她是不是还指望着做你的妾室?」 被祖父这样点破了柳莲安的心思,孟舒志觉得有些窘迫,他低头并没有说话。 孟宪潜说道:「好了,这件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祸害,家里是容不得的。」孟宪潜的声音很轻,话语之中却是毅然决然,眼眸微微眯起,「你也说了,她最为依靠的就是如墨那丫头,先把如墨摘出来,私下里问清楚了真相,以免说是冤枉了她。等到证实了这一切都是她做得,我记得她还有一门亲戚,不如她过去就是了。」 柳莲安的这门亲戚与其说是亲戚,还不如说是无赖了,柳莲安和先前的未婚夫订下婚约,便是为了避开这一门的亲戚,那亲戚有一个痴傻的儿子,想要讨了柳莲安做媳妇。女子一生当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许人的事情了,柳莲安那样心底比高之人,甚至谋划筹措了这些事情,怎么会甘心做了那人的妻子?孟舒志并不怀疑祖父的本事,祖父既然这样说了,想来是有法子迫了柳莲安嫁人。 「那如墨……」孟宪潜沉吟着,从书柜上拿出了一本书,翻开了那书,孟舒志才发现,这书中间的页面被掏空,放入了一个墨玉小瓶,「这药吃了就是假死,到了庄子上,你寻个法子让如墨用了。吃过了之后气若游丝,脉搏也是若有若无,三四个时辰之后,人就会舒醒过来。你到时候问清楚如墨,柳家丫头究竟做了什么。」 孟宪潜揉了揉眉心,「就不必告诉我了。我只要知道,茜儿的事情……是她做得就足够了。」 孟舒志握住了那小瓶,低低应了一声。 把那墨玉小瓶放入到了怀中,孟舒志离开了书房,走过游廊,见着水榭边坐着的妹妹,「怎么坐在这里?」孟舒志开口说道,「也不嫌石凳凉。」此时的金日西沉,只留得一点黯淡的晖色在云层之中,只瞧得见水榭当中的人影,凭着那衣衫的一点的翠色,才让孟舒志认出了那人正是自己的妹妹。 第二十六章 「哥。」孟玉溪从石凳上就要站起,大约是坐了太久的时间,脚下有些发麻,身形一晃,见着就要摔倒,孟舒志连忙扶住了妹妹,「你小心一点。」 「我没事。」孟玉溪扶着哥哥的手臂,等到缓过了劲儿就松开了哥哥的臂膀,慢慢站定了。 孟舒志看着孟玉溪的表情,面色如玉不似平日里带着微扬的唇角,就连灵动的眸子也似乎黯淡了,孟舒志对霈民打了一个手势,在这样的花园之中,就成了最好的交谈地点。 「刚刚她怎么说的。」孟舒志开口问道。 「她……她说。」孟玉溪咬住了下嘴唇,闭上了眼睛之后飞快地说道:「她说,王二姑娘的病症没什么大不了的,嫂子给王二姑娘看过了,不碍事的。因为王二姑娘吃了嫂子开得方子,胃口不好,才日渐消瘦。她昨日里说那些话,是为了安抚王二姑娘。表姐她说,她自己的身子是不好的,生病的时候就喜欢别人说一些暖心的话语。王二姑娘现在病了也是这样,所以她顺着王二姑娘的话说。」 孟玉溪把柳莲安如何同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哥哥,「哥,她为什么骗我?按照扫嫂嫂说的,王二姑娘已经入了魔怔,她要是再同王二姑娘说这些不恰当的话,岂不是害了王二姑娘。」 孟舒志看着妹妹的眼,那乌黑眸子如同点点萤火萦在其中,澄澈透明仿佛看不到这世间的不美好的存在,看不到世间的尘埃。孟舒志原本是想要告诉妹妹柳莲安的事情,在对上这双眸子的时候,心里头又换了一个主意,「不碍事的,表妹先前不是说要去温泉庄子上小住吗?明日里,不如同我一块儿过去就是。她在庄子上小住一段时间,自然也就没有时间去见王二姑娘。王二姑娘若是这段时日听了王家主母和王大小姐的劝说,指不定就慢慢想开了,身子也就好了。」 柳莲安的事情可以在今后的闲暇日子里,慢慢同妹妹说起,此事不急在这一时。 孟玉溪的眼睛亮了,「这法子好。」孟玉溪的声音也多了些生气,既然有了解决的法子,此时的孟玉溪就忍不住为表姐开脱了起来,「是不是王二姑娘骗了表姐?所以表姐以为王二姑娘的病症并不严重。」 孟舒志说道:」好了。是与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有了法子。」 「可是……」孟玉溪小声说道,「当真不重要吗?」 「恩。」孟舒志垂下了眼,让妹妹问一问柳莲安,只不过是心底怀着最后一丝的期望,妹妹得到的答案则是打破了最后的希冀。既然事已如此,柳莲安无论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让她继续如愿,所以,并不重要。王二姑娘若是想要送信给柳莲安,柳莲安是收不到的,柳莲安在别院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有人暗中跟着,如墨那里寻到了机会,也会想法子。 孟玉溪嘟囔着说道:「好了,也是,这一次嫂嫂已经是破例告诉了我王二姑娘的病症了。」 听到提到了杜莹然,昏暗之中冷峻的目光融化,一想到她的面容,想到了她的浅笑,想到了她偎依在自己怀中迤逦风光,孟舒志的坚冰一般的心都会变得柔软,那种缱绻的温柔仿佛是随着鲜血的流动送入到了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 并没有在这样的情绪之中沉浸太久,孟舒志开口说道:「你就别去别院之中了,这一段时间你也请了太多的假,好生在舞乐院之中学习才是。」 孟玉溪想到了自己落下的功课,心里头有些发虚,「嫂嫂跳得也很好,我去找嫂嫂,不会耽搁了功课的。」 孟舒志虽然乐意看到玉溪同妻子亲近,但是别院之中还有心怀鬼胎的柳莲安,于是孟舒志就难得正色说道:「功课是不能够放下的,这一个月的时间,我不希望在别院之中见到你。」 孟玉溪一想到和嫂嫂约定了还要在桃林之中跳舞,手指勾住了哥哥宽大的衣袖一角,脆生生地说道:「哥哥,我先前都同嫂嫂说好了的,要在桃林之中跳舞,嫂嫂还说了,要替我做一支舞。」 这件事情孟舒志是知道的,孟舒志想要磨一磨孟玉溪的性子,一直到了正厅前,才终于松了一口,「就按照你说的,只准下一次的休沐日去一次,之后好生在舞乐院里待着。」 孟玉溪听到了兄长的肯定答复了之后,才眉开眼笑,「去一次就一次。」 武氏见着了孟舒志,心里头是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埋怨,明明是儿子新婚的日子,只是为了书本里的一句话,就丢下了在别院之中的妻子。柳莲安侧坐在软榻边的小兀子上,往表哥的方向看了过去,今日里并没有那杜莹然,他们几人聚在一起,围着武氏说话,就仿佛是回到了过去的日子一般,只是那时候围簇着的是老夫人,老夫人也曾埋怨,说过表哥一颗心都扑在了书本上。 柳莲安浅笑着说道:「表哥全然是为了学问,下午时候从老太爷那里,定然是有所得的。」 孟舒志手指摩挲着青花瓷如意纹路,抬眼看着柳莲安,她温柔的浅笑仿佛是往昔,甚至比往昔更加娇艳,孟舒志的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却猛然收紧,不同于柳莲安的眉目柔和心中欢喜,孟舒志觉得自己的胸腔有一把火在燃烧,那跳动的火焰甚至可以透过眼看到。孟舒志低头不让人看着自己的眼,等到心情稍稍平复之后,对着柳莲安说道:「表妹,你先前不是说想要去庄子之中小住,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便一块儿过去吧。」 孟舒志的主动相邀?柳莲安只觉得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心中的理智也是岌岌可危,「这样不大好吧,之前说好了休沐日的时候同表妹一块儿去的。」两颊晕上了淡淡的红。 那抹红色在孟舒志的眼中格外刺眼,嘴角拉起了一个讽刺的弧度,就连眼神也透露出讽刺的意味,那眼神被柳莲安捕捉到,还来不得细细品味眼神的意味,就见着表哥已经是神色如常,似乎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表姐,」孟玉溪说道,「你去就是了,休沐日的时候,我自个儿再去。」 如果没有刚刚那奇异的表情,孟玉溪在也劝说自己了之后,柳莲安则会顺水推舟,表明明日里就同表哥一块儿去别院,此时柳莲安因为那个眼神,理智稍稍回笼,「还是不要了,我和王二姑娘有约的。」柳莲安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定了定心神,是的,她留在京都之中多称赞王二姑娘那个蠢货她的身姿窈窕,也是极好的。 「给王二姑娘送一份信就好。」孟玉溪含糊地说道,试图怂恿柳莲安过去,便描绘了那别院的美景,「那温泉别院可好看了,还有三眼温泉,晚上泡一泡,浑身都很舒坦。我去年是去过的,此时正是春日,绕过庄稼绕过竹林,最后撑着小舟度过池塘,就可见着一大片的桃林,哥哥他们还修筑了亭阁可以休憩还能够读书作画。」 见着柳莲安正欲摇头,孟舒志就说道:「那里的景色比去年更胜,桃花更多了。」 第二十七章 「当真?」孟玉溪说道。 「自然。」孟舒志看了一眼柳莲安,说道:「昨日里我就同莹然去过,我还给她吹了一支曲子。」孟舒志说话的期间一直在注意着柳莲安的表情,见着柳莲安一瞬间的神情的僵硬,继续说道:「莹然心中也有所感,便跳了一支舞。」 孟舒志的话音刚落,就见着柳莲安的右手猛地缩紧,右手把那花仙鹤马面裙的布料抓得皱了起来。 孟玉溪嚷嚷了起来,「嫂嫂跳舞,嫂嫂跳舞是很漂亮的。」 武氏一直含笑着听着他们的说话,此时见着孟玉溪跳脱的说辞,莞尔一笑,「我就记得万寿节那一次,你念念不忘的就是你嫂子的舞蹈了。」 孟玉溪双手捧在胸前,「我虽然没有亲眼瞧着,但是那场景一定是极美的。」 孟舒志朗然若仙,手中一柄翠笛乐曲空灵,杜莹然的裙摆微扬,于花纷纷出起舞。柳莲安也想到了这样一幅画面,此时柳莲安也下定了决心,伸手抚了抚裙子,说道:「被你说得怪想去的。」 孟舒志听到了柳莲安的话,就知道鱼儿已经上钩。 孟玉溪听到柳莲安松口了之后,面上的笑容越发甜美,兴冲冲地说道:「表姐,你若是去了,一定会喜欢的。」 「恩。」柳莲安说道,「我想,若是有一小处的亭阁,在其中品茶、读书或者是作诗,都是极好的。」这三样都是柳莲安最为擅长的。 「都好都好。」孟玉溪笑着说道,只要表姐肯去温泉庄子,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柳莲安按着孟玉溪的表情,心中一动,表妹似乎太过于热切了一点,明明最开始的时候…… 「你去散散心也好。」武氏说道,「春日里正暖的时候晒晒太阳,整个人的身子骨都觉得熨帖了。」 孟玉溪说道:「娘说的是,表姐,在外散散心是极好的。」 柳莲安刚刚升腾而起的心中的怀疑,此时就如同浪花翻卷,沉入到了海底消失不见,表妹应当是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于是柳莲安温言道:「王二姑娘那里,明日里我给她写一封信送过去。」 孟舒志此时就不再多言,只是端起了茶盏呷了一口茶水。柳莲安就算是写了这样的信,能不能到了王二姑娘的手里,要看那信中是什么内容了。 表哥主动相邀自个儿去温泉庄子里,柳莲安的眉梢之中都带着点喜气洋洋的味道,武氏瞧着柳莲安的欢喜的样子,就说道:「既然明个儿就过去,你也早早回去,还要收拾出来带过去的东西。」 柳莲安笑着说道:「不过是一些换洗的衣物罢了。」 虽然是这样说的,也早早让柳莲安回去收拾东西,如墨让小丫头开箱倒柜,准备把小姐常用的东西是带上的,柳莲安则是亲自选出自己要带过去的衣裳,见着如墨的动作,就说道:「小住一个月的时间罢了,用不上这么多东西。」 「这都是小姐喜欢的。」如墨说道。 「我说了不用了。」柳莲安说道,「大包小包地,看上去像是长住一样。」 少爷和少夫人统共就要在那温泉庄子里住上一个月的时间,小姐也是打着这个主意要住满一个月,如墨的嘴唇蠕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这些衣裳我都要带过去。」柳莲安指着自己挑选出来的衣裳说道,「还有匣子里的胭脂、眉笔和口脂都是要带去的,所有的首饰也都带过去。」柳莲安净了手,就移步到了书案边,她准备给王家二姑娘写一份信,「对了,等会我写一封信给王家二姑娘,明日里一早,你就拿着信送过去,顺便买一些那苏和丸。」 这苏和丸是柳莲安在东城门新开的一家药铺买的,最适合那血虚之人,原本的柳莲安因为天生不足,面色总是过于苍白,自从服用了这苏和丸之后,面色也能够透出一丁点的红,唇色也是娇艳欲滴。 柳莲安一桩一桩事情吩咐着,如墨点着头,心中都记了下来。 「之前用的主泻的那些丸子,我也要一些。」柳莲安说道,若是杜莹然不准备留自己太长的时间,那这药丸就能够用上了。 「是。」 柳莲安见着如墨乖觉的样子,心里头是满意,早些时候的如墨性子过去活泼了,经过这一年的时间,如墨更好拿捏住了,这让柳莲安心中满意,加上明日里就要去温泉庄子,柳莲安的手拍了拍如墨的手背,「我新得的一对金盏花嵌石榴石耳珠,正适合你的颜色,便予了你了。」 如墨应了下来,原本如墨是适合红色的,只是这一年的时间她消瘦了不少,不是之前红光满面的那个小丫头了,反而是面色苍白,那般红丽的颜色现在的如墨是压不住的,只是柳莲安是漫不经心的赏赐,如墨只能够是小心翼翼地接受,还要带着笑表示喜欢这一对耳珠。 柳莲安撩起手腕上衣袖,露出了皓腕如玉,腕子上垂着绿檀念珠,上面是麻姑拜寿和十全老人的图案,这原本是老夫人用的,因为柳莲安的身子不好,特地予了柳莲安的。柳莲安缓缓研磨,她身侧的丫鬟都是识文断字的,研磨这样的事情柳莲安却从不假他人之手,毕竟今后总是有添香的时日的。 铺好了纸,那狼嚎笔饱沾了墨汁,略想了想,提笔便用簪花小楷写下了给王二姑娘的信笺。 这一夜的柳莲安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头刚开始的时候是自己同表哥步入了那桃林,表哥一袭青色祥云团花杭绸袍子,在书案上悬腕而书,写下了诗词,她在孟舒志的边侧素手研墨,心里头的那点甜意几乎润到了嗓子里,仿佛唇齿也留着淡香味道。忽的一阵风卷着花瓣,亭阁之中便多了一人,正是杜莹然了,「冠玉,我想跳支舞。」梦里的杜莹然这样说着,她就在桃林之中跳起了舞蹈,再之后便有悠扬笛声响起,是表哥取了一根玉笛,吹奏出动人之乐。而原本站在自己身侧的表哥,缓缓走出了亭阁,杜莹然的身子也渐渐淡了,只见得到那明红色几乎让人晃了眼的颜色。柳莲安想要追上去,想要跟上表哥的步伐,想要让他不要走,他却一步步消失在视野之中,而柳莲安仿佛被禁锢在亭阁之中,动弹不得。她眼睁睁看着杜莹然的曼妙舞蹈,眼睁睁看着表哥走向杜莹然,却只能够留在亭阁之中。 梦到这里便醒了过来,梦中那种动弹不得的压抑感觉,让柳莲安喘不过气来,捂住了胸口喘着气儿,忽觉得喉头一甜,用手帕捂住了口唇,咳嗽了两声,感觉到透过手帕的濡湿之意,柳莲安心中忽然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柳莲安扶住了床榻,一只手颤颤巍巍把那手帕往月光方向送了过去,便见着素白的手帕上那触目惊心的红色,心里头就是酸楚。若是自己声张了,免不得明日里就出去不得,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步,柳莲安还记挂着自己的事情,她从床头摸出了一个匣子,把那带了血的手帕丢入到了匣子当中,才扬声着小丫头入内,烧一些热水来喝。 第二十八章 漱了口,喝过了水之后,柳莲安才再次歇下,「少年吐血,年月不保,纵然命长,终是废人。」柳莲安心里头记挂着这句话,想到自己原本就有不足之症,自己这样一吐血,这原本就不大好的身子恐怕就更不好了,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为何她这一生这般不如意,托生到了这样的家中,好不容易得到了外祖母的怜惜,却被父母许下了那样的婚事。等到了那不如意的夫君逝去,她以为是苦尽甘来之日,才知晓表哥已经同别家的姑娘合了八字,外祖母不过是把自己当做小猫小狗养着了,逗弄一番可以,从未想过自己和孟舒志的事情。 想到了杜莹然,想到了表哥的亲事,原本在眼眶之中打转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柳莲安的身子蜷缩起来,右眼的泪水顺着眼内角流到了左眼,同那左眼的泪水一道留下,润了枕巾。柳莲安的身子微微有些发抖,想到了自己的身子,想到了万事不得如意,很想尽情哭上一场,却不敢这样做。明个儿还要出门,若是自己通红眼,又算是什么事?擦干了泪水,合拢上了眼睛,柳莲安强迫自己再次睡下。 昨个儿夜里没有睡好,柳莲安一大清早就起来洗漱,守在外间的丫头还有些昏昏沉沉,见着柳莲安醒了,匆匆忙忙让小丫头烧了水,自己则是拿出了昨天小姐早已经选好的衣裳。 若要俏一身孝,柳莲安是深知这个道理的,这一次带过去的衣服,多是素净的衣裳,今日里的这一套衣服,更是开春新做的,前两日才送了过来。月牙色掐银丝对襟襦裙,前襟绣着一丛翠竹,那翠竹叶子翩然落下,下身则是烟青色枝蔓纹路的襦裙,嵌银边的边角,绣着片片的翠竹树叶,就似那前襟的翠竹叶片落下,最终沉入到了裙摆处。柳莲安喜欢这件裙子的诗意。 换好了衣裳,柳莲安由着丫头给自己梳头,她另一只手拨动梳妆盒之中的首饰,最终选择了一套黄色蜜蜡。两粒黄色蜜蜡打磨得圆润光滑,缀在耳珠上,长发梳成一个斜髻,用一根珍珠链子绕着那发髻,一根链子上有四十九颗的珠子,大半都在乌压压的发髻之中若隐若现,一根蜜蜡发簪簪入到了发髻之中,于耳珠上的蜜蜡相映成趣。 准备好了全部的行头,最为关键的便是最后的妆容上了,指尖挑了些面脂压住了眼底的青色,原本是想用胭脂的,最后却摸着了苏和丸,这苏和丸大夫说了不可多用,柳莲安想到今日里就要见到杜莹然了,自个儿昨天没有休息好,若是被杜莹然比下去了,岂不是糟糕?原本应当是五日用一丸的,她昨日里用上了一丸,今日里又再次用上了一丸。 用下了苏和丸,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觉得手脚也暖和了起来,不用对着镜子,柳莲安也知道,自己的面色一定是带着微微的红润。 如墨此时推门而入,瞧见了柳莲安的样子,尤其是面色红润,便知道小姐一定是用了苏和丸的,于是小声说道:「这药丸,大夫说过了,至多也要隔上三日的功夫。」 柳莲安颔首,「我知道,不过是今日里一会儿要出门,去见嫂嫂,总不好面目苍白无色,不碍事的。你把这信送到王家,另外替我买了苏和丸之后就快快回来,不要误了出门的时辰。」 「奴婢知晓。」如墨把信揣到了怀里,对着柳莲安行礼,便准备出门了。 如墨从角门出去,就一个梳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孩儿撞了个满怀,那孩童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力气却很大,让如墨一下子就跌坐在了地上。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如墨整个人还被那小孩儿压住,就有一个大嫂上前,伸手拉起了如墨,双手拍打着如墨的身上。 「我没事。」如墨的心中有些警醒,摸了摸腰间的荷包,还有那玉牌,都在身上,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前襟在胡乱的拍打之中扯开了一个小缝,露出了黄色的信封。 小孩说道:「我的钱掉了。」手指指向了如墨的身后,如墨连忙扭头去看,便见着了地上的一个铜板。而那妇人已经手脚灵便地置换了一封信。 如墨看到了地上的一枚铜板,那小童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过去,蹲在地上手里扬着这一枚铜钱,「姐姐,是你的钱吗?」 「不是。」如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小孩儿撞到了,恐怕就是眼前的小童瞧见了地上的铜板。 听到了不是,那小童喜滋滋地捡起来了地上的铜板,放在自己的小兜兜里。 「姑娘,你要是伤着了,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我送你去医馆。」 如墨活动了自己手腕和脚踝,「无事,下次小心点。」 「哎。」夫人是忙不迭的点头,弯腰抱住了小童,「在大街上不要疯跑,撞着了人你知不知道,还好姐姐不和你计较。」 如墨点点头,她要做的事情还挺多,等会要在小姐吃过早饭没多久就赶回来,再次整理了衣裳之后,就匆匆往王御史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那妇人和小童自然是孟舒志安排的,距离如墨离开柳莲安的院子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柳莲安写给王二姑娘的那封信就已经到了孟舒志的手中,而如墨则是浑然不觉,怀中揣着的是被替换过的信笺,往王家的方向走了过去。 孟舒志拆开了那封信,信中刚开始是寒暄两句,之后便是埋怨了杜莹然的话语,说起自己原本是想要多陪陪王然的,可是杜莹然横插一脚,让她去庄子上治病。柳莲安接着写到了自己先天的不足,她身上的病已经是老年历了,杜莹然根本就治不好,平白让她受了些苦。孟舒志想到了之前柳莲安附和妹妹的话,顺着她的话,说出杜莹然的医术高超,谁知道对着外人,又是这样的说辞,他的手微微有些发抖,手指用力,几乎捏坏了这张信笺纸。 孟舒志放下信笺,略站了一会儿,平定了自己的心神才继续看了下去柳莲安的书信。 柳莲安里面说杜莹然的那些话,让孟舒志的感同身受,而柳莲安原本就不喜欢杜莹然,加上王二姑娘更是厌恶杜莹然,这信笺之中大半都是说起杜莹然的不好之处,孟舒志看这封信也就花费了格外长的时间。终于看完了这封信,他的眉心早已是死死拧起,这信中出了埋怨杜莹然,试图引起王二姑娘的共鸣之外,柳莲安最后还说到了虽然在别院之中,他们可以每隔几日就通信,一个月之后,等到从别院回来了,她再去拜访她,说不定到时候她就可以掌上起舞了。 孟舒志冷笑一声,她还想要回到京都,他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收拾好了这封信之后,就大跨步出了院门。 王然此时也收到了那封由孟舒志伪装过的信笺,看到了信的内容是气急了,昨个儿晚上知道了柳莲安要给王二姑娘送信之后,孟舒志也准备了一份信,那是模仿了柳莲安的字迹,评述直叙说起了王二姑娘过于消瘦,既然杜莹然开得方子是多吃饭,还是按照杜莹然的方子好好调养身子才是正理,最后写到了要去京郊的别院里小住一个月的时间,恐怕就不好拜访了,等到过段时间她回了孟府,再去拜会。 第二十九章 王然刚起来没有多久,因为吃的少了,每日里早晨的时候是最难过的,她原本是靠在床上欢欢喜喜拆开了这封信,看到了最后,一双手抖了起来,因为愤怒,心跳得也快了。身上得难受,让她得手一松,那信笺纸就飘飘然落在了地上,「我原以为她和我是一样的,谁知道也和母亲还有姐姐是一样的说辞。」王然气得声音颤颤。 王然发脾气的时候,王夫人正好进入到了房间,眼疾手快地从地上捡起来了这封信,一目十行飞快地看了这封信之后,笑着说道:「这柳姑娘是个有心人。」 王然涨红了脸,「才不是。」 王夫人原本还有些担心柳莲安顺着王然的话头,实在是因为女儿的脾气她是知晓的,自从生了病之后,脾气越发古怪了,就算是进入到了舞乐院之中原先交好的赵家姑娘也渐渐疏远了。柳莲安在这样的关头上亲近女儿,让王夫人欣慰的同时也有隐隐的忧虑。柳家姑娘是寄居在孟府的,王夫人心里头就有些担心她为了同女儿交好,刻意顺着女儿说。王夫人刚开始的时候,以为劝说女儿吃饭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并没有把杜莹然的话放在了心上,现在不过是短短的时日,她就发现了,劝说女儿多吃些饭是千难万难,要做的鲜嫩可口,量还不能太大了,若不然,一盏茶的功夫保管都吐了出来。 看了这封信,见着心中都是劝说王然听自己和大女儿的话,好生养好了身体,心中也放松了下来。尤其是看到了信中提到了,女儿因为吃得少了,身上不仅是没有力气,还有心悸,此时见着女儿放在锦被上的手有些颤抖,心中很是心疼,摸了摸女儿的头,温声说道:「昨个儿新的了螃蟹,厨房里用清水养着吐了沙,今日里给你做的是蟹黄粥,你往年最喜欢这蟹黄粥了,我去给你端来你吃一点。」 白米煮粥,姜丝文火炖上一个时辰的时间,放入带着蟹黄的蟹壳再煮上半个时辰,只用盐调味,再打上一枚鸡蛋,点点翠绿葱花缀在嫩黄色的蟹黄粥上,听着母亲说起,王然想象那美味的蟹黄粥,只觉得口齿生津,心里头又有些犹豫,昨个儿晚上似乎是吃的有些多了。「娘,我昨天吃的有些多了,我不饿的。」 王夫人见着女儿的样子,连忙哄着说道:「是吃不胖的,做得并不多,你尝尝看。再说了,你要是不吃饭,现在也是心慌难受,油盐放得不重,只有手心大小的一小碗,还做了几粒山楂丸,也是很少的,你用一些,好不好?」 王然确实觉得有些饿了,还有现在因为饿得难受,手也开始抖起来,就点头应了下来。王夫人见着女儿点头,连忙让人盛来了粥。 如墨送过了信之后就去了东大街,买回来了苏和丸,此时暗中跟着如墨的人,见着如墨离开了之后也买了同样的药丸。 等到如墨回到孟府的时候,便见着门口停驻着的马车,柳莲安看着了如墨,对着孟舒志说道:「如墨回来了,堪堪好。」 如墨听到了小姐的话,心中一松,连忙对着众人行礼,上前搀扶住了柳莲安。一前一后两辆马车,柳莲安坐了后面的马车,撩开帘子瞧了一眼前面的马车,之前表哥和杜莹然去温泉庄子的时候,两人是坐在一起的, 「王二姑娘可说了什么?」柳莲安问道。 「并不曾亲见着,」如墨说道,「不过信给了她贴身的丫鬟。」 「恩。」柳莲安应了一声,「东西都买了?」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柳莲安就眯起了眼睛,马车行驶的并不快,微微晃动加上此时日头初暖,身上暖洋洋的倦意让她眯起了眼睛,刚开始只是想要小憩,到了最后竟是真的睡了过去。 「小姐。」如墨等到快到了的时候,推醒了柳莲安,「快到了。」 柳莲安的脖颈都有些酸了,扶着自己的脖子,瞧着那庄子就在眼前,「怎么不早点喊我。」 「是奴婢自作主张了,觉得小姐看上去有些累。」如墨噤了声,柳莲安对着如墨说道:「把先前做得梨花花丸给我。」 柳莲安漱口之后含了一枚花丸,让如墨捏着自己的脖颈,等到感觉到脖颈松快了些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了庄子了。 柳莲安整理了衣裳,款款下了马车,跟在孟舒志的右后方,便进入了这庄子。 霈民正要上推开院门的时候,院门忽然就打开了,「少爷。」推门而出的是芳菲,见着了少爷和柳莲安,高高兴兴扬声说了句,「少爷,表小姐来了。」就利落地推开了房门。 芳菲身后的人,穿着利落的短打,面上却有着红肿的脓包,那避让不及的人正是听风。芳菲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就让这样的听风冷不丁出现了在柳莲安的面前。 柳莲安从未想过开门之后就见到这样的听风,她面上的脓包实在是过于可怖,加上刚刚在马车上小憩了一段时间,整个人还没有缓过来,猛地见到如同厉鬼一般的听风,就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同时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谁知道踩到了一粒石子,身子摇摇晃晃就要倒地。 孟舒志听到了那身尖叫,半转过了身子,正想要上前一步接住柳莲安,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就见着表妹的脚一扭,跪坐在地上。 柳莲安闷哼一声,脚踝处是钻心的疼痛,面上的血色全消退。 「表小姐。」芳菲上前,而身后的听风见到了柳莲安的样子,眼底一瞬间有些快意,身为女子,少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若只是春日里的花粉,自然造成了她这般的模样,她只会自叹一声霉气,知道了是柳莲安做得之后,晓得柳莲安更是害了老夫人卧病在床的罪魁祸首,自然是有些快意的。听风收敛了那抹笑意,她慢慢上前,说道:「表小姐,是我的错,吓到你了。」 刚刚不过是意料之外猛地见到了听风脸,才让柳莲安失礼得叫出了声,此时更是狼狈地摔在了地上,「是我不好。」柳莲安摇摇头,「听风姑娘,你好些了吗?」柳莲安咬着下嘴唇,她刚刚失态了,不应该在听风的面前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没事。」听风说道,「表小姐,你是不是伤着了腿了。」 柳莲安动了动脚,摇摇头说道,「应该是扭着了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此时脚步声再次响起,柳莲安看到了一袭火红色的舞服的杜莹然,头发用发带紧紧绕成两个发髻,刚刚跳过了舞,她的面颊带着自然的红润,自己的面上虽然用了胭脂,却比不上眼前人面颊的自然红晕,她的额头上还有汗水,粲然一笑,几乎晃花了人的眼。自己跌坐在地上,精心准备的衣裳也成了笑话,灰扑扑的都是尘土,脚踝的疼痛却比不上心底的那点儿难过。 那样让人艳羡的生机勃勃,那样让人艳羡的命运……就像是现在他们俩这样,她在云端的天上,而她跌落在尘土里。 第三十章 孟舒志瞧见了杜莹然额头上的汗水,递给她一方帕子,杜莹然顺手接过了帕子,擦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歉意地对着柳莲安笑了笑,「刚刚在院子里跳舞,听到了门口的动静,便没有换衣服,就过来了,失礼了。表妹你可还好?」 柳莲安见着了这样的杜莹然,不肯继续坐在地上,扶住了芳菲的手努力站起到一半,又重重跌坐下去,此时的额头上沁出了更多的汗水,面上的苍白更是近乎可怕了。 杜莹然连忙说道,「你别动了,怕是崴着了脚,我让剑兰背你进去。」 霈民很是机灵,连忙往院内跑,说道,「我这就去喊人。」 剑兰很快就过来了,此时的如墨也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下了马车,见着柳莲安跌坐在了地上,顾不上拿东西,把手中的木匣放在了马车上,身后还背着硕大的包裹,跑动起来,看样子有些好笑。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如墨急得额头上沁出了汗水,跪坐在了柳莲安的面前。 「我没事。」柳莲安说道,「我不怎么疼的。」 杜莹然说道,「瞧着你,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水,怎么会不疼呢?」 柳莲安虽然还是站不起来,但是她却挺直了身子,她拉着如墨的手是那样的用力,手上的指甲几乎都嵌入了如墨的手臂的嫩肉上,如墨觉得有些发痛,就连眼眶里都有了浅浅的泪意,她垂着头掩住了自己略带痛苦的表情。 孟舒志瞧见了如墨的样子,嘴角微微翘了翘,眼神冰冷。 剑兰很快就过来了,她对着孟舒志和杜莹然行礼,弯着腰跪在了柳莲安的面前,柳莲安的手臂柔柔地环在了剑兰的脖颈处,小声说道,「麻烦你了。」 「表小姐客气了,这是奴婢应当做的。」剑兰说完之后轻轻松松地背起来柳莲安,随即转向了自家小姐,问道,「少夫人,屋子还没有收拾出来。」 「先放到我们房里就是了。」杜莹然说道。 杜莹然对着孟舒志说道,「怎的今日里就带着表妹来了,先前不是说过几日吗?东西都没有收拾好。」 孟舒志捏了捏杜莹然的手,「我想着泡温泉对表妹的身子有好处。」 「这下好不好,这几日都不能泡了。」杜莹然说道。柳莲安的样子,应当是崴了脚,并没有伤着骨头,这头三日的时间不可用热敷,不然这病灶就会发得更加严重,等到三日之后,再泡温泉反而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孟舒志和杜莹然走在前面,柳莲安瞧着杜莹然穿着火红色的舞服,发髻上的发带随风轻轻飞舞,而表哥和她走得极近,时不时小声在杜莹然的耳侧说些什么,杜莹然则是浅笑着点头。柳莲安的手臂忍不住收紧,忽然想到了背着自己的是剑兰,而不是如墨,柳莲安连忙松开了手臂,她就这样看着两人的背影,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说,就仿佛是梦里的那样,只能看着他们两人走在一块,就像是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如墨走在了柳莲安的身侧,见着柳莲安额头上的汗珠,拿出了手帕,就碰触到了小姐的额头,替她擦汗。柳莲安的身子一颤,此时才注意到是如墨在给自己擦汗,像是从刚刚的梦境中醒过来,柳莲安低垂着头,她长而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颤抖的蝴蝶翅膀,这不是梦,她还有时间逆转自己的颓势。 如墨一抬手的时候,让听风看到了她的手腕,如墨的手腕上本应该是细嫩无暇,此时却有鲜红的指印,听风的嘴角微微翘起一个讽刺的弧度,她就知道柳莲安是这样的人。 听风是故意的,杜莹然一早的时候就让她外出跑步,听风却没有这样做,换好了衣服之后就一直在房里等待。昨天少爷知道了柳莲安的事情,那么这样心怀鬼胎的柳莲安必定不会继续留在孟府,听风相信老太爷会让柳莲安出来,而如何解决好柳莲安这件事情正好就成了考验少爷的本事,所以,听风有八成的把握,今日里就能够见到柳莲安,她刚刚在屋内听到了动静,就出了院门,没有想到一开门的时候就让柳莲安看到她的脸,效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柳莲安一下子就摔倒了,并且崴了脚。想到了这里,听风心中是隐隐的快意。 「听风。」杜莹然看着听风还跟在身后,对她说道:「表妹这里有人,按照我同你说的,你先绕着外面跑上几圈。」 「表小姐的伤是因我而起。」听风说道,「我想着这表小姐的伤好起来。」 柳莲安瞧着听风的脸,便觉得溃烂得太过于严重,她这才知道李家的那小丫头并没有骗自己,那听风当真是面部脓疮发得厉害。想到听风的脸,柳莲安别过了头,觉得心中作呕,也不知道杜莹然怎么能够带着这样的听风住在这庄子里,日日里见着这样的人,岂不是恶心?此时的柳莲安全然忘记了,当时是自己个儿想出了那般的主意,让听风花粉症发得更加严重了。 「听风姑娘不必管我,自己跑步就是了,」柳莲安趴在剑兰的背上,也不去看听风,细声细气的说道,「等会儿表嫂给我正骨的时候,还不知道疼成什么样子,我也不想让你们见到我这般狼狈得我。」 孟舒志开口说道:「你就按照少夫人说的,去做你原本应该做得事情就是。」 「是。」听风转身离开,而剩下的人跟着进入到了主屋之中,剑兰把柳莲安放在了床上,杜莹然开口说道:「其他人都出去吧,让小兰去厨房里要点冷水和热水,剑兰你去把药匣子我才制成的烈酒拿一点出来。」 展开了屏风,人都走了,杜莹然就拿着一方绣凳坐在床塌边,准备脱下柳莲安的绣鞋的时候,柳莲安有些窘迫,「我自个儿来就好。」 「不必。」杜莹然说道,「我动作快,不会弄伤了你。」 脱去了鞋袜,便见着右脚踝处隆起,杜莹然给柳莲安亲自洗了脚,柳莲安的嘴唇微微翘起,她用手绢掩住了翘起的唇,尽量让自己的神色不要过于得意。杜莹然替自己洗澡,虽然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正骨,柳莲安的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得意,自己坐在床榻上,而杜莹然坐在矮小的绣凳上,这样的她还真像是自己的洗脚婢。 杜莹然抬起头的时候,柳莲安歉意地说道:「今个儿真是麻烦表嫂了。」 杜莹然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用湿巾子沾着烈酒擦了柳莲安的脚踝,原本那疼痛处是火辣辣的,此时竟像是有些凉风,略带着冰凉的脚背被温热的手捉住,杜莹然的另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脚腕,等到了此时的柳莲安心中才觉得开始恐慌,「表嫂,会不会……」 话还没有说完的时候,剧烈的疼痛自脚踝席卷到了全身,柳莲安张开了口正在说话,这个举动让她的牙齿咬住了舌头。发出了像猫儿一般的惨叫声,柳莲安的身子一抖,身上再次出了不少的冷汗,脚上一瞬间的疼痛过去之后,就没有那么难受了,反而是自己舌头被咬得发疼。 第三十一章 柳莲安的身子微微颤抖,眼眶之中的泪水簌簌落下,说不出的可怜,「脚已经好了。」杜莹然再看着着柳莲安痛苦地捂住了嘴,想到了刚刚柳莲安话说到一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净了手之后,对柳莲安说道,「你张嘴让我看看。」 柳莲安颤颤巍巍张嘴,杜莹然首先就看到了满腔的血水,「你舌头上的上有些重。」 拿了一小团的棉花沾了烈酒,杜莹然说道:「舌头和上颚抵住这药棉,先等一炷香的功夫。」 棉花沾上了烈酒,放在了本就伤了的伤口,一瞬间柳莲安的面色更难看了,那烈酒浸润在伤口,就如同在伤口上撒盐一般的感受,尤其是刚刚她在说话到一半的时候,就被杜莹然正骨,刚刚那一下子可以说是咬得十分重的。 杜莹然说道:「你脚上有伤,刚刚有咬着了舌头,你先休息。我让剑兰进来候着你,至于你舌头上的棉花,等会我再来替你取。」 柳莲安含泪点点头,她想要开口问杜莹然为什么在她说话的时候就正骨了,但是舌头上的伤让她无法开口,只能够看着杜莹然离开。 杜莹然离开了房间,对着要进入的如墨说道:「你家小姐脚上的伤已经好了,这三日的功夫都不能够下地。」见着如墨点点头,杜莹然又说道:「刚刚正骨的时候,她咬着了自己的舌头,这会儿你家小姐也不能说话,书案上有笔墨纸砚,若是你家小姐有什么要吩咐你的,你替她拿过去。」 如墨小声问道:「怎么伤着了口。」 「这还是我的不是了。」杜莹然歉意地笑了笑,「我想着正骨很疼,表妹的身子又是柔弱,肯定经受不住,便想要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就正好了骨,谁知道表妹正要说话,就咬伤了舌头。」 如墨诚惶诚恐,这一年被柳莲安磨得人憔悴,也不似过去那般是个大着胆子的小丫头了,哪里有主子替奴婢解释的,「是奴婢僭越了,奴婢只是关心小姐的伤势。」 孟舒志意有所指地说道,「你这丫鬟是忠心耿耿,进去吧。」 如墨行了礼之后,就进入到了房间里。 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慢慢踟蹰着,等到出了庄子的院门,春风吹在了身上,整个人都觉得松快了不少。 「就在附近走走。」杜莹然说道,「柳姑娘的舌头受了伤,等会我还要去取棉花。」 孟舒志说道,「让剑兰去就是了。」 杜莹然想了想也是,就对着绿澜招招手,「你进去同剑兰说一声,半个时辰之后取了表小姐舌头上的棉花。」 绿澜应下了之后,就往庄子里走去了。 「祖父是怎么说的?」杜莹然说道,「你怎么今个儿就把柳姑娘带过来了?」 「祖父不想在宅子里再见到她了。」孟舒志说道,「这一次带她到庄子里,就没有准备让她回去。」 杜莹然不由得想到了马车上的大包小包,柳莲安是盘算着出来小住一个月,可不曾想过在外小住一辈子,没有多带些东西,也不知道她今后会不会后悔。杜莹然又听着孟舒志说道,「她在京都之中又是个祸害,同那王二姑娘素不相识,就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心思过于歹毒。」 「所以说她是高明。」杜莹然轻轻笑了,「若是今后查到了她头上,王家人找上了门,她不过是哭一场,说自个儿也不知道,轻轻松松也就脱身了。」且不论是古代,就算是在现代,柳莲安这一招也可以说是妙极了,言语上的挑拨便实现了自己借刀杀人目的。 「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孟舒志说道,「这次她摔了腿也好,正好找个理由,让如墨亡故了。」 孟舒志的话让杜莹然一惊,脚下的步子就停了下来,托生到了这个时代,刚开始的步步为营到现在日子一天天顺遂,她的手上从未染过献血,最开始的海棠那个背主的丫鬟,她不过是打发到了齐灼华的身侧,此时的如墨,面色苍白到如此的地步,恐怕也是惧怕了柳莲安,但是有些事情却不得不做……杜莹然这样想着,就说了出来,「能不能有别的法子,不至于伤了她的性命。」杜莹然绞尽脑汁说道,「打发她到偏远的庄子上去,或者把她许了人家。」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手指撩过她耳畔的碎发,「不过是想个法子让她诈死,断了柳姑娘的左膀右臂,不至于害了她的性命。」 听到了这里,杜莹然放下心来,同时也对那假死的药物有了兴趣,兴致勃勃地说道:「这世间当真有假死药?」 「这是祖父交好的一位道士送给他的,只有这一丸,」孟舒志说道,「说是炼丹的时候无意之中得到的,统共有三丸,两枚给了当今天子,另外一枚则是在祖父的手中。」想到了当今的圣上以仁治天下,或许就是受到了孟宪潜的影响,孟府只有一枚的药物,就用在了如墨的身上。 听到是炼丹无意之中得来的,杜莹然就知道这药丸当中恐怕重金属含量超标,当即也就没有了兴趣。 两人在乡间的路上走着,忽然就听到了有人大声喊道:「少爷、少夫人。」 回头一看,那跑得气喘吁吁过来的人,正是李佳佳。 李佳佳是坐着驴车过来的,老远的时候见着了孟舒志和杜莹然,就匆匆跑了过来,见着两人眼睛就冒出了光,「少爷、少夫人,我是来探望我听风姐姐的。」 说是探望,她的手中也果然拎着小匣子,见着杜莹然的目光落在了匣子上,李佳佳连忙打开了匣子,「我带了两壶黄酒,这是我娘自己酿制的,听风姐姐最喜欢的。还有我娘做好的海菜,还有酸笋和腌香菇,都是听风姐姐喜欢的。」李佳佳也知孟府的少爷就是天上的云朵,她就是地上的泥土,这泥土则能到云彩边上,孟少爷看上去又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反而是少奶奶面上带着笑,看上去比较好相处。李佳佳也不指望能够取代了那俏生生的绿澜做了孟少爷的贴身丫鬟,不过少夫人是行医的,那个剑兰看上去瘦瘦小小不爱说话又不怎么打眼,还是对少奶奶献殷勤的好。李佳佳对孟舒志不过是痴想一回,这会儿反而是对着杜莹然大献殷勤。「尤其是这酸笋,是最下饭的。少奶奶今后若是有了身子,吃酸笋是最开胃,最好的。」 有了身子,这样的话让杜莹然的面颊上带着薄红,「李家姑娘你说什么呢。」 「叫做佳佳就好。」李佳佳笑着说道,「少爷和少夫人成了亲,之后要不了多久,就会生小少爷和小小姐了。」 杜莹然清了清嗓子,「李姑娘,你送给听风这些东西,恐怕听风没有这个口福。」 李佳佳听到杜莹然仍然称呼自己为离家姑娘,眼里划过一丝失望,闷头闷脑地问,「为什么啊。」说完了之后后背上就起了一身的冷汗,她忽然想起来那阿如姑娘吩咐过自己,这些东西吃了对听风没有好处只有坏处,而眼前的杜莹然就是一个大夫,李佳佳看到了杜莹然的嘴角微微勾起,原本是可亲的笑容硬生生被她看出了嘲讽的味道,李佳佳两只手绞在一块儿,低下了头。 第三十二章 李佳佳自小被娘亲娇宠着,心里有什么,就显露在了脸上,杜莹然和孟舒志相视一眼,李佳佳果然是故意的。 「这些东西,听风吃了并不好。」杜莹然说道。 李佳佳的心里很慌,「这些东西没有毒,我可以吃下去的,吃下去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杜莹然说道:「这些东西,若是平常人吃下去自然是无事,但是听风有花粉症,现在又是发得这样重,是不是就和吃了这些有关呢?」 李佳佳焦急之下也有了几分急智,说道:「我不知道,要是听风姐姐吃了这些不好,那就不要吃了。」李佳佳说完了这些之后,忽然仿佛就想通了,反正那阿如姑娘也说了,不必多做些什么,她就干脆不要继续做下去,一心和听风姐姐交好,多在少夫人面前表现,说不定最后就入了府邸了,「我原先是不知道这些的,这些东西要是不好,那就丢了。」刚说完了之后又觉得丢弃了有些可惜,又连忙说道:「扔了也怪可惜了,少夫人可以尝尝看,这黄酒是我娘酿制的,村里有人要买,我娘都不卖的。」 李佳佳这样的作态,让杜莹然觉得有些好笑,手肘往孟舒志的小腹一戳,对着李佳佳努努嘴,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孟舒志了。 「你既然要见听风,一道就是。」孟舒志说道。 李佳佳眉开眼笑就跟着两人,叽叽喳喳说着话,一口一个少夫人,让杜莹然也察觉到了李佳佳的语气之中的热切,明明先前见到李佳佳的时候,她对自己很是冷淡和排斥的。杜莹然一时想不到这其中的关键,便继续往前走着。在院子门口的时候,正好见着了穿着短打的听风,李佳佳的眼睛一亮,「听风姐姐。」上前就想要挽着听风的胳膊。 听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看了一眼少爷和少夫人,听着孟舒志说道:「李家姑娘既然和你交好,不如请她去你的小屋里坐坐,说说话罢。」 此时的李佳佳已经上前挽住了听风的手臂,「听风姐姐,不过是两日的时间,你就同我疏远了。」 听风的心中一阵腻味,抽开了自己的胳膊,「刚跑完,一身的汗。」 李佳佳连忙说道:「听风姐姐,你刚刚跑步去了?」 「恩。」听风应了一声,「少夫人说对我的病好。」 听到了这句话,李佳佳无端有些心虚,干笑了声,「那听风姐姐,你就听少夫人的。」 听风淡漠看了一眼李佳佳,声音也是冰冷,说道:「这是自然。」见着少爷和少夫人先进了院子,才带着李佳佳往自己的屋子里头走去。 孟舒志和杜莹然再往前走了一会儿,便见着了主院的三等丫鬟小月,「少爷、少夫人,客房已经收拾妥当了,今个儿太阳好,等到未时便可以住进去了,不会耽搁了少爷和少夫人的休息。」 「好。」杜莹然点点头,小月便退下了。杜莹然又对着孟舒志说道:「你先去书房里看看书,我去瞧瞧柳姑娘怎么样了。」 「等会见着了如墨,你不妨让她去听风那里走一趟。」孟舒志说道。 听到了孟舒志的话,杜莹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噗嗤一笑,「若是这样,等会如墨姑娘岂不是要受惊。」 孟舒志的嘴唇也翘了翘,眼眸带着些愉悦,「是啊,表妹原本口舌就受了伤,这会儿会怎么办呢?」自从见到了李佳佳之后,孟舒志就有了这个主意,想着等会儿如墨见到了李佳佳是什么景儿,等会表妹再听到如墨复述,那定然是十分精彩的。 杜莹然笑了,「我等会一准儿给如墨吩咐。」可怜的柳莲安,若是知道了李佳佳来了,自己又不能说话吩咐,定然是焦急的,恐怕又会伤到口。想到了老夫人手上的伤口,柳莲安受点折磨就当做是利息了。 孟舒志说道:「对了,今个儿我还得了一瓶药丸,叫做苏和丸。你看看其中的药材是什么。」 「可知道是什么作用的?」杜莹然说道,「我只能品味出几位的主药,更多的是尝不出来,若是想要知道药丸里的药材,还得去寻我爹爹。」 「你先看看。」孟舒志拿出了一个玉质小瓶,「这药丸是东大街的一家新药铺研制出来的,专供血色不足的女子服用,也叫做养颜丸,吃了之后面颊红润自然不用涂胭脂。不过这药不能用的太多,最多三日服用一枚。」 杜莹然用手帕裹住了一枚苏和丸,碾碎之后,放入到了口中尝了尝,首先就品味到浓郁的红花味道,红花味道太重几乎压制了其他的味道,杜莹然又捻起了碎末品尝,除了红花外,还尝到了天仙藤、姜黄,至多只能够品味出这三味药,旁的都品味不出来了。不过掂量这丸子的重量,那入口的花红的味道太重了,也不知道究竟放了多少的花红在内。 杜莹然就对孟舒志说了,「这丸子我只品出了花红、天仙藤还有姜黄的味道,尤其是花红的味道是最重的。作用是活血化瘀的。」杜莹然的眉头皱起,面色苍白的人,往往也是气血虚,这样的药下去了,一两日自然面色好看,但是后患无穷,尤其是这花红太重于女子有害,于是杜莹然说道,「花红太重了,若是气血虚的,只服用一小丸,面色就会红润,但是……」话说到了这里,她忽然想到了柳莲安的模样,「是柳姑娘服用的。」 见着孟舒志点头,杜莹然摇了摇头,抖动手中的帕子,把药丸的碎末抖落在了地上,「我瞧着她今个儿气血不错,还当做是身子好转了,原来是服用了这样的丸子。」 花一说完,两人都是一阵沉默,柳莲安为什么服用这药丸?还不是为了孟舒志…… 杜莹然有些尴尬,「她的身子不好,这么多的花红,怕是不恰当的。」 「她什么时候听过人的嘱咐。」孟舒志的神情冷淡,「她既然喜欢这般,就随她去了。」 柳莲安的身子不好,若是真的常用了下去,有性命之忧也是有可能的,杜莹然知道孟舒志不过是嘴硬心软,说道,「这药你让人送到我爹爹的铺子里,花红实在是下得太重了,女子本就不适合多服用花红,」杜莹然说道,「若是女子葵……」想到了自己是对着孟舒志说这话的,伸手掩住了口,咳嗽了一声,说道:「若是女子身上有了孕事,再服用下这丸子,是十分不妥的。我爹爹同太医署的周御医交好,到时候周御医看到了这药丸,自然知道是走了偏路的药方,太医署自然会有法子。」 「恩。」孟舒志应了一声,等到太医署处理了这些药,再让人在柳莲安面前提一提这药的不妥当之处,她自然就会停了这方子。 杜莹然和孟舒志说完话了,就往屋内走去,对如墨说道:「听风那里替我去取个匣子,里头装着的是酸笋黄酒之物。」 如墨听到了杜莹然的话,首先便把头扭过去看自家小姐了。如果柳莲安没有伤着舌头,或许会询问打探出来为什么用如墨,此时只能对着如墨颔首,自个儿歪在床榻边上,什么也说不出来。 第三十三章 等到如墨离开了房间,杜莹然开口道:「你这丫头当真是忠心耿耿,什么都想着你。」说完之后说道,「你身上也不利爽,先休息一会儿,我让小厨房熬点粥,放凉了之后,你若是想用,就用一些。」 柳莲安拿起了笔,写下了娟秀小字,「谢谢表嫂。」 「哪里就至于了。」杜莹然笑着说道,「我还要谢谢如墨,替我走了一趟。」 杜莹然面上的笑容甜美,柳莲安的心中却是一突,她为什么这样说? 柳莲安心中的那点忐忑的意味就从面部流露了出来,杜莹然说道:「那匣子的吃食是另一个庄子上,李庄头的姑娘送来的,和听风素来是亲近的。听风才来到了这温泉庄子还不过是两日的功夫,就巴巴送了吃食过来。」 是李佳佳! 柳莲安一瞬间就意识到了杜莹然说得是李佳佳,柳莲安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心里头的不安却一点点扩大。 杜莹然笑盈盈说道:「不过听风是没有这个口福了,她送的东西大半都是发物,不过便宜了我的,我这几日口中正寡淡着,正好尝尝鲜了。」 柳莲安心乱如麻,对着杜莹然浅笑着,藏在锦绣被下的手紧紧捏成了拳头。 此时的如墨正往听风的屋子方向走了过去,李佳佳早已经坐在了屋内,神情恹恹没有一点儿精神气,李佳佳跟着听风一路,见到了不少的丫鬟,瞧见了鸢尾、瞧见了红笺,甚至还瞧见了主院之中的两个三等丫鬟,一个唤作小月一个唤作小红,李佳佳此时才发现自己想要进入孟府是千难万难,听风鸢尾还有红笺身上的气度,她全无,甚至也抵不过那三等的丫鬟。 听风首先开口说了,「李佳佳,我瞧着你还带了匣子,是准给我的吗?」 「啊。」李佳佳没有意识到听风连名带姓地称呼自己,意识到自己还拎着匣子,忍不住往后藏了藏,「这是原本准备给你的,但是少夫人说,你不适合吃这些,就不要吃了。」 听风看着李佳佳的眼,「为什么不合适吃?」 听风面对自己的时候语气素来是温和的,此时李佳佳才发现听风眼神很是陌生,语气也是淡漠,这样的听风看上去和自己有些距离感,这让李佳佳有些不自在地扭动身子,想到了在院门口的时候,杜莹然说这些食物不适合听风,她忽然就有些心虚,咽了咽口水,「听风姐姐,你是不是心情不爽快。」 听风说道:「是啊,我知道了我这花粉症是为什么发得这么重,当然是不痛快的。」 李佳佳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她的心中是波涛汹涌,她,她知道了?「听风姐姐,你说什么。」 听风正要说话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叩门声响起,李佳佳只觉得格外难熬,此时就连忙说道:「我去开门。」 拉开了房栓,房门猛地被打开,如墨和李佳佳的双目相对,「阿如姑娘。」李佳佳的眼睛瞪大了。 听到了李佳佳的话,如墨的面上猛地变得雪白,苍白不见一丝的血色,「我不是什么阿如姑娘,这位姑娘你认错人了吧。」如墨挺直了脊梁,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承认,对着听风说道:「听风姑娘,少夫人让我来拿一个匣子,说是装着酸笋和黄酒。」 听风看到了如墨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李佳佳口中的如墨正是阿如姑娘了,而且是杜莹然打发过来的,听风眼底有浅笑意,对着如墨说道:「李姑娘手里拎着的匣子就是了。」原来刚刚李佳佳匆匆忙忙开门的时候,仍然拎着这匣子。 如墨身子僵硬,声音更是干巴巴的,「李姑娘,你手中的匣子给我罢。」 李佳佳沉默地把匣子给了如墨,如墨往前走了两步,听风瞧着如墨走动的时候都同手同脚,抱住了那匣子之后,匆匆说道:「我还要把匣子送给少夫人。」说完就转身急匆匆离开,就仿佛身后有吃人的野兽一般。 听风看着李佳佳还望着如墨的背影,「阿如姑娘,她可不是什么阿如姑娘,而是是我们府中表小姐的丫鬟——如墨。」听风上前合拢了房门,原本那阳光顺着房门泄了一地,此时合拢了房门阻绝了阳光,整个房子里带着阴森的味道,听风的表情更是从未有过冰冷,她对着自己走过来,李佳佳脚下一软,几乎要摔倒了。 「我又没做什么,你吓成这个样子。」听风忽然就笑了,「你有胆子给我的簪子里头加花粉,没胆子听我挑破事实。」 李佳佳心中一沉,听风果然知道了,「听风姐姐……」 「别叫我什么姐姐,我怪腻味的。」听风冷言说道,「我好歹也是老夫人身边的得意之人,你家那个庄子也是孟府的,就敢做出这样的事情。老夫人虽然现在还没有醒,但是让少爷和少夫人应了我一两件事情,也不难的。」 「是那个阿如姑娘,不对,如墨姑娘让我做的。」李佳佳几乎快要哭了出来,「我,我……她当时说,是对听风姑娘你好啊。」 听风冷笑一声,「到这个关口上,你还想要推给如墨?她哪里叫什么阿如,是我们表小姐的丫头,表小姐的丫头为了我好,所以让你给我的簪子里添加花粉,这个缘由太过好笑。」听风说完之后就准备要离开房门,像是不准备继续和李佳佳说话了一般,「你等会回去也好好收拾一下,过两日,就会换个庄头。」 「不是,不是。」李佳佳急得跟什么似的,额头上冒了汗水,连忙拉住了听风的胳膊,今日里她还是趁着她爹不在的时候跑过来的,要是爹爹知道自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丢了那个庄子她恐怕要被他爹打个半死,而刚刚所有的丫鬟都对听风是毕恭毕敬,显然听风在孟府里的地位不是说笑的。李佳佳此时万分后悔,自己要做什么孟府的丫鬟,自个儿今天为什么要跑过来。因为焦急,声音都隐隐带着哭腔了,「那个如墨真的说了,是对听风你好。说你原本有一户未婚夫,但是那一家人……」李佳佳说得是飞快,似乎生怕听风下一刻就从自己的手中挣脱开了。 听风听着李佳佳说第一句的时候就觉得有些耳熟,等到听到了后面,这不就是芳菲的事情,套在了自己的头上。 「事情就是这样的。」李佳佳说完了之后,说道:「听风姑娘,舍弃了这一张脸,也可以避开这一门的亲事,这,这对你也是有好处的啊。」而且听风不是原本就生得不怎么靓丽嘛。 「你放开我。」听风对着李佳佳说道,此时她的面容平静,并不是一开始的冷漠了。 于是李佳佳小心翼翼松开了听风的胳膊,听风活动了手臂,「如墨当真是和你这样说的?」 「比真金还真!」李佳佳连忙说道,「我当时是出于好意的……」 「可是,如墨并不是我的什么亲近的好友,事实上,我们没有怎么打过交道。」听风淡淡地说道。 第三十四章 李佳佳绞尽脑汁,忽然想到了上次见到的柳莲安,眼睛一亮,「如墨姑娘不是表小姐的丫鬟吗?会不会是因为表小姐吩咐的。我上次见到了表小姐,她看上去清贵得很,说不定是她怜惜听风姑娘,所以出了这样的主意。」 表小姐?听风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那笑容转瞬即逝,并没有被李佳佳看到,李佳佳继续说道:「我记得你曾同我说过,老夫人对客居在府中的表小姐很好,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对表小姐很好,所以表小姐念着,老夫人的好,也就用了这个法子。」 不想继续听下去,听风就说道:「够了。」 李佳佳立即停了下来,讨好地笑了笑,也不敢继续说什么。 「我知道了。」听风说道,「你回去吧,今后不必来这里了。」 李佳佳知道了自己做的事情被听风知道得干干净净,但是听风也不曾说过处罚自己的话,不由得大着胆子说道:「好姐姐,让我将功赎过,伺候你。」 之前在庄子上,有时候李佳佳的东西还是听风收拾得齐整的,听风听到了李佳佳还想要留在庄子里,冷笑着说道:「李佳佳,你看似说的有理,只是你自个儿也心中有数,若是真的对我好,脸上发成了这样,还会继续隔三差五在簪子里放花粉,你真当我是个蠢货了?」 李佳佳原本是不肯认真去想这一块儿的,此时听着听风点破了,干笑着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所以你心中一直有数。」听风扯了扯嘴角,「所以别说什么是为我好,这话我听着恶心。」 「那……那我不碍着你的眼了。」李佳佳小心翼翼地说道,「听风姑娘,我,我做得不对,但是我爹娘什么都不知道。」她搓着手,手心里都是汗水。 「你走罢。」听风打开了房门,对着李佳佳淡淡地说道。 李佳佳的眼睛一亮,「所以我爹爹还是李庄头,是不是?」 「是。」听风笑了笑,随即又冷下来脸,「走罢。」 「我这就走。」李佳佳离开了温泉庄子,心里头有些可惜,到底是进不去孟府了啊,不过想到了自己的爹爹还是庄头,还有从如墨姑娘那里捞到的钱,心里又高兴了起来。 一个月后,这李庄头换了边城的产业,做了另外一处庄子的庄头,就又是后话了。 如墨见着了李佳佳之后就是心神大乱,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屋子,「少夫人,食盒我替你拿来了。」说完之后,把食盒放在了杜莹然手边的桌子上。 「劳烦你了。」杜莹然笑盈盈站了起来,打开了匣子,「我去吩咐让厨房做一顿酸笋炒肉,可惜表妹你今个儿没有这个口福了。」 柳莲安笑了笑,杜莹然一走之后,如墨也开口让其他的丫鬟出去了,「这里有我候着小姐就好,小姐素来用惯了我的。」等到房间里只剩下了如墨和自己,柳莲安的面色就冷了下来,如墨的心中一紧,见着小姐用毛笔蘸着墨汁急速写着字的时候,心里头竟是松了一口气,幸好小姐舌头上受了伤,让她说不得话,还有她的腿上也受了伤,若是自己害怕了,可以往后退一步。如墨盯着表小姐的字,看着上面写着,「你见到了李佳佳是什么状况,同我说。」 如墨小声说起了当时的见闻,是李佳佳急切地打开了门,更是喊出了阿如姑娘。 柳莲安的心在不断下沉,手中的毛笔先是放下,之后又响起了什么,正准备写的时候,就听到了叩门声,如墨说道:「我去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杜莹然的丫鬟,剑兰,剑兰说道:「如墨姑娘,听风姑娘的好友,李家姑娘想要同你说说话。」 如墨的心中有些慌乱,抿抿唇说道:「可是,我并不认识那位李家姑娘啊?」 剑兰说道:「是听风姑娘吩咐的,让我务必带你过去。」 「小姐这里离不开我。」如墨小声说道。 「若是你不放心,我陪着表小姐就是。」剑兰说道,「我也是识文断字的。不会轻慢了表小姐。」 如墨有些狼狈,她再也找不到其他的借口,只能够匆匆说道,「我同小姐说一声。」 「我在外面等你。」剑兰说道,房门再次合拢,如墨小跑到了床塌边,「小姐,怎么办?听风让我去见李佳佳。」如墨的身子在发抖,手也在发抖,尤其是今日里见到了听风,她害怕极了,她也不知道听风的脸竟然成了那个样子,听风要是知道是自己的做的……如墨觉得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了出来,身为一个女子,若是她的脸被人毁成这个样子,如墨简直不敢想象一会儿要发生的事情。 柳莲安被如墨的紧张的心情影响到了,抿了抿唇,在纸上写着:「打死不承认,不承认和李佳佳的关系。」 「可是,可是有听风啊。」如墨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汗水,眼泪也要出来了,「有听风啊!」 手腕被人猛地捏住,如墨惶惶然抬起头,看着柳莲安把那张纸再往自己面前扬了扬。 如墨最后含着泪点点头,两人的心中都是沉重,刚刚李佳佳的出现的突兀,还没有想好对策的时候,李佳佳竟然是主动约见如墨,这其中还参杂着听风。 如墨没有想到的是,剑兰并没有往带着自己往听风的屋子里走去,而是去了温泉附近的假山流水处,她心中的不安越发浓厚了,「我不认识那个李家姑娘,她怎么约我到了这里。」 剑兰说道:「等到你到了就知道了。」 到了假山处,如墨看到的并不是李佳佳,而是迎风而立的孟舒志,微风吹起了他的袍角,「如墨,你不认识李佳佳,总认识老夫人吧。」 如墨所想的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小姐心心念念所要嫁的无非就是少爷了,这会儿少爷出现在这里,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一切,这样的少爷,怎么可能还会容得下小姐。 想到了这里,如墨有些心惊肉跳,少爷究竟知道了什么,「少爷。」对着孟舒志小心翼翼行礼。 孟舒志往如墨的方向走了过来,「柳姑娘心里头是什么盘算?我约莫是清楚了,总是想和你确认的。」 这些话,如墨怎么能够说,脸上挤出了笑容,「少爷说什么,奴婢不明白。」 「剑兰。」孟舒志见着如墨不肯开口,就说道:「到了现在还还是维护着你家主子,还当真是忠心耿耿的一条好狗。」 如墨双腿一弯就跪在了地上,磕着头,「少爷。」她深深的俯首在孟舒志的面前,「奴婢是表小姐的丫鬟,自然同表小姐一颗心。」 「如果你不是了呢?」孟舒志说道。 孟舒志的话,让如墨猛地抬头,眼底像是迸现了火花一般,只是忽然就想到了柳莲安曾经在阳光下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手,柳莲安的声音轻柔,似在人的耳畔耳语一般,「我的好如墨,你既然在我身边,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若是我得偿心愿,也自然不会少了你;若是成不了事儿,你也同我一起去了吧。」 第三十五章 想到了这里,如墨眼底的那点期望迅速地熄灭了,她想起来了柳莲安的那些手段,小姐是认真的,于是垂着头,小声说道:「少爷说笑了。」 「红笺、剑兰。」孟舒志看到如墨的样子,就知道在如墨的心中,柳莲安积威甚重,只有让如墨死过了一遭,真真切切不是柳莲安的丫鬟了,或许才能够让如墨开口,「之前怎么吩咐你们的,可记得了?」 「是。」红笺和剑兰两人对视一眼,慎重点头。 见着红笺和剑兰向自己走来,如墨心跳得越发厉害,想要站起来逃开,因为跪的久了,腿上有些发麻,被两人抓住了手臂。如墨惶恐不安,「少爷,饶命啊。」 她被两人凌空架起,往那水池方向走了过去,「不!」如墨的声音凄厉,惊起了原本停伫在远方的飞鸟,鸟儿扑楞着翅膀飞向了天空,而如墨的尾音还在空气之中拉长着,下一刻,她便整个头都被按在了水中,如墨还睁着眼,她感受到了自己被两双手按在了水中,她惊恐地看到了水中的游鱼,因为她的猛然进入,那游鱼一摆尾巴,就飞速游走开。水里咕噜咕噜冒着泡,那惊叫得声音便戛然而止。 柳莲安的心中越发不安,仿佛模模糊糊听到了如墨的叫声,单手抚在了胸口,觉得心中是砰砰直跳,「什么声音」那纸条送到了绿澜的面前。 绿澜正走神,冷不丁被柳莲安推了推手臂,定睛看了看那纸条上的内容,细心倾听,「什么也没有,表小姐。」 「你没有听到刚刚的尖叫声吗?」柳莲安说道,「好像就在这别院里。」 绿澜依旧是摇头,「我把窗户推开。」于是绿澜站了起来,推开了窗户,正好看到了天空之中的飞鸟,绿澜笑着说道:「你瞧,什么都没有。」 柳莲安的脸色一丁点都没有好转,勉强笑了笑,在纸上写下了,「许是我多心了。」她心中的那点儿不安,如仿佛是一滴石子投入了心湖之中,随着涟漪逐渐的扩大开来。 绿澜点点头,笑着说道:「这别院之中,能够发生什么事情呢?」 柳莲安望着敞开的窗户,刚刚那个声音像极了如墨的声音,如墨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觉得心跳得很快,甚至让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闭上了眼,努力平静下来,才让呼吸重新变得舒缓。 到了午餐的时候,剑兰依然是没有回来,柳莲安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再次揪了起来,如墨见到了李佳佳,那李佳佳究竟是说了什么,为什么已经到了饭点了,如墨还没有回来。剑兰送来了食盒,绿澜则是回到床塌边说道:「表小姐,这粥都凉过了,你要是饿了,就喊我,我把食盒端过来,吃一些。少夫人说了,今日若是饿了只能够用一些凉粥。」 柳莲安写下了,「你帮我问问剑兰,如墨怎么还没有回来。」 绿澜点点头,就小声问了剑兰几句,剑兰小声说道:「我们去院子里说。」 两人顶着柳莲安的视线,就移步到了院子中,剑兰说道:「我同你说,如墨死了。」 「什么?!」绿澜猛地尖叫了出声,刚尖叫完就被剑兰捂住了嘴,「你小声些。」剑兰说道。 绿澜有些惶恐,心儿是砰砰直跳,问话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怎么回事?」 「刚刚的叫声你听到了吧。」剑兰说道,「那就是如墨的叫声,她被那位李姑娘推入到了水里。」 绿澜捂住了嘴,倒抽了一口凉气,「怎么会这样……」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剑兰说道,「那李家姑娘在假山附近正撒泼,什么脏的臭的都在说,此时塞了手巾,捆起来放在柴房里在。」 「如墨真的死了?」 「当真。」剑兰说道,「对了,你可要瞒着表小姐。」 「表小姐身侧两个丫鬟,一个是如香,一个是如墨,她素来只倚重如墨那丫头,这,等会我怎么瞒得住啊。刚刚表小姐还问,如墨怎么没有回来。」绿澜有些慌了。 剑兰叹息一声,「瞒不住也要瞒着,表姑娘要是知道了这个消息,经受不住该怎么办啊。」 绿澜摇摇头,「这我可瞒不住,表小姐刚刚好像就听到了动静,说是听到了尖叫声,那就是如墨的声音了吧。」 剑兰小声说道,「是啊,我告诉你,我听到了尖叫声之后,匆匆忙忙往假山那里赶,就看着李家姑娘把如墨的头埋在了水里,我当时吓得就坐在了地上。脑子里也是乱哄哄的,李家姑娘松开了如墨,立即就跑了起来,只是跑了两步,就被人逮住了。」 在温泉庄子里竟然能够发生这样可怖的事情,听着如墨的描述,绿澜都觉得砰砰直跳,「那李家姑娘也太丧心病狂了。」 「可不是。」剑兰说道。 「不过表小姐素来是聪慧,我当真是瞒不住的。」绿澜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先哄哄表小姐,我去少爷和少夫人那里报个信,若是等会表小姐要见如墨最后一面,总是要把如墨姑娘收拾得体面一点。」 收拾得体面一点……听到了这个说法,绿澜觉得背脊上的汗毛都耸立了起来,干笑着说道:「我,我能拖一阵是一阵,你快去啊。」 剑兰说完就跑出了门,等到去了孟舒志那里,对着少爷说道:「都已经说了。」 孟舒志轻轻应了一声。 绿澜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脸色有些苍白,对着柳莲安笑了笑说道:「我问了剑兰,她也不太清楚,等会或许就回来了。」在柳莲安的目光注视下,她的声音越来越小,绿澜连忙打开了食盒,端出了那煮的软软糯糯的白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表小姐要不要用一些,看上去就香香软软糯糯的。」 此时的柳莲安连吞咽都困难,更遑论是喝粥了,想到了吃粥的难受,就摇摇头,在纸上写着,「剑兰刚刚同你说了什么。」 绿澜的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水,她本就不擅长骗人,心中是暗暗叫苦,小声说道:「没什么的。」 柳莲安当即就落下了泪,那苍白的小脸上带着泪珠,似是雨后新荷,说不出的动人和惹人怜惜,「不要骗我了。」柳莲安手上微微颤抖,「刚刚的那声音是不是如墨的声音,她出了什么事情?」写完了这些之后,她丢下了手中的笔,似乎是撑着身子就要起身。 这样的动作可把绿澜吓了一跳,连忙搀扶住了柳莲安,「表小姐,脚上还伤着呢,少夫人说了,是不可以下床的。」 柳莲安是崴着了右脚,她的左脚已经点在了地上,这让绿澜终于是绷不住了,「表小姐,你先休息,这样好了,我让人去问问,我让人去问问好不好。」 此时吱呀一声推门的声音响起,房门站着的正是杜莹然,「绿澜,我来同表妹说吧。」 绿澜心中是松了一口气,连忙就退下了,而杜莹然上前,对着柳莲安悠悠一声叹息,「若是可以,我还当真不想告诉你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柳莲安此时恨极了自己不能开口说话,恨极了杜莹然的卖关子,在自己先前写下的对绿澜说的一句话上打了圈儿,抿着嘴,往杜莹然的面前推了推。 杜莹然看到了这纸,叹息一声,「如墨死了。」杜莹然沉重地开口,「刚刚你听到的那个声音正是如墨的声音,她和李佳佳厮打在一块儿,被推入到了水中,淹死了。」 柳莲安的手指一颤,摇着头,顾不上口舌的疼痛,「我不信。」声调极其粗糙和怪异,柳莲安感受到了隐隐铁锈的味道充斥在口腔之中,那是舌头因为刚刚的颤动再次裂开了口子,流血了,「怎么就死了呢?」说完了这最后的几个字,就再也不敢开口也不能开口,那舌头上的伤口裂开,仿佛是有小刀在割舌头一般。 杜莹然像是没有注意到柳莲安开口说话一样,继续说道:「这件事情,那个李佳佳说话是颠三倒四,说如墨害了自己。」 柳莲安的心中一突,因为口腔里的鲜血的味道也不敢继续开口说话,拿起了那支笔,因为刚刚掷下,墨汁飞溅在了宣纸上,就连笔杆上也沾上了墨汁,柳莲安却并没有在意墨汁弄脏了自己的手,缓缓在纸上写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如墨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个李家姑娘了。」 杜莹然说道:「李佳佳说是如墨姑娘吩咐让往听风姑娘的簪子里塞花粉,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柳莲安抬眼就看到了杜莹然试探性的眼神,垂下了眼眸,如墨究竟有没有死,如果她真的死了,这件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查到查不到都无谓了,于是柳莲安写道:「我没有听如墨提起过,李家姑娘的事情晚些再说,我想,和如墨主仆一场,想要再见见她。」 杜莹然幽幽一叹,「按道理是不应该让你看到的,免得你受了惊,不过冠玉说了,如墨很早的时候就跟着你,所以落水之后让人替她收拾了一番,罢了,你若是真的想要见见如墨,便让剑兰背你过去罢。」 柳莲安伏在了剑兰的背上,此时已经是正午,正午的阳光晒在身上,按道理应当说是有些温热的,那温热却只是停留于肌理表面,柳莲安的心中一阵阵发凉。李佳佳推了如墨,如果如墨真的死了,那么她就等于要一个人禹禹独行,柳莲安一瞬间心底很是迷茫。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呵斥如墨,总是觉得如墨过于蠢了,她却一直以为如墨会跟着她一辈子,柳莲安想着若是某一天自己死了,就会带着如墨一块儿,黄泉路上有人伺候自己倒也不寂寞,没有想到,如墨竟是走在了她的前面。 等到见到了放入在棺淳之中的柳莲安,心中的那点不真切感逐渐地扩大,如墨就这样死了?柳莲安的心中一阵阵发虚,想要上前看看如墨。柳莲安对着剑兰,示意她上前。 杜莹然柔声说道:「表妹,你还是不要看了,我和冠玉会妥善葬了这丫头的。」 柳莲安却飞快地摇着头,随着她的动作,泪水都飞溅了出去。剑兰感受到了湿热的泪水顺着衣领滴落到了她的脖颈处。 反而是孟舒志开口了,「主仆一场,表妹是想要看看如墨,剑兰,你再往前走几步。」 柳莲安看了一眼表哥,随即垂下了头,心里头有一丝甜蜜的酸楚,还是表哥懂她。听到了孟舒志的吩咐,剑兰就往前走着。 柳莲安手指勾着剑兰的手背,做了一个写字的手势,红笺就上前拿出了笔墨纸砚之物,柳莲安写道:「我想一个人陪陪如墨,送她最后一程。」 杜莹然瞧见了之后说道:「表妹,这人已经死了,独处就不必了,怪晦气的。」 「好了。」孟舒志说道,「莹然,表妹想要和她处处,就让她去了。如墨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跟在表妹的身边。」顿了顿,孟舒志再次说道,「我们家可没有晦气之说。」 杜莹然连忙说道:「我也是关心表妹,她身子不好,以免过了病气。」杜莹然连忙说道,「那其他人都退下吧,红笺搬一个高凳。」 房间之中很快就只剩下了如墨和柳莲安了,这样的正午,却觉得房间里鬼气森森。看着棺淳之中的如墨,如墨的头发还有些湿润,她的面色有些苍白,静静躺在那里,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而不是死亡。 柳莲安呜呜咽咽哭了起来,一只手探在如墨的腰间,另一只手像是抚摸如墨的脸颊,实则是在探她的鼻息。右手捏住了如墨腰间的软肉,死死一拧,而手指却没有一丁点的呼吸。 如墨是真真切切死了。 柳莲安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半晌之后缓缓坐直了身子,伏在如墨身上哭了一场,离开了如墨,她现在崴了腿,伤了口,这段时间她又能够做什么?以往的时候用惯了如墨,那如香还要从头培养起,此时的柳莲安心中有些后悔,若是留在京都之中就好了,起码时常去王家坐一坐,若是王二姑娘真的生了事,杜莹然也得不到好。 对如墨来说,这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那时候被红笺和剑兰两人把头狠狠压在水里,她当真以为自己会死,死在那个假山的附近,死在那个曾经差点让老夫人丧病的地方。如墨醒来的时候,头是裂开一样的疼痛,腰间更是隐隐作疼。 「你醒了。」黑暗之中一个声音响起,随着他的开口,房间里的灯也渐渐亮了起来,如墨才注意到是少爷,「我……」如墨想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棺淳之中,身上更是穿着的是白色寿衣,这个发现让她忍不住叫出了声来。 「如墨。」孟舒志开口,「或许不用叫你如墨,如墨这个丫鬟,今日里被李佳佳推入水,已经死了,现在只有宋梅这个人。」 如墨的心跳得厉害,宋梅这个名字,正是她未进入孟府的本名。 「少爷。」 孟舒志说道,「你先前要替柳莲安遮掩,不过是因为她是你主子,现在她不再是你主子,有什么话,你说就是了。」孟舒志的手指微微敲打着桌面,「其实你不说也没有关系,如墨已经死了,总是有法子撬开你的嘴。」 如墨,或者说是宋梅,从软榻上爬起来,跪在了孟舒志的面前,对着少爷深深磕一个头,「少爷,奴婢既然已经不是柳姑娘的奴婢,自然是什么都可以说的。」如墨的眼神有些忐忑,「小姐当真以为奴婢已经死了?」 此时孟舒志开口说道:「你腰间的伤是柳莲安掐出来的,就是为了确定你有没有死,你说呢?」 如墨想清楚了之后,泪水竟是沁了出来,其实这般折磨人的日子她早就受够了,无意之中知道了去年的时候,老夫人并不是无意摔倒,而是因为柳莲安跪下来央求老夫人,让老夫人撞到了假山导致伤得很重,她就有了惧意,今年年初,柳莲安一开始的时候也并不是想要伤了老夫人,而是想要掖死老夫人,那时候如墨心中的恐惧就到了极点。 第三十七章 如墨哭着说出了一切,最后的时候小声说道:「若是老夫人死了,少爷就要守孝,她原本是想要让少爷守孝的,谁知道老太爷正好进来,加上老夫人动弹了一下,才让小姐改变了主意。」 此时已经是入了夜,杜莹然正对镜子拆了耳环的时候,就透过了镜子,看到孟舒志走了过来,杜莹然正要转身的时候被孟舒志抱了个满怀。杜莹然放下了手,动也没有动。微微转过身子,双手也环住了丈夫的腰身。杜莹然看着孟舒志,他的神情有些疲惫,明亮的眼眸也似乎黯淡了些。如墨那里问来的真相是佐证了柳莲安干出了那样的事情。 如墨说了什么,柳莲安做了什么,到了现在已经并不重要。杜莹然的手缓缓往上攀附,手掌有节律地拍打他的背部,少爷和少夫人勇在一块儿,丫鬟们也鱼贯而出,徒留两人,和一室摇曳的烛火。 半晌之后,孟舒志说道:「已经很晚了,安置了吧。」 衣衫褪尽,屏风上人影晃动;帷幔放置,红被中迤逦风光。男欢女爱之事原本就是最好的发泄,女子细小的呻吟声和男子的粗重的喘息声夹在一块儿,伴随着的是吱吱呀呀的床板作响的声音,月亮仿佛窥见了房中的羞人的景致,躲藏在了云层之后。 第二日的时候孟舒志神情气爽,而杜莹然就有些直不起腰。埋怨地看了一眼孟舒志,眼波流转,更是风情。伸出锦被的手臂上,也留着羞人的红痕。 孟舒志见着她的样子,心中一动,吻住了她的唇,手指在光滑的脊背流连,略带着薄茧的手碰到哪里,就如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好了。」杜莹然推了推孟舒志,「别闹了。」 孟舒志的拇指摩挲妻子的唇瓣,她的唇瓣娇嫩如同花朵,手上一松一紧拢在了胸脯的软肉上,声音有些沙哑,「好夫人,再给了我罢。」说完之后身子覆在了温香软玉之上,两个身躯揉入到了一块,就像是捏塑而成的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女子的娇足翘翘绷起了优美的弧度,最后无力的落在锦被上。 昨夜这里是帐暖,柳莲安那里是辗转难眠,到了第二日,见着杜莹然的面色红润,眼眸缱绻柔情,柳莲安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杜莹然的唇瓣上,那唇瓣就像是被人亲吻得发肿,虽然自己搅合了他们得洞房夜,这么多日,她又不能继续做什么手脚,表哥同表嫂的圆房,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两人恩爱的事实,还是让柳莲安的心中一疼。 「表妹的气色很好。」杜莹然说道,柳莲安素有不足之症,现在伤了脚又伤了舌,面色反而比先前要好很多,这让杜莹然想到了那苏和丸上。 「多谢表嫂关心,我好多了,过几日就全好了。」柳莲安写下。 「不急。」杜莹然说道,「若是还没有好就下了床,受苦的还是你。」 客客套套说完了话,杜莹然就离开了客房。 柳莲安等到杜莹然离开之后,神色就淡了下来,她足不能行,口不能言,只能够在床上歪着,更没有如墨在自己的身边,觉得是处处掣肘。 身侧的如香其实才是一直跟着柳莲安的,如香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时候就跟着柳莲安,但是如香的性子木讷不太会看人的眼色行事,自从进了孟府得了如墨之后,柳莲安就一直用着如墨。此时重新再用如香,感觉说不出的不自在。就连给柳莲安倒得水也是冷茶,柳莲安此时碰不得热水,但是她更不喜冷茶,只能够让如香倒了这一壶难得的大红袍,重新用了凉开水。柳莲安看着那大红袍就觉得心疼,总共才得了二两的茶叶,今日里就去了这么多。 柳莲安闷闷地,忽然就听到了外面的笑声,柳莲安不由得看向那笑声传来的方向,是谁在花园之中嬉戏,如香此时则是捧着凉了的白水,「小姐,水已经凉了。」 「你去看看,外头是什么状况。」柳莲安给如香写了纸条。柳莲安的心中有些无奈,如果是如墨,早就出去打听外头是什么状况,哪里需要自己再叮嘱? 如香去了之后很快就回来了,答道:「是有人在踢毽子。」 柳莲安还等着如香继续说,是有谁在踢毽子,是谁提议的,怎么今儿这么好的性质,而如香已经如同时锯了嘴的葫芦,站在那里闷不吭声。柳莲安是觉得胸口的气血翻腾,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无奈地挥挥手,不去理会那屋外的笑声,捡了一本书,自个儿慢慢翻看。 膝若轴,腰如棉,纵身猿,着地燕。等到绿澜把杜莹然拉到场中踢毽子的时候,众人瞧着杜莹然的身形,便觉得仿佛带了舞蹈的韵律。侧踢,正踢,最后一个旋转翻身,身子前倾,绣花鞋底正巧接下了那鸡毛键子。 孟舒志本在温书,听到了声响,来到了花园之中的一块儿平地,正巧就见到了杜莹然接住了那毽子。杜莹然伸手拿下了毽子,脚下有些软,就要往前倒去,看得孟舒志吓出了冷汗,剑兰早已经上前扶住了杜莹然。 孟舒志见着杜莹然的样子,铁青着脸快速上前,就上前扶住了她,孟舒志的到来,加上铁青着脸,让周围的小丫头们动也不敢动弹,面面相觑。 「我没事,你们继续玩吧。」杜莹然笑着从剑兰的身上起来,手中的毽子给了听风,「我许久不曾踢毽子了,幸好刚刚踢的时候不曾出丑。」说完之后扯了扯孟舒志的衣袖,「走吧,你站在这里,小丫头们都不好踢了。」 杜莹然笑着说了这些话,那冷了下来的气氛才再次慢慢活络了起来。 孟舒志和杜莹然走在一处,孟舒志说道,「你既然累着了,怎么就出来踢毽子。」 什么累着了,杜莹然脸一红,说道:「活动活动身子,再说了,晚上的时候泡泡温泉也就解乏了。」想到了祖母,杜莹然说道:「老夫人手上的伤本就不严重,不如今个儿晚上,也一块儿了。」 孟舒志说道,「到时候让人把温泉水放到浴桶就是了,也是一样的。」 杜莹然笑着眨眨眼,「还是放在温泉里头的好,我保证老夫人不会呛水。再说了,虽然一样是温泉水,放入到了浴桶里就少了一样功效了。」 既然妻子已经这样说了,孟舒志也就点点头。 等到了晚上的时候,剑兰背着老夫人身侧走的是听风,就到了最大的一处温泉眼,杜莹然首先把老夫人的腿放在温泉水里,用热水拍打老夫人的小腿,之后一点点把她往里面放,老夫人的脖颈处围了一圈竹筒,让她不至于口鼻被温泉水淹没。 温泉水的密度大,选了空心的竹筒,簇成一圈绕在老夫人的脖颈,便可以利用浮力悬在水中。听风在老夫人下水之前,自个儿也试用过了,双腿蜷缩也可以漂浮在水中,此时才小心翼翼扶着老夫人下了水。 老夫人闭着眼,身上干干瘦瘦,那老皱的皮松松地贴在身子上,偏生脖颈上带着像是婴幼儿游泳的竹筒圈,看上去带着荒谬的可怖,杜莹然的脸上却没有一丁点的笑意,昨个儿孟舒志虽然没有说,今天早晨说了柳莲安做的事情,杜莹然不由得有些心酸,这样好的人,她怎么就忍得下心呢。 第三十八章 杜莹然整个人也浸入到了水中,水流的波动是最好的按摩,没入到了水中,就舒服得一叹,睁开眼看着听风认真地撩起水,给老夫人洁面。 杜莹然要了一块儿毛巾,浸润在了水中,覆在了老夫人的头上,对听风说道:「老夫人手上的伤口已经好了,多泡泡温泉,也不用你给她按摩松骨。」天然的含硫磺的温泉,还可以起到消毒的作用,也不用人时常守在老夫人的身侧,给她翻身,以免生了褥疮。 听风的手顿了顿,依然是给老夫人按着手臂。口中说道:「我闲着也是闲着。」杜莹然也不再多说什么。放在老夫人头上的毛巾凉了,听风就会换下那块儿毛巾,重新裹住了老夫人的额头。之后的三天时候是日日如此,这温泉水不仅让听风面上的红肿消退了些,老夫人的面色也比以往的时候带着些红润。 等到孟玉溪再次来到这个庄子,便是三日之后的休沐日,见到了祖母的样子,对着孟舒志说道:「有了嫂嫂这个女大夫,就是不一样,祖母的气色好了不少。先前一段时间,尤其是你快成亲那一阵,祖母的面色可不好看。」 柳莲安不想听孟玉溪说这些,「刚刚玩瞧见马车上还搬下来了椅子,怎的还带这个。」因为舌头上的伤还没有好利索,她的声音有些含含糊糊,这让孟玉溪仔细听着,才听出了表姐的意思。 「这可是轮椅。」孟玉溪笑着说道,「哥哥先前找木匠让人做的。」 「轮椅?」 孟玉溪说道:「就是给祖母做的,既然在这别院之中,又有那么好的景致,就想着带着祖母到处走走。用了这个轮椅,就不需要人一直背着了,放在轮椅上推着走就好。」孟玉溪笑着说道:「这轮椅很有趣,若是腿脚不便的人,还可以自个儿推着轮子外圈上的扶手,虽然有了费劲儿,不过可以自己推着自己走。」 柳莲安的心中一动,有了轮椅,她也可以不用日日待在院子里了。 孟舒志说道:「这轮椅只做了一个,第二个再做好,表妹你腿上的伤也就好了。」柳莲安还是安安分分待在院子里的好。 柳莲安乖巧点头,「表哥说的是,我就在院子里好了。」 孟玉溪见着柳莲安的样子,眼里划过一丝同情,又是摔倒又是伤了舌头,表姐这段日子也生了太多的事情了吧。 柳莲安看着孟玉溪的眼,说道:「玉溪难得来一趟,我记得先前玉溪不是说要跳舞吗?」 孟玉溪笑得是娇娇俏俏,「是要跳的,不如去桃林,新做好的轮椅也可以用上,推着祖母一起去看看桃林,若是再晚上两天,一场春雨过后,桃花可都要谢了。」 听到桃花将谢,柳莲安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伤感,桃花花谢之前,她是没有机会看到那灼灼其华的花朵了。 「桃花谢了才吃桃子啊。」杜莹然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孟玉溪笑着说道,「植物有四时之美,春日里的新芽、夏日里的怒放、秋日里的硕果和冬日里的萧瑟,都各有各的景致。」孟玉溪看到了柳莲安的伤感,是特地想要说给表姐听得,柳莲安听到了孟玉溪的话,心中反而有一丝的恼怒,压下了心底的心思,只是说了一句,「表妹说的是。我就不去了,腿脚伤了到哪儿都不方便。」 孟玉溪点点头,「表姐,晚些时候我跳给你看。」 今日里并不是听风当值,等到送了柳莲安回到了院子,孟玉溪这才见到听风,见到了听风脸上的红肿,她被下了一跳,就忍不住问道:「听风,你的脸怎么更严重了?」她还记得当时在府中的时候,听风刚开始发,脸上是有些红肿,小巧的脸也肿起如同发胀的馒头,现在似乎比过去要更加严重了。 听风笑了笑,柔声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三四天之前脸上还要严重呢?多亏了少夫人的好医术。过些日子就好了。」 孟玉溪有些想问会不会留疤,但是生怕得到的结果是肯定的,徒惹听风伤心,就岔开了话题,问道:「对了,如墨呢?我忽然想到今天还没有见到如墨。」 杜莹然小声说道:「幸好你刚刚没有在比表姐面前说这个,不然她可要伤心的。」 「如墨怎么了?」 「她死了。」杜莹然说道。 「啊!」孟玉溪忍不住捂住了嘴,眼睛瞪圆了,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急急问道:「怎么回事啊,之前在京都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去了呢?」 「生了病。」杜莹然说起了对外的说辞,说道:「发作的太急了,就去了,表妹很是为这丫头哭了一场。」 「她以前同我说过,要是离开了如墨,她恐怕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今后无论到哪里都要带着如墨呢。」孟玉溪说道,「现在表姐身边只有一个如香,她会不会用不惯。」 杜莹然和孟舒志都不准备在柳莲安的身边再增了伺候的人,于是对着孟玉溪说道,「这件事情晚些时候再说,现在庄子小,先用底下的丫鬟就是,若是有用得顺手的,提成了一等丫鬟就好。」 因为知道了如墨的死讯,孟玉溪低头踢着地上的石子,看上去有些沉闷。不过孟玉溪的性格素来是放得开的,先前兄长可是说了只许她来这一次,所以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等到撑着长篙过了平静的湖面,见到了那盛开的桃花,孟玉溪的脸上就扬着笑了,「这儿可真好看啊。」 听风走在最后推着老夫人的轮椅,眸色也是柔和,所有人的心如同被着徐徐春风吹得是温柔,仿佛从心底绽放出那春日之花。等到到了那亭阁的时候,孟舒志吹起了玉笛,笛声婉转随着春风送入到了远方,欢快的曲调,让人觉得像是山间的小溪在欢快的流淌,又让人想到幽谷里的百灵鸟发出了婉转动听的歌声。 杜莹然推了推孟玉溪的臂膀,轻声说道:「你看好了。」她的手臂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如同灵蛇一般舞动,脚下就开始了飞快的旋转,脚踝上佩戴着的银铃叮咚作响,手臂上的动作依然是不快也不慢,仿佛跟不上脚下的动作,偏生这样的违和感却有让人觉得舞蹈本就当是如此。 孟玉溪的眼睛是在闪闪发亮,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嫂子脚下的舞步正是那溪水的潺潺,而手臂的灵动则是山涧的鸟鸣,手上和脚下跳得节奏是一致是不难的,那一日在万寿节上,杜莹然舞蹈飞旋,孟玉溪苦练一段时间之后也可以跳出那轻如鸿雁的舞步,此时这般上下节奏不一致的舞蹈,就难了。 正是因为这艰难,她的眸子才越发亮了起来。孟玉溪也忍不住比划起来,学着杜莹然跳了两步,就发现自己已经把舞步和手臂的动作一致了,于是也就停下了舞步。 桃林之中,又悄然出现另外两位女子,正是上次曾经出现过的刘可儿和张依依两人,张依依见着杜莹然的旋转的身影,一身鹅黄色的舞服,因为她的飞速旋转,搅得桃花花瓣落下,似是林中飞舞的仙子,张依依很快也发现了杜莹然的手脚不同步,嗤嗤一笑,手肘拐了拐好友的肋下,「你瞧跳成这样,真是白瞎了孟公子的笛声了。」 第三十九章 「她跳得正是这支山涧春鸣曲。」刘可儿说完了这句之后,就打量着多出来的几人,那目光灼灼看着杜莹然跳舞的小姑娘梳着双髻,容貌和孟公子有三分肖似,想来应当是孟府的千金,另外还有一个脸上生了溃脓的丫鬟推着一个奇形怪状的椅子,正在给以为清瘦的老夫人披上披风。 张依依的眼珠子都黏在了孟府的少爷身上,不想看杜莹然继续舞蹈,就准备往前走,刘可儿急急拉住了张依依的手臂,「这舞蹈很是难得。」 原本两人是在一株茂盛的桃花枝后,此时的动静让那桃枝轻颤,孟舒志的笛声微顿,而杜莹然也停下来了舞蹈。孟玉溪的眼眸就有些失望,也看到了张姑娘和刘姑娘两人。 「孟少爷,你的曲子真好听。」张依依笑着说道,面上是雀跃,声音也是说不出的欢喜,「你今个儿又来赏花了。」 张依依的态度过于殷勤,经过了柳莲安的事情,孟舒志对这般的女子都是敬而远之,神色淡淡应了一声。 刘可儿瞧见了孟舒志的样子,对着杜莹然说道:「孟夫人的这一支舞跳得真好,这山涧春鸣曲,原本应当是两个人跳得,没有想到孟夫人一人就能够跳出这般的舞蹈。」 孟玉溪咦了一声,看着刘可儿的衣着虽然是粗布衣裳,却把自己收拾的齐齐整整,发鬓之中一根乌木簪子,耳畔再簪一朵绢花,是难得的村中容貌秀丽之人,最为难得的是,她还知道这支曲子的来历,孟玉溪笑着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没有想到嫂嫂竟然能够这般跳出这支舞。」 「孟夫人是不是曾在舞乐院之中修习,所以才有这般的舞蹈。」刘可儿说道。 张依依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舞乐院?那可是宜和长公主亲自开的一院,原本张依依是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如松如柏的孟公子,此时听着杜莹然是出身舞乐院,心中不由得是肃然起敬,那可是舞乐院啊。 「不是。」孟玉溪笑着说道,「我是在舞乐院之中修习,不过是说来惭愧,比不上嫂嫂万一。」 「若是比不过我万一,恐怕你还在邯郸学步呢。」杜莹然笑着说道。 听到杜莹然不是舞乐院出身,张依依的眼神就流露出轻蔑之意,杜莹然也就罢了,孟玉溪受不了别人这般看着自己的嫂嫂,秀眉一拧,开口说道:「我嫂嫂虽然不是舞乐院出身,万寿节上的一曲舞曲惊艳,前段时间的集英会,被我们院长邀为舞乐院的做上宾。」 张依依被孟玉溪凶巴巴这样一看,就结结巴巴说道:「那,那很好啊。」 「我嫂嫂自然是极好的。」孟玉溪挽住了杜莹然的臂膀,下巴微微扬起,「我嫂嫂不仅是舞蹈跳得好,最为擅长的还是医术,当时的集英会上,医术院的院长也开口相邀我嫂嫂。」 张依依见着孟玉溪这样说到,心里头有些委屈,她可什么都没有说啊,不过听了孟玉溪的话,也不觉得杜莹然配不上孟舒志了。 刘可儿清了清嗓子,「依依,你不是说要邀请孟少爷一行人去村里坐坐。」 张依依小声说道:「那孟少爷、孟夫人还有孟小姐,愿意赏光吗?」 「我瞧不用了。」孟舒志再次开口拒绝,「原本就是想着在外走动,这里有几分野趣,多谢两位姑娘好意。」 刘可儿笑着说道:「桃花尽日随流水。这里虽然好,却少了小炉和春茶,我这些日子焙了些春茶,春茶的味道最是清香隽永,不如尝一尝。」 张依依听着好友文绉绉的话,只觉得素来交好的好友是陌生得很,咬着下嘴唇,眼神有些茫然。 孟舒志神情依然是淡漠,「不必。」 张依依听到了孟舒志说话,看着了他微微垂头,容貌如同去年一般的俊朗,缺少了去年或者说是上次见到时候的温和之意,他就像是不想见到自己一般。这个发现让张依依的心中有些难受,其实,对孟舒志不过是少女的心思,此时见着他的神情冷漠,就有些心伤,不想在这里继续待下去,就转身跑开了。 刘可儿见着张依依跑开了之后,就算是有心在这里留下,也不好留下了,匆匆说了一句失陪了,就跟在了张依依的身后,也离开了。 这两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孟玉溪好奇地问了一句,「这两位姑娘是谁?」 「是这桃林主人的女儿。」杜莹然说道,那两个姑娘少年慕艾,今日里夫君对她颜色冷漠,想来那两位姑娘也不会再来了。杜莹然又说起了刚刚跳的舞来了,「我们两个人跳的话,你要和我相似,而又不同。」杜莹然所指的就是镜像动作了。 孟玉溪很快就把两个女子抛诸脑后,摇着杜莹然的手臂,「嫂嫂教我。」杜莹然点点头,杜莹然伸出了左臂,那么对应的,孟玉溪就要伸出他的右臂,两人舞步飞旋,手势相似而又相错,一红一蓝,宛若春日里绽开的花朵。红色的身影飞速旋转,蓝色的身影旋转得慢些,一块一慢,相映生辉。 孟舒志应着妹妹的要求,笛声吹得缓慢,好让她跳出舞蹈。等到两人跳完了之后,额头上都是薄汗,孟玉溪还不想离开,软语央求着哥哥,说道:「哥哥,下次休沐日的时候我还过来。」 柳莲安只要还在别院之中一日,孟舒志就不会再让妹妹过来,这一次已经是破了格的,看了妹妹一眼,「你安心在舞乐院之中。」 杜莹然看着孟玉溪撅着嘴,说道:「你哥哥也是为你好,先前请了不少假,这支舞你要跳得尽善尽美还需要一些时日,正好我也整理一下,还能不能编一支舞曲。」 孟玉溪不过是撒娇罢了,见着杜莹然这样说,对哥哥哼了一声,笑颜如花对着嫂子说道:「还是嫂嫂好。讨厌的哥哥。」声音软俏,不过是对着杜莹然撒娇罢。 回去了之后,孟玉溪吃了不少,上午跳过舞,中午吃了饭之后,整个人就有些倦倦怠怠的,懒洋洋用手帕掩着唇打了一个哈欠,杜莹然说道:「你不如休息一会儿,等到晚些时候我喊你起来。」 打过哈欠之后,孟玉溪的眼眸是雾蒙蒙的,若那西子湖的春日里烟波缭绕,虽然吃过了之后是睡意正浓,她却不想浪费了这样好的时候,摇摇头说道:「不必了,我先去陪表姐说说话,晚些时候不如跑温泉解乏好了。」 杜莹然听到孟玉溪提到了柳莲安,看了孟舒志一眼才说道,「这样也好。」顿了顿说道,「你表姐口中受了伤,你少闹她,免得让她口中生疼。」 「我知道的。」孟玉溪点点头。 如果让孟舒志可以选择,他是不希望妹妹多和那心怀鬼胎之人接触,但是没有真正撕破那张看上去舒雅娴静的面具,只能够如同妻子一般叮嘱妹妹,「早去早回。」 「嗯。」孟玉溪点了点头,心中总觉得有些奇怪,表姐不过是住在客房罢了,怎的用上了早去早回。 第四十章 孟玉溪进入到房间里的时候,柳莲安正靠在软榻上刺绣,绷了一块儿粉蓝色的手帕,绣得是一朵红梅,这让孟玉溪有些诧异,「表姐,你不是说刺绣是最费眼的,怎么忽然绣花。」 柳莲安笑着说道:「我又有什么事情呢?」 孟玉溪笑着说道:「看看书也是好的,总好过做刺绣。」歪了歪脑袋说道,「接下来可要有近乎一个月的时间,表姐见不到我呢。」 柳莲安一惊,「先前你不是说,休沐日的时候过来吗?」 「我是这样想的。」孟玉溪苦着脸说道,「只是我兄长和嫂嫂不允,让我若是无事了,也不必过来了。」 柳莲安把针线之物放在了篾筐之中,睫毛颤抖,她原本打算舌头好一些再说,但是一个月的时间孟玉溪不会过来,她可等不了那么久,于是,柳莲安苦笑着说道:「除了做些绣活,我又能够干什么?足不能行,甚至说话也说不分明,就像是被圈禁在这别院之中一样。」 口中受了伤,柳莲安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是圈禁两个字说得是清清楚楚,这让孟玉溪是吓了一跳,「表姐,你怎么这样说啊。」之后柔声安慰表姐说道:「你是因为这段时间走了背字,脚上不能动弹,口中也不能说话,所以才这样难受呢。」 「不是的。」柳莲安的双眼含泪,小声说道:「我有些害怕,你能不能请假两日,过来陪陪我。」 孟玉溪的神色有些为难,小声说道:「先前的时候,我已经请了太多的假了。」孟玉溪抿了抿唇,「表姐,不是我不愿意陪你,而是实在不能够请太多的假了,我的功课要不然就跟不上了。」 柳莲安原本一双手是抓住了孟玉溪的衣袖,此时就黯然松开了表妹的衣袖,低声说道:「是啊,下一日的休沐日她都不肯让你过来,更遑论是让你请假了。」 孟玉溪听到了表姐的话,心中一跳,连忙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不如多看看书,我记得你还想要学画画的。刺绣原本就怪没意思的,难怪让你想东想西。」 柳莲安摇着头,「我每日里是心绪不宁,看不下书,所以才想着刺绣。」柳莲安的舌头根本就没有好利索,刚开始说话的时候就有些难受,此时说的多了,更是觉得舌头上的伤口仿佛裂开了一样,但是柳莲安仍是说着话,没有了如墨,要自己替自己谋划,「我的腿摔了,舌头也伤了,就仿佛是有人想要让我行不成路,说不出话。你也知道我素来是用惯了如墨的,如墨也……死得不明不白。」说到了这里,柳莲安啜泣了一声,「就像是断了我的左膀右臂,处处掣肘。」 柳莲安说话的时候,仿佛是鬼气森森,无端地让孟玉溪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那你觉得是谁……」孟玉溪说道:「是不是你想多了,要是你觉得不自在,不如,不如回府里住吧。」 回去住?柳莲安一瞬间当真是起了回去的念头,但是回去了之后,表哥也结束了休假,下朝之后日日和杜莹然相处,她又能有什么机会?倒不如现在想法子定了自己的名分。想到了这里,柳莲安含着泪摇摇头说道:「其实,要是她待我不好,我也可以理解,毕竟,毕竟老夫人曾经说过,让我跟着表哥做了平妻。」说到了这里,面颊上泛起了红晕,就如同今日里见到的桃花那般烂漫。 「你,你说什么?」孟玉溪听到了柳莲安的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跟着表哥,那就是自己的哥哥?情急之下,几乎要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你是不是觉得太过于荒谬?」柳莲安小声说道,这是柳莲安准备下的最后一步棋,原本是准备同表哥有了更多的交集之后,才会对孟玉溪说出这样的话,此时没有了如墨,她仿佛是困兽一般,就只能够提前用了这一步棋子。 孟玉溪无意识地点点头,哥哥已经娶了妻,祖母怎么可能还说出这样的话,孟玉溪是不相信的。 柳莲安咬住了下嘴唇,「外祖母当时说了这些,我也是不肯的,哪里有做平妻的。只是外祖母告诉我,我的身子是难有生养的。」她的目光氤氲水汽,似那被风吹皱了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孟玉溪一惊,「啊,若是身子不好,好生调理就好。」 「这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毛病。」柳莲安的眼泪越盛,除了想到自己托生的人家,家境不好又给了先天不足的身子外,更是因为舌头上的伤口此时如同裂开了一般,她更能够尝到口腔里淡淡的血腥味道。 孟玉溪想也不想地说道:「嫂嫂的医术很好,让嫂嫂给你调理。」 柳莲安的神色有些难堪,低声说道:「表嫂恐怕是恨极了我,恨不得我消失在这个世上,又怎肯真心医治我?」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了,想也不想就反驳说道:「嫂子才不会这样。」孟玉溪想到了自己,想到最开始自己并不喜欢嫂子,但是杜莹然从不曾因为自己的那点不喜不一直自己,孟玉溪又想到了王二姑娘,王二姑娘在集英会上奚落嫂子,嫂子也不曾当场说出王二姑娘的病症羞辱她。医术仁心,除了华丽的舞姿之外,孟玉溪亲近杜莹然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如此。孟玉溪去找杜莹然的时候,大半时候她都在看医术,那本神龙本草集,书边已经被翻得有些卷翘了。 柳莲安听到孟玉溪维护杜莹然的话语,眸色深沉,垂下了眸子,不让表妹看到自己的神色,说道:「我是你表姐,我总不会骗你对吗?」声音柔和,只是那说话声音之中仿佛也带着淡淡的血腥的气息。 不会骗自己?孟玉溪忽然就想到了王家二姑娘王然的病症上去了,孟玉溪不再说话。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的沉默,心中一喜,误会了她的意思,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身子不好,外祖母在摔倒之前曾和我说过,就这样养我一辈子,不如让表哥娶了我做平妻。这话我没有和别人说过,只是和我那丫头如墨说过,谁知道刚说了之后,她就死了,我更是……」柳莲安轻轻一叹,泪水莹莹,「是我害了如墨。」 「表姐。」孟玉溪忽然开口了,孟玉溪的忽然开口打断了柳莲安的哭诉,柳莲安手中的手绢还捂着脸,就听着孟玉溪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你说的这些我不信。」 孟玉溪的话让柳莲安是大惊,原本悲伤的表情一瞬间凝固在脸上,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但是孟玉溪却没有笑,她的声音虽然很轻,却是异常的坚定,「祖母不可能让人去做平妻的。」 「为什么不可能?」柳莲安呜呜咽咽地说道,「我也不想的,这只是外祖母的意思,她怜惜我……」 「若是真的怜惜一个人就不可能会说出做平妻的事情。」孟玉溪再次打断了柳莲安的话。 第四十一章 柳莲安以为最好说服的人,应当就是孟玉溪了,等到有孟玉溪给自己帮腔,她会让其他人也相信她所编纂出来的谎言。只是没有想到表妹根本就不相信她所说的话,柳莲安垂泪说道,「表妹,我也知道这件事情着实是荒谬,说出来没有人会相信的。「柳莲安用手绢按了按眼角的并不存在的泪水,「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柳莲安说道,「就当做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告诉别人好吗?」柳莲安的心思急转,在一瞬间已经决定换了方式。 孟玉溪点了点头,听着柳莲安叹息一声说道:「你是不信,但是这件荒谬绝伦的事情,有人相信了。」孟玉溪的眉头皱了起来,听着柳莲安继续说道:「玉溪你也知道,我平日里是最小心不过,怎么会轻易摔了腿,还有给我正骨的时候,我不小心咬着了自己的舌头,有谁在正骨的时候,看到别人说话,会不提醒?若是我当时咬得再狠一些,岂不是要咬断了我的舌头?」 「你的意思是,嫂子做得?」孟玉溪缓缓开口。 其实在柳莲安说话的时候正骨,当真是杜莹然故意为之。所谓是医术仁心,在不伤及对方的性命的时候,略给柳莲安一些小小的惩罚了。就柳莲安的身体,咬着了舌头也造成不了太过于严重的伤害,杜莹然才如此为之。 柳莲安心中一喜,见着孟玉溪领会了自己的意思,口中声音越发婉转,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想,是不是这其中有误会,表嫂对我……」柳莲安原本已经清澈锃亮的眼眸再次充满了雾蒙蒙的水汽。 正骨时候杜莹然没有提醒柳莲安也是是事实,「我之前没有想那么多,晚些时候我自己问问嫂子。」 「不用了。」柳莲安摇摇头,苦笑着说道:「表嫂不喜欢我,其实她不喜欢我也没有什么,我,最多心里有些难过罢了,但是她是一个大夫啊,怎么能够做出伤害我的事情。这让我觉得她很可怕。」柳莲安小声地说道,今日里说了太多的话,她的口腔里满是血腥味道,柳莲安的舌头疼得难受,却没有停止说话。 孟玉溪一个劲儿的摇头,「嫂子不是这样的人。」柳莲安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的。 柳莲安的手指点在了孟玉溪的额头上,「她是给你们吃了药不成?所有人都喜欢她。」柳莲安说道,「最开始是舅母在上香的时候就一眼相中了她,如果我没有记错,当时相看的应该是齐府的小姐,也就是同你交好的齐家大小姐,怎么就成了她了呢?」 孟玉溪的眼睛忽然就瞪大了,齐灼华?想到了自己曾经同这位端庄姝雅的齐家大小姐是交好的,齐灼华也常常同自己说过杜莹然的坏话,一瞬间孟玉溪的表情有些迷茫,更是有些发愣,原本应该是齐家姐姐的姻缘,原本应该是齐家姐姐做她的嫂子,怎的成了杜莹然?一瞬间的心神失守,孟玉溪心里到底是有了困惑,虽然这样想着,孟玉溪却对着表姐说道:「表姐,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 「无意之中听到的。」柳莲安轻飘飘一带而过,当时她其实是花了不少的银子和精力,才打探出这样的消息的。 孟玉溪说道:「原本应该是华姐姐的……」如果真的是齐灼华就说得通了,母亲主动相看是齐府的大小姐,无论是齐家的官位,还是齐家大小姐的美名,都是同哥哥相配的。就算是孟玉溪再喜欢杜莹然,也得承认,杜莹然得家世上薄弱了些。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若是那人身上有了瑕疵,会让人在心中放大那点瑕疵,并且格外忍受不了。此时在孟玉溪的心中,杜莹然就是这般,对杜莹然的敬仰如同斜塔,摇摇欲坠。 「是了。」柳莲安的心中一喜,连忙继续说道:「若是这样也就罢了。表哥是最为内敛之人,被她勾得当街替她簪花。」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摇摇头,「不对,那时候他们已经定亲了,因为我哥哥心悦于她,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想到了这里,孟玉溪再次冷静了下来,努力不去想杜莹然是如何让母亲看上的,而是说道:「最开始上香的事情,我不知道真相是什么,但是后来他们已经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妻,加上嫂子跳得一曲好舞,又有那样斐然的医术,我哥哥心悦于她,并不稀奇。」不仅是孟舒志,孟玉溪何尝不是因为万寿节上的那一支舞曲,对杜莹然有了改观。 「我先前觉得表嫂也是一个极为可亲之人。」柳莲安说道,「未语三分笑,那两点梨涡乍现时候更是说不出的动人,看着她的笑容仿佛觉得心情舒畅。」 柳莲安的话引起了孟玉溪的认同,孟玉溪点着头,柳莲安却知道孟玉溪的心神已乱,孟玉溪在紧张烦躁或者是遇到自己想不通的问题的时候,双手总是爱搅在一块儿。柳莲安的眸色有些得意,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只是,她如何取代了齐家大小姐,又让三公主对她另眼相待,也是让人疑惑得很。如果我没有记错,最开始得时候,三公主是同齐家大小姐交好,亲昵地称呼为华姐姐的,现在三公主只肯亲近表嫂一人,齐家大小姐那里反而是疏远了。」 孟玉溪的心已经乱了,柳莲安的话先是在她的心田之中投入了一枚种子,此时那种子被言语之水浇灌,那种子破土而出,生了翠绿绿的小苗。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双手死死搅这衣裙,那湘妃色蜀锦裙已经被她搅出了褶皱,低头掩住了唇边的笑意,「正是因为如墨的死,才让我疑心了她,是不是表嫂看上去可亲,实际上是心怀鬼胎之人呢。」 孟玉溪想到了杜莹然的那双澄澈的眼眸,无意识地摇着头,她怎么也不肯相信杜莹然会是这样的人。 柳莲安也没有指望这小半天的时间就说服了孟玉溪,此时只是说道:「所以我有些怕她,毕竟外祖母动过那样的心思。」 孟玉溪的眉头拢成了川字形,「若是你真的怕……她,那就不如回府里。」 「我也是想的。」柳莲安说道,「但是哪里有日日防贼的。」 日日防贼四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劈在了孟玉溪的心中,她猛地站了起来,胸膛是剧烈的起伏。「如果……如果她真的是这样的人,为什么不告诉我哥。」 柳莲安也撑着扶手,单脚站立了起来,说道:「外祖母曾说过让我做表哥的平妻,我平时都遵着男女大防,怎好再同表哥说这些,若是这样,我岂不是成了挑拨表哥同表嫂的人了。」孟玉溪不肯相信外祖母说过做平妻的话,那么柳莲安要做的则是在孟玉溪的脑海之中灌输这个观念。 孟玉溪的心神已乱,柳莲安说得话乱糟糟就入了她的心,杜莹然是个别有用心的人,使了计策嫁入到了孟府,交好权贵,同三公主那一支让人惊艳的舞蹈入了皇帝和帝后两人的眼,她现在还害了如墨?孟玉溪脚步凌乱在原地走来走去,仿佛是一直困兽一样。 柳莲安说道:「表妹,我现在说了这些,你可信我。」 第四十二章 「无论怎么样,她都已经嫁给我哥哥了啊。」孟玉溪是说不出的烦躁,原本觉得可亲的嫂嫂,此时被柳莲安这样一说,成了面目可憎的罗刹。 「我从来没有想过挑拨表哥同表嫂。」柳莲安苦笑着说道,「我只是相求得她放我一条生路。表嫂已经嫁了进来,更没有休离之说的。」说到了这里,柳莲安停顿了片刻,接着继续说道:「今日里我同你说的,你也不必告诉表哥,坏了他们的感情,就是我的不是了。」 「如果她真的是你说的那样,我才要告诉哥哥。」孟玉溪说完就准备离开。 柳莲安连忙拉住了孟玉溪的手臂,「表妹。」 孟玉溪还记得柳莲安的脚上受了伤,连忙止住了脚步,不过因为她急速的走动,扯得柳莲安摇摇欲坠,柳莲安用右脚撑了一下她的身子,此时右脚如同钻心一般的疼痛,脸色也是煞白。 「你没事吧,表姐。」孟玉溪问道。 「我没事。」柳莲安喘着粗气,扶住了孟玉溪的臂膀坐了下来,等到缓了口气,才说道:「玉溪,我相信一件事情,那就是日久见人心,如果表嫂真的是装出来的,也不必急吼吼这样同表哥说,表哥对表嫂一片情深,没有任何的证据,他也不会相信的。」 「那怎么办?」孟玉溪问道。 「恩,我有法子的。」柳莲安轻轻说道。 「什么法子?」话一说出口的时候,孟玉溪就摇了摇头,今日里表姐对自己说了太多的事情,或许并不适合急匆匆去说些什么,或者是做些什么。 柳莲安见到了孟玉溪的神情,加上自己的舌头越发疼痛了,刚刚撑着的那一下似乎也伤着了原本就崴着的右脚踝了,若是到时候的事故反而让自己送了命又怎么办?于是说道:「还是下次你休沐日过来了再说吧,也不急着这一时。」 虽然哥哥不允了自己过来,孟玉溪此时已经打定了主意再过来了。神色郑重点了点头,「那我下次再过来。」 柳莲安笑了笑,「嗯,京里最近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没什么。」孟玉溪摇了摇头,心神还牵挂着刚刚柳莲安说得话。原本孟玉溪还想着京都之中有一味苏和丸生了事故,想要告诉表姐,此时也忘记了。 柳莲安说完了自己想说得话,加上舌头又是疼得厉害,后来就干脆不怎么说话。孟玉溪平日里时叽叽喳喳的性子,这会儿听了柳莲安的话,心神大乱,根本没有心思说话,于是房间里是沉寂。 扣门声响起,来的人是杜莹然身边的丫鬟鸢尾,如香进屋之后说道:「少夫人来问表小姐要不要一块儿去泡温泉,时候已经不早了」 孟玉溪此时并不太想见到杜莹然,但是和嫂子是约好了的,于是点点头:「表姐,你好好休息,我等会泡过了温泉就要走了。」 柳莲安点点头,「和你说过话了之后,我心里头是安定了不少,等到五日之后,我再等着你。」之后说道:「今天我和你说的事情,先不要告诉别人。」 「嗯。」孟玉溪的心如同被小针扎了一下,眼眸里也是淡淡的雾气,应了一声。 见着孟玉溪离开了房门,柳莲安对着如香招了招手,等到如香走近了之后,示意她搀扶着自己到了床榻上,舌头上的伤口似乎裂得更厉害了,柳莲安写下了字吩咐如香:「找厨房里要些清酒,用一小团棉花浸润之后,送过来给我。」柳莲安想到上次杜莹然给自己止血的棉花上有酒味,就让如香这样去做了。 孟玉溪在看到杜莹然的时候,神色就有些不自然,杜莹然不知道柳莲安和孟玉溪说了什么,孟玉溪整个人怏怏的,如同是霜打了的茄子。杜莹然问她怎么了,孟玉溪不想说,只是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约莫是困倦了。」 孟玉溪趴在了温泉边,一个又一个的哈欠,看的杜莹然也有些困了,就不再看孟玉溪,目光转向了听风的方向,听风认真地给老夫人解乏,杜莹然瞧着听风的说道:「我来吧,你替大小姐松松背,她今个儿也乏了。」 冷不丁听到杜莹然提到自己,孟玉溪的眼神有些迷茫,就听着杜莹然说道:「你也累了吧,听风的手艺很好。」 听风让到了一边,替孟玉溪松骨。听风看了一眼打着哈欠的小姐,总觉得上午的时候她对少夫人还是亲亲热热,自从和表小姐说了什么之后,就是这般困倦到不想说话的模样。 当真是困倦?听风给孟玉溪捏背的动作微顿,之后又若无其事给小姐捏背,或许晚点的时候应该和小姐说一说表小姐的事情。只是见这样一面,短短的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就惑得小姐转变了态度。 杜莹然给老夫人揉捏手指的时候,忽然觉得同老夫人十指交扣的手指微动,老夫人的食指轻轻弹在她的手背上,这个发现让杜莹然的动作一顿。 杜莹然的手捏住了老夫人的手腕,眼睛微微眯起。 「怎么了?」孟玉溪刚想说话,就见着听风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听风的呼吸都有些急促了,难道是老夫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不成?杜莹然把老夫人的手抬出了水面,仔细感受她的脉搏,而此时的听风见着了老夫人的手指微动,听风的眼中是说不出的惊喜,而孟玉溪的眼睛也瞪大了,这这……是祖母要醒了? 定然是要醒了,听风想到了是少夫人提议说让老夫人来泡温泉的,现在不过是几日的功夫,就有了好转!听风的眼眸里是说不出的感激。 杜莹然睁开眼的时候,眼睛是亮得惊人,「你们过来。」杜莹然对着听风和孟玉溪招了招手,听风是在水里走得飞快,那温泉水哗哗作响,孟玉溪的反应稍稍慢了一些,也很快赶了过来。 杜莹然对着听风和孟玉溪说道:「你们揉搓老夫人的手和手背,我来给祖母按头。」 两人不敢耽搁,当即就按照杜莹然说的,给老夫人搓手,此时这样近的距离,可以感受到老夫人的手指更是动得厉害。听风的眼里几乎都是含着泪水,尤其是知道之前第一次老夫人有反应是被人刺伤之后才引起的反应,此时见着老夫人当真有所好转的时候,心中那种溢于言表的激动之情让她的身子都是微微颤抖。 杜莹然用温热的毛巾裹住老夫人的头,太阳、人中、百会、神庭……一个又一个的穴位,尤其是最后的风池穴,杜莹然可以看到老夫人的眼皮乱颤,这让听风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但是老夫人的眼却并没有睁开。摸了摸老夫人的脉搏,还差上一点,杜莹然当即说道:「给祖母更衣,我要给她针灸。」 「明悦、明菱。」听风高声喊着,她的声音是那样的高,几乎都要破了音,带这些凄厉的味道了。明悦和明菱听到了听风的声音,连忙赶了过来。 「替老夫人更衣。」杜莹然此时也从水中站了起来,温泉水里的浮力大,猛地站起,身上一沉摇晃了一下,孟玉溪连忙扶住了嫂嫂。 第四十三章 杜莹然从剑兰的手中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便套上了亵衣。孟玉溪一直看着杜莹然,刚刚在下温泉之前,嫂嫂曾经吩咐过自己,起身的时候不能过于快了,有可能会跌倒,还有身上的水务必要擦干了才可以换上衣服。孟玉溪看着杜莹然的背影,眼眶有些发红,她吩咐自己的事情,她一样都没有做到,一颗心都牵挂在祖母的身上,究竟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呢? 杜莹然并没有理会孟玉溪,对着剑兰吩咐,「你去拿我的医箱,还有烈酒,点燃了烈酒替我烧针灸,我一会儿就要用。明悦、明菱你们谁力气大一些,背着老夫人。」 孟玉溪因为在温泉里发了一会儿呆,落在了众人的身后。 老夫人的房间里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虽然是许多人挤入了这件并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仄憋。杜莹然说道:「除了剑兰,其他人都出去吧。」 「祖母会醒吗?」孟玉溪在离开之前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会尽力而为。」杜莹然说道,「出去吧。」 孟玉溪站在院子中的榆树下,那嫩绿色的榆钱树叶被风吹得摇摇晃晃,就像是一串不会响的铃铛。那榆钱树叶被风儿吹得晃荡,仿佛是热热闹闹簇集在一团,孟玉溪的心情却并没有被这缱绻春风吹暖。泡在温泉之中,湿了脖颈处的头发,被风一吹,觉得有些凉飕飕的。 「小姐。」听风站在了孟玉溪的身侧,对着孟玉溪行礼。 「嗯?」孟玉溪应了一句,就听着身后的听风说道:「大小姐不要同少夫人生分了。」 孟玉溪听到了这里,转过了身子,「我并没有同嫂嫂生分,我刚刚只是有些困了,懒得说话,平日里我都是午睡的。」 「是因为表小姐对你说了少夫人的不好之处吧。」听风的话让孟玉溪的杏眼瞪圆,嘴唇也惊讶地张起来,「并没有的。」 听风笑了笑,「其实少夫人也猜到了,只是不好和你说什么,我既然瞧出来了,少不得要替少夫人解释两句,毕竟…」毕竟那柳莲安才是真正包藏祸心之人,大小姐的性子过于单纯了。而听风身为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到底不好说柳莲安什么。 「毕竟什么?」孟玉溪直觉听风没有说完的话是非常重要的,就追问道。 「不如等会你直接去问问少爷,和少爷谈一谈。」听风说道,「刚刚温泉闹出的那点动静,少爷恐怕也在忧心发生了什么事情。 听风的性子是最沉稳不过的了,此时听着听风站在杜莹然的那一边,孟玉溪的心也带着暖意,指不定是表姐那里有什么误会,就点点头,「那我去找我哥。」 孟舒志果然是挂念着温泉的事情的,他习字时候,心绪不宁,听到了听风的高声喊着明悦和明菱的名字,就打发了红笺去探听情况。 此时见着妹妹和红笺进来之后,孟舒志就问道:「刚刚温泉里是什么事情?」 「祖母的手指动了,」孟玉溪说道,「然后嫂子让我和听风给祖母按手,她则是给祖母按头,我就看到了祖母的眼睛也动了,但是还没有睁开。」 孟舒志听到了这里,问道:「还有呢?」声音是急促,「祖母醒过来了没有?」 「嫂子在给祖母施针,」孟玉溪说道,「我问嫂子,祖母会不会醒来,她说她会尽力而为。」 「我知道了。」孟舒志点点头,「莹然自然会尽力而为。」 「真的吗?」孟玉溪就问道:「嫂子当真会对每一个患者尽心尽力?」 孟舒志听到了孟玉溪的话,眉头微皱,随即想到了柳莲安和孟玉溪聊了半个时辰的事情,心中是冷意,语气却并不那么严厉,而是温和,「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为什么表姐舌头还会受了伤。为什么正骨的时候不提醒表姐?」孟玉溪终于是问出了最想要问出的话语。 孟舒志问道:「在你心中,你表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哥。」孟玉溪说道,「我没有问你这……」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孟舒志打断了,「你说,你表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孟玉溪见着兄长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想了想就说道:「表姐自小就跟我走在一处,她才情斐然,却身世飘零,身子也不好,但是她性情却很温柔,如果不是有泼辣一点的如墨跟在她身边,恐怕还要被人欺负去了。」想到了如墨,她抿了抿唇,如墨的死,当真是因为嫂子吗? 见着妹妹提出了如墨,一瞬间表情的悲伤与迷惘让孟舒志大约猜到了柳莲安是如何说的了,凌冽的冷意从眼眸之中一闪而过。「你说得没错啊。」孟舒志说道,「对表妹我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如同清冷的梅花,寒风凛冽之中兀自开出一枝梅。」 一直是这样以为……那为什么忽然就改了态度。孟玉溪不解地看着哥哥站了起来,他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书中的扉页之间夹着一个信封,「你看看这封信。」 孟玉溪看到了是王二姑娘亲启,眉头皱起,那簪花小楷正是柳莲安的字体,「哥……」这样拆开属于王家二姑娘的信笺,是不是不妥。 「你先看看再说。」孟舒志说完了之后,孟玉溪打开了姜黄色的信封,抽出了其中的信笺纸,看到了信的内容之后,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信笺里的内容大都是诋毁杜莹然之言,说不必按照杜莹然的方子来,若是难受少吃两顿也是无事,更是说了如何支开丫鬟的法子。孟玉溪的手指微微颤抖,泪水就落了下来,「我……不相信」孟玉溪摇着头,随着她的动作,温热的泪水就洒在了信笺上,晕染了那娟秀小字,形成一个墨团。 或许之前孟玉溪还可以用王然骗了柳莲安来解释,此时信笺上的娟秀小字成了莫大的讽刺,表姐分明知道王然姑娘的病情,知道嫂子给王然开得法子就是让她用食,仍是这样劝说王然。 「这是柳姑娘在离开家之前,让如墨送给王二姑娘的。」孟舒志说道,「在如墨出府之前,我让人从如墨的身上换下来的。」孟舒志从妹妹的手中抽出了纸,用书桌上的巾子蘸了蘸那墨团,最后折好了之后又放了回去。 孟玉溪的心情乱糟糟的,如果说柳莲安诋毁杜莹然的时候,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此时柳莲安是真真切切写过这封信的。孟玉溪想到柳莲安不曾认识王然,为什么这样的情况下要置她于死地。 结合平妻两字,这件事情不难猜测,表姐是想要毁了嫂子的名声。 孟玉溪的身子有些发抖,嘴唇更是颤抖着,豆大的泪珠顺着手指的缝隙留下,无声的哭泣,肩膀也是耸动着。 孟舒志拿出了干净的手帕,递给了妹妹,这些事情孟舒志原本是不想告诉妹妹的,只是,他不想让妹妹误会生命之中最为重要的她。 泪水渐渐止住了,心中的悲凉却一点点扩大。 孟舒志问道:「所以,今天柳姑娘对你说了什么。」 第四十四章 「她说,祖母让哥哥你娶了她为平妻。」孟玉溪说完之后,又急匆匆说道:「祖母不会出这样的主意的,她不会的。」扯了扯嘴角,祖母不会出这样的主意,那自然就是柳莲安编造出来的谎言了。孟玉溪忽然想到在哥哥与嫂子订婚之前,柳莲安就曾同如墨两人暗示过让她扯红线的事情,她以为哥哥定亲之后,柳莲安已经放弃了这个念头,谁知道并不是如此。 「平妻?」孟舒志笑了,笑意极淡,声音讽刺,「她倒是敢想,是想着祖母醒不过来了,顺口胡诌。」 孟舒志想到了刚刚温泉的动静,定然是祖母有了好转,就算是今日里用针醒不过来,还有明日后日!扬声喊了红笺,等到红笺进入到了屋子之后,对红笺吩咐道:「祖母那屋子发生的事情,让上下的人都封住嘴,我不想让柳姑娘知道了。」 「是。」红笺见着孟舒志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就躬身推出。 孟玉溪这才发现,哥哥对柳莲安的称呼已经是生疏之极的柳姑娘了。心中一疼,沙哑着嗓子说道:「那如墨的死……她说也是嫂子做的。」声音里还带着哭泣过后的湿漉漉的润意。 「如墨的死,是我让人做的。」孟舒志的目光清冷,听到了妹妹倒抽一口凉气,笑了笑,「没死,就是诈死罢了。如果不是这样,我还不知道,柳姑娘当真是个人物,若是乱世中的男子,恐怕就是枭雄了。要说莹然要害她,简直是无稽之谈。」 听到了这里,孟玉溪的心中忽然就起了深深的愧疚感,自己刚刚尽然相信了表姐的话。原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盈满了眼眶。 孟舒志看到了妹妹眼底的愧疚,柔声说道:「无需内疚。」 「我会同嫂子说清楚的。」孟玉溪想到今天下午在温泉里对嫂子的冷淡,连忙说道。 孟舒志笑了笑,「我不想让你过来,就是因为柳姑娘了。」孟舒志说道,「等到江南那边来人了,柳姑娘就跟着一道去罢。」 这显然是孟玉溪所不曾预料到的,「她要走了?」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并不适合待在家里了。这个月出了孝期也可以商议婚事,远嫁了的好,人选,是舅舅那边的亲戚找的人,约莫找个合适的人家做填房。」孟舒志说道,「具体的人家还不知道。」 孟玉溪的心中很是茫然,就听着孟舒志说道:「总归她想要进入富贵人家,大约是苦惯了吧。做填房,总比想什么平妻小妾的好。」 孟玉溪沉默着不说话,如果不是表姐抱着不该有的奢望,也不至于如此,和哥哥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何必生了这些波澜,甚至为了坏嫂子的名声,搭上了王然的一条人命。王然就算是性子再不好,说的话语再让人不中听,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孟玉溪觉得身上有些发凉,生了这样的事情,她今后看到了柳莲安恐怕也会不自在,那温柔的表情下是怎样狰狞的内心,「这样也好。」说完了之后,孟玉溪的心中一松,再次低声呢喃了一句,「这样也好。」 孟玉溪抬起头,「原先表……姐让我下次休沐日的时候过来陪陪她,因为她担心嫂子害她,现在看来,我是不需要过来了。」孟玉溪小声说道:「她把崴着了腿,还有伤了舌头的事情,全部都当作是嫂子做的了。」 「你知道不是莹然做得就好。」孟舒志说道,「至于说柳姑娘让你过来,你不过来也罢。」 孟玉溪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说道:「哥,我想了一下,我还是先想过来,我想知道她会说什么,或者是做什么。」 孟舒志的眉头皱起,「又是何必。」 「她总归是我表姐。」孟玉溪小声说道,「我想听听看她会说什么。」 孟舒志有些沉默,两人是兄妹两人,为人处世自有相似之处,亲近熟悉之人并不以恶意度之,总是想着对方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出口的苦衷。 「好。」孟舒志听到自己低沉地答道。 此时的杜莹然捻动着针,而剑兰在给老夫人的脚心烧艾灸。艾灸的味道有些大,并不通风的房间有些烟熏火燎,杜莹然用手帕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泪水,落下了最后一针,杜莹然握住了老夫人的右手,那脉搏苍劲有力,床榻上的老夫人就要醒了。 杜莹然在老夫人的眼皮剧烈颤动的时候,已经让剑兰减去了宫灯的烛蕊,整个房间里有些昏暗,这让杜莹然的眼睛有些不适应,但是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一双略带着迷茫的眼就这样睁开了,「祖母。」杜莹然轻轻地喊,心中是有些激动的,老夫人的苏醒是她的意料之外的,要知道植物人苏醒在医学上实在是少之又少的案例。 「我……」老夫人开口了,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就像是水井里的轱辘在吱吱呀呀摇晃的声响。 杜莹然扶住了老夫人,在她的身后靠着引枕,并没有碰触到她身上的银针,递给她一个茶盏,让她小口小口地喝下。杜莹然的手指捋了捋老夫人的头发,最后接住了空了的水杯,「您刚醒过来,身上可能有些不舒服。」杜莹然说道,「您先躺下,我去了针之后,看看您的身子。「 赵老夫人的记忆还停留在柳莲安跪在自己的面前,牢牢禁锢自己的双腿,之后身子则是摇摇欲坠,撞在了地上。赵老夫人想到那狠狠地一撞,似乎是心有余悸,忍不住抬着手臂摸了摸脑袋,那伤口早已经不痛了。 老夫人又把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上次见到她时候还是穿着嫩杏色的裙子,梳着一个双丫髻,看上去是活泼娇俏,此时她的脸褪了先前的婴儿肥,低头拔针时候面容沉静,妇人的发型是雍容华贵,一袭湘妃色的对襟襦裙,多了沉稳的味道。 老夫人揉了揉眉心,她究竟是昏睡了多久,孙儿媳妇都已经入了门。 「我是不是睡了很久。」老夫人说道。 杜莹然点了点头,老夫人睡得久到几乎以为不会再醒过来,轻声说道:「已经快一年的时间。」 老夫人愣了愣,「已经这么久了。」随即也是恍然,杜莹然的面容和少女时候已经是还不一样了,那妇人的发型更是已经成亲后挽成的发髻,已经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了。 杜莹然说道:「祖母,你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头是人体最为精密的器官,若是头受了伤,失忆症、失语症、瘫痪种种症状都是有可能发生的,现在老夫人谈吐自如,失语和失忆这两块自然是没有问题,那么需要再确定的就是其他的神经是否受到了损伤,能否灵活地活动肢体和手指脚趾。 「有些不舒服,不过并不打紧,」老夫人说道,「应该是睡得太久了的缘故。」 因为伤着的是头部,杜莹然让老夫人举手抬足,微微活动身子,每一根的手指和脚趾都可以灵活控制,确定了并没有其他的不适。杜莹然松了一口气,若是真的有其他的后遗症,她也是无法的。 赵茜看着杜莹然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的身体并无大碍,开口说道:「丫头是个细心人。」接着又说道,「不用看了,我说身上酸酸涨涨的,更是提不起劲儿,都快一年了,自然是太久了。我年纪也大了,等到缓过来了,就好了。」 第四十五章 杜莹然笑着说道:「没有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萎缩了的肌肉,在人苏醒之后针灸和适当的活动,会慢慢恢复。 老夫人说道:「让你们担心了。」顿了顿说道:「睡得太久错过了你和舒志的成亲。」老夫人笑了,因为过于消瘦,她的脸上的皱纹越发明显,笑起来的时候并没有去年的和蔼反而带着可怖的味道,「刚刚瞧着你喊我祖母,我还是一晃神。」杜莹然并没有说话,听着老夫人继续说道:「错过了成亲是遗憾的,不过算算时间,应当是没有错过曾孙,不然那可真真是遗憾。」 老夫人的话让杜莹然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红,「您想多了。」她轻轻地说,「现在并没有在府中,而是在温泉别院之中,您累不累?冠玉和玉溪也是挂念您的身体。」 老夫人点点头,孟舒志和孟玉溪很快就过来了,听风在屋外也知道了老夫人已经醒来,但是想到了自己面上的脓疮,在临近开门之前,又停住了脚步,老夫人刚刚醒来,就不必为了她的花粉症多费心神。于是说道:「我就不进去了,若是老夫人问起了我,就说我身上有些不舒服,在府中。」 孟舒志点点头,就带着孟玉溪走进了房间。绕过了屏风了之后,就见到了瘦的惊人的祖母,她靠在引枕上,之前那双总是紧闭着的眼眸终于在时隔一年的时间再次睁开,目光之中流转的是和往西一般的温和可亲。 孟舒志的声音带着沙哑的不自然,喊了一声祖母,而孟玉溪原本就红了的眼眶再次充盈了泪水,「祖母。」 「怎么哭成这个样子。」老夫人想要起身,而孟玉溪连忙坐了过去,坐在床榻上,感受到了祖母的粗糙的拇指抹去了面颊上的泪水,泪水反而更加止不住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她的耳畔是祖母的熟悉的声音,祖母笑着说道:「一年的时间,已经是大姑娘了,今年更是要及笄了,怎么还哭鼻子。」 「祖母。」孟玉溪抱住了祖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我还以为……」她还以为祖母再也不能够醒过来了。后面的话太过于不吉利,再开口之前,她咽下了那些话。 「好啦。」赵老夫人拍了拍玉溪的肩膀,「我这不是没事,已经醒过来了。」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莹然的医术很好。」 杜莹然笑了笑,「其实也是凑巧,并不是我的功劳。」植物人苏醒,她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孟玉溪却说道:「嫂子谦虚了,嫂子的医术很好的。」杜莹然的医术好这是自然的,已经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祖母能不能醒来,所有人都几乎已经失望,但是在嫂子的作用下,祖母醒了过来,孟玉溪想着等会要和嫂子道歉。刚刚她在温泉里的时候实在是太过于冷淡了,还有表姐的事情,听哥哥的语气,柳莲安做了什么都是不曾瞒着嫂子的,杜莹然也想要知道嫂嫂现在对柳莲安是一个什么态度。 「莲儿呢?」老夫人问道,「她没有在别院之中?」 老夫人的话说出口了之后,空气一瞬间有些凝滞。孟舒志笑着开口,打破了一室的沉寂,「没有。」孟舒志开口说道:「我同莹然成亲有一个月的时间,原本是住对月,便改成了住在这庄子上。表妹再过来是不合适的。这里距离京都并不远,但是也不近,表妹的身体又是不好。」 说到了这里,赵老夫人忽然想到了她摔倒之前,和柳莲安谈论的正是她的那点心思,柳莲安对孟舒志还有绵绵不绝的情意,她甚至跪在自己的勉强求着自己垂怜。 想到了这里,赵老夫人觉得头都有些发疼,颤颤巍巍的指尖就想要揉头,而在她之前,已经有葱根一般的手指按在了她的太阳穴上,正是杜莹然在给她按摩。 杜莹然见着老夫人的目光看着自己,低声说道:「是不是累了,要不要休息。」 「不用。」老夫人说道,「我就是刚刚想到了一点事情。睡了那么久的时间,我的骨头缝里都要发霉了,和你们说说话是正好的。」老夫人想到了当时柳莲安哭得如同梨花带雨一般, 孟舒志看了一眼孟玉溪,接着说道,「今个儿是休沐日,祖母你应该还记得莹然跳舞跳得很好,今日里玉溪过来,就是同莹然一块儿跳舞的。」 赵老夫人听到了孟舒志的回答,笑着颔首,「很好很好。」万寿节那时候的舞蹈她不曾亲见,却是听过孙女叽叽喳喳说起过。孟舒志同杜莹然两人夫妻和乐,而孟玉溪又同杜莹然亲近,这是再好也不过的了。 孟玉溪小声说道:「嫂子的舞跳得很好,等到下次休沐日,我练好了舞,同嫂嫂一块儿跳给你看。」 「好,我等着。」老夫人笑着说道,「万寿节的时候,我还没有看到莹然的舞蹈,我也想要看看让人赞不绝口的舞蹈。」 杜莹然笑着说道:「是言过其实了,当时也是因为同我一块儿跳舞的是颇得圣眷的三公主了。」 孟玉溪连忙说道:「嫂子这是谦虚了,当真是跳得很好,因为这一支舞的优异,集英会上,我们院长给了嫂子和三公主两张邀请函。」 赵茜是知道王行之的,听到了这里,点点头,「可见当真是不错。」 孟玉溪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那一日的万寿节上的舞蹈已经是让人惊艳之极,谁知道嫂嫂还藏了不少压箱底的本事。祖母等我再练一练,到时候好生跳出来给你看。」 孙儿的性格是最为活泼的,赵茜知道因为自己生病的事情,府中一定是沉闷不已,此时就故意同孙女逗乐,「既然如此,我和你要等到休沐日,过两日我就让莹然丫头跳给我看。」 「不行不行。」孟玉溪连忙摆手,「这舞蹈两个人跳才是最好看的。」 欢快的笑容在室内流动着,听风并没有走远,那笑声顺着微微敞开的窗扉送到了她的耳畔,听风的眼眶都有些湿润,老夫人终于醒了,向着西边双手合十,听风念了一句佛号。 孟玉溪忍不住问道:「祖母,当日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摔伤的这么重啊。」孟玉溪歪了歪头,「表姐当时只是一味地哭,说都是自己的错。」 「不要责怪莲儿,当时她也不是故意的。」老夫人说道,说过了之后又觉得有些不合适,「我是自己摔倒的,和其他人有什么相干呢。」 虽然是很快地改口,但是孟玉溪心中却是一凉,这件事情当真是和柳莲安有关的。 当时摔倒的事情,如墨虽然不曾亲眼看到,但是之后无意之中是听柳莲安提起过,杜莹然和孟舒志两人都是了然,神色不变,仿佛是没有听到赵老夫人的口误一般。 赵老夫人问道:「说起来,看到了明菱和明悦两个丫头,芳菲和听风呢?」想了想,恍然说道:「芳菲这丫头已经是嫁人了吧。算算时间,已经是刚开年没有多久的时候。」 房间里又是沉默,老夫人觉察到了这不对,连忙问道:「怎么了?莫不是生了事故。」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孟舒志说道,「芳菲的婆家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第四十六章 孟舒志笑着说道:「就是家里出了点事,原本定下来的婚约要晚些践行,算不得什么大问题。正好芳菲多陪着祖母一阵子。」 赵老夫人听到了这里点点头,「也好,她一团孩子气的,原就比不得听风处世稳重,那听风呢?」 孟舒志说道:「听风病了,没有跟着过来。」 「她怎么病了?」老夫人听到了听风生病,心中就有些着急,「怎么回事?」 「往年春日里,她素是不耐花的。」孟舒志说道,「今年相较往年更是暖和,这草木生长,花朵怒放,听风就有些受不住了。不过也没什么大碍,祖母您醒了,若是离开不得听风,我让听风过来就是了。」孟舒志的话是以退为进,他这样说了,按照祖母的性子是定然不会再让听风过来的。 果然,听到了这里,老夫人开口说道:「既然身上不舒服,何必让她过来,好生休养就是了。」赵老夫人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祖父的身子怎么样?」 「祖父的身子很好,就是挂心您。」孟舒志说道。 赵老夫人说道:「我醒过来了,这消息缓缓告诉他。」赵茜同孟宪潜少年夫妻,两人在双方的心中都是不同的,将心比心,若是昏厥了过去的是孟宪潜,她定然是忧心忡忡辗转反侧,得知了对方醒来,狂喜之下若是生了旁的事是不好的,所以便叮嘱孙儿徐徐说出这件事情。 到底是年纪大了,就算是睡了太久的时间,这样靠着说话,面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眼皮也是无精打采地耸了下来,「祖母也累了,多休息一阵,若是有事情,摇铃就好。」杜莹然开口说道。 老夫人倦倦点头。 见着杜莹然要搀扶祖母躺下,孟玉溪连忙扶住了祖母,「我来。」 等到老夫人躺下之后,一行人出了屋子就见到了翘首以盼的听风,行过礼了之后,她的声音有些急促,「老夫人醒过来了?现在精神可好。」 孟玉溪说道:「若是你担心祖母,晚些时候等到祖母醒过来了,亲自看看就知晓了。刚刚祖母还问起了你。」 听风的手背抚了抚面上的红肿,这几日已经消缺了不少,但是透过铜镜依然可以看到是可怖的脓疮,「我就不进去了。」听风说道,「若是老夫人问起我,就说我生了病,在府里待着就好,等到过段时间好些了,我再伺候老夫人。」听风自然是想要伺候老夫人的,但是一想到自己这一次的花粉症发作成这样,老夫人又刚刚醒了过来,让她为自己忧神反而是自己的过错,就如此说道。 孟玉溪说道:「刚刚哥哥已经同祖母这样说过了。」 听风对着孟舒志蹲了一个福礼,小声说道:「少爷这样同老夫人说了,这段时日我就不伺候老夫人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那听风姑娘不如暂且跟着我,正好也让我松快松快了。」 杜莹然是给老夫人恢复身子,别院之中最为清楚老夫人身体状况的就是杜莹然了,这个安排对于听风而言是再合适不过,她感激涕零,于是对着杜莹然行礼,应下了这个差事。 「那老夫人的身子究竟怎么样了。」听风再次问道。 听风的这个问题也是孟舒志同孟玉溪两人最为关注的,屏气凝神,等待杜莹然的答案,春日里的微风徐徐拂过,院子中的榆树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挺好的。」杜莹然说道,「就是昏睡得太久,这几日身上恐怕有些不自在,明菱和明悦两人多给老夫人做些按摩,再配合慢慢的行走和做些针灸,会渐渐好起来的。」 「阿弥陀佛。」孟玉溪双手合十,「这样就好呢。」 孟玉溪开口了之后让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孟舒志说道:「祖母已经醒来,我去书房休书一封,送到祖父那里。」 杜莹然点点头,孟玉溪开口说道:「等会我送过去,我和祖父说就好。」 「也好。」孟舒志点点头,「那我不必休书,你同我来。」 孟玉溪的脚下却像是生了钉子一样,并没有离开。等到杜莹然也看向了她,她小声说道:「我还有话想要和嫂子说。」 杜莹然看了一眼孟舒志,「你先去书房里等着,我和玉溪说说话。」 孟舒志对着听风说道:「那听风你同我来,我还有事情要同你嘱咐。」听风这段时间不在祖母身边伺候,芳菲是要回去的。此时祖母刚刚醒来,他不想让祖母因为芳菲的亲事劳动心神,芳菲以往时候对于听风的话言听计从,所以便想要叮嘱听风一番。 「到我屋子里去说话?」杜莹然刚说完之后就想到了泡温泉时候,孟玉溪一个又一个的哈欠,困倦之人在室内带着会越发困倦,今日里春光正好,杜莹然就说道:「不如在外走走罢,今个儿是个天气好。」 孟玉溪点了点头,杜莹然觉得孟玉溪的神情并不那么欢快,眼眶还是红彤彤的,就同孟玉溪说道:「祖母醒过来了是好事,你怎么还哭鼻子成这副模样。」说完之后拉起了孟玉溪的手,柔声说道:「眼眶红红的,哭得像是兔子一样。」想了想说道:「我教你一个法子,等会在马车上的时候,用一个剥了壳的热鸡蛋敷一敷,你这样去见了祖父,他可是要吓了一跳的。」 「我并不是因为祖母醒过来才这样的。」孟玉溪的心中越发难受,「今个儿表……柳表姐说了不少不好的话。」说完之后孟玉溪盯着在宝蓝色如意纹马面裙下若隐若现的绣鞋,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杜莹然。 半晌听到了杜莹然应了一声,「这样啊,我知道了。」 孟玉溪听到了杜莹然的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嫂子的面容沉静,见着自己抬头甚至扬着唇笑了一笑,春风之中的笑容仿佛是花朵盛开,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总之,我是因为听了她的话,刚刚在泡温泉的时候,很冷淡。我,我不是有意的。」孟玉溪说道。 杜莹然深深笑容,面颊上的梨涡乍现,笑意让那双闪亮的瞳眸熠熠生辉,如同那深蓝夜幕之中的星子。「没关系。」杜莹然说得是实话,就算是没有孟舒志替自己洗白,她也会寻个机会解开孟玉溪的困惑,总不能让柳莲安这个搅屎棍在其中惹是生非。「你现在知道了就好,应该是你哥哥和你说了什么吧。」杜莹然说道。 「恩。」孟玉溪点点头,见着嫂子的笑容,知道嫂子并没有介怀自己在温泉里的冷淡,心中是放松了不少,也露出了笑容,她红彤彤的眼加上这样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滑稽。 「又哭又笑的。」杜莹然说道。 孟玉溪歪了歪脑袋,「你不好奇她说你什么?」 「有一点好奇,又不是很好奇。」杜莹然诚实地说道。杜莹然知道柳莲安不待见自己,这也是人之常情,柳莲安把孟舒志视为囊中之物,偏生被自己夺了先,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杜莹然没有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柳莲安能够生出这样的事故来,孟舒志说起柳莲安曾经做过的事情,让杜莹然不由得感慨,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是狠。 第四十七章 「为什么这样说?」孟玉溪有些好奇地问道。 「我好奇的是她究竟说了什么,让你一丁点都不想和我说话,不想理我。不好奇是因为她说得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啊。」杜莹然说道。 直白的话让孟玉溪有些发乐,这事情当真就如同是嫂子说的这样了,孟玉溪小声说道:「其实我从哥哥的口中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思,所以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中伤嫂子,还会给王二姑娘写出那样的信笺,那可是会死人的啊。」 说旁的话,或许没有办法那么快让孟玉溪相信柳莲安当真是如此不堪的人,那封信笺则是铁板钉钉的死证了。杜莹然见着孟玉溪的神情黯然,说道:「你别难过,我知道你和你哥哥一直都没有想过她怀着这样的心思的,更是没有想到她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小一块儿长大,孟府的环境又是单纯,怎能够想到看似高洁的外表下竟有着如此不堪的内在。 孟玉溪的眼泪就落了下来,杜莹然说的就是事实,她当真是从未想过柳莲安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明明她的诗词之中满是风骨。 孟玉溪并没有难过太久,大约是在哥哥的书房里哭过了劲儿,此时落了两滴泪,就慢慢止住了。杜莹然也松了一口气,要是孟玉溪哭个不停,等会再怎么用鸡蛋覆,也压不住的,见着孟玉溪止住了哭声,就说道:「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去罢。」 孟玉溪却站住了,小声说道:「嫂子,我还有一桩疑惑,她说,你是抢了华姐姐的姻缘,当真是如此吗?」孟玉溪还是有些介怀为什么嫂子会嫁给自家的兄长,见着嫂子不生气,也就大着胆子想要说出柳莲安说出的话,想要从嫂子的口中得到答案。 杜莹然一愣,显然没有想到孟玉溪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孟玉溪见着杜莹然不说话,心中一凉,当真是嫂子抢了华姐姐的姻缘?她有些后悔开口问嫂子这个问题,其实是不是抢了华姐姐的姻缘,有什么干系?就如同和柳莲安说的,现在哥哥心悦嫂子,嫂子同样心中只有哥哥,这样就很好了。 杜莹然看到了孟玉溪的表情,笑着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并不是我抢了你华姐姐的姻缘,而是当时阴差阳错得到了母亲的青眼。」 孟玉溪的眼睛瞪大,显然没有想到得到这样的答案,抿唇小声问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杜莹然说道:「当时去上香,表姐同我说,身上有些不利爽,让我去替她上一炷香。」孟玉溪的话勾起了她曾经的回忆,想到了原本杜莹然在山中是如何遇到了武氏,陪着武氏说话,得到了武氏的喜爱,更有大师的箴言,才合了八字的。杜莹然便按照记忆,把当时的情况同孟玉溪说了。 孟玉溪点点头,「原来是这般,当时只是一个巧合。」 杜莹然笑了笑,并没有答话,这都是齐灼华的设计了,并不是个巧合,纵然旁人眼中都觉得冠玉朗朗如风,姣姣似月,舅母甚至耿耿于怀自己抢了表姐这桩婚事,但是齐灼华心中那时候是未曾考虑过孟舒志的,甚至把原本的杜莹然怀着恶意推向了孟家。 孟玉溪的心中哥哥是千好万好,孟玉溪自然也不会知道她口中亲昵称呼的华姐姐对自家的兄长是避之不及的。 「这下可放下心了吧。」杜莹然捏了捏孟玉溪的鼻头。 孟玉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头说道:「柳表姐一口气同我说了许多,尤其是说到了她伤得是莫名其妙还有如墨的死,我就一时想多了。」这就是柳莲安的高明之处了,谎言夹杂真实,一股脑灌输到人的脑中,让人分不清哪一处是真实哪一处是虚假,被柳莲安捏造出来的事实牵着鼻子走。 心里头的最后一点疑惑被解开了之后,孟玉溪也就准备离开了,祖母苏醒这样大的事情,是要告诉祖父的。 孟舒志用毛巾擦拭杜莹然脖颈处的发丝,妻子整个人浸润在了温泉之中,那里的头发就带着湿意,亵衣前襟的系带系的并不系的十分紧,透过亵衣领口,见着一根红绳,蜿蜒消失在亵衣之中,那红色的小巧布料裹住了胸前的隆起。孟舒志那布料是上好的绸缎,绣着猫戏蝶图案,入手的细密光滑,白玉一般的身子只着肚兜时候是说不出的迤逦动人。 想到了这里,孟舒志只觉得鼻头有些发热。 「明个儿祖父过来。」杜莹然说道,「母亲知不知道这件事情?」 「我同玉溪吩咐了,娘那里还是先瞒着。」孟舒志的手指划过她光洁的脖颈,最后落在了耳垂上,这让杜莹然忍不住缩了缩脖颈。 「恩。」杜莹然说道:「玉溪肯定是劝了又劝,才让祖父打消了今日里过来的主意。」 「正是如此。」孟舒志说道,他双手环住了杜莹然的腰身,头搁在了杜莹然的肩颈上,「今日里玉溪同你说了什么?」 温热的呼吸喷在了脖颈上,纵然是成亲之后两人是这世间最为亲密之人,杜莹然还是觉得有些不自在,「没说什么。」 「你一整天都在晃神。」孟舒志的双手捏在了她的腰间,「你说不说。」 被抓着痒痒肉,杜莹然忍不住笑着躲开,「别闹。」 在床榻上,就闹了起来,到了后来,杜莹然躺在床榻上,面上带着红晕,双眼潋滟,孟舒志半跪在杜莹然上上方,可以见到刚刚的笑闹散开了妻子前襟的系带,露出了并不多的白玉一般的肌肤,还有红色肚兜。眼神变得幽深,低头亲了亲杜莹然的嘴唇,她的嘴唇柔软,唇舌同她相依和嬉戏,品尝她口腔之中甘甜的汁液,一只手也隔着肚兜握住了丰盈,拇指拨动脆弱的花蕊,感受到花蕊在手中的立了起来。 少年夫妻,最是帐暖,杜莹然羞涩地攀附着孟舒志的脖颈,口中溢出浅浅的呻吟,眼角是媚色,端得是风流妩媚,孟舒志的腰身挺入,那温柔乡让人沉醉,呼吸急促,床榻发出了让人羞涩的吱呀的声响。 到了最后,薄被遮住了风光无限,孟舒志揽住娇妻,亲了亲她的额头。 孟舒志的亲吻她的额头的时候,仿佛是在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眼眸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意,这让杜莹然心中一暖,低声说道:「今个儿我和妹妹说话,想到了嫁给你之前的事情。」 孟舒志一只手原本是抚着杜莹然的背,此时手上的动作一停,「我也记得初次见到你的时候,当时你在挑选医书,还是柳……挑拨离间,说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啊。」杜莹然笑了起来,眼眸弯起,如同狡黠的狐狸一般,「其实说是偷听也没有错,我是在挑选医书,但是听到你们两人说话之后,就站在那里听着你们说话了。」 孟舒志一愣,显然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想到了初次和孟舒志的相遇,杜莹然笑着说道:「我从旁人的口中知道了你的身份,那时候母亲已经相看了我,就在那里听着你说话,之后见着柳莲安出现的时候,我就在想,我瞧见了折子戏里面的一出好戏,表哥同表妹浓情蜜意呢。在书店之前,我在首饰铺子里见过柳莲安,她要替你选一枚玉佩,面上羞红,真真是动人呢。」 第四十八章 孟舒志说道:「我心中并无她。」 「我瞧出来啦。」杜莹然的声音轻快,杜莹然当时同意这门亲事,孟舒志是否心悦柳莲安是其次,最为重要的是因为父亲的身体。杜斐的身体不好,在京都之中养身体是最好的,孟舒志本人是京都之中文采斐然的翩翩公子,如果要是无故毁了和孟家的这门亲事,并不容易,毕竟原本杜莹然上山礼佛,是由武氏相看了的,之后更是得了大师八字的批复。孟舒志的目光朗朗家风清正,杜莹然也无意往孟舒志身上泼脏水,通过这样的方式毁亲她是不屑的。其他方式退亲,之后又要让父亲操心自己的亲事,左右也不指望在这个年代寻找到一个知心人,就干脆嫁了。 杜莹然想到了曾经的心路历程,不由得觉得当时的自己没有经历过感情太过于天真。若是没有感情,被对方碰触都会难受,想要做到相敬如宾,难难难。「你呢?」杜莹然问道,「冠玉可是京都之中闺秀心中的如意郎君,怎的还让母亲相看,自己选一个和心意的岂不是美哉?」 孟舒志说道,「我并不曾有心悦女子,到了男大当婚年纪,母亲提到了,就让母亲替我相看了。」孟舒志说到了这里,目光柔和,「幸好是你。」 那种看到她笑容时候,仿佛耳畔有仙乐鸣奏,那种牵着她的手时候,温柔到嘴唇会翘起的心情,那种亲吻她的嘴唇时候,血液之中的沸腾,都让孟舒志不由得想,原来喜欢上一个人,是这般的缠绵入骨的甜蜜。 孟舒志说道:「心悦一个人的时候,才知道,原本是想要娶一个长辈喜欢的妻子,娶一个端庄大方的妻子,娶得人是人人称赞的贤妇,总是抵不过心仪之人的。」 孟舒志的话其实就是杜莹然心里所想的,杜莹然有些庆幸,这般的阴差阳错才有了他们两人的姻缘,若是但凡有一丁点其他的变化,便不会此刻同榻而眠,杜莹然忽然就想到了齐灼华,孟舒志原本是属于她的姻缘的,清了清嗓子,「今个儿玉溪说的话,让我想起来,当时母亲准备相看的其实并不是我,而是齐家大小姐,我的表姐。」杜莹然说道:「如果当时并不是我去,而是齐家大小姐,会如何呢?」 这个猜测并不让人愉快,孟舒志的眉头皱起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会有这样的事情。」 杜莹然摇了摇孟舒志的手臂,「你说说看,我很好奇。」如果不是因为齐灼华本身有奇遇,孟府的少夫人并不会是自己,而是齐灼华了。 「敬她,她会是一辈子的孟家少夫人。」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说道:「真的吗?你又不喜欢她,也会敬重她?」 「当然。」孟舒志的眉头拧起,如同一个川字。杜莹然的说辞让他并不怎么愉快,甚至听到说起齐家大小姐的时候,心中更是有一种隐隐的预感,仿佛自己成亲的人应当是齐灼华一般。「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会得到全府上下的尊重。」孟舒志最后补充道,「只要她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伤天害理,杜莹然此时模模糊糊明白了为什么原本的齐灼华过得悲惨了。 杜莹然伸手抚平了孟舒志的眉头,笑着说道:「是我不好,说什么旁的女人嫁给你。」手指划过他的胸膛,「不要说另娶她人,就算是纳妾也是休想。」 杜莹然的话让孟舒志的眉头舒展开来,亲了亲她的嘴唇,「我不会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大手抚过她的身体,仿佛要确认她确实是自己的妻一般。 一场狂风暴雨般的情爱,略带着粗暴,不复之前的温柔,到了最后空气之中是女子小声的啜泣的求饶声了。 杜莹然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身子如同被碾过了一番,就算是她日日跳舞,昨个晚上的颠龙倒凤也是累着了,身上有些软绵绵提不起劲儿。 足下一软,跌入到了孟舒志的怀中,孟舒志就揽住了妻子的腰身,小心地搀扶着她,让她在梳妆台边坐下,说道:「昨个儿是我孟浪了。」 「你还说。」杜莹然说道,「祖父今天要来了,还那样胡闹。」早晨她喝过了水,但是后半夜里的孟舒志的动作,仍是让她的嗓子有些哑了。 孟舒志尴尬地笑了笑,昨晚上那样的失态,盖因是妻子提到了齐灼华,不知道为什么,孟舒志仿佛觉得自己现在同她的两情相悦是阴差阳错,他本应当娶得人是齐灼华一般,这个念头让他的想要确认怀中的人是杜莹然,所以昨个自然是孟浪了。 杜莹然说道:「下次不许了。」 此时还没有丫头进来,孟舒志亲了亲妻柔软的唇瓣,那温软的触觉,让他忍不住同她唇齿嬉戏,吮吸她的舌尖她的嘴唇。 杜莹然反而推开了孟舒志,瞧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唇,「刚说了不许胡闹,又胡闹了。」 孟舒志的看着妻的嘴唇,果然是带着水润的光泽,似是雨后的明艳海棠,手指摩挲她的唇瓣,「你说了,我可没有答应。」 「真应该让曼城闺秀看看,如松如柏的公子是个下流胚子。」杜莹然斜了孟舒志一眼,话语之中是打趣的揶揄。 「下流胚子也只对你一人如此了。」孟舒志笑着说道,手指顺着衣襟,就碰触了柔软的肌肤,那熟悉的触感让他舒服一叹,却不敢继续往上伸手,他此时不过是逗一逗妻子罢了,若是真的摸了那小丘一般的隆起,可当真是要白日淫喧了。 「别闹了。」杜莹然拍了拍孟舒志的手,「如果没有猜错,祖父会来得很早。」 孟舒志松开了手,环住了杜莹然的腰,把她抱了起来。自个儿坐在了凳子上,把她放在腿上,拿出了一把梳子,替杜莹然梳头,轻声说:「你要是累了,等会在屋子里休息。」 「我为什么累?」杜莹然皱了皱眉,「孟大才子要有节制。」 「我现在就很有节制。」孟舒志动了动身子,让杜莹然感受到了自己的下身,孟舒志对着杜莹然的耳廓吹了一口气,「我很有节制是不是?」 昨个儿夜里的一场交谈和一场欢爱,无意让两人之间更贴近了些。 孟舒志抱着杜莹然说了会儿话,腿上觉得有些麻了,才让丫鬟们进来伺候杜莹然更了衣裳。杜莹然对着镜子画眉,虽然孟舒志说了她不去也可以,但是老太爷过来了,肯定是希望知道祖母的状况的,杜莹然也就替自己画眉涂了口脂。 两人慢条斯理用着饭的时候,就听到了老太爷过来的消息,相视一眼,两人皆是吃惊,因为老天爷过来的实在是太早了。此时不过是开了城门之后的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老太爷居然这么早就过来了。让丫鬟们收拾了碗筷,两人就急匆匆到了门口,别院的大门打开,喘着粗气,鬓发有些凌乱之人,正是祖父孟宪潜。 第四十九章 杜莹然从未见过这样的老太爷,老夫人没有昏迷之前,他是温和有礼的帝师,老夫人昏迷不醒之后,他一夜之间衰老,但是依旧是优雅而有礼,素来是波澜不惊的。此时的老太爷的眼眶有些通红,鬓发被风吹得缭乱,短小的没有被扎住的白发散乱,他身上穿着的是方便活动的短褐,走路的时候也有些不自然,身侧有跟着喷着气的高头白马。老太爷是骑马过来的。 「茜儿在哪个屋?」孟宪潜喘着粗气。 「祖父不如休息一下。」杜莹然连忙说道,「喝口水缓一缓,这会儿也不知道老夫人醒来了没有。」 「什么?」孟宪潜的眼睛瞪圆了,「不是,不是说已经清醒过来了吗?」他的声音带着风烛残年的颤抖,仿佛如果得到了杜莹然否定的回答,那缥缈的烛火便会熄灭。 「昨个儿醒过来了。」孟舒志说道,「这会儿时间还有些早,不知道祖母起了没有。」 孟宪潜这才反应过来,表情也放松了些,点点头,「也好,我等着她醒来。」 让老太爷喝过了水,梳理了头发,孟舒志就听到了祖父的肚子咕噜作响,此时绿澜也回来了,说老夫人还没有醒过来,孟宪潜就说道:「那我吃点东西等她。」 杜莹然连忙吩咐让人上了小米粥和白玉馒头,厨房里是有现成的,带着热气儿的小米粥和馒头很快就下了孟宪潜的肚子。 孟宪潜吃得很快,杜莹然还不觉得,孟舒志却知道祖父平日里是最为讲究细嚼慢咽,此时吃得很快一半是因为饿了,另一半是担心自己误了去看祖母的时辰。 「祖父怎么不吃东西就过来的。」孟舒志见着祖父放下碗筷,问道。 「你母亲还不知道茜儿醒过来,总不好惊动厨房,再说了,黑灯瞎火的,怎好让他们那么早就醒过来忙碌。」昨个儿如果不是孟玉溪回去的时间实在是太晚,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他昨晚上恐怕就会过来。一想到妻子醒来,整个人辗转难眠,三更天的时候就起床穿戴,等到四更天过后就出门在城门口候着。城门开了以后,更是足不停息,骑着马就赶了过来。 孟宪潜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到绿澜回来的时候,就说明茜儿已经醒来了。 刚这样想着绿澜,果然就见着一袭青衣,孟宪潜当即站了起来,而绿澜蹲礼说道:「老夫人已经醒来。」 「好好好。」孟宪潜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想要出门的时候,想到了什么,反而坐回到了原处,说道:「不急,不急,她醒过来总是要洗漱和吃东西的。绿澜,等会老夫人吃完了再喊我。不要让茜儿知道我来了,等她吃完了,我再过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行人便去了屋子。 赵老夫人正歪在床榻上,足下是软绵绵无力,歪在床上也难受,正让人把她搬到了轮椅上,从屏风后出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丈夫孟宪潜。 「茜儿。」孟宪潜上前了一步。 少年夫妻老来相伴,更是赵茜苏醒,两人竟是都落了泪,一个久卧在床,身子瘦的可怕,衣袍穿在身上是空空荡荡,一个是黯然神伤,面色苍老鬓发霜白。 明悦和明菱两人出了房门之后,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也出了房间,合拢了房门。 两人坐在院子中的树下,小声说着话,等到了两刻钟的时间,就见着房门打开,孟宪潜脊背挺得很直,推动着轮椅,此时他又是那个温和有礼的帝师了,而老夫人的眼眶有些发红,面上也是带着笑。 「听说这里的桃林很好看。」孟宪潜说道,「今个儿老夫聊发少年狂,也想推着你祖母过去看看。你们也一道罢,听风也带上,你祖母最喜欢的就是这个丫头。」 孟舒志和杜莹然两人相视一眼,知道了听风脸上的上,那关于柳莲安的事情,祖母究竟知道了多少。 赵茜说道:「其实昨个儿我是有些累了,没有细想,回去以后我仔细想想,就觉得不对,以往的听风就算是花粉症发得再严重,又能够到哪里去?」赵茜自嘲地笑了笑,「听风的性子看似温和,实则是最为倔强不过的了,她身上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刚刚我就问了你祖父,他先还想瞒着我,见到最后瞒不住了,才说了听风的伤势。」 孟宪潜笑着说道:「你祖母是女中诸葛,我就知道瞒不过她,只是没有想到这么快。」 让鸢尾跑腿很快就喊过来了听风,赵茜早就想到了听风的脸上会十分严重,再见到听风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莹然丫头,听风的脸上不会留疤吧。」 杜莹然就有些为难了,她会尽力医治听风的脸,但是留疤与否看得还有听风肌肤的愈合能力,她还当真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赵茜见着杜莹然的神色,轻轻一叹,「我有个闺中好友,擅长便是养颜之事,我到时候替你讨了方子。」 听风见着老夫人挂心自己脸上的伤,心中暖意的同时也是泪盈于睫,连忙说道:「不碍事了,等到过几日脸上不痒了,就好了。」低声说道:「老夫人您也消瘦了,我好好给你养身子。」 孟宪潜推着赵茜,赵茜的身侧跟着听风,而后是杜莹然和孟舒志走在最后,祖孙四人便走在了去桃林的路上。 昨个儿夜里的风吹的很大,原本就快过了桃花的花期,那狂风就把落红吹了一地。木制车辙驶过,碾碎了那缤纷落红。 赵茜忽然对着杜莹然招招手,杜莹然就蹲在了老夫人的身侧,连忙问道:「听风一会儿就回来,她去打水了。」出门的时候匆匆忙忙竟是忘记带水了,到了桃林,听风瞧见了老夫人嘴唇的干涩,就准备去附近那村庄取水。 「莹然丫头。」赵茜说道:「你老实同我说,莲安那丫头是不是就在庄子上,她做了什么,生了什么事情?」 杜莹然听到了老夫人的话,就往孟舒志的方向看了过去,只可惜孟舒志正同祖父说着话,并没有看到杜莹然的眼神。 赵茜的手扶在轮椅的木质车轮的外圈上,手上微微用力,那轮椅就换了个方向,赵茜正对着杜莹然的正脸,赵茜说道:「莲安做了什么,让你们这样讳莫如深,你还想要看着舒志得到提示?」 杜莹然的眼神就流露出一丝无措,赵茜见着杜莹然为难的样子,心中就是一软,伸手拉住了孙媳妇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不用这样为难的表情,我并不是为难你,而是想要知道莲安究竟做了哪一步,听风的花粉症,是不是她诱得更为严重,还有她就在庄子上罢,她还做了什么,所以准备让她嫁人了。」 杜莹然听到了这里,神色讶然,嘴唇都微微张开,最后闭上了嘴,推着老夫人的轮椅,经过了祖父和孟舒志的身侧,赵茜说道:「我和莹然丫头说说贴己话,不用管我们。」说完拍了拍杜莹然的手,示意她继续往前推。 杜莹然推动着轮椅,因为是木质的轮胎,比不上塑胶充气的轮胎摩擦力小,推起来要更费劲儿一些,就算是老夫人这段时间卧病在床,身子是消瘦,推着轮椅也有些累。等到距离祖父和孟舒志有一段的距离之后,杜莹然说道:「先前不想告诉您,是因为不想您因为这件事情费了心神。」 第五十章 老夫人的眼眸之中划过一丝的悲伤,「先前在我昏倒之前,她就曾跪在我面前,搂住了我的腿,求我成全了她的心思,做不得正妻,她愿意做平妻甚至是贵妾。」说到了贵妾二字,她格外难以启齿,这就是她一手教养大的小姑娘。 杜莹然说道:「您别难过了。」 「我怎么能够不难过。」赵茜的眼眸之中隐隐有着润泽的水痕,「就像是宪潜说的,我养她养得太久了,反而让她生了不该有的心思。」 杜莹然半蹲在老夫人的身侧,伸手把覆在老夫人身上的小毯往上盖了盖,柔声说道:「是她犯下的错误,您为什么怪罪到了自己的身上。」 赵茜的目光放在了远方,昨夜狂风紧,吹散了不少花瓣,这桃林依然是极美的,却没有入了她的眼,赵茜的神色怔忡,「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我并没有养下她,她会不会不会就不这样走偏了。」 「您不是想要知道莲安做了什么吗?」杜莹然说道,「我都告诉您。」杜莹然看着老夫人,她知道老夫人是一位年长的智者,善良而睿智,这正是吸引了祖父孟宪潜的缘由。她身上还不舒服,就隐隐猜到了柳莲安的所作所为,甚至通过如墨,他们知道了,最早也是祖母赵茜发现了柳莲安的心思,私下里同柳莲安长谈,才有了老夫人昏迷不醒的这一场意外。既然老夫人已经猜到是柳莲安所为,杜莹然就干脆挑明了柳莲安的所作所为,以免老夫人想东想西,心中是忐忑。 杜莹然想到了这里,就决定告诉老夫人真想。老夫人把目光放在了杜莹然的身上,听到了杜莹然说道:「您最初摔倒是个意外,但是前些日子,柳姑娘是动过念头,让舒志守孝的。」 守孝? 赵茜的手收缩,手背上的青筋浮现,听着杜莹然继续说道:「让柳姑娘安置在这别院之中,更是因为她鼓动王二姑娘。」杜莹然简单说明了王二姑娘的病情,说明了柳莲安做出这件事情的目的,最后说道:「有些人就算是低落到了尘埃之中,即使遭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境,依然恪守自己的良善,他们不会怨天尤人,不会伤害别人,更不会伤害待自己很好的人。柳莲安先是想要伤害您,之后则是同她毫无干系的王家二小姐。只能够说她本性如此,所学的孔孟之道全部都抛诸脑后了。」杜莹然接着说道:「听风的遭遇同柳姑娘相比,岂不是更为坎坷,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老夫人苦笑着,「听风不会。」 杜莹然柔声说道:「是啊,听风当然不会了。事实上,柳姑娘让她染了花粉症,是借了一位李家小姑娘的手,听风对那位李佳佳也不过是疏远了,不曾想过伤害了她的性命。」为了想要孟舒志守孝,结束了那一场婚宴,柳莲安想过对从小教养自己的外祖母下手;为了污了自己的名声,能够对毫无干系的王家二姑娘下手。丧心病狂四个字,用来描述柳莲安是再合适不过了。 赵茜叹一口气,「好了,不想说她了。」老夫人有些后悔自己知道这些事情,毕竟太过于不堪,昔日里的祖孙的情分在先前听到了柳莲安的请求时候已经有了裂痕,此时更是分崩离析。 杜莹然此时看到了听风小跑着过来,就说道:「听风过来了。」 听风一路小跑,额头上有了汗水,拿出了竹筒小壶,「老夫人喝点水。」 「我也不怎么渴,怎么跑得都出了汗。」老夫人拿出了手帕替听风擦汗。 杜莹然见着听风回来,就走开了,忽然被孟舒志抓了手腕,扯到了一边去,「祖母同你说什么了?」 「还不是柳莲安的那些事情。」杜莹然说道:「祖母主动问我。」 孟舒志的眉头皱起,杜莹然柔声说道:「其实老夫人还在庄子里住着,现在是瞒着柳姑娘,柳姑娘只是崴这了脚,再养个两三天就会好的,到时候看到了老夫人的身子好了起来,老夫人对她一丁点也没有防备也不好的。」杜莹然说完了这些,就见着夫君的眉头微微舒展开,接着说道:「更何况老夫人一上来就问我柳姑娘做了什么,更是猜到了听风的花粉症是她所赐,我还能够说什么?」 孟舒志听到了这里,就点点头,「我知道了。祖父要留在这里。」 既然祖母已经醒了,祖父留在这里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祖父若是过来了……「柳姑娘那里可是要知会一声?」 「她的脚又伤着了。」孟舒志说道,「这几日她也活动不得,就不用告诉她了。祖父心中恐怕也不想见她的。」 「脚又伤着了?」 「和玉溪说话的时候,又崴了脚,她既然没有过来找你,你就当作不知道这回事。」孟舒志说道。 「那如香那里需不需要叮嘱两句?」杜莹然说道,「祖父来了,这样的消息瞒不过这丫头的。」就算是再木讷的丫鬟,也是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别院之中多了一个人,院子里行走的丫鬟和小厮,更有厨房里多添置的饭食,处处会显露出痕迹。 孟舒志笑了,笑容浅淡,「如香的心中有数的。」孟舒志想到了那一日如香见到自己之后就跪了下来,对自己叩首投诚的事情,如香说道原本是不忿如墨的待遇的,直到去年的时候如墨越来越憔悴,无意之中得知了小姐在做什么,她就有些怕了。知道如墨死了,柳莲安要倚重自己,就私下里求到了少爷这里,求少爷救命,如香在柳莲安那里表现得木讷,正是得到了孟舒志的指点。 如香投了诚,杜莹然也就点点头,「那就好。」 杜莹然回去的时候就见着如香侯在门口,「怎么了?」 「小姐口中有些不舒服,请少夫人过去看看。」如香说道。 「昨个说话多了。」孟舒志笑容有些讽刺,「你去看看吧。」 杜莹然想到了昨天孟玉溪噼里啪啦说得一堆话,柳莲安的舌头本就没有好,说了那么多话,肯定是伤着了。让剑兰拎着药箱,就跟在了如香的后面。 杜莹然跟着如香离开了房门,如香就说道:「昨个小姐的舌头伤着了,就让我去厨房里要了点清酒。」 清酒?杜莹然有些啼笑皆非,如果只是伤口开裂,恐怕柳莲安就有的受了,用了度数不够的清酒,一夜的时间,恐怕伤口发炎的同时也肿胀得厉害了。 杜莹然进入到了房中的时候,就见着柳莲安的两腮有些发肿,同她想象的一样,等到柳莲安伸出了舌头,那舌头肿胀得有些可笑。 「这几日表妹恐怕都会难受。」杜莹然说道,「如香和我说用了厨房里的清酒,那是用不得的。」 柳莲安伸着舌头,眼底都是泪水,「是莲安自作主张,劳烦嫂嫂帮我。」顿了顿笔,另起一行写道:「嫂嫂一会儿帮我再看看右脚,昨个儿不小心又碰到了伤口,也难受着。」 脚也伤了? 杜莹然说道:「好。」 第五十一章 给给柳莲安的舌头用心用烈酒擦拭了伤口,让柳莲安含住了一小口的烈酒,浓烈的酒味还有口腔里的刺痛感,让柳莲安原本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掉落了下来。一开始伤着口的时候是钻心的疼痛,那么此时则是万蚁嗜心的疼痛,柳莲安想到了按照杜莹然的吩咐,每天用过了白粥之后,都要含一小口的烈酒,一连三日的时候都是如此,一想到这里,她就有一种浓烈的恐慌感,现在只含一口,她就想要吐出来,更何况每次至少要含一炷香的时间? 额头上是汗涔涔,背上也是湿漉漉。 至于说是脚踝的伤口,杜莹然再次替柳莲安正骨,同口腔的疼痛相比,脚上的疼痛并没有那么困难,柳莲安见着杜莹然替她按摩过了脚踝之中,含泪写下了感激之语。心中则是对杜莹然有些暗恨,如果一开始杜莹然替自己正骨的时候,提醒了自己,也不至于口中伤的是这么重。 二次的伤害总是要比第一次更严重的,柳莲安老老实实在屋子里待了好几天,沉默的如香并没有让柳莲安发现老夫人醒了,老太爷也是结结实实在院子里待着。说起来老太爷最喜欢做得事情就是推着老夫人在附近走动,扶着老夫人的手让她慢慢站起身子,一点点行走,走得累了就让老夫人坐在轮椅上,他再推一段。 那一片桃林的桃花已经都谢了,但是孟宪潜还是最喜欢推着老夫人去那里。因着走过去的一路有竹林、麦田、湖光山色和枝干斜生的桃枝。桃花虽然落尽,那桃叶碧翠,也是可爱。 孟宪潜推着赵茜过去的时候,杜莹然和孟舒志也往往跟在身后,也再遇了张依依和刘可儿。张依依有些并不情愿,低着头不说话,反而是刘可儿小声请教孟宪潜学问,并想要替老太爷研磨。原本杜莹然以为刘可儿是觊觎孟舒志,此时见着她对老夫人和老太爷殷切,算是明白了她的意图,原来这一位和李佳佳是一样的想法,宁为家仆不为贫女。 刘可儿最开始的时候有这个想法,恰巧是在集市里见到了李佳佳,从李佳佳的口中知道了听风这个在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鬟,才动了心思。前个儿是刘可儿第一次见到听风,见听风面部虽然生得丑陋,身上的料子比闺中好友张依依最好的衣裳还要好上三分,心中就越发火热,此时抿抿唇小声说道:「前些日子我采了些桃花花瓣,做成了桃花糕,贵客们不如尝一尝。」 孟宪潜笑而不语,老夫人看了一眼食盒,粉嫩嫩的桃花糕切成了菱形摆成了白塔状,看上去小巧可爱,「刘姑娘客气了,不必,我吃不得这些。」 刘可儿当即有些尴尬,见着老夫人冷淡自制的样子,心中凉了半截,先前打听出来的消息,老夫人不是最为和蔼可亲的吗? 老夫人想要打消刘可儿的念头,于是就对着听风呼来喝去,听风顺从地听了老夫人的指令。 刘可儿瞧着听风的样子,心里头忽然就有些怀疑自己一门心思钻入到孟府,所求的就是听风这样的命运? 杜莹然见着刘可儿的神色已经有了动摇,就往前 说趣一般,状似无意说起,听风原本是个好样貌,因为有大师替听风改命,让听风毁了面容换了老夫人的寿数,才让老夫人醒了过来。 张依依听得是津津有味,没有发现刘可儿出了一身冷汗,反而兴致勃勃地问道:「当真有这样的大师。」 「自然是有的。」杜莹然说道,「那一僧一道说了,捐些银子就好,让我们再待听风姑娘好一些,舍弃了这张脸,换来一生的荣华,也是不错的。你不知道,当时那道人手中的摇扇一扇,听风的脸上就见了红。之后便让把听风姑娘安置到了另一处的庄子上,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杜莹然编撰了一个故事,说得是活灵活现,听得张依依如痴如醉,没有注意到好友的面色越发难看了。 杜莹然笑着说道:「听风虽然原本也是好容貌,不过跟着老夫人,一条命都是老夫人的,只是容貌,加上老夫人好了也会补偿她,若是你们两个,也会这样做吧。」 张依依摇摇头,「那我可不干,太可怕了。」用手肘拐了拐刘可儿,「你说是不是?」 女儿家家谁不爱美?刘可儿又是难得村中的花容月貌,最为宝贵的就是这张脸了,若是让她毁了脸换成别人的寿数,刘可儿原本甜美的笑容在脸上顿时就挂不住了,身上更是汗涔涔的,刘可儿不知道听风在老夫人心中的特殊地位,只当做是因为老夫人毁了听风容貌,才给了她绫罗绸缎,心中是不寒而栗,此时勉强笑了笑,「听风姑娘对老夫人是衷心。」刘可儿已经不想待下去,听杜莹然之言,才真真切切认识到,为奴仆之人,便要准备为主子送出一切。 想到了这里,刘可儿寻了个理由,就拉着张依依离开。 张依依临到末了仍然浑浑噩噩,不明白为什么好友走得这般快。刘可儿离开了这桃林,脚步才放缓了,张依依连忙说道:「怎么了?走得这么快,脚都疼了。孟公子无趣得很,不过孟少夫人很有趣,说得故事也好听,你说孟少夫人若是做说书人,该有多好。」 「我有些不舒服。」刘可儿说道,想到了杜莹然的面上的笑容,打了一个寒噤,「那可是孟府的少夫人,原本就同我们是不一般的,依依,就像是你说的,下次这桃林不来也罢。」 「就是啊。」张依依听到了这里才噘着嘴,「我说了不来了。」孟舒志对她太过于冷淡,伤了她的少女心,如果不是刘可儿拉着她,她是不愿意过来的。 刘可儿打消了去孟府的心思,就挽住了张依依的手臂,「那一家人没有口福,张伯伯还有张哥哥,吃不吃我做得桃花糕?」 「吃啊。」张依依笑着说道。 离开了桃林之后,赵茜对听风说道:「刚刚委屈你了。」 听风笑着说道:「我知道的。」抿唇一笑,此时脸上的红肿消缺了不少,带着昔日温柔的三分模样。赵茜看着听风的样子也高兴了起来,要是听风的脸上真的留了疤,那就不好了。 赵茜同听风说过了话之后,又很好奇杜莹然说了什么,让刘可儿那丫头如临大敌,走的匆匆忙忙,几乎要崴着了脚。杜莹然就笑着说道:「我吓唬吓唬她。跟她说,用听风姑娘的容貌才换得您醒了过来。」 杜莹然的话让老夫人笑了,「小狭促鬼。」 听风笑着说道:「其实说的也没有错,如果要是用我的脸换老夫人醒来,真真是再便宜不过的买卖了。」不要说是一张脸了,为了老夫人,这条命也舍得。 「说什么傻话。」赵茜说道,「女儿家的脸很重要,一定要好起来。」 听风抿唇而笑。 杜莹然笑着说道:「若是先前我还没有把握,现在看到听风姑娘的恢复情况,恢复原本的美貌,我是有把握的。」 「若是听风的脸上没有好,我唯你是问。」赵茜笑着说道。 「得令。」杜莹然眨眨眼,「老夫人若是想要做一件事,我们自然是要尽力为之的。」 第五十二章 杜莹然的俏皮的话,逗得都笑了。孟舒志的眉目舒展,眼底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三四日的功夫,老夫人虽然是依旧消瘦,精神却好了不少,苍白的面色也浮现了淡淡的红晕,这样的面色说起来还要比柳莲安的神色好得多。 老夫人这里是欢声笑语,奴仆都在老夫人面前凑趣,说几句吉利话讨赏,而柳莲安那里则是冷冷清清,浑然不知,就算是在这样的别院之中,隔着不过是几丈的距离,昔日里疼爱她的老夫人已经醒了过来。 三日的时间,日日在吃过了白粥之后就要含一小口的烈酒,柳莲安被舌头上的伤口折磨的死去活来,尤其是第一日的时候,因为用了厨房里的清酒,伤口带着发热肿胀的疼痛,那种感觉折磨的柳莲安双目含泪,眼眶都有些发红,一直到了第三日的下午才好了不少。 柳莲安的舌头好了,也就听到了院子里的欢声笑语,原本想要写字问一问外面在做什么,笑得这样开怀,想到了上次自己询问踢毽子的事情,如香问一句动一句,就懒得问了,让如香拿了一本棋谱,她默默看着棋谱了。 如香心里头是松了一口气,四根手指掐在手心里都留下了痕迹。 柳莲安看着日历,距离孟玉溪过来还有三天的时间,本就是崴着脚并不严重,舌头上的伤到时候也会好得差不多。 有些烦躁地放下了棋谱,每日里带在房中,感觉说不出的烦闷,尤其是听到了院子中的欢声笑语,更是气闷。如香低眉垂目,仿佛没有看到柳莲安的气闷,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根不会说话的石像一样,柳莲安的余光瞥见了如香木讷的神情,只觉得心中那把火烧得更旺了。 杜莹然推开了房门的时候,柳莲安好不容易再次看进去了棋谱,见着杜莹然进来,她放下了棋谱,对着杜莹然写道:「嫂子刚刚在踢毽子吗?我听到了声响,怪热闹的。」 杜莹然让剑兰去打水,准备给柳莲安按摩脚踝,为了让柳莲安在孟玉溪下一次的休沐日好起来,杜莹然每日陪完了老夫人都会过来替柳莲安用烈酒按摩。转过身对柳莲安说道:「是啊,左右也是无事,去看了桃林,回来踢踢毽子。」 「真好。」柳莲安写下了这两句,表情很是惆怅,浓密的睫毛颤抖,带着让人心怜的脆弱「也不知道我的脚上什么时候才能够好,下次玉溪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 此时已经有小丫头打水,有丫头展开屏风,有丫头替柳莲安褪去鞋袜,杜莹然也挽起了衣袖,替自己净手,准备给柳莲安按摩,一边笑着说道:「不会耽搁你的,玉溪那小丫头也缠着冠玉,同我说了,下次的时候要看到你好起来,所以我才日日过来。」 柳莲安的眼睛一亮,写道:「嫂嫂的话可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杜莹然一边说着,一边用烈酒点燃之后揉搓柳莲安的脚踝,只有柳莲安好起来了,才能够真真切切知道,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舞乐院的休沐日,孟玉溪如约而至。 此时的赵茜已经可以慢慢走上一炷香的功夫,面色也红润了起来,听风左脸上的伤并不大严重,大半的脓肿都已经消退,还有零星几个坑洼的红包,右边的面上则是要更严重一些。 孟玉溪瞧着是心中欢喜,偎在老夫人的怀中说话是香软甜糯,就如同吃了蜜糖一样,心中也是喜滋滋的。其实原本的孟玉溪是并未如此娇缠老夫人的,大约是失去过后才格外懂得珍惜,让祖母伤了的,更是有自己信任的表姐的手笔,嗅着老夫人身上熟悉的淡淡的如是我闻的味道,孟玉溪的眼圈一红,脑袋埋在了老夫人的怀中。 赵茜并不知道孟玉溪的眼眶发红,搂住了孟玉溪笑着说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怕你嫂子笑话。」 「嫂子才不会笑话我。」孟玉溪隔着布料,瓮声瓮气地说道。 孟玉溪很是缠着祖母说了会话,才离开了房间。一想到等会要见到柳莲安,心中是说不出的难过。 孟舒志又吩咐了孟玉溪几句,到了末了孟玉溪准备去寻柳莲安的时候,杜莹然反而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理了理孟玉溪的的衣袖,柔声说道:「也知道她做了什么了,若是真的懒得同她周旋,撕破了脸也不怕的。」 孟玉溪低声说道:「我也想要听听她说些什么。」 孟玉溪踏入了柳莲安的房门,一瞬间有些神色恍惚,上次进来时候和这一次进来的心绪是天壤之别,或许这一次是她最后一次来见表姐了。 「玉溪。」柳莲安笑盈盈站了起来,她缓缓走了过来。 孟玉溪看着柳莲安,她穿着的是一袭浅杏色的长裙,裙裾上绣着翠绿的青竹,青竹竹叶繁茂,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盈盈一握的纤腰束住将一头青丝绾成如意髻,仅插了一支梅花白玉簪,说出的雅致,她的面色红润,唇不涂而丹,指甲上是新染的丹寇,十指纤纤如葱根。 柳莲安见着孟玉溪看着自己的手指,笑着说道:「我啊在屋子里带着也是怪闷的,就自己用凤仙花涂了丹寇,好看不好看?」 「你身上没事了。」孟玉溪说道。 「没事了。」柳莲安说道,「昨个儿脚上的伤已经差不多了,多休养了一日,今日里走路已经好了。至于说是舌头上的伤……」柳莲安想到之前自己平白受的罪,身上打了一个寒噤,不想去回想口中含着烈酒时候那种疼痛自舌尖扩散的感觉,「舌头上的伤也好了。」 孟玉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沉默地并不言语,柳莲安见着孟玉溪并没有说话的意图,今日里的孟玉溪也是沉沉闷闷地,就柔声说道:「怎么瞧你兴致不高的样子,有谁给你不痛快了?」 给自己不痛快的不就是眼前人?孟玉溪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几日一直在想你上次同我说的话,甚至好几次都想要和哥哥说。」 「只是我的揣测,你和表哥说了?」柳莲安试探性地开口。 「并没有。」孟玉溪摇头。 柳莲安小声说道:「其实我这几日也在想,是不是我误会了表嫂,我想……」柳莲安说道,「我想和表嫂私下里谈一谈!」柳莲安抬起了头,面容是说不出的镇定,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定定地看着孟玉溪,就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样。柳莲安说道:「平妻的事情,我和表嫂解释清楚,让表嫂知道,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心思,不必嫉恨于我。」 头几句话还说着是不是误会了表嫂,后面的话语已经给杜莹然定了性。孟玉溪的心中凉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想和嫂子说这些?」 「恩。」柳莲安点点头,双颊有些晕红,点点头说道:「今日里花园风光正好,水廊之中,我和嫂子聊一聊。」说完了之后,柳莲安对着孟玉溪小声说道:「不过我还是有些怕,我说的话会不会惹怒了表嫂。」 孟玉溪的神情木然,「有些话,你既然决定了要说,早晚都要说了。」 第五十三章 柳莲安只觉得孟玉溪的话有些奇怪,但是到底孟玉溪是同意了自己的说辞,心中一喜,接着说道:「你等会别走远了好不好。」柳莲安小声说道,「单独和表嫂说话,我有些怕,但是你像是你说的,我已经决定了要说,早晚要和表嫂说清楚的。」 「好。」孟玉溪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柳莲安独自出现了院门口,她行的很慢,姿态窈窕,敞开的院门可以看到树下石凳上的两人,俊秀倜傥的孟舒志一袭青衫,捧着清茶含笑看着对坐的杜莹然,今日里的杜莹然穿着的一身胭红色的对襟褙子,衣衫上的绣纹是精致的百合花,此时的杜莹然托腮看着面前的棋盘,背对着大门并没有看到柳莲安,从棋盘上捡起了两粒白子,对孟舒志说道,「你刚刚落得子不算,你得让我。」 两人在别院之中浓情蜜意,丫鬟们都打发下去了。此时的孟舒志眼中更是只有一个杜莹然,没有看到门口那晃动的衣角。孟舒志柔声对着杜莹然说道:「你自个儿说说看,你这是毁了几次了。」棋盘边有一柄折扇,就敲在了杜莹然的手背上。 「最后一次了。」杜莹然说道。 「你说了几次最后一次。」 「这是这一局的最后一次。」杜莹然甜甜地说道,「好夫君,你就依了我。」 柳莲安在门口再也听不下去了,轻轻叩响了院门,身影一闪,就跨入了院内,「表哥、表嫂。」 孟舒志的笑意自从见到了柳莲安,就凝固了,从鼻腔里应了一声,柳莲安的心中有些苦涩,歉意说道:「我身上好些了,就想着过来同嫂子说说话。」 「那就进屋子吧。」杜莹然说道。 「嫂子不用了。」柳莲安摇摇头,「我先前伤着了脚,在屋里带了很久,嫂嫂不如陪我在花园之中走一走。」 休沐日特地让孟玉溪过来,却并没有和孟玉溪在一块儿,反而是独自个一人甚至连丫鬟也没有带,说要和杜莹然走一走。孟舒志的眉头皱了起来,杜莹然还没有开口,孟舒志就说道:「不必了,莹然本就是学医之人,行医看病本就是常理。」 柳莲安小声说道:「表哥,我和表嫂有些女儿家的私话要说呢,玉溪也在花园里等着呢。」 孟舒志还想说话,就被杜莹然扯了扯衣袖,杜莹然更是微微一笑,「冠玉,你这样的语气都吓着表妹了,莫不是表妹是狮虎,还会吃了我不成?」 杜莹然转身给孟舒志理了理衣袖,手指拂过他的手掌捏了捏,示意他不用担心,柔声说道:「你在院子里等我,等会我和表妹说完了话,重新开一局。」 「好。」孟舒志回握了妻子的手。 郎情妾意的样子让柳莲安看不下去,就别开了脸。 杜莹然跟着柳莲安走着,「玉溪不在?」 「是我想和嫂子说说话。」柳莲安说道。 水榭的亭阁是柳莲安发觉的最好的说话的场合,昨个儿柳莲安特地试了试,在水榭的亭阁之中视野开阔,其他人听不到亭子中人的说话声,柳莲安又看向了假山的方向,那假山石后站着的就是孟玉溪了,柳莲安见着一切都顺着她的心意走势,定了定心神,开口说道:「嫂子,我有些话,在心里头已经是在心中是很久了。」 「什么话?」 「外祖母没有昏倒之前,曾经对我说过,让我做了表哥的平妻。」柳莲安说道,一边紧张地看着杜莹然,整个人如同经紧绷着的弦。这样精神紧绷着,柳莲安的心跳就快了三分,苏和丸本就是活络气血的药物,今日一早晨她就服用了苏和丸,此时紧张的情况下,心动过速,药效就越发发了出来了,面色带着醉人的酡红,像是少女羞涩自己的婚事。 杜莹然挑挑眉,柳莲安是肯定了老夫人醒不过来,才敢这样信口胡掰,「这不可能。」 「是真的。」柳莲安低声说道,「我犯不着用这样的事情糟蹋自己的名声,我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若不是那时候我在守孝,夫家有出了事,我已经嫁人了。」 杜莹然等着柳莲安继续说话。 「外祖母同我说这些,我是又羞又恼。」柳莲安说道,「但是这也是老夫人的心意啊,她知道我的身子不好,才有了这般的提议。」柳莲安抬起头,「我身子不好,平妻我是不奢求了,只求一个妾位罢了。」柳莲安这句话是真心实意,若是杜莹然同意许她一个妾的位置,暂且她是不准备闹了,目光灼灼看着杜莹然,等待她的答案。 「不可能。」杜莹然摇着头。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柳莲安眼眸划过一丝的释然,就跪了下来,抱住了杜莹然的双腿,杜莹然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显然没有料到柳莲安会来这一出, 柳莲安声音也大了起来,喊着说道:「嫂子,让我做平妻,都是老夫人的意思啊。」说完之后不等着杜莹然反应,手指撩了撩杜莹然的衣摆,整个人顺势一滚,口中喊着,「嫂嫂饶命。」声音是凄厉,之后则是扑通一声响,整个人就落入到了湖水之中。 柳莲安落入了水中,就用手捏住了鼻,她知道孟玉溪擅长水性,她只需要在水中忍忍,不要让口鼻进入了水。心中是这样想着,也是当真捏住了鼻子,此时却身上有些发抖,原本心跳骤急,身上也有些汗涔涔,当下却觉得水中的凉意裹住了自己,打了一个寒噤,水中冒出了几个水泡。 心里一急,脚下翻腾,便觉得踩住了水草,那水草更是绕着了脚踝。 在被水草缠绕住的时候,柳莲安后悔了,张口想要呼救,那湖水就进入了口腔,不知道是水里的什么东西进入了口中,碰触了舌头上的伤口,柳莲安就呛了水。眼睛在水中死死睁大,双手双脚胡乱地。 扑通一声响,孟玉溪也跳入到了湖水之中,见到了柳莲安,刚想要上前的时候,就死死被柳莲安拽住了,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根本是毫无理智可言。孟玉溪在这般艰难的状况下,好不容易才挣脱开了柳莲安,柳莲安此时的力气也小了,并不在水中挣扎,孟玉溪知道柳莲安的状况可能并不太好,从柳莲安的身后潜入到了水底,扯断了水草之后,一只手从背后环住了柳莲安,就钻出了水面。 杜莹然并不擅长水性,在岸边等着,柳莲安的举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但是仔细想想就知道了柳莲安的盘算,老夫人本没有说过平妻之言,若是孟玉溪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见着柳莲安被推入到了水中,反而做实了这句话。 正想着,就见到了孟玉溪钻出了水面,「嫂子,你看看她怎么样了。」 这里的动静很大,此时已经有丫鬟赶了过来,更有个机灵的捧着两件披风,杜莹然拉住了柳莲安之后,手指放在了柳莲安的鼻下,就发现了她闭了气,手指按在她的脖颈,还有微微脉搏。也不敢耽搁,当下就把柳莲安翻了个,柳莲安的腰腹放在自己的膝盖上,膝盖向上顶,手往下用力,试图让她咳出那湖水。三五下动作,柳莲安的身子依然是软绵绵的,孟玉溪身上披着的是披风,坐在石凳上不肯离去。 第五十四章 呛不出水,就只能够用心肺复苏还有人工呼吸,在柳莲安恢复了自主呼吸的能力之后,呛水肺中水。杜莹然让柳莲安平躺在地上,双手有节律地按在柳莲安的胸口,按上两下,就会给柳莲安的口中渡气。 孟玉溪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子,但是也知道嫂子是在救人。 杜莹然也不知道做了多久,甚至觉得柳莲安恐怕是自己在这个时代第一个医死的人的时候,身下的身子忽然往上一挺,柳莲安的口中吐出了夹着红色血丝的湖水出来。 杜莹然的心中一松,就让人扶起来了柳莲安,并给她身上裹住了披风。「送表姑娘回屋子里去。」 柳莲安浑浑噩噩醒来,就听到了杜莹然说的话,睁开眼看到了同样湿漉漉的孟玉溪,想起来这一次的盘算,和落水之前的事情,发出了短促的尖叫,「表嫂饶命,让我做平妻,是老夫人的主意,不要推我,不要杀我。」因为舌头受了伤,说话的声音是说不出来的怪异。 孟玉溪见着柳莲安的作态,再看看嫂子衣服上带着湖水,衣裙摆上更是沾上了水草。上前一步,一个巴掌就扇在了柳莲安的面上。 此时在场的丫鬟,都埋着头,老夫人苏醒过来还瞒着表小姐的事情,她们都是知道的,见着孟玉溪扇柳莲安的巴掌,都低着头,不敢多看一眼。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柳莲安脸上是火辣辣的,甚至还留下了血痕,杜莹然连忙看着孟玉溪的手,「你的手受伤了?」想到了刚刚在水下耽搁的功夫,猜测到是孟玉溪扯开水草的时候受的伤,想要去拉孟玉溪的手。 孟玉溪并没有回答杜莹然的话,对着杜莹然摆摆手,反而是对着柳莲安说道:「你亏心不亏心,祖母当真说过让你做平妻的话。」 杜莹然瞧见了孟玉溪手中的血痕,对着小丫头说道:「去屋子找剑兰,她知道我的药匣子放在那里。」 柳莲安的双目含泪,说道:「当然是真的,不然表嫂也不会……」 孟玉溪冷笑一声,不等着柳莲安说完,就飞快地说道:「祖母就在别院之中,要不要她亲自开口说一说,平妻的事情。」 外祖母亲自开口,柳莲安的心中一跳,但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小声说道:「表妹你是魔怔了吗?外祖母还没有醒过来,若是他醒过来了,自然会说出一切的。」 「祖母已经醒了。」孟玉溪一字一句地说道,面上带着笑,但是那笑意没有进入到了眼底,「还是嫂子治好的,你想要让祖母亲自来同你说一下平妻的事情?」 孟玉溪的话如同惊雷一般炸在柳莲安的耳侧,一时脑中是思绪纷飞,原本因为落水,身上是冰冰凉凉,此时内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烧得她心跳如雷,烧得眼皮乱颤,就听着孟玉溪接着说道:「柳表姐你不用急,你既然落了水,祖母一会儿就过来看你。」平稳的声音如同让已经紧绷的弦再拉扯,眼皮一番,伏在丫鬟的背上就昏厥了过去。 「我还没有说完。」孟玉溪正愤怒的时候,就见着杜莹然握住了柳莲安的手腕,对着孟玉溪摇了摇手指,「她已经昏过去了。」说完了之后再感受柳莲安的脉象,原本柳莲安身子就不好,用了不少的苏和丸,乍喜乍悲,此时竟有油枯灯灭之兆。杜莹然握住了孟玉溪的手腕,「等会剑兰过来了,让她处理你受伤的伤口。」 「她怎么了?」孟玉溪对着柳莲安努努嘴。 「不太好。」杜莹然摇摇头说道,「不过,听了苏和丸,再慢慢养身子或许就好了罢。」在杜莹然的心中,柳莲安看似是柔柔弱弱经不得风雨的兰草,实则是生命力顽强的野草,柳莲安的身子确实不好,脉象更是衰败,但是若是有着求生欲,加上调养好身子,或许会恢复一二。 杜莹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她却料错了柳莲安。柳莲安这一次的本是孤注一掷,从孟玉溪那里知道了老夫人醒来之后的消息,心神失守,竟是昏昏沉沉发起了烧,口中说着胡话醒不过来。 刚开始发得是高烧,没办法降温,只能够用烈酒降温,以免烧坏了脑子,谁知道高温是降下了,她有发起了低烧。 病榻上的柳莲安面色苍白,唇瓣上是干裂的皮,一双秀气柳叶眉在昏迷之中也是颦着,似乎有满腔的清愁,这般的惹人怜惜,赵茜看着病榻上的柳莲安,就说道:「她还没有醒过来?」 「恩。」杜莹然说道,「按道理来说,应该是醒过来了。可是一直没有醒过来。」杜莹然看着床榻上的柳莲安,当日里在湖中,毒藜入了口,今后她也是哑了说不得话了。 房间里是死一般的沉寂,赵茜缓缓站起来,自从柳莲安落水之后十日的时间,她在别院之中走动,已经很少用上轮椅了。赵茜一声长长的叹息,「若是醒过来了,告诉我。」 「我送您。」杜莹然站起来,送老夫人离开了房间。 傍晚时候,床榻上的柳莲安睁开了眼,隔着屏风挡住了夕阳大半橘色的光,柳莲安眨眨眼,有些不适,脑中更是浑浑噩噩,一片空白,忽听得房间里就有丫鬟在说话。 「也不知道表小姐什么时候才醒过来,夫人说,约莫就是今日醒来了。」女子的声音很是熟悉,柳莲安听出了,这丫鬟是院子中的二等丫鬟蕊儿。 「什么表小姐。」一声冷哼,另一个丫鬟接着说道:「我要是柳姑娘啊,还不如当日里就淹死了啊,醒过来做什么,恐怕被人能够瞧得起她。」 「她也很可怜。」蕊儿小声说道。 「可怜什么啊,好吃好喝的养着,少爷都已经有了少夫人,还说什么平妻,真真是笑死人了。」丫鬟说道,「老夫人也说了,根本没有平妻之说,原本是男子四十而无妾,少爷直接说了,这辈子只有一妻,便是我们少夫人。」 柳莲安听到了这里,眼神之中划过一丝羞愤交加,身子更是轻轻颤抖。听着蕊儿说道:「就算是醒过来了,她以后也说不成话了。」柳莲安的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手指抚着唇瓣,感受着舌尖的肿胀和疼痛。 「这就叫做恶人自有恶人磨。」丫鬟说道,「以后也不能信口开河了,脚上的伤还有口中的伤,都是少夫人医治的,还没有好齐全,就算计起来了少爷,真真是活该。」 蕊儿怯生生地说道:「老夫人不是说了,许是表小姐听岔了嘛。」 「那就是说说,想都想得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丫鬟说道,「原本还替她许了一门亲事,做官太太的填房,现在不能说话了,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这门婚事肯定是不成了,至于说柳姑娘,我猜今后也不会许人,毕竟是结亲不是结仇啊,要是嫁人了,指不定还有什么坏水,送到庙里做姑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不过要送,也轮不到我们孟府送了,柳姑娘父亲那边拐弯抹角还有一门亲戚,好像也到了京中了,等到柳姑娘好了,就可以上路了。」 如同是隆冬里的冰河,心河上起了厚厚的冰,眼眸里也是灰败,暗沉沉不见一丝的光彩。 第五十五章 「就像是你说的,真真是,不如当时在河里就溺死得好,也不用过着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惨淡日子。」蕊儿最后的话语,让柳莲安的眸色之中划过了疯狂的神色,随即闭上了眼,掩住了眼底的神色。 齐灼华已经许久没有梦到过前生的事情,今日里又梦到了前生的事情。 梦境之中,齐灼华漂浮在空中,就像是以旁人的角度,看了她嫁了人之后的生涯。 柳莲安跪在自己的面前,双目含泪,「表嫂饶命,平妻的主意是祖母的意思。」柳莲安的话气得她浑身发抖,恨不得想要踹开跪在自己面前的柳莲安,只是还没有等着她去踹开柳莲安,她就滚落到了湖中。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心中一缩,那是齐灼华一生的噩梦,她继续看着,看到素来就不喜欢自己的孟玉溪从假山后冲了出来,以往孟玉溪虽然也讨厌自己,却从未如此冰冷,齐灼华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着孟玉溪跳入到了湖中。 齐灼华乱糟糟在岸边想了许多,想到了柳莲安看上去温温柔柔,得到全府上下的喜爱,她一开始也是喜欢这个才华横溢的表姑娘的,直到柳莲安似是无意说出了自己的心思,说出了孟舒志是多么喜欢她,甚至孟玉溪也希望做孟府少夫人的是柳莲安,而不是自己。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看着曾经年轻而稚嫩的自己,神情变幻不定。 在岸上等了许久,孟玉溪救上来的柳莲安已经没有了呼吸。齐灼华一瞬间心情竟是有些诡异的放松,那时候已经是她和孟舒志成亲有一个月的时间,孟舒志一直不曾碰过自己,新婚之夜急匆匆出去,之后日日守在赵老夫人的身边,新婚之夜抛下她一个人独自在新房之中,这是永远她心中过不去的坎儿。 「啪。」齐灼华一瞬间的放松被孟玉溪捕捉到了,她重重的一个巴掌扇在自己的脸上。 孟玉溪的身子在微微发抖,她的眼眶有些发红,「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表姐,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嫂子,根本配不上我哥哥。」 孟玉溪的身上还是湿漉漉的,她就望着前方奔跑起来,齐灼华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拦住孟玉溪。 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齐灼华,神色木然,看着院子里渐渐聚拢了人,有主母武氏,有祖父孟宪潜,更有下了朝匆匆赶来的孟舒志,他的身上还穿着官服,火红的官服,眉目俊秀,就仿佛是她游街时候看到的英俊潇洒的状元郎。孟舒志却看也没有看自己,半跪在柳莲安的面前,柔声喊着柳莲安的名讳。 漂浮在半空之中,她无声流泪,夫婿对待柳莲安的温柔,孟玉溪和柳莲安的话在她的心中烙下了痕迹,孟舒志喜欢的是柳莲安啊。 齐灼华重新在梦中体验到了上一世的种种滋味,看着曾经年轻稚嫩的自己,在这样的寥寥空宅之中过得是如何的落魄。所有人都不相信她,所有人都觉得她是杀害了柳莲安的凶手,虽然没有休妻,丈夫却作诗怀念表妹,之后更是不曾碰触自己。孟玉溪永远用仇视的表情看着自己,武氏也免了自己的晨安,那是因为武氏有些惧怕自己。 明面上,齐灼华却仍然是让人艳羡的状元郎的夫人,孟舒志少年得意,中举之后入了翰林,半年之后自请外放为官,在荆州为父母官,三年任期满时候,有民众送来了万民伞。他的官途一步步走的妥当,以不到四十年纪入了阁。齐灼华作为阁老夫人,让人艳羡,艳羡她的夫婿的锦绣前程、艳羡她夫婿的才高八斗、艳羡年方四十无子,孟舒志却始终不曾纳妾。 年轻的阁老夫人面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的痛楚。忽然视线里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杜莹然,她笑意盈盈,因为笑起来的两点梨涡,显得是容貌娇俏,和这群大都是四十岁左右的贵妇人,格格不入。 「没有想到莫夫人也来了。」和齐灼华交好的一位王夫人说道,以为齐灼华不知道杜莹然的来历,就把杜莹然的来历说得清清楚楚,杜莹然如何和三公主结下了缘分,如何上了战场,战场上刀剑无眼差点死亡被曾经的衷仆救下的事情,说了如何让莫将军铁血汉子,说出了「已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事情。 齐灼华就是那个时候重新和杜莹然交好,知道杜莹然生下了一子一女,知道了她曾经做过的事情,知道了如何同三公主交好相识的。 那时候京都之中谁都知道,阁老夫人和将军夫人交好,却不知道齐灼华心中一直是羡慕甚至嫉妒她的,每当看到她提到莫将军的浓情蜜意时候,显露的两点梨涡,她的心中便有火焰在燃烧。 梦到了这里,齐灼华从那漂浮的状态猛地拜托了出来,她的手放在柔软的蜀缎锦被上,绣面是富贵天成,幔帐也是做女儿家她用惯了的。齐灼华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把头埋在双臂之中,她怎么就忽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了。 想到漫长的岁月之中,无人相信自己并没有推柳莲安,甚至一度齐灼华自己也怀疑自己当真是推了柳莲安,齐灼华的身子在发抖。 「小姐。」卷碧听到了动静,披上了披风,点燃了宫灯。 透过六角琉璃宫灯的橘黄色烛火顿时亮了整个房间,心底的那点冰冷也被驱散了,「是你啊,卷碧。」齐灼华说道。 「小姐是觉得冷吗?」卷碧说道,「外面下雨了,我替小姐加一床薄毯。」 「不用。」齐灼华扣住了卷碧的手腕,「我没事,我不冷,就是刚刚做了一个噩梦,一个让我害怕的噩梦。」齐灼华的声音很轻,几乎被淹没在屋外的沙沙的雨声之中。 卷碧却听得分明,笨拙地说道:「都是梦,小姐不怕。」 齐灼华的心中一暖,「我没事,你去睡吧,我听着雨声一会儿就睡着了。」 「奴婢就在外间,若是小姐有事情喊奴婢就好。」卷碧说道。 「恩。」齐灼华应了一声。 前世经历的一切当真是噩梦一般,伴随着泠泠春雨,她慢慢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齐灼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把前世的事情埋藏在了心底,笑盈盈陪着母亲说着话了之后,周氏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怎么越大还越爱撒娇了。」周氏经历过之前的事情,觉得女儿的性子有时候是端庄得体,有时候有些想法却出乎人的意料之外,说不出的幼稚,周氏还想着好好教导女儿一番,就知道了莫将军要出征的消息,他们两人的婚期也要提前了,幽幽一叹,「我还当真是舍不得你。」 齐灼华害羞地说道,「女儿还能够陪您小半年的时间。」 「不成了。」周氏说道。 「怎么不成?」齐灼华问道,「莫不是婚事有变。」 周氏说道:「恩,莫将军要出征了。」说了昨个儿商议出来的结果,下个月的六号就是好日子,到时候就要嫁人。 齐灼华的眼睛瞪大了,显然是没有想到的。原本还以为有半年的时间,现在日子一提前,就只有短短的不到十日的时间了,齐灼华想到了昨晚上的梦境,前生的绝对说不上是愉快的婚姻,让她藏在袖中的指尖轻颤,面色也是发白。 第五十六章 周氏开口说道:「莫将军这一次是要出征的,那你成亲了之后,准备是留在京都之中,还是跟着他一道?」 忽然想到了梦境之中的杜莹然,她那幸福的笑容,那两点梨涡乍现时候的暖意,齐灼华听到自己徐徐开口:「我会跟着一块儿去。」 周氏听到了女儿的语气是说不出的坚定,也就说道:「这样也好。」女儿留在京都之中,家中还能够照顾一二,只是新婚燕尔,就两地分离,也是让人烦恼。女儿跟着莫将军出征,或许日子比不得京都之中安逸,却正好让两人相处出感情。周氏原本还在摇摆不停,此时女儿的语气坚定,让她舒了一口气,「我让人打听一下,那里缺什么,都带去。」 齐灼华偎依在母亲的怀中,「娘,您真好。」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推了柳莲安,唯有母亲自始至终并不相信。 「傻丫头。」周氏一想到女儿很快就要嫁人,心中也是不舍。母女两人很是温存说了话,快到了午间的时候,有孟府送来了信笺。并没有避开齐灼华,周氏就拆开了信笺,信中写明了两桩事,一件事是赵老夫人醒了过来,另一件事情则是客居在孟府的柳莲安的殇亡。 齐灼华看到了老夫人醒了过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娘,上面说柳家姑娘死了。」 周氏说道:「柳家丫头的身子不好,说是得了风寒去了。」 齐灼华忽然就想到了昨晚上的梦境,难怪自己会梦到前生的事情,原来是柳莲安死了。柳莲安得了风寒死了,和前生柳莲安溺水而亡的对外说辞是一模一样。那么杜莹然呢……还有在前世,老夫人并不曾醒过来,一年之后,身子日渐消瘦,便止住了呼吸,怎么现在就醒过来了,心里想着,就问出了。 「应该是莹然丫头做的。」周氏说道,见着女儿的面色苍白,就开口说道:「丫头,你怎么就和莹然丫头过不去!她让赵老夫人醒过来是好事。」 「不是,」齐灼华摇头,「我只是在想,她怎么样了。」 「谁?」 「表妹。」 齐灼华想要知道,柳莲安究竟是怎么殇亡的,杜莹然不会告诉她,孟舒志也不会,唯有一个人可以知道,那便是孟玉溪了。 齐灼华到了舞乐院的时候,便见着孟玉溪的足尖点地,整个人在飞速的旋转,衣袖上沾染的淡香随着她的舞动送入到了鼻尖。齐灼华一直等到孟玉溪跳完了一只舞曲,才轻轻拍手。孟玉溪的舞蹈比自己还要好得多了。 「华姐姐,你怎么来了。」孟玉溪的额头上还有些汗水,歪了歪头说道。 齐灼华想到了昨天的梦,梦中的孟玉溪一直对待自己是冷冷冰冰,自从柳莲安死后,眼眸之中更是有融化不开的坚冰,此时的孟玉溪显然并没有因为柳莲安的死介怀,齐灼华柔声说道:「我刚刚知道了你表姐去了的事情,以往的时候,你总是说起她,便想要过来陪陪你。」齐灼华说话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孟玉溪的表情,看到自己说完了之后,孟玉溪的神色有些冰冷。 「她身子素来是不好,」孟玉溪说道,「先前心里已经隐隐有了预感,并不难过。」自从在湖边听到了柳莲安的惊呼,看到了柳莲安滚落在了地上,她跳入到了湖水之中救了她,全了最后的姐妹的情谊,而听到柳莲安清醒过来的话之后,拿一个巴掌,则是了结了她们的情谊。 孟玉溪的目光清朗,她是一个隐藏不住自己情绪的人,现在的孟玉溪更是不过及笄之年,齐灼华知道孟玉溪说的是真话,孟玉溪对柳莲安的死当真是不难过的。那么杜莹然呢? 「救了赵老夫人,表妹的医术真真是越发高明了。」齐灼华再次开口。 孟玉溪的唇角微微扬起,就连澄澈的瞳眸里也闪现了愉悦的光芒,她重重点头,「恩啊。这一次全多亏了嫂子。」 柳莲安真真切切已经死了,而孟玉溪一丁点也不怪杜莹然,齐灼华想到了梦中的自己,嫁人之后原本应当应了她的名字,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生命却因为柳莲安的死而黯淡了。想到了梦里的杜莹然的得意,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出门之前母亲周氏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话,也抛之脑后,「说起来,我也挺久没有拜会表妹了,她还在京郊外的别院里住着吗?」 孟玉溪点点头,「恩。不过她现在并不方便见客。」 「怎么能说是客,我是她表姐啊。」齐灼华笑了,孟玉溪这样说了,她反而越发想要去看看杜莹然了。 孟玉溪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有些不大好,「嫂子身子有些不舒服,不适合见旁人,华姐姐你以前是最为温柔贤淑不过的了,为什么说了不方便见客,你还要见一见嫂子。」 齐灼华垂下了眼眸,「因为我要嫁人了,原本是定在秋日的,现在改到下个月六号,表妹在齐府住了那么久,她于我自然是不同的,我想亲自告诉她这个消息。」 听到齐灼华这样说,孟玉溪也不好拦着齐灼华了,就说道,「那什么时候呢?」 「择日不如撞日,就今日吧。」齐灼华说道,「无论是老夫人好了,还是柳姑娘去了,孟府总是许多事的,我陪你去请假。」 孟玉溪点点头,和齐灼华一起去请了假,这段时间孟玉溪请了不少假期,因着知道孟府老夫人醒过来,加上客居在孟府的表姑娘又去了,并没有为难孟玉溪。 「对了,你的手怎么了。」齐灼华问道,忽然想到了在梦中,那带着血的巴掌重重扇在自己脸上的滋味,齐灼华忍不住单手伏在了面颊上。 「没什么。」孟玉溪说道,「被烦人的野草划了一下,嫂子已经替我处理了,这样的伤势不过是几天之后就好了。」 齐灼华没有想到那么快就看到杜莹然和孟舒志,杜莹然坐在带着轮子的椅子上,孟舒志对着她耳畔说着什么,让杜莹然笑了,两点梨涡显现,对孟舒志说着什么,孟舒志的手指划过她柔软的发丝。 柳莲安死了,杜莹然虽然似乎是伤着了腿,却并不是如同自己上一世一样狼狈,两人眉眼之间的情意是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得到的。 孟玉溪手上的伤,还有柳莲安逝去所谓的风寒之说,佐证了她的猜测,柳莲安选择了和上一辈子一样的法子去陷害杜莹然,那么她为什么能够全身而退,让孟舒志看她的目光依然温暖而缱绻。 孟舒志的目光几乎可以说是让齐灼华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塌了,她一直以来告诉自己,选择远离孟舒志是她今生做过的最对的选择,但是见到了此时的杜莹然,她后悔了,她当真是爱过孟舒志的,见过他状元游街的风采,新婚时候挑开盖头的惊艳。如果她能够勇敢一点,今生仍选择孟舒志,那么被他温柔看着的,是不是就是自己? 「华姐姐,你怎么了?」孟玉溪的话,让杜莹然和孟舒志都看了过来。 并没有理会孟玉溪,齐灼华往前走了一步,「表妹,我想和我私下里谈一谈。」 第五十七章 杜莹然还没有开口,孟舒志就替她拒绝了,「莹然的身上不好,有什么事情和我说,如果不方便和玉溪说也是一样的。」回门时候齐灼华的表现让他十分不喜,加上才有了柳莲安的疯狂,他不想再出什么岔子。 孟玉溪也发觉了齐灼华的表情奇怪,她看着嫂子的表情并不像是要告诉嫂子喜讯。孟玉溪的身子侧在了杜莹然的面前,对齐灼华说道:「哥哥说的对,嫂子腿伤到了,身上不舒服,大夫说了不能够劳累心神。」说完之后,转身对着杜莹然说道:「华姐姐下个月初六要成亲,这一次是特地过来告诉你的。」 「那就恭喜了。」杜莹然说道。 「表妹,我想同你好好说说话,好不好?」齐灼华甚至用上了祈求的语气,她太想要知道柳莲安的事情了。 「那好。」杜莹然点点头,齐灼华是一个固执而执拗的人,两人又是亲戚,总不好做得太僵,无论如何,这也恐怕是最后一次长谈了,既然齐灼华选择了莫宇轩,那么她也做好了跟着莫宇轩的准备,齐灼华去了边城,她们会有很久的时间见不了面。 「莹然!」孟舒志的表情是十分不赞同。 杜莹然说道:「那时候的她没有了后路,自然疯狂,表姐不一样的。再说了,表姐还有几日就要嫁人了,我腿伤成了这样,也不好出门,正好今日里和表姐说说话了。」 杜莹然仰着脸对着齐灼华说道:「我们就在那里说话,好不好?」 齐灼华等到了树下之后,就迫不及待问道:「柳姑娘是怎么死的。」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你。」杜莹然说道,「你已经替自己选好了夫婿,为什么总是想要知道我过得好不好。」 「我……」齐灼华深吸一口气,说:「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柳姑娘抱着你的腿,说老夫人让她做孟公子的平妻,然后她就滚落到了水里了。柳姑娘是不是就是这般死的。」 杜莹然早就猜到了齐灼华是重生之人,此时齐灼华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柳莲安或许原本就应该殇亡在湖水之中,而现在的柳莲安的死亡,则是她自己用簪子刺入到了胸口。因为齐灼华的话,杜莹然不由得想到了那一日的惊险来,她摸了摸自己的左腿,坐腿上的伤口也是因为那一日的事故造成的。 那一日,杜莹然替柳莲安把脉,刚一见着柳莲安,便觉得有些怪异,柳莲安闭着眼,脸色苍白,想到了因为舌尖上伤口的感染,柳莲安甚至不能够说话,杜莹然的心中略安,坐在了柳莲安的身侧,替她把脉。手碰上了柳莲安的手腕,就见着柳莲安睁开了眼,杜莹然刚想要对着柳莲安笑笑,就见着她的眼神之中就有着压抑的疯狂,这让杜莹然的心中一突,那疯狂地目光不过是一闪而逝,柳莲安对着杜莹然招了招手。 杜莹然原本是坐在床塌边的,见着柳莲安的样子,心跳得越发快了,并没有倾身上前,而是准备站起来,「柳姑娘已经醒了,我去看看剑兰有没有把药端过来。」 柳莲安的右手握住得是剪刀,昨天她好不容易后半夜入了夜从针线筐中捡出来的,如果晚些时候如香收拾针线筐就会发现丢了剪刀,到时候想要伤了杜莹然就更难了。柳莲安整个人直立起身子,索性不管不顾,右手死死握住了剪刀,重重往杜莹然的身上戳去,随着她的动作,整个人也往下杜莹然的方向扑去。 目光看到了柳莲安手上挥舞着的剪刀,杜莹然右眼皮直跳,连忙站起来,那剪刀自上而下,剪刀尖划破了前襟,最后重重落在了左腿上。杜莹然发出了一声闷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感受到了大腿剧烈的疼痛,柳莲安又把剪刀抽了出来,她的口中发出了意味不明的「赫赫」声,目光流露出来的凶狠和疯狂让人心惊,杜莹然的右手捏住了柳莲安的右腕,却见着那匕首不断往下压。 柳莲安的力气大极了,根本不相识一个病中之人,此时剑兰听到了动静,绕过了屏风就见到了这样惊险的一幕,想也不想,一脚踹在柳莲安的右手臂的手肘处。 哐当一响,剪刀落在了地上,发出了金石相碰的声响。 见着柳莲安还想要捡起剪刀,剑兰已经抢先一步一脚踢开了那剪刀。 杜莹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柳莲安却已经反手抽出了发簪上的金簪,杜莹然此时才注意到一开始的时候,柳莲安的头发梳拢得整整齐齐,还带着一根素金簪,她却并没有留意到! 柳莲安的动作很快,杜莹然甚至觉得自己听到了金簪急速往下的风声,剑兰是背对着她踢开金簪的,此时刚好转过身子。 轰的一声,屏风倒在地上,这让柳莲安的动作一顿,杜莹然趁着这个缝隙,右手捏成了拳头,重重击打在柳莲安的鼻头,这个动作让柳莲安的眼泪顿时就落下了,而杜莹然还没有推开柳莲安的时候,见着孟舒志提起了柳莲安的衣领,如同扔垃圾一般扔在一边,「你没事吧。」 来者正是孟舒志,他半跪半蹲在杜莹然的面前,见着杜莹然的腿上的伤口,说道:「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腿上的伤要不要紧。」说完之后,就左手搂住了杜莹然的腿弯,右手扶着她的背,把她抱了起来,大跨步往外走,「剑兰,拎着药箱跟我走。」 柳莲安伏在地上,见着孟舒志一眼都没有看过来,眼眸里流下了泪水,她用了剪刀,用了金簪,仍然没有办法杀了杜莹然,最后,口中发出了赫赫的声响,杜莹然正巧就看着了柳莲安的动作,看着柳莲安的身子软了下去。「她死了。」杜莹然说道。 孟舒志的脚步并没有停顿,「死了就死了,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腿上的伤。」 「表妹。」齐灼华说道,唤回了神色恍惚的杜莹然,「告诉我,她是不是这样去的?」 「不是。」杜莹然摇摇头。 齐灼华的表情有些茫然,显然没有意料到杜莹然这样的答案,追问着:「当真不是这般去的?」 「当真不是。」杜莹然说道。 齐灼华恍恍惚惚离开了,或许是因为杜莹然的运气好,今生的柳莲安还来不及谋划一切,她就染了风寒去了。 杜莹然的手指搭在眼前人的腕子上,脉往来流利,应指圆滑,于是杜莹然笑了,眼眸弯起起来,对着眼前忐忑不安的妇人说道:「恭喜恭喜,是喜脉。」 那妇人略带着苍白的面色浮现出一抹笑容,那妇人倒也罢了,身侧的嬷嬷是老泪纵横,双手合十,「谢谢孟少夫人,可曾有些滋补的方子?」 「不客气。」杜莹然笑着说道:「方子是不用了,药补不如食补。」眼前的妇人是礼部尚书之妻,唤作钱氏,少时落水之后便有气血不足,第一次怀胎之后小产落下了病根,下身是淋漓不尽,求人问诊皆不见好,已经是足足有两年的时间了。半年前求到了杜莹然的面前调理身子,调养好了葵水之后,也再次怀上了身孕。故而此时知道有了身子,主仆两人都是惊喜。 第五十八章 钱氏忙不迭点头,她也是听到了杜莹然治好了王家二姑娘之后,才求到了杜莹然这里,自然知道王二姑娘就是靠着食补这个方子好起来的,「那就听孟少夫人的,不用药。」 王嬷嬷说道:「刚刚我们夫人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面色苍白,更是扶着树吐了出来,真真是吓了我,没曾想到居然是这样的好消息。」擦干了眼泪之后,那王嬷嬷又笑了起来,「有什么适合我们夫人的方子,孟少夫人不妨同我说一说,老奴都记下了。」 杜莹然抿唇一笑,「正是初冬,吃些敛汗生津的就好。」堂中是淡淡的药香的味道,房间的四角生了炭盆,纵然屋外是呜呜的初冬的冷风,屋内也是带着暖意,此时已经是初冬时候,距离柳莲安的殇亡,已经足足有半年多的时候了。「我之前就拟好了。」杜莹然从袖笼之中拿出了一个小卷,直接递给了王嬷嬷。 主仆二人又是住不住的道谢,王嬷嬷拿了这一次的诊金之后,杜莹然亲自送了两人到了门口,钱氏笑着说道:「孟少夫人不必送了,外头风大,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杜莹然的手不自觉放在了肚子上,小腹还是平坦,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痕迹,但是杜莹然知道腹中孕育着小生命,目光柔软,她也怀孕了有二个月了。 钱氏笑了笑,把披风裹得更紧一些,就出了药铺。 钱氏刚走没有多久,杜莹然就迎来了三公主,秋日里的时候,这位被帝王和帝后捧在手心中的掌上明珠就嫁人了,她一身火红色的披风,见着杜莹然站在门口,眼睛一亮,就急急地拢住了杜莹然的手,「怎么站在门口,若是着了凉怎么办?」 「果然嫁了人就是不一样。」杜莹然笑着说道,「我没站多久,刚刚送走了章夫人,只不过是在药铺门口略站了一站,就看到了你,你瞧我的手还是温的。」 「你可是双生子的人,不许淘气了。」三公主说完之后,便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是十分可笑,就弯着眉眼笑了起来。 三公主为人单纯,就算是嫁人了,李府之人也是知道三公主的身子并不打好,事事顺着她的心来,此时依然是一派天真的模样,说起了不许淘气,老气横秋的样子也逗乐了杜莹然,杜莹然就顺着三公主的话说,「嫁人了就是不一般,此时还当真是有些姐姐的模样了。」 三公主小嘴一撅,「你笑话我。」嫁了人之后,三公主很快就适应了李家的生活,不仅没有消瘦,反而胖了一点,气血充足,很是娇俏,这让杜莹然忍不住捏了捏三公主的脸。 一挥手,拍开了杜莹然的手,「算日子,是不是孟少爷要给你信的日子了。」 杜莹然说道:「你要是不提醒,我都忘记了,可不是有五日了。」孟舒志并不在京都之中,事实上距离孟舒志离开京都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结束了假期之后,孟舒志在翰林院再待了半年的时间,便在杜莹然的支持下自请外放。杜莹然本是打算和孟舒志一块儿去的,谁知道自请外放的时候,腹中是珠胎暗结,等到半个月之后定下了外放的地方,为襄阳郡,杜莹然也诊出了有孕。既然有孕,前三个月又是最不稳的,就留在了京都之中。杜莹然准备过了三个月之后,再赴襄阳。 三公主笑了,捏了捏杜莹然的脸颊,「小骗子,你肯定是掐着手指在数,什么时候孟舒志给你信呢。」 两人是说说笑笑,杜莹然刚嫁人和孟舒志浓情蜜意的时候,三公主鲜少上门,等到孟舒志外放之后,三公主便时常来陪杜莹然在药铺里说说话。 说话间的时候,杜斐也拎着药箱回来,杜斐给三公主行礼之后,看着杜莹然的目光闪亮,对着女儿说道:「先前那火罐之法,在边城的战事之中立了大功。今个儿我听若禾说起,边疆有奏折,要替你立功。」杜斐的语气很是激动,女儿得了荣誉,比他自己还要高兴,尤其是刚开始那个药皂和药膏,原本就是属于女儿的主意,借用了他的名声,他一直有些过意不去,此时从周若禾的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就告诉了女儿。 火罐的事情,三公主是听夫家姐姐说起过的,此事忙不迭说道:「我知道这火罐之法,在边城战事立了功?」 「正是。」杜斐说道,「三公主有所不知,两军开战,将士受了伤,尤其是脓疮之伤,只能够是祈求天命,有了火罐这个法子,对脓疮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三公主拉着杜莹然的手,「能够救人,做大夫可真好啊。」 「我们外出去走走。」杜莹然见着杜斐回来了之后拉着三公主的手,「听说凌璇阁又有了新料子。」 「真的?」三公主直立起身子,眼眸眯了起来,「我要替他选一身合适的料子。」指得正是杜莹然的肚子。 「都不知道男女。」杜莹然说道。 「把脉也摸不出?」 「要再晚一些,才能够摸出来。」 「那也没有关系。」三公主说道,「多选一些就是了,早晚都是可以用上的。」 杜斐见着杜莹然要出去,吩咐说:「外面的风大,记得不要着凉了。」 杜莹然点头,盈盈一拜之后跟着三公主离开了。 如同三公主说的,不知道男女,选了一匹蓝色的还有一匹粉色的,三公主也不送给杜莹然,反而说着自己要给未来的孩子做小衣服,杜莹然抿唇一笑,忍不住说道:「你会做衣服?」 「我可以学啊。」三公主说道,「总不会比你学医还要难。」齐灼华在别院之中得不到杜莹然答案,在柳莲安的葬礼上,有私下里求了杜莹然一次,还说了当初是自己不对,在齐府的时候对不住杜莹然,想要知道柳莲安究竟是怎么死的,那时候齐灼华的话正好被三公主知道了,杜莹然就干脆把自己和齐灼华的恩怨都说给了三公主听,一听杜莹然是快要及笄时候才开始学医,心中是敬佩不已,才有了此时的言语。另外三公主知道了齐灼华少时便有如此的心机,加上亲眼见着齐灼华对杜莹然的排斥,昔日里温柔可亲的华姐姐已成为虚影,在她的心中消散不见。 从凌璇阁出来之后,两人便在茶楼雅座坐下,二楼的靠窗位置就见到了王家的二姑娘王然。 桌上的汝窑青瓷花瓶里插着花,三公主瞧见了王然,就折了一只花朵丢在了王然的身上。见着王然往上看,就招了招手。 三公主原本是极其讨厌王然的,因为柳莲安的事情,又觉得王然这姑娘很是有些意思。在柳莲安的葬礼上,孟府的人不怎么悲切,倒是有一个外姓人哭哭啼啼,悲切到让孟府上下有些尴尬了,那人便是王家二姑娘王然了。王然在柳莲安的葬礼上哭得跟什么似的,等到了柳莲安的七七,又仿佛不记得柳莲安是什么,提到了柳莲安便没什么好气。 第五十九章 这样的反差让三公主有了兴致,软磨硬泡从王然那里知道了缘由,原来柳莲安觉得王然还可以更消瘦一点,被走火入魔的王然引为知己,等到柳莲安的七七的时候,王然的身子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发觉到了先前自己状态的不对,觉得柳莲安把自己引得更偏了一些,若不是后来母亲和姐姐细心教导自己,恐怕那时候就去了。所以后来就对柳莲安多了一丝埋怨。 王然上来了之后打了招呼就坐在了对面,像是炮竹一样说道:「我还以为我是昔日里的潘安,有人掷果盈车了。」她说完了之后,自己拎着桌子上的茶盏替自己斟了一杯茶水。 王然好胜总体上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虽然说在给她治病的时候她着实是讨人嫌了一点,说的话很不中听,但是心里上转变过来了之后,她也很是诚恳和杜莹然道歉,加上杜莹然自觉心理年龄比王然大不少,也就不同王然计较了。三公主却是觉得王然很有趣,敢说别人都不敢说出的话,坦坦荡荡,比那藏在黑暗之中的例如齐灼华者好得多。 三公主听到王然的话,笑着说道:「你想得美,你身子好多了,怎么不去舞乐院?」 「休沐日啊。」王然说道,「养病的时候日日待在府中,所以就出来逛一下。」说完了之后就抱怨着说道:「你日日去寻莹然姐姐,根本就忘了我,我休沐日都不记得了。」 三公主尴尬地笑了笑。 王然来去就像是一阵风,蹬蹬蹬地上了楼,不过是坐了一刻钟的功夫,见到了楼下她姐姐,就又下去了,王然走后了,杜莹然把三公主送了回去,三公主说道:「我先不回去,我想进宫里,问问边城的战事如何了,父王准备给你一个什么奖励。」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进宫就进宫是了,还要替我讨什么奖励。」 三公主摇了摇手指,「我是定要问问的。」 杜莹然没有放在心上,她所求的不过是医术臻于极致,嫁入到了孟府之后,孟府上下更是没有禁着她行医,杜莹然每日里就乘着马车到了爹地的药铺里,中午和爹爹吃过了饭,傍晚时候再回府。全府上下都不曾说什么,更是因为孟老夫人的苏醒,对这位少夫人的医术十分敬仰,话语之中也以杜莹然为傲。 舞乐院的休沐日,等到杜莹然回到药铺的时候,便见着了孟玉溪,「嫂嫂。」孟玉溪如同乳燕投林一般奔了过来。 「对不住。」杜莹然说道,「刚刚三公主过来了,我同她去走了一走。」 「没关系。」孟玉溪笑着说道,「其实也没有等许久,我正好走累了,歇歇脚。」 杜莹然看到茶盏之中的茶水并无雾气,便知道她等了有一会儿了,「既然是你休沐日,你想逛街吗?我陪你。」 「不用。」孟玉溪摇摇头,「嫂嫂要顾着身上的小宝宝。」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我已经停了跳舞,走路是不碍事的。」 孟玉溪到底是害怕杜莹然累着了,拽着杜莹然回孟府,口中说道:「已经五日了,我们回府,哥哥的信笺说不定送来了。」 孟舒志的信啊,杜莹然的心中有些火热。杜莹然嫁入到了孟府的日子过得舒心又顺遂,只是少年夫妻远离别,想到这里心里头就有些难受了,他离开已经一个月的时间了。相处短短的半年的时光,清晨时候是画眉的缱绻,傍晚时候是携手与共的柔情,夜深时候是水乳交融的欢好,这些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夜晚闲下来的时候,心里头是有些寂寞的,唯有那一叠叠的信笺,是她深夜里的慰藉。 杜莹然拆开书信,信笺之中说说不出的相思之意,那热烈的诗词,饶是不怎么懂诗词意境的杜莹然也有些面红耳赤,那诗词的感情如同是熊熊烈火,烧得炎炎。 今日里有他的信笺,又是一场好梦。 第二日三公主到来,她原本是打探杜莹然会受到什么封赏的,还带了个意外的消息,她说道:「莫夫人这一次也要进京了。」 「她?」杜莹然挑挑眉,想到了莫宇轩的小青梅,只是短短的几个月的时间,齐灼华就支撑不住了?想到了自己曾经塑造的莫宇轩的小青梅苏梦儿,那可是莫宇轩童年的光明所在,笑起来的时候粲然若光,谁知道苏梦儿遇上了一个书生,被那人骗得去私奔,最后落魄回来,面上更是落下了疤痕,口口声声今生不再嫁人,索性男装做了莫宇轩的谋士。莫宇轩在心中始终有苏梦儿的位置,苏梦儿也想明白了,莫宇轩是最合适的人,口中说着让莫宇轩把他当做同泽,做法却不是这样。 当时写出了苏梦儿之后,文章下的留言简直是闹翻了天,想到了曾经作为叶臻臻时候写下的书,杜莹然抿唇而笑,笑容之中又有些怅然,那样一个时代,她是回不去了,那伤感一闪而过,手覆上了小腹,现在的日子也是不错。 「在想什么呢?」三公主问道。 杜莹然说道,「你放心,齐家大小姐过来了,只能够说明她在边城过得并不如意。」 三公主本就厌恶了齐灼华,听到了杜莹然说齐灼华过得不好,就问道:「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要是过得好,也不至于现在就回来了。」杜莹然说道,「当时嫁人了就不会离开京都。」 三公主想了想说道:「也是,听说她一路上经过了寺庙,都是要去拜一拜的。我记得她曾经是不信这些,现在既然拜了菩萨,定然是有所求之事。」既然有要求之事,那么定然是不如意不顺遂的。 日子如意如同自己,如同杜莹然,是从未想过求神拜佛的。 杜莹然猜测的不错,齐灼华此时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红着眼圈握住了手里的木雕。这是莫宇轩亲自雕刻送给自己的。 对于齐灼华的离开,莫宇轩是有些无奈,甚至用无理取闹的眼神看着齐灼华。齐灼华一想到莫宇轩,眼眶就是一红。 莫宇轩虽然是武将,却是儒将,生得俊朗,新婚之夜也同齐灼华圆了房,在圆房之后,齐灼华对孟舒志的最后一点念想也消散不见,心中便是只有莫宇轩了。在京都里还住了十余天的时间,两人也堪称是蜜里调油了,这是齐灼华在前世所不曾经历过的,这些甜蜜让她心中微甜,对去边城的日子更是向往了起来。齐灼华以为自己去了边城,同莫宇轩同甘共苦,两人更是会浓情蜜意,如同她那日里见到的杜莹然和孟舒志一般,谁知道摇摇晃晃的马车,她吐得是昏天暗地,最后只能够让莫宇轩先行,等到到了边城,人已经瘦了一圈,到了营地里,就听着军帐当中脆生生的女声,说话的人正是苏梦儿。 前世柳莲安是她的噩梦,那么今生苏梦儿就是她的噩梦。 尤其是恋上了莫宇轩之后,齐灼华发现,莫宇轩看着苏梦儿的眼神格外温柔,她更是通过别人口中知道了原本苏梦儿是要嫁给莫宇轩的。 苏梦儿就是前世的柳莲安!这个发现让她无法再边城继续待下去,苏梦儿已经在她的心中和柳莲安重合到了一块儿,她时常梦到上一世柳莲安死时候的情景,只是这一次溺水而亡的人成了苏梦儿。日复一日的噩梦让齐灼华再也无法留在边城,想到了求助母亲,更是想要知道杜莹然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在柳莲安死之后,依然能够得到孟舒志的看重。 第六十章 于是已经消瘦了不少的,面色苍白似鬼的齐灼华就离开了边城。 去边城的时候,足足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从边城回到京都,则是花了整整四个月的时间,夜夜的噩梦掏空了她的身子,一路上她行的很慢,遇到了寺庙就是求神拜佛,祈求上天的垂帘,让她得到夫婿的疼爱。 等到齐灼华回到京都的时候,周氏一见到齐灼华,就落了泪,抱住齐灼华哭个不停,着实是因为齐灼华的日子过于消瘦了,衣服套在她的身上显得是空空荡荡,如同是套在衣架上一般。 「丫头,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就连史老夫人见到了齐灼华也是吓了一跳,昔日里的齐灼华不是珠圆玉润之像,也不至于消瘦至此的。齐灼华并不会言莫宇轩的不是,只是说也要过年了,就在家中小住一段时日,等到开年春暖之后再去边城。 史老夫人微微颔首,温声说:「留下了也好,那里本就冷,在府里热热闹闹过个好年。」 周氏知道齐灼华回来一定是有缘故的,私下里拉着齐灼华就问齐灼华缘由。 齐灼华此时已经是受不了了,私下里就同母亲说了清清楚楚,苏梦儿的事情。更是说了梦中柳莲安的事情,说出了柳莲安的死,担心这一次苏梦儿也会这样。 苏梦儿是苏梦儿,柳莲安是柳莲安,两人怎能够混为一谈,但是看到女儿的样子,这样训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周氏说道:「我知道你是想要找你表妹,问个清楚,但是她如何告诉你?她已经去了襄阳了。」 「襄阳?」齐灼华想到了这个地名,就低低说道:「是孟舒志过去做知府罢。」齐灼华不由得想到,这又是和前世不一样的,自己当年去不了襄阳,杜莹然前世跟着莫宇轩去了边城,今生跟着孟舒志去了襄阳。 「你若是早半个月回来,说不定还会遇上她。」周氏说道。 听到这里,齐灼华猛地抬头,「她才离开襄阳,为什么一开始没有跟着过去。」 「有了身子,总是要格外小心。」周氏说道。 杜莹然怀孕了,齐灼华的神色恍惚,既然神色一定,说道:「这样也好,那我就去襄阳寻她。」 周氏说道:「你也说了,不过是做梦,何必在意杜莹然是怎么过得日子。」周氏苦口婆心说道,「你表妹同孟家少爷是夫唱妇和,你先前又那般得罪了你表妹,柳姑娘是怎么死的,涉及到了阴私之事,她怎会告诉你。」 「我求她。」齐灼华毫不犹豫地说道,只要能够知道柳莲安的死,杜莹然是怎么应对的,苏梦儿那里她可以如法炮制,苏梦儿的性情和柳莲安并不一样,但是齐灼华却把两人当做是同一个了。 周氏的心中一痛,「傻丫头,阴私之事,夹杂着柳姑娘的名声和孟少爷的名声,她怎会告诉你?」 「她不是大夫吗?应当是有慈悲心肠的。」齐灼华的双目含泪。 「大夫治的病治不得命。」周氏说道,「柳姑娘是怎么死的,定然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怎会轻易让他人知晓?」 「那我怎么办?」齐灼华惶惶然。 齐灼华这一次本就不应当回来,这一次回来了之后反而……周氏压下了心底的想法,劝说:「你不如先养养身子,等到开了春暖和了之后再回边城。」 齐灼华点点头,先是柳莲安的死,现在又是苏梦儿,齐灼华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失去了自己的思考能力,如同雏鸟一般依靠着母亲。 周氏看着女儿是忧心忡忡,尤其是女儿经历了这一场事故之后,这般的表现,实在是让周氏心焦,摸了摸齐灼华的柔软的发丝,说道:「总之等到过年之后再说。」 齐灼华到达京都的时候,杜莹然此时坐着马车也到了襄阳城。 襄阳城的道路只比京都的道路狭窄一点,同其他城相比是宽敞,这里沟通南北,往来商客不断,从小北门进入见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杜莹然也不想继续坐在马车之中,便下了车。 她搭着剑兰的腕子,因为坐马车的时候太久,走在平地上,仍是觉得微微有些摇晃,杜莹然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样的不适反应,等到晚上睡一觉就好了。一想到孟舒志就在城中,心中如同空中扑棱而过的鸟儿一般飞扬。 鸢尾说道:「少夫人,我们去宅子?」现在孟舒志的信笺之中也写明了宅子的地点。 「不必。」杜莹然摇摇头,「我们去衙门。」欢喜的心情如同小溪在身体里涌动,面上的两点梨涡煞是可爱。她坐稳了三个月的胎,便离开了京都去襄阳。怀上孩子的时候还是初冬,等到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将近隆冬了,早晨霜降路边结冰的时候,马车是不走的,只有等到太阳升起之后,才会赶路。幸好这一路上并不曾太多的雨雪,所以二十日后的这一天的下午,终是到了襄阳城。 在茶铺里要了一份茶点,杜莹然坐在窗边,从这里的雅座正好可以看到对面,杜莹然呷一口茶,等待孟舒志从衙门里出来。 此时的孟舒志正是收拾卷宗,拒了下属的宴席邀请,说道:「等会我还有事。」 「尊夫人也不在这襄阳府中,不如孟大人同去,一块儿热热闹闹喝酒。」 「她这几日就应当到了。」孟舒志想到了杜莹然,目光缱绻,「我托书局的人替我选一套书,等会去取。」 「让霈民去就好。」 「我亲自去。」孟舒志说道,「我去瞧瞧看还有没有难得的典藏,若是去的晚了,便没有了。」 让喝酒的人都离开了衙门,此时那群人便笑着推开了衙门朱红色的大门,杜莹然一见着那么多人出门,就提着裙摆急急忙忙下了茶楼,翘首以望,听着剑兰说道:「少爷并不在其中。」 「那就再等等,」杜莹然说道,「我总觉得应该一会儿就出来了。」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剑兰说道:「不如我去叩门,问问少爷走了没有。」 杜莹然点点头,剑兰叩门的时候,便见着那朱红色大门再次打开。 「剑兰?」出来的人正是孟舒志,见到了剑兰之后,满目是不可思议。 「夫君。」女子的轻柔声音响起。 孟舒志不由得看了过去,喊他的人正是杜莹然,此时日已西斜,前些日子刚下了一层薄雪,风吹的她的披风扬起,她的小腹微微隆起,同京都相见,她丰润了些,孟舒志心中一热,嘴唇翘起,声音亮的出奇,上前握住了她的手,「等了多久?」 「并不多大一会儿。」许久不曾这般的亲近,被握住了手,有些害羞,红晕也上了脸。 白玉一般的面容上是红霞,若不是在大街上,他便想要搂住她亲吻了。声音有些沙哑,「你是不是也饿了,我们回去说,累不累,要不要雇用一辆马车?」 「不用,走回去就是了。」 两人并排走在一起,金色的夕阳将两人的背影镀上了一道光,就仿佛是整个襄阳城最美的景色。 番外篇一 【番外篇】 抱着怀中小小的一团,孟舒志的身子都是僵硬的,尤其是怀里的孩子小小眉头皱了起来,看上去有些不舒服。求助的目光放在了身侧吴嬷嬷身上,吴嬷嬷是杜莹然的生母留下来的,因为亲妹妹生了事故,留下一双儿女,自从杜莹然离开了齐府之后,吴嬷嬷就去处理这些旧事,两个孩子一团孩子气又生了风寒,吴嬷嬷一时离不开,直到这一年的春节,才带着两个孩童来到了襄阳城。 吴嬷嬷见着孟舒志的手脚僵硬,笑着说道:「姑爷,右手托住小小姐的背,左手往下再放一点,哎,对,就是这样。」 刚出生的孩子红彤彤的皮肤有些发皱,一双眼睛又是闭着,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看,孟舒志的心中却很柔软,孩子太小太轻,虽然吴嬷嬷说他抱得对,怀中的孩子眉头也舒展开,他也不敢继续抱下去,额头上更是出了细密的汗水。绿澜早已经放下了曾经的绮丽心思,见着自己少爷如此窘迫,和红笺偷偷笑了。 孟舒志和杜莹然有了第一个孩子,原本就是喜庆之事,留在房中的丫鬟,也都笑了。 杜莹然口中含着参片,见着孟舒志这般窘迫,白玉一般的耳廓红了起来,成亲之前她喜欢见他的窘迫,自从成亲之后,这般的模样已经是许久不见,笑了笑,声音有些沙哑,「放在我床榻边。」杜莹然本就是大夫,有身子的时候更是有意识的控制自己的食量,不让自己吃得太多,以免胎儿生得太重,就算是月份大了,也从来都是坚持锻炼的,所以这孩子虽然是头胎,生得也算是轻松,用了两个多时辰剩下了孩子,现在精神也是不错。 孟舒志把孩子放在了床榻边的小床上,理了理她的鬓发,「你也累了,好好休息。」手指划过眉眼,捏了捏她的耳垂。 刚一出房门,就有一小丫头跑了过来,说道:「宅子门口有一个小姐带着一个丫鬟,不管不顾就要冲进了,门房拦住了两人,那人就吵吵嚷嚷说要见少夫人,接着那小姐身侧的丫鬟劈晕了那个吵闹的女子,说她家小姐姓齐,是少夫人是表姐。现在就是偏厅里坐着呢。」小丫头噼里啪啦就说了一串话。 齐家小姐,那就是齐灼华?从边城到襄阳日夜兼程少说也要二十日的功夫,齐灼华素来对莹然又有敌意,按道理应当不是齐灼华,孟舒志的心中却隐隐有个感觉,那在门口要闯入之人,正是齐灼华。 孟舒志便去了偏厅,守在齐灼华身侧的那个丫鬟,他有些印象,样貌有些干瘦沉默寡言,名字叫做卷碧,见着孟舒志行礼之后,说道:「孟少爷。」 「莫夫人怎么同你来了?」孟舒志直接问道,同时叮嘱了让人去请大夫。莫将军的妻子来到了不去京都,而是来寻莹然?原本以为喜得一女嘴角上翘,此时那笑意淡了三分。 谁知道刚说完了这句话,就有人踉踉跄跄从屏风后出来,「不用大夫,就让表妹给我治,她不是名扬天下的军医吗?」 孟舒志见到了齐灼华的样子,可以说是吓了一跳,她的面容枯槁,一双眼里布满了红血丝,最为关键的是她说杜莹然是军医?孟舒志并没有理会齐灼华,而是对着卷碧说道:「莫夫人迷怔了。好生休养,我会让人去请大夫,然后给莫将军那里送信的。」 齐灼华抓住了孟舒志的胳膊,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瞪大,「不让我见她也可以,上辈子柳莲安死后,你也不让我见外人。」她轻轻呵了一声,面容放浮现了古怪的笑意。 齐灼华的话让孟舒志的面色变得铁青,什么叫做他不让齐灼华见外人?!若不是因为杜莹然,他不会同她有任何的干系。「卷碧!莫让你主子胡言乱语。」孟舒志想起来,杜莹然似乎是说过,卷碧是有功夫的,于是就想着让卷碧制服齐灼华。 齐灼华见着卷碧上前,松开了孟舒志的臂膀,呜咽一声说道:「卷碧,你也不听我的对不对?你是不是也心中只有一个杜莹然?你们所有人都喜欢她,是不是?」齐灼华的表情太过于悲怆,就像是一只受伤了的小兽。 卷碧抿抿唇,「奴婢这条命是您救得。」 「是我啊,我有时候觉得还不如不要救你,什么都不曾改变得好。」齐灼华说完了之后,卷碧已经上前,一个手刀砍在了齐灼华的脖颈。齐灼华的眼睛一翻,整个人就软软地倒在了卷碧的怀中。 「不知道府中能否帮我熬制一些安眠的药物,药方和药材我包裹当中就有。」卷碧说道,「劳烦孟少爷再请一位大夫。」 「红笺,你留下来。」孟舒志吩咐说道,「若是有什么事情,让红笺过来找我就是。」 卷碧神色不喜不悲,应了一声。 等到傍晚的时候,红笺过来说道:「我问了卷碧,她们是日夜兼程从边城过来的,莫夫人心里装了事,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想要问问少夫人,我同卷碧说了少夫人刚刚生产过的事,卷碧的神色为难,只说了莫夫人是一定要见少夫人的。」说到了这里,红笺继续说道:「李大夫说莫夫人服用了安眠的药物,今天是不会醒过来了。」 「我知道了。」孟舒志点点头,齐灼华既然点名了要见莹然,孟舒志便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莹然,刚进了屋内,就听到了吴嬷嬷哼着一曲不知名的歌曲,怀中孩子的哭声就小了下来。 「嘉嘉怎么哭了?」孟舒志问道,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定下来的,女儿的小名叫做嘉嘉,若是儿子则是晨晨。 「嘉嘉是想让人抱呢。」吴嬷嬷笑着说道,「嘉嘉小姐哭的中气十足,生得也好。」 红彤彤皱巴巴的一团,看不出来好看,孟舒志仍然是点点头,表示赞同吴嬷嬷的话。烦闷的心情见着女儿便舒缓了下来,吴嬷嬷听到了孟舒志的话,笑得合不拢嘴,要知道一开始的时候担心第一胎生下了女孩儿,孟舒志会心有不满,吴嬷嬷的声音轻快,「小姐就在屋内,刚刚午睡醒来了,这会儿人也很精神,刚刚还抱了小小姐呢。」 杜莹然也不过是刚刚醒来,见着孟舒志的样子,就开口问道:「怎么了?许久不见你这般烦心的模样,出了什么事情?」 「莫夫人过来了。」孟舒志说道。 莫夫人这个称呼让杜莹然有些困惑,孟舒志就说道:「京都齐府大小姐。」 杜莹然就说道:「怎的来到了襄阳。」 「她看上去精神不太好。」孟舒志说道,「口中说话也是颠三倒四,只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你。」 杜莹然的目光一闪,「我知道了。」 「今天她不会过来,不过我猜她明天一早醒过来就会过来。」孟舒志握住了杜莹然的手,「你若是不想见她,不如就一直让她昏睡,让莫将军过来接她。她的状态着实是糟糕。」孟舒志并不是一个会把事情做到如此决绝地步的人,但是他不能够承受让莹然受伤的风险。 番外篇二 杜莹然柔声说道:「这样太不合适了,好歹也是千里迢迢过来寻我的,也不知道表姐和莫将军之间有什么事故,我自小在齐府长大,和她也是亲戚,若是她有了个好歹……她既然想要和我聊,我和她好好说一说就是了。」 孟舒志记挂着齐灼华,夜晚里就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 他穿着的是大红色的状元服,游街时候并不见盛装的杜莹然,反而是齐灼华翘首以盼,新婚之夜挑开了盖头,也是那齐家大小姐,孟舒志漂浮在半空之中,看到如墨那丫头叩门,接着自己出了新房,他反而松了一口气。 这个梦来得莫名其妙,孟舒志只要想到成亲之人不是杜莹然,而是那莫名其妙的齐灼华,便觉得心中难受,不想要看底下的场景,偏偏梦境不受他的控制,便往下继续走去。 于是孟舒志见到了柳莲安是如何私下里挑拨齐灼华,又在妹妹孟玉溪的面前哭得是梨花带雨,说表嫂不喜欢她。齐灼华被柳莲安挤兑,话语里自然表露出不喜柳莲安的意思,而妹妹孟玉溪越发怜惜表妹,甚至到了最后孟玉溪忍无可忍,拉着柳莲安到梦中的自己面前告状。 这个梦境荒诞而真实,他漂浮在空中,看着梦中的自己眉头轻轻皱起,孟舒志的心中是冰凉,因为梦中的自己显然相信了玉溪的话。 接下来则是柳莲安的投水,梦里并无杜莹然,那柳莲安也就不曾有苏醒的机会,湿漉漉躺在岸边,永久闭上了眼睛,孟舒志看到了孟玉溪给了齐灼华一个巴掌,一双眼眸盛满了愤怒和悲伤,愤怒的是齐灼华的所作所为,悲伤的是柳莲安的死去。梦境中的自己知道了这个消息,就要休妻的时候,反而是祖父劝下了他,婚姻并不只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族的结合,还有祖父觉得齐灼华并不曾推了柳莲安,因为平妻之事,祖母是不会许诺的。 但是梦中的自己刚开始的时候还相信祖父的话,但是无意之中听到齐灼华的呓语,知道齐灼华恨极了柳莲安,心里头就动摇了。 梦境之中祖母不曾醒来,她在床榻上越发虚弱,柳莲安落水之后一个月的时候,就去了,而祖父在祖母故去之后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也撒手人寰。 祖父是孟府之中唯一一个坚信齐灼华不会推人的,梦里的他本就动摇,在妹妹孟玉溪通红了眼发誓她当时看到齐灼华一脚踢在了柳莲安的身上,梦中的他也默认了推人的就是齐灼华。虽然答应了祖父不休妻的事,却对齐灼华十分冷淡。更是写下了以梅花喻人的诗词,赞叹的是柳莲安。 孟舒志漂浮在半空之中,瞧见了锦绣衣裳的齐灼华,在府中的时候往往是神色冷漠,唯有在外人面前,面对外人称赞齐灼华的好命时候,神色才有一丝鲜明。 梦中的齐灼华着实是可怜又可悲,面对众人的恭维,她也同人描绘出一番同梦中自己郎情妾意的景象来,更是说出了那些诗词,原本就是咏絮的齐灼华自己。 这样的日子,直到齐灼华见到另一个人。 孟舒志的心跳地快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之中,看着梦中的齐灼华和自己相敬如宾过了十多年的时间,他一直期待着在梦中看到杜莹然,直到此时就看到了杜莹然挽着妇人的发饰,笑盈盈喊了齐灼华一声,「表姐。」 孟舒志近乎是贪婪地看着那妇人,她穿得是缠枝莲滚银边对襟小袄,下身是撒百合绛紫综裙,鬓发是鎏金莲花发簪,流苏垂在耳畔,低眉浅笑,眼眸里是淡淡的温和而睿智的笑意。这样的笑容却让孟舒志觉得有些陌生,他的莹然笑起来的时候要比她更绚烂一些,那眼眸里的明亮璀璨几乎晃了人的眼。 她因为嫁给了莫宇轩,所以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妻子,虽然他们有如出一辙的容貌,但是那个言笑晏晏的随夫君上战场行医的杜莹然并不是她的妻。 孟舒志因为这个发现,红了眼,尤其是看到了下一次相聚时候,杜莹然带着一对玉雪可爱的双生子前来孟府,梦中的自己神色淡淡,而漂浮在半空之中的孟舒志心中在滴血,心中在无声的呐喊,这是不对的,他的妻子是杜莹然,莫宇轩的妻是齐灼华!空中的张牙舞爪一丁点的用也没有,一拳一脚全部都落了空。 杜莹然和齐灼华熟络了起来,因为齐灼华总是在其他人面前说同自己的恩爱,而杜莹然也免不了说起了和莫宇轩的事情。 孟舒志看着杜莹然提到了莫宇轩,那眼眸弯起,唇边梨涡乍现,心中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凉。就算是知道这只是一个梦,但是他身下的画面清晰而真实,就仿佛是真实发生一样。昭示了那独守空房的齐灼华本当是他的妻子,而杜莹然并不是属于自己的,而是属于莫宇轩的。 他不想看,却不得不看。 一直看到了最后,杜莹然再次随夫出征,而齐灼华重病在床。 因为齐灼华的重病,梦中的自己也难得踏入了这主卧之中,这么多年,他不是在书房之中度日,便是在主卧的外间里休憩,对外,孟舒志是最年轻的阁老,又不曾纳妾,齐灼华是最让人艳羡的阁老夫人,但是孟舒志是知道齐灼华过得有多落魄的。不仅仅是齐灼华,梦中的自己心中也不似面上的波澜不惊,尚不到不惑之年,那霜华已经染了鬓发。 这一切都是因为早十年柳莲安曾经做过的事情,只是在梦中,没有人发现那个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落水意外亡故的柳莲安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床榻上的齐灼华在看到孟舒志的时候,一瞬间眼睛就亮了起来,见着孟舒志并没有开口说话,那璀璨的光芒一点点泯灭。 梦境之后他们是夫妻,按道理应当是世界上最为亲密的人,实则不如陌生人。 「如果有来生。」齐灼华最后喃喃地说道,「如果有来生,我想做她一样的人啊。」 最后的话语如同是一粒石子投入到了湖水当中,那涟漪荡漾开来,而孟舒志悬浮在半空之中视线变得模糊,直到黑暗之中睁开了眼,他苏醒了过来。 砰砰,他的手放在了左胸膛,感受到心在跳动,他的左手撑在床上,手指可以碰触到床榻,可以碰触到那柔软的锦缎。 猛然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他胡乱地穿衣,「少爷。」今日里睡在外间的是绿澜,绿澜掌灯的时候,便见着孟舒志一袭青衣,乌黑的长发散着,换上了轻便的短靴,一双手正要推开屋门。 「灯给我。」孟舒志从绿澜的手中抽出了灯盏,就出了房门。吱呀一声房门响,此时已经是深夜,黑色的夜幕之中是繁星点点,夜风带着微凉的味道,让人陡然一清。 绿澜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呆呆立在原处,等到孟舒志已经推开了门,小跑跟在了孟舒志的身后,「少爷,你要去哪儿?」 「我想去见莹然,你歇下就是。」孟舒志说道。 「可是……」 「没什么可是。」孟舒志因为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心里有些乱糟糟的,语气就差了一些,这当场镇住了绿澜,绿澜看着孟舒志的背影,才小声而又委屈地说道:「没有束发啊。」 番外篇三 孟舒志疾走到了房间门口,轻叩房门,不一会儿就有鸢尾来开门,看到孟舒志的时候一瞬间的困惑。 「我想陪陪夫人。」孟舒志让鸢尾歇息,自己则是入了内间。 「少爷。」鸢尾还想要开口,孟舒志就说道:「你出去吧,不需要人服侍。」 绕过了屏风,孟舒志就见到了杜莹然。 因为白日里的生产,杜莹然的眉头微皱,似乎在梦中还能够感受到疼痛,嘴角却是翘起一个极浅的弧度,孟舒志坐在床榻边,同她十指交握之后,仿佛心中也安定了下来,他的手指划过了妻子的眉眼,最终落在了嘴唇上,孟舒志松开了手指,俯下了身子,没有束起的长发垂在耳畔,他的唇碰触到了妻子的唇。 她的唇依然是柔软,失血让她的唇瓣比以往温凉了些,他的舌尖入了她的唇,就算是杜莹然怀孕了不曾欢爱,他们却是时常亲吻的,就算是杜莹然倦怠疲惫,还没有从睡梦之中醒来,也是无意识地回应他的吻。 温柔的吻,让他心中的那野兽安静和蛰伏下来了,孟舒志的皱起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呢喃道:「你是我的。」 刚刚的只是一场噩梦,而他现在拥她入怀。 杜莹然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侧还睡着一个人。前一日的生产让她太累,夜晚就算是孟舒志亲吻她的嘴唇,她也不曾发现。 「冠玉?」杜莹然问道,「你怎么谁在这里?」 「我做了一个梦。」孟舒志轻啄她的嘴唇,声音有些沙哑,「我想确认你在不在。」 杜莹然失笑着说道:「我不在能够去哪里?」 「在梦中,你不见了。」孟舒志说道。 杜莹然柔声说道:「我在的,我一直都在。」孟舒志此时看上去没有安全感,杜莹然牵住他的手,声音舒缓。 两人温存了并没有多久,就有齐灼华来了。 齐灼华梳洗过后,仍然是消瘦得惊人,眼眶里得血丝让她看上去有些狰狞,「表姐?」杜莹然见到如此憔悴的齐灼华,也是诧异,想到了苏梦儿,眼神回归平静。 「我想和表妹说说话。」齐灼华说道。 孟舒志有些不放心,齐灼华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讽刺,「孟少爷,我只是和表妹说说话,我不会吃了她的。」 杜莹然并不喜欢齐灼华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冠玉是关心我。表姐,你要是这样说话,没什么意思,我也懒得听了。」 齐灼华最厌恶的就是看到孟舒志这般郎情妾意对待杜莹然,几乎揉烂了手帕,最后说道:「孟少爷,我只是想和表妹聊聊,让她解了我的困惑。」说完之后,祈求的目光看着杜莹然,「我们好歹也是亲戚一场,小时候更是一块儿长大,我就是想和你长谈。」 杜莹然微微颔首,对孟舒志说道:「不碍事的,就说一会儿话,昨个儿我们说好了的。」杜莹然的手边放的有金针,若是齐灼华真的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杜莹然纵然是没有办法下床,也能够制得住齐灼华。 孟舒志点点头,看似离开了房间,却走到了另一间屋子里,杜莹然所住的房间是客房,这间院子原本的主人在客房设了暗门,透过薄薄的墙壁,可以听到杜莹然和齐灼华的对话。 齐灼华见着所有人都退下了之后,开口说道:「我这次过来,是因为前些日子,莫宇轩纳妾了。」齐灼华想到了当时莫宇轩提出要纳苏梦儿为妾时候的场景,就觉得心中一痛,眼眶一红,自从知道莫宇轩要纳妾时候就不曾掉落的眼泪,此时在杜莹然的面前掉落,「我年前回了京都,过年之后才去边城没有几日,就知道他要纳妾的消息。」 「你总归是莫将军明媒正娶的夫人。」杜莹然说道,「那家小妾是越不过你的。」 「可我所求的从来不都是这样!」齐灼华抬起头,一双眼睛是亮的出奇,「我甚至抢走了原本属于你的姻缘,所求的不过是一人一世一双人!」 孟舒志在隔壁听到了齐灼华的话,双手紧紧捏成了拳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你说什么,我不明白,表姐。」杜莹然开口说道。 「你不明白,我就仔细和你说个分明。」齐灼华说道。「我先前就知道柳莲安和孟舒志青梅竹马,纵然孟舒志曼城闺秀的如意郎君,却并非我心中的良人,母亲先前让我去上香,让孟夫人相看,我就恰巧‘病了’,并让你好好表现,入了孟夫人的眼。」 杜莹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轻轻长叹,「如果你看不中孟舒志,觉得他是一个火坑,那么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来呢?」 听到了这里,孟舒志的牙关死死咬死,心中有些发疼,他在杜莹然的心中是一个火坑吗? 如果没有昨夜里的梦,孟舒志并不会这么认为,孟舒志想到了柳莲安,他曾经也是如同梦中的自己那般笃定,柳莲安的心性高洁。孟舒志的心有些乱了。杜莹然可会后悔嫁给自己? 屋内,谈话还在继续。那燃香打着旋儿升腾在空中,淡淡茉莉清香萦绕在鼻尖不散。 齐灼华轻轻一笑,笑容是说不出的缥缈,带着禅意,「表妹,你可相信前生今世之说?」 如果是以前的杜莹然自然是不信的,但是有自己还有齐灼华的例子,她怎会不相信?微微颔首,听着齐灼华说道:「因为我是重活一世之人啊。」 重活一世?孟舒志想到了那个异常清晰的梦,心里有一种预感,齐灼华口中的前生,就是他昨夜里梦到的场景。 果然齐灼华自顾自地说出了梦中的事情,杜莹然早已经料到了,但是没有想到齐灼华会在今日里对自己说出这一切。齐灼华说完之后,嫣然一笑,「说出来了之后,我轻松了不少,表妹,就算是告诉母亲,我也不过是假托梦境,没有想到,实话竟是都告诉了你。你看看我上辈子过得如此狼狈,人前的风光算得的什么风光呢?比不得你表妹,你啊,这辈子是风风光光,让人艳羡,上辈子也是如此呢。」 齐灼华不等着杜莹然反应,就说出了原本属于杜莹然的一切,杜莹然听着这些并不陌生,这些经历原本就是她构建而成的,只是她已经是孟舒志的妻子,齐灼华说这些又有什么干系?于是抬眼说道:「你说这些究竟是想要说什么?」 「因为我虽然嫁给了莫宇轩,他却纳了妾。」齐灼华闭上了眼,睁开眼之后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应该怎么做?」 「我不知道。」杜莹然摇摇头。 「你别急。」齐灼华柔声说道,「我先给你说说看,苏梦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告诉我,如何让莫宇轩弃了苏梦儿,如何同我一人一世一双人。」 说起来,杜莹然不怎么了解柳莲安却是知道苏梦儿这个人的,苏梦儿已经做了莫宇轩的妾侍,就算是她是原作者,也是无法的。于是在齐灼华饱含期待的目光下,杜莹然仍是摇摇头,「我不知道。」杜莹然说的是真话,书中解决掉苏梦儿,也是阴差阳错,若是苏梦儿还没有被纳,或许还有一线生机,现在木已成舟,又有什么用? 番外篇四 齐灼华的呼吸变得急促,「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啊?上辈子的时候,你明明和他很好的,所有人都知道莫宇轩对你的情深意重。根本就没有纳苏梦儿为妾!」 齐灼华的话说出口了之后,齐灼华自个儿的心中一紧,杜莹然和孟舒志何尝不是如此?孟舒志的双手捏成了拳,属于自己的妻子被齐灼华说是和莫宇轩在一起,孟舒志的眸色幽深。 杜莹然抬眼说道:「表姐,你也说了,已经纳妾了,还能够有什么方法?你也说了,莫将军的心中原本就有苏梦儿,若是你伤害了苏梦儿,反而会让莫将军怨你。」齐灼华的身子一缩,就听着杜莹然继续说道,「再说了,按照你说的,这辈子同上辈子已然不同,你是你,我是我。莫将军如何,我帮不了你。」接着又说道:「你若是想要知道柳莲安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齐灼华的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心中想着,若是用对付柳莲安的法子对付苏梦儿,也是使得。 「她的心思不纯,我发现了,就早早告诉了冠玉,玉溪也知道,嗯,还有祖父。」齐灼华还等着后续,就看着杜莹然一摊手,「没了,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齐灼华有些愕然。 杜莹然的眼眸弯起,「所有人都知道了,甚至还从她丫鬟如墨的口中套出了真相,还有什么难得?」 齐灼华心里有些茫然,想到了柳莲安的死,又连忙问道:「她是自己跳水而亡吗?」 「她落水之后并没有死去,玉溪把她救上来了,我救活了她。」杜莹然说道。 「你救了她?」齐灼华打断了杜莹然的话。 杜莹然点点头,「她那时候还口口声声说道,自己被老夫人许诺做了平妻。但是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齐灼华看着杜莹然,忽然就觉得自己过来找杜莹然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杜莹然救了老夫人,所有人都会知道柳莲安说的话是无比荒谬,而且杜莹然会医术,自然能够帮助莫宇轩良多,得到莫宇轩的敬重。 「我知道了。」齐灼华的声音有些干涩,「我不是你,我不会医术,你能够做到的,我做不到。」想到了杜莹然医术,齐灼华有些释然,反正她不会医术,所以上辈子救不了赵老夫人,这辈子不能够帮到莫宇轩,所以她才会过得寥落,比不得杜莹然的两世风光。 医术?医术只是一个方面,但是更多的是齐灼华自己禁锢了自己,用前世的经验来看今生,并用自己所谓的先知先觉做些损人利己的事情。 杜莹然还没有开口,就听着吱呀一声响,齐灼华拉开了房门,自顾自地出去了。「表姐!」杜莹然开口。 齐灼华于逆光之中回首,就听着杜莹然说道:「两辈子的时间,你都想着的是依靠别人,甚至把自己最为重要的不能够说出去的事情,告诉了我,你觉得合适吗?」 齐灼华心无波澜,「有谁会相信呢?两世为人竟如此……」 齐灼华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所求不过是一人一世一双人,为何如此艰难?她的声音轻飘飘,仿佛是歌声渺渺,「我所求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峥嵘栋梁,一旦而摧,到头来,一场空……」 歌声是说不出的悲切,杜莹然听在耳中觉得有些荒谬。不过是一个男人,就这般要死要活?若是心不在莫宇轩身上,纳妾就随他去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就是;若是心中有莫宇轩,就应当想法子,知道苏梦儿存在的时候就开始布局。 房间里的小门被旋开,杜莹然就见着孟舒志,孟舒志紧紧地抱住了杜莹然,他是那样的用力,几乎要把她揉入到了自己的骨子里,「莹然。」 此时有剑兰和鸢尾绕过了屏风进来,见着少爷抱住了少夫人,面上一红,两人退了出去。 杜莹然见着孟舒志从暗门出来,就知道孟舒志听到了刚刚齐灼华所说的事情,捧着他的脸,说道:「不要介意我表姐的话,她受不了莫将军纳妾的打击,人有些糊涂了。」 孟舒志的声音有些干涩,「她或许说的是真的,我昨夜里也梦到了她说的那些情景。」 杜莹然的眼睛瞪大了,孟舒志的眸色暗沉沉的,「就如同齐……大小姐说的,梦中我同她是夫妻,她过得并不好,而你嫁给了莫将军,一辈子是伉俪情深。」 杜莹然挑挑眉,沉吟之后说:「很多事不是表相那般,按照表姐说的,她上辈子嫁给你,你的心中只有柳莲安,你觉得是的吗?」 「不。」孟舒志飞快地回答,想到了昨夜里的梦,无论是梦里还是梦外,他从未喜欢过柳莲安。甚至是知道柳莲安上辈子做的事情,对她是发自内心的厌恶。 「那就是了。」杜莹然说道,「她觉得你是火坑,无非是因为觉得你心中有人,事实证明,你心中无人,她所挑选的莫将军,才有心上人。」 身上的凉意随着杜莹然的话一点点消缺,身体之中仿佛是有暖流在涌动,孟舒志看着杜莹然说道:「我比他好,对吗?」 「未来最年轻的阁老。」杜莹然笑着说道,「你又待我一心一意,说了不纳妾,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孟舒志想到了昨夜梦里的齐灼华,额头抵住了杜莹然的额头,「对,我不纳妾,我待你一心一意。我们有嘉嘉。」虽然没有那一对双生子,他们现在就有嘉嘉,杜莹然的身子好,他们还可以有很多的孩子。 想到了嘉嘉,杜莹然笑着应了一声。 齐灼华的到来不过是一个插曲,从杜莹然这里得不到答案,心中是说不出的灰败,眼神更是如同暮气沉沉的老者,孟舒志觉得现在的齐灼华,比昨夜里的梦中还要疲倦,还不过双十,整个人的精气神却像是老妇人。 齐灼华的身子不好,在襄阳城里病了一场,休养了五六日,就拖着病体要去京都。孟舒志和杜莹然就算是不喜欢齐灼华,这样的关口也不希望她离开。只是齐灼华打定了注意,只好让她同卷碧跟着商队去了京都。 得到了齐灼华安全抵京的消息,杜莹然和孟舒志都松了一口气。而后齐府的人不曾修书给杜莹然问情况,边城那边的莫将军似乎是派了人去京都。 齐灼华的一切,都与襄阳城中的两人不相干。 孟舒志正握着杜莹然的手,画着穿着红色小衣带着精致项圈的女儿。最后一笔点睛,两人相视一笑。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药香嫡妻 卷一》作者:蓁蓁 02、《药香嫡妻 卷二》作者:蓁蓁 03、《药香嫡妻 卷三》作者:蓁蓁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