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有爷顶 上》 第1章 【正文开始】 药汁被不断地灌进嘴里,安瑾由于三天不得饱食而手脚无力,下巴又被人死死捏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瞪着眼前这个神色疯狂的孙晋文。 孙晋文神色异常兴奋,手上拼命地往她嘴里灌着药,待到一碗药一滴不落地灌进她嘴里,他才松开她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哈哈哈,荣乐郡主,你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吧?我也没想到呢,你看看,如今我是位极人臣,而你马上就要去见你那对做亡命鸳鸯的父母了,哈哈哈……」 「咳咳……」安瑾无力地趴在床头,「你……你和明王叛乱,都不会有、有好下场,太子哥哥会回来……」 「哈哈,他回来?等他回来你都投胎了。」他一手抓着安瑾衣领将她拉到面前,恶狠狠地说道,「我就是要看看你们这些名门贵女失了家族依仗还怎么嚣张!你知不知道和你成亲这两年来我过得有多屈辱?人家都叫我孔仪宾而不是孔大人,我做什么都要看你们和太子那一伙人的脸色……不过现在一切都好了,你知道你死后我会把你带到哪吗?」 「你……小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知道吧?告诉你吧,戚贵妃想见见你死后的尊容呢,你们是亲姐妹,不会让她失望的是不是?」 「你……戚月……」 安瑾伸手想要去掐他脖子,但却是徒劳无功,腹中传来阵阵刺痛,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在倒下之前还能听到男人疯狂的笑声…… 安瑾感觉到自己不受控制地越来越轻,一直往天上飘去,却怎么也飘不远,硬生生地让她看着孙晋文把她的身体送进了皇宫,看着戚月疯狂地拿着鞭子往她身上抽打鞭笞……她愤怒、耻辱,可却无能为力。 再然后,她看见太子哥哥反攻入京城,,看着明王只做了三个月皇帝就死于剑下…… 只可惜,没看到孙晋文的结果,她便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泰昌十二年的这个新年过得很不平静,年初三寿康长公主携驸马和女儿荣乐郡主前往龙岩寺上香,回来的途中遭遇歹人埋伏,长公主与驸马无事,但荣乐郡主却因当时马车停得急促,头一下子撞在了车内桌角上,鲜血淋漓,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过来。 此事一出,皇帝震怒,严令刑部彻查,一时间无论是朝堂还是后宫,都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就连普通百姓看着街上那一列列搜查的士兵,也是心惊胆战,轻易不敢出门,以至于这年节时候街上居然是冷冷清清的。 年初九的这天,寿康长公主起了个大早,然后去了女儿在的云岘馆,在她的小厨房里亲自下了一碗长寿面,端到了女儿屋里。 安瑾是被食物的香味勾醒的,她揉揉眼睛,就见床帐被人高高挂起,露出一张艳丽无方的脸庞来,见她醒了,俯身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真是个馋虫,闻着味儿醒的吧?」 安瑾顺势勾住她的脖子蹭了蹭,糯声糯气地说道:「都怪娘亲做的味道太香了嘛。」 长公主拍拍她的脑袋,「你呀,怎么受个伤醒来嘴巴倒是更甜了?都十二岁的大姑娘了还撒娇,害不害臊?「虽然这样说着,语气却是宠溺得紧,「赶紧梳洗下,娘做了长寿面给你。」 「长寿面?」安瑾一愣,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十二岁生辰呢。 「是啊,都十二岁了呢,原本想着今年给你好好过过,哪想出了这档子事儿?」长公主眉头紧皱,恨不能现在就揪出幕后黑手使劲儿折磨,「哼,刚把主意打到我沈宜宁身上,还害我女儿受了伤,看我饶得了他!」 安瑾听了,垂下头不知想着什么,后面长公主又说了什么她都没听见,连寻云和觅柳帮她梳洗时她都迷迷瞪瞪的,长公主看着自从醒来后就经常发呆的女儿,心里更是把那些人骂个半死,想着明日定要进宫催催皇兄去。 寻云和觅柳手脚很快,不一会儿就服侍安瑾梳洗好了,而此时长寿面还冒着热气。 「快,趁热吃,娘亲一年难得下回厨呢。」长公主把长寿面推到安瑾面前,安瑾回神,透过蒸腾的热气看着含笑的母亲,心头一热,险些流下眼泪,赶忙眨眨眼睛,低头吃了起来。 长寿面是长公主为了驸马专门学做的,这么些年下来手艺已经相当不错,面条香滑劲道,再配上精心熬制的酱料,也是一大美味了。 安瑾吃着娘亲做的面条,心里温热,上苍对自己还是厚待的,让自己有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的父母亲人还好好地在她身边,而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去保护他们,不再让他们想前世那样惨死。 这一世,她要让那些人为他们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待到一碗面条见底,安瑾才心满意足地抬起头来,看看外面的天色,然后问母亲:「娘,爹爹呢?」 丫鬟们把碗筷撤了下去,换了香茶上来,长公主用手背试试温度,这才递给安瑾说道:「他昨晚就去刑部了,一晚上没回来,估计是有了什么消息吧。」想着平常温润如玉的丈夫这些日子冷着一张脸,见谁都想撕了的样子,她可不觉得刑部那些人的日子会好过了。 第2章 「刑部那地方阴冷,现在天气也还没有完全暖和,还是让爹爹少去吧,生病就不好了。」比起抓出凶手,安瑾更关心父亲的身体。 前世这个时候的确是有一场刺杀,可是他们一家三口都没有什么事情,今世她却受了伤,虽然不太重,但也足以让爱女如命的长公主夫妇大发雷霆了,尤其是安驸马,看谁的眼神都冷得掉渣,让整个京城的人都以为是被阎王附体了…… 「你放心,我叮嘱过的,再说今天是你生辰,他午膳时肯定会回来的。」她轻轻弹弹安瑾额头,笑道,「你个操心的丫头。」 安瑾一头扎进长公主怀里,抱着她的腰说道:「哎呀,这世道啊,女儿关心父母还要被父母嫌弃,真是的……儿女难为啊!」 长公主拍了她的背一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这张嘴巴哟,也就你爹受得了你了!他回来赶紧找他去,别烦我!」虽然这样说着,可抱着安瑾的手也没有松开。 女儿醒来后更加粘着他们夫妻了,可见是真被吓坏了。 「不,我这辈子就粘着你们!」安瑾抬起头,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会照顾好你们,保护好你们的。」 一想到那些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亲人们都在那个男人的背叛下死的死逃的逃,最后连她也死于他手,她的心里就像油煎一般难受。 她死,那是有眼无珠的报应,可是她的亲人们有什么错?他们爱她护她,连带着对那个他们不喜欢的男人也多加提携照顾,可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 只可惜她没能看到那男人的下场。 长公主不知道女儿心里的弯弯绕绕,听她这么说,便抓起了她握着的拳头左看右看,最后问身后的金嬷嬷:「你看,这般细嫩的手能保护谁?绣花针都捻不起来呢。」 金嬷嬷凑趣地说道:「公主莫这样说,女儿家手细嫩才是最有福气呢,再说了,这是郡主的一片孝心,难不成您还真为了这个让她去舞枪弄棒不成?」 「你这老货,就会拆本宫的台!」她笑斥一句,然后低头对着安瑾说道,「你只要不惹祸就好的了,保护就免了吧!」 「娘……」安瑾对这个总爱和她抬杠的娘亲没办法,只好嘟着嘴恶狠狠的说道,「哼,那我只保护爹爹!」 「行啊,反正我有你爹爹保护。」长公主无不得意地说道,眉眼间尽是骄傲和幸福。 「……」安瑾无奈地看着娘亲,叹一口气说道,「也只有父亲能容纳您这么傻了……」 长公主曲起手指就要敲她额头,安瑾赶忙抱住她手臂求饶,「娘啊,看在女儿伤还没好的份上饶了女儿吧!」 母女两感情深厚,这样玩闹耍宝是常事,下人们早就见怪不怪了,都笑吟吟地看着,几个得脸的丫鬟嬷嬷时不时还能插两句嘴儿逗主子开心,一时间屋子里好不热闹。 气氛正好时,云岘馆外却匆匆进来一个丫鬟,金嬷嬷认出是长公主院子里传话的丫头,便走出去问道:「急急忙忙地做什么?」 安瑾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以为是父亲提前回来了,小丫鬟才来通报,当下便坐直了身子问道:「可是父亲回来了?」 金嬷嬷打发了小丫鬟,进来回道:「回郡主,驸马爷还未回来,是……」 「是什么?」长公主见金嬷嬷吞吞吐吐,不由奇怪。 「回公主,是忠勇侯夫人来了。」 她此话一出,屋里的气氛霎时冷了下来,安瑾收了笑容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不高兴,倒是长公主只是微微挑眉,然后抿了一口茶悠悠问道:「哦?来做什么?早先递访帖了没?」 「说是下个月侯府老夫人六十寿辰,亲自来送请帖的,早先并没有往府里递访帖,所以门房不敢贸然让人进来,才叫人来询问公主的意思。」 按理说一个侯夫人,即便没有递访帖,门房也断然不敢将其拦在门外的,可来人是忠勇侯夫人,想想忠勇侯府与长公主府的纠葛,大伙就不得不小心行事了,得罪忠勇侯夫人事小,惹几位主子不快就罪过了。 「哟,时间可真快啊,那老妇都六十了呢,啧啧,岁月不饶人啊……」长公主嘴里感叹着,眉眼却是笑意盈盈。 「公主之意是?」金嬷嬷询问道。 「让她到花厅吧,我一会儿去见见,这么多年都没机会见见侯夫人呢,」长公主低头,右手轻轻摸了摸安瑾的头发,柔声问道,「阿瑾先歇一会儿?」 安瑾回过神,握住娘亲的手撒娇说道:「不嘛,娘亲我陪您去见客吧?这几日闷在屋里都快憋死了,您放心,女儿一定乖乖的!」 长公主宠溺地刮刮她的鼻尖说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走吧,既然你不介意,那么见见也无妨,总归是要打交道的。」 她也想去看看,那老妇亲自挑的儿媳妇是个什么天仙儿。 第3章 母女两各自回屋换了衣裳才往花厅而去。 去花厅的路有些长,母女俩又没乘软轿慢悠悠地走着,足足一刻钟才到,一进去就见忠勇侯夫人已经急忙站了起来行礼,「妾、妾身见过长公主。」 她是侯夫人,即便品级没有长公主高,可也没必要自称妾身吧? 以往长公主一家都在外游山玩水,金嬷嬷这些仆人都安分地守在公主府里,与忠勇侯府没有什么交集,只隐隐听说忠勇侯夫人有些小家子气,可此时看来不只是小家子气这样了。 安瑾抬头看去,她记得上辈子这小童氏被府里的婆婆兼姨母童氏压制得不行,再加上家世不好,所以行为举止都上不得台面,虽然顶着个侯夫人的名号,但一般人家宴会轻易不请她的,在京里就像个隐形人一样。 此时她或许是因为过年的缘故,难得穿了件石榴红的衣裳,但却梳了个圆髻,首饰也是虽然看着新,但却是几年前的老款了,如此搭配,生生让她显得老了十几岁不说,还有些不伦不类的。 「侯夫人多礼了,请坐吧。」长公主坐在了上首,看了她桌上一眼,又扭头对伺候的丫鬟说道,「你们是怎么招呼客人的?茶凉了都不知道换?谁伺候的,自己去领罚!」 声音里有些怒气,那丫鬟不敢求饶,磕头领罚去了,另有丫鬟来给小童氏添水。 「不不不,长公主,这……这和丫鬟们无关,这……是我……」小童氏原本就只坐了半边屁股,现在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似乎急得很,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利索,到最后似乎她自己都在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只把帕子绞成了麻花,额头也有汗珠冒出。 「行了,坐吧,听说你是来送请帖的?」长公主虽然是第一次与这小童氏打交道,可看她这样也就懒得应付,「听说是府里老夫人六十大寿?这可得好好庆祝,到时候贺礼一定送上,我们就不上门去凑这个热闹了。」 长公主这人见到了,觉得那老妇的眼光可真是不如当年,想当年她抬出来与自己对擂的妾室也比这个有些段数呢。 如此,她想也不想就就拒绝了,忠勇侯府那门,自己是永远不会再跨入一步的。 小童氏一听就急了,婆婆可是下了死命令要让长公主收下请帖并前去的,说她六十岁的大寿,得在全京城人面前风光风光,务必让长公主过来捧场。 小童氏也知道这是个艰巨的任务,不说两家以前的纠葛,单就长公主这个身份,人家不来她有什么办法?只是她历来逆来顺受,不敢忤逆婆婆…… 「怎么,夫人还有事?」长公主不耐的皱起了眉头。 「不……只是,只是……」小童氏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若是不能让婆婆如愿,回去不知道还要受什么折磨呢,她情急之下就把当时老夫人说的话给搬了出来,「只是……我们老夫人说,不管以前有什么过节,您好歹也做过戚家的媳妇儿,郡主也是戚家嫡女,老夫人也想念孙女得紧……」 「啪!」她还没有说完,长公主就把桌上的茶盏扫到了地上,碎屑和水渍溅到了小童氏脚下,惊得她一下子往后面退了半步。 「您……」 「侯夫人可有胆子把这话再说一遍?」长公主也站了起来,脸色冷肃,「本宫竟不知这十多年过去了,那老妇的脸皮还是忒厚!」 金嬷嬷见她生气了,连忙上来劝道:「公主消消气,侯夫人年轻,不知道当年过节也是有的,您可不能气着了身子啊!」 安瑾上前扶住母亲,担忧地问道:「娘,您没事吧?」 长公主反手握住安瑾,满是心疼和愧疚地说道:「娘没事,只是……原本想着你和他们毕竟有血缘在,还是要走动一下为好,可这些年在外头,娘差点忘了他们一家是个什么嘴脸!如今看来,以后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正经!」 安瑾沉默。 这些事情娘亲从来就没有瞒过她。 老忠勇侯一生为国征战,守边戍戎,或许是杀孽太重,人到而立才先后得了两个嫡子,自然意义非凡。只可惜他长年在外征战,两个儿子都被妻子溺爱得不成样子,皆不成器,而他又因旧疾缠绵病榻,时日无多…… 为了保住忠勇侯府的荣华,老忠勇侯临终前,向新登基的梁睿帝求让长子戚文尚长公主,当时新帝根基不稳,而老忠勇侯在朝中威望很高,如此不啻于胁迫了。 长公主知道兄长难处,毅然下嫁,稳住了一众老将,可是戚文却实在是个不堪的,与长公主成亲不到一月就四处寻花问柳,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后来长公主怀孕期间更是让一丫鬟怀上了子嗣,再加上老夫人童氏的苛待,长公主忍无可忍,终于在生了女儿坐满月子之后,一纸休书离去,带着女儿独自在长公主府生活。 直到后来遇上现在的安驸马。 前世今生,安瑾对戚家都没有什么感情,她心中的父亲就只有一个安逸陵,那个从下带她玩耍,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做人道理的男人。 第4章 至于忠勇侯,只不过是流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罢了,前世或许还因为这个而对他有些不同,但见识了他的种种不堪之后,今生却连一句淡漠的「父亲」都不愿叫了。 「娘亲说这些做什么?咱们才是一家人,别人如何与我们何干?」安瑾扶着长公主坐下,与她宽慰道,「这些事情娘并未瞒过我,女儿自是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娘亲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伤怀?您这样爹爹见了会心疼的。」 长公主一想到丈夫,心中的郁闷也就消散了,说实话,若不是当初戚文太过不堪,她还没那么容易脱身呢,更别谈遇上现在的丈夫了,当下对小童氏下了逐客令:「侯夫人,你如今才是忠勇侯的妻子,本宫不知道你是怀着什么心态来的,可是本宫一句话撂在这儿,你们戚家和长公主府没什么干系,以后也少来登门!恕不远送。」说完牵着安瑾就往外走。 「长公主,郡主……」小童氏急了,她这次做不好婆婆吩咐的事,回去定又是一番磋磨,她倒没什么,可却会连累她那可怜的女儿…… 安瑾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满眼绝望的样子,忽然想起来,她可是她死对头戚月的母亲呢! 她死之前可是清清楚楚听到孙晋文说要把自己的尸首送给戚月呢! 她脚下一顿,便对母亲说道:「娘,要不还是收下那帖子吧?那日若是有心情的话,女儿倒是想去见识见识呢。」 长公主诧异地看着女儿,可见她笑意盈盈,目光清亮,就知道女儿心里有了什么打算,当下也没多问就点头,「好,你说收就收吧,金嬷嬷……」她朝金嬷嬷点点头,金嬷嬷自去接了请帖。 小童氏没想到居然绝处逢生,当下喜得连眼泪都顾不得擦就要行礼道谢,可惜母女俩已经走远了…… 「夫人,您请吧。」金嬷嬷笑眯眯地送客。 驸马安逸陵回来之后,先去书房沐梓州换下了那一身带着血腥味的衣裳,又洗了澡熏了香,直到没有一丝异味才抬脚往华穆苑走去。 才进院门就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等过了垂花门,就看到一道娇小的身影像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向自己迎来,他嘴角勾起,不禁加快了脚步。 「爹爹,您终于回来了,我们等你好久了。」安瑾如今长大了,虽然很想像小时候一样往父亲怀里钻,可终究还是只抱住了父亲手臂,委屈的说道,「我都饿坏了。」 安逸陵一身青衣,面容如玉,气质如松,此时明明知道女儿只是撒娇,却还是摸摸她的头,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是爹爹的错,居然饿着我家阿瑾了。」 安瑾笑得像只狡诈的猫咪一样,一边带着父亲往里走一边说道:「也没多饿着啦,只是高嬷嬷做的饭菜太香了,女儿有些馋,可娘亲却不准我多吃,爹爹待会儿说说她,哪有这么苛待女儿的?」 安逸陵笑着点点头,轻声说道:「好,爹爹说她。」 两人走到门口时长公主迎了出来,瞪了安瑾一眼,「父女俩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阿瑾饿了。」安逸陵笑道。 「就你信她宠她,我就是个恶人,哼!」她掐了丈夫一下,气鼓鼓地帮他脱下外衣,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你们父女俩好,我就是个可有可无的。」 安逸陵见妻子吃起了女儿的醋,不由得摇摇头,他家公主也是个小孩脾气呢,当下坐在了她身边握住她的手捏了捏,自长公主的脸瞬间红了。 安瑾捂住眼睛,问道:「哎呀呀,要不要我出去呀?」 长公主拍拍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坐下吃你的吧!」 安瑾这才笑嘻嘻地挨着父亲坐下。 长公主为了掩饰脸上的红晕,也为了在女儿面前装装正经,于是向安逸陵问起了案子的进展,安逸陵皱了皱眉说道:「怕是不简单,牵涉宫里人不说,恐怕还有外面的人。」 「外面?」长公主疑惑。 「来刑部灭口的那些人当中有西蜀蛮族。」 安瑾倒不稀奇,前世的结果她是知道的,最后对外公布的结论是西蜀不服管教的蛮族派奸细混入京城,被上香归来的长公主一家发现端倪,因此动了手。 可真相是什么,上辈子她并不知道,她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因为这件事过后,圣上就定下了几位皇子的封号和封地,待太子登基后就要前往封地。 「爹爹,真相查出来了您可一定得告诉我,我可是苦主呢!」安瑾凑到安逸陵面前说道,「您看看,额头上撞了这么大一个包,可疼了!」 她今生不想要重蹈覆辙,就必须关注朝堂和后宫的局势,但她虽然身份尊贵,消息来源却是十分狭隘和滞后的,目前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不放过任何一个打探宫里消息的机会了,或许以后能从中发现什么。 「好好好,一定告诉你。」安逸陵笑着点点她的额头说道。 第5章 安瑾嘻嘻一笑,连忙殷勤地帮父母夹菜。 宵节一过,长公主一家遇刺的因由也公开了,和安瑾前世知道的一样,大家也都信了,不过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至少面上该惊讶的惊讶,该关心的关心,一派祥和。 日子出了正月,天气就暖和起来了,只是早晚还有些凉意,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那柳条儿、嫩叶子果真一股脑都冒了出来,仿佛商量好了似的。 这大好春光来了,忠勇侯老夫人的寿宴也就到了,安瑾接了帖子自然要去,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由着丫鬟给自己梳妆打扮。安瑾本身就是和长公主一样爱打扮的,今儿又是比较大的场合,自然不能马虎。 「奴婢听说忠勇侯府这会快把半个京城的人都请遍了呢,原本好些身份高的人家都不愿去的,但一听您要去,也纷纷带了家中姑娘去了。」觅柳一边给安瑾穿衣一边说着自己的小消息,脸上尽是活泼欢快。 长公主一家多年前就离开了京城,四处游山玩水,可恩宠却不减,皇上每年的赏赐都堆满府里几个院子了,以前人不在京城,大家也没法子攀交情,如今一家子回来了,看样子是要常住了,各家夫人小姐自然会前来结交了。 别的不说,光这正值议亲年龄的荣乐郡主,就足够让各家主妇双眼冒光了。 这年头,郡主可比公主吃香多了,娶了郡主不会耽误子孙仕途不说,还不用像公主一样供着,而且仪宾纳妾的也不少…… 种种综合之下,荣乐郡主可是个绝佳的人选,只是有资格有这念头的也就那么几家罢了…… 长公主对这些自然是门清儿,也只能感慨一声吾家有女初长成。 安瑾没有说话,只抬起手臂,满意的看着镜中的人。 衣裳是江南那边最新出的暗花云光锦,再经由京中天衣坊最好的三位绣娘之手缝制,裁剪合身,款式新颖,与之相配的是年前祈天国进贡的碧云纱,轻薄柔软,再绣上鲜花蝶舞,更显得耀眼夺目。 「这衣裳做的不错,回头让母亲赏赏那几个绣娘才好。」安瑾心中高兴,拿母亲的钱赏人也毫不心疼。 寻云闻言掩唇一笑,「郡主可说晚了,公主早就赏了,每人足足二百两银子呢!」 长公主大方,差事做好了赏赐可是多得很,随便一点就足够外面的人几月的工钱了,所以大家都积极得很。 安瑾点点头,又在镜子前转了一圈,说道:「时候不早了,这就去给母亲请安吧。」 给母亲请过安后,安瑾就带着四个丫头上了马车,马车很大,坐五个人都绰绰有余。 安瑾微微挑帘打量着熟悉的京城,再想想明王叛变后京城百姓的水深火热,一时间感慨万千,只希望自己能够有所作为,不让这里变成人间地狱才好。 马车行了半个时辰才到忠勇侯府,安瑾一下马车就有人抬了软轿过来,她感觉到四周有不少目光注视,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 软轿直接进了招待女眷的院子,安瑾轿子一落地,就听到有人唱和:「荣乐郡主到……」 她心里哂笑,老太太这排场搞得还不是一般的大,感觉就像是她们都是来觐见她的一样。 寻云觅柳扶着安瑾下了轿子,自然就有婆子来引着她往里走,这院子修得着实漂亮,花木扶疏,曲径通幽,在这刚开春的季节就能弄出这么多鲜花来装点,可见是花了大功夫的。 沿途遇见一些小女孩笑闹,想来是跟着家里大人一起来的,因耐不住屋里无聊,偷偷跑了出来,见了她都好奇地看过来,安瑾对她们笑笑,径自走进了正屋。 屋里老夫人童氏坐在正中央,身着一品诰命服饰,头戴祖母绿抹额,银白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抿在脑后,一副老封君的架势,脸上笑眯眯地,端地一副慈祥面孔。 她此时正在和旁边的一位夫人说着什么,见安瑾进来,连忙朝她招招手,「乖孙女来了?快,快到祖母这来。」 旁边几位上了年纪的夫人都用帕子掩住上扬的嘴角,只有一些年轻的少夫人和小姐们懵懂着,安瑾走上前,屈膝给她行了个礼,声音清脆,「荣乐给老夫人祝寿了,愿老夫人福泰安康,寿比南山!」 童氏听她居然叫自己老夫人,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乐呵呵地扶她起来,「快快起来,瞧你这小嘴,几年不见就更会哄我老婆子开心了。」 更会?她怎么不记得自己以前哄过她开心? 「荣乐带了寿礼来,礼轻情意重,老夫人可不能嫌弃才是。」安瑾把她的话当耳旁风,转身朝寻云招招手,寻云走上前,手中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安瑾接过递到童氏面前,「这是荣乐的小小心意,老夫人打开看看?」 大梁朝的习俗,寿礼是要当众打开的,因此好一些人家为了博个眼球,可在这上面费尽了心思。 第6章 「好好好,看看我的乖孙女给我送了什么。」童氏一脸慈爱,语气仿佛安瑾是她从小养在自己膝下的孙女。 盒子打开,童氏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盒子里面是一尊白玉观音,玉质上乘,也适合给老人祝寿,可就是太中规中矩了,就显得随意。 童氏不高兴了,这玉是好玉,可今儿收的寿礼里面比这个好的多了去了,更何况长公主府里那么多宝贝,怎么就拿这么劣质的货色来敷衍人? 看不起她呢! 她扣着盒子的手有些泛白,一旁的侯夫人小童氏见了心里发憷,连忙唤了声:「娘……」 童氏暗暗压下这口气,好歹知道这样的场合闹起来是自己没脸,「好,好,好,乖孙女费心了……」再多的却是说不出来了。 她的二儿媳文氏见了,赶紧接过话头说道:「呀,看看我这脑袋,这么长时间居然忘了请郡主入座了,真是罪过罪过,」她起身引着安瑾往一边走,「郡主快请随我来,小姐们都在暖阁里说话呢。」 安瑾点点头,随她走去,心里却是想着上辈子这忠勇侯府闹得沸沸扬扬的爵位继承的事,这文氏可是个不简单的。 忠勇侯戚文没有嫡子,连庶子都没有一个,而大梁律法规定过继的子嗣是无法继承爵位的,对于戚文的这种情况,那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他的嫡亲兄弟继承 所以啊,当初这忠勇侯府可是一出出好戏不断呢。 「到了,郡主快进去吧,若是在里面待烦了,可以去院子里玩玩,赏赏花游游湖,待会儿戏班子开场了我让丫鬟来喊你们。」文氏笑眯眯地,亲近又不显得过分热切。 「夫人只管去吧,不用管我的。」安瑾说完就走了进去,寻云觅柳跟着,语蝶采珊在外面候着。 暖阁很大,一进去就一股热浪扑来,安瑾望去,只见姑娘们或坐在榻上,或围于桌前,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她一进去,大家的目光就看了过来,不少姑娘都不认识她,面露疑惑,倒是戚月迎了上来,她捏着帕子,强行拉起一丝笑意,对安瑾说道:「安姐姐可来了,妹妹可翘首盼了好长时间呢!」 戚月比安瑾矮了半个头,安瑾垂眸看着这个前世今生的死对头,内心居然是一片平静,没有她所想象的那样情绪激动。 其实她和戚月的恩怨原本没什么大不了,若是她离魂的时候没有看到戚月那疯狂的鞭笞她的身体的话,那这一世她是可以不和她计较的,只可惜……安瑾一直都记得当时那种尊严被人践踏的痛哭愤怒,所以这一世,两人也是死仇了。 尊严,骄傲,这是她活了两辈子都不会改变和放弃的东西,早已经融入了血液当中。 「是我来迟了,给戚小姐陪个不是。」安瑾笑道,然后向周围看了一眼,「大家都在说些什么呢,这样热闹?」 此时众人也知道这是荣乐郡主了,听她发问,虽然语气和善,但有人还是拘谨地不知道说什么,倒是有个五岁左右的姑娘一下子蹦到她面前,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满眼喜悦,「你就是安姐姐吧?我是安玟啦,祖母说我又多了一个大姐姐,可是听说你病了,一直没带我去看望,今天终于见到了,你会疼我的吧?」 这是安国公府二老爷的幼女,驸马安逸陵的侄女,安瑾的堂妹。 安瑾见了这像个小包子一样的堂妹,心都软化了,当即俯身揪住她的小耳朵说道:「哎呀,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啊?这么漂亮,跟姐姐回家可好?」 安玟看看这个新的大姐姐,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喜爱,当下发挥顺杆爬的本领,捂着脸往安瑾怀里拱,「哎呀,人家会不好意思啦……」 「哈哈哈……」大家都被她的耍宝逗笑了,刚才的拘谨散去不少,此时安玟的姐姐安玙走了过来,挽住安瑾的手说道:「妹妹可别被她这模样骗了,你给她三分颜色,她就敢上房揭瓦呢!」 安瑾和安玙上一世关系不错,如今说话来自然亲近,「哦?那我可得注意了。」 安玟被姐姐揭了老底,伤心地捂着脸。 一时间暖阁气氛融洽。 戚月看看那宛如众星捧月一般坐在那的安瑾,咬了咬唇,还是打起精神和堂姐戚仙一起招待客人了。 姑娘们一起说了会子话,聊聊衣裳头饰,说说绣花样式,好不快活,只是大家毕竟都是爱玩的年纪,如此坐久了也呆不住,就有人提议出去游园。 戚家宴客自然不会让宾客们在屋子里枯坐,院子里也是早就准备好了的,戚月一听,就说道:「那正好了,虽说如今刚开春,花儿不是很多,但那杨柳和绿荫也别有趣味。」 「是啊,今日我娘亲还特意备了船只供大家游湖呢!」戚月的堂姐戚仙说道。 大家一听可以游湖,一时间都来了兴致,三三两两邀约着走了出去,安瑾和安玙、安玟两姐妹也手挽着手出去了,身边围了几个刚刚认识的小姐。 第7章 春天的风最是和顺,柔柔的打在脸上,仿若轻柔的羽毛划过脸庞一般,安瑾甚至能感觉到那风儿调皮地从自己发隙间穿过,带得头发飞扬起来。 「没想到忠勇侯府也有这样的风光,虽不说花团锦簇,可再这样的时节能摆出这许多鲜花也是不易。」安玙指着前面那一排排花匠精心培育的花朵说道。 「是不错。」看这布置,文氏很看重这次寿宴,花了大心血了。 安玟掩唇一笑,然后扭头对跟在她身边的戚仙说道:「令堂心思可真巧,花盆摆放这些可是大学问呢,我学了好久都不得其道。」 忠勇侯府二房强大房弱不是什么秘密,这掌家权大部分都落在了二房手里,这次的寿宴也是文氏挑大梁的。 安瑾听了掐了安玙手臂一下,抛去一个「你这样坏好吗」的眼神,然后就看了一眼戚月的神色,虽然表面仍是笑吟吟地,可交握在一起的双手却出卖了她的内心。 好吧,安瑾觉得自己也挺坏的,看人家不开心,她居然觉得舒爽极了。 「能入安妹妹和玙姐姐眼就好,娘亲还说怕这些东西太寒酸了呢。」戚仙此时心头也是骄傲,母亲什么不比大伯母强?只是差了个身份罢了,哦不,如今这身份也快到母亲身上了呢。 戚仙想想自己成为侯爷嫡女的光景,全身舒泰,再看看堂妹缄默的样子,更是得意了。 几人边说边聊,走到了湖边一株柳树下,安瑾提议在这边休息边赏景,戚仙便忙吩咐丫鬟去取了许多锦垫和茶水糕点来,一时间大家都围着湖边跪坐,享受这悠闲的时候。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安玙伸手攀住一支柳条,抬头望着树梢说道,「这春天过了又是夏天,我最讨厌夏天了,又热雨水又多……阿玟,你在干什么?」这后一句话却是对安玟说的。 安瑾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就见安玟那个小淘气包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偷偷溜到了院子门边,抱着一旁的大树,一只脚已经登了上去,看样子似乎想要爬上去。 「你要做什么?」安玙皱眉,然后赶紧吩咐丫鬟,「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还不快去把小姐抱过来?」 丫鬟们连忙去了,可安玙指着树上某个地方,却死活不肯过来,安玙只好过去,安瑾也跟着。 「阿玟,不是说好了不淘气的么?这可不是在咱们家里,不能胡闹。」安玙上去抱安玟,板着脸说道。 「球,球,我要球。」安玟着急地指着树上。 安瑾顺着看去,只见一个五彩绣球卡在树丫上,颜色鲜艳,难怪小孩子会喜欢了。安玙也看到了,球是小事,可她还是生气,别人家的东西是这样随意要的吗?这孩子平常也不是这样啊,怎么今日就这样不懂礼貌? 「阿玟乖,球球姐姐回去给你好不好?这说不定是哪个姐姐落下的呢,咱们不能要,听话啊。」 「不……」安玟大眼睛眨巴着可怜极了,或许是知道求姐姐没用,便把目光投向了安瑾,「安姐姐……」 安瑾扶额,她最受不了小孩子这可怜巴巴的眼神了啊…… 「既然玟妹妹喜欢,那姐姐叫人取下来给你,好不好?」戚月这时候弯腰说道,语气甜甜地,安玟讶异地看着她,想要应下,可还是偷偷瞟了安玙一眼。 安玙脸色难看,可又不好对一个小孩子发脾气,只想着让父母好好收拾收拾,虽然不太可能。 「还不谢过戚姐姐?」安瑾捏捏小家伙的脸蛋说道,心中却有些疑惑,阿玟不是这样胡搅蛮缠的人,如今非要这绣球,有什么缘故?她前世没有来这场寿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没有这一出。 「谢谢姐姐。」安玟一下子收起了那蓄在眼眶不曾掉下的眼泪,开心地说道。 戚月忙叫丫鬟拿了杆子把绣球打下来,戚月拿起那个绣球看了看,忽然间惊讶地说道:「咦,这个绣球看着好像是姐姐你的绣法啊。」戚月把绣球递到戚仙面前,「诺,缝合处还有一个仙字呢。」 得,看来今日这一出是这两姐妹之间的较量了,只是拉着他们来做个见证者。 安瑾不在乎她们姐妹间怎么样,可今日不就是摆明了摆了安玟一道么? 「妹妹,你可不要胡说,我的绣球怎么可能在这?」戚仙一听戚月这么说,心中警铃大作,看着那个熟悉地绣球,心里紧张,可还是强自镇定地说道,「也许是哪个名字带仙字的丫鬟做的吧。」 她们两人私下龌龊不少,可她没想到戚月会在这样的场合下整她,还有那个绣球……她是怎么得到的? 「这样啊,」戚月了然地点点头,随后又说道,「原来府里居然还有人敢不避姐姐你的名讳,名字里还带着仙字?这可是犯忌讳的,晚间我去和娘说说,这样的下人怎生能要?」 此时几人身边已经围满了人,听了这话无不点头,这下人若是和主子名字相同,可是得改的,一般富贵人家府上是不会有这样的事情的。 第8章 戚仙也察觉到了自己话中的漏洞,却不得不顺着这话说下去:「许是大伯母太忙,这些小事怎好烦她?」 「呀,瞧我这记性,这事该和二婶说才是,这府中下人可是她管教呢。」戚月笑着敲了敲自己额头,似乎在懊恼自己居然忘了这样大的事情,可言语间却是又给文氏扣上个管教不严的名头。 戚仙脸色一白,「你……」 「球球……」安玟见几人忙说话,一直没把球给她,忍不住出声。 「好好好,姐姐给你绣球哦。」戚月笑着把球递给安玟。 「别!」戚仙急忙拉住她的手臂,「不能给……」 「怎么了?」戚月疑惑地问道,「这绣球不是姐姐你的,玟妹妹喜欢,如何不能给?」 「这,这……我是觉得,说不定是府里哪个丫鬟的,万一是不小心弄丢了呢?」戚仙这时候有些慌了,这绣球内的东西可不能让人知道啊! 戚月「噗嗤」一笑,「妹妹真会说笑,这府里的丫鬟连性命都是咱们的,何况一个绣球?」 戚仙急得冷汗冒了出来,却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一时间众人明白了,这是人家姐妹间的一场戏呢! 看好戏者有之,幸灾乐祸者有之,鄙夷者亦有之…… 安瑾冷笑看着两人,轻哼一声,拉起安玟的手,低头问道:「阿玟,跟姐姐说,你是怎么发现这个球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安瑾声音不大不小,众人都听见了,安玙脸色一变,听安瑾这样一说也想通了,「阿玟,是不是有人哄着你要这个球?」 戚月脸色一变。 安玟疑惑地看着两个姐姐,惊奇地说道:「你们怎么知道?这么聪明啊……」 她看看戚月手中的绣球,伸手揪了揪上面的流苏,「有个丫鬟姐姐说的,她说绣球里面有铃铛,抛起来叮铃铃响,可好玩了,还说那些锦缎很稀奇,小孩子最喜欢玩了,所以我……」安玟说道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她就是有些好奇,所以当时才那样缠着要要,现在想想也是够胡闹的。 「姐姐对不起嘛……」安玟摇着安玙的手,「我错了……」 安玙拍拍她的小脑袋,肃着脸对戚月、戚仙说道:「如今,两位小姐要给我个什么解释?」 大家都是聪明人,事情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看着安玙生气质问,连窃窃私语都不敢了,平时与戚月交好的姑娘也不敢贸然出声相助。 戚月脸色发白,牙关紧咬,她原本一切都算计好了,就是没想到安玙会突然发难,原本想着哄着安玟要这个绣球,她再把矛头指向戚仙,然后假装一不小心把球掉在地上,原本就被她弄得不牢固的绣球会绽开,掉出里面的字条…… 那是戚仙与外男传信的字条啊!整整三张!戚仙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藏在绣球里,却还是被她发现了。 为了这一天,她足足准备了好几个月!就为了给戚仙和她那个尾巴翘到天上的娘一击! 可是现在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了…… 「是哪个奴才敢这样多嘴多舌?玙姐姐放心,我……」戚月还想挽回局面,可戚仙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转机,那肯放弃? 「妹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戚仙入戏很快,一把抓住戚月袖子,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你为何让人诱着玟妹妹要这个绣球,然后又口口声声这个绣球是我的?」 「你……」 「姐姐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妹妹这般……」 「够了!」 戚仙正准备给戚月扣上一个陷害堂姐的名头,好让自己摆脱她的陷阱,却忽然听到一声清叱。 安瑾皱着眉头站在那里,刚刚那声就是她喊的,此时她面色冷肃,声音中有消散不了的怒气,「两位今儿可给我们看了一出姐妹斗的好戏!只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算计、有什么龌龊我都不耐烦知晓,但你们居然在这样的日子、这样的场合暴露家丑,不顾长辈和家族尊严脸面,这教养可见一斑!」 安瑾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亮有力,「你们姐妹争斗也就罢了,却不该把我们安家姐妹牵扯进来,看来,这忠勇侯府以后咱们是来不得了,两位小姐咱们也是结交不起了!」 安瑾话一说完,安玙就接上了,「我原以为戚家姑娘知书达理,想着结交一番,如此看来,罢了……」说着她往安玟后背捅了捅,这是两人之间的暗号,一般是用来对付父母兄长的时候才用到,如今安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接到暗示还是一下子哭了起来。 「哇……」安玟嗓门大,苦功好,眼泪一下子就吧啦吧啦往下掉,「哇……」 安玙连忙抱起她,「阿玟不哭啊,姐姐带你回家。」 「事已至此,咱们也回吧。」安瑾朝自家以后招招手,拼命忍着笑说道。 第9章 于是,荣乐郡主和安家小姐带着一拨人浩浩荡荡离开,留下众人目瞪口呆…… 这事也瞬间传到了童氏耳朵里,气得她砸了一个很喜爱的白玉茶杯,直骂安瑾不孝,故意给她难堪。 安瑾和安玙家里都没有长辈来,所以直接喊了丫鬟就走人,一路上得知消息的小童氏和文氏都赶了来劝说挽留,都被丫鬟们拦了去。 小童氏和文氏第一次如此齐心协力,若真的让两人这样走了,那这件事情也就压不下来了,到时候京里都会说是忠勇侯府的姑娘内斗,还是在这样的场合,不识大体,没有教养! 这以后怎么说好亲事? 「郡主,安小姐,是阿月她们不懂事,她们还小,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你们还是留下来用膳吧?」文氏陪着笑脸说道,今儿这就是虽然是戚月挑的头,可真闹开了对戚仙也不好,所以她才肯这样卖力地说话。 「是啊是啊,你们好歹是亲姐妹……」 「大嫂!」文氏头一次觉得这大嫂这样拎不清也是件头疼的事,郡主今天的态度不就表明了不愿意和侯府多亲近了么?她们现在再上赶着说这些,不是更招人烦? 安瑾看了她们一眼没说话,倒是安玙笑吟吟地说道:「两位夫人放心,我们不会乱说的,毕竟女儿家的名声要紧。」 端的是善解人意。 呸! 文氏暗暗啐了一口,这不用你们说都能传遍京城了!要是真为他们家女孩儿名声着想,刚刚会那样发作? 不过就是一个占着家里有势力,就能为非作歹了?等夫君继承了爵位,把忠勇侯府发扬光大,看你们还敢在我面前嘚瑟! 「两位夫人若无事,咱们可走了。」安瑾右手挽着安玙,左手牵着安玟,语气轻快,全然不似之前教训人时的冷冽,「玙姐姐,咱们有一段同路,要不就做我的马车上,咱们好好聊聊?」 几人往门外走去,丫鬟们自发地挡在了小童氏和文氏的身前。文氏也明白如今无论如何,这事情定是压不住了,当时院子里可不止有她们两个!于是也只能恨恨看着她们离去。 小童氏历来没什么主见,见弟妹没再追,虽然心里着急,可也没做什么。 「这可太好了!」安玙十分喜欢这个十几年来只听说过而没见过的堂妹。 安玟听见了,摇着安瑾的手问道:「有糕糕吗?」 「有,还有糖糖和果果。」安瑾捏捏她肥肥的脸蛋说道。 安玟高兴得拍着小肥手。 安瑾与安玙聊得好不投机,安玟在一旁笑闹耍宝,在岔路口分别的时候,安瑾再三让安玙去公主府玩,安玙拒绝了,两人只好约定改日再聚。 安瑾回了公主府,正是午膳时分,长公主和安逸陵的午膳刚摆上桌,就见女儿回来了。 「怎么就回来了?散得这样早?」嘴上这样说着,长公主心里却想定是发生了什么龌龊事,她对那家子再了解不过。 安瑾在丫鬟服侍下脱了外裳,换上软底棉鞋,这才说道:「出了点事,不想呆了就回来了。」 长公主可不想打听除了什么事,见女儿脸上有着兴奋地红晕,气色很好,不像是受了委屈,也就没多问,「还没用午膳吧?刚好一起,快洗手坐下吧。」 安逸陵在安瑾说话的时候就吩咐丫鬟去取碗筷,又叫上几道安瑾爱吃的菜,好在厨房里东西都是早就备好的,做几道郡主喜欢又简单的小菜很容易。 安瑾坐下,先给父母一人夹了几筷子菜,这才说道:「今天遇见安玙姐姐了,我与她很是投缘,改日邀请她来府里坐坐吧?」 安逸陵对这些都没什么意见,长公主说道:「邀请自是随你,不过却是要咱们先过去拜访的,那是你祖父家,理应我们先登门。」 她们一家子去年年底回来时候事情太多,一直没时间,后来又遇到安瑾受伤,就一直耽搁到现在没上们,好在不会有人说什么。 大梁公主尊贵,成亲都不是「嫁」,而是男方「尚」,婆家自然也要供着。 长公主对安家印象很好,也处处礼遇,这些年虽不在京城,但年节时候的礼物却是少不了的。 「好啊,我也很想见见祖父祖母呢。」虽然上辈子见过很多次了。 安逸陵认真照顾着妻女用膳,闻言说道:「那我去说一声。」 他在外走动,自然是时常能见到家人,而且亲戚间也不用递帖子这样生疏,招呼一声就好。 「那就三天后吧,我们准备准备。」长公主说道。 安瑾看看父亲,见他面容淡淡,就有些心疼。 安驸马出生时身子骨弱,四处求医都不见好,有道士说他长成以前不适合在北方生活,于是安国公夫妇就把他送到了江南亲戚家里养着,倒是平安无事。 第10章 原本十六岁时就要把他接回来,可他又要随着授业恩师游学,直到二十多岁才回京城,与亲人见面。 也许就是这样,父亲对家里人的感情才比较寡淡吧?再加上他性子又比较冷清,除了对她们母女外,对外人都是一副温润却又疏离的模样,所以才看起来冷情? 「想什么呢?」安逸陵见安瑾看着她不吃饭,疑惑地问道。 「啊,没什么,」安瑾赶紧摇摇头,「对了爹爹,那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安逸陵虽然在朝中不担任职务,然而却是皇帝亲近信任的人,相当于心腹谋士之类的,要过问这些事情自然没人敢阻拦。 安逸陵想了想说道:「此事复杂,饭后再说吧。」 吃过饭,一家三口围坐在院子中的小木桌旁,安逸陵拿出珍藏的茶具,仔细挑了茶叶,慢慢烹起茶来,一时间院子里芳香四溢。 茶烹好了,安逸陵各自倒了一杯,细细呷了一口才说道:「宫里恐怕出了奸细。」 长公主和安瑾都停下了喝茶的动作,齐声问道:「揪住了吗?」 安逸陵眉头皱起,目中难得浮现一丝忧色,他轻轻摇头,「没有,只查出几个小喽啰,其他线索皆无,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宫里必定有一个分量不小的奸细,只是藏得太好,那些人嘴里又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安瑾心里微微一紧,上辈子皇帝舅舅忽然暴毙,她一直以为是明王所为,如今看来,会不会和那奸细有关? 「可知是哪方的奸细?」长公主也是经过风浪的,直指要害。 安逸陵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眸光有些担忧地看着妻子,长公主一愣,随后一下子站起来,厉声问道:「是沈致勤的人?」 安逸陵放下茶杯,握住妻子的手,「你别激动,目前还不能肯定,只是有那个猜测罢了。」 长公主也知道自己过于激动了,握了握拳头,这才重新坐下,「想他如今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沈致勤安瑾是知道的,那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为了他甚至一度要废后废太子,皇帝舅舅和母亲在他们手里吃过不少苦头,彼此有着深仇大恨。 在先帝殡天之后,双方皇位争夺全面爆发,整个京城血流成河,最终以沈致勤败走南蛮告终。 而南蛮这一块一直被他把持着,朝廷则派了荣亲王镇守西蜀,与之对峙。 如今,已经十余年了。 「放心,无论是谁,我们都不会放过。」安逸陵安慰道,皇帝安危关乎天下,一点闪失都不能有。 安瑾将上辈子骤然发生的那些事粗粗过了一遍,如此看来,很多事情都是很早就埋下隐患了。 今生想要明王不叛变,甚至终生无法参与夺嫡,最重要的一个前提就是,梁睿帝不能暴毙! 「爹爹,那……皇帝舅舅和和舅母没什么事吧?」安瑾小心翼翼地问道。 安逸陵手下一顿,「阿瑾为何这样问?」 安瑾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的话不会有什么问题后才说道:「很简单啊,我觉得人家既然派奸细,必是有所图,这所图么……要么是刺探消息,要么是加害于人了。」 安逸陵闻言一愣,继而大喜,「阿瑾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安瑾眨眨眼,才不觉得这是夸赞呢,这么简单的事情父亲和皇上会想不到?她才不信! 「是我们太过自信了,皇上的饮食起居都由心腹亲自安排和监管,我们平时也盯得紧,加上这些年没出过一点问题,所以没往这方面想,即便想了,也只是想想罢了……」安逸陵说到这里有些愧疚,他这些年在外游历其实也是帮皇帝探访民情,如今重回皇帝身边做事们竟然犯了这样的疏忽…… 长公主听了恶狠狠地瞪丈夫一眼,「居然这样疏忽,看我不让皇兄治你!」 安逸陵连连告罪,「今天就不能陪你们了,我得赶紧进宫一趟,可能今晚都回不来……」 「快去快去!」长公主一点也没有不舍,挥着帕子赶人。 安逸陵无奈笑笑,连忙溜了。 安瑾此时微微放心了,对以后也越发有信心了,这辈子无论如何也不会重蹈覆辙的,不然重来一世做什么? 长公主对丈夫和兄长能力很放心,悠闲地和女儿在树下喝茶聊天,一点也没有刚刚焦急的模样了。 童老夫人的寿宴办得很是热闹,倒是让不少与她同龄的老夫人们羡慕不已,一时间有夸赞童氏有福气的,有夸赞她儿媳妇孝顺的,当然也有一小部分夸赞她儿子出息的。 就是没人提起戚家两姐妹。 没有夸赞也没有批评。 当天安瑾和安玙她们离开后,各个贵女们都不敢再呆下去,纷纷回到了自家长辈身边,把院子里发生的事说了,在场的夫人们虽然心中不喜,但都是沉稳内敛之人,不可能、也没胆量像安瑾她们那样甩手而去,依旧笑吟吟地陪着童氏,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 第11章 寿宴散了之后,戚家两个夫人还担心会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去,可过了几天也不见有什么动静,疑惑地同时也放下心来。 可京城顶级的贵妇们最擅长的不是嚼舌根,而是在认定某个人不好后,彻底地将之隔绝在交际之外。 哪家儿女能没有点矛盾?可有几个会像她们一样在那样的日子闹得天下皆知? 没那个手段玩阴的就别玩! 这样不把家族颜面放在心上的女孩谁家敢娶? 戚月和戚仙还被关在佛堂里,以为外面已经将她们的名声传坏了,恨着彼此的同时,也更恨着安瑾。 「哈哈,还亲姐妹呢,看来人家根本没有把你当根葱看!」戚仙狠狠地对戚月说道。 戚月脸色发白,心中虽然恨着戚仙和安瑾,可也知道此时不是斗嘴的时机,祖母迟早会把她们放出去,可出去之后呢?怎么挽回她们的名声? 「与其讥讽我,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办吧。」戚月淡淡扫了戚仙一眼,「姐姐十四了,出了这样的事,好人家谁敢来提亲?」 戚仙听到提亲,俏脸一红。 戚月一下子明白过来,冷笑道:「呵,我到忘记了,你可是有个好情郎呢,自然不愁嫁。」 「你、你还敢说?要不是你起了害我的心思,会有如今的事?你……」戚仙被踩到了痛脚,指着戚月鼻子痛骂,「你就是见不得我好,你……」 戚月不耐烦地拍掉她的手,「私通外男,你自己都不知羞,又怎么能怪我?」 那天出于共同的利益,在所有人走光之后,两人合力销毁了绣球里面的证据,所以现在家里长辈并不知晓。 「好了好了,咱们不能再争吵了,如今我们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只能互相依靠,」戚月叹了口气,换上一副略带忧愁的表情,语气中带着无奈,「安瑾是郡主,她见不得我们好,我们又有什么反抗之力?虽说是侯府的姑娘,可终究……」 戚月后面的话戚仙是懂的,终究侯府式微。 「那……那怎么办?」戚仙被戚月语气感染,也有些担忧紧张了。 「别急,我想想。」戚月扫了她一眼,凝眉苦思,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绝佳的点子,脸上迸发出兴奋的神采,但下一瞬就有些为难地望着戚仙。 「想到什么了?」戚仙直觉和自己有关。 「这……实在不好说……」 「有什么不好说的?都这时候,什么办法都得试一试,你快说。」戚仙催道。 戚月仿佛经不住她催,吞吞吐吐地说道:「不知……不知姐姐那位可心人是哪家公子?想来身份地位定不低罢?若是她肯与姐姐定亲……那我们不是有了和安瑾对峙的底气?」 戚仙虽然知事早,心中有了意中人,戚月这样当面说出来,她还是有一些尴尬,「他……我……」 「难道他对姐姐不是真心的?」戚月急急问道。 戚仙蹭一下跳起来,柳眉倒竖,「胡说!李郎对我怎么可能不是真心?」 李郎? 戚月心中一笑,面上却担忧说道:「既然你们心仪彼此,那么早点定亲又何妨?姐姐能看上的,那必定是门当户对的,婶婶她们万没有不乐意的。」 哼,她戚仙也是个心高气傲的,那男的必定是身份比忠勇侯府还尊贵的人了。 「这……」戚仙犹豫。 「姐姐自己想想吧,如今咱们名声不知道穿成什么样了,说不定那公子家长辈都不愿意了呢!」 戚仙真被唬住了,花容失色,「这……这,我、我这就联系李郎,让他来提亲!」 她们虽然被罚在佛堂思过,可却没有什么人看守,要传消息还是容易的。 戚月看着戚仙焦急的模样,心中冷笑,此时他倒有些好奇,那李郎是谁家儿郎了,叫戚仙这样神魂颠倒。 好戏才开场,她戚月不会这么输掉的。 安瑾这几天玩得好不痛快,这惬意竟然不输给她在外游山玩水的时候。 她几日之前去拜访了安国公府,与前世没什么差别,就是少了前世的那种忐忑,多了再见故人的喜悦激动。 这几日他隔三差五就和安玙安玟玩耍,不是去踏青就是去赏花,连皇宫都进了一转,从皇后那顺了不少好东西回来。 戚家姐妹的事她没多放在心上,如果戚月就这样消失在京城这个戏台上,那安瑾就得想想这会重生是不是做梦了。 虽然她想不通为什么前世童氏生辰时都没闹出什么事,今生为何会有,但是也没放在心上,她重生了,自然有些事情会不同。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孙晋文、明王、戚月…… 日子还很长呢。 第12章 「姐姐快看!」安玟仗着人小,调皮地掀开车帘子一角往外看,此时不知道见到了什么稀奇地东西,欢快地指给安瑾安玙看,「看看看,人家要娶新娘子呢!」 安瑾两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有人抬着三四台红绸捆着的箱子走着,前面是一个嬷嬷打扮的妇人,旁边还跟着一个涂着白白香米分的媒婆。 「哪是娶新娘子呢?」安玙笑着戳戳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的脑袋,「这是去下聘呢,还不到成亲时候。」 那些聘礼并不多,但也不少,想来是平常人家娶妻吧。 安瑾自然也不放在心上,看了几眼就回头说道:「今儿去万全楼吃那的鲜虾,过些时候再约了去四海阁尝尝山珍,我看今年这京城的酒楼都会被我们吃遍了。」 安玙笑道:「谁让我有你们两个馋嘴的妹妹呢?少不得要牺牲一下了。」 安玟原本再喝酸酸甜甜的果子汁,这是却抬起头调皮地说道:「哎,俗话说近墨者黑,到时候李家哥哥就得娶个馋嘴媳妇儿喽……」 她这话明显是对着安玙说的,安玙去年就和承恩公府大公子定了亲。 安玙脸上一红,扑过去就掐安玟的嘴,「从哪学的这些混话?看我不教训你!」 「哈哈哈……」安瑾也笑得趴在软垫上直不起身。 一路笑闹到了万全楼,姑娘们相继下了车,却发现去往忠勇侯府的那条路上不少人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万全楼在忠勇侯府那条街的交叉路口处,来往人多,不知道往常是不是也这样? 安瑾冲寻云使了个眼色,然后与安玙相携上了楼。 位子是早就定好的了,是二楼环境清幽的雅间,有伶人弹着琵琶,离得不远不近,既让人听到音乐,又不会妨碍说话。 「这万全楼可是贵的很呢,提前订座都得走关系,这回可是拖了妹妹你的福了,」安玙环视一圈,笑吟吟地说道,「先说好了,我可没银子!」 安瑾睇她一眼,看了看正盯着食单不眨眼的安玟一眼,「这有什么,这不是有个仙女似的童女么?到时候押着抵了就是。」 安玟两眼放光地盯着食单,完全没听到她说什么。 安玙可不依,「郡主妹妹比我们有价值多了,要押也是押你。」 「哎,果真不是亲的啊……」 几人笑闹过后,安玟点好的菜就上来了,满满一大桌,也不怕她们三人吃不完。 安玟在吃东西的时候很专注,两只耳朵就是摆设,所以这桌上就只有安瑾和安玙说话,两人投契,也不愁无话可讲。 「万全楼这鲜虾在京城是最出名的,朝堂专门给他们在最近的临海镇子上圈了一片海域养虾,他们也请了许多能手养殖,由于要保证虾子鲜活,所以要吃这道菜都得先预定,可不容易啊。」安瑾一边剥虾子,一边解说。 她很喜欢吃虾,而且剥壳从来不假人手,此时照顾起安玙安玟来自然得心应手。 「味道的确不错,」安玙不大喜欢虾,吃了几个就夹别的了,「也不知万全楼什么个后台,有这么大财力,关键是居然还能让朝堂划海域养殖,啧啧……」 安瑾神秘一笑,凑到她耳边说道:「想知道吗?」 安玙一看她那副「快问我快问我」的神情,嫌弃地扭开头,「不想知道。」 安瑾见她这样,气呼呼地说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说,这是……」 这是他太子哥哥的产业。 可是她还没说完,寻云就急匆匆走了进来,「郡主……」 安瑾见她神色有些不安和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她刚刚让她去看看那边出了什么事,因为这地方在忠勇侯府附近,所以她才关注一下。 寻云看看安瑾,又看看安玙,这才说道:「李家二公子要纳戚仙小姐做妾!」 安瑾一愣,「哪个李家?」 「承恩公李家。」 安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又问了一遍「要纳谁?」 寻云也觉得这件事情有些不可思议,但她亲自打听的消息万没有错的,「是忠勇侯府二房小姐,戚仙小姐,李二公子要纳她为良妾!」 这事不会是假的了,因为那带着几台聘礼去戚家的钟嬷嬷就是承恩公夫人身边的人,经常随着承恩公夫人走动,京中夫人大部分都认得。 「李二要纳戚仙?」安瑾听明白了更是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安玙也站了起来,脸色有些焦急,这李家可是她未来的婆家,怎么会出这等事? 「可确定是真的?」安玙问道。 「奴婢确定。」 安瑾皱着眉头,重新坐了下去,思索着这件事。 第13章 戚仙怎么着也是侯府嫡女,虽然是二房,但李二公子也只是嫡次子,两人也算门当户对,怎么能做妾?承恩公夫人是怎么想的? 「忠勇侯府答应没有?」安瑾问寻云 「这还不知道。」寻云答道。 安玙想了想,对安瑾说道:「这……忠勇侯府估计是不会答应,这可是侮辱呢,定不会善罢甘休!那李二公子我也见过几次,虽是纨绔,但也不是这样没分寸的人,想来是这里面有什么名堂?」 「名堂?」安瑾仔细想了想,这李二公子前世下场可不怎么好,但也没听说过和戚仙有什么纠缠啊,莫非前世只是没有被发现? 「是啊,他们这样的人,不折腾不舒服。」安玙眉头轻皱,似是有些心烦。 安瑾也知道她是在烦恼以后会有一个这样会惹事的小叔子,便握住她的手笑道:「姐姐这是烦恼什么呢?闹腾的又不是李大公子,不然姐姐现在可得掉金豆子了!」 安玙被她说得俏脸一红,但随即一想也是,她现在只是李家未婚妻,手没那么长,再说真出什么事的话,也有长辈替她出面撑腰。 「我才管他呢……」嘴上这样说着,脑子里却想起那个有些沉默的少年来,这番事情一出,他定会增添烦恼吧? 安瑾看看她那神游天外的模样,抿唇一笑,也不去打扰她想某人了,自顾自转身照顾安玟吃东西了,安玟百忙中抬头看了看姐姐,见她没什么事,又低下头吃了起来。 李家河戚家这事闹得很大,戚家二夫人当场命人把那些东西砸了个稀巴烂,又把那些人全都撵了出去。 可她一回屋,就看到女儿那呆若木鸡的模样,心中更恨李家欺负人,走过去把戚仙抱在怀里哭道:「我苦命的女儿呀,那李家居然这样折辱你!你放心,即便他们门第更高娘也不怕,娘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他……他居然,要纳我做妾……」戚仙目光呆滞,干裂的嘴唇发出的声音涩哑难听。 文氏听了以为女儿被打击到了,又是一通咒骂。 「他明明说过要娶我为妻的……」 「那家子不得……」文氏正在骂着,听了这句话一下子噎住了,怔怔看着戚仙,捂住胸口,半晌才道,「你、你说什么?」 戚仙终于转了转眼珠子,空洞的目光落在了文氏身上,「他明明说过要娶我为妻的……」 「呵……」文氏只觉得一口气卡在了胸口,憋得她头晕眼花,连忙扶住桌子,「你、你的意思是……是你们……」 文氏只觉得晴天霹雳,打得她说话都不利索,「你们……」 「他明明说过要娶我为妻的……」 文氏只觉得天都塌了,「老天爷啊。你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门外守着的丫鬟们听到这声哀嚎,都以为夫人是被今天的事刺激到了。 而另一边的承恩公府也是乌云密布。 承恩公在半路上就听了这事,怒气冲冲回到家,直冲后院,见到妻子吴氏,忍不住怒火,一巴掌挥了过去,「你这个蠢婆娘!」 火气太大,以至于爆了粗口。 吴氏被打得跌在了地上,撞在了凳子一角,头上鲜血直流。 「夫人!」丫鬟嬷嬷们都吓到了,一时间屋里找大夫的找大夫,抬人的抬人,好不慌乱,而吴氏直接昏了过去。 承恩公一顿火气发过,看到妻子受伤心中也是懊恼,再大的责备现在也说不出口,只能站到一旁去,着人拿了自己的名帖去请太医。 李明朗原本在外面有事,听说家里出事以后就连忙赶了回来,一进门就听到小厮来回说二弟李明辉早早就躲了出去,他凝眉吩咐道:「让人盯好他。」 「是。」 他大步往父母住的院子走去,待里面承恩公喊了「进来」才进去。 一进去就看到吴氏已经醒了过来,头上绑着纱布,脸色惨白,虚弱不堪,此时见到李明朗,开口说道:「明朗来了啊……」 「儿子见过母亲,母亲可好些了?」李明朗说着关心的话,面色却依然严肃无波。 吴氏被子下的收微微收紧,「没事了,你回来就好。」 她眼角余光瞥了眼承恩公,心里发憷。 承恩公火气虽然没之前那么大了,可还是见不得吴氏,此时便起身对李明朗说道:「人也看过了,明朗,跟我去书房一趟。」 还得替她收拾烂摊子呢! 李明朗没有异议。 父子俩来到书房,承恩公就把从吴氏那里问来的消息告诉了儿子,「明辉看上了那丫头,可你娘不同意,一个是看不起忠勇侯府,一个是因为……你弟弟和那姑娘有些首尾,你娘嫌弃,所以只答应抬了做妾……」 聘者为妻奔为妾,与人私会的姑娘品德也不怎么样! 第14章 承恩公也觉得那姑娘不妥,可是哪有这样明目张胆去打人家脸的?那好歹也是一门侯爵呢! 这仇,是结下了。 李明朗面色如常,「弟弟不懂事。」 「哼,那小子就是被他娘惯坏了!」想到不成器的次子,承恩公心中愤怒,「如今,你看这事该怎么了?」 这件事终归还是要平息了的,不然两家颜面无存! 「一道歉赔礼,二彻查到底。」李明朗淡淡说道,却没有多余的解释。 第一个承恩公听得明白,却不大愿意做,道歉?那他的面子往哪放? 第二个,他压根不懂,可看儿子不想多做解释的样子,心头又窝火,当下一甩袖子,「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李明朗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默默行礼,「是,那孩儿告退了。」 「去吧去吧。」 李明朗走出书房,内心平静,这些年那母子俩惹出的事不少,这件事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会不会连累得他被未来岳丈家看不顺眼?那姑娘会不会讨厌他? 想到这,李明朗难得露出难色。 看来明日得登门赔罪了。 虽然这不是他惹出的事。 李家和戚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安瑾在屋里欢快地听着觅柳说最新的情况,上辈子戚仙嫁给了谁安瑾不大清楚了,只记得是个尾巴上的进士,后来外放做官了,日子过得不知道怎么样。 「李大公子可真冤枉,这事是二公子惹出来的,可却要他来收拾烂摊子……」觅柳有些替李大公子抱不平,这种事按理该是女眷长辈出面才是,奈何……」奈何承恩公夫人就是惹出这事的第二人,如今还卧病在床。 寻云不爱嚼人是非,此时也忍不住说了句:「到底是继母……」 李明朗的母亲生他时难产而死,后来承恩公才娶了吴氏,生了李明辉。 安瑾含笑扫了两人一眼,两人以为她不喜欢她们多嘴,连忙不说了,低头做事。 瞧瞧,如今两个丫鬟都替李明朗抱怨了,何况京里其他人?这十多年李家这种糊涂事可不少,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这李明朗,也是个有手段的,不过对安玙却是不错。 「不知后面又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安瑾如今还没办法对付明王和孙晋文,所以乐得看戚家好戏。 李明朗先是去戚家登门道歉,又是许出许多好处,还说会尽快把这件事压下去,文氏很是纠结。 那天她知道了女儿与李明辉有些什么后几乎气死,可最后也没什么办法,要么这件事永远不被发现,要么嫁到李家…… 后者吴氏不答应,前者她不信任李家会守口如瓶,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京城的人只知道李明朗去赔罪,却不知道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后来两家却好些日子都没个结果出来,于是也就知晓怕是有什么问题…… 吴氏自然是不肯儿子娶戚仙的,李明朗娶了身份那样高的安家小姐,她儿子这么难输给他? 承恩公原本觉得她不识好歹,但经不住吴氏日日唠叨,最后也渐渐觉得戚家是有点配不上次子…… 于是事情就这么搁浅,双方都在等着对方松口。 李明朗见局势变成这样,心中一哂,想着只等他们拿出个章程他再去跑跑腿就好,如今重要的是安抚好安家。 可怜见的,这几日他去拜访都被拒之门外。 他从首饰店里挑了一只玉镯,想着瞅个机会送给未婚妻,可这才出门,就看到门口的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面色惨白的姑娘,直直看着他。 李明朗后退了一步,眼睛看向别处正要走开,就听那女子幽幽说道:「李大公子,你若能让我嫁给李明辉,我保证他们以后没办法找你和未来夫人的麻烦。」 声音里,浓浓的恨意。 李明朗停下了脚步,「你是?」 「戚仙。」 戚家和李家的闹剧,安瑾可是看了个够,她想戚月不知怎么着说动戚仙把这件事闹了出来,然后……然后么,现在自然没有几人能够记起童氏生辰那日的事情了,她把戚仙推到了风口浪尖,自己却成功从众人眼下淡退,再深居简出几个月,谁还记得那档子事? 到时候提起戚家姐妹,也是谈论戚仙的多。 这招不可谓不狠。 安瑾也没打算干涉,她们两姐妹的事与她干系不大,顶多就是在某些时候添把火罢了。 可没想到这事最终还是由安国公夫人和长公主敲定的。 李明朗求到了安国公夫人秦氏面前,希望她能进宫和皇后娘娘求一道懿旨,给李明辉和戚仙赐婚,这样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让吴氏不敢反抗,承恩公也能接受。 第15章 李明朗亲戚家的女眷都没有谁有资格求着懿旨,只能求到了未来岳丈家里。 「这本就应该是你弟弟娶人家了结,偏偏拖到现在教整个京城看笑话,也让人家姑娘名誉受损,你们李家也太不厚道了!」秦氏拄着龙头拐杖,虽然是在说着李明辉,可眼睛却是盯着李明朗不放。 李明朗绷直了身体,恭恭敬敬地说道:「这事确实是李家不对,但家里……小子这也是没办法了,所以才求到您跟前来,还望老夫人相助。」 「哼,」秦氏自然会应下,但现在也要磨磨这小子,「你脸没那么大,我是为了我孙女以后着想,不然谁管这破事儿?」秦氏老了,说话自然没什么顾忌了。 「小的知道,日后一定不教小姐受一点委屈!」李明朗连忙肃容承诺,秦氏才稍稍满意。 「我去分量不够压住令尊和令堂,待今日我下帖子邀约长公主一起去,这才后顾无忧呢。」说不定长公主一去,皇帝陛下也来掺和一下呢?这岂不是更妙? 李明朗倒是没想到秦氏要请动长公主这尊大佛,但转念一想也是,若秦氏一人去,虽说两家现在定了亲,但难免也有手伸太长的嫌疑,长公主就不一样了,谁干说啊? 「是小子考虑不周全。」李明朗在秦氏面前,愧疚汗颜。 长公主自然是答应的,对她而言就是一句话的事而已,第二天就陪着秦氏进了宫求了懿旨,皇帝知道了也赞誉了戚仙和李明辉两句,虽然他连人家面都没见过。 事情就这样敲定下来,忠勇侯府二房的戚仙小姐嫁给承恩公嫡次子,也算是门当户对,婚期定在下个月,时间紧,再加上又是皇后赐婚,两家都很重视,所以一时间都忙碌起来。 至于有多少人银牙暗咬,那就不知道了。 戚月知道皇后赐婚也只是微微顿了顿正在绣花的手,随即又专心致志地绣了起来。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就好,预料之外的事情无法去多管,最多就是戚仙回娘家朝她炫耀炫耀罢了。 她摇摇头,不再多想。 这件事倒是让京中热闹了好久,茶楼饭馆不少人都偷偷议论戚仙和李明辉有什么,说得绘声绘色,仿佛他当时就在场一般。 等人们不再热衷于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到了七月酷暑。 七月伊始,皇上下了连两道圣旨,第一道,命驻守西蜀的荣王年底回京,另派心腹大将吴大将军前去接手西蜀驻防。 第二道,给诸位皇子封王,长子沈渊白封安王,三子沈渊宏封明王,四子沈渊博封康王,其余皇子待成年再受封。 两道圣旨一出,朝野震动! 前一道西蜀换防的事情皇帝不跟他们商量就罢了,连这皇子封王都不透一丝口风,这简直……简直…… 大臣们都气坏了,当下连连上书,有的弹劾吴将军不堪重任,有的劝诫不该早早封王,这朝堂真是十年未有的热闹,甚至有老臣在金銮殿里喊起了「先皇」,然后一头往柱子上撞去,所有人都上前又拉又扯,整个场面比那菜市还热闹混乱。 梁睿帝冷眼看着下面把文人风度全都抛诸脑后的臣子,心中冷笑,平时个个人模狗样,到了触及他们利益的时候,咬的比野狗还凶! 皇帝就这样看着不说话,渴了喝水,饿了吃点点心,仿佛是在欣赏一出精彩绝伦的戏一样,待到下面的人口干舌燥、力气脱尽的时候,他才悠悠说道:「吵啊,怎么不吵了?朕还真不知道朕的臣子嘴皮子比之御史台那些也不遑多让啊!」 「皇……皇上……」刚刚战斗力最强的人现在也已经站不稳了,摇摇晃晃说道,「国家大事,皇上三思啊……」 「皇上三思啊……」 「三思?」梁睿帝缓缓站起身子,「朕三思的结果,就是养了你们这样一群就难饭袋!」 梁睿帝很少发火,可每次一瞪眼,都能让人冷汗直流。 「王尚书,不派吴将军去派谁去?派给你三十万雪花银的那个人吗?」 王尚书晕倒在地。 「张丞相,为何现在不能封王?要不把朕的几个儿子叫来说说,他们愿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可这能说吗? 张丞相老泪横流。 梁睿帝接下来一句句把人问得哑口无言,有时候甚至能说出他们自以为瞒地很好的私密事,真个叫人措手不及! 这一场口水战斗,上午臣子群舌大战,下午则是皇帝一人的战场,直到公公来提醒该晚膳了才罢休,众大臣几乎是被宫人们抬着出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受了什么虐待。 安瑾是随着父母进宫的,安逸陵要和皇帝商议事情,长公主则是来看望皇后嫂子。 皇后最近有些中暑,全身不得力,长公主带了上好的消暑药方和食谱过来。 第16章 「人来就行了,还带什么东西?」吴皇后见到长公主和安瑾很开心,脸上笑容真实了许多,「要不是我生病,你怕是都不肯进宫呢!」 长公主直呼冤枉,抱住皇后胳膊说道:「哪是不愿进宫啊?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苦夏,这天热得我恨不能天天抱着冰块睡呢!以前在江南不觉得,如今可是苦了,哎……」 皇后一把推开她,「瞧瞧瞧瞧,这是怨你皇兄把你们召回来了?看看你都多大了,还小孩子一样,」她把安瑾拉到面前握着手不放,「当心阿瑾笑话你!」 「这可真是有了外甥女就不念我这个小姑子了,哎……罢罢罢,谁让我女儿比我讨人喜欢呢?」 安瑾看了一眼耍宝的母亲,然后挨着皇后坐了,脑袋靠在皇后肩上,娇声说道:「舅母别跟我娘一般见识,她是嫉妒你您心疼我呢!」安瑾翘起匀称纤细的食指在她跟前比划,「以前您和舅舅就她这一个妹妹,处处关爱,现在我来了,她自然不高兴我抢她宠爱了。」 长公主拿起一个软枕就朝她轻轻砸了一下,安瑾躲在皇后怀里嘻嘻直笑,皇后也被逗得笑颤了身子。 一旁的锦衣姑姑偷偷拿帕子擦拭眼角,皇后娘娘有多少日子没这样真心笑过了啊…… 说了一会子话,吴皇后有话要和长公主说,便叫来了云裳公主陪安瑾到处走走。 皇上子嗣还算旺盛,但女儿却只有三个,所以每个女儿都是十分优待,年纪最帐的云容公主已经出嫁,而云裳公主和云含公主则分别是德妃、淑妃所生。 「妹妹,我看这日头毒辣,久晒不好,若不嫌弃就去我宫里坐坐怎么样?」云裳是个温柔的性子,安瑾知道她是真的柔和,而不是笑里藏刀那种,所以也真心愿意同他往来,如今听她一说,自然十分乐意。 「何来嫌弃?姐姐肯招待我就感激不尽了。」安瑾笑笑,还装模作样地给她行个礼。 云裳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表妹居然这样能说笑,但也一瞬回过神来,「那咱们坐了软轿过去。」 「好。」 两顶软轿挨得很近,云裳半撩起帘子与安瑾说话,正说到她那有丫鬟做冰碗很有一套,就听到后面传来一道男声:「前面是二妹妹吗?」 这声音云裳认得,安瑾也识得。 三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明王。 皇宫虽大,但去往主要宫殿的路也就那么几条,遇上也不奇怪,云裳只好让人停了轿子,都是一家人,她也不用下轿,等明王走了上来才说道:「是我呢,三哥这是要往哪去?」 「刚从母妃那出来,瞧着前面的丫鬟像是你身边的,就喊了一声,还真是你,这大热天的在外面做什么?」 「妹妹刚从母后那出来,正要回去呢。」 明王点点头,看向旁边的轿子,「这里面坐着的是?」 云裳叹了口气,可也只得实话实说,「里面是寿康姑姑的女儿,咱们的表妹,今儿到宫里,我带她去我那坐坐。」 安瑾在轿子里已经把整张帕子揪得皱皱的,握在一起的双手指尖发白,可她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愤怒和痛恨,将帕子藏进袖中,揉了揉脸颊,这才走了出去。 「见过明王殿下。」安瑾低着头,行了个礼。 听到有人叫自己明王,沈渊宏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还是笑吟吟地说道:「表妹怎生这样客气?什么王不王的,唤我三表哥就成。」 安瑾缓缓抬起头,直视着眼前的男人。 皇家子弟都有一副好皮囊,而明王笑起来的时候更是给人一种君子如玉的温润,不知道迷倒了京中多少少女。 明王早就习惯了少女们的目光,此时见表妹盯着自己看也不稀奇,他也趁机看了一眼安瑾,只觉得虽然是个美人胚子,但终究年纪小没长开,没什么看头。 「三表哥。」安瑾收回了目光,依言叫到。 「诶,安表妹。」明王满意的点点头,长公主一家还是要亲近亲近的。 云裳见两人见了礼,便说道:「三哥若无其他事情,那我们可要走了?」 明王还有事情要办,也懒得和两个姑娘多纠缠,「你们去吧,路上别让太阳晒到了。」 「我们省得。」 安瑾两人正要上轿,却见路的另一头有人急匆匆走来,手中紧紧抱着几本书,一个不察,居然一下子绊到石阶,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他慌忙间抬起头,就见一个美丽的姑娘含笑看着他。 他脸上一热,「蹭」地一下连忙站了起来,「我、我……」 「吴三,你做什么呢莽莽撞撞的?」明王问道。 「我、我刚从太子殿下那借了些书,想赶快回家翻阅,没想到走急了……」 「你就是个书呆子!」明王笑道,然后命人捡起那些书递给他,「走吧,我们一起出去。」 第17章 少年被拉着往前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刚刚那姑娘的轿子。 以前都没见过,会是谁呢? 而回到轿子里的安瑾,心绪又激起一番波澜。 长公主在皇宫留宿了一夜,第二日一大早就离开了,倒是安瑾留了下来,皇后留她在宫里玩玩,安瑾也想多陪陪这个对她很好的舅母,也就同意了。 长公主自然愿意女儿与宫里多联络联络感情,当下说好半月后来接。 安瑾在栖凤宫偏殿住了下来,白日皇后料理后宫诸事,她就在一旁侍弄花草,栖凤宫里的随便一盆草木都是珍贵品种,就这样都被安瑾拿来练手了。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就去云裳公主哪里玩玩,日子倒也悠闲。 「舅母快看,我的手艺是不是进步了?」安瑾兴奋地放下剪子,扭头朝正在吩咐事情的吴皇后说道。 吴皇后看看那盆被安瑾剪得看不出原来模样的盆景,微微点头,「是进步了,孺子可教也。」 安瑾笑意更大,然后冲站在一旁的袁公公招招手,欢快地说道:「公公快来,让人把这盆景送到舅舅那里,他白日里多劳累,就该多瞧瞧这些绿油油的草木才是。」 袁公公心头滴血,这明明就是皇上送给皇后的啊,还是异域进贡的品种,匠人们费了多少功夫才养活的啊,如今就这样毁了……袁公公一边心疼着,一边看到皇后眼角的笑意,又觉得这盆景也毁的值了,真个纠结啊。 「袁公公?」安瑾见他呆呆地不动,便唤了一声。 「诶,郡主放心,奴才这就亲自给皇上送去!」袁公公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拿过盆景,「郡主记挂着皇上,皇上一定会高兴的。」 「公公快去吧,晚了怕扰了舅舅办事呢。」安瑾知道现在正是皇帝膳后休息的时候,一般他会在书房里喝喝茶。 「好嘞,奴才遵命。」袁公公朝她和皇后行了礼,见皇后点头,也就抱着盆景退下了。 安瑾看着袁公公走出大殿,这才挤到皇后身边,挨着她的手臂,将一杯香茶摆在她面前,然后看了看沙漏说道:「舅母,该休息了。」 吴皇后无奈地看看这个爱管事儿的外甥女,叹了口气,「哎,怎么你就是个小操心呢?这么些年来,可没人敢这么管着我。」话虽这样说着,可还是放下了手头的事,拿起茶盏喝了一口,然后在安瑾搀扶下来到了软榻上歪着。 「我爹爹常说,一个好的身体是一切的基础,舅母若是一直这样辛苦操劳、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子,吃亏的是您自己啊,以前阿瑾不在您身边,如今既然要陪您,自然得好好管管才是。」安瑾帮吴皇后散了头发,帮她捏头皮松泛松泛,「待会儿您就小憩一下,也不能贪睡,时间到了我会叫您。」 「好好好,真不知道宜宁怎么受得了你这样唠叨。」吴皇后说着,语气里却满是喜悦,她这一生只有太子一个儿子,虽说平日里也关怀备至,可终究不如女儿贴心,而宫里的那几个公主,虽说她都优待她们,可终究是隔了一层。如今这个才见面半年不到的小外甥女,却好似天生投缘一般得她意。 或许是小时候抱过她的缘故吧? 吴皇后这样想着,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就在她快睡着时,郝嬷嬷却走了进来,满脸犹豫地看看安瑾,安瑾知道定是有什么事了,吴皇后也察觉到了,便问道:「怎么了?」 「回娘娘,是国舅夫人带着吴三公子求见。」 吴皇后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她直起身子来问道:「嫂子和文哥儿来了?」 国舅夫人拥有随时进宫的权利,因此来看望皇后倒不需要提前递帖子,不过她那嫂子历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不知道有什么事? 「快帮本宫束发更衣。」不管嫂子有什么事求自己,吴皇后见到自家人还是高兴的,尤其是自己从小疼着的文哥儿。 宫女们都手脚麻利地帮皇后梳妆更衣,安瑾在一旁也插不上手,正犹豫着自己要不要避一避时,吴皇后开口了:「阿瑾就陪舅母见见客吧?」 安瑾有些犹豫,若是别人家自然没什么,可吴文玉…… 「左右都是亲戚,见见也无妨。」吴皇后以为安瑾是因为不愿意见外男而犹豫,所以这样说。 「舅母这样说,那阿瑾自然相陪了。」安瑾也就应了,该来的总会来,她不可能一直躲避着的。 安瑾也换了衣裳随吴皇后出去,一到外殿就看到靠椅上坐着一个盛装妇人,她旁边立着一个青衣少年,听到小太监唱喏之后都赶紧迎了过来。 「臣妇给皇后娘娘请安。」 「侄儿给姑母请安。」 皇后连忙把人拉起来,「这是做什么?一家人用得着这样生疏吗?」皇后一边佯斥着,一边把人带到了座前坐下,「嫂子好些日子不来了,怕是早忘了本宫吧?」 第18章 「娘娘说哪里话了?臣妇这不是家里忙么,一有时间还不是来看您了?」国舅夫人曹氏笑吟吟地说道。 「得,还臣妇呢,再这样我可不跟你说话了,」吴皇后摆摆手,朝站在一旁的吴文玉招招手,「文哥儿可是好久不见了,过来姑母看看。」 吴文玉走到皇后跟前一揖到底,朗声说道:「侄儿见过姑母,好些日子不见,姑母气色似乎好了许多?」吴文玉自幼和皇后亲厚,此时说话也不拘束,还未等皇后说话便直起身子,抬头看了看她的脸色说道,「看来太医院来了艺术高超的太医了?」 吴皇后把人拉到跟前,拍拍他的手说道:「瞧你,刚刚看着还以为稳重了一些呢,如今看来还是一样油嘴滑舌。」 吴文玉平时话不多,可在皇后面前却是向来自在,哄人的话不要钱似的蹦出来:「姑母这样说可伤侄子的心了,我这不是要哄您开心,绞尽脑汁地说好听话吗?您还嫌弃我……」 「得得得,说不过你,」吴皇后笑着摆摆手,「不过之前那句话却是错了,你如今看我气色好,这可不是太医的功劳。」 「哦?」皇后这话一出,吴文玉就已经猜到是谁了,可是眼睛硬是不敢往皇后旁边那道人影上看,只觉得呼吸一下子有些急促,身子不自觉地绷紧了,后背挺得笔直。 「这是长公主的女儿,荣乐郡主,你们也算是亲戚了。」吴皇后拉着安瑾的手,跟他们说道,「我在宫里也是寂寞,就留了她来陪我,可不料这孩子确实个操心的,见我气色不好,硬是管起了我的作息来。」 「见过国舅夫人。」安瑾对着曹氏行了礼,又对吴文玉点点头,屈膝行了平礼,「吴公子。」 吴文玉只觉得脑子似乎都停止了运作,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想要抬头看看她的脸,却又没有勇气,当下居然对着安瑾一揖到底,」郡、郡主安好。」 安瑾倒是被他吓到了,忍不住小小的退了两步。 「这孩子……」皇后不知道这侄子怎么忽然这样笨拙了,同辈之间即便身份有差异,又哪用得着行这样大的礼? 曹氏也没料到儿子这样,但她也是个圆滑人物,当下替儿子解围,「这孩子就是实心眼,行个礼都这样较真。」 吴皇后也顺着话说道:「可不是吗?但我就是喜爱文哥儿这性子,实在,可不许你说他不好。」 两人说笑一阵也就过了这茬。 曹氏偷偷拿眼瞅了瞅安瑾,她一开始进来就注意到了皇后身边的这个小姑娘,刚刚还在想看那模样气度,不知道是哪家勋贵小姐呢?可居然是长公主的女儿,还是让她吃了一惊。 皇帝那么多妹妹,可就长公主最得宠,赐最好的公主府不说,居然还允许她随夫君离京游山玩水那么多年,可见恩宠之隆。而如今她回来了,恩宠恐怕更盛,再加上安驸马又是皇帝心腹,安国公家又多出俊杰……啧啧,这京城可真就找不出一个比长公主更尊贵的人来了。 她的女儿么,自然就是香饽饽了,而且皇帝对于这个外甥女的宠爱还不亚于公主,要不然怎么一出生就封了郡主?公主的女儿按例可只能封县主! 曹氏心里绕着这些弯弯,嘴上对安瑾也赞不绝口:「刚刚进来时我就在想,是谁家女儿有这样的气度,还能得皇后青眼?没想到居然是长公主的女儿,啧啧,我还以为我家里那几个就已经不错了,如今看来可不是拿不出手了?」 吴皇后听见嫂子夸赞安瑾,心里自然也是高兴,但安瑾这个年纪正是敏感时候,多的话她可不敢多说,于是只说到:「你这样说,可不是让家里姑娘伤心?谁不知道嫂嫂您教养姑娘有一套呢?」 曹氏见皇后这样样子明显是不愿多说安瑾,于是也暂时压住了念头,「哎,那几个就是我的小祖宗诶,我可为她们愁死了。」 吴皇后一听,知道曹氏要说事情了,看样子是和吴家几个姑娘有关,这些事倒是不好当着安瑾和吴文玉说,于是说道:「文哥儿不是爱到你太子哥哥那看书吗?最近听说他又寻了些孤本,正想叫你去看看呢,如今你来了正好,咱们在这聊聊,你就去寻他吧。」 「诶,那姑母您们聊,我去寻太子哥哥去。」吴文玉起身说道。 安瑾自然也知道皇后这是在支开人,也起身说道:「舅母,我和云裳还约好了一起制香呢,现在她应该等着了,阿瑾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你们姐妹好好玩玩。」吴皇后说道。 安瑾便和吴文玉一起退了出去,等到了殿外,安瑾正要告辞时,吴文玉却忽然结结巴巴开口说道:「小、小生吴文玉,敢、敢问姑娘芳名?」 安瑾一怔,时光似乎重叠在了一起,那年,眼前这个少年也是这样拘谨地站在自己面前,忐忑地询问她的名字。 只是那时,是在盛开的花树下,落英缤纷。 第19章 「我……我叫安瑾。」安瑾轻声说道。 吴文玉听了,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猛地转身大步而去,步子大得离谱,以至于走路时连里衣都被风掀了起来,看着十分滑稽。 安瑾愣愣看着少年远去的身影,心头泛起不知名的烦愁来。 见到了吴文玉,这个前世倾心自己的少年,她才意识到,她这一世也是要嫁人的…… 这些日子她居然都忽略了这个事实,她十二岁了,已经到了说亲的年纪,父母再怎么留她,最迟十八岁也得嫁人,可是……她为何对嫁人这件事有了排斥和厌倦? 是前世孙晋云给她的阴影太大了吗? 安瑾一时间有些想不通,按理说是不应该的,她这些日子想了想,她前世对孙晋云那一刹那的心动或许不是爱,因为她之所以如此痛恨孙晋云,是因为他的背叛使得父母惨死,而不是因为他没有她所想的那样爱她。 看着前方的少年在一个拐角处不见了身影,安瑾微微叹了口气,她重生后的烦恼又多了一样。 嫁人,真的是个烦恼的问题。 「就必须得嫁人吗?」安瑾慢悠悠地在走廊上走着,丫鬟们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她扯了扯路边的一朵花儿,自言自语,「嫁人有什么好的?又不是人人都能遇见爹爹那样好的夫君,那些达官贵人家的主母,有哪个过得真正舒心?」 男子若是只纳两三个妾,都还能被称作洁身自好,可苦的却是女子了,既要处理好中馈,还要照顾好丈夫和他的妾室、庶子庶女们,那些得丈夫敬重的夫人还好些,那些夫君宠妾灭妻的日子就苦了。 别的不说,她亲爹戚文不就是个荒唐的? 这世上还是女子难为啊。 安瑾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辣手摧花把路边的花花草草毁了个够,这才觉得心情稍微舒缓一些,然后折回偏殿换了衣裳,往云裳处去了。 太子沈渊文这几日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原本想陪陪太子妃,但怎料太子妃近日忙得很,自从皇帝下了那两道圣旨之后,给几位新任王爷选妃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她这天天得跟着皇后参谋呢,哪有功夫理太子?太子爷被妻子嫌弃碍手碍脚,自个儿又没别的去处,只好还是去东宫的藏书楼消磨时间。 可这一去,他就发现不对劲儿了。 他那个以往隔半个月才进宫向他借书的小表弟,这几日居然来得那么勤快,为了看一本书而几乎天天往这跑。 「要不你拿回去看?这样来来回回跑挺累的。」太子善解人意的说道。 「啊?」吴文玉从书中抬起头,脸上泛起红晕,「不用不用,我、我闲着也没事,到处走走也挺好的,挺好的……」说完又埋头看那一个时辰看了不到两页的书。 太子摇摇头也不管他。 「表哥,我、我听闻荣乐郡主住在宫里?」吴文玉头也不抬,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嗯。」太子看书正入迷,也回答得漫不经心,「母后留她几日。」 吴文玉偷偷抬起眼角,见他不似要往下说的样子,又接着问道:「筱筱对她可好奇得紧,整天念叨着要是能结交一番就好了,只是不知道郡主是个什么性情,好不好相处?」筱筱是他的堂妹。 太子倒是稀奇了,放下书笑道:「阿瑾性子自然是好的,只是筱筱不是最不耐烦和人打交道吗?怎么忽然想着结交了?」筱筱那样急躁的性子,可是跟京中贵女合不来的,对人家躲都来不及,还会想着结交? 「啊?这……这、」吴文玉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找了个多么蹩脚的借口,急忙想要弥补,「那丫头心思多变,谁、谁知道她整天在想什么?我也就是、也就是偶然听了一耳朵而已……」说完后马上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希望太子表哥不要多想才好。 太子原本也不会多想,可见他这一副急忙撇清的模样,便提起了心思,再看看小表弟耳朵都红透了,身子还呈现一种紧绷状态,作为过来人,太子爷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啧啧,这书呆也懂爱慕姑娘了? 太子使劲儿憋着笑,握着书的手不断颤抖,他只好转过身去,掩饰住自己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这书呆眼光不错啊,居然看上了他的小表妹。嗯,他的小表弟配他的小表妹,似乎也不错……两人家世相当、年龄相符,只是…… 阿瑾看不看得上啊? 即便阿瑾喜欢上了,那大姑姑和姑父那关也难过哟! 太子这样想着,却见守门的侍卫匆匆走了进来,跪地说道:「启禀太子,皇后娘娘命人传话说,太子妃娘娘在栖凤宫晕倒了!」 太子一脸「奸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来不及转换,愣了一瞬才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怎么回事?现在人在哪?」 「太子妃还在栖凤宫,具体情况属下也不知。」 第20章 太子拔腿就往外走去,吴文玉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太子来到栖凤宫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想象中的慌了景象,他心里挂记着太子妃,大步就往内殿走去,「母后,阿元她怎么了?」 他一进去就看到太子妃斜倚在床上,皇后坐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着什么,见到他进来,居然满脸笑意的朝他招手,「快来看看你媳妇儿。」 太子以为怎么了,连忙来到床边,见到妻子脸色有些惨白,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太医呢?太医!」 「快坐下,你媳妇没事!」皇后见他这么急躁,心中好笑,「是好事!」 「好事?」太子原本也是心细之人,刚刚关心则乱,现在被母后一说,冷静下来才发现妻子虽然脸色苍白,但眉眼间尽是喜气,双手轻轻放在腹部,满面温柔,「什、什么好事?」 皇后拍拍太子妃的手,笑道:「让你媳妇儿跟你说吧,我就不在这碍眼了。」这种事情,就该妻子亲自说才是,她可不愿在这打搅这对小夫妻。 「哦,哦……」太子脑子不够使了,憨憨地答应着。 皇后笑笑,起身走了出去,刚到外殿,就听到儿子的惊呼声,紧接着似乎是什么东西被绊倒了摔在地上的声响,她朝身边的嬷嬷笑道:「看他高兴的,一点稳重样都没了。」 「这可是太子殿下的头一个孩子呢,是天大的喜事,怎么高兴都不为过!」嬷嬷搀着她回道,「这也是娘娘您的第一个孙子呢!」 皇后点点头,「这一胎无论男女,都是尊贵的,都是本宫的乖孙,」她此时也是满心欢喜,这宫里多少年没有过小孩了,如今这个孩子自然稀奇了,「只是还要再等一年……」 一想到还要差不多一年才能抱孙子,皇后心里就发急。 「对了,去禀报皇上没有?」皇后这时候才想起来要告诉皇上,这也是他的第一个嫡孙呢。 嬷嬷早就把这些事都办妥了,「回娘娘,已经差人去了,皇上应该已经知晓了。」 皇后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侄儿见过姑母。」吴文玉没有太子那样心急,一路上不急不缓地走过来,是以现在才到,一进来就看到皇后,连忙行礼。 皇后一愣,「呀,云哥儿怎么来了?」 「侄儿在太子表哥处看书,听闻表嫂晕倒了,所以过来看看,表嫂没事吧?」吴文玉也有些疑惑,平时身体倍儿棒的表嫂怎么会晕倒? 「没事没事,是喜事呢,」皇后在吴文玉疑惑的目光中说道,「云哥儿要当表舅了呢!」 吴文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当下作揖恭喜:「侄儿可要恭喜姑母了呢!姑母可以报大孙子了呢!」她可是知道皇后有多喜欢小孩子的。 「你这孩子……」皇后笑着拍了他手臂一下。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见大殿右侧珠帘轻响,扭头看去却是安瑾走了过来,「舅母,太子哥哥来了?他该高兴坏了吧?」 太子夫妻成婚两年才有了这个孩子,当然得高兴坏了! 「我看他都兴奋得快把房顶撞通了呢!」皇后想到刚刚那声声响,也是忍俊不禁。 安瑾见吴文玉站在皇后左侧,便向他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了皇后另一边。 皇后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渐渐的兴奋劲儿也过去了,脸色也慢慢冷了下来,停顿了一段时间,才开口问安瑾:「云含那丫头呢?」 「刚刚淑妃娘娘派人来把她接走了。」安瑾说道,她也知晓今天的事情是不会善了的,云含可是撞上了皇后和太子的枪口了,若是太子妃出什么事,云含公主和淑妃都吃不了兜着走! 吴文玉在旁边一听,立时知道今天这件事不是那么简单,扭头看了看,见两人都没有赶自己走的意思,当下决定装不存在,然后支楞着耳朵听。 「本宫看淑妃管教儿女的本事越来越差了,她不会教,那就让本宫来替她教!」皇后一脸铁青,别的她不在乎,可今日云含差点伤了她未出世的孙儿! 安瑾低头,不去接这话头,心里想着这最后的处罚大部分肯定落在淑妃头上,云含毕竟是皇上的孩子,不可能罚得多重,皇上看重孙儿,可对女儿也是极为宠爱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舍不得女儿,只能让淑妃去给皇后、太子消火了。 今日的事说来简单,皇后和太子妃在一起商量这给王爷们选妃的事情,她在一旁侍弄花草,云含公主难得过来给皇后请个安,却在看到她手上戴着的一对红珊瑚手镯后发了飚,冲上来就抬腿就要踹她,安瑾躲开了,丫鬟们都上来拉着云含公主,太子妃也上来劝,结果正在气头上的云含一头就撞在太子妃腹部,太子妃这才摔倒晕了过去。 所幸没出什么大事! 「今日之事因阿瑾而起,阿瑾愧疚,定当和太子哥哥、嫂嫂道歉呢,」安瑾摸摸手上依旧戴着的红珊瑚手镯,朝皇后眨眨眼说道,「还有这镯子,本是舅舅赏我的,却没想到中间还有这等缘故,也难怪云含妹妹生气了。」 第21章 这红珊瑚镯子是年前她刚回京时皇帝舅舅赏赐的,她十分喜爱,但经过今日云含这一闹腾才知道,原来云含也看中了这镯子,但这是舅舅早先就准备了赏给她的,所以没有给,可也赏了云含别的好东西,结果今日云含忽然见到她戴着这镯子,就一下子发了飚,惹了祸。 皇后刚想说与她无关,云含那丫头就是个霸王性子,可看到她那狡黠的眼神,心念急转,会意过来,便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道:「安瑾真是个好姑娘。」 是个聪明的好姑娘,皇后心里想到。 安瑾一笑,无意间一扭头,却看到旁边的少年呆愣愣地望着自己。 她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子,过了一会儿,就找借口告辞了。 吴文玉心中懊恼,怎么听着听着就光顾着看人了?把人看跑了不说,她们说了什么也没听清……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有人欢喜有人愁,皇帝自然是大喜的,连连赏赐了不少东西下来,还命太医院专门为太子妃安排了值班太医,十二个时辰候着,每日都要请脉。 皇帝这般欢喜这第一个嫡孙,大家少不得就要进宫祝贺,顺便和宫中各个主子拉拉关系,只是没想到太子妃却以身子不适为由把所有人都挡住了。 身子不适?女子怀孕辛苦,太子妃是头胎,身子不好也正常。 不过有那心细的,就通过自己的路子打探起消息来。 皇上得了第一个嫡孙,自然欣喜万分,要知道他的几个儿子除了太子以外,其余都还没有正妃,但侍妾却是不少的,庶子也有了几个,但就太子洁身自好,至今只有太子妃一个,又是成亲两年才有了这一胎,当然是十分宝贵了。 无论这胎是男是女,生下来都是尊贵万分的。 皇帝前脚赏了太子妃,后脚就想往东宫去探望,可是他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独自去,于是去了栖凤宫,打算和皇后一道去。 皇后陪着皇帝到了东宫,太子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见到皇帝连忙上前行礼:「儿子见过父皇,太子妃身子不适,未能远迎,还望父皇勿怪。」 梁睿帝历来看重太子,自幼亲自教导,彼此感情深厚,此时见他这样说,浓眉一皱,大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佯怒道:「怎么磨磨唧唧的了?朕看你是还没从兴奋中醒来吧?」 太子嘿嘿一笑,完全没了昔日的英明模样,皇后见儿子这傻样,心里也叹口气,看这样子,恐怕没个三四天是缓不过来了! 「行了,我们还要去看儿媳呢!」皇后提醒道。 「是,是,父皇母后请——」太子连忙引着父母往里走去。 太子妃胡元慧此时已经在正殿候着了,她此时红光满面,哪有半分不适的模样?她一个将门虎女,从小耍着大刀长大,会被一个小姑娘撞了就不好了?笑话! 此时安瑾也在一旁陪着她,双眼亮晶晶地盯着她的腹部,傻傻地问道:「这、这里面真的住着一个小人儿?」 她上辈子成亲两年都没有身孕,也不知道怀孕是个什么感觉,连孕妇都没见过几个呢,此时看着太子妃平坦的腹部,只觉得很神奇。 「当然了,过段时间我的肚子还会鼓得像球一样呢!」太子妃正翘着脚嗑瓜子,悠悠说道,那模样哪像一个怀孕的人? 安瑾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然后轻声说道:「这么小的一个,多脆弱啊,嫂子你可得注意点,别再上蹦下跳的了……」安瑾很喜欢直率的太子妃,说起话来也没那么多顾忌。 太子妃一看连这个表妹都不信任自己,脸上露出了伤心的神情,做西子捧心状说道:「哎,我就这么不可靠吗?母后说我,你也说我,等明天我娘来了也得说我,我命苦啊……」 安瑾嘴角抽搐,她这是让人能放心的样子吗?太子妃的光辉事迹,这京城没几个人会忘记的。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宫女来说皇上皇后快到正殿了,太子妃连忙撤了二郎腿,做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来,安瑾也把事先准备好的锦盒拿了出来摆在桌上,然后搀着太子妃去殿门口迎接。 「你这孩子,身子不适就在里面呆着,出来吹风干什么?」皇后一见太子妃在门口站着,马上丢下皇帝和太子,疾步走上前埋怨道,「就是不让人放心!」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太子妃还是行了礼,然后才回皇后的话,「谢母后关心,儿臣知错啦!」 皇上也怕自己的小孙儿有什么闪失,连忙说道:「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几人进了屋,皇上这才注意到安瑾也在,问道:「阿瑾怎么也在?」 安瑾走到梁睿帝身边,揪住他袖子一角,语气埋怨地说道:「舅舅这才看到阿瑾啊?」 梁睿帝对这个外甥女历来当女儿看待,此时见小姑娘撅嘴看着她,连忙拍拍她的手说道:「舅舅没注意,没注意,阿瑾别放心上,啊?」 第22章 安瑾「噗嗤」一笑,「我开玩笑呢,舅舅还当真了?我是来陪陪嫂子的,顺便看看未出世的小侄儿。」 皇帝也关心孙儿啊,可是他又不能像皇后那样对儿媳嘘寒问暖什么的,再怎么也只能等到孩子出生,才能抱在怀里好好稀奇稀奇。 想了想,皇帝只能干巴巴地说道:「儿媳妇也要注意身子,想吃什么要什么,尽管跟内务府要。」 「儿臣谢过父皇。」太子妃笑着说道,「那儿臣定不客气了,到时候把内务府搬空了父皇可别心疼啊。」 皇帝大手一挥,「放心放心,朕的内务府还是有点家底的,搬不空!」 太子心里想,我的儿子我自己养,内务府那些东西看不上! 皇帝又说了几句话,也就不好再呆下去了,起身说道:「好了好了,你们聊着,行之跟我去御书房一趟。」 安瑾也连忙站了起来,「阿瑾也要告辞了,待会儿还要和云裳姐姐去看云含妹妹呢。」 太子妃点点头,「别忘了带上那对镯子。」 安瑾应了一声,示意宫女拿起桌上的锦盒,「不会忘呢,就不知道云含妹妹会不会喜欢。」 梁睿帝闻言,随口问道:「阿瑾要去看云含?都是自家姐妹,带礼物做什么?」 女孩子彼此送礼,一般都是送自己绣的帕子荷包之类,怎么想起送镯子了? 安瑾看看皇帝,又看看太子妃,面露为难之色,还是皇后淡淡开口说道:「阿瑾是要去给云含赔礼的。」 皇帝眉头一皱,原本要离开的,此时倒是不急了,「陪什么礼?」 云含的性子他清楚,若是出了什么事,多半也是那丫头的错。 安瑾和太子妃都低头不出声,皇后倒是不怕皇帝,只冷哼一声说道:「原来陛下不知?」 梁睿帝对上妻子那似是嘲讽的眼神,心念急转,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儿媳妇昨日是被人撞倒的?」梁睿帝很快就想通了关节,昨日小太监来报喜时他光顾着高兴了,完全没注意他后面说了什么,只隐隐听了一耳朵「太子妃被撞倒」 他看着妻子这态度,加上之前的话,也就明白了,「这事和云含有关?」声音有了几分冷凝,他是纵容这个孩子,可那是她从没闯过多大的祸事,可如今居然撞倒太子妃,那可不是小错了! 即便太子妃没有身孕,这撞倒堂堂太子妃也是极大的过错! 「哼,这丫头还真无法无天了!」皇帝拍了一下桌子,目光看向皇后,「究竟怎么回事?」 皇后也不添油加醋,将那天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皇帝一听更是窝火。 堂堂公主,为了一对红珊瑚镯子就出手打人?还撞倒自己嫂子? 这…… 「她……」皇帝胸口起伏,实在想不通自己金玉堆里养大的公主怎么就这样小家子气、鼠目寸光呢? 「父皇消消气,此事也是儿臣不对……」太子妃连忙说道。 「与你无关。」皇帝摆摆手,那丫头是被自己宠坏了,「她有没有过来道过歉?」 皇后抬起桌上的茶盏,一边拨着茶叶一边说道:「淑妃可舍不得呢。」 皇后想教训的也不是云含,而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淑妃,虽然自己不把她当对手,可整天上蹦下跳的也让人心烦,借此事让她消停消停也是好的,不然儿媳妇怀孕期间她又得闹出多少事情来? 皇帝静默了一会儿,眼睛微眯,对太子说道:「你先去御书房,你姑父在那,那些事你们先商量着,我待会儿过去。」 「是。」太子答道,此时他飘飘然的心微微冷静了些,这才想起来,哟,还有撞了他媳妇儿的人没收拾呢! 皇帝挥袖而去,安瑾过了一会儿也和皇后一道离开了,太子也去了御书房。 安瑾和皇后一道往栖凤宫走着,她往淑妃在的净雪宫望去,看到那陡峭的飞檐,她微微一笑,这才是开始呢,她还有一道好菜要在合适的时候才能上呢。 上一世没有云含撞太子妃一事,今生既然发生了,自然要好好运用起来,明王之所以能那么嚣张,最大的依仗还不是他的外祖家? 淑妃可是丞相嫡次女呢,能用到的资源可不少。 太子妃有孕,长公主自然要来看看的,顺道接安瑾回去,皇后自是又挽留了一番。 「娘,阿瑾好想你啊!」安瑾一上马车就扑到娘亲怀里娇声道。 长公主自然也想女儿,可此时想到丈夫和自己说的事情,冷哼了一声说道:「撒娇没用,回去再和你算账!」 安瑾一愣,随机苦了脸,「爹爹告诉您了啊?他怎能这样不守信用啊?」 长公主拍了她的背脊一下,不再说话,安瑾心里哀嚎,看来老娘这关难过啊! 第23章 回到长公主府,安瑾磨磨蹭蹭不愿往住院去,可娘亲一个冷眼看过来,安瑾连忙快步跟了上去,然后赶紧暗示寻云去搬救兵。 长公主到了华穆苑,把所有下人都撵了去门口守着,不许一个人进院子,然后拉着安瑾就进了屋子,安瑾看着关上的房门,思索着逃跑的可能性有多大,转头却看到娘亲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待看到那毛茸茸的鸡毛掸子时,全身汗毛都树了起来,「娘啊,娘啊!我错了我错了!」 认错才是上上之道! 长公主是气急了,抓着鸡毛掸子就朝女儿走去,安瑾自然要躲,母女俩就你追我赶起来。 「你是皮痒了是吧?去掺和宫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长公主一边追安瑾,一边把鸡毛掸子耍得呼呼作响,「你以为你有几个脑子?好好呆着不行吗,偏偏要去管东管西?你告诉你爹爹的那些事是你该管的吗?啊?」 宫里那些人那些事她再清楚不过,她前半生都是在那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那个地方随便一件小事都有可能引出大祸来,她当然不想自己的女儿再去沾染!可偏偏她就不听话,长公主能不冒火吗? 「娘,娘啊,咱们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您别动武啊!」安瑾躲在帘子后面,焦急地说道,她娘亲的鸡毛掸子功夫可是相当厉害的,她尝过一次就记到现在,可不想再有第二次! 就在安瑾连声求饶的时候,她的救兵到了,房门被打开,安逸陵的身影出现在外面,安瑾一下子扑了过去,「爹爹救命!」 安逸陵一手将女儿护在身后,一手接住了妻子凌空甩来的鸡毛掸子,「孩子都多大了,怎么会能打?你呀,有话好好说嘛,吓坏阿瑾了。」 见到丈夫进来,长公主就知道今天收拾不了女儿了,对这个不跟自己一条心的丈夫也不想理睬,当下转身,狠狠一掀珠帘,进了里屋。 安瑾偷偷从安逸陵背后探出脑袋,看看那道珠帘,又看看安逸陵,「我、我不用进去了吧?」 安逸陵将鸡毛掸子放在桌上,闻言凉凉扫她一眼说道:「你说呢?」 安瑾丧气地垂着脑袋,「哎……好吧,左右都会被收拾……」 两人先后进了里屋,长公主坐在软榻上兀自喝着茶,眼光都不给他们俩一个,安瑾此时见没了鸡毛掸子,也就敢往前凑了,当下蹭到娘亲身旁抱着她的手臂说道:「茶性寒凉,娘亲还是少喝些好,要和也喝点枣茶之类的。」 长公主想把手臂抽出来,可是安瑾却死死抱住,整个脑袋都压在她肩膀上。 「你……」长公主想教训几句,可是看到女儿这样撒娇讨饶,又如何能硬得下心肠? 安瑾见娘亲语气松动,就更加卖力地讨好。 「是谁解救你与危难的?真是忘恩负义啊……」安逸陵在一旁摇摇头说道,安瑾又连忙给他端茶倒水。 长公主在女儿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孝敬下,火气也消了,此时叹一口气,摸摸安瑾的头说道:「娘亲又怎么舍得打你?实在是又气又急……」 「阿瑾知道的。」安瑾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娘亲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根本舍不得的,就连刚刚扔鸡毛掸子,也是看准了爹爹能够接住才仍的。 「你……我让你进宫去,是让你陪陪你舅母,也和太子、太子妃培养培养感情,可不是叫你去掺和那些事的,那云含惹了你,你还回去就是,横竖有我们担着,可是你看看你给你爹爹传的那消息,不知真假不说,万一出个什么差错,不是把自己陷在里面?后宫那地方娘最清楚,一不留神就万劫不复,娘不想你去沾上这些……」 安逸陵此时也说道:「你娘的担心不无道理,你以后做什么事都要先确保自己能安全无虞。」 他的想法与妻子不一样,他固然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一辈子,可也希望她能多经历些事情,这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丑恶善良都能见上一见,这样一生才不至于苍白。 所以在接到女儿的消息时,他才会照着去查证,而不是阻止。 安瑾在娘亲怀里点点头,「阿瑾知道的,以后做什么都会顾全自身的。」 她当然要保护好自己,不止如此,还要保护那些她在乎的人。 「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着人去查证了,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不过……」安逸陵顿了顿,看看安瑾说道,「这件事交给我了,你不许再插手,当然,有什么结果我会告诉你的。」 安瑾连忙点头,她原本也就没想过插手。 「你是怎么知道明王大量收受官员贿赂的?又是怎么知道他把那些账本放在谁身上?」长公主疑惑地望向安瑾,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问题。 太子待几个弟兄都亲厚,可是也不是没有一点防范之心的,这些事连他和安逸陵都不知道,安瑾如何知道? 第24章 她之前就是生气安瑾插手到皇家事务当中,这一个不小心可得把自己搭进去! 安瑾怎么知道?她前世再怎么不关心朝政,这么大的事情却不可能不知道。 明王要夺嫡,自然需要大笔的银钱开支,这银钱自然不可能都是光明正大的,各地官员和效忠明王的京官、勋贵每年都会私下给明王献上大笔银两,这些银两又是哪里来? 除了贪污,不做他想。 原本明王一派都瞒得好好的,可直到荣王从西蜀回来,用半年时间一举揪出了这些年一直克扣、贪污朝廷派送西蜀的饷银、粮草的人,手段狠辣迅捷,一举折损了明王不少得力下属,而明王也被罚俸一年,在明王府思过半年。 荣王这一举对明王影响甚大,原本上蹦下跳的淑妃都夹起了尾巴做人。 若是安瑾没有进宫,没有遇见云含,她还想不起这档子事来,更不会让爹爹去注意着了。 前世涉及此事的官员她记得几个,都告诉了安逸陵,让他留意这几人,而明王的账本……就藏在京郊一处闹鬼的荒宅里! 这闹鬼自然也是明王派人搞出来的。 「阿瑾?」长公主见女儿神游天外,便伸出手指在她眼前晃晃,「你怎么了?」 「啊?没什么啊……」安瑾回过神来笑笑,「娘问我怎么知道啊?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毕竟皇宫那种地方,随时都有‘奇遇’是不是?」 长公主也就信了,皇宫里处处隔墙有耳,女儿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也不奇怪,而且这件事对他们很有利,「我不管你怎么知道的,别被人发现而引火烧身就好。」 安瑾拼命点头保证。 「这事不急,阿瑾说的那几个人我已经派人盯着了,还有那荒宅也派人注意着,咱们不能打草惊蛇,这些东西得留到关键时候再用才有效果。」安逸陵对安瑾说道,安瑾想了想也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等荣王从西蜀回来,这些证据也搜集得差不多了,说不定还比前世的更多更有效,对明王的打击也会更大。 这些事情长公主也是门清儿,可是又丈夫在她就懒得动脑子,此时听了这些,有些无趣地说道:「这些事儿你们自己处理就好,可别拿来烦我们娘儿俩。」 安逸陵无奈地笑笑,拱手说道:「是,为夫遵长公主之命。」 安瑾捂着嘴笑倒在一旁。 安瑾回来后不久,宫里传了旨意出来,皇帝亲自下旨,淑妃禁闭三月抄佛经,期间中断月例供给,而云含公主被勒令跟着四个嬷嬷在公主所学习礼仪规矩,学不成不许出来!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这是皇帝头一次亲自下旨处罚后妃,以往后妃犯错都是皇后下懿旨惩罚的,看来这次皇帝是真的恼了啊!这月例淑妃是不会在乎,可这是生生的打脸啊! 而云含公主一直都是和淑妃住在一起,这突然搬去公主所,能不闹吗?公主所的东西都是好的,可哪里比得上淑妃宫里? 一向娇纵的云含公主能受得了? 这后宫又有一番好瞧的了。 安瑾可不管云含受不受得了,其实皇帝这样生气,何尝不是恨铁不成钢?若是不在乎云含,会巴巴地逼着她学规矩? 若是以后云含还是这样莽莽撞撞不懂规矩,到时候太子妃她们来收拾可就不是这样了。 安瑾明白舅舅做父亲的心,他是皇帝又是父亲,这辈子把绝大部分的信任、感情和倚重都给了太子,从太子出生开始就一直亲自教导,父子感情深厚,而其他的皇子虽然荣宠不缺,但却是教给挑选出来的大臣们教导的,皇帝一直保持着太子和其他皇子的差别,可是……他也是个父亲。 皇子们他也是很在乎的,这些年从没有责罚过谁,一些小错也是敷衍过去,除了一些不该给的权力之外,他们得到的不比太子少。 可是梁睿帝可能也没想到,他虽然一直竭力保持嫡庶差别,意在让皇子们不去争那不属于他们的位子,可是……皇子背后的世家呢?他们会甘心? 不甘心,那就明里暗里支持各个皇子去争! 哪个皇子会不动心?他们明明离哪个位子这么近,即便皇帝的态度摆在那,他们也要搏一搏的! 「哎……这么大的诱惑谁能抵挡得住?」安瑾托着腮看着外面蓝蓝的天空,悠悠叹道。 此时已经临近端午,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安瑾只穿了梨白色纱裙,上面穿了一件半臂,由于是在屋子里,所以她把头发全都绾在了脑后,耳垂上水滴状的翡翠耳坠晃来晃去,整个人看着清爽无比。 安瑾又捏了一颗冰镇过的樱桃扔进嘴里,寻云见了连忙把碟子拿远些,「郡主不能再吃了,冰镇过的东西寒得很,之前可是说好了只吃小半碟的。」 安瑾眉头皱起,「我就再吃一颗,就一颗。」 第25章 寻云连忙紧紧护住碟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 安瑾也没坚持,这冰镇的东西女子的确少吃为好,只是这大热天的不吃点凉的实在难熬啊…… 「郡主。」觅柳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帖子递给安瑾,「这是安四小姐刚刚送来的的帖子。」 安四小姐就是安玙,她在安家行四。 安瑾心中疑惑,安玙还有半年就要成亲了,这段时间都被拘在家里绣嫁妆,怎么会给她下帖子,而且还是在这样的天气里? 安瑾打开一看,却是约她端午一起去看赛龙舟的。 安瑾这些年各地的赛龙舟都看过不少了,这京城的赛龙舟却是还没有看过,她想了想自己呆着也无趣,而且安玙恐怕也是在家里呆闷了想借此出来透透气,她当然得成全她喽。 「去拿我的帖子来,玙姐姐邀请,那咱们就去一趟。」安瑾吩咐觅柳。 「是。」 端午可以说是一年中除了除夕外最热闹的节日了,赛龙舟、射五毒、驱邪神……整个五月都热闹非凡,京城的少爷、贵女们这一日都会出门游玩,不少小摊贩借此赚了个盆满钵满。 今年端午的赛龙舟在镜月湖举行,参赛的总共有十五支队伍,都是民间自发组织的船队,每年这个时候队员们都会放下手头的事情专心应付比赛,毕竟这比赛的彩头可是整整五百两银子,大家平分下来每人都能得不少。 镜月湖周边有不少食肆酒楼,其中以临江仙为首,每年都会被前来观看赛龙舟的少爷贵女们订满了,安玙自然也早早定好了位子,此时正坐在窗边眺望景色。 一阵珠帘响动,她回头望去,却是安瑾带着两个丫鬟走了进来,安玙起身迎了上去:「妹妹来了?」 「让姐姐久等了,」安瑾握住她的手笑笑,然后从寻云手里的匣子中拿出一个荷包来送给安玙,「这是我绣的五毒荷包,愿姐姐以后无灾无难,平平安安!」 安玙接过一看,见选料精细,针脚细密,便笑道:「没想到妹妹你女红居然不错啊!」 「只是不至于拿的出手罢了,姐姐喜欢就好。」安瑾拉着安玙在窗前坐下说道。 安玙也拿出自己绣的五毒荷包送给安瑾,然后说道:「赛龙舟还有一会儿呢,咱们先坐着说说话,」安玙这段日子闷坏了,见到好姐妹话就难免有些多,「我看了这么几年赛龙舟,这个雅间虽然不是最好的,但窗外没有什么东西遮挡,既能将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又能看清楚整个赛事。」 安瑾从窗口举目望去,景色一片大好,不由点头,「的确是个好位子。」 她又转头看向安玙,「阿玟呢?她没来吗?」那个小魔星会不来凑这样的热闹? 安玙摇摇头说道:「你是不知道,阿玟三岁那年在端午时候被拐子拐走过,所以从那以后凡是这样热闹拥挤的场合,家中长辈都不许她来的,无论她怎么哭闹都不行,」安玙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我也不敢带她来的。」 那魔星,怎么看得住? 她这么一说,安瑾倒是想起来了,上辈子的确有这么一档子事,好在安玟平安无恙。 「那些拐子真是太缺德了,那些小孩子都下得了手,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发生好几起孩童走失的事呢,这一丢啊,一般都是找不到了。」安玙皱眉说道。 官府找是会帮找,可一两个月找不到也就不了了之了,逮到人贩子还好,逮不到那就是没一点希望了,每年这几天不知要有多少父母哭昏在顺天府大门口。 「可不是么?」安瑾看着楼底下有两个小孩子跟着父母叫卖东西,那小小的脸上尽是喜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 安玙叹了口气,给安瑾倒了杯花茶说道:「算了,想这些做什么?咱们也无能为力……呀,你看,那些船队来了!」 安瑾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岸边原本早已站满了围观的人,此时都纷纷让出一条大道来,就见十多条龙舟被人抬着走了过来,每条龙舟下的大汉都身着不同颜色的服饰,头上绑着和衣服同色的布带,想来就是各个队的队员了。 十几条龙舟在湖边按着早就规划好的赛道一字排开,岸边站着身强力壮的队员,场面好不壮观。 「阿瑾,别的地方的赛龙舟有什么不同吗?」安玙回头朝安瑾问道。 安瑾想了想说道:「有啊,江南那边赛龙舟的队员没这里的彪悍,但龙舟的花样可就多多了,不像这十几条都是一个样子。」江南人心思奇巧,那些龙舟各个都是精美非凡。 「真的?」安玙睁圆眼睛问道。 安瑾见她这模样竟然和安玟很相似,忍不住嘻嘻一笑,「是啊,你不见咱们这边流行的布料、衣裳款式好多都是江南那边传进来的吗?江南人杰地灵,那里的人也是心灵手巧,不止龙舟,那些元宵节的灯笼也是花样百出呢。」 第26章 安玙听得十分心动,紧接着却又有些失落,「哎,我应该是没机会去了……」 她还有半年就要嫁人了,李明朗是要承爵的,轻易不会出京,更别提去江南了。 「这有什么难的?」安瑾笑着挽住她的手臂,「有心要去还怕找不到理由?到时候让李大公子领着你去就是了。」 安玙见安瑾又来逗她,忍着羞意将手臂抽出来,把目光移向窗外装作看热闹的样子,声音如蚊,「谁、谁要他带了?」 「好好好,不让他带。」安瑾见她实在羞得厉害,也不敢再逗了。 两人看着窗外,赛事已经开始,锣鼓震天,那些龙舟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随着紧密的鼓点和号子,安瑾的心也不由得揪紧了,目不转睛地盯着湖面。 「咚咚咚。」两人正看得聚精会神,却听见雅间房门被敲响,安瑾眉头微皱,示意寻云去看看。 寻云开门,却见是一个小丫鬟立在那,寻云问道:「你是?」 「请问里面的是荣乐郡主和安四小姐吗?奴婢是云容公主身边的丫鬟碧玉,公主听说两位小姐在此,特让奴婢来邀两位小姐前去叙话呢。」 寻云听了让她稍等,自己进去给安瑾回话,安瑾也是惊讶,「云容公主?」 云容公主前年已经出嫁,驸马是敬北侯嫡幼子,前世安瑾与云容公主也就见过几回,对方虽然热络周到,可安瑾却与之亲近不起来,是以交情平平,没想到她也来看赛龙舟了? 无怪安瑾这样想,这样的热闹一般就是闺中少女爱来,夫人们一般是不来的,不过公主总是特立独行的,倒也不稀奇了。 「那我们就过去吧?」安玙问道,公主相邀,她们也不好不去。 「嗯。」安瑾点点头。 两人便相携随着那丫鬟来到临江仙最顶楼,这里是临江仙最奢华的地方,摆设用具无不精美,当然,费用也很高。 两人随着那丫鬟往楼上走,刚到三楼,就迎面遇上了明王、李明朗和吴文玉,看样子似乎是刚从云容公主那出来。 明王今日一身暗紫华服,头戴玉簪,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见了两人眉头一挑,朗声道:「两位妹……小姐是要去见公主吗?」他原本想叫妹妹,可临时想到他可以叫安瑾妹妹,却不能叫安玙,人家可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又还在旁边站着。 「见过明王。」安瑾两人给他行了礼,然后安瑾说道:「我们正要去见公主,王爷也是刚从那里出来?」 「你这丫头,都说过别叫王爷王爷的了……」明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来,「我是来看看姐姐的,恰好遇见了两位公子。」 李明朗和吴文玉点点头,算是回应。 李明朗这时开口说道:「两位小姐先请吧。」说着让开了身子,明王和吴文玉也让了路。 两人朝他们点头致谢,「多谢。」 吴文玉忍不住悄悄回头,想看看那让自己心魂不宁的身影,只可惜两人都入了拐角,再也看不到了,不由得有些失落,再一看旁边的李明朗,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不由得有些羡慕。 人家刚刚可是光明正大地看了好几眼未来媳妇儿呢!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这么大? 安瑾两人携手进了云容公主所在的雅间,一进去却见这里坐满了各家小姐,而这雅间也足够大,十多个人呆在一起也不显拥挤憋闷。 安瑾心头疑惑,云容公主这是把今天出来的小姐都叫来了?这是要干什么? 安瑾粗粗一扫,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戚月。 「见过云容公主。」两人给主位的云容公主行礼,公主拉起两人的手说道:「都是亲戚,这么客气做什么?」 若是换了皇后来说这话,安瑾肯定是撒娇逗皇后开怀,可她对云容公主没什么好感,只说道:「礼不可废。」 云容嘴角的弧度平了一些,可还是用温和的语调说道:「你这丫头啊,就是爱讲这些虚礼。」一派长辈的语气,可她比安瑾也大不了多少。 「这是安四小姐吧?」云容又看向安玙,「长得真是水灵,李大公子可是有福了。」 这话却是极为不妥的,姑娘家的婚事怎么能当着这么多外人谈论?若是家中长辈这样说还好,可云容算哪门子长辈? 安玙心中不悦,可也只是脸色淡淡地福了福说道:「谢公主夸奖。」 云容公主似乎也无意多理会她,只拉着安瑾和旁边的几位小姐说话,安瑾暗暗扫了一圈,有几个小姐虽然她没交谈过,但却是知道身份的。 安瑾心中疑惑,只是面上不显。 她一边应付着云容公主,一边往左边看去。 安瑾是这些姑娘中身份最高的,自然坐在云容公主下首,而她的左边坐了安玙,安玙旁边就是戚月,她往戚月看去,对方恰好也抬起头,朝她看来,但是只对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第27章 「看着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姑娘,本宫都觉得自己老了呢,」云容公主说着玩笑话,「年轻就是好啊,做姑娘的时光可是最自在惬意的,你们呀,以后能玩就尽情的玩,以后定亲成亲了可就没这么自在了。」 安瑾觉得这云容公主说话是越来越离谱了,在座的大多数都是还没定亲的姑娘,她这样左一句「做姑娘」又一句「成亲」的好吗? 安瑾抬眼一扫,大多数姑娘都羞涩地地下了头,有几个面露恼色,可碍于公主面子不敢说什么,有的则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发亮,时不时偷望云容公主。 安瑾刚想开口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却有人比她先了一步,「公主正是容光焕发的时候,若都觉得老的话,可叫我等无地自容了……公主皮肤如此白皙细嫩个,定是有独家的养护秘方吧?就不知我们是否有幸和公主讨教讨教?」 这道声音柔和清亮,让人听了很是舒服,声音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安玙旁边的戚月。 安瑾往她看去,戚月今日穿了一件浅米分色绣兰花的半臂,下着同色纱裙,头上戴着白玉兰小簪,打扮并不是十分出彩,但却恰到好处地给人一种如空谷幽兰般清雅却不清高的感觉,再加上她如今成功地把话题转到别的方面,刚刚那几个面有恼色的姑娘都已经对她感激一笑。 之所以说成功,因为云容公主脸上已经露出了自得的笑容,哪个女子不喜欢别人夸自己驻颜有术?云容如今也只有十八岁,可女子容颜易老,京城贵女们谁手上没一两个保养方子? 云容公主暂时忘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扶了扶发髻说道:「哪有什么独家方子啊?不过是平时吃食上注意些罢了。」 于是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养颜的方法来,这个话题没什么忌讳,大家都可以畅所欲言。 女子么,每一个不爱美的。 而戚月也借此博得了许多贵女的好感,加上她忠勇侯嫡女的身份,不少人上来与之攀谈,反而安瑾和安玙因为身份太高,现在脸上表情又不是很温和,所以没有人凑上来,倒是显得被冷落了一般。 安瑾与安玙倒不在乎这些,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云容公主这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我们走吧?」安玙凑到安瑾耳边说道。 「好……」安瑾点点头,目光不经意往雅间四周一扫,却忽地怔住。 雅间是长条形,两边较小的墙壁前都放了屏风,而安瑾她们都集中在雅间正中央,很少会把目光放在那里。 而此时,安瑾不经意看到对面的屏风,屏风下面露出了一双黑底银纹的靴子,那样的款式,只有男子会穿。 安瑾心头一跳,待凝眸细看时,却哪里有什么靴子?难道刚刚是看花眼了? 「阿瑾,阿瑾?」安玙见安瑾一动不动地坐在那,眼睛盯着前面某个角落,她顺着看去却除了一个屏风外什么都没有,「你在看什么?」 「啊?」安瑾回过神来,「没、没什么……我们和公主告辞吧?」 「好啊。」安玙早就想走了,以她的身份,也没必要违心地留在这里讨好谁。 云容公主听两人说要走了,自然一番极力挽留,可两人分别搬出长公主和安国公夫人为借口,云容也不好强留了,安瑾注意到她皱眉的同时往屏风那边扫了一眼。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留你们了,我让丫鬟送你们出去。」云容公主便让先前请她们来的那个丫鬟送她们。 安瑾走到雅间门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朝那屏风看了一眼,忽然间心头一动,转身朝云容公主笑道:「云容姐姐,这临江仙顶楼雅间果然名不虚传,就连一扇墙角屏风都那样讲究呢,刚刚妹妹仔细看了看,倒是发现一些有趣的事情呢。」 云容公主在安瑾出声的时候有一瞬间错愕,她刚刚都是喊自己公主,怎么忽然喊姐姐了?但等她说完,便下意识地往屏风出瞟了一眼,什么都没发现,勉强镇定下来,却又看到安瑾那双含笑的眼眸。 十二岁的姑娘那样看着自己,目光似乎含着别的什么意思,那微翘的嘴角似乎在说:「我发现了你的秘密哦。」 云容心里一惊,难道她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的! 「妹妹这是何意?」云容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攥紧,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 「啊,没什么,就是夸赞一下罢了,」安瑾眨了眨眼睛,面上一片无辜的神色,「妹妹告辞了。」 说完便拉着安玙走了,留下心里七上八下的云容公主和一头雾水的姑娘们,只有戚月看看安瑾的背影,又看看那屏风和云容公主,低头思索。 安玙和安瑾下了楼,打发了那丫鬟回去,两人也没有再回之前的房间,而是带着丫鬟走湖边走着。 此时赛龙舟已经结束,神威队拔得头筹,正在岸边击鼓庆祝,而大家兴致依然不减,三三两两结伴在湖边游玩。 第28章 丫鬟们给两人撑了伞,安玙看看湖面又看看安瑾,终于忍不住问道:「妹妹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安瑾点点头,看着她笑道:「是发现了不妥之处,但别的可什么都不知道。」 安玙惊讶得张了张嘴,「那、那你刚刚那话……」 「就不许我吓唬吓唬她吗?谁让我看她不顺眼来着。」安瑾朝着她扬眉,一副得意的样子,「怎么样,装得像不像?」 「你……哎,你还真是……」安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想到刚刚云容公主惊疑的样子,又觉得十分解气,「你还真是干得好!就因为她叫了我们去,害得我们连赛龙舟都没看成呢,的确该吓吓她!」 她以后的日子肯定会被娘亲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了,今日好不容易出来却被破坏了,她心性再好也有心郁结的。 「就是就是。」安瑾连连点头。 她的确是装样子吓唬云容公主的,也是想借此看看她的反应,瞧那样子,之前肯定不是自己看花眼了,就是不知道那屏风后的人是谁? 安瑾仔细回想着那靴子的样式,那靴子鞋面是常见的黑色粗布,虽然粗糙些,但却极为耐磨,爹爹出远门就喜欢穿这样的,而上面的银色花纹……安瑾却是有些想不起来绣的是什么了,毕竟看得也不是很清楚。 「荣、荣乐郡主。」安瑾正沉思的时候,却听到有人唤她,一回头,却发现是吴文玉和李明朗,唤她的是吴文玉。 「原来是两位公子。」安瑾笑笑,看那李明朗时不时看向安玙的目光,就知道这一定不是偶遇了,也是,李大公子这样沉闷的性子,怎么会有兴趣来看赛龙舟? 安瑾微微侧首,就看到安玙已经红透了脸。 「我和李兄看到你们在这,便过来打个招呼。」吴文玉这借口找得很蹩脚,他们之前不是刚遇上过吗? 安瑾也不揭穿,她看李明朗一副想和未婚妻单独说说话的样子,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离开,不做这碍眼的人呢,就听到李明朗开口说道:「安四小姐,能否借一步说话?」 安瑾大窘,能不能别这么直接? 安玙也没想到他会直接说出来,楞过之后,直接连耳朵都红了,她看了看安瑾,见她朝自己笑,便忍着羞意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僻静处走去,李明朗隔了十几步跟在后面,再后面就是安玙的丫鬟。 丫鬟们都被老夫人嘱咐过了,说是如果今日遇到李大公子,就让小姐和他说说话,不用多管,远远跟着就行。 待那两人走远,安瑾回头却看到了吴文玉,对上少年明亮的双眼,安瑾心里却一阵没来由的慌乱,连忙避开了。 「这、这景色真好。」吴文玉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话题来,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说……总不可能让人家姑娘来牵话题吧? 「是啊,是不错。」安瑾看看湖面,悠悠说道。 吴文玉偷偷瞟了她一眼,听她回答得这样简单,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心中有些沮丧,人家说自己是书呆子果然是没错的,自己果然很呆很笨。 安瑾看着水面,那上面倒映出少年的身影,他脸上的神情有些苦恼和局促,安瑾一时间有些心软。 这样美好的少年,前世也是这样欢喜着她,见到她时眼中的喜悦都快溢了出来,可是……可是为什么前世自己就是没有喜欢呢? 安瑾想不通,眉头不由蹙起,是因为了解太少?还是因为单纯的喜欢不起来? 安瑾一时间有些烦恼,自己怎么总是理不清这些问题?前世自己也不笨,可还是看错了人,难道在感情上,她注定就要受挫? 安瑾心中百转千回,而吴文玉却只看到了她皱眉的样子,以为自己惹她不喜了,自己与她并不熟识,这样呆着不走,惹她不快了吧? 「我、我想起来还有事情要做,就、就失陪了……」说完不等安瑾反应,急急抬脚就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说道,「还望郡主告知李兄一声。」 他今日出门没带仆从,无法通知李明朗他先走了。 安瑾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逃也似地走了。 安瑾怔怔看了他的背影一会儿,摇摇头,带着丫鬟去马车上等安玙去了。 她走后,旁边一棵大树上忽然有一个人以倒挂金钟的姿势垂下来,嘴角叼着一根草,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京城果真不一样啊,喜欢个姑娘都这么磨叽,直接抢回去不就好了?」 安瑾自那日端午从外面回来后,全身就有些不得力,整个人懒懒的,没什么精神,连说句话都嫌费力气。这可急坏了长公主,以为安瑾是中了暑气,连忙请了御医来,可御医看过之后却说安瑾身子没什么问题,这样没精神一个是因为天气炎热,另一个则是心绪郁结,只开了一些舒心安神的药。 第29章 长公主听了,倒是不敢再往安瑾屋里加冰,于是就搬了好多可以放在室内的名贵绿植过来,屋里、檐下都摆着,看着绿油油的很是清爽,她又命厨下每天变着法地给安瑾弄清凉解暑的吃食。 安瑾披散着头发趴在窗前的凉席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天见过吴文玉之后,脑海里就一直在想着前世的种种,尤其是想起自己那段婚姻来,这心里就跟堵了一口气似的烦闷难受。 她第一次见到孙晋文,是在她十五岁那年,在太子次子的满月酒宴上,她在屋里有些闷,便出来透透气,在花园里看到了出来透气醒酒的他。 安瑾还记得那时候孙晋文的样子,年方弱冠的年轻状元,意气风发,穿着一件宝蓝色袍子,头戴玉冠,听到脚步声便转过身来。 其实孙晋文五官并不是那么出色,可那时那景,安瑾不知怎么的心里就跳动了一下……字她懂男女之情以来,那是第一次对着一个男子有那种感觉,于是她以为,自己是喜欢他的。 后来她对母亲说起了自己的心事,父母多方打探考验之后,才对孙晋文露出了点意思,于是事情那样顺理成章,由于孙晋文年岁有些大了,家里比较急,长公主夫妇考虑过后,也就同意了安瑾十六岁出嫁。 「哎……」安瑾双手撑着脑袋,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她对孙晋文只是那一时的心动,而不是喜欢或者爱吧?不然婚后发现他其实没有那样欢喜自己,她怎么只是有遗憾而不是痛苦? 「替我梳妆吧,我要去找娘亲去。」安瑾对丫鬟说道,这几日自己精神不振,娘亲肯定担心坏了,今日精神不错,便去华穆苑陪陪她吧。 长公主也是苦夏惧热的体质,此时正歪在榻上看话本,见女儿来了,连忙起身,朝她招手,「太阳正毒呢,怎么来了?身子可好些了?」长公主拉着安瑾上上下下看了看,「我看你气色是比昨日好多了。」 安瑾靠在她怀里,轻声说道:「我好多了,这几天让娘担心了……」 长公主摸摸她的额头,入手沁凉,这才放心地说道:「是把我担心坏了,怎么出去一回就这样了?真不会照顾自己。」 御医说是因为天气炎热加上心绪郁结才会这样,可她问女儿又问不出个什么名堂来,只好自己出查查那天发生了什么,可是就是云容公主把她们叫去说了话,她打听了下,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啊。 再有就是和吴文玉单独呆了一会儿,连一盏茶时间都没有,她问了丫鬟,两人的对答也没什么问题啊。 真是奇了怪了,可心事这种东西,除非自己愿意说出来,不然别人怎么急都没用,所以这几日她才按捺着不提半句。 「女儿以后一定会注意的,不再让娘亲担心。」安瑾抬头看着长公主笑道。 「好啊,娘等着那一天。」长公主点点她的额头说道,她是她的女儿,她这一辈子不为她操心为谁操心? 两人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会儿话,长公主发现女儿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有话不知道怎么说,她只好先开口了:「想说什么就说吧,跟娘亲还有什么顾忌的?」 被娘亲看穿了心思,安瑾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凑上前,想了想说道:「唔……那个,女儿就是想问问,您、您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喜、喜爱爹爹的呢?」第一次张口问这种事情,而且还是和爹娘有关的,安瑾颇有些不好意思,问完都不敢去看娘亲的脸了。 长公主倒是有些惊讶,没想到女儿要问的居然是这个……她看看眼前的女儿,虽然只有十二岁的年纪,但由于这些年养的好,已经初具少女形态了,那巴掌大的脸精致无比,阳光下的皮肤就像上好的白瓷一样细腻而有光泽,双目间波光流转,不经意间就流淌出略带稚气的风情来。 长公主此时才正真意识到,她的女儿长大了,已经到了对这些男女之情懵懂又向往的年纪。 「娘?」安瑾见娘亲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便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您、您不方便说就算了……」 「啊……」长公主回过神来,听女儿这么说,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安瑾一听,连忙竖起耳朵,一脸期待又好奇。 「我和你爹爹啊……」长公主想了想开口要说,可是第一句刚出口又犯了难,再也说不下去了。 她的经验不见得就适合每一个人啊,万一她的话给了女儿什么误导怎么办?她不能让女儿用她的观念和方法去判断啊! 「我和你爹爹……」可长公主又不想让女儿失望,只好硬着头皮说道,「他向皇上求娶我的时候,我只是以为又是一个为了权势地位而不顾一切的人……可是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安瑾睁大眼睛望着她。 「后来……」 第30章 「公主,驸马爷回来了。」门外守门的丫鬟挑起帘子说道。 长公主从来没觉得丈夫这样可爱过,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当下推开安瑾说道:「你爹爹回来了,这些话不好在她面前说,等以后娘亲在跟你说啊,乖。」说完赶紧起身去迎丈夫。 安逸陵刚刚挑帘进来,就看到妻子笑脸相迎,又是帮他脱衣又是擦汗的,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问道:「我是做了什么好事吗?」 长公主拍了他一下,轻声道:「正经点,阿瑾在里头呢。」 安逸陵绕过屏风一看,果真见女儿坐在那里,便打趣道:「呀,阿瑾这是怎么了?爹爹回来都不去迎迎?真是不礼貌呢。」 安瑾嘟着嘴,一脸哀怨地望着他,要不是他恰好回来,娘亲现在都与她说了呢! 「哟,这是怎么了?」安逸陵见她这神色,便疑惑地看看妻子,「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长公主却没理他,只对安瑾说道:「阿瑾啊,你先回去,娘有事要和你爹爹说,咱们说的那事我改天和你说啊,快去快去。」说完就拉着安瑾往外推。 安瑾知道今天没戏了,哀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长公主看着女儿走远了,这才赶紧把所有丫鬟都撵了出去,又把门紧紧关上。 安逸陵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长公主拉着丈夫坐下,斟酌了一下,才说道:「咱们阿瑾长大了。」 安逸陵:「……」 长公主忧愁地叹了口气,「她今日问我,我当初是怎么确定自己是喜爱你的,你说她是不是喜欢上了哪家公子?她这个年纪对这些事情最是懵懂,我都不知道怎么说才能正确地引导她了……哎,我们改怎么办?」 安逸陵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问你这个做什么?」 长公主只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一样,又解释了一遍:「她这个年纪,问我这样的问题,自然是喜欢上了谁,不确定自己的心才来问的!阿瑾长大了,知道喜欢少年郎了,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安逸陵心中一惊,「你是说……」 「就是这个意思!」长公主快被丈夫的榆木脑袋气死了。 安逸陵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呆呆坐了半晌,才说道:「原来就十年了啊……」 原来时间这样不留情,自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阿瑾时她还只有两岁,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娇声娇气地问:「你是我爹爹吗?」 他做了她的爹爹,给她冠了安姓,教她说话写字,带她游山玩水,这十年他几乎忘了自己与她是没有血缘的…… 长公主听了他的话,一下子也有些感伤,静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啊……时间那么快,我还记得生她时的情景,却转瞬她已经十二岁了,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 安逸陵听了这一句话,却一下子从伤感中惊醒,急忙问道:「知不知道她喜欢的是哪家小子?」一副要剁了人家的神情。 「我怎么知道?」长公主也头疼得很,「你先说说我该怎么答她那个问题好了。」 安逸陵想了想说道:「改怎么说就怎么说,阿瑾会自己思考的。 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你说……」长公主揉揉眉心,靠在丈夫肩膀上说道,「我是不是该多和京中夫人们走动走动了?毕竟阿瑾已经到了年纪,我是该多看看京中这些人家的情况了……」 长公主不大喜欢和京中夫人们打交道,这大半年要么呆在公主府,要么去庄子上住住,很少参加哪家的酒席宴会。 「随你,」安逸陵握住妻子的手说道,「不愿意就别勉强自己,想要知道这些,我们有别的法子。」 长公主心中有了主意,便摇摇头,「左右我闲着无事,多和人说说话也是好的,说不定还能遇到两个脾性相投的,况且人的性格、品行得相处过了才知道。」 安逸陵见她有了决断,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时间想起女儿再有几年就要嫁人,一时间又有些郁结。 这样郁结着,他却忽然想起今日遇到吴大将军、也就是吴国舅之后,对方那一番令他一头雾水的试探,现在忽然想明白了,人家话里话外就是在问他家阿瑾有没有定亲啊! 吴家? 好一个吴家! 长公主虽然说了要和京中夫人们多走动走动,可这大热天里她却哪都不想去,这一拖便拖到了八月,天气逐渐凉了下来,她才给各家发了个赏菊帖,相邀九月赏菊。 这三个月里,安瑾不怎么出去玩了,大多时候都呆在长公主府,有时候会去安国公府里陪陪安玙。 七月份里,戚仙出嫁了,由于两家之前闹出了那样的事情,所以这婚礼准备得比较仓促,前去观礼的人虽然不少,但顶级勋贵却是没有的,于是大家都想,这戚家在这勋贵圈子里的地位怕是要降了。 第31章 李明辉先于兄长成亲,本是于理不合,但事出有因也能理解,再加上承恩公家不好惹,更没人敢说什么了,只是安玙的几位长辈和兄长好好收拾了李明朗一通,硬是让他两月得不到安玙的一点消息。 「娘亲怎么想起要办赏菊宴了?」安瑾翻看着那些帖子,疑惑地问道。 「早就想了,既然咱们要在京城呆下去,这些定时少不了的。」她早就想好了,她不仅要借这些机会了解了解那些人家,更要借此好好教教女儿这些人情往来,教教她管家。 之前她一直忽略了,女儿以后是要嫁人的,而这世上有几个像安逸陵这样能陪着她到处游山玩水的男人?女儿婚后多半还是打理中馈、照顾后宅,所以这些东西还是要学起来,京城里的姑娘这些事情哪个不是自小耳濡目染?安瑾现在开始学已经是晚的了。 「您想办就办吧,女儿全力支持!」安瑾笑道,前世倒是有这么一次赏菊宴的,长公主回京后办的宴会屈指可数,所以安瑾记得很清楚,只是这次宴会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长公主很生气,所以下一次宴会都是两年以后的事了。 「你除了支持还能怎么样?」长公主戳戳女儿脑袋,然后把整理好的帖子递给丫鬟,低声交代,「务必把这些帖子亲自送到各家府上,记住不许无礼,若是让本宫知道你们有谁在人家府上错了规矩,定不轻饶。」 「是。」丫鬟连忙答应。 等丫鬟都出去了,长公主这才对安瑾说道:「这些丫鬟小厮都是娘亲和几个嬷嬷亲自挑选、栽培的,行为礼仪上自然信得过,可也得防着那等仗势欺人的,这样的奴才出去也是坏了公主府的名声。」 安瑾点点头,笑道:「女儿知道,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知道就好,学着点!」 安瑾也知道娘亲的用心,这些日子发帖子、准备各项事宜都把她带在身边,时不时还放点事情让她做,这是想锻炼她呢,这些事情她前世就做过了,现在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安瑾也知道这是父母为自己打算呢,毕竟她以后要嫁人生子,操持中馈,这些事务定是少不了的,她只是郡主而不是公主,不可能向母亲那样能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 长公主头一次在京城宴请,大家自然没有不应的,各家夫人小姐们都忙着准备起来,对于姑娘们来说,这可是一个极佳的露脸机会,京城各家贵妇都会去不说,长公主还以安驸马的名义请了各家公子过去吟诗赏菊,这样大好的机会,哪个姑娘不动心? 自家妹妹第一次办赏菊宴,皇帝自然也极给面子,赏了许多名贵品种过来,又派了能干的花匠过来帮忙养护,确保菊宴那天能让大家看到菊花最美的姿态。 这赏菊宴,自然缺不了和菊花有关的各种吃食,好在这难不倒长公主,她在外游玩这么多年,对各地名菜名厨都有了解,自打有了办赏菊宴的念头开始,就派人去各地请厨子,如今这些厨子已经在府里呆着了。 到了约定的日子,安瑾早早就起了,去华穆苑给父母请安。 长公主和安逸陵都已经收拾妥当,长公主穿了一条双面绣金菊的曳地长裙,眉间点了花钿,整个人艳丽无方,安逸陵则依然是一身青衣长袍,只不过头上常带的发带换成了玉冠,手里摇着一把墨菊折扇,风度翩翩。 安瑾见了,不由捂住嘴巴,眼睛都笑成了月牙,「爹爹,您这模样真……真……」 「真什么?」安逸陵见女儿笑自己,便用折扇轻轻敲了她的头一下,「要说就说出来。」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说真英俊啊!」还有那么点风流……不过安瑾可不敢说出来。 长公主牵起安瑾的手,睨了丈夫一眼,「这算什么,你爹爹当年可是迷倒不少年轻少女呢,当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宁要陵郎……」长公主说了一半才想起这话不适合当着女儿的面来说,于是转口说道,「走吧,我们先用早膳,用完了客人们估计才到呢。」 当时那句话是说,宁要陵郎春宵短,不住宫中富贵窝。只不过这些话只流传在秦淮一带,没传到京城,而安逸陵也不是那等风流才子,这些也只是别人调侃之语罢了。 安逸陵此时见妻子揭老底,不由哂笑,连忙跟了过去。 用过早膳,客人们也陆陆续续到了,长公主府门口车水马龙,但仆人却丝毫不见慌乱,有条不紊地指挥着车把式把马车赶到相应的位置,每个夫人小姐们下车都有软轿前来迎接,让人不由感慨长公主治家有方。 安瑾和长公主一起在倚兰苑接待客人,前来的客人中有安瑾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都跟在娘亲后面笑脸相迎,长公主平日看着不爱管事,可当她真的想要做一件事时,那可就是长袖善舞了,此时来来往往的夫人们,她就没一个叫不出名姓的,安瑾也是服了。 「二伯母,阿玙,阿玟!」安瑾刚和一家夫人小姐说完话,回头就见安玙、安玟跟着一位妇人走了进来,这妇人就是她们的母亲,安国公府二夫人杨氏。 第32章 「二嫂来了?」长公主也见到了三人,忙迎了上来。 杨氏含笑给长公主行了半礼,这才说道:「阿玟这丫头贪睡,误了时辰,弟妹可别怪罪啊。」 「怎么会呢?」长公主笑笑,然后把她们待到座位上,「二嫂先坐,我一会儿再过来陪你说说话。」 杨氏知道长公主忙,便说:「你去忙啊,不用管我们的。」 长公主点点头,交代安瑾照顾好她们,便转身去了另一边。 「二伯母,怎么不见大伯母啊?」安瑾问道。 「你大伯母事情多,今天来不了呢,就只好让我带着阿玙她们来了。」她将安玟拉到面前,「待会儿阿瑾可得帮我多看着点这个魔星,别让她闯祸了。」 安玟见娘亲又说自己是魔星,不开心地嘟着嘴,然后揪住安瑾的袖子说道:「阿玟会乖乖的。」 安瑾也有好久没见到她了,于是捏了捏她依旧肥嘟嘟的脸蛋笑道:「好,阿玟乖乖的,姐姐就给你好吃的。」 安玟听到有好吃的,拼命点头,「乖乖的!」 安瑾又和她们说了会儿话,便去招待别的宾客了,杨氏便与相熟的夫人们说起话来。 约摸半个时辰,客人们都到齐了,长公主命人上了茶点,和夫人们说了会儿话,便对在座的姑娘们说道:「离午宴还有些时候,你们姑娘家呆不住就去外面走走吧,阿瑾,可要照顾好客人。」 安瑾朝她福了福,「是,女儿知道。」 姑娘们起身,跟着安瑾往院子里去,安瑾作为主人,身边围绕的人自然是最多的,她当然不能只顾着和安玙说话,别的姑娘也要照顾。 「长公主府可真大真漂亮啊。」在安瑾右边的是云裳公主和云容公主婆家敬北侯府的三小姐陈惜彤,此时她看了一眼这倚兰苑,这还只是公主府里一个院子就这么漂亮,那其他地方定也不差了。 「毕竟有三百年的历史了,当然漂亮了。」云裳第一次来这,也忍不住赞叹。 这公主府是三百年前皇帝给一位极受宠的公主所建,后来就成了历代最受宠爱的公主的居所,这么多年修缮扩建,其规模可见一斑。 「姐姐们喜欢、玩得尽兴就好,」安瑾朝她们笑笑,然后领着大家往折菊亭走去,「咱们去折菊亭做做,今天的赏菊宴就在那里呢,府里所有的菊花都摆放在了那,大家一起去看看吧。」 姑娘们谁不爱花?听了此言都兴致勃勃,步子都不自觉地大了一点。 安瑾几人打头走着,她微微侧首,看了看在她后面不远处的戚月,这次宴请,长公主也请了忠勇侯府的人,毕竟请了别家不请她们也有些不好。 此时戚月身边跟着一个身着浅米分色衣裳的姑娘,看起来十四五岁左右,但却走在戚月身后,亦步亦趋,处处以戚月为首。 安瑾不大记得她叫什么了,但却知道这次宴会上出事的就是她。 折菊亭在公主府西南山腰上,是以众人一路走走停停行了半柱香时间才到,好在这一路上处处是景,每隔百步就有仆人候着,伺候周到,是以大家一路心情也是愉悦。 安玙看着路边恭敬侍候的仆人,再看看那每张石桌上都摆放着的瓜果香茶,这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啊?长公主果真是财大气粗呢,而且也十分有手腕,这么大的场合,仆人们居然都规规矩矩的,丝毫不见慌乱。 「到了。」安瑾停下来指指前面。 众人看去,只见一座四角飞起的亭亭子矗立在半山腰上,亭子下面开凿了一条百级汉白玉台阶,台阶两旁依次摆满了各色菊花,争奇斗艳地开着,而山顶上则有一道白瀑飞流直下,在山脚汇聚成一汪清亮的湖水,池边有藤桌藤椅,还有四五条小船,船上都站着两名粗壮的妇人,手里拿着撑杆,想来是为想要游湖的小姐们准备的。 「真漂亮!」云裳不由赞道,这里当然比不上御花园,可再美丽的东西天天见着也会烦,所以她现在才回觉得这里的景色漂亮。 「大家想要游湖的便去游湖,要赏花的就随我一同上去吧?」安瑾笑着问道,想来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菊花的,有些姑娘肯定更愿意去游湖玩耍。 「这个主意好。」安玙点点头,「我就随你去赏花吧,带着这个小魔星我看不敢去游湖。」 安瑾便吩咐仆人们照看好要去游湖的小姐,这才带着剩下的人往亭子里走去,她扭头看了看,戚月和那个米分衣少女果然跟了上来,没去游湖。 折菊亭被各色菊花围绕,泥金香、紫龙卧雪、朱砂红霜、玉翎管争相开着,清风一过,便有淡淡的清香袭来,闻着十分舒服。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名贵菊花呢!」有小姐惊叹,京中不是没有人办过菊花会,可哪能和这次比啊?品种没有这次多,模样也没有这次好。 第33章 安瑾看看去游湖的那些姑娘,四个人一条船,倒也不挤,那些妇人都是划船技术很好又熟悉水性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安玙握住她的手说道,长公主安排这样周到,那些小姐也不是会胡闹的,不会有什么事。 安瑾点点头,朝她笑笑,然后又给安玟倒了一壶菊花茶塞给她,「阿玟,这些糕点少吃些,不然待会儿午宴吃不下了。」 安玟听了,这才肯停下了吃个不停地小嘴巴,就着安瑾的手把菊花茶喝光,「谢谢姐姐。」 安瑾戳戳她的小肥脸,「还跟我客气起来了?」 安玟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挤到安瑾身边抱着她的手臂娇声道:「阿玟很听话懂礼的。」娘亲说了,来长公主府可不准胡闹,她会乖乖的,不然以后不能来了。 安瑾爱死了她这可爱的模样,把她抱在怀里不放。 「安五小姐可真是米分雕玉琢呢,可爱极了。」一道好听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安瑾抬头一看,却是戚月身边的那个米分衣小姐,此时她揪紧了帕子,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我也最喜欢小孩子了呢。」 戚月轻哼一声,嘴角翘起一个讥诮的弧度,呵,以为这样就能巴结上人家?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是异想天开! 不过……她乐得看她出丑。 「阿玟的确可爱。」安瑾看了看她,淡淡地应了一句,安玟听见有人提起自己,便抬头看看那米分衣少女,又看看安瑾。 那少女见安瑾不大愿意搭理她,心里有些发急,她自然明白自己的身份不是能攀上荣乐郡主的,但一想到那人让自己办的事情,便顾不得别的了。 「今日能得见郡主真颜,真是三生有幸呢。」那少女又说道。 安瑾听了不由想笑,这小姐这么上赶着说这些好话做什么?安瑾仔细想了想,不记得前世她是不是也说过这样的话了,但却记得她凑到了自己身边来,然后「不小心」把茶洒在她身上,然后在她去换衣裳的时候硬要跟着去,趁着与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话里话外想要引自己去后山的树林,她当时嫌她聒噪,便把她撵了出去。 后来……后来这位小姐被人发现,死于后山树林中,是窒息而亡,凶手一直没有抓到! 长公主当时因为这件事情,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安逸陵一边着人查找凶手,一边安抚着小姐家人,只不过这小姐父母双亡,如今借住在忠勇侯府,他们借此好一番敲诈刁难。 京城中也因为此时而人心惶惶,这凶手找不出,谁还敢安心出门做客啊?这凶手也是大胆,在长公主府上都敢这样,更何况别人府上? 「是吗?」安瑾脸上笑容淡淡,她今日定是不会让那事发生的,所以早早就布置了四五个侍卫在后山那守着,而仔细想来,这小姐一直要引自己往后山去,说不定人家原本要害的人是自己? 她倒是想看看,那贼人到底是谁! 「是啊是啊,」那小姐整理了一下衣裳,看了看戚月,犹豫了一下这才提裙走上来,「小女刘氏文芳,见过公主、郡主。」 「噗……」一旁的陈惜彤却是毫不留情地笑了出来,「啊,不好意思,我没忍住,刘小姐别见怪。」 刘文芳脸上一白,身子摇了摇,似乎很是受伤,安瑾也没叫她坐下,只让她站着。 果然,当丫鬟上来添茶时,她就抢着上前来为云裳公主和安瑾倒茶,若不是安瑾知道她的目的,恐怕还真以为她是为了献媚讨好呢。 给安瑾倒茶时,她忽然脚下一软,手中的茶水洒了安瑾和她一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歉,「郡主,我、我不是故意的,刚刚不知怎么就脚软了一下,我、对不起,实在对不起……」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给两人擦拭污迹,寻云恼怒地看了刘文芳一眼,然后对安瑾说道:「郡主,您快快去换一身衣裳吧,裙子都湿了,待会儿着凉了可不好……」 安瑾看看眼前慌乱的刘文芳,伸手掸了掸裙子,点点头说道:「这是意外而已,刘小姐不必介怀,还是随我回院子换一身吧?」就怕这种事情发生,长公主在客房了可是备了好些女孩子的衣裳。 刘文芳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就是算准了这些高门贵女不可能在这样的场合下发火才敢这样的,如今安瑾这样说,正中她的心意,「劳烦郡主了,郡主不怪罪就好。」 当下安瑾嘱托安玙帮她招待客人,然后便带着两个丫鬟和刘文芳回去换衣裳。 刘文芳跟在后面,一直想往安瑾身边凑,却被两个丫鬟有意无意地隔开,寻云可是怕这刘小姐待会儿再脚一软,把郡主撞倒了可怎么办? 「郡主,我听闻长公主府后山树林古木参天,甚是壮观啊,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观?」刘文芳只好隔着两个丫鬟说话。 第34章 「刘小姐想去,便约几个小姐一同去好了,我派几个丫鬟跟着你们。」安瑾嘴角一勾,慢慢说道。 刘文芳故作忧愁地一叹,语气中带了几分哀愁,「哪有人愿意跟我说话呢……我一介寄人篱下的女子,谁人看得起?也就郡主和善愿意和我说几句话了……」 也不知这话是真是假,她倒是真流了几滴眼泪,真个是梨花带雨,娇娇堪怜。 「刘小姐,客房往那边去,」安瑾此时停下了脚步,下巴朝一条岔路上点了点,「觅柳,你带刘小姐去换衣裳,好生服侍。」 「是。」 」郡主、郡主……」刘文芳见安瑾要走,连忙呼唤,却被觅柳拦了下来,「刘小姐,这边请。」 看着安瑾身影越来越远,刘文芳心急如焚,抬头看看日头,快到约定的时间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额头冒出了汗珠,看了看旁边的觅柳,一时间也无计可施,只好先去客房换了衣裳。 安瑾回房换了衣裳,又休息了一会儿,估摸着刘文芳此时应该已经摆脱觅柳,往后山树林去了,她便直起身子往外走。 行至半路,安瑾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了寻云,寻云对她的话历来不折不扣地执行,很容易就被她哄走了。 安瑾一个人提着裙子往后山走去,一路上遇到来往的仆从都避开来,她脚步很快,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窈窕身影,正是刘文芳。 安瑾跟着刘文芳一路往前走,她之前在这里安排了侍卫,就等那贼人出现然后一举拿下,看看是谁这样处心积虑要害她! 刘文芳来到一颗古树下面,似乎是累了,一边站在树底下休息,一边不住地四处张望。安瑾躲在不远处的草木深处,将自己的身影隐藏,这里是个好位子,既看得到人,别人又很难发现她。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安瑾以为那凶手都不会来了的时候,却见刘文芳眼睛一亮,然后朝某个方向奔了过去,「陈郞!」 安瑾凝目望去,只见前方小坡上走上来一位男子,面目看不清楚,只见刘文芳一到他身旁就张臂抱住了他,口中不住唤着:「陈郞,你可算来了……」 那男子也反抱住她,在她额间亲了一下,问道:「宝贝儿,人带来了吗?」 安瑾瞪大了双眼,嘴巴也忘了合上,不是要杀人吗?怎么、怎么…… 这是什么情况啊? 安瑾没听清刘文芳说了什么,却看到两人很快缠在了一起,脱着彼此的衣服,露出光裸的身子,吓得她赶紧捂住了双眼,怎么、怎么能让他们在公主府行这等苟且之事? 安瑾正要挥手叫侍卫出来,却忽然被人捂住了嘴巴,压在地上。 「呜呜呜……」安瑾拼命挣扎,却没一点效果,身后的人死死捂住她的嘴唇,压在她的身子,在她耳边恶狠狠地道:「别挣扎!我不会害你!」 安瑾心里紧张极了,可也只能拼命点头。 那人缓缓松开了手,就在安瑾刚要出声喊人的瞬间又一把死死捂住,「他奶奶的,你这娘儿们好不守信用!」 安瑾此时身子已经被他翻了过来,她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瞬间错愕。 怎么是他? 安瑾连挣扎都忘记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这人穿着公主府侍卫的服饰,头发用一根枝条绑着,眉目深邃,那双眼睛一会儿看看前面,一会儿又低头看看她。 他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与安瑾映像中的那个人差别甚大,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这个人几年后就会扬名大梁,成为人人闻风丧胆的铁面将军,也成为太子的左膀右臂。 他是荣亲王庶子,安瑾从未见过的表哥,沈瑜。 沈瑜低头看看身下的人,见她老实了下来,这才缓缓放开了她,压低声音说道:「刚刚你想叫侍卫?真是胆子大了,你知道对面那人是做什么的么?人家放个小虫子就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沈瑜真是服了这人了,不是说京城女子矜持吗?看看现在,一个在前面和人苟且,一个在后面偷看,这叫矜持? 安瑾被他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躺在地上平复了下心情,想要起身,却发现这人还压在自己身上,一时间耳朵都红了,恼得伸手去推他,「你、你起来!」 她怕后面的人发现,也不敢大声。 沈瑜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然后双臂一撑,骨碌碌滚到了离她一臂远的地方,满脸警惕,依旧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刚是为了救你才不小心压到你的!你别想赖上我,别想来个什么以身相许!我不会娶你的!」 他可是知道,京城女子最是碰不得,碰个手指头都要娶人家,这是什么道理?怎么天底下最没道理的事都在京城? 这女子不会就这样缠着他不放吧? 第35章 沈瑜忧心忡忡,满脸戒备。 安瑾则是惊呆了…… 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说要赖上他了?这人脑子有病? 安瑾脸上神色变化不停,愣愣盯着他看了会,最终大人不记小人过,决定不再去理他,安瑾轻哼一声,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却不见一个侍卫踪影。 「别看了,那些侍卫都是酒囊饭袋,早就被我放倒了!」沈瑜得意地指指身上的衣裳。 「你杀了他们?」 「切,爷从来不滥杀无辜,就放了点药而已。 「那你和那人是同伙?」安瑾心下一个激灵,虽说这人以后是太子哥哥的左膀右臂,但难保他以前和这些坏人会有什么牵扯…… 沈瑜听她居然怀疑自己和那人士一伙,不由呲了呲嘴,「你眼睛怎么长的?没看到小爷我一脸正气吗?怎么可能跟那家伙同流合污?」他瞪了眼前这个无脑的少女一眼,然后目光又看了看前面纠缠的两人,忽地一笑,「喂,你要不要看看?你瞧那家伙肌肉不错……」 安瑾一想到前面两人正在做什么不齿的事,立刻捂住了耳朵,闭上了双眼,不去听那污言秽语。 她、她真没想到会是、会是这样的情景啊!这刘小姐不是被杀了吗?难道被杀之前还、还…… 沈瑜看见身边这女孩把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膝盖上,也不再逗她,目光再次往前看去,其实哪里见得到人影?那两人都滚到草丛里看不到了,只是那声音隐隐约约能够听到…… 「这王八蛋,没想到这么快就勾搭上人家姑娘给他办事了……还好倒霉郡主没有来,不然此时就惨喽。」沈瑜扯了一根草咬在嘴里,笑嘻嘻地说道。 安瑾听了却猛地抬起头,抓住他的手臂说道:「若是郡主来了怎么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安瑾抓得用力,但沈瑜却没感觉到什么力度,听她问起便道:「会怎么样?」他指指前面,「会和那女的一样和那家伙……嗯,亲热。」 安瑾头脑轰地一热,心中发紧,「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那又怎么样?不告诉你!」沈瑜回头说道,但却忽然愣住,「是你?」 刚刚他没注意着少女的容貌,此时她仰着头,沈瑜看了个清清楚楚,这不就是端午那天在湖边和暗恋她的小子说话的姑娘吗?他知道她的身份,荣乐郡主,也就是他口中的倒霉郡主…… 「啊,那啥,你就是荣乐郡主啊,哈哈,刚刚的话别介意,别介意啊。」当着正主的面说人家坏话,这运气可真好啊! 安瑾却不管,只一个劲儿地问他:「那人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 沈瑜低头看看她,少女目光清亮,紧紧地盯着他,似乎不得到想要的答案不会罢休。沈瑜瞅了瞅前面,眉头皱起,似乎很是苦恼,「按理说,你也算是苦主,应该告诉你,可这件事的确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要不这样,等以后你去问问你爹爹,你爹爹定会告诉你的!」 这事定会上报给皇上,那安驸马也定是会知道,到时候她也就会知道了。 安瑾死死抓住他,还想要问个清楚,却忽然听到前面那男的似乎说了句「没用的女人」,然后沈瑜就一把推开了她,如离弦的箭一样蹿了出去。 安瑾急忙抬头,就见前面两人已经缠斗在了一起,那不知名的男子似乎有些敌不过沈瑜,连安瑾都能看出他处于下风,她咬了咬唇,正想着回去搬救兵,却见前面刘文芳直起了身子,朝她看来。 她此时已经穿上了衣裳,鬓发凌乱,脖子上有一道掐痕,似乎是被谁用力勒过,此时她看着自己的目光里却有一种疯狂,完全不似之前的唯唯诺诺。 安瑾下意识地拔腿就跑,却被结在一起的草环绊倒,而刘文芳乘机扑了上来。 「我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陈郞就不会杀我了,就不会不要我了……豆!豆!网」刘文芳仿佛疯了一样,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就往安瑾头上砸去,被她压在身下,只能使力拼命架住她的双手,不让她的石块落下来,心中却在咒骂沈瑜,要不是他把那些侍卫放倒,此时至于这样么? 沈瑜那边厢却是一面倒的胜利,这家伙武功可比不上自己,就是隐藏踪迹的本领太厉害,再加上他身上有那些奇奇怪怪的虫子,这才让他逃到现在,不过现在好了,他有了制服那些虫子的法宝,也就不怕他了! 「他奶奶的,要不是因为你这杂碎,小爷我至于风餐露宿地赶到京城、再在这里和你斗智斗勇连觉都不得睡好吗?」沈瑜将那男子踢倒在地,然后把他的手反剪在身后,再从怀里拿出一条金色的带子将他捆住,「哼,看你现在怎么跑!」 「呼……呼……」那人喘着粗气,厉声说道,「抓了我又怎么样?你们休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 沈瑜剑眉竖起,照着他背脊上就是一脚,「给小爷闭嘴,这不是你改操心的!」 第36章 他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子,照着他脑后就是一个招呼,用脚尖戳了戳那人脸颊,见他真的昏了过去,这才满意地笑笑,然后回头看去,就见那两个女人扭作一团。 他暗骂一声麻烦,便提着木棍过去对着刘文芳脑袋就是一下,刘文芳身子一软,倒在安瑾身上一动不动了,安瑾都无力推开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沈瑜伸手揪住刘文芳后领,像拎小鸡一样把她拎到一旁,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安瑾,「喂,你还不起来?」 安瑾瞅了他一眼,双手在地上一撑,翻身坐了起来,缓了一会儿才说道:「那人死了?」 沈瑜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她,「小爷不干这种蠢事。」 安瑾皱起眉头,有些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该怎么收场,该怎么和母亲解释?刘文芳这个模样可是什么都瞒不住。 难道……难道要说她撞破了人家的奸情,然后差点被人杀人灭口? 沈瑜看看地上少女一脸纠结,脸上的汗珠都不知道擦一下,不由有些好笑,他蹲下身子,好声好气和她商量:「喂,咱们商量商量,把这事掩了过去怎么样?」 安瑾抬眼看了看他,眼睛微微眯起,「不行,在公主府里发生这种事,定要告诉我父母知晓,没得商量。」 沈瑜看她一脸认真的神色,一阵头疼,就知道女子最难搞定了! 「打个商量呗,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安瑾偏过头去,似乎在思量这话的可信度,过了良久,就在沈瑜以为她不答应的时候,她才开口:「可以是可以,不过……不过你得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 「不可能!」沈瑜挥挥手,背过身子去,「除了这个,换个条件。」 「不……」就在安瑾要说话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响动,两人回过头看去,却见是有人带着几个侍卫往这边赶了过来,安瑾一眼就认出那是安逸陵! 沈瑜跺了跺脚,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可此时那些侍卫已经跑到了跟前,他想跑都跑不了! 「爹爹!」安瑾今天也是吓坏了,见到爹爹来了,便提起裙角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安逸陵怀里,「爹爹……」 安逸陵紧紧抱住女儿,此时一颗高悬的心才放回了原地,一时间只觉得手脚发软,见女儿在怀里哭泣,连忙安慰:「阿瑾不怕,爹爹来了,爹爹在呢。」 之前寻云被安瑾匡了去,之后久久找不到主子,心急如焚,四处寻找也不见人,便连忙通知了长公主和安逸陵,安逸陵让长公主留在院子里招呼众人,自己带了侍卫寻人,寻了好长时间才有人说似乎见到郡主往后山去了,他这才急急赶来。 没想到却看到这样的场景。 安逸陵看了看倒在地上的两人,又看看站在前面看着他一脸无奈的少年,眉头皱起,还未说话,就见少年走到他面前行礼唤道:「沈瑜见过姑父。」 安逸陵一愣,就听少年又道:「姑父,侄儿是荣亲王之子,自小长于西蜀姑父并未见过。」 安逸陵沉思了一会儿,终归点了点头,示意侍卫带起地上两人,然后对沈瑜说道:「既然如此,咱们换个地方说话。」说完牵着安瑾转身就走。 沈瑜跟在后面,摇头叹气,看来今日是得什么都交代喽…… 安逸陵把安瑾带回了云岘馆,又唤了府中的大夫过来替她把脉,直到大夫说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休息就好后,他才离开。他倒是想看着女儿好好睡下,可无奈前面还有那么多客人,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沈瑜,他不得不离开。 长公主得了丈夫送来的消息,临时把场面丢给杨氏帮忙照看,自己赶来看女儿,一进来看到安瑾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心疼得不得了,「阿瑾可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受伤?」 长公主一想到自己府上居然发生这种事,还连累了女儿,一时间又是自责又是恨透了惹事的人。安瑾只是有些累,但却怎么也睡不着,看母亲这样担心,忙摇摇头说道:「娘,我没事的,你不用担心,前面那么多人,你离不开的,还是赶紧回去吧,女儿会照顾好自己的。」 长公主自然明白这些,却还是一直等到安瑾睡下了她才离开,作为主人家自然不能将客人丢在一旁,而且她还要找个理由掩一下这件事,还有忠勇侯夫人那边也要通知一下,毕竟那女子是她们带来的,怎么着也得让她们给个说法才是…… 长公主离开后,安瑾又睁开了双眼,休息了一会儿,她倒是平静了下来,「寻云呢?」 守在一旁的觅柳见她居然没睡着,连忙说道:「寻云……寻云被罚跪在院子里。」她们做奴婢的没照顾好主子,自然是要被罚的,不仅寻云,她也是要被罚的,只不过长公主怕别人伺候安瑾不习惯,这才延迟一会儿。 安瑾揉揉眉心,这回是她连累了两个丫鬟,回头该补偿补偿的。 第37章 「郡主睡一会儿吧?」觅柳给她掖了掖被角。 安瑾摇摇头,怎么睡得着呢? 「那两个人被关起来了?」 觅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却知道驸马带回两个昏迷的人,把他们关了起来,于是点点头,「那两个贼人已经被驸马爷关了起来了。」 都被关起来了,自然是贼人了。 安瑾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情,只觉得思绪混乱,于是让觅柳下去,她想一个人静静。觅柳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却站在了门外面,仔细注意着里面的动静。 安瑾抱着被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思绪才渐渐转动起来,思索着今天的事情。 照今日的发展来看,前世刘文芳应该是没能成功引来自己,在和那男子苟且之后被杀害了,可是……沈瑜呢?今天沈瑜出现了,前世应该也出现了,怎么还会让刘文芳被杀害?如今看来他前世也是提前入京了,这是为什么?前世明面上他是和荣亲王一起回京的呀。 安瑾也不急,抱着被子一件件地想,慢慢地也就理顺了思路。 沈瑜前世要么是来晚了,要么就是根本不打算救刘文芳,在他制服那男子之后,定是直接带着人跑了,把刘文芳的尸体仍在了那里,那么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世他没被发现,而今生却被安逸陵留了下来…… 至于那男子,安瑾实在不知道他是哪一方人马,为何要害自己,不过有爹爹在,总会有个说法的。 许多事情,她只要把它挖出来,然后其余的扔给父亲去做,想来会省事不少。 安瑾这样想着,只觉得前路一片光明,真个是鸟语花香、阳光灿烂啊……她心神放松下来,翻了个身,抱着锦被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外面的觅柳瞧瞧推门看了看,见安瑾睡着了,连忙轻手轻脚走进来守着,怕她踢被着凉。 安瑾睡得正香,安逸陵和长公主可累坏了,这一天又是午宴又是晚宴,好不容易才把这个赏菊宴给圆圆满满的办好了,送了各家小姐夫人回去。 「二嫂啊,今天可多亏了你帮衬着了,不然我得忙坏了不可,」长公主亲自将杨氏母女送到大门口,拉着杨氏的手连声道谢,「还有阿玙,今天要是没有你照应着,那些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今天安瑾走后,有一些小姐也动了别的心思,想悄悄溜到前院去看看那些男宾,还好被安玙给拦了下来,不然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长公主觉得自己以后若是再办宴会,那就得好好找先生算算日子了…… 「这些都是应该的,哪里值得婶子道谢?不知阿瑾怎么样了?」安玙与安瑾交好,对长公主也就不像别人一样恭恭敬敬地叫公主了,况且论辈分她本来就是她的婶子,此时她更关心安瑾的情况,虽然长公主只说是安瑾身子突然不舒服,但安玙还是猜到估计是除了什么事了。 「她没事的,等她好了,让她亲自上门给你道谢去。」长公主拍拍她的手笑道。 「您让她陪我聊天就好,道什么谢啊?」安玙也笑眯眯地说道。 一时间女客都走完了,安逸陵那边还有些客人没走,只能先在那陪着,长公主便带着被留下来的忠勇侯夫人和戚月回了华穆苑。 一进华穆苑,长公主便带着人去了待客的正厅,坐在主位上,手里捧着一杯香茶,低头细细呷着,并不去理会那母女两人,丫鬟上前替她揉着肩膀纾解疲乏。 小童氏有些战战兢兢,好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戚月拉住。 戚月心头也是打鼓,刘文芳到底出了什么事?看长公主这样子是要对自己发难? 长公主放下茶盏,微微叹了口气,这才看向母女二人,缓缓说道:「之前也和二位说了,刘小姐出了点事情,虽说这事发生在公主府,本宫也有些责任,可说到底……也是忠勇侯府管教不严之过!」 小童氏下了一跳,这么大的名头她怎么担得起?当下颤巍巍地站起来说道:「长、长公主,到底、到底发生了何事?」 戚月此时也站了起来,她倒是没那么畏惧长公主,她好歹是侯府嫡女,长公主也不能随便拿她怎么样,「长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们尚且不知晓,您怎么能就这样胡乱给忠勇侯府定罪?您也知道这管教不严对女子来说是怎么样的伤害……」 管教不严,是主母之过,家里的女儿名声也会受损,侯府之前经历了戚仙的事,名声本就不大好了,如今若再传出管教不严的话去,那岂不是雪上加霜? 「本宫是会随便污蔑人的?」长公主轻笑一声,然后对外面喊道,「带人进来!」 两个健壮的仆妇架着刘文芳走了进来,她此时低垂着头颅,身上还穿着那件已经被撕扯得破烂不堪的衣裳,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 小童氏和戚月吓了一跳,小童氏向前疾走几步,颤抖着声音问道:「这……这是怎么了?」 第38章 这刘文芳是她婆婆以前一个好姐妹的孙女,家道中落特来投奔,婆婆今天可是特意嘱咐自己好生照看她的,现在这样,她怎么向婆婆交代? 「哼,她做的好事,在后山院中与人苟合被抓了个正着,你说说,贵府教养就是这样?」长公主无意找忠勇侯府麻烦,可她们却给她惹来这些糟心事!呵,据丈夫说,这刘文芳可能原本是计划要害阿瑾的? 找死!!! 「怎么可能?长公主,您、您可不能乱说话啊!」小童氏一听到苟合这两个字,也被吓了一跳,声音不免尖利。 长公主不耐烦与她多啰嗦,招招手让旁边的一个嬷嬷上前,「你和她说。」 「是,」那嬷嬷朝她行了一礼,转身对小童氏说道,「侯夫人,奴婢是皇宫专门检查入宫秀女贞洁的嬷嬷,今日奉长公主之命,替刘小姐检查了身子,刘小姐……今日却是有与人苟且的痕迹,而且……而且今日显然不是第一次了。」 她这话无异于晴天霹雳,小童氏听了身子摇晃几下,跌坐在椅子上,戚月也是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安逸陵好不容易送走了宾客,回房换了身衣裳,又喝了点醒酒茶,这才往书房而去,他一进门就见沈瑜靠在躺椅上睡得正香。 他暗哼一声,走到沈瑜身旁,拿起书桌上的一把戒尺敲在沈瑜肩膀上。 沈瑜睡得不沉,一下便醒了过来,见到是安逸陵,不好意思笑笑,挠挠脑袋说道:「呀,是姑父啊,真个不好意思,我实在是累狠了,不小心就睡着了……」这倒是实话,他为了抓住那家伙,一路从西蜀而来,可不就没好好休息过? 安逸陵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走到桌子后面坐下,冷声道:「说吧,你为何提前悄悄返京?可知若是被别人知道了,御史们会如何弹劾你父亲?」 荣亲王这十五年来驻守西蜀与沈致勤的军队对峙,军权在握,之所以这些年都没出什么事,除了皇帝的信任外,更重要的是他自己小心谨慎,没给别人留下把柄,就连留在京城里的荣亲王妃和世子都是深居简出,不落人话柄的。 沈瑜对着这个只在画像里见过的姑父,也不好再嬉皮笑脸,正了神色说道:「不瞒姑父,这次就是爹爹让我追踪那个那勒寒的,此人原本是西蜀作恶多端之人,后来逃出大牢后投靠了沈致勤那边,我因为和他有些私仇就一直盯着他,后来发现他似乎接了什么命令往京城而来,便请示了父亲一路追踪而来。」 他揉了揉睡得有些疼的脑袋,继续说道:「那勒寒武功不怎样,却擅长影藏踪迹,还会一些西蜀的邪术,所以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逮到他的啊!您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那叫一个苦啊,睡不好吃不香,连澡也没能洗一个……」 「啪!」安逸陵见他越说越歪,又用戒尺拍了一下桌子,「说正事。」 「啊,正事啊,」沈瑜脸上又是满脸笑容,然后双手一摊,无奈耸耸肩,「正事就是今日抓他的时候遇上了安瑾表妹,收拾了那两人之后就被您带来书房了,后来您抛下我走了,我实在无聊又困得很,就在躺椅上睡着了,我正梦见在酒楼里敞开肚皮大吃大喝的时候您用戒尺敲了我……」 「闭嘴!」安逸陵原本就心绪不佳,又见沈瑜这样话唠,好脾气的人都忍不住喝止了他,「你这样抓了他难道不会打草惊蛇?他到底进京来干什么的?」 沈致勤派人进京,肯定是对皇帝不利,再加上之前查出来宫里有人和西蜀有勾连的事,他不得不重视起来,两者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沈瑜把椅子挪到桌子前面,双手搭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着安逸陵,似乎有些得意,「姑父啊,那勒寒也就只是个小喽啰而已,说不定是拿来迷惑我们的呢?沈致勤恐怕原本就没指望他不被发现呢……」 安逸陵忍不住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西蜀多雾气,所以他的皮肤很白皙,但五官却是深邃俊朗,有着少年人特有的阳光朝气,如果忽略那一脸「我厉害吧,快夸我吧」的神情,安逸陵想,他或许会很喜欢这个聪明的后生。 「说了这么长一串,你还是没告诉我他们的目的,想来你追踪这些日子不会一无所获吧?」安逸陵嘴角勾起,看了看他。 心思被点破了,沈瑜也没有不好意思,只是「嘿嘿」笑了两声。 「哼。」安逸陵如何不懂他的心思?这少年,是信不过自己呢。 安逸陵站起来一边朝外走去,一边说道:「不愿和我说,那就去和圣上说吧。」 荣亲王让他追查这些事情,不就是怕沈致勤对圣上不利么?那他查到什么,就直接去和圣上说去吧。 沈瑜眼睛一亮,响亮地应了一声:「谢姑父!」 安瑾休息了一晚上,精神也就缓了过来,她早早醒来,见天色还未全亮,便窝在被子里不愿起来,直到到了她平常起床的时间,寻云觅柳端着热水走了进来,她才坐了起来。 第39章 现在天气也渐渐凉了,安瑾的衣裳也全都换成了比较厚实的秋衣,但穿在身上并不显得臃肿。 「今天就戴那套赤金海棠头面吧。」安瑾看了看身上的衣裳,想了想说道。相比于金、银,她更喜欢宝石做的首饰,但那套赤金海棠是安逸陵送给她的生辰礼物,打造精良,小巧精致,十分得她的喜爱。 寻云看得出她的心情很好,便挽了一个比较娇俏的发髻,再替她戴上那套头面,镜中的人娇俏明丽,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仿佛要流淌出来似的。 「走吧,去给娘亲请安。」安瑾在镜子前面转了个圈,欢快地说道。 安瑾到了华穆苑,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沈瑜坐在长公主和安逸陵下首,身板挺得笔直,一转头看到安瑾进来,便起身像模像样地给安瑾问安:「表妹安好?」 安瑾心中疑惑,这人怎么在此?现在不应该正在忙着处理那人么? 听到他叫自己表妹,完全一副自来熟的样子,她嘴角不由得有些僵硬,他们才见面一天都不到好不好? 安瑾可叫不出表哥来,只能朝他行了平礼,再给父母请了安,然后坐在了长公主身边。 安逸陵看看沈瑜,从他出现到现在,一天不到,他就对这小子产生了一股无奈加无力的感觉,说他懂礼吧,昨晚对着皇帝,言语那叫一个玩世不恭,可说他不懂礼吧,又知道要来和姑母请个安…… 「这是你三舅舅的孩儿,你该叫一声表哥的。」长公主拍拍安瑾的手说道,这三舅舅就是荣亲王,与长公主关系很好,只是因为戍守西蜀,两人倒是十来年未曾见面了。 安瑾的表哥很多,除了皇宫那几个,还有其他一些王爷的儿子也是她表哥,所以她也就不按年龄排行来喊,都是笼统地喊一声表哥。 「表哥。」安瑾喊了一声,沈瑜又笑嘻嘻地喊一声表妹,安瑾看着那都快咧到耳后的笑容,怎么也无法和前世那个冷面将军联系起来…… 前世她和沈瑜不熟,但他刚回到京城的那两年却是传出过纨绔的名声,只是后来被皇帝派遣到西蜀平定叛乱,被奸细陷害,落到了沈致勤的手里,后来他回来之后就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手段铁血,是皇帝的心腹,后来明王叛乱也是他护送着太子离开的。 想来他没出事之前也是这样跳脱的性子? 「你瑜表哥如今是提前回来,不方便让人知道,所以皇上便让他在公主府里住些日子,直到你三舅舅归京。」安逸陵解释了一下,说来他也头疼,皇帝怎么就把这个混小子交到自己手上?果真是觉得自己太清闲了么? 还有那该死的荣亲王,居然让这小子带了信给他,要他帮忙照看沈瑜,真是……安逸陵一阵气闷。 安瑾闻言先是惊讶,随即便明白了皇帝的顾虑,皇宫那么多人盯着,自然不能留他,而荣亲王府如今也是被许多眼睛盯着,也不适合,就只有放在公主府了……嗯,皇帝对妹妹和妹夫倒是放心信任。 就这样,沈瑜留在了长公主府,安瑾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即便在同一个府里,两人见面机会也不大。 但她实在没想到沈瑜这么能折腾…… 沈瑜自从抓到了那勒寒,把他交给了皇帝,又把他追踪得来的所有信息高速皇帝之后,觉得整个人那叫一个轻飘飘,全身舒坦,再加上长公主周到的照顾安排,那叫一个吃得好睡得香…… 可是舒服了两日他就难过了,这日子实在无聊啊……他被安逸陵勒令不许出公主府,而府里除了安逸陵和那些小厮,就他一个男的,没人陪他说话啊,他又不能像在西蜀那样跟个姑娘就能说上半天话…… 老爹可是跟他耳提面命的,在京城不要随意和哪个女孩子搭讪,人家容易误会,如果他想要一个说两句话就得娶的妻子的话,倒是随他便…… 就这样无聊了两天,沈瑜决定找点事情做,做什么他也没想好,便在公主府里院子里瞎转悠,这一转悠,就遇到了好玩的事情。 此时秋风萧瑟,院子里的树木大多凋零,但也有几棵是匠人们精心养护的长青树,此时叶子虽然不算繁茂,但好歹能够藏身,沈瑜便藏在一棵大树上面,听着下面的两个少女说话。 一个便是他的新表妹安瑾,另外一个他不认识。 「秋日万物凋零,却没想到公主府还能有这样的景色。」戚月落后安瑾一步,慢慢走着,看看眼前的景色,不由叹了一句。 忠勇侯府也是钟鸣鼎食之家,但比起皇家来算什么?这爵位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收回的事。 安瑾无心与她瞎扯,便笑了笑,转身说道:「这景色好不好,戚小姐前几日赏菊宴不是就知道了么?」 戚月脸色神色一滞,没想到安瑾这样直接而不给脸面。 说来她也奇怪,她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自幼充满厌恶,那是因为周围的人处处拿两人比较,而无论身份地位还是父母宠爱,她都没一样能比过安瑾,所以自然是见不得她,但安瑾回来不到一年,两人见面不多,她却能感到对方深深的厌恶,这是为什么?难道也是有人天天在她耳边提到自己? 第40章 戚月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小,他们一家在长公主眼里连提一句的资格都没有,而安驸马更不可能对安瑾说起她的亲身父亲的事情…… 「戚小姐有事说事吧。」安瑾低头看了看自己新涂了丹蔻的指甲,忽然间又觉得这个颜色不好看了,回头得叫觅柳重新涂了才好。 戚月抓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想着今日终归是有求于人,这才忍住了心底的不甘,开口说道:「这次的事情,还请郡主在长公主面前好言几句,望长公主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今日她和母亲前来,就是为了刘文芳的事情,母亲在长公主那里说话,她知道以母亲的能力,是不会在长公主那里得到什么结果,而她又不够格与长公主说话,只能来找安瑾。 刘文芳的事情,往小了说是宴会上的丑闻,是忠勇侯府的污点,但这也没什么,因为她毕竟才来几个月,教养什么的跟侯府完全扯不上关系,即便传开了对侯府也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但……长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与刘文芳苟合的那男子似乎有什么问题,牵扯甚大,这可就不得了了,如今的侯府根本没能力卷到什么纷争里去! 按戚月的想法,此时就有该和刘文芳彻底撇清关系才是,可家里的祖母一遇到和长公主有关的事情,就容易失控,非得和长公主争个长短! 戚月也是无力得很…… 「郡主,往大了说,侯府毕竟和您有血缘,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唇亡齿寒,忠勇侯府有什么不好了,人家也会说您不顾亲情,于您名声不利,孝字当头,人言可畏啊……」戚月也想不出多好的理由来劝说安瑾,可不试一试她又怎么甘心?她及不信安瑾能完全不顾流言蜚语。 安瑾闻言,也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唤来了丫鬟,让她们在地上铺了一块锦垫,自顾自坐了下来,身子斜靠在一块石头上,好不悠闲自在。 「唇亡齿寒?戚小姐不如给我解释解释这成语的意思?」安瑾两根手指捏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戚月,「戚小姐的意思是,忠勇侯府对于我来说是唇喽?」 戚月一时间有些答不上来,安瑾却步步紧逼,「你说忠勇侯府出事了对我没好处,那么请戚小姐告诉我,忠勇侯府不出事又对我有什么好处?」 戚月站着,安瑾坐着,但她却有种错觉,似乎安瑾才是那个居高临下看着她的人,看着她卑微地求她,看着她被人讥笑、比较什么都不如她…… 「戚小姐?」安瑾此时脸上的神情,真的就像是一个充满好奇的孩子,希望对方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戚月心里发紧,她们是同一个父亲的女儿,可生活、地位却是如此悬殊,忠勇侯府日渐凋零衰落,而长公主府却是圣眷益隆,安瑾又和太子、太子妃交好,以后的日子也肯定也是顺顺畅畅……而她呢? 「郡主就一定要这样步步紧逼么?」戚月咬了咬牙,最终涩声开口。 安瑾却是不解地问道:「我做了哪些事情,担得起步步紧逼这四个字?再者说了,戚小姐所求的事情,恐怕连我母亲都做不了主呢,你来求我可就是找错人啦。」 戚月双手藏于袖子下面,双拳紧握,良久,她才看了看安瑾,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好大的气性啊……」安瑾摇摇头,叹口气。 她也不想马上离去,又见四周无人,便伸了个懒腰,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眼睛看到上方的大树,笑容瞬间凝固。 躲在树上偷听的沈瑜朝她眨眨眼,露出一口白牙:「呀,表妹好啊,咱们又见面了。」 安瑾目瞪口呆地看着沈瑜「哧溜」一下从树上滑下来,然后拍了拍粘在身上的叶子,又朝她摇了摇手:「好巧啊表妹,你也在这呢!」 安瑾此时还保持着斜躺的姿势,沈瑜立在她旁边,便挡住了上方的阳光,在她身上留下一片阴影,她脸上表情数度变化,最终还是佯装淡定地站了起来,说道:「刚刚的话你都听到了?没想到表哥居然有偷听的怪癖……」 追踪、偷袭、偷听,他倒是都做全了。 沈瑜听了,立马竖起三根手指,指天发誓,「表妹放心,我沈瑜绝不向外人泄露一个字!否则让我一辈子走不出公主府去。」说完又笑嘻嘻地凑到安瑾身边,呵呵说道,「还有啊,我可不是偷听呢,你看看这里这么广阔,原本就不适合你们姑娘家说悄悄话,偏偏表妹你就选了这,哎,我也是无奈啊,既怕人家小姐见了我非我不嫁,又不想扰了表妹说话,所以只好躲树上了,你不感谢我就算了,还冤枉我……等等啊,咱们说说话呗。」 安瑾在他说得正起劲儿的时候,拢了拢额发,然后转身离去,一个眼角都懒得给他。 沈瑜好不容易有个人能说说话,怎么能就此打住?若是换了别的姑娘,他被父亲之前的话吓到,自然不会这样,但安瑾不同,他可不觉得她是那种跟外男说句话就脸红心跳、芳心暗许的人。 第41章 「哎,表妹,你不是想知道那勒寒的事情吗?我告诉你如何?」沈瑜几步就追上了安瑾,他倒是能拿捏住安瑾的心思,成功让她停住了脚步。 安瑾抬头看着他,想了想,然后认认真真地说道:「好啊,但有言在先,咱们就说正事,把你那些废话收起来。」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能说的男子,往往一件事能被他说得离题万里。 沈瑜被嫌弃了也不在乎,连忙点点头,指指不远处的凉亭,「咱们到里面说吧!」 两人上了凉亭,丫鬟们便摆了茶点上来,沈瑜捻起一块点心扔进嘴里,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公主府真好啊,丫鬟仆人这么有眼色不说,连个打牙祭的糕点都这么美味……」 荣亲王长期驻守西蜀,后宅里只有两个姨娘,丫鬟仆人少不说,也没那么能干守规矩,荣亲王自然没心思顾及这些,两个姨娘更没本事打理,所以沈瑜的生活起居可以说是自力更生了。 安瑾给两人倒了茶,直奔主题:「表哥能跟我说什么?」 沈瑜咽下糕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残渣,灌下一大口茶,说道:「我问过姑父了,他说我知道的都能跟你说。」 安瑾看到了他那个擦嘴的动作,眉头皱了皱,忍住了让丫鬟打水来让他洗手的冲动,把目光移到他肩膀上,问道:「你怎么会问我父亲?」 沈瑜不知道自己又被嫌弃了一把,说道:「我不是答应过会告诉你吗?但又怕说出去耽误什么事情,所以就问了,没想到姑父倒是什么都不瞒你。」 这倒是,只要她主动询问起什么事情,安逸陵一般都会如实告诉她,只是前世她不关心这些,所以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那你说说吧。」 沈瑜便理了理思绪,开口说了起来,整整说了半个时辰,原本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事情,硬是被他说得跌宕起伏,好几次安瑾都被他带了进去。 「表哥不去说书实在可惜了。」安瑾见沈瑜终于收住了最后一个音,便笑道。 沈瑜连灌了两杯茶,听了这句话,眼睛一亮,倒是认真地点点头,「表妹这个建议很好,待回头我去打听打听哪家说书馆子好些,便去做个说书先生,左右闲着无事。」 安瑾听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心头一紧,这家伙不会当真了吧? 算了,他去做什么她也管不着,当下不去理会,只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勒寒跟云容公主搭上了线?他端午的时候通过云含公主见到了我?」 安瑾想起了之前那日见到的那双脚,当时她就想有谁会闲来无事穿那样适合长途跋涉的鞋子?如今倒是想通了。 「他、他是想、想……然后让我迫不得已嫁给他?」安瑾再次不确定地问道,「他哪来那么大自信?确定我会嫁给他,而不是青灯古佛一辈子,或者一根白绫了却一生?」 沈瑜明白她省略的那句话,当下点点头,「那勒寒估计也是知道中原女子最重贞洁,然后又见那刘文芳非他不可的模样,便以为所有女子都这样了……他想借此立功,毕竟他只是沈致勤身边的一个小喽啰,但若是能娶了你,在京中站稳脚跟,那么……」 沈致勤,又是沈致勤! 安瑾觉得这人就像个打不死的蟑螂,什么事都能和他扯上关系! 安瑾因为明王的关系,痛恨一切反贼叛逆,此时看看沈瑜,便想起他也是因为去剿灭沈致勤而被奸细背叛的,一时间心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今两人也算是有了点交情,她要不要帮他一把?毕竟他以后对朝堂也是有大用的呢! 「喂,你在看什么?」沈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脸皮虽然厚,但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也是会害羞的!」 安瑾被他一句话瞬间从深思中回神,暗骂自己真是多操心,沈瑜的事她连前因后果都不知道,怎么帮? 「你想太多了,」安瑾往后挪了挪,凝眉说道,「我没看你。」 沈瑜撇撇嘴,做出一副「我知道,你不用解释」的表情。 安瑾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便不想和他多呆,起身告辞:「我还有事,表哥若是还想逛院子,便让个小厮跟着吧,方便照顾。」 沈瑜原本都已经点头了,可在安瑾转身的瞬间,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等等。」 安瑾一惊,回头看他。 「我想问问,若是你真被那勒寒那啥了,你会出家吗?」沈瑜难得一脸正经。 安瑾想了想,她会吗?不会。 若真发生了这种事,她便是受害者,凭什么要出家或者自裁?只是世道对女子多不公平,哪怕她贵为郡主,到时候也免不了流言蜚语罢了。 「不会,若真那样,我父母会让那人生不如死。」安瑾淡淡说完,心头却想起了孙晋文,那个她和爹娘都看错眼的男人,百感交集。 第42章 若是爹娘知道她前世落了个那样的下场,定会心痛如死。 她心中郁涩,不愿与沈瑜多说,抽出手转身便走。 走到半路,忽然想起沈瑜刚刚是用他擦嘴的那只手抓的她,一时间什么烦绪都烟消云散,只觉得全身难受至极,只想快快回去洗个澡! 沈瑜看着安瑾离去的背影,偏着脑袋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嘿嘿」笑出声音来。 天气一日日冷了下去,安瑾越发地窝在屋子里不想出去,倒不是她怕冷,以前在江南的时候她连那种湿冷的冬日都不怕,又怎么会怕京城这样的干冷?只是穿了这么多,屋子里又烘得暖融融的,倒是让她犯了懒,不愿动弹。 长公主见女儿这样惫懒也不是个事,可这冬日里也没什么有趣的事可以做,踏雪寻梅什么的也不是她们母女会做的事,所以想了想,便拉着女儿去了两回温泉庄子泡温泉,在那里呆了几天。 长公主从温泉庄子里带了几坛子酒回来,都是他们离京之前安逸陵埋下的,如今也有十个年头了,要不是这次去庄子上,她还想不起来呢。 「我都忘了埋了酒在那里了,」晚间安逸陵回来,就见妻女坐在院子里,桌上涮锅子的汤正沸,旁边还摆着一坛子还未开封的酒,妻子跟他说了他才想起有这么一回事,「今天怎么这么有兴致,居然吃起了涮锅子?」 安逸陵拍开泥封,一股酒香传来,他给妻女各自倒了一杯,说道:「酒虽香,但你们不能多喝,若是喝醉了,我可照顾不来啊。」 安瑾对酒没多少兴趣,端起酒杯闻了闻,轻轻呷了一口说道:「放心吧爹爹,你看着点娘亲就好了。」 长公主爱喝点酒,但实在没多少酒量,所以平日里饮的都是果酒。 安逸陵又吩咐仆人拿了一坛子酒去送给沈瑜,嗯,这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温馨时刻,他就不叫他过来了。 一时间三人吃着涮锅子,喝着美酒,安逸陵轻声讲着朝堂坊间的趣事,诙谐幽默,逗得安瑾母女捧腹大笑。整顿饭吃了一个时辰才收场,丫鬟把东西收拾下去的时候,长公主头已经有些发昏了,可还没有醉,只是双目有些迷离。 安逸陵扶着她在榻上躺下,又命人煮了醒酒汤来喂她喝下,「阿瑾也喝一点吧?」 安瑾点点头,她也确实有些头晕了。 喝了醒酒汤之后,安瑾觉得好了许多,想着父母今日也是累了,便起身告辞。安逸陵拿过她的外衣给她裹上,又送她出了门,仔细交代丫鬟说道:「今日守夜的都惊醒些,别让郡主踢被受凉了,明日一早煮点驱寒的汤给郡主,挺清楚了么?」 「是,奴婢知道了。」 安瑾笑着摸摸鼻子说道:「女儿会照顾自己的,爹爹还是赶快回去照看娘亲吧。」 安逸陵点点头,目送着她远去后,才转身回了屋里。 回到屋子,却见妻子已经坐起了身子,呆呆地望着他,带着一种今夕何夕的迷茫,他不由一笑,上前将她揽入怀中,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这才说道:「叫你别喝那么多酒,你偏喝,拦都拦不住,现在头晕脑胀了吧?」 长公主眨了眨眼,喝酒过后脑袋有点不大好使,但也知道丈夫是在嘲笑自己酒量不好,便凝眉盯着他看了半晌,然后拉起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喝,你管不着……」 她咬的并不用力,但安逸陵还是做出一副龇牙咧嘴的样子,长公主见了连忙松嘴,可看到那手上面连个牙印也没有,便知道他是骗自己,当下伸手就要掐他。 安逸陵连忙将她整个人都圈住,「酒量不好就算了,酒品还不好,你这个样子要是被阿瑾看到可要笑话你了!」 「阿瑾怎么了?」长公主摇摇头,完全没听清楚丈夫话里的重点,「她醉了?酒量真不好,女孩子还是要有点酒量的……」 安逸陵无奈地看着她,自己都醉成这个样子了,还在嫌弃女儿酒量不好? 自己这辈子怎么就栽在了她手里? 想想她平时人前人后多精明的样子,可私下却是那样黏糊…… 「快清醒一下,跟你说个好消息。」安逸陵摇摇她的身子说道。 长公主睁开眼睛问道:「什么好消息?」 「于神医要回来了!」安逸陵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兴奋。 长公主点点头,「哦,于神医要回来了……什么?于神医真的要回来了?」长公主终于一下子清醒过来,抓着丈夫袖子激动地问道。 「是的,我今天才收到他的来信,信是半年前写的,通过秭归国和大梁来往的商队送来的,几经辗转用了半年才到京城,信上说他半年后启程回来,想来现在已经在海路上了。」 于神医是大梁最负盛名的大夫,但七八年前他就和商队一起去了海外,说是要见识一下海外诸国的医术,弥补自己的不足,如今就要回来了。 第43章 「那他三年前来信说正在研究那法子,如今是不是有了结果?」长公主握住安逸陵的手,眼里神采飞扬,激动不已。 「嗯,他说研制出来了药方。」安逸陵回握住她的手说道。 长公主眼里有了泪光,全身颤抖不已,她趴在丈夫怀里,任由泪水浸透了他的衣裳。 安逸陵轻抚着她的背,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我真的很想和你有一个孩儿,我以为、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了……」长公主泣不成声。 安逸陵眼睛也有些湿润,他自小身体羸弱,后来被送去了江南才好些,这些年看着也是健康无病,但其实内里是没有正常人那么好的,只是一直精心调养着罢了,大夫早就说过,他这样的体质,很难有自己的孩儿。 而长公主出嫁之前就被下过寒药,当初生安瑾时已经艰难万分,生下之后更是伤了身子,难以受孕,所以这十年来两人都没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 安逸陵一遍遍拍着她的背,直到她渐渐平静下来,才拿了帕子给她擦脸,「看你,都哭成个花猫了。」 长公主仔细擦了眼泪,这才说道:「我、我只是太激动了啊……」 这么些年来,夫妻两把所有感情都给予了安瑾,可安瑾却不可能陪他们太久,她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们只能够在背后支持鼓励,却不能够陪着了……如今他们有机会再孕育一个孩子,一个彼此血脉相溶的孩子,如何能不激动? 「这事也说不准,还得等于神医回来再说」安逸陵怕她期望过大,到时候若是不能,岂不是失望? 长公主如何能不知道这个道理,点点头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吧,总之我们努力过了,结果怎么样,看缘分吧。」 安逸陵揽着妻子,心里还有个担忧,他怕妻子的身子承受不住,虽然这些年看着是调理好了,可怀孕这种事,对女子影响很大,谁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到时候要好好问问于神医再说。 门外,安瑾静静立着,她原本回来是有话要和母亲说,却听到了他们的这一番话,她眼泪也不由得涌了上来,是欣喜的眼泪。 她小时候一直缠着娘亲问,为什么她没有弟弟妹妹,那时候娘亲总是用各种理由来应付她,久而久之她也就不问了,长大后,她也明白,爹娘何尝不想要孩子? 希望这次,于神医能带来好消息…… 等等! 于神医? 安瑾心中一紧,想了想,还是先回了自己的院子。 回去之后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地想着于神医的事。 于神医叫于靳,上一世爹娘也收到了他要回来的信,一直满心期待地等着,可最后却等来了他死于海难的消息。 于靳是从秭归国出发的,原本他可以在闽南下船,可从闽南到京城要走很长的陆路,于是他便打算随船一直到到江宁,然后再从江宁的运河坐船到京城,这样能省下不少时间。 可是,就在从闽南到江宁的这段路上,遇上了风暴,人船俱毁。 「看来,得让他在闽南就下船才行。」安瑾自言自语,想着明日爹爹在家,要去找他说说才是。 安瑾因为心中存了事,一晚上睡得并不好,早上起来眼睛下面就有两个黑圈,用了好些脂米分才遮掩住。 安瑾从母亲那里得知父亲在小书房,便准备去那里寻他。小书房区别于外书房,是安逸陵平日读书作画所在,而外书房则专门用来待客议事,所以安瑾不去外书房,小书房倒是随时去,那里有很多她感兴趣的书。 可安瑾来到小书房门前的那条岔路口时,却刚好碰见安逸陵出来,身后跟着两个人。 沈瑜和吴文玉。 「阿瑾怎么来了?」安逸陵看到女儿,柔声问道。 安瑾朝他行了礼,「女儿想来找两本书看看。」 「我正要送你表哥和吴公子出去,你先去挑吧。」安逸陵说道。 吴文玉没想到真的让他碰见了心心念念的姑娘,一时间激动得脸颊发红,「不、不用了,我、我自己出去就行,驸马还是带郡主进去挑书吧。」 他多想和她说说话啊,可此时又真的不是时候,哎……下次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了。 沈瑜看着吴文玉那激动又羞涩的神情,心中鄙夷,喜欢个姑娘都畏畏缩缩的,哼,怪不得人家看都不看你。 安逸陵早就知道了吴文玉的心思,正为女儿小小年纪就被窥觑而恼火呢,也就不想再送他,「如此,那我就不远送了。」 吴文玉点点头,「下次小子再来向驸马请教问题。」 安逸陵:「……」 两人走后,安逸陵带着安瑾进了书房,看看安瑾那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暗笑一声说道:「好啦,有什么事便说吧,和爹爹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 第44章 安瑾坐下,便把昨晚不小心听到两人谈话的事情说了。 安逸陵一愣,可他却是误解了安瑾的意思,心中焦急,说道:「阿瑾,爹娘确实很想要个孩子,可是你也是我们的心头宝,即便以后有了孩儿,你也是第一位的……」 安瑾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见他一脸急于解释的样子,这才反应过来,爹爹是误会了,当下有些哭笑不得,「爹爹啊,你想哪去了?女儿怎么会那般想?」 安逸陵听了,愣在当场,看着女儿明丽的笑脸,好半晌才扶额一叹,他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又怎么会是会那样想的人?他们有了孩子,她也只会是高兴的。 安瑾知道他这是关心则乱,当下抱住他的手臂说道:「阿瑾一直希望有个弟弟妹妹,以后能够替我陪着你们……今日来,是想和您说说于神医的事情。」 「哦?」 「我想着,咱们有求于于神医,理当派人去迎接才是,咱们可以派人去闽南港口等着,于神医是跟着商队回来,所有商队都会在那里增添补给,到时候一定能遇上于神医的,咱们就把他接回来。」安瑾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安逸陵:「你说的对,我也正有此意,但不是在闽南,而是在江宁,以我对于神医的了解,他恐怕会直接到江宁的。」 安瑾急了,继续劝说:「爹爹,海上变化多端,尤其是最近两年江宁那片海域不知道出了多少事情,据说还有海贼肆虐,万一于神医遭遇什么不测怎么办?从秭归国道大梁必须坐船,这没办法,但到了大梁就还是走陆路安全些,万一于神医怎么了,那我岂不是不能有弟弟妹妹了?」 安逸陵失笑:「你呀,怎么连海贼都知道了?」这些海贼是去年才开始肆虐的,京城知道的人不是很多。 「瑜表哥说的啊。」安瑾眨眨眼,毫不犹豫地把沈瑜拉出来当挡箭牌。 安逸陵想到沈瑜那个话唠,也就信了,心中也担忧于神医会出什么事,便点头说道:「好,就听你的,到时候务必让人把他从闽南带回来。」 「他不愿怎么办?」 「敲昏了便是。」安逸陵想也不想地说道。 安瑾捂唇偷笑。 她见目的达成,也不多留,挑了几本书便走了,只剩安逸陵看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皇帝最终还是让人把刘文芳放了回去,还亲自让人送到了忠勇侯府,特意叮嘱忠勇侯好生照顾,忠勇侯戚文好不容易归家一次,听了这话,心中疑惑,当下命人把昏迷的刘文芳送回院子,自个儿去了老娘那里,想要问个清楚。 得知来龙去脉后,戚文虽然不知道这刘文芳勾搭上的人是什么身份,但他却知道,自家被皇帝给惦记上了,不,很早以前就惦记上了,如今只不过是雪上加霜而已。 戚文也不是十年前那样以为整个京城没人敢得罪他了,如今忠勇侯府可谓江河日下,偏偏他又没有儿子,这爵位都还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情况呢! 一想到这个,他就不免想到对这爵位虎视眈眈的二弟,心中恼怒。这大梁朝可是又律法规定的,只有嫡子有资格平级承爵,庶子或者过继的嫡子都只能降级承爵,如果没有儿子,那可以由其弟平级承爵。 也就是说,如果他连个庶子都生不出来,那这爵位就会落到二房去! 戚文心中恨恨,但此时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对童氏说道:「娘,发生了这样的事,原本这刘文芳是留不得的,但皇上都这样说了,咱们倒不好拿她怎么样了……就派人看着她吧,别让她出院子。」 目前只能如此了,等着风波过去了,皇帝也忘了这事,到时候再想办法办了她。 童氏也知道只能这样了,但想起这事是在长公主府出的,事后长公主也不肯帮忙转圜一下,便忍不住破口咒骂:「早就知道这是个忘恩负义的女人!还好你当初离了她,不然咱家还得被她害成什么样?那个妒妇,连个妾都不许你纳,合该她现在下不出个蛋来!」 童氏骂得起兴,戚文却低下了头,不敢提醒母亲,当年他是被长公主休了的,当时那休书就被长公主一箭射在大门上,不出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 不过……想起长公主,戚文就想起自己跟她还有个女儿,不过从未见过,如果……如果能把她重新写会戚家族谱上,那长公主和皇帝看在她的面子上定会保住自己爵位的吧? 一定会的! 戚文一拍脑袋,自己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个方法? 「娘,我先走了,您歇着。」戚文说了一句便急匆匆出门了,童氏一脸莫名其妙。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这一天,长公主和安瑾都早早起身,往皇宫而去,一路上便听到孩童们奔跑着唱着这句童谣,安瑾偷偷掀开帘子一看,就见满大街的小孩都穿着鲜亮的衣裳,拿着平日舍不得买的糖葫芦,互相追逐嬉闹着,好不热闹。 第45章 「娘,宫里的腊八粥好喝吗?」每年腊八,各家勋贵和三品以上官员家眷都要入宫分食腊八粥,安瑾从来没喝过宫里的腊八粥,便问娘亲。 长公主闭着眼睛假寐,有些没精神,闻言说道:「没什么味道,就是个形式而已,这分食腊八粥也不过是宫里在拉拢人心的形式罢了,重点可不在这腊八粥味道如何。」 安瑾想想之前在宫宴上吃过的菜,也就对这腊八粥没了期待,「那我待会儿少吃点,回去让爹爹给煮。」 鲜有人知,安驸马有一手好厨艺,只不过回京之后却没有施展过了,不过却早早就答应了在腊八这一日给母女两煮粥喝。安瑾想想爹爹的手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安瑾跟着母亲先去了栖凤宫给皇后磕头,太子妃胡元惠也在,她撑着圆滚滚的肚子把安瑾拉到身边,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说道:「哎,小姑娘就是长得快,才半年不见呢,就长成个小美人喽。」 安瑾抱住她的手臂,右手轻轻在她的肚子上摸了摸,「表嫂的意思是我以前就不漂亮了?」 胡元惠笑着戳戳安瑾额头,看着长公主说道:「姑母快看看,阿瑾这小嘴哦,真个不得了呢……表嫂说错话了还不成?咱们阿瑾一直都是个小美人。」 安瑾笑嘻嘻地拉着她的手,「那就罚表嫂给我生个小侄儿就好了!」 太子妃闻言低头摸摸鼓鼓的肚子,笑道:「那就借你吉言了。」 几人说了会子话,太子便来接太子妃了,如今她大腹便便,不适合参与今日这种场合,长公主免不得夸了太子几句,说她会疼媳妇儿。 待太子和太子妃离开后,皇后便带着后宫妃子、长公主和安瑾去了赐食腊八粥的紫辉殿。 安瑾喝了小半碗粥,便觉得饱了,便偷偷朝对面的安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起偷偷溜出了大殿。 一阵寒风吹来,殿里那股闷热的气息吹散不少,安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了空中若有若无的花香,霎时心旷神怡,「呼……那些小姐们的脂米分不知道哪里买的,可真香啊。」香的整个大殿都是那股味道。 安玙牵起她的手,两人往台阶下走去,「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太子妃有身孕,太子又没有侧妃侍妾,多少人盯着呢,何况……这刚刚封王的几位王爷还没有正妃人选呢。」 各家勋贵、大臣家里适龄的女孩不少,当然要带着来碰碰运气了。 安瑾想了想,前世皇后和皇上给几位王爷选的正妃,家世都不是那么显赫,但是也算中上,只是明王妃后来却死于难产,后来淑妃便又给他聘了自家侄女。 至于戚月,也是在原明王妃死后被抬进明王府,成了侧妃,明王叛乱之后成了贵妃。 「其它几位王爷不好说,太子哥哥却是不会纳妾的。」安瑾抬头,看了看天空飘着的云朵,肯定的说道。 安玙不信,「太子乃储君,又怎么会没有妾室?我不信。」 安瑾也不多说,只问道:「那你信不信李大公子不会纳妾?」 「我当然……」安玙刚要相信,却忽然反应过来这丫头是在戏弄自己呢,当下就要去掐她,「好啊你,刚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瑾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拎着裙角就往前跑去,丫鬟们连忙也追了上去。 两个少女你追我赶,好不开心,可安瑾刚转过一座假山时,却一下子撞倒了一个人身上,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啊!」两人齐齐跌落在一旁的草地上,安瑾垫在下面,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手上也被蹭破了皮,可也顾不得许多,连忙看压在她身上的人,「你没事……」 安瑾顿住,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被皇帝勒令学习礼仪的云含公主。 「公主!公主!」宫女们反应过来,连忙来扶云含,「公主没事吧?」 「阿瑾!」 「小姐!」 安玙吓白了脸,急急过来拉安瑾,「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安瑾感觉背后有点疼,但似乎没出血,应该没什么事,受伤也只是破了点皮,「我没事……」 「安瑾!这里是皇宫,你怎么能这样肆意奔跑,还冲撞了本公主?」云含没什么事,只是发髻有些歪了,衣裙也有些凌乱,此时她怒指着安瑾责备道,「你平日礼仪规矩怎么学的,居然敢在皇宫大肆喧哗?」 安瑾再不喜欢她,可她毕竟是公主,而且此事也是她的错,便上前给她行了一礼,道歉:「安瑾确实不该在宫里喧哗打闹,还冲撞了公主,在此给公主请罪了。」 安玙也说道:「此事臣女也有过错,还望公主原谅则个。」 云含年纪比安瑾小几个月,可性子历来霸道,这些时日被拘着学什么礼仪,好歹收敛了些,但她可记得很清楚,这安瑾就是害自己被罚的罪魁祸首!原本还想着找个什么机会收拾她,结果这就撞上了! 第46章 这事完全是安瑾失礼,那可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画眉,你说说,在宫里大声喧哗、冲撞公主应该怎么责罚?」她朝身后招招手,唤来一个宫女问道。 宫女看看云含公主,又看看安瑾,想了想说道:「公主,此事不急,咱们现在还是赶紧回宫去,请个太医来给您看看吧?万一哪里留下什么伤就不好了……」 这宫女心里也清楚,这事闹大了自家主子也讨不了好,只能赶紧劝她。 云含眉头一皱,「本公主没有哪里不适,你也跟着学了这些天的规矩礼法,赶快说说要怎么定罪?」 安瑾和安玙对视了一眼,云含公主这是不罢休了?要定她们的罪? 「回公主,按理说是要交给宫里慎刑司处置的,冲撞公主可是大罪!」一个小宫女抢着上前说道,说完得意地看了画眉一眼,画眉低头退下,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云含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下巴一抬,朝着安瑾两人说道:「听到了没有?这就是你们冲撞本公主的代价!来人呐,把他们两个绑起来,送到慎刑司!」 小太监们上前就要动手,两人的丫鬟急忙将她们团团护住,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含含,你这是做什么?」 几人回头看去,却是明王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戚文。 云含见到自家哥哥来了,忙跑过去抓着他的手告状,「哥哥,你可要给我做主,这两人冲撞了我,我要把她们送去慎刑司!」 旁边的丫鬟小声给他讲了事情经过,他看看气鼓鼓的妹妹,又看看对面敛眉垂目的少女,心想着不是什么大事,根本不可能闹到慎刑司去,到时候得罪长公主不说,连父皇也会不喜,到时候受苦的还是妹妹。 「含含,既然两位小姐已经道过歉了,那就算了吧,还是赶快回去找太医看看你有没有受伤,若是受伤了母妃该心疼了。」他淡淡说道。 云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想不通一向疼爱她的哥哥怎么会不站在她这一边,当下甩开他的手,「我不管,我就要把她们送去慎刑司!」 明王无奈看着这个被宠坏了的妹妹一眼,叹道:「含含,慎刑司是处罚宫人的地方,安四小姐是国公孙女,安瑾是郡主,根本不可能把她们送去那种地方。」 别说慎刑司,要处罚一个国公孙女和一个郡主,那根本不是一句话就能办成的,更别说她们上头有那么多人护着,就连他也不敢随意得罪的。 「那……那怎么办?」云含一听,顿时心中挫败,瞪眼看着那两人,「我不想放过她们!」 明王对付这个妹妹自来有一套,当下说道:「放心,晚间哥哥和母妃商议一下,定会还你个说法。」 戚文此时也拱手说道:「小女不懂事,还望公主看在微臣薄面上饶过她一次吧。」 云含从没见过他,也从不知道给人留脸面,便皱眉问道:「你是谁?本公主说话也轮得到你插嘴?」 「云含!」明王忍不住喝了她一声,而戚文已经是老脸通红,「这是忠勇侯,你怎么能这般说话?我说过会给你说法就一定会,现在你赶紧回去。」 云含见他生气,也有些怕,加上对这个哥哥向来信任,当下点头说道:「好,就听哥哥的,我就回去等消息了。」 说完恨恨地瞪了安瑾一眼,带着一大波宫女太监浩浩荡荡地走了。 明王这时才走到两人身边,拱手说道:「舍妹无状,还请两位姑娘海涵。」 他都这般说了,安瑾两人自然不能揪着不放,何况此事本就是她们有错在先,当下对明王行礼说道:「是我等有过,公主和王爷不怪罪就好。」 明王低头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少女,都是正好的风华,只可惜其中一个已经许了人家……安国公那个老狐狸,早早地给孙女都定了亲,不就是不愿意让他们这些王爷有机可乘么? 至于安瑾,虽然年纪小了些,但如果她能做他的正妃,等几年也是使得的,况且这样,他也就有了充足的理由留在京城…… 「外头风大,表妹还是要多穿些衣裳才是。」明王露出一个得体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 安瑾感觉到头顶的目光,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只得道:「写王爷关怀,若王爷无事,我们便告辞了。」 明王想着也不能逼迫太紧,否则适得其反,于是便点点头,刚要说话,却听到一旁的戚文说道:「阿瑾,你留下来,为父有话要和你说。」 此话一出,不仅是安瑾,连安玙和明王都有些错愕。 为父……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虽然说起来其实也没错…… 安瑾嘴唇微抿,垂下眼帘,眼去眼中的情绪,淡淡问道:「忠勇侯有什么事情么?若有,在此说就好。」 戚文刚刚被云含公主剥了面子,此时又被安瑾这样冷冰冰的语气刺激,当下便想责骂,可转念想到如今还有外人在着,便忍了下来,说道:「怎么和为父说话呢?为父这么长时间没见你,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而已。」 第47章 安瑾听了抬起头,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多久没见到?」 「自你来京城……」他刚说了一半就反应过来,他似乎自从安瑾出生就没见过她,除了她刚生下来那天…… 安瑾见他僵在那里,脸上青红变化,心中冷笑,她倒是要看看,他这十多年来第一次找自己是为了什么!又是在耍什么心思! 「阿玙,你先回去,我和他说说。」安瑾握住安玙的手说道。 安玙只觉得那只手那么冰凉,心中担忧,「阿瑾,你……」 「我没事的,你放心吧。」安瑾朝她笑笑,「快些进去吧,不然伯母会担心的,对了,别忘了给我编个理由蒙混过去哦。」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安玙往路边推去,安玙知道她决定的事情无法改变,只得吩咐丫鬟好生看着她,然后忧心忡忡地离去。 「那本王就不打扰了。」明王见安瑾看过来,识趣地说道,不过心想,这安瑾和忠勇侯府之间的矛盾纠葛,似乎也可以好好利用一番? 待人离去,戚文示意安瑾把丫鬟也撵开,安瑾却没有理会,只是站在原地一语不发地看着她,戚文无法,只得妥协。 「你有什么话要说?最好快点,我时间可不多。」安瑾双手交握,目光移向了地上某一个点。 她以为她可以做到平心静气的,毕竟前世已经见识过这些人会有多么无耻不堪,可此时再见到他,这个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却还是会觉得有些涩涩的,不是难过,就是有些失落和堵心。 戚文见她这个态度,心中越发不喜,果真是那个女人教养出来的女儿,一点也没有女子的柔顺,对亲生父亲都如此不敬!回头……回头他定要让御史参长公主府一本! 跋扈善妒、无视礼法、教养不力……戚文一下子想到了好多条罪名,看不参死他们!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戚文原地走了几步,这才开口,「我会想办法过继一个子嗣,你去和皇上说一声,让他到时候立我的继子为世子,平级承爵。」 一阵风吹过,撩起安瑾腮边的发丝,她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把他的话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却忍不住掩唇吃吃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呵呵呵……」 少女的声音清脆如莺啼,可在戚文耳里却那样刺耳聒噪,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怒道:「你笑什么?」 「呵呵……我只是想知道侯爷怎么能这么愚蠢?您哪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去帮你?又哪来的信心,觉得我去说了皇上就会准?」安瑾眼角都笑出了泪花,用帕子压了压,才说道。 戚文皱眉,「如何不会?你是我戚文的女儿,皇上又这样疼你,如何会不允?」 你是我戚文的女儿…… 安瑾一瞬间只觉得满心疲惫,眼前的这个人,使她的亲生父亲,而他此时面色晦暗,显然已经被酒色掏空了身子,就是这样一个人,用浑浊的眼光看着她,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是我戚文的女儿…… 若是她不回来,他恐怕都不记得有自己这个女儿了吧? 「我这辈子,最不愿提起的一件事,就是我是你的女儿……但又何其有幸,让我遇到了另一个让我真心视他为父的父亲,我安瑾这一生,只认其为父,至于你……我现在也不怕被别人听了去,听好了,我安瑾,不会叫你一声父亲!」 安瑾死死捏着手中的帕子,身子依靠在背后的树上,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认,你。」 呼呼地寒风从两人面颊上刮过,安瑾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睁大眼睛,直直看着他。 戚文怒火中烧,扬起手就要给她一耳光教训教训,「我打死你个不孝女……」 「啪!」一颗拳头大小的石块飞来,一下子打在戚文手腕上,他惨叫一声,捂着手腕后退,「谁!」 安瑾也往身后看去,就见安逸陵满脸铁青的站在不远处,而他身后跟着沈瑜,此时他正好收回手,拍着手上的灰尘。 安逸陵几步来到安瑾身边,把她拉到身后,对着戚文冷声道:「不知小女做错了什么,惹得戚侯爷居然要打她耳光?还请您好好与我说道说道,若是真做错了什么,我这做父亲的替她受了便好。」 戚文对上安逸陵,气势就矮了一大截,可也不愿丢了面子,梗着脖子说道:「她、她居然大逆不道,不认父亲!」 安逸陵闻言一笑,转头对安瑾问道:「你认我么?」 安瑾点点头,「您是我唯一的父亲。」 安逸陵欣慰地点点头,满脸笑容地看着戚文,「戚侯爷,听到了么?阿瑾认我,并没有像您说的大逆不道。」 戚文口才自然比不过安逸陵,此时见两人这样挤兑自己,心中气急,偏偏又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能指着两人,「你、好,你们好样的……」然后甩袖,狼狈而去。 第48章 惹不起,躲得起! 沈瑜看着戚文落荒而逃,只觉得有趣至极,低头看看安瑾,只觉得这表妹原来也是个硬得下心肠的人啊。 「爹爹,您怎么来了?」安瑾拉着安逸陵的手,此时心中满满都是喜悦和感动,感动爹爹那样维护着自己。 然而安逸陵此时对着她却没有了往日的柔和,只是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将手臂从她手中抽出,拿起她的手看了看,见只是破了皮,便放下心来,淡淡道:「是瑜哥儿告诉我的。」 沈瑜朝安瑾眨眨眼,他觉得长公主府太闷,偷偷跟来的,却没想到看到戚文和安瑾说话,想起他听说过的两家纠葛,怕他对安瑾不利,而自己又不好出手,便去叫了安逸陵。 「你快回去换身衣裳吧,再让太医看看,包扎一下。」安逸陵淡淡说道,「待会儿我在宫门口等你们母女。」 说完也不会理会安瑾,带着沈瑜就离开了。 这件事自然不可能瞒过皇后和长公主,安瑾也没打算瞒着,在栖凤宫换了身衣裙,又请太医上了药之后,她便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长公主。 长公主听了,先是皱眉思索,待后来知道丈夫的反应,她便曲起手指,在安瑾头上敲了一下,轻声骂道:「这下你爹爹生气了,自己给我哄好去!」 安瑾委屈地摸摸额头,爹爹为什么生气啊? 待到中午,腊八粥喝完了,该说的已经说了,长公主便带着安瑾离开了,安瑾来到宫门前,看到自家的马车,想到爹爹就在里面,犹犹豫豫有些不敢进去。 长公主见了,硬是把她塞了进去。 一上马车,就见安逸陵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看着似乎睡着了,可当安瑾在他身边坐下时,他却睁开眼睛,看都没看安瑾一眼,对妻子说道:「想来刚刚你也没吃饱,回去我再给你做点吃的。」 「好啊,」长公主可不管女儿求救的神情,当下细数着自己想吃的,安逸陵无不应好。 「爹爹,阿瑾也想吃。」安瑾拽住安逸陵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说道,「阿瑾也没吃饱啊,您说过要给我煮粥喝的。」 安逸陵仿若未听到一般,又闭上了眼睛。 安瑾毫不气馁,再接再厉,端起小几上的一杯茶,用手背试了试温度,递到安逸陵面前,「好爹爹,您渴了吧,快河口茶水吧。」 她把茶杯递到安逸陵嘴边,安逸陵一动不动,安瑾也就那样端着,大有你不喝我就一直端着的架势,直到她手臂开始发酸,有些颤抖的时候,安逸陵才睁开眼,看了看她,接过茶杯,一口喝光了。 「爹爹不生气啦?」安瑾喜极,抱住他手臂,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眉眼都笑没了。 安逸陵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发,叹道:「爹爹生你什么气?」 安瑾摇头,「不知道。」 「爹爹没生你的气。」安逸陵说道。 安瑾不信,可安逸陵却没再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她中午想吃什么,安瑾见他不说,也就不再追问了,掰着手指说起想吃的东西来。 回到长公主府,安逸陵大展了一会厨艺,喂饱了长公主母女,母女两在院子里散了会步,消消食,然后安瑾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午睡,长公主回了屋。 一进屋就见丈夫靠在躺椅上,腿上放着一本未翻开的书,眼睛不知道看着哪里。 长公主上前,一把拿掉那书,自己坐在他的腿上,戳戳她的胸膛说道:「小心眼儿。」 安逸陵抓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是有些小心眼儿啊,私心里,我是不想让阿瑾见到他的……只是,京城这么大,我不可能时时拦着的,你不知道,今天看到他要打阿瑾,我生吃了他的心都有!」 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女儿,怎么能让人随意打骂? 「那你和阿瑾置什么气?」长公主搂住他的脖子,笑道,「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呢。」 安逸陵摇摇头,神色有些落寞,「哎,我没生她的气,只是……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颇为郁结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郁结些什么。 「噗……」长公主失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我看你们男人也是如此!」 安逸陵听了竟是点点头,「人心都如海底针。」 这腊八一过,荣亲王那边也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到了洛阳,月底便可到京城,而等他们到了离京城最近的城镇,沈瑜便要前去与他们汇合。 安瑾本以为沈瑜这几日应该准备着了,哪知他却来了云岘馆,说是要带安瑾去一个有趣的地方。 有趣的地方……安瑾对他口中的「有趣」抱有深刻怀疑,但最终想着他要走了,而她也在家里闷了许多天,出去走走也无妨。 「就别带丫鬟了,人多不好,去多了碍手碍脚。」沈瑜皱眉看着跟在安瑾身后的两个丫鬟,十分不耐烦。 第49章 「到底是什么地方,这样神神秘秘的?」安瑾倒不是非要人跟着照顾,只不过怕出什么事,到时候也有个传信的人。 沈瑜看出了她的顾虑,嘿嘿一笑,拍着胸脯说道:「放心,那地方没什么危险,再说了,真的有危险你这两个丫鬟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安瑾想想也是,便留下了丫鬟,然后亲自去和长公主说了一声,长公主不是刻板之人,自然不会不许,只是交代沈瑜照看好安瑾,不要去太远的地方。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沈瑜成日大大咧咧,看似玩世不恭,但却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行事也颇有方寸和章法,女儿和他出去,她也放心。 「这是要去哪里?」安瑾掀开帘子看看外面的街道,意识到是王郊外去的路。 沈瑜并没有用公主府的马车,而是在外面雇的,此时说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带你去看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 安瑾想了想,她好像从来没对郊外表现出过什么兴趣啊,若是一般的闺阁小姐,去郊外自然欢天喜地,但安瑾看了那么多美景,又怎么会稀罕京郊景色? 沈瑜卖关子,安瑾也就不问了。 马车摇摇晃晃,约摸行了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车夫在外面说道:「这位爷,地方到了。」 沈瑜扶着安瑾下车,扔了一块碎银给他,车夫笑眯眯地接住,然后识趣地赶着马车走了。 大梁风气比前朝开放,京中也不乏那些偷偷出来见面的公子小姐,车夫早就见怪不怪了,看那两人衣着华贵,肯定来历非凡,想必这又是一对小情侣了。 安瑾揭下了面纱,放眼四望,有些失望。若是春季,此处必定也是鸟语花香,草木繁盛,可此时寒风凛冽,寸草不生,毫无可观赏之处,安瑾不由得挑眉看向沈瑜。 沈瑜笑笑,「咱们可不是来看风景的,只是我前些日子瞎转悠,竟然不小心看到了很有趣的一幕,想着这件事和你也有关系,就带你来看看,走,咱们往那边走,藏那枯草丛里。」 说着他就去抓安瑾的手,安瑾转身躲开,只让他抓到了一截袖子,沈瑜也不恼,揪着那截袖子就带着她往前走。 京郊的枯草绵延一大片,且十分茂密,人躲在里面根本看不到。 沈瑜想来是早早踩好点了,轻而易举就找到一处有石头的地方,拉着安瑾坐下。 安瑾看看那比她还高的枯草,无奈问道:「这样咱们还能看到什么?」 这里地势低平不说,还有这么高的枯草挡着能看到什么? 沈瑜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闻言说道:「哦,我刚刚说错了,咱们是来听的,不是来看。」 「……」 沈瑜在他老爹军中当过斥候,所以感官极为灵敏,他是不是注意着四周,就在安瑾快呆不住时,他捂住了安瑾的嘴,拉着她蹲在了地上,「来了。」 安瑾拍开他的手,怒瞪了他一眼,却也不敢再说话,她竖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好半晌,才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似乎是有人走了进来,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一道男声:「本王可没想到,有一天会和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安瑾一惊,是明王。 「小女也未想过,王爷真的会如期而来。」这道声音安瑾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是戚月。 戚月和明王?他们在此干什么? 安瑾心念百转,戚月成为明王侧妃也是好久以后的事情,难道这之前他们就有过接触? 「戚小姐抛下那样诱人的诱饵,本王怎么敢不来?」明王嘴角含笑,目光却犹如寒冰一样直直刺向戚月,声音冷凝,「你让本王如何相信那东西在你手中?」 戚月伸手,指尖轻轻刮过那些比她还高的枯草,自信地看向明王:「王爷若不信,今日就不会来了,况且戚月也说了,只是知道那东西在哪里,并未曾放在身边。」 明王沉默好一会儿,才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把这事告诉皇上?故去的忠勇侯居然私藏兵力和财宝,这事想谋反么?真是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哈哈哈,王爷想说尽管说好了,到时候忠勇侯府消失了,这支军队也归了朝廷,您什么也得不到。」戚月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眼前的男子,这目光,便让人忽略了她的年龄,觉得她仿佛是一个智珠在握、玩转乾坤的女皇。 女皇? 明王回过神来,这女人,再有能力又怎么样?还不是有求于自己,否则干嘛将这个秘密告诉他? 他的人偶然间发现了些蛛丝马迹,这几年顺藤摸瓜下来,才猜测老忠勇侯可能藏了军队和财宝,可是一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如今,这个女人说知道……到底该不该信? 第50章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戚月垂眸,似乎是在思索,好半晌才抬头,一字一顿说道:「我要做你的正妃。」 躲在一旁的安瑾已经震惊地无法思考…… 老忠勇侯居然私藏军队和财宝?! 而戚月……戚月竟然知道它们在哪里! 沈瑜感觉到了安瑾的不对劲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生怕她一下子惊叫出声。 可这盯着盯着,却不免走了神,他会忽然发现,他从未仔细看过这个表妹,此时才发现,她真的很漂亮,比他以往见过的姑娘都要漂亮些。 她的皮肤白而红润,有着一层淡淡地光泽,就好像日光下的美玉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捧在手心里。她的唇色,是一种晶莹剔透的桃红,此时微微抿着,就好像那刚刚泛红的果子,十分诱人,却又偏偏时候不到,不能摘取,磋磨着别人的心。 看着看着,沈瑜觉得脸上发热,伸手摸摸,果真烫得不行。 安瑾却没有注意到沈瑜的异样,只认真听着前面两人的对话。 「这可由不得我做主,」明王摇摇头,「正妃人选,父皇和母后已经内定,若是侧妃还可考虑。」 戚月却是一笑,「这就看王爷的本事了。」说完便行了礼,转身离开。 只有明王还站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嗤笑一声离去。 安瑾想站起来,却被沈瑜拉住,「嘘。」 安瑾不解,只得继续蹲着,过了一会儿,她听到枯草里传来很多沙沙的声音,似乎有不少人离开。 「好了,那些护卫走了,可以起身了。」沈瑜先起身看了看,这才拉安瑾起来。 安瑾蹲久了,血脉不畅,有些眩晕,就着沈瑜的手站了会儿才好些,「你怎么知道……」 她刚想问他怎么知道那两人会在这里见面的,就感到小腿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舔自己,低头一看,却是一条齐膝高的大黑狗! 「啊!」安瑾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往沈瑜身上扑去。 「啊!」沈瑜见到了大黑狗,并不害怕,但却忽然玩性大发,一把将安瑾打横抱起,撒腿就往前面跑去,一边跑一边高声叫唤,「啊!有狗啊!救命啊!」 那大黑狗原本是在觅食,看到两人这样大喊大叫地跑开,立马也追了上去:「汪汪汪!」 两人一狗就在枯草里奔跑着,远处的行人听到了声音看过来,却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男子夸张的叫声和狗儿的汪汪。 沈瑜抱着安瑾一路狂奔,也不看脚下的路,就凭着感觉跑,安瑾只觉得呼呼地风刮在脸上,却感觉不到疼痛,她下意识抠住沈瑜肩膀,往身后看去,那条大黑狗早就没了踪影,但隐隐却能听见某个方向传来一两声犬吠。 「呀!」沈瑜跑得太急,脚下却被一处草环绊住,猛地往前倒去。 「啊——」安瑾吓坏了,死死揪着他的衣裳,却见沈瑜另一只脚在地上一旋,随即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呼……你、你吓死我了……」安瑾刚刚可是看到她前面就是一块大石,若是跌在上面,肯定得破相了! 沈瑜脸上仍旧带着兴奋地神色,白皙的脸庞上泛着红晕,双目生辉,闻言一甩头,将黏在额前的一绺头发甩在脑后,朗声说道:「你太小瞧我了,一个草环而已,怎么能让我跌倒?」 他甩头发的时候,发尾不小心扫到安瑾脸颊,痒痒的,有些疼,此时她才发现自己还被他抱着,连忙道:「快放我下来!」 沈瑜嘿嘿一笑,放下她,「怎么样?刚刚够刺激吧?那条大黑狗都跑不过我!」 安瑾站在地上,觉得双腿有些发抖,只好坐在那块石头上,掏出帕子擦着额头上的汗,闻言一顿,觉得这句话似乎哪里有些别扭,但又一时间想不起来,只好作罢,点头说道:「是刺激,不过啊,这样的刺激还是少两次好,否则心都会给吓出来的。」 今天的确够惊险刺激,先是躲在草丛里偷听,后又被大黑狗追,安瑾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沈瑜也是这些日子被闷坏了,刚刚那一场奔跑十分尽兴,此时只觉得心胸舒坦,浑身舒泰,好不舒服,听安瑾这样说,便说道:「你们京城女子啊,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们西蜀那的女孩,可是上山打柴,下河摸鱼,无一不会的,所以她们身体也是健壮,极少生病,脸色也是红润,不像你们京城里的姑娘,脸上的红晕要么是保养出来的,要么是擦米分擦出来的……」 沈瑜又开始了话唠,嘀嘀咕咕数落着京城女子太娇弱,以往安瑾会觉得烦,可此时或许是心情正好,听着竟觉得有几分道理,还配合着点点头。 沈瑜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自己刚刚居然是抱着安瑾奔跑的,这、这算是有了肢体接触了吧? 第51章 他心中一惊,猛地退开一大步,睁大眼睛望着安瑾:「喂,表妹,我刚刚可不是有意抱你的啊,要是不抱着你,你早就被大黑狗咬了,我是你救命恩人!你、你可不要误会啊……」 说着做出一副警惕的样子来。 安瑾没想到话题转换这样快,愣了一下,待听明白他的意思后,忍不住瞅了他一眼,凉凉说道:「我还怕你拿着这件事到处败坏我名声呢!哼,如此正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许说出去。」 沈瑜刚刚的话也是半开玩笑的,他也知道安瑾可不是这样的人,否则他怎么敢单独带她出来? 「表妹这样说,自然是再好不过。」 安瑾不理他,站起来举目四望,却看不到一个人影,也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皱眉道:「我们这是在哪?要怎么回去啊?」 沈瑜站起来,看了看四周,说道:「我知道路,往那边走一点就是一条官道,咱们到那边去拦一辆马车去。」 也只有如此了。 此时已近年关,官道上来往的车辆比较多,但大多都是进城采购的农家人,来来往往都是牛车……,两人无法,只能拦了一辆拉货的牛车。 牛车没有车篷不说,还有一股难闻的气味,安瑾闻着难受,只能用帕子掩着口鼻,再看看沈瑜靠在一堆茅草上,悠然自得,还哼起了小曲儿,便觉得十分碍眼,「都怨你,怎么不事先说好让那车夫回来接我们?」 沈瑜原本闭着双眼,听了这话,睁开左眼斜瞅着她,说道:「你当我心细如发呢?能想到这些小事?再说了,如果不是带着你,我自己走回去都可以。」 「你……」安瑾气结,可看到他这模样,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模样真是……」 沈瑜见安瑾笑了,便来了兴趣,直起身子,凑到她面前扮着鬼脸,一会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会儿又把两边眼皮掀起,他的眼珠居然可以滴溜溜转的飞快,看得安瑾好不惊奇,笑声连连。 这一路有了沈瑜的耍宝,倒也不枯燥,只觉得一会儿就到了城门口。 两人刚看到城门的时候就下了车,此时也有了拉客的车辆,两人雇了一辆进城,在城外还可以胡闹,在城内就要收敛些了。 两人在离公主府一条街的地方下车,步行回公主府,安瑾笑道:「哎,你这样大摇大摆的,就不怕被发现?」 沈瑜眨眨眼,「有本事知道的,瞒不住,没本事知道的,我站在他面前说我是沈瑜,他们还会觉得我是有病呢。」 安瑾觉得,沈瑜这个表哥,虽然有时候看着不靠谱,说话也糙,但道理却是实在的。 「的确如此。」 「哦,对了,今日的事情你可不要和姑父说啊。」沈瑜忽然挺住脚步说道。 安瑾疑惑,「怎么了?」 「那个……这些事情咱们牵扯进去不好,不如等我父亲回来后跟他们说,到时候交给他们去解决就是了。」沈瑜想了想说道。 安瑾仔细一想,皇上对他们亲近,但涉及军国大事,却不见得会信任他们,还不如到时候由安逸陵和荣亲王说出来,就说他们发现的,这样不仅比较有可信度,还不会让皇上怀疑。 「好。」 「我就知道表妹最好了。」沈瑜很大方地夸着安瑾。 两人一起走着,远远就看到寻云、觅柳两人站在公主府门口张望,见到两人,连忙迎了上来,「郡主,表少爷,你们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他们回来的也不晚啊,而且早早就跟母亲说过的。 寻云看了沈瑜一眼,怯怯说道:「驸马爷说是表少爷回来了赶紧去书房找他,有要事相商。」 沈瑜点点头,「那你去告诉姑父,我去换身衣裳就来。」 安瑾低头看去,就见沈瑜和自己的衣裳上都沾了不少草屑和泥土,身上还出了薄薄一层汗,实在狼狈。 「那表哥快去吧,我也回院子了。」 「嗯。」 安瑾进了公主府,在一个拐角处回望了一下,心想,这个表哥还是很有趣的,日后定要想办法帮帮他,别让他在被奸细所害才是。 沈瑜快速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就去了书房找安逸陵。 此时夕阳西斜,安逸陵坐在书房外面的竹椅上,金黄霞光洒在他身上,仿若金身佛像。 沈瑜从父亲和世人口中知道,安驸马一直是个潇洒之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他的一举一动,都仿佛是一幅酒后恣意勾勒的水墨画卷,让人看着很是舒服惬意。 他的手中握着一封信,见他来了,抬起头,将那封信递给他,「你父亲来了信,要你去落日城等他们。」 沈瑜接过信仔细看了看,然后点点头,「那我明日就出发。」 第52章 「嗯。」安逸陵淡淡应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目光不时打量着沈瑜,让他想不知道都不行。 「怎么了姑父?」沈瑜疑惑,然后抬起双臂把自己上上下下看了一遍,貌似没有哪里不妥啊。 安逸陵虚咳一声,掩饰失态,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阿瑾回来了没有?」 沈瑜更加莫名其妙了,他都回来了,安瑾能不回来? 「回来了。」 「你们去哪里了?」 「京郊,我带表妹看人家在冰河里捕鱼了。」沈瑜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 京郊有大河,冬日都会冰封,许多渔民会凿开厚厚的冰捕鱼,这个理由倒是说得过去。 安逸陵也不再多说什么,朝沈瑜摆摆手,「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明日离开也不用去给你姑母请安了,我会告诉她的。」沈瑜离开的时候估计妻子都还没起呢,就不要打扰她了。 沈瑜点点头,「有劳姑父了。」 「无妨,对了,让你父亲小心点,离京城越近,越不要掉以轻心。」安逸陵不放心地嘱咐。 沈瑜应是。 待沈瑜离开后,安逸陵撑着下巴,眉头紧皱,满腹心事。 沈瑜十五岁了,已经是只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阿瑾虽然还小些,但已经初具少女形态,加上容貌昳丽……哎,以后到底该不该再让两人出去? 安逸陵犯起了难,只觉得吾家有女初长成也不是什么庆幸的事,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不管安逸陵如何纠结郁闷,安瑾却是睡了个好觉,今日心神太过动荡,先是知道了那个大秘密,后又和沈瑜一起躲黑狗,坐牛车,真个身心疲惫。 她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来到母亲那才得知沈瑜已经走了,安瑾算了算路程,想来不久荣亲王一家就会到京城了,明年荣亲王也会开始一些大刀阔斧的行动,这京城哦,又要重新洗牌了。 日子飞快,一溜烟就到了大年三十,荣亲王一家已经到了京城,此次他归京,除了沈瑜,还带了一位姨娘和两个庶女。 安瑾一家原本打算在安国公府吃团圆饭的,但前几日皇后却说,这是荣亲王回来的第一个除夕,要长公主一家也进宫去过,大家团聚团聚。 安瑾记得荣亲王,印象中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也不大爱说话,但一双眼睛却是明亮至极,他对家人的好,从来不挂在嘴上,而是切切实实地做出来的。 皇帝、荣亲王和长公主三人自幼在宫中相扶持长大,感情很深,长公主听说要和荣亲王一起吃团圆饭,兴奋地很,当天一大早就起来打扮,中午就进宫去了。 安瑾记得上辈子的这次团圆饭,皇帝只叫了太子相陪,其余王爷都没喊上,安逸陵私下和她说过,皇帝是怕王爷们来了就急着拉拢荣亲王,反而破坏了原本该融洽欢欣的气氛。 荣亲王一家是在下午到的,安瑾规规矩矩坐在长公主身边,眼睛却不住往门口看,她上一世早就见过荣亲王一家了,但今生却是第一次相见,仍是有几分期待。 长公主紧紧攥着帕子,眼睛也盯着门外,在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进来时,忍不住流出了眼泪,「三哥……」 荣亲王沈致恒也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妹妹,眼睛也有些湿润,可还是先带着家人给皇后行礼,「臣携家眷,叩见皇后娘娘。」 在他要下跪的时候,身边的宫人连忙扶住了他和荣亲王妃,皇后也走了下来,托住他的手臂轻拍了一下,笑骂道:「怎么跟嫂子都见外起来了?这十五年不见,回来倒是多了一股子古板劲儿!」 荣亲王年轻时也颇得皇后照顾,这些年他的妻子长子在京中也是多亏了皇后照拂,此时听她这样说,那原本刚硬的脸也都柔和下来,说道:「嫂子教训得是。」 「快快坐下吧。」皇后亲自拉着荣亲王和荣亲王妃坐下,然后看向他们身旁立着的少年少女们,「这就是几位侄儿侄女了吧?快快过来,让伯母好好看看。」 荣亲王长子沈渊晟,今年十七,是个文质彬彬的人,通身一股书卷气,但却不似一般书生那般羸弱,他领着沈瑜和两个庶妹上前,给皇后行礼,「侄儿(侄女)见过皇伯母。」 沈渊晟和皇后接触最多,知晓皇后真心喜欢他们这些侄儿男女,最不喜欢他们在她面前讲这些虚礼,所以早早就嘱咐过弟弟妹妹们,直接叫伯母就好。 「晟哥儿也大半年没有进宫来了,一转眼又长高了许多,更有男儿气概了。」皇后拉着沈渊晟的手,将他仔细看了一番说道。 荣亲王妃和世子在京城都是深居简出,但每个月都会来给皇后请安,但这半年荣亲王妃身子有些不好,所以就没能来。 「晟儿也挂念伯母呢。」沈渊晟说道。 「这位就是瑜哥儿吧?」皇后再关心沈渊晟,此时也不能只拉着他一个人问东问西,便转头看向一旁的沈瑜。 第53章 皇后当然知道沈瑜提前归京的事情,也见过他一面,但此时还是要做做样子。 沈瑜咧嘴一笑,上前跪下,给皇后结结实实磕了个头,朗声说道:「瑜儿给伯母请安。」 皇后一愣,然后赶忙拉他起来,「你这孩子,磕什么头啊,这地上凉,生病了怎么办?」 沈瑜呵呵一笑,拍拍胸脯说道:「侄儿身子健壮,不怕,而且这十五年都没能给伯母磕个头,这次得补了。」 「你这张嘴哦……」皇后笑意盈盈地拍拍他的手,笑说了一句,然后就给兄弟两人送了见面礼,让他们坐下,这才看向后面的两位庶女。 这两位姑娘与安瑾同岁,都比她小两个月,大的叫沈柔,小的叫沈灵,生在西蜀那样的地方,样貌自然不差,两个都是水灵灵的人儿,就是不知品性如何。 皇后也照例问了几句,便让几人去给长公主磕头请安,长公主是见过沈渊晟和沈瑜的,此时再见也没多激动,两位侄女倒是头一次见,所以给了丰厚的见面礼,安瑾也和几位表哥表妹交换了礼物。 日头渐西,皇帝忙完了事务,也就带着太子和安逸陵匆匆赶了过来,太子妃也挺着个大肚子来了,太子在一旁心惊胆战地护着。 「哈哈哈,阿恒,今日咱们兄弟不醉不归!」梁睿帝显然是开心极了,大掌拍着沈致恒的肩膀,高声说道。 沈致恒也是紧紧握住兄长的手,双唇紧抿,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哑声道:「好,弟弟奉陪到底!」 皇后招呼着几人入席,大家也并未男女分席,都坐在了一起,皇帝坐在首位,下面是皇后、荣亲王夫妇、长公主夫妇,安瑾左边是沈致恒和沈瑜,右边则是两位表妹。 沈瑜和他大哥才见面几天,还不熟,便只能和安瑾说说话,他指了指桌上的美食,说道:「表妹啊,咱们初到皇宫,对这些食物不了解,你给我们说说呗。」 他这纯属没话找话,安瑾悄悄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前头大人们都在畅聊,无暇管他们,她再看看两位表妹都有些拘谨,想着自己也得活络活络气氛才是,所以还是一一讲起了这桌上的菜品。 沈柔和沈灵都是第一次进京城,在西蜀的时候,她们各自的姨娘都给她们说过无数次,父亲位高权重,又没有嫡女,她们到了京城,除了公主以外就是顶顶尊贵的,但此时与皇帝皇后同桌,心中也是拘谨得很,就怕说错一个字,惹人笑话。 「阿瑾对吃的倒是懂得多。」沈渊晟听见了安瑾的声音,转过头笑道,「这京城的贵女当中,恐怕就你最懂这行了。」 这是笑话她爱吃呢? 安瑾放下筷子,轻声说道:「吃穿住行,人所不能缺,这吃可是排第一的,阿瑾自然也不能免俗喽。」 沈渊晟不是个话多的人,见安瑾这样说,只摇了摇头,便端起酒杯饮酒,不再说什么。 安瑾是知道这个表哥的脾气的,看着温文有礼,但或许是由于长年深居简出的缘故,性子却是有些冷清的,他对谁都笑得温和,但也着实疏离得很。 上辈子荣亲王为了和这个长子亲近些,可是花了不少功夫。 「喂,京城哪家酒楼好?你带我去吃吃呗,我这几天可是没吃到什么像样的吃食,你不知道,赶路的时候嚼那些干粮实在太难吃,回来之后又忙东忙西,根本没时间好好吃顿饭……」沈瑜又开始了话唠,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安瑾好不容易才忍住翻白眼、捂耳朵的冲动,就当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转头对沈柔笑道:「妹妹,听说西蜀那边喜辣?那你们可吃得惯京城的吃食?」 沈柔见安瑾问她,连忙柔声说道:「多谢姐姐关心,我们吃得惯的,其实在西蜀,我们姐妹也是不喜欢食辣的,京城食物味道清淡,倒是正合我们的口味。」 沈灵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腿上,和安瑾说话时头微微低着,看着似乎很紧张地样子,安瑾想了想,便扯了扯她的袖子说道:「妹妹不用这么拘束的,来,咱们吃菜,这么多好吃的不吃浪费了。」 沈柔和沈灵自幼长在西蜀,自家姨娘都知道她们迟早要回京城的,所以就求了荣亲王给她们找了京城的教养嬷嬷,这两个嬷嬷都是京中有名的,规矩礼仪自然都教的不差,可在西蜀不怎么用得到,因为她们两个在西蜀都是人人捧着的,即便失礼,也没人会指责。 可如今到了京城,遍地贵女,她们也不由得拘谨。 沈柔看了看安瑾,见她言笑晏晏,举止并不算规矩得体,和嬷嬷教的不太一样,心中不由得有了些底气,看来京中贵女也不是人人都规矩好呢。 安瑾见沈柔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停,然后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不过她和沈柔姐妹前世就不亲近,所以也懒得在乎,当下挑着自己爱吃的菜夹了吃,没让宫女伺候。 第54章 沈柔见了,眉头微微皱起,然后低头小口小口嚼着饭粒,一副淑女模样,沈灵则有样学样。 这顿饭一直吃到皇帝、荣亲王和安逸陵都醉倒为止,皇后连忙吩咐宫女将人抬进宫殿,又命人煮了醒酒汤。 皇帝和荣亲王是开心而喝醉的,安逸陵则是被这两个喝得兴奋的人灌醉的,荣亲王喝醉了倒是一改平日沉默的样子,拉着安逸陵的袖子喃喃说道:「我、我妹妹瘦了……定是你对她不好,我要、要揍你……」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荣亲王妃灌了醒酒汤。 其余两人灌了醒酒汤之后,终于不再吵吵嚷嚷了,都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依我看,你们今晚就别回去了,都在宫里住下吧,明早再走不迟。」皇后对着长公主和荣亲王妃说道。 荣亲王妃金氏这些年低调惯了,闻言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长公主倒是不在乎,拉着她的手说道,「谁还敢说什么不成?」 金氏想想醉倒的丈夫还有微醺的儿子,也就同意了。 安瑾住在了栖凤宫偏殿,她以前住过的屋子里,宫女服侍着她躺下,她听着窗外烟花绽放的声音,却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良久,还是起身披了件衣裳,推开了窗子。 窗外烟花一朵朵绽放,将夜空渲染得缤纷绚丽,或许是错觉,安瑾觉得自己似乎都能听到皇宫外面百姓兴奋的声音。 辞旧迎新,大家都在祈祷来年安好。 「愿往后,家人常伴,一世康泰。」安瑾合上双手,闭上双眼低声说道。 此时,忽然有一道身影从房檐倒垂下来,对着安瑾做了个大大的鬼脸,问道:「你刚刚嘀嘀咕咕说什么?」 安瑾睁开眼,就见到一个披头散发的「鬼头」正对着自己,面目狰狞,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紧紧捂住嘴巴,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跌坐在地毯上,待听到声音,才认出眼前这个鬼东西是沈瑜。 「哎呀呀,怎么就摔倒了?我吓到你了吗?」沈瑜站在窗子外面,看到安瑾摔倒,向前走了两步,扒着窗框急道。 安瑾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平复下心情,扶着桌子站起来,她感觉得到手脚都还在有些发抖,便坐在了凳子上,离沈瑜远远的,怒道:「大半夜的,你怎的在此?还专门吓人?」 沈瑜听了,可是满心冤枉啊,急忙说道:「你可别冤枉人啊,明明是我好好的在房顶看烟火,却听到下面有人嘀嘀咕咕的,一听是你的声音,我才下来看看的?」 安瑾却不管,「你吓人还有道理了?」 沈瑜见安瑾瞪着眼睛,一副他再狡辩一句她就会撕了他的样子,又先到刚刚的确是自己吓到了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右手在自己脸颊上轻轻拍了拍,「好好好,都是我的错行了吧?我打自己两下,还不解气的话你来打两下?」说着就把脑袋往窗子里伸。 安瑾听他这样说,心里气也消了不少,见他往里凑,连忙起身走到窗子边,「脑袋缩回去,不然我真打你了。」 沈瑜嘿嘿一笑,退后了两步,坐在了檐下的栏杆上,双腿荡来荡去,「表妹也睡不着?」 安瑾拢了拢身上的大衣,手扶在窗框上,看看他,又看看夜空中绽放的烟火,淡淡点头:「今日也没几个人会睡觉吧,一般都要守岁的。」 沈瑜在西蜀生活,知道除夕要守夜,但他从来没守过,想了想就说道:「要不今晚咱们就在这守岁?」 安瑾白了他一眼,「你还真是想太多了呢,我要守岁就不会这么快回房睡觉了,刚刚只是临时起意许个愿罢了,你还要继续看烟火么?要看你看,我要休息了。」 沈瑜听她说道许愿,眉头一皱,低头想了想问道:「你许了什么?灵验么?」 「许什么怎么弄告诉你?至于灵不灵验不知道,图个心安罢了?」安瑾说道,随即想起他这么问不会是要许愿吧?他看着可不是会信神佛的人。 沈瑜歪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然后抬起头看看头顶的夜空,今日未下雪,夜空特别纯净,配上那五颜六色绽放的烟火,显得热闹却又孤寂,「为什么许愿呢?」 安瑾看着沈瑜像个懵懂的孩童一样,心里不觉软了软,说道:「因为有缺憾和期盼吧,所以要许愿。」 「缺憾?」沈瑜低声咀嚼了一番这句话,忽而抬头笑道:「我这十几年却是没什么缺憾的,想做的我都当即就做了,真要许的话……那就愿我姨娘投个好胎,下辈子平平安安吧。」 他的神色极为认真,安瑾心底却忽地一抽,她这才想起他是个没有母亲的人……他的姨娘生下他不久就去了。 张了张口,安瑾却不知道能说什么,末了只好干巴巴说了一句:「会的,她会好好的,也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的。」 沈瑜点点头,他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快的人,刚刚那短短的伤感一下子也就随风散了,此时看到安瑾看着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怜悯,便凑上前去,嘻嘻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有姨娘很可怜?」 第55章 安瑾看着那张熟悉的笑脸,还是那样的欠抽,顿时一点怜悯之心也没了,拉下脸说道:「时间不早了,我睡了,表哥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啪地关上了窗子。 「啊!」沈瑜摸摸被撞得生疼的鼻子,「下手真狠啊!」 他捂着鼻子在走廊徘徊了一阵,想了想刚刚说的话,其实他真没什么好可怜的,要是他的姨娘像沈柔沈灵的姨娘那样,那估计现在母子两也是相见两厌了。 「现在挺好的。」他自言自语说了一句,然后背着双手,慢悠悠地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回去。 初一一大早,醉倒的三个男人都醒了,好在彼此夜里各自妻子悉心照顾,都没有出现头疼的症状,三人最担心的莫过于自己酒醉后说了什么胡话,只是醒来看到妻子儿女们都没什么异色,才稍稍放了心。 安瑾一家子收拾妥当,便和荣亲王一家一起向皇帝皇后辞行了,皇后知道他们家里都还有事忙,也没多挽留,只嘱咐以后多走动。 安瑾昨晚没睡好,今天有些没精神,一上车和父母说了会儿话,就靠在娘亲怀里睡着了。 长公主摸着女儿的头发,对丈夫轻声说道:「三哥更沉稳内敛了,不过还是像以前那样心疼我……」长公主声音里有些开心得意,「他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也好,多陪陪嫂子和晟哥儿才是,都十五年了,虽说是至亲,可到底感情也会疏离……」 安逸陵握了握妻子的手,安慰道:「别担心,时间久了感情自然就培养起来了。」 长公主点点头。 而另一边,荣亲王带着妻子儿女回了府里,刚下车就见两个姨娘立在门口,见他们来了,一起过来行李问安。 「王爷王妃一晚没回来,妾身可急死了……」杜姨娘抢着说道,一边拍拍胸脯,夸张至极。 秦姨娘见被抢了先,有些不服气,狠狠瞪了她一眼,才笑着朝王爷王妃说道:「妾身也急得不行……」 「混账!」荣亲王忽然一甩袖子,满脸怒气,责骂道,「谁准你们两个出大门来的?本王还真不知道谁家妾室可以出了二门,还堂而皇之站在大门口!」 两位姨娘被他一吼,双腿一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双膝就已经「扑通」跪了下去,身体瑟瑟发抖,「王、王爷……」 两位姨娘其实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得宠,她们在西蜀怕荣亲王怕得紧,根本不敢在他身上使什么招数争宠,可一到京城,这人就有些飘飘然了,又想着王爷没有侧妃,这心里不免就有了些想法,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出。 可是……可是妾室连二门都不许出?她们不知道啊!这几天恶补的礼仪里面也没有说啊! 她们在西蜀可是随便就能串门子的…… 沈柔沈灵见自家姨娘跪下,自己也连忙跟着跪下,「父亲、父亲息怒,姨娘她们是一时糊涂……」 荣亲王妃见丈夫真的动了怒气,胸膛起伏不停,于是嘴角有了丝笑意,拉了拉他的袖子说道:「好啦,有什么事进去说,在这里像什么话?」 说着命人扶起了两位姨娘和姑娘,带着大家都进去了,沈渊晟和沈瑜跟在后面,眼观鼻鼻观心,就当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荣亲王没准两位姨娘进主院,命她们在外面跪着,荣亲王妃考虑到两个姑娘的颜面,到底还是只让两个姨娘回自己院子抄《妾礼》了。 荣亲王待孩子们都走了后,才拉着妻子的手,轻声说道:「她们对你不敬,你只管惩罚就是了,不用考虑我,以后,我也不会去她们院子里,只好好陪着你。」 金氏原本正在给他倒茶,闻言手一颤,茶水便洒在了一群上,她却呆呆的,也不知道要擦拭一下。 荣亲王叹息一声,握住妻子的手,把茶壶取了下来,又拿过一张帕子给她擦去水迹,柔声道:「这裙子污了,另外换一身吧。」 「吧嗒」一声,却是有泪水滴落在他手背上,一路烫到他心底,他抬头,却见金氏死死咬着嘴唇,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荣亲王在她身边坐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些年,苦了你了,你把王府打理得很好,晟儿也养的极好,是我这个做丈夫、做爹爹的失职了……好在现在回来了,以后就陪着你们娘俩,咱们好好过。」 金氏紧紧拽着丈夫的衣襟,泪水已经将他的胸膛浸透,她的声音也是哽咽不已,「我、我知道的,我不怨你……朝廷一直没有能接替你的人,要不是这回吴大将军从西北调回来,都不知道你要何年何月才能、才能……呜呜呜……」 金氏哭得厉害,却不知道是伤心还是欢喜,想来是欢喜居多的。 她对丈夫,更多的是感激,她只是个罪臣之女,当初先皇为了打压太子一脉而将她许给了他,她那时候害怕而无助,害怕自己哪一天就「病逝」,怕遭到丈夫白眼虐待…… 第56章 可都没有,在他们成亲的那两年时间里,这个男人话不多,却用自己的一举一动来让她安了心,还让她生下了嫡长子。 虽然他离开了她十五年,可她心里却不是空荡荡的……她一直很幸福,有这样的丈夫,有这样的儿子。 荣亲王是个最笨的,刚刚说了那么多已经是极限,此时想不到什么宽慰妻子的话,便小声和她说起了几个孩子:「晟哥儿以后跟着我做事,我会好好教他,把缺失的父子之情补上,而瑜哥儿……你不用多管他,他就是个混不吝,但依他的性格,一般是不会忤逆你的,若是他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揍他,至于两个姑娘,你多教教她们规矩,以后找个人家嫁了就是,那两个姨娘就让她们在院子里吧,省得给你找麻烦。」 金氏默默点头。 「本来这次是不带她们回来的,只是两个姑娘哭得厉害,毕竟她们是两个姨娘亲自养大的……」 「我知道,我知道。」 荣亲王见妻子渐渐止了哭声,才拍拍她的背说道:「快去梳洗一下吧,待会儿还有好多事等着你做呢。」 金氏也颇不好意思,拿帕子捂着脸就去了净房。 除夕过了,便是新春,京城里鞭炮声此起彼伏,大人小孩儿都穿上了簇新的衣裳,脸上都洋溢着欢乐和喜悦。 这过年可是一家主妇最忙的时候了,年底忙活着算账,查看自己铺子、庄子的情况,过年时呢又张罗着家里的席面以及送给亲朋好友的贺礼,忙得简直像陀螺一样,恨不能有三头六臂。 安瑾被长公主抓了跟着学这些,她上手快,加上长公主给她分派的任务不多也不难,所以还算清闲,安玙可就惨了,据说累得人都瘦了一大圈,这还是帮她母亲打下手呢,等来年她嫁到李家,那可就一年四季有的忙了。 眼看离安瑾十三岁生辰就只有几天了,长公主便让安瑾情几个交好的姐妹来公主府玩,安瑾仔细想了想,悲哀地发现……来京城一年了,与自己聊得来的好像就是有安玙一个…… 「瞧瞧你那出息,」长公主嫌弃地戳了戳女儿的额头,「过个生辰连个可请的人都没有。」 安瑾丧气地垂下脑袋,叹口气道:「没办法啊,那些小姐们也没有几个说得来的……」 长公主白了她一眼,拿过名单来,说道:「那就我来定好了,总不能只请安玙一个,亲戚家的姑娘们,都还是要请一下的。」 长公主雷厉风行,拿着笔一下子圈了好几个人出来,安瑾拿过一看,有安玙安玟,还有沈柔沈灵,另外几家小姐她都有点印象,却没说过几句话。 「咦?」安瑾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疑惑道,「吴韵筱?是那个吴家六小姐么?」 长公主点点头,挪揄道:「是啊,难为你还能知道人家。」 安瑾嘟嘟嘴,她是不大爱记人,可不代表谁都记不住好不好? 这吴韵筱,也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在京城中可是有名得很,是吴皇后的嫡亲侄女儿,大伯手握兵权,马上就要接替荣亲王前往西蜀,她爹爹呢又是个探花郎,任户部侍郎,兄长都有出息,在京城那是可以横着走的。 只是这个六小姐以前随她大伯去过西北,回来之后原本跳脱的性子就更加没约束了,她嫌弃京城贵女扭捏造作,便不大爱出门交际,闲暇时爱牵了自己的爱马去马场跑马。 她前世与吴韵筱也是在这次生辰上认识的,后面只见过两次,因此虽然安瑾对她很欣赏、喜欢,但相交却不深,然后就发生了一些事……后面就再也没有交集。 「娘亲就不怕我和她结识了之后,天天去跑马打猎不归家?」安瑾晃了晃手里的单子,笑吟吟地说道。 长公主扶额,忧愁地叹口气,状似无奈地说道:「那就只能想方设法给你找一个听话又纵容你的夫君了……」 安瑾听了,脑海中又浮现出孙晋文的身影,笑容有些凝固,她连忙举起名单挡在脸上,做羞涩状。 初九这一天,安瑾早早就醒了,此时天气依旧寒冷,但却不像年底时那样寒风大作了,中午的时候日头还会很好,暖融融的。 寻云拿来了今日要穿的衣裳,这是去年十月就在天衣坊定做的,昨天刚送过来,今日要带的首饰也是安逸陵亲自设计,请最好的匠人打造,且签了契约,他们不能再打造相同款式出来售卖。 安瑾漱了口,洁了面,就坐在梳妆镜前面闭着眼睛任由寻云觅柳折腾。 不知过了多久,安瑾才听到寻云说道:「郡主快看看,满意吗?」 安瑾睁开眼,却有些呆住。 今天她是主角,所以打扮自然就是艳丽张扬的,眉心贴了一朵精致小巧的海棠花钿,头上戴的是红宝石镶金小花冠,花冠上头全是纯金打造的花朵,头轻轻一动,那细如发丝的花蕊也会跟着颤动。 第57章 「不错。」安瑾很是满意,随手拿起匣子里的两支珠钗递给寻云觅柳,「这两样你们拿去戴着玩吧。」 两人也不推辞,行礼谢赏。 昨日刚下过雪,所以路上有些湿,安瑾心中雀跃,忍不住提着裙子,小跑着往华穆苑而去,丫鬟们怕她摔了,一边劝一边紧紧跟着。 「哟,这是谁家的小仙女儿?」安逸陵今日哪都没去,留在家里陪妻女,见安瑾蹦蹦跳跳地进来,不由得笑道。 「给爹娘请安,」安瑾草草行了个礼,就在安逸陵身边坐下,摇着他的手臂说道,「您快快拿出礼物来,这小仙女儿就是你家的了!」 「哟,一开口就要礼物的小仙女儿,我们可要不起呢。」长公主伸手捏捏女儿脸蛋说道。 转眼又是一年,女儿又长大了一岁。 「要得起,要得起,小仙女儿这么漂亮,怎么着都得要下啊。」安瑾笑嘻嘻地说道,毫不脸红地夸着自己。 安瑾急不可耐地要看礼物,安逸陵磨不过她,只好往屏风后面指指,「阿瑾进去看看。」 安瑾绕过屏风,就见有一个一人高的东西立着,上头盖着绸布,她心中疑惑,上前扯开绸布,却一下子张大嘴巴,「水银镜?」 一人高的水银镜立在她前面,将她的衣着样貌照得清清楚楚,丝毫毕现,水银镜是长条形,四周以翡翠做边框,雕刻着七仙女的不同造型,神态鲜活,一看就知道这东西定是准备了好长时间! 「这么大的水银镜啊!」安瑾惊讶地围着它转圈,她的梳妆镜也是水银镜,但却很小,她见过的水银镜最大也就是皇后宫里那块,如今爹爹居然给她送了这么大一块! 「以后我就可以对着它穿衣裳了!」安瑾一拍手,对着跟了进来的父母说道,「爹爹,我真喜欢你!」 长公主可就吃醋了,「那我呢?那些翡翠可是我珍藏了十几年的呢,你爹爹不过是托商队寻找了一块水银镜罢了。」 安瑾听了又跑到母亲身边,娇声说道:「哎呀,女儿当然最喜欢母亲啊,只不过咱们母女心知肚明就好,不要说出来惹爹爹伤心嘛。」 安逸陵马上苦了脸,原来女儿一直在敷衍自己呢…… 一家人笑闹了一会儿,一起吃了早膳,请的姑娘们也陆续到了。 先到的是安玙安玟,紧接着是吴韵筱和胡清涟,胡清涟是太子妃的小堂妹,今年十二岁,长得和太子妃有些像,脸儿圆圆的,笑起来眼睛就成了好看的小月牙。 「瑾姐姐,我想死你了,在府里都没人陪我玩!」安玟一见安瑾,就扑上来抱住她的腰抱怨,「四姐姐每天都跟陀螺似忙,没人陪我了。」 她年纪小,上面的姐姐早都嫁人了,以前安玙还能带着她,现在安玙整天忙,她就只能和小丫鬟玩。 安瑾捏捏她的小肥脸,笑道:「那你可以陪小侄子小外甥玩啊,你都是当姑母姨母的人了呢。」 小丫头鼓鼓嘴巴,嘟喃道:「他们哭,拉臭臭,不好玩。」 此言一出,几个姑娘都笑了,安玙戳戳她脑袋轻骂道:「你还不是那样过来的,你以前哭得可比他们厉害多了。」 安玟最近老是被人说以前爱哭,她可什么都记不得,因此不认账,当下把脸扭向一边。 长公主请的人并不多,加上安瑾也就十二个,都是些性子好的,不会惹出什么事,她们家里也都是明理人,不会带些不安分的人过来丢人。 安瑾把人带到了特意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几个姑娘都给安瑾送了礼物,说了些吉祥话,便开始玩乐开来,一开始有几人还放不开,玩的多了也就放松了。 吴韵筱自然有些看不上这些寻常女孩儿玩的游戏,原本她还有些犹豫要不要来,结果被母亲说了一通,别人家求都求不来的机会,她怎么能推了?再有堂哥吴文玉有意无意地说着荣乐郡主的好话,她想想也就来了。 说来也是奇怪,一向对这些宴会避之不及的堂哥,今日居然亲自送她来了,晚上还要来接她。 长公主府就真这么好?连堂哥都想巴结? 「吴小姐想什么呢?」安瑾见吴韵筱呆呆地看着对面的女孩儿玩投壶,便出声问道,既然今世还有缘再次结识,安瑾也想好好结交一番,也想看看能不能给他一点帮助,让她这一世好好的。 吴韵筱回头,见安瑾笑吟吟地看着她,还给她递了一半果子,她愣了一笑,接过来咬了一口,赞道:「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新鲜的果子。」 保存这样新鲜的果子,得花多少工夫啊?看来长公主府的日子的确……嗯,奢侈。 「喜欢就好。」 「我刚刚只是在想,我还是不上去投壶了,不然啊,哎,回回拿头筹我也不好意思。」吴韵筱脾气直,说的都是大实话。 第58章 安瑾一笑,看着她说道:「那……吴小姐哪日再出去跑马的话,叫上我如何?」 吴韵筱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望着安瑾,一脸不可思议,「你要跑马?我没听错吧?」 安瑾认真的点点头。 吴韵筱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一番,最后皱着小鼻子,摇头,「不行,你这身子骨,娇娇弱弱的,肯定受不了那罪,到时候有得你哭的。」 京城里的姑娘们深居内宅,对骑马这样的事情是既向往羡慕,又敬而远之,吴韵筱也带过几个胆子大的姑娘去跑马,结果不用一上午,人家就哭着喊着被抬回家了,从此她就不敢带人去了。 「吴小姐不信的话,到时候看看?我也是跟随父母在外游走了好几年的,你如何就肯定我不会?」安瑾呷了一口茶,淡淡说道。 吴韵筱闻言,眼睛一亮,是啊,长公主一家在外游山玩水那么多年,走路、骑马应该是不可少的,说不定她真会呢? 一个人骑马的日子也是寂寞如雪,吴韵筱就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点了点头,「那好,你什么时候想去,直接告诉我就好,随时奉陪!」 「一言为定?」安瑾伸出手掌。 「哼,」吴韵筱冷哼一声,皱皱小鼻子,一掌击了上去,「一言为定!」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低头吃东西的安玟却忽然抬起头,一把扑上来抱住安瑾的腰,「我也去!我也去!」 安瑾无奈扶额,怎么就忘了旁边还有这个小魔星呢?现在被她偷听了去,想不带她去都不成了…… 姑娘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玩玩闹闹,时间倒也过得很快,安瑾招待着大家用了午膳,公主府的厨子都是从各地挖来的名厨,做起拿手菜肴那叫一个绝,所以不用说安玟这个贪吃的,就连平日节食保持身材的姑娘也多吃了半碗。 下午天气暖和了,安瑾便带着大家游园,这些姑娘上回都跟着家人来过,但却没能逛完,此时也是兴致勃勃。 吴韵筱腰间别着一根小巧的鞭子,她解了下来,一路走一路用鞭子抽打着路边的枯树,安瑾看着都心疼,那些可都是名种啊! 胡清涟爱笑,但话却不多,大家玩她就跟着玩,小小年纪投壶倒是很准,今天就拔了头筹,此时捧着安瑾拿了做彩头的一只扭丝手镯,笑吟吟地逗安玟:「阿玟啊,你看好看不?」 安玟瞅了一眼,对首饰不感兴趣,摇摇头,继续吃手里拿着的糕点。 「郡主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她身边一位姑娘说道,其实这手镯也只是普通而已,哪个贵女没有两只?只是今天这彩头只是图个高兴,所以安瑾也就不好拿多贵重的出来。 吴韵筱回头看了说话的人一眼,皱皱鼻子,又转过身去,一鞭子抽在老树上。 安玙跟在安瑾旁边,看了看胡清涟,笑道:「胡妹妹投壶技术真好,我长这么大,还没拿过头筹呢。」 胡清涟听了,笑得眼睛弯弯,露出一小排牙齿,「其实只是孰能生巧罢了,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家里无聊时就玩投壶,所以技术好些罢了。」 吴韵筱听了,头也不回地说道:「投壶有什么好玩的?真喜欢的话,还不如射箭呢。」 她此言一出,有几位小姐便皱起了眉头,显然很不认同,射箭,这可不是女孩子该做的事啊…… 胡清涟倒是双眼亮了一下,随即又暗了下去,无奈说道:「我也想啊,求过父亲哥哥好几次了,他们都不允许,娘就更加不会同意了。」她倒是很羡慕吴韵筱,可以那么自由自在,想怎么玩都行,还去过西北,不像她连京城都没有出过。 「总会有机会的。」安瑾把胡清涟拉到身边,朝她眨眨眼。 胡清涟不明所以,安玙却知道这表妹又在计划着什么了,无奈叹气的同时,又有些遗憾,自己是不能再像这样疯玩了…… 日头西落,大家吃完晚膳喝了茶之后,各家的家人都过来接了,安瑾亲自把人送到了内院与外院的交接处,才依依不舍地和大家告别。 吴韵筱想着与安瑾的约定,心中高兴,忍不住哼起了曲儿,一出大门,就见自家堂哥立在马车旁边,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她走上前,踮起脚尖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这荣乐郡主倒还真如你所说,是个趣人儿,我和她约好了,以后一起去骑马?」 吴文玉听见她夸奖心上人,心中自然高兴,听到两人约好要去骑马,眼睛更是亮了起来,「你们去骑马?什么时候?」 「还没定呢。」吴韵筱不知道堂哥怎么这么兴奋,她都撩开帘子钻进马车了,他还在窗边不停地问。 「那到时候你告诉我,我送你去,毕竟女孩子家家,出去也不安全。」吴文玉嘀嘀咕咕说着。 吴韵筱就奇了怪了,以前也不见你关心我安全啊…… 第59章 安瑾这一天也累了,原本打算和父母说了会儿话之后就梳洗一下睡了,谁知道就在她刚要告辞的时候,丫鬟忽然拿着一封请柬过来,说是给她的。 安瑾疑惑地看了看长公主,谁会这么大晚上来送请柬啊? 「谁送来的?」安瑾接了过来,见是一个红色烫金帖子,那模样颇像是喜帖。 「是夜谭阁的掌柜亲自送来的,但他人已经回去了,说是受人之托,请郡主去一趟夜谭阁听说书,今晚的说书很是精彩。」 安瑾更加疑惑了,把那请柬翻来翻去,也没看出来是谁邀请自己过去,「会是谁呢?」 「或许是谁知道你生辰,邀你过去听说书?」长公主也想不出是谁,猜测着说道,「毕竟这夜谭阁的说书先生都是名满京城,而且都只在晚上开场……」 「那我要不要去?」安瑾想到夜谭阁的说书,也有些心动,她这一年都没去听过呢…… 安逸陵拿起请柬左右看了看,最后说道:「去吧,多带几个侍卫,出不了什么乱子,若是那人你不想见,那就直接回来就是了。」 长公主讶然看了看丈夫,安逸陵拍了拍她的手。 「那……好吧,听一场也不用多少时间。」安瑾想了想也就点点头。 京城夜市十分繁荣,一条条街道上挂满了红色的灯笼,路上行人们走走停停,时不时看看摊子上自己看中的小玩意儿。 夜谭阁在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每个晚上,除了青楼,这里就是最人声鼎沸的地方了,那些没钱进赌场青楼的男人们都聚集在这里,喝上两口大碗茶,听听大厅里的先生说书,,听一晚上只要两个铜板。 这夜谭阁还有专门为贵人准备得雅间,雅间里用三层厚厚的帷幕隔成两间,客人在外面,说书先生在里面,当然楼里也有女先儿,专门给大户人家的小姐说书。 安瑾一来,就有人引着她上了楼,她只带了两个丫鬟,其他的侍卫都各自分布在隐秘的角落里了。 安瑾以为到了雅间就能看到是谁邀她来了,但一进去却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 「是不是来错了?」安瑾皱眉,轻声说了一句,「寻云,你去问问……」 「咿呀!呀呀呀呀呀!」 安瑾话还没说完,就被突如其来的一段高亢戏腔打断,三人皆被吓了一跳,寻云觅柳更是一下子护在安瑾身前,紧张地盯着帷幕。 那声音就是从帷幕后面发出来的。 「这位小姐,有人出钱请老夫来为姑娘说一段,还请小姐安坐,老夫这就开始了!」帷幕后有一道略微苍老的声音响起,依旧是戏腔。 安瑾松了一口气,刚刚还真是吓到她了。 「敢问老先生知不知道……」 「今日就和小姐讲一段林郎夜奔,勇救孤城!」老先生没等安瑾说完话就开讲了,「话说十一年前,忽有一日,西蜀林家屋顶光芒大作,众人惊异,翌日才知昨日林家夫人产下一子……」 安瑾坐在凳子上,这样的故事她不知听过多少,此时更关心的是请她来的人到底是谁,所以她紧紧盯着帷幕,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扭头想让两个丫鬟去揭开帷幕看看,却见两人已经听得入了迷…… 安瑾一边感慨两个丫鬟真是没见过世面啊,一边只好安安心心开始听起来。 「这林郎天赋异禀,十二岁便学会了林家秘籍,开始闯荡江湖……有一日,风雨大作,电闪雷鸣,咔擦擦!轰隆隆……」 安瑾听到了一阵电闪雷鸣的声音,仿佛就是在自己耳边响起,不由一惊,这……这全是那人嘴里发出来的? 她惊讶得眼睛都亮了。 这口技也、也太厉害了吧? 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并不新奇,安瑾在话本子上看了不知多少,但妙就妙在这先生的模仿能力相当了得! 男声女声、动物的声音、风声雨声、甚至嘈杂的集市声音都能完美地表现出来,令人身临其境一般,安瑾听着听着也不由得入了迷,和两个丫鬟一样紧紧攥着帕子,眼睛也一动不动盯着帷幕。 「噗嗤……」一声刀剑刺入血肉的声音响起,「这林郎千里夜奔致城中,却不料中了敌人一箭!」随即又响起一阵痛苦的呻吟。 安瑾似乎看到了那个场景,心都被高高提了起来,这林郎不会有事吧? 三人正紧张地盯着帷幕,但忽然里面却没了声音,三人静静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声音,这是怎么了? 「先生……」 「啊!!!」帷幕忽然被一阵大力扯开,安瑾听到一声怪叫,随后一个庞然大物跃上了她面前的桌子,安瑾看到一张嘴角流着血液的脸! 「啊……」安瑾往后一退,却绊倒在地上,两个丫鬟也被吓得魂都没有了,却还是哆哆嗦嗦爬到安瑾身前扶她,「郡主,郡主你没事吧?」 第60章 「他、他……」安瑾捂着胸口,脸色惨白地指着桌上那个「鬼」,已经说不出话来。 「啪」地一声,窗户被踢开来,侍卫们涌了进来,一波护在安瑾身前,一波拔了剑就架在那「鬼」肩膀上。 那「鬼」呆呆的,似乎愣住了,扭扭头看看安瑾,又看看肩上的剑,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摆手说道:「喂喂喂,这是做什么?好好的别动刀动枪啊!」 安瑾这才意识到,眼前的「鬼」是个人,而且声音还有些耳熟。 「你是谁?」安瑾皱眉问道。 「哎,真是玩不起,不久开个玩笑嘛?」那人用袖子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擦掉厚厚的红汁,露出了本来面目。 沈瑜! 「表妹啊,出来带什么侍卫啊?你不知道我想了多少天才想到这个惊喜啊!我说书说得好吗?是不是听入迷了?你之前说我适合说书,我就来试试,没想到还真能成啊!那老板都快把我当个宝了,只可惜我不想当个说书先生……表妹,你那样看着我干嘛?」 他说得正尽兴,却见安瑾满目怒火地看着他。 安瑾一手捂着胸口,一手紧紧攥着帕子,只觉得那颗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而眼前这个人居然问她为什么那样看着他! 安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熊熊燃烧了起来。 「怎么会是你?你这又是再发什么疯呢?」安瑾走上前两步,怒瞪着他问道。 沈瑜此时还被侍卫反剪着双手,见她发问,便动了动身子,试图挣脱,但却徒劳无功,只得无奈说道:「表妹啊,能不能先让他们放开我啊?」 安瑾抿着唇不语。 「别这样嘛,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你也真不厚道,过生辰都不告诉我,要不是见母亲给你送了贺礼,我还不知道呢,好歹我是你表哥,怎么也该给你庆贺一下啊……」 沈瑜唠唠叨叨说着,安瑾越听眉头越发皱起,「这叫惊喜?还真是有惊无喜啊,要是我胆子再小些,岂不是会被吓昏过去?沈表哥,你怎么就喜欢玩这套?」 安瑾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能折腾的人……哦不,京城里当然有更折腾的人,李明辉就是一个,但人家没折腾到她身上,她自然就忽略了。 这沈瑜怎么就天天吓唬她呢?加上赏菊宴和除夕之夜那两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有惊无喜?这怎么可能?你不觉得我说得很精彩吗?」沈瑜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一脸「你怎么不懂得欣赏」的表情。 安瑾扶额,她现在越发觉得前世记忆里的那个冷面将军肯定是自己的幻觉! 「你说你这么做,是要给我庆生?」安瑾此时平静了下来,深呼一口气,知道和沈瑜扯这是惊还是喜事没用的,只好问了别的,「你们放开他吧,先去外面候着。」 侍卫当中也有人认出了那人是沈瑜,便松开了手,听命走了出去,寻云觅柳有些担忧地看看安瑾,想留下,却被安瑾一个眼神给赶了出来,她们一出来,就见夜谭阁老板一脸焦急地等在外面。 安瑾与沈瑜面对面坐下,此时心中气已经消了一半,但对这个闹腾的表哥还是很无奈,三舅舅那样的人,怎么就养出这样折腾的儿子?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沈瑜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有什么疑惑么?」 安瑾别开眼,抬起桌上的茶饮一口,却发现早已经冷了,又只能放下,「没什么,只是想知道表哥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荣亲王很忙,因为他要和即将启程去西蜀的吴大将军交代事情,还要向皇帝汇报西蜀的情况,忙得不可开交,而沈瑜在西蜀军中做过斥候,按理说也该跟人家做做交流什么的吧?怎么这么清闲? 「没做什么啊,京城太无趣了,而且我又不认识什么人,熟悉一点的就是表妹你了,所以一听说你过生辰,就筹划着准备惊喜,你喜欢么?」 你看我像喜欢的样子么? 安瑾真想翻个白眼。 「表哥应该很快就有事情做了,以后不会无聊的。」安瑾说道,前世荣亲王回来后就开始收拾克扣西蜀军饷的那些人,这其中沈瑜定是出力不少的。 「什么事?」 「我怎么知道?」安瑾也就是随口一说,怎么可能真告诉他,「表哥若是无事,那我先走了。」 她说着站了起来。 「等等!」沈瑜情急之下一把抓住她的手,急急道,「我还有礼物要给你呢!」 他的手厚实有力,掌心有些粗糙,抓得安瑾有些疼,她急着要挣脱开来,「你放手啊!」 「你不走我就放开!」 安瑾真是怕了他了,怕他再做出什么出阁的事情来,只得答应。 沈瑜放开她,看着她坐下,然后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个漆黑的小匣子,「猜猜是什么?」 第61章 安瑾瞬间警惕起来,就怕从里面跳出个什么虫子来,「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你自己打开看看。」沈瑜献宝一样把盒子放在安瑾手上,「快打开看看。」 安瑾看了他几眼,终于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缓缓打开盒子,先开了一小条缝,见没什么东西跳出来,这才放了心,彻底打开了盖子。 一串小巧的银色手链,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 安瑾用两根手指夹起来,左看右看。 手链是由一些大大小小的小圆片串成的,轻轻一摇,声音悦耳,只是这样的手链并不稀奇,集市上的小摊买的都比这个要好一些。 安瑾摸了摸,疑惑道:「这材质……是铁?」 金银玉器她不知道接触过多少,自然知道这不是银做的,那材质更像安瑾曾经见过的小铁片,沈瑜也的确是那种会用铁片送人的人。 「表妹真识货!」沈瑜见她一口道出材质,眼睛一亮,铁在这些大家闺秀眼中是最低贱的,但在军国大事里面却又是极为重要,所以管制很严,这些小姐们平日根本不可能接触到,却没想到安瑾一眼就认出来了。 安瑾仔细摸了摸那些小圆片,发现边角并不光滑,于是看了看沈瑜,又看了看手链,「这……是你亲手打磨的?」 沈瑜没有回答,只是嘿嘿一笑,趴在桌上,身子往前倾了一点,问道:「你喜欢吗?」 他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在她的首饰里面有多不起眼,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东西当做礼物送出去或许会被看不起,可现在还是笑眯眯地问她喜不喜欢。 在他看来,亲手做的东西,无论材质贵贱,都是最宝贵的吧? 安瑾收过许许多多名贵的礼物,但沈瑜是除了她的父母以外,第一个给她亲手制作礼物的人…… 她心头一暖,笑了笑,便将那手链戴在了手腕上,在他眼前晃了晃,「喜欢,这是我今年第二喜欢的礼物。」 手链闪亮,手腕细嫩,搭在一起相得益彰。 沈瑜定定地看着那节皓腕,不知不觉居然出了神,只觉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手,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心中失望,便忍不住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又黑又粗糙,太吓人了。 「为什么是第二啊?」听到安瑾那样说,他心里高兴,却又有些不满。 安瑾瞪了他一眼,「第一当然是我爹爹送的了!」 她这样一说,沈瑜才服气了。 「诶,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安瑾又摇了摇那串手链,眉眼都是笑意,「不过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鉴于你的礼物合我心意,这次你吓我的事情,我就不追究了。」 沈瑜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了,只好点点头,「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安瑾当然不可能让他送。 沈瑜也没坚持,把她送出了雅间房门,就不能再送了,只好看着她和侍卫一起离开,她转身之后,沈瑜这才想起什么,大声说了一句,「哎,我不是吓你,那是惊喜懂不懂!」 安瑾听到了他的声音,却听不清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对他笑了笑。 沈瑜也嘿嘿一笑,朝她挥挥手,直到人都看不见了,这才转身。 一转身,就看到那老板黑着脸站在面前,手里拿着一张单子,朝他一扔,「这是那些侍卫破坏的桌椅钱,你赔!」 每年正月十五元宵节,是京城中最热闹的节日之一,也是闺阁小姐们可以光明正大出门的日子,所以这天街上当然十分热闹。 不过安瑾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一来她平日想出门就出门,没那么多束缚,二来她在江南看过的花灯不知凡几,江南的花灯大会那才叫精彩,京城这些与之相比就逊色了一些,所以她那天就没去凑那个热闹。 再说了,那天人那样多,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每年元宵节发生的事故可不少。 元宵节过后,便有一件事迅速吸引了各家主母、小姐的目光。 三位王爷的正妃终于定了下来,三道圣旨齐下,永宁侯嫡长女为安王妃,忠义伯嫡次女为明王妃,荣恩公嫡长女为康王妃,今年年底择日成婚。 圣旨一下,众人心里都明白,皇帝这是有意压一压三位呢,这些人家都是勋贵,但却没有实权,家中也没余多厉害的后生,王爷们是借不到力的,一时间众人都停下了之前的小动作,持观望状态。 淑妃一得知儿子要娶无权无势的忠义伯家的女儿,气得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心里把一直不露口风的皇帝皇后骂了个遍,最后还是明王劝住了她,「娘,这正妃没用,不是还有可以有侧妃吗?选侧妃父皇估计就不会多管了,您现在这样闹腾的话,反倒让父皇心里不喜……再说了,若她真的无用,那到时候肯定要给别人腾位子的……」 第62章 淑妃一愣,随即脸上露出喜色,「你是说……你表妹还有机会做正妃?」 淑妃一心想让儿子娶娘家侄女儿,这样才能让他如虎添翼,但明王却是不愿意这样惹眼,所以对那表妹也是不咸不淡,只是如今看来,父皇一直都对他们心存戒心,他们做什么都会是错……既然这样,他还顾忌什么? 「没错,娘。」明王嘴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意,轻声安抚着淑妃。 同样砸了一屋子东西的,还有戚月。 她坐在床边上,看着地上的狼藉,目光呆呆的,不知道再想什么,精致的脸庞也变得苍白不堪,仿佛大病初愈一样。 小童氏听了丫鬟的禀报,匆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大吃一惊,急忙走到女儿面前,俯身握住她的手问道:「阿月啊,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还是生病了?」 小童氏急得不行,她这辈子就这个女儿,从小也是捧在手心里的,此时见她这般模样,心里跟针扎一样难受。 戚月抬头看看她,复又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涂了丹蔻的指甲,哑声说道:「女儿没什么……只是觉得,天不助我罢了……」 男人果真都不是好东西…… 这些日子,明王三番五次试图从她这里得到那支军队的下落,可却一直不愿意许诺一个正妃位置,甚至、甚至想强要了她,以为这样她就会把他视为天,什么都告诉他。 想得美! 她手里这么好的一张底牌,怎么能轻易给了别人? 那明王也是活该,看吧,现在娶了一个无权无势什么都没有的正妃,看他以后怎么办! 「哎哟,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小童氏只听到女儿说什天不助我,一时间急了,她可是最信奉神灵的,当下对着半空又是作揖又是弯腰,念念有词,「各路神仙啊,我家阿月不是有心亵渎,还望您们不要计较,一定要保佑她这辈子平安富贵……」 戚月看看母亲,见她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神灵上,她也不说话,母亲信那是她的事,她自己只相信人定胜天! 只是,明王这里行不通,那要重新找谁呢? 太子? 不,不行,太子手里的资源已经很多,根本不会看得起她手里面这点,说不定还真的会给戚家定一个祸国的罪名…… 安王和康王? 这两人她没有仔细了解过,还需要观望一段时间再说。 三位王爷的正妃定了下来,婚期就在年底,那出了正妃的三家人自然都忙碌着准备起来,而有些人的目光则盯在了侧妃位置上。 从太子到三位王爷,可都是还没侧妃呢,按理说这正妃进门之前得先赐个侧妃进府准备才是,如今正妃定了,这侧妃可就不远了。 太子爷到现在都没有侧妃,以前是说要等嫡子出生,现在太子妃都怀孕了,也不见他纳一个侧妃,别说侧妃,连个庶妃、侍妾都没有,据说每日还都是歇在太子妃屋里。 大家也就奇怪了,这太子妃也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人物,怎么就能死死把着太子呢? 不过……在有些人看来,太子虽然是储君,但其他王爷也不是没有机会,既然他们撬不动太子,那就试试几位王爷那吧。 要说京城里的正经人家,谁会把嫡女嫁去做妾?所以有这些想法的,大多都是没落勋贵和前途艰难的官宦之家,这些人家都急于用从龙之功来改变自家处境。 安瑾这些日子窝在公主府,可外面的那些趣闻可是没少听到。 谁家小姐在书铺和哪个王爷偶遇啦,哪家姑娘又在王爷们上朝的路上惊了马啊……如此种种,层出不穷,真是把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 「都是白费心思罢了,」安瑾嚼着糕点,双腿搭在矮凳上,让寻云给她锤着腿,「皇帝舅舅可没心思管几位表哥纳哪家侧妃……」 皇帝这次强势定了正妃,所以这侧妃自然就会给淑妃她们自己去定,然后再由皇后决定,而淑妃她们会给自家儿子选什么样的侧妃,用脚趾头想都能知道,肯定不会是无权无势之人…… 至于太子,安瑾可不担心,前世到她死的时候,太子哥哥都只有胡元惠一个,皇帝和皇后也没管,皇帝是觉得,太子有本事处理好各方面的事情的话,只守着太子妃一个他也不会管,而皇后呢,身为女子和过来人,她自然是希望看到自己儿子只和妻子白头一生的…… 安瑾在想着太子不会纳侧妃的时候,太子妃正把一叠帖子往丈夫身上摔去。 「看看,你看看,你这个招蜂引蝶的,我在这辛辛苦苦给你生儿育女,你就在外面拈花惹草,还有没有天理了!」 太子妃挺着个大肚子,双手撑在腰后面,两个宫女诚惶诚恐地扶着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哎哟喂,为夫可是冤枉啊!」太子一进门就被那些帖子砸了个正着,此时听妻子这样说,连忙叫起了撞天屈,可一转眼看到宫女们还在,连忙端出太子的架子,板着脸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第63章 太子来了,她们也送了一口气。 「你,站住,别过来!」太子妃此时正在气头上呢,见太子要过来,连忙抓起桌上的鸡毛掸子,指着他怒道。 太子可是知道的,若是他此时真的不过去哄人,那就不是挨几下鸡毛掸子的事情了,恐怕今晚都进不了寝殿! 当下几个大步跨过去,将妻子拿鸡毛掸子的手握在手里,在她发怒前迅速在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夫人消消气啊,是哪个不长眼的又给您添堵了?为父宰了他去!」 太子妃拿起帕子使劲擦着他亲过的地方,然后气呼呼地瞪着他说道:「那人姓沈,名渊文!」 「呀?那不就是为夫吗?」太子夸张地睁大眼睛,然后双手放在了太子妃圆溜溜的肚子上,轻轻抚摸,「哎呀,孩儿啊,爹爹惹娘亲生气了怎么办?」 他说完就把耳朵贴在了肚皮上,似乎是在倾听,「什么?你说要踢为父一下踢娘亲出气?啊,真是个好孩子,来来来,踢!」说着把脸凑了上去。 没想到这时候,太子妃的肚皮真的隆起一块,肚子里的孩儿正对着太子面门重重踹了一下,太子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他、他听得懂我说话啊!」 太子妃见了刚刚那一幕,也是被逗笑了,瞬间忘了之前的烦恼,得意地说道:「这有什么,我平日和他说话,他都会回应我呢!」 「真的?」太子白天很忙,没时间陪妻子,只有晚上才能和那肚子里的小家伙聊聊天,但可从来没得过什么回应,「我的孩儿,就是聪明!」 太子妃皱眉,「这是我怀的!」 「好好好,太子妃娘娘最厉害了!」 太子又逗了一阵,却不见小家伙再踹一下了。 「喂,刚刚的事还没结束,可别像蒙混过关!」太子妃揪揪太子耳朵,说道。 太子哀嚎一声,「声泪俱下」地说道:「娘子啊,夫人啊,可真和为夫无关啊,只能怪你丈夫我太耀眼了,人人都盯着啊,你可得把我看好了啊!」 太子妃本来就相信丈夫,刚刚也只是看那些名为看望,实则想带自家小姐来给太子做侧妃的帖子心里有气,所以冲太子发了出来,此时火气已经过了,自然就放过了他,「好吧,就信你一回。」 太子谢天谢地。 他比之前所有的太子都好太多太多,父皇信任、疼爱,甚至为了保住他的地位而疏远那些明明他也很喜欢的儿子们,这些年父子一起管理朝堂,虽然还没到一言堂的地步,但至少没人敢轻易给他添堵了。 再这样的条件下,他若还是不能只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过,那就真的是太无能了。 春风掠过,到了三月份,山上的雪还未全部融化,但天气却是比冬日要暖和许多了,那原本被冻得僵硬的土壤也开始松软,不久之后就会有嫩芽冒出来。 安瑾早早就给吴韵筱下了帖子,约她月中去京郊马场跑马,当然也没忘了告知安玟一声,省得到时候她知道自己不带她去又哭闹。 这是安瑾回京城以来第一次去跑马,因此也有些兴奋,一边担心骑术退步了,一边又在纠结着穿哪套骑装好。 最终她选了一套浅绿色的骑装,颜色并不张扬,但细节处却是下了功夫的,手腕、领口和腰带处都是精致的苏绣,领口竖起,腰带略宽,更加显得身材高挑纤细。 安瑾十三岁,却是比同龄人要高出很多,尤其是今年年初她来了葵水,之后身段就开始长开了,胸前也一直有些疼痛,不过安瑾却知道这是正常的,前世也是这样过来的。 长公主原本想着女儿刚来葵水,这上半年还是要好生调养,不宜去跑马,不过想到这是安瑾和人家早就约好的,也就同意了,只是嘱咐她出去不可喝凉水。 安瑾和吴韵筱约好在城门口见,她先要去接安玟,所以出发得早一些,等接了安玟,到了城门口,却见吴韵筱早就到了。 「没想到我还是来晚了,」安瑾下了马车,笑着朝坐在马背上的吴韵筱说道,然后指了指马车,「小魔星赖床呢,要不是我说赖床就不带她去,她还不肯起了,现在还窝在马车里补觉呢。」 吴韵筱知道今天安玟会来,小孩子都爱睡觉,这也不奇怪,「我也没来多早,咱们等会儿就走吧。」 「等会儿?」安瑾疑惑。 「等我堂哥,他去买零嘴儿去了。」吴韵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一个大男人还喜欢吃零嘴儿,真是的。 结果她才说完,就听到后面有声音响起,「筱筱,看我买了什么?」 安瑾两人回头望去,就见吴文玉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手中抱着一些纸包,也不让小厮拿着。他走近了,似乎才看到安瑾,便把所有东西塞到了小厮手里,朝她一礼,「荣乐郡主。」 安瑾没想到吴文玉会跟着来,不过她知道京城贵女出行一般都会叫自家哥哥跟着,没几人会像她一样带着几个侍卫、丫鬟就出来了。 第64章 「吴公子。」安瑾回了半礼。 「这都是些什么?」吴韵筱随意抓了几个纸包打开看看,见里面都是各式各样的果脯蜜饯,眉头一皱,「我又不喜欢这些。」 吴文玉早就想好了托辞,说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可你不是说郡主带了个小女孩吗?小孩子都爱这些。」 吴韵筱果然没再说什么。 安瑾上了马车,吴家兄妹两则骑马跟在外面。 安瑾掀开帘子,就看到吴文玉坐在马背上挺得笔直的身影,他穿着一身青色短打,与平日的书生模样截然相反,多了一丝英武之气,路上踏春的姑娘们不小心看到了,都脸红心跳地用帕子遮住脸颊,但双眼却还是忍不住地偷看。 「哎……」 少年的心意她怎么会不懂?只是……情之一字,终究难解,她上辈子就知道他很好,但还是没有对他动心,这辈子到现在也还没有动心的迹象……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很好,但你却无法动心。 「饿……」安玟睡醒了,坐起身子,揉揉眼睛,习惯性地喊饿。 安瑾回过神,见她醒了,便让丫鬟用马车里温着的水给她擦脸,之后才把早膳推到她面前,「饿了就吃吧,你个小懒猪,吃了睡睡了吃的。」 安玟可不管什么小懒猪,抓起一块糕点就吃了起来,没工夫理会安瑾。 京郊马场并不远,行了半个时辰也就到了,这个马场专门给勋贵人家的公子们跑马赛马用,收费自然很高,但环境和招待都很周到。 安瑾四人刚进了马场,就有仆人过来安置马车,问他们要先休息一会儿还是直接去马厩选马,吴文玉本来想让三位姑娘先休息一下,但架不住三人此时都兴致勃勃,要去选马,只好跟着去了。 吴韵筱是马场老熟人了,一边走一边给安瑾介绍着这个马场有的马种,她喜欢骑马,说起马来也头头是道,安瑾随意问了一句:「筱筱养过马吗?」 吴韵筱脸色却瞬间僵住,然后有些哀伤,她轻抚着一匹枣红色的马,目光柔和,好一会儿才说道:「养过,养了五年,后来死在战场了。」 安瑾一愣,见她神色有些哀戚,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吴韵筱那样爱马,和那匹马感情肯定很深,若那马是老死病死还好,可死在战场…… 战场上别说是马,连人命都只不过是转眼间就了结的事。 「姐姐别难过,难过马儿会伤心的。」安玟听到了两人的谈话,知道吴韵筱是为死掉的马儿伤心,她以前养的狗狗死了她也伤心,不过娘亲说,她哭的话,狗狗也会伤心,所以她就不哭了。 吴韵筱也不是那样多愁善感的人,只不过一时间有些伤感,此时听了安玟这样说,便哈哈一笑,将她提溜起来,说道:「好,姐姐不伤心,阿玟喜欢哪匹马,姐姐帮你挑。」 「你可别惯着她,若是她骑上瘾了,以后吵着要骑马我可不管,就丢给你了。」安瑾见她不再伤感,也笑着说道。 吴韵筱豪气地点头,「好,我管!」 安玟开心地亲了吴韵筱脸颊一下。 此时吴文玉也在另一边选了马过来,问道:「走吧,咱们跑马去。」 当下吴韵筱抱着安玟上了马,三人都打马去到了马场边,却见那里已经早早有人在了,安瑾定睛已看,哟,还是熟人。 骑着高头大马的是沈渊晟和沈瑜,在地上软垫上坐着的是沈柔和沈灵。 「喂,表妹!阿瑾!」沈瑜一回头也看到了他们,兴奋地朝她们挥着双手,「快过来!」 安瑾扶额,她能装作没看到吗? 吴文玉倒是认识沈渊晟,但却没见过沈瑜,但见他喊安瑾表妹,想来就是荣亲王带回来的那个庶子沈瑜了吧,旁边那两个姑娘不出意料应该是荣亲王的庶女。 熟人相见,不好不打招呼,他下了马,上前一拱手,朝沈渊晟道:「沈公子,好久不见了。」 沈渊晟和吴文玉都在南山书院念书,只不过不是同一届,两人彼此倒是认识,但也没有多熟稔,沈渊晟淡笑着回礼,「吴公子。」 说完又介绍了一下沈瑜和两位妹妹:「这是我二弟和两位妹妹。」 吴文玉便朝三人拱了拱手,沈瑜抱拳回了一礼,就打马往安瑾那边去了,沈柔沈灵见了吴文玉那温文尔雅的模样,脸上一红,起身羞答答地还了礼。 「表妹,阿瑾,你们怎么来了?」沈瑜跑到安瑾身边,打马围着他绕了两圈,问道。 安瑾无奈急了,这怎么又是表妹又是阿瑾地叫,她什么时候允许他叫阿瑾了? 「我和吴家妹妹早就约好的了,倒是没想到你们也会在这。」 「我是陪那两个妹妹来的,只不过来了她们又不会跑马,无趣极了,你们来了正好,咱们一起跑?」沈瑜兴奋不已,挥了两下马鞭说道。 第65章 安瑾还没答话,吴韵筱就开了口:「看样子你马术也是了得,咱们跑一场?」 吴韵筱经常来这里,有时也会碰到一些马术好的人,都要较量一番,现在见沈瑜模样不似京城公子哥儿那样羸弱,刚刚打马的姿势也是有模有样,不由得心痒痒要比试。 沈瑜回头,就见一个眉眼英气的姑娘在那,与她见过的京城女子不同,颇有些豪气,想着这应该就是安瑾说的吴家姑娘了,当下点头应战,「好,咱们比一场!」 「阿瑾,你来吗?」吴韵筱扭头问道。 安瑾扬了扬手中的马鞭,笑道:「我怎么能扫兴?当然奉陪了!」 三人打马上前,将想法说了,沈渊晟不是爱凑热闹的性子,自然不参加,吴文玉见心上人参加,自己当然也乐意奉陪。 于是吴韵筱把安玟放在地上,托沈渊晟和两位姑娘照顾,安玟刚开始不乐意,说好带自己骑马的呢?但见安瑾让人拿出一碗她爱吃的桂花冻,也就妥协了。 安瑾四人排成一条线,各自伏着身子,全身紧绷,随着沈渊晟一声令下,四匹马儿如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留下一道烟尘。 沈柔沈灵见四人绝尘而去,心中懊恼,早知道就该好好学跑马的,今日来本就是想学学,但又实在吃不了跑马的苦,如今只能看着人家玩,自己坐在这看一个小姑娘吃东西…… 安瑾长时间不骑马,一开始有些落后,后来找回了感觉,渐渐追了上去,吴韵筱回头一看,见她居然追了上来,便愈发策马疾驰,心中却十分兴奋,原来她会跑马不是骗自己的,以后自己在京城也能有个玩伴了。 「阿瑾,速度不错啊!」沈瑜故意慢了点,跟在安瑾身边,大声说道,「只是……比我还差那么点!哈哈哈哈!」他说完在安瑾马臀上狠狠抽了一鞭,然后自己加速往前跑去了。 「你……」安瑾气结,只能催马追赶。 吴文玉一直离安瑾不远不近,此时见她追了上来,也没有策马加速,等两人并驾齐驱了,他才开口朝安瑾说了一句:「郡主的马术是谁教的?」 安瑾朝他展颜一笑,眉眼皆是自豪,「当然是我爹爹了!」 沈瑜无意间一回头,就见安瑾对着吴文玉笑得灿烂,心中不知怎么的一堵,看向吴文玉,却忽然间灵光一闪。 这不就是去年端午在湖边和安瑾说话那小子吗? 若是他没记错,当时那小子对着安瑾可是一脸爱慕,他心里还嘲笑他胆小,不敢说出来呢! 沈瑜心想着,既然自己叫安瑾一声表妹,那当然不能看着她轻易被别人哄骗了去,当下调转马头,打马来到两人旁边,问道:「说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吴文玉看到心上人对自己笑了,心神正晃荡着呢,此时还有些飘飘然,乍然听到沈瑜这一问,以为是自己笑了,连忙往脸上一模,还好,没有像个傻瓜一样咧着嘴。 「没说什么,」安瑾回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比赛吗?你看人家都跑到老远了。」 她指了指前面,就见吴韵筱在远处回头冲着他们挥舞着鞭子呢。 「那就快追啊!」沈瑜大叫一声,然后在吴文玉马臀上抽了一鞭子,马儿奔跑起来,沈瑜也赶忙追了上去,安瑾见此,自然不敢落后。 如此,原本并驾齐驱的两人,生生被沈瑜给隔了开来,安瑾到没觉得什么,吴文玉就有些堵心,好几次想往安瑾那边靠拢,都被沈瑜有意无意挡住。 最终吴韵筱得了第一,沈瑜、安瑾和吴文玉居然都是一起到的终点,安瑾就有些奇怪了,吴文玉马术看着和她差不多,但沈瑜无疑是要比吴韵筱还好的,这回怎么放水了? 「喂,你是故意让我的?」吴韵筱也看出来了,皱着眉头,用马鞭指着沈瑜,不悦地说道。 吴文玉听了,叱道:「什么喂不喂的,这是沈二公子。」 吴韵筱皱了皱小鼻子,改了口问道:「沈二公子,你故意让我呢?」 沈瑜心想,他才不是故意让她呢,只是想隔开旁边这两人罢了,但又不能直说,只好说道:「不是不是,我才不会故意放水呢,只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状态有些不好,精神不集中罢了。」 吴韵筱信了这个说法,当下开心地一扬马鞭,往回跑去,三人连忙追赶。 三人来到马场边上的时候,却见安玟正哭得好不伤心,旁边沈柔两姐妹正在哄着,而沈渊晟不知道去了哪里,安玟看到他们来了,便朝安瑾跑了过来,安瑾怕马儿伤了她,连忙下马,「阿玟这时怎么了?」 「呜呜呜,姐姐……呜呜呜……」安玟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旁边的丫鬟也赶忙上来劝慰。 安瑾皱眉看着她们,「你们是怎么照顾小姐的?到底发生了何事?」 那两个丫鬟怕安瑾怪罪自己,连忙将他们离去后的事情说了,「您们离去之后,小姐就一直在吃东西,两位沈小姐一直在逗小姐说话,后来不知道说了什么,小姐就哭了起来。」 第66章 安瑾听了,看向沈柔沈灵,两人此时站了起来,连忙说道:「我们只不过逗逗她,却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惹她不开心了。」 语气中颇有不满。 安瑾不理会她们,也不想再这里和她们争执,抱起安玟说道:「阿玟,咱们去别处啊,姐姐带你去别处玩好不好?」 「她们问我吴哥哥有没有定亲,还说你们这样和男子一起跑马不规矩,呜呜呜……她们说姐姐坏话……」安玟此时却出了声,声音软糯,带着一丝哽咽,但却能够让人听清。 吴文玉脸上一阵青红变化,安瑾脸上的怒色也是显了出来,吴韵筱则一马鞭抽到那两人身边的树干上,怒道:「说谁不规矩?」 沈柔沈灵被吓了一跳,往旁边退了好几步,她们的丫鬟也哆哆嗦嗦上前护着她们。 「我、我们什么都没说,她、她撒谎的!」沈柔急了,她们的确说了这些话,可当时见安玟一句话都不回,以为小孩子听不懂这些,哪想到现在居然告状啊! 「我等如何,不用两位妹妹评价。」安瑾心中有火,可碍于她们是三舅舅的女儿,沈瑜又在场,他们的面子也要给,也不好怎么着她们。 沈瑜再怎么粗心大意,那也是知道在京城里,女孩子连自己的婚事都羞于提及的,更何况这样问外男的婚事?虽然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但耐不住世情如此啊,大家都得遵守。 他有些不喜欢这两个总是惹是生非的妹妹,但又不能不管,只好上前劝道:「或许只是误会一场,待我回头查清楚怎么回事,定会向三位说明。」 他这样说,三人自然不好再计较,安瑾默默抱起安玟,让丫鬟牵着马儿往一边走去。 沈渊晟此时从一旁的林子里走了出来,手里拎着两只兔子,见众人脸色有些不好,疑惑问道:「这是怎么了?」 「无事,无事,」沈瑜笑呵呵地应道,「大哥这是抓了兔子?这下好了,可以烤兔肉吃了!」 沈渊晟看看众人神色,又见沈柔沈灵一脸委屈,便知道怕是这两个妹妹生了什么事了,安瑾他虽然接触不多,但却知道她不是个会主动挑事的,而吴韵筱看着也不是个心胸狭隘之人,反而这两个妹妹…… 马场里什么工具都有,听说几人要自己烤兔肉,便送了干柴、火折子和调料过来,主厨自然是沈瑜,他长于西蜀,什么样的野味没吃过?烤兔子也是拿手得很。 去皮清洗,沈瑜做的流畅自然,上架烧烤,也是有模有样,不一会儿两只兔子就被烤得金黄,往外「兹兹」冒着油,沈瑜一边烤一边涂抹调料,那香味惹得安玟只咂嘴。 兔子烤好了,用小刀切好,分装在碟子里,沈瑜先递给了安玟一碟,「小家伙,来尝尝哥哥手艺怎么样。」 安玟迫不及待地接过,拿起竹签插了就吃,安瑾忙道:「你慢些,担心烫。」 沈瑜的手艺的确不错,安瑾都把自己那一小碟吃完了,刚要放下竹签,自己面前就出现了两碟兔肉,有有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给。」 安瑾抬头,就见一个是吴文玉,一个是沈瑜。 她没饱,不过却不打算再吃了,只好摇头,「我吃不下了,你们吃吧。」 沈瑜心中得意,哼,就不给你小子讨好人的机会! 沈渊晟看了看三人,嘴角含笑,并不言语。 除去中间因沈柔沈灵而起的不愉快,几人今日玩得还算尽兴,相邀着有机会再来。 几人都是同路,便一起走,吴韵筱照例骑马,安瑾安玟坐马车,沈柔沈灵坐在她们自己的马车里,一路倒是相安无事。 吴文玉只是心中遗憾,都没能和佳人说上几句话,不过转念一想,能见到她就不错了,想着想着,又想自己要快点考取个功名,到时候才有资格央母亲去探探长公主和安驸马的口风。 沈瑜觉得自己拦住了一个对表妹心怀不轨的人,心中也是得意,没有看到自家兄长不时看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进了城门,大家的路就不同了,因此告辞,沈瑜自告奋勇地说要护送安瑾回去,安瑾拒绝,他也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 」喂,我说表妹啊,」沈瑜打马走在外面,此时凑近车窗边低声说道,「那个吴文玉整天偷瞄你,一看就是心思不正,你以后可离他远点才好。」 他还好意思说人家心思不正? 安瑾闭上双眼不想理会,人家吴文玉至少是个偏偏君子,要说心思不正,他自己才是好不好? 沈瑜还在嘀嘀咕咕说着,安瑾皆没有回应,眼看长公主府到了,他只好住了嘴。 三月份对于安瑾而言可真是个好月份,喜事连连。 她刚和吴韵筱跑完马回来的第二天,宫里就传来消息说太子妃发动了,长公主高兴得不行,太子成婚两年都无子嗣,这朝野上下可个个都盯着呢!她作为太子的亲姑母自然也关心,只盼望太子妃一举得男才好,这样以后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第67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你就坐下歇歇吧,夫人,」安逸陵无奈地将长公主按在椅子上坐下,说道,「再急也不可能现在就进宫啊,安心等洗三那天吧,到时候就能看到孩子了。」 「我这不是担心吗?阿元那孩子是第一胎,也不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看长公主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儿媳妇要生孩子呢! 安瑾倒是不急,她是知道太子妃这一胎会平安产下皇孙的,看看时辰,过不久宫里应该就有消息传来了。 果然,过了一个时辰,宫里就有嬷嬷来通报了,是皇后身边的嬷嬷,那嬷嬷一脸喜色,「启禀长公主,太子妃诞下了皇孙,母子都平平安安的!」 长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也终于松了一口气,待嬷嬷走后才拉着安逸陵的手说道:「这下好了,那小两口的压力也能小一些了。」 这两年太子没有子嗣,又没有其他侧妃侍妾,所以担的压力可不小,长公主历来疼爱太子,自然是心疼他们的,现在有了一个皇孙,也能把那些人的嘴堵住一段时间了。 「以后会更好的。」安逸陵说道。 安瑾一想到前世那个胖胖的软软的侄子,心里就想的厉害,真想现在就跑到宫里去,但知道不能,只好安心等着洗三的时候再去。 太子妃诞下皇孙,梁睿帝心中高兴,原本想着自己登基以来都没有大赦过,想趁这次机会给这个皇孙加点分量,不过却被皇后劝住了,怕孩子太子,受不住这么大的福气。 梁睿帝思前想后,大笔一挥,京中所有官员都赏奉一月,京城本月赋税减半,还命户部拨粮开仓,放粮三日。 他这做法在皇帝当中算是最不起眼的了,但却是梁睿帝登基以来第一次这样做啊!可见这皇孙在他心中的分量了。 一时间,太子这边的筹码又增加了,明王那边未免有些心急,这两年他府里当然也有侍妾怀过孩子,但即便生出来也是身份低贱,定是不会招皇帝待见,所以他都命人打掉了,这样还能落一个洁身自好的好名声来。 而现在他最早年底才能成婚,这孩子更是赶不上了…… 洗三那天,安瑾一家子都进了宫,这洗三一般都只请家中至亲来,皇家也是如此,但耐不住皇家人多,所以安瑾一到东宫,就看到了一屋子的人。 宫中几个高位妃子都来了,三位公主、荣亲王妃、吴家和胡家的家眷也都在,济济一堂。 「看来我是来晚了呢。」长公主笑道,一边说一边朝皇后走去,到她身边,也没有行礼,就拉着她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家小侄孙呢?快抱来给我看看啊!」 皇后看她那心急的模样,便好笑地拍掉她的手,佯怒道:「都当姑祖母的人了,还是没大没小的!」 长公主心中挂着小侄孙,也不管有这么多人在,便拉着重新拉起皇后的手说道:「好好好,我先给皇后娘娘请安,再恭喜嫂子,您这下可抱上孙子了!」 皇后这几天脸上的笑就没有消失过,整个人都容光焕发,「好好好,我就受了这声恭喜,灏哥儿现在正在睡着呢,待会儿他醒了抱出来给你们瞧瞧。」 长公主一听,大喜,「灏哥儿?孩子名字取了?」 皇后点点头,笑道:「你皇兄亲自取的,单名儿,说是想了许多个,最后才定了这个字呢。」 一旁的云容公主听了,连忙接上一句:「父皇取的名字自然是好的,灏哥儿是个有福气的,能得他皇祖父亲自赐名。」 对着不怎么喜欢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夸赞,你也会听出些别的不同意思来,皇后对着三个公主都不错,但私心里却也不会喜欢,比之爱闹事的云含,她更不喜欢这个云容,都说咬人的狗不叫,谁知道她背后琢磨着什么呢? 皇后可是知道上回她跟那个那勒寒勾结在一起的事呢,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证据能将她洗清。 现在听她这话,怎么听都不舒服,她的孙儿若是没有皇帝给赐名,就没福气了吗? 「灏哥儿自然是有福气的。」皇后淡淡说了一句,就转身去和长公主说话了。 云容气结,但是又不敢顶撞皇后,一转眼就看到了长公主身边的安瑾,便忍不住气愤,心里的酸水一股股地冒。 她成亲第二年就生了个女儿,但父皇只给封了个县主,她又不敢去求,毕竟这是祖制,但偏偏有安瑾这个特例摆在这,就觉得十分碍眼。 安瑾感觉到她的目光,也没有抬头,只觉得这个云容公主有时候真是莫名其妙,说她心思浅薄吧,偏偏会弄些幺蛾子出来,说她心思深沉吧,又把对人的厌恶这样明晃晃摆在脸上。 「阿瑾姐姐,」安瑾正沉思着,就感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口,回头一看,就看到一张满上笑容的小圆脸,正是胡清涟,「姐姐,我偷偷进去看过了,皱皱的,不好看。」 第68章 可是长辈都说好看,她也只能说好看。 「噗嗤。」安瑾笑了出来,才出生的孩子眉眼都不甚清楚,哪有什么好看不好看,「你呀,那是你侄子,怎么会不好看?」 胡清涟有时候就是会这样犯迷糊,听安瑾这样一说,瞬间就觉得那小家伙蛮可爱的了,她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那我们待会儿一起去和他玩。」 「好啊。」 众人正说着话,就听到有宫女来说,小皇孙醒了,大家可以过去看看了。 大家进去的时候,胡元惠已经给孩子喂了奶,小家伙还有一点精神,乖乖躺在娘亲怀里,睁着眼睛,胡元惠轻轻拍着他说道:「灏哥儿快看啊,谁来了呀?」 小婴儿听不懂也看不到,自顾自地握着小拳头,眼睛一会儿望向那,一会儿望向这,皇后看着这软软的小家伙,心都化了,伸手接过他,轻轻逗道:「灏哥儿看到祖母了吗?祖母来看灏哥儿了,高兴不高兴啊?」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的缘故,忽然间蹬了一下小腿,嘴里发出一声短促地、像小猫叫的声音,嘴巴张得大大的,似乎是在跟人打招呼一样,只是口水也流了一脸,宫女连忙上前擦拭。 长公主在一旁看得心痒痒,按捺不住上前,「快给我抱抱,给我抱抱。」 「给给给,看你急的。」皇后把孩子交给长公主,长公主也十几年没抱过孩子了,此时难免有些生疏,抱着他都不敢动。 「灏哥儿,灏哥儿,叫姑祖母啊,我是姑祖母哟。」灏哥儿也毫不吝啬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笑了,他笑了,他认识我呢,」长公主兴奋不已,朝周边的人炫耀着,「灏哥儿真聪明!」 安瑾在一边看得眼馋不已,不过她现在也不敢抱,只好跟在母亲身边逗着灏哥儿,前世这个小侄子长得白白胖胖,嘴巴又甜,会抱着她的腿撒娇,别提多可爱了,此时再见到,她差点流出了眼泪,还好及时止住了。 一时间她不由想到,去闽南接于神医的人来信说路上遇到有人身患顽疾,于神医留在那医治,会晚些到京城,也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到,若是能到,想来今生她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吧? 光是这样一想,安瑾整颗心都雀跃起来。 皇长孙沈灏的洗三礼办得简单,但众人知道这满月酒可是会大办的,所以各家各户都精心准备起要送的礼物来。 安瑾最近忙得不行,这给小侄子的礼物早早就准备好了,可现在又觉得不满意,想要换,再加上安玙四月底就要出嫁了,她得给她添妆,这东西也是左挑右挑都不合适,她愁得不行。 「郡主,你看这件绣着荷叶跟小青蛙的肚兜怎么样?」寻云也在帮她一起挑,她手里拿的那件肚兜是安瑾亲手绣的,但安瑾却觉得那针线最多算是不难看,拿不出手。 「不好不好。」 「那这顶虎头小帽呢?」觅柳说道。 安瑾抬头一看,毫不犹豫地否决,「那个线头都出来了,送不出手。」 哎,早知道就好好学学针线了,这样也不至于想给小侄子绣个东西都拿不出手,不止小侄子,以后还有弟弟妹妹…… 安瑾决定以后定要奋发图强,好好把这针线功夫学好! 「郡主,公主让您过去一趟呢,说是有贵客到了。」安瑾正焦头烂额,就听到外面丫鬟说道。 安瑾惊奇,最近会有什么贵客上门? 「谁啊?」 「奴婢不知。」 安瑾只好换了衣服,赶了过去,来的应该是是很重要的人。 到了华穆苑,刚好看到丫鬟们抬着各色吃食往屋里走,想来长公主正在招待客人用膳,安瑾一进去,就见长公主坐在圆桌旁,她的旁边坐着一位布衣荆钗的妇人,妇人旁边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童,头上扎着红绳,眉间点了一点朱砂,十分可爱。 两人虽然衣着简单,但却干净整洁,看着十分清爽。 「阿瑾快来,」长公主忙朝女儿招手,「这两位是于神医的夫人和女儿。」 于神医的妻女?于神医回来了? 安瑾心中大喜,望向母亲,长公主朝她点点头。 此时林氏已经领着女儿起了身,要给安瑾行礼,长公主连忙阻止,「夫人可别多礼了,我这不讲究这些的,于神医是外子至交,咱们便以朋友身份往来即可。」 那林氏也不是个拘泥的人,况且丈夫之前就说过,长公主说不用行礼,那就不用多讲究,当下复又坐下,笑道:「公主这样说,那民妇就遵命了。」 长公主见她并不拘泥,心中欢喜,便与之交谈起来。 长公主这人,真心要和谁交好的话,那自然是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和林氏说说笑笑了。 第69章 安瑾只好陪着小姑娘于悦逛逛院子聊聊天,安逸陵则一直和于神医呆在前院,安瑾到了晚上也没见着,只好先回屋睡觉,想着明天再来。 晚上安瑾做了个甜甜的梦,梦见一大堆可爱的小男孩小女孩围着自己叫姐姐…… 安瑾整晚好眠,第二天天色未亮就爬起来了,好不容易挨到平常请安的时辰,才急匆匆往华穆苑走去。 长公主夫妻几乎是整夜未眠,两人相拥着说了一宿的话,从相识说到如今,感慨万千。 「呀,娘亲,你脸色怎么不好?」安瑾一进门,就看到长公主正在梳妆,脸上的妆容还未上,眼底那圈青色很是明显,「昨晚没睡好吗?」 安瑾这话一说出来,她心里也就明白了,于神医回来了,父母肯定很激动啊!估计昨晚都没怎么睡。 「娘亲没事,」长公主笑笑,她虽然没怎么睡,但是因为心中高兴,精神倒是很好,「来,阿瑾来帮娘亲上妆吧?顺便让娘亲检查一下你手艺如何了。」 长公主喜爱打扮自己和女儿,在这一道上也很有一套,平常也会教教安瑾,她就是觉得,女子无论什么年纪,都应该好好拾掇自己,什么年纪大了就不打扮之类的,可真真要不得。 「好啊。」安瑾自然开心地应下,坐在娘亲身边,仔细选了桌上的脂米分,细细涂抹起来。 安逸陵从净房出来,就看到女儿再帮妻子上妆,他心底一叹,女子在这些方面有时候讲究得令人发指,涂个面膏都讲究手法……不过她们是自己的妻女,他愿意纵着她们折腾。 等母女两收拾妥当,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于神医一家此时也来到了华穆苑,长公主三人便去了正厅。 「安姐姐。」安瑾一进去,就见于悦坐在小圈椅上,朝自己摇了摇小手。 在京城,十岁的姑娘大部分都已经教导得成熟稳重,但于悦从小跟着爹爹行医,倒还是一副孩童的纯真模样,安瑾又多了个小妹妹,自然十分喜欢,昨天要不是林氏不准,小姑娘都要闹着和自己睡了呢。 「悦悦,昨晚睡得可好?」安瑾也朝她招了招手,小姑娘就跳下椅子,朝自己跑了过来。 于悦跑到安瑾身边,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先和长公主请安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学不来娘亲昨晚教自己的请安动作,便只好像以前见了长辈一样,仰头望着长公主,脆生生地喊道:「悦悦给长公主请安了。」 「悦悦,昨晚怎么教你的?」林氏皱眉,轻轻拍了她的后背一下。 于悦委屈地嘟嘟嘴。 长公主倒是不在意这些,蹲下身摸摸于悦的头,笑道:「悦悦这样才好呢,小孩子家家,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于悦听懂了,朝母亲得意一笑,又大胆上前,在长公主脸上亲了一口,「公主您真好。」 小姑娘长得可爱嘴巴又甜,长公主不由想起安瑾小的时候,便一把将她抱了起来,于悦虽然十岁了,但骨骼娇小,倒也不重。 安逸陵早就坐在于神医旁边和他交谈起来,这时见妻子说完话走了过来,便起身朝她走了过去,虚托住她的手臂,说道:「这就是于神医,医术甚是了得。」 「草民于靳见过长公主。」于神医此时起身,朝长公主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从容自在。 长公主侧身让了,「于神医不必多礼。」 「爹爹,爹爹。」于悦此时也不要长公主抱了,朝自家爹爹伸出手,「爹爹。」 于神医无奈笑笑,伸手将她接过来,佯怒道:「真是调皮!」 于悦吐吐舌头。 安瑾在一旁悄悄打量着于靳,只见他穿着一件有些发白的蓝布长袍,头戴方巾,面容清瘦,但双眼却十分明亮有神,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十分好闻。 爹爹既然都这么夸赞他,那肯定是有真本事的,只希望他能治好爹娘,让他们给她添一个弟弟才好。 于靳感官敏锐,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扭头看去,却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衣着华贵,眉目如画,他知道这是长公主的掌珠荣乐郡主。 小姑娘生的好看,但他见了却眉头一皱,出于大夫的本能,问道:「小郡主近来是否睡不安稳?」 安瑾一愣,没想到他会问自己,她看看父母,见他们都是一愣,然后关切地朝自己看来,她便歪头想了想,睡不安稳?也没有啊,她最近睡得挺好的。 「并没有啊,我最近睡得不错呢,经常都是一觉到天明呢。」安瑾说道,难道自己气色不好? 长公主听于神医这样问,有些着急,忙问道:「于神医,小女可是有什么不妥?」 于靳摇摇头,却又点点头,凝眉说道:「郡主可否让草民把把脉?」 安瑾此时心里也有些没底了,难不成自己真有什么隐疾不成? 第70章 不等安瑾回答,长公主就急急说道:「那有劳神医了。」 于靳走到安瑾面前,刚要伸手号脉,却又想起大户人家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包括大夫也是要避讳,一时间有些为难,朝安逸陵看去,安逸陵看出他的顾虑,点头说道:「不用在意那许多,只管诊就是。」 他眉头也是紧紧皱着,心中担忧不已。 于靳号脉很快,不一会儿就拿开了手,对安瑾说道:「郡主并非生病,只是长期心绪不畅,导致心火较旺,如今面上不显,但若是长期下去,于内体无益。」 「心绪不畅?」长公主、安逸陵和安瑾都一口同声。 安瑾最是惊讶,她自己的心绪自己还不清楚?她除了刚重生那会儿心中郁结焦虑,之后的时间都是开开心心的啊,即便想到前世的事情,也不会如刚开始那样焦虑难过了。 怎么会心绪不畅? 「于神医……」安瑾刚想说是不是看错了,可一想大夫最介意人家怀疑自己的医术,一时间不知道改怎么说,便向父母望去。 安逸陵倒是信任于靳医术,他看了安瑾一眼,便朝于靳说道:「还劳烦神医替小女医治。」 于靳见他似乎吓到这一家子了,连这个十多年的好友都叫起了自己神医,便摆摆手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开点药方就好,只不过心病还需心药医,还得看郡主自己了。」 安瑾心里咯噔一下,于靳这番话直接点明了自己是有心事郁结,爹娘不会察觉有异吧? 「神医放心,我定会乖乖喝药的。」安瑾不敢去看父母,只好对着于靳点头保证自己会乖乖喝药调养。 长公主一听于靳说没什么事,心里也是送了口气,但一想到他说女儿是有心病,这心又被提了起来,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女儿能有什么烦心事啊…… 于悦听到安瑾要喝苦苦的药,便笑着安慰道:「姐姐放心,悦悦会熬药,悦悦熬的药不苦的!」 安瑾心不在焉地笑笑,捏捏她的小脸。 于靳知道安逸陵请自己来府上的目的,他这十年游历海外,见过不少奇闻异事,医术也博采众长,于治疗这生育之疾上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这些年也成功医治过不少夫妻,所以他在仔细检查了安逸陵夫妻两的身体情况后,直接给了肯定答案:「这些年看来你们也费了不少功夫,身体养护很好,这样我就很好治疗了,等着好消息吧。」 安逸陵夫妻自然是高兴万分,安瑾也很兴奋,想到自己不久就会有小弟弟小妹妹,雀跃得不行,只是她最近心虚得很,怕父母追问自己到底有什么烦心事,所以不大敢往爹娘面前凑。 可是,她也不可能躲着他们,这样瞎子都能看出自己有秘密了,所以她该请安还是请安,只是每次去都怕极了爹爹看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依旧温柔,只是安瑾却觉得那一眼凉飕飕的,就像是看清了她的内心一样。 爹爹不会知道些什么吧? 安瑾心中惊疑不定,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自己应该没露出过什么马脚来,这样一想,她给自己打气,就当做没看到安逸陵的目光好了。 时间到了四月,天空中时不时会飘些雨丝,凉丝丝的,十分舒服,安瑾最喜欢在雨后去花园里走走,这天也不例外,她用完午膳,等小雨停了,就提着裙子往花园走去,只带了两个丫鬟。 安瑾提着裙子走着,遇到路上的水坑,便踮起脚尖跳过去,路边的青草被修剪得整整齐齐,散发着阵阵清香,偶尔有一两只昆虫跳起来,安瑾看着十分有趣。 一路行到了折菊亭,那冬天断了的小飞泉已经重新流动起来,湖里又注满了水,安瑾往亭子看去,却看到了四个人。 三个在亭里,一个在亭子顶上。 亭里的是沈渊晟、沈柔和沈灵,顶上的是沈瑜。 「嘿,阿瑾!」沈瑜好些日子没见到安瑾了,之前不觉得怎么样,现在见到了反倒生出一股想念来,兴奋地朝她挥挥手,然后从顶上一跃而下。 安瑾心中疑惑,他们怎么在这? 她拾阶而上,走到沈瑜身旁,沈瑜不待她发问,就已经唠叨开来,「阿瑾啊,咱们可是好些日子没见了,你成天闷在府里做些什么?我前几日刚学会了斗蛐蛐,等哪天带你去看看好不好?对了,过几日就是灏哥儿的满月酒,你打算送什么东西?我对这些不懂,要不你帮我出个主意?」 沈瑜这问题一个个抛来,让安瑾怎么回答?好在她也习惯了,当下就当没听到这些话一样,喊了他一声表哥,就朝亭子里走去。 「晟哥哥,你们今日怎么来了?」安瑾问道,既然沈柔沈灵都来了,那想来金氏也来了。 沈渊晟一笑,说道:「我们是随母亲一起来的,昨日母亲收到姑母帖子,说是请我们过府一旭。」 安瑾就更是疑惑了,她怎么没听娘亲说过啊? 第71章 沈瑜一屁股坐在安瑾旁边,毫不忌讳地说道:「我刚刚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姑母府里来了个神医,所以姑母叫母亲也过来瞧瞧身子。」 安瑾心中嗤笑,还不小心呢…… 等等!给金氏瞧身子? 安瑾一瞬间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呀」了一声。 她怎么就给忘记了?前世金氏可是又生了个女儿的!算算日子,也就是三四个月后的事情了,母亲这时候请她过来,想必就是要她调养身子,好再怀一个吧! 今年,可真是个丰收年啊! 「你怎么了?」沈瑜见安瑾居然一脸喜色,不由奇怪。 安瑾回过神来,见几人都神色怪异地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啊,没什么,刚刚只是想到别的事情了……叫舅母过来看看也好,于神医医术了得,让他看看,给开点调养方子也是好的,这些日子我都在喝他给开的药呢。」 沈瑜一听,连忙问道:」你生病了?可严重?」 安瑾怎么会和他细说?当下只是摇头,「并没什么大碍,只是天气渐热,气血有些不畅罢了,和几副药就好了,表哥不用担心。」 沈瑜仔细瞧了瞧她,见她气色红润,双目有神,不像是生病的样子,这才放心了,「还是不要大意为好,你们姑娘家一生病就不得了的。」 他可是听说过有一些姑娘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可见她们平日身子有多虚弱。 一向少言寡语的沈渊晟此时也点点头,淡淡说道:「表妹平日还是要注意些。」 沈渊晟性子虽然有些疏离,但人还是很好的,这些年荣亲王妃也多亏了有他在一旁照顾,这才能挺过这十多年。 「知道啦,多些表哥,我会注意的。」安瑾朝他眨眨眼,沈瑜见了,心中有些气闷,刚刚自己也说了类似的话,怎么不见她谢谢自己? 一旁的沈柔沈灵一直没说话,只是拿着帕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一旁,听着几人说话,心思却是百转千回。 听他们的谈话,似乎嫡母身子有什么不妥?居然还要看神医了?莫非是什么不能对外人道的疾病不成? 沈柔这些日子长了不少见识,对很多事情都有了新的认识,对自己的未来也有了一些打算,嫡母现在只有大哥一个儿子,没有女儿,若是她能记在嫡母名下,那是再好不过,若是嫡母真的病了,那么她在床前尽孝,定能感动她的…… 这样想着,低头看到坐在身边的沈灵,又不觉得厌烦起来,她可不想做什么都带着这个蠢妹妹。 安瑾不大喜欢沈柔沈灵,所以也没怎么跟她们说话,过了一会儿,沈渊晟说要去安逸陵书房借书,沈瑜自然不好独自留着,只能跟去,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三个女孩子。 「妹妹们要不要去我院子里坐坐?」安瑾没办法,人家是客,她不喜欢都得招待着,因此想了想,便邀两人去云岘馆坐坐。 沈柔沈灵在这枯坐着也没意思,当然就愿意了。 安瑾带着两人一路往住处走去,一边回想着上辈子有关两人的事情,可想破了脑袋,也只知道沈柔嫁给了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当时她好像很不乐意,在王府闹了一场,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当时听母亲说了一下,说人家子弟虽然出身贫寒,但为人不错,有能力知上进,娘亲还早早过世了,嫁过去都不用侍奉婆母,算是很实惠的亲事了。 再加上以后荣亲王提携,还愁没有荣华富贵? 只是不知道后来沈柔过得怎么样,但安瑾想,估计也是有得折腾。 沈灵呢,倒是嫁了进了侯府,但这深宅大院里,不知有多少烦恼,估计日子也不会多省心。 「姐姐院子可真大啊!」沈柔惊叹,她是第一次来安瑾院子,如今正值春光,万物复苏,只见四处花木扶疏,散发着淡淡幽香,让人心旷神怡。 姐妹两这些日子受邀参加了不少宴会,布置精巧的院子也是见了不少,可此时看看云岘馆地上铺的鹅卵石,只觉得似乎各个都是经过精心打磨的,排列看似随意,却也是说不出的讲究。 安瑾知晓她也只是这样叹一句,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因此也没说话,只是引了她们进去。 三人一到屋里,不用安瑾吩咐,丫鬟们就已经将茶果点心都上了,又伺候着三人擦了手,脱了鞋袜歪在榻上。 「两位妹妹平日做些什么?」姑娘家在一起也就聊聊这些了。 沈柔一听这个,就有些得意,她原本进京还有些小心翼翼,因为她听说过在京城可是最看重嫡庶的,她们庶女怕是不被待见。 但这几日哪个见了自己不是客客气气?有些甚至小心翼翼地捧着她们,就连那些长辈,还不是可劲儿夸她们? 这时候她才明白,自己是亲王庶女,出去也是比人家高贵很多呢。 第72章 要是父亲再给自己请封就好了……亲王庶女,侧妃所生能封县主,姨娘所生也能当个乡君什么的,多有派头啊。 「也没什么,就是整日东家宴请西家聚会的,都烦死了,可偏偏人家再三邀请,咱们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对了,过些日子戚家小姐生辰,邀我们去,不知道表姐去不……呀!」沈柔忽然捂住嘴巴,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慌忙解释,「表姐我不是有意的……」 安瑾只觉得有些好笑,沈柔这是和自己炫耀? 这些小姐邀请她们,恐怕也是家里有所考量,就不知道这两位妹妹会不会被人坑了去…… 「妹妹说了什么了,这样慌乱?」安瑾笑笑,她和沈柔也没什么仇怨,她这样显摆,她也只是觉得有些好笑罢了,并没有动气,「戚家小姐请你们,你们好好玩就是,我最近忙,就不去了。」 这戚家小姐,自然是戚月,她的生辰在五月底,去年因为在童氏生辰宴会上惹了事被罚,就没办,今年却是广发请柬,连安瑾都收到一份,只不过她还没决定去不去。 「那真是可惜了……」沈柔却是松了口气,安瑾不去,自己就还是众星捧月的对象。 沈灵看看一旁的姐姐,想说什么,但却又忍住了,她和沈柔算是形影不离的,但她却没什么存在感,话不多,更多时候都是跟着姐姐行事。 可她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的,这些日子来,她悟出了些东西,但又说不出具体的来,只是觉得姐姐这般张扬有些不妥,但又劝不住…… 「灵妹妹是不是不舒服?」沈灵低着头,却听到安瑾问道。 她抬头看了安瑾一眼,又看看姐姐,连忙道:「没,没有不舒服……」 沈柔见她有些畏畏缩缩的,心里更是不满意,都来京城这么些日子了,还是这样小家子气…… 「那就好,如今天气渐热,最易上火,妹妹们还是注意着点好,时常喝点解暑的汤药。」安瑾说道,这京城的夏日就是又热又闷,整个夏日就指望着那点冰和雨水过日子了,这解暑的汤药更是少不了。 「谢姐姐关心了,我会注意的。」沈灵朝她笑笑。 沈柔看看安瑾,一时间又想到那天在马场遇见的吴家公子,心中有些发热,她握着茶盏,手中微微用力,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再去马场跑马?到时候可别忘了叫上我们姐妹啊!」 安瑾听了,心中一哂,这对姐妹好像不会跑马的吧?那天在马场大家都在玩,就她们只能在旁边干看着。 不过嘴上还是应道:「好啊,等什么时候我给吴小姐下帖子,我们一起去。」 沈柔心中一喜,「好啊,到时候我让哥哥送我们去,吴小姐那边想必也是有人送的……没想到吴小姐跑马功夫居然那样好啊,还有她堂哥也是,瞧着是个书生模样,但马术也不赖……」 安瑾刚想说吴家是军功起家,马上功夫自然都不错,但刚动了动嘴皮,就见沈灵忽然手一抖,不小心碰落了桌上的茶盏,茶水洒了下来,染湿了桌面和沈柔的裙子。 「啊,我的裙子!」沈柔惊叫一声,一把推开沈灵站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拿帕子擦裙子上的水迹,「我的裙子,这是我才做的新裙子啊!」 声音里已经呆了哭腔。 丫鬟们注意到这边动静,也赶忙上来,几个帮沈柔擦裙子,几个收拾桌面。 「有没有烫着?」安瑾被沈柔的尖叫吓了一跳,以为她被茶水烫到了,连忙问道,然后吩咐丫鬟,「快去取一件我的衣裳来,再去寻了烫伤药过来!」 几人把沈柔扶进了内室,安瑾让丫鬟帮她换了衣裳,又看了看腿上,见没有烫伤,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没伤着,不过还是上些药为好。」 「安姐姐,让我来吧。」安瑾原本打算把药交给丫鬟来上,此时沈灵却开口说道,「刚刚都是我不小心,才会打翻了茶盏,差点让姐姐烫伤,就让我来给姐姐上药吧。」 安瑾想了想,也就把药递给了她。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沈柔见她过来,怒道,「之前都好好的,怎么胡忽然打翻了茶盏?」 沈灵从来被她斥责惯了,此时也不做声,只是默默给她上药,可沈柔还是在一旁骂着。 安瑾皱起眉头,她父母就她一个女儿,所以家里也没什么姐妹不和的事情,要真说姐妹不和,那她和戚月倒算是,但两人不在一个屋檐下,自然不可能天天斗嘴耍狠,她如今还是第一次看到做姐姐的欺负妹妹呢。 「妹妹还是少说两句吧。」安瑾皱起眉头,两人之间的矛盾她不管,但也别在她的底盘闹起来。 她的声音有些冷凝,沈柔想到这是在人家的屋檐下,这才住了嘴。 沈灵只是默默给她擦着药,心里却捏了把汗。 第73章 姐姐对那吴公子有什么心思她知道,可刚刚看她那模样恐怕都想直接说出来了!这些贵女可都是人精,你一句话,她就能听出别的意思来,若是传出去她对一个外男有心思,还四处打探,这还有什么名声? 沈柔自己丢了名声不算,还会牵连她。 安瑾并没有让人把这边的事情通知长公主她们,毕竟是小事一桩,只不过整个下午沈柔都在埋怨沈灵,沈灵低头默不作声。 刚刚是没注意,安瑾现在仔细回想了一下,沈灵是在沈柔提到吴文玉的时候打翻茶盏的,这时机也太凑巧了一些,再想想之前跑马时沈柔的羞态……她的心思就不难猜了。 前世沈柔对吴文玉是否也是有这样的心思?安瑾想破脑袋也没想起什么来…… 不过前世沈柔没嫁给吴文玉,今生应该也没那个可能。 三人又不咸不淡地说了些话,荣亲王妃就派人过来接了,说是要走了。 安瑾亲自把两人送到了荣亲王妃身边,「舅母怎么不用了晚膳再走?」 金氏看看她,又看看两个庶女,见沈柔换了衣裳,她也没多问什么,拉过安瑾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不了不了,府里还有事呢,等改天一定来吃这一顿,」金氏想到丈夫说今晚想吃她做的菜,心里如蜜一般甜,「今日也没能跟你好好说说话,改日阿瑾上府来,舅母给你做好吃的!」 安瑾见金氏满脸笑容,保养得当的面容上透出藏不住的喜悦和满足,便知道她这些日子过得极为舒心自在,心中也是为她高兴,当下说道:「好啊,改天一定去,舅母别烦了我就好。」 「怎么会呢?」金氏笑道。 「好了好了,就别扯着你舅母不放了,再说下去太阳都落山了,」长公主打断了她们,托着金氏手臂,低声说道,「我的话嫂子可得放在心上喽,回去记得按着方子吃药……」 金氏点点头,「记住了,不会白费你心思的。」 她也想再要一个孩子的,这个孩子会在父母的共同呵护下长大,不会像她的长子那般留有缺憾…… 待三人上了马车,渐渐远去,长公主这才回头问女儿,「我看沈柔换了衣裳,可是出了什么事?」 安瑾摇摇头,「不过是茶水泼到上面罢了。」 长公主也就没再多问什么。 大梁的习俗,新嫁娘的嫁妆要在成婚头一日送到夫家,而在这一天早上,新嫁娘的好姐妹们都要来添妆祝福,安瑾头一天就住进了安国公府,第二日早早就起来往安玙院子里去了。 「哎呀,没想到我居然不是第一个到的,」安瑾一进屋,就看到抱着安玙大腿不放的安玟,便笑道,「没想到小睡神也能起这么早?」 安玟抬头瞅了她一眼,继续讲脑袋贴在安玙大腿上哀求,「姐姐不要嫁人……不要去李家,阿玟以后一定乖乖听话……」 小姑娘声音里带了哭腔,不一会儿泪珠子就打湿了安玙的裙子,她之前一直知道姐姐要嫁人了,可对嫁人实在没什么概念,但昨天祖母跟她说,姐姐嫁人以后就不在家里住了,不能再带她玩了…… 新嫁娘本来就有要离家的伤感,安玟这一哭,也勾起了安玙的愁绪,她眼睛也湿了,「阿玟不哭,以后姐姐定常回来看你的,乖啊……」 安瑾见着姐妹两都哭上了,没一个理她,便自己坐在安玙旁边,劝道:「姐姐也别难过,左右都在京城,要见面还不容易?阿玟你也别哭了啊,哭花脸可不好看哦……」 安玙也知道今天不是伤感的时候,待会儿还要招待来添妆的姐妹,便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笑道:「妹妹说的对,左右不是远嫁,我要回娘家也是容易得很。」 只不过她伤感的并不只是离开家人,成亲嫁人,那就是一段新的生活,再也不能像做姑娘时这样无忧无虑,凡事都有父母兄长照料解决了…… 她的下半生,都会陪在那个男人身边度过,日子是苦是甜,都得靠自己经营了。 安瑾上辈子也是嫁过一回的,对这样的愁绪自然是知道的,那种既期待又彷徨的感觉,一辈子可能也就有能感受这么一次。 「姐姐快去洁面吧,客人快到了呢。」安瑾说道。 安玙点点头,带着安玟去了净室,安玟懂事了许多,之后也没再哭闹,只是人有些恹恹的,看得人心疼。 安玙身份高贵,为人和善,在京城里名声很好,交好的小姐们也多,所以过来添妆的小姐们都挤满了屋子,姐妹们添妆只是表达一个心意和祝福,所以一般都是些自己别出心裁准备的小物件,并不算贵重。 安玙足足收了一箱子这些东西,安瑾看着真是羡慕,她上辈子嫁妆丰厚,然而这姐妹的添妆却不多,因为她相熟的姑娘就没几个,今生看来也是如此了…… 第二日是安玙出嫁的好日子,安瑾也是早早起来,可她也没什么帮得上忙的地方,只好扶着祖母,坐在一旁看喜娘帮安玙上妆。 第74章 「一梳梳到尾,二梳姑娘白发齐眉,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安瑾举目打量着布置喜庆的房间,耳边响着喜娘的吉祥话,一时间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前世自己出嫁的时候。 孙晋文是她上辈子第一次的心动,第一次有了想要嫁给一个人的念头,所以她也就顺从了自己的心,她以为这是爱。 可是后来她发现两人之间的关系和她想象的有差别,孙晋文对她很好,但却恭敬有余亲热不足,她那时候有失落却没失望,包括最后的痛心疾首也更多是因为父母惨死,而不是孙晋文。 对于孙晋文这个人,长公主夫妇自然是多方调查试探过的,最后都没什么问题,又见他身边也没什么不干不净的人,再加上自己女儿喜欢,最后思量再三也就许嫁了。 只是安瑾知道,父母对孙晋文其实是有些看法的,他们不喜欢他,但他的身份来历、行为举止又真的挑不出什么毛病……孙晋文真的太会掩饰,骗过了所有人,掩藏了他的野心和疯狂。 只是……最后孙晋文到底出卖了太子哥哥什么,才导致他一朝败北,仓皇逃离?太子哥哥手中握着的权力和资源,可不是明王能比得上的! 到底有什么是她忽略掉的? 「阿瑾,是不是不舒服?」耳边响起祖母的声音,「可是昨晚没睡好?」 安瑾回过神,灿然一笑,「没有呢,刚刚只是在想哥哥们会怎么为难新郎官呢。」 「就该为难为难,我的孙女可不是那么好娶的。」老夫人听了,得意说道。 安瑾捂唇一笑,看看那边的安玙,就见她羞得低下了头。 待安玙一切收拾好了,新郎官李明朗也过五关斩六将地到了,一向沉稳内敛的人,此时穿了一身大红喜服,嘴角挂着怎么也压抑不了的微笑,脸颊上也像擦了胭脂一样泛着红晕。 安瑾记不得前世李明朗迎亲时什么神态了,此时一见,不免偷笑,屋中的长辈有些更是打趣了几句,直教人家新郎官讨饶才罢休。 「嫁过去了,就不要挂念这边了,好好跟着姑爷过日子,孝顺长辈,操持家务,万不可散漫了,可知?」老夫人按着惯例要训诫几句,只不过也是意思意思,该说的该教的在订婚以后就教了。 安玙强忍着泪水点点头,与众亲辞别。 按照习俗,女方这边要由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去送嫁,安玙下头就只有安玟一个,她又太小,所以就由安瑾和安家旁支的一些姑娘去。 到了承恩公府,也不需要她们做什么,只要把新嫁娘送到新房,她们就可以休息了,府里有人专门招待她们。 安瑾在新房了见到了承恩公这边的一些亲戚,当然这其中就有戚仙,这个安玙的弟妹。 戚仙自从和李明辉成亲后,安瑾就没听到过多少她的消息,只知道吴氏对她很是不满,成天挑刺,但戚仙从来都没什么反抗,但有时候不反抗反而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她的这门亲事原本就不怎么光彩,不少人都斜眼瞧着她,但这些日子以来吴氏对她的磋磨大家也是清楚,又见她一副恭顺的样子,慢慢地大家的风向也就便了,都再说吴氏苛刻,戚仙恭良…… 安瑾看着眼前的戚仙,她还记得以前戚仙还是一个容易被戚月一刺激就跳脚的人,而如今…… 「荣乐郡主。」戚仙朝她行了个礼,声音也是平静无波。 安瑾点头,「李二夫人。」 两人没有多话,各自转身找了位子坐下。 李明朗挑开了喜帕,露出新嫁娘如花般娇艳的容颜,不由得看呆了,屋里的长辈们都笑了起来,不停地打趣着他,安玙红着脸低下头,不敢与他对视。 「好了好了,这新娘子以后都能看个够,新郎官快去前面招呼客人吧。」有人说道。 李明朗恋恋不舍地看看安玙,这才朝众人作个揖告辞了。 大家在新房呆了一会儿,也都离开了,把空间留给了新嫁娘。 晚间李明朗醉醺醺地回来,摇摇摆摆,却不要小厮搀扶,一进屋就朝着里面喊:「夫人……娘子……」 安玙脸上仿佛被火烧了一般,她的陪嫁丫鬟们也都捂着嘴笑了。 「怎、怎么喝这样多?」安玙不得不去扶住他,男子高大的身躯一下子靠了过来,带着一股灼热的酒气,熏得她头脑都晕乎乎的。 「夫君……叫夫君……」李明朗不满意了,不依不饶地说道,「叫夫君……」 安玙现在还不好意思叫出这个词来,只能当做没听到,赶紧吩咐丫鬟准备热水,哪想到丫鬟们备好热水之后就全都退了出去,居然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外表再正经的人,在自己人面前一般都是放肆而为,恰恰李明朗就是这类人。 安玙一晚上只觉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知被逼着哄着喊了多少遍夫君…… 第75章 第二日一早,安玙虽然全身酸痛难忍,但还是咬牙起了身,忍住羞涩,越过李明朗下了床。 他们还得去敬茶呢。 李明朗在她动的时候就醒了,待她下床后就睁开了眼,侧身看着她坐在镜子前面忙碌,满脸笑意,「没想到夫人还能起这么早。」 安玙感觉到那道灼热的视线,又听到他说这样饱含深意的话,脸上又烧了起来,初为人妇,还是容易害羞,「夫、夫君也快起吧,不然该误了时辰了。」 她一开口,就发现声音有些哑,说了这句就不肯再多说了。 李明朗知道她面皮薄,也就不再闹她,径自起身穿戴好,并不要丫鬟帮忙,然后扶着安玙手臂,夫妻俩一同去父母院子里请安。 承恩公和吴氏早就等在了主院,戚仙也早早到了伺候婆母,承恩公满脸笑意,他对长子满意,对这个儿媳妇更满意,出身高贵不说,又温和懂礼,实在难得。 吴氏脸色可就不好看了,她一心想给亲生儿子找个出身高贵又有权势的媳妇儿,可哪想到中间横生枝节,讨了戚氏。这忠勇侯府听着好听,可谁不知道只是个空架子,对儿子一点帮助都没有? 吴氏有多不待见戚氏,就有多讨厌安玙,安国公家有权有势,将来对李明朗肯定大加提携,那时候自己儿子还有什么机会? 越想越气。 「儿媳给母亲敬茶。」安玙跪在地上,将茶盏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说道。 吴氏看着安玙,心中嗤笑,身份再尊贵又如何,进了这道家门就是李家的人,还不是要任由她磋磨? 「嗯。」吴氏也没想当着丈夫和继子的面闹不愉快,只淡淡应了一声,然后随手脱下手腕上的玉镯,放在了托盘里。 安玙谢过。 承恩公有些尴尬,没想到妻子居然如此随意就打发了儿媳妇,但东西都给出去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弟妹。」安玙看向了戚仙,当初因为戚仙和李明辉的事情,安国公府可是好一阵子看李明朗不顺眼。 「大嫂。」戚仙朝她行了一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安玙和她没什么交情,但在宴会上也见过戚仙几次,当时的戚仙虽然冲动容易被戚月利用,但却是个鲜活的少女,而不是如今这一副死气沉沉地模样…… 两人见过之后,承恩公的庶女们也都纷纷到了,安玙一一给了见面礼,对于这些庶女,她的祖母和母亲都是给她做过功课的,她也知道怎么应付,况丈夫早就和她交过底,承恩公对这些女孩儿都不上心,她只要以后给她们找个婆家就好。 顺心的就找个好点的人家,不顺心的就早早打发了。 「还坚持得住吧?」李明朗轻声问道。 新婚第一日,吴氏要在新媳妇儿面前立威,自然要让她站着伺候,李明朗担心安玙受不住,可偏偏他若是开口说话,那以后传出去受贬责的肯定是安玙。 安玙摇摇头,站一会儿又有什么?她嫁过来之前就知道自己会有个不省心的婆婆,所以是做过很多训练的,这站着布菜盛饭算什么? 李明朗见她仍然笑着,却是越发愧疚,只想着以后定要好好补偿她才好。 安玙出嫁三日后,就是皇长孙的满月酒,安瑾还来不及感伤好姐妹出嫁,就一头扎进东宫,逗弄那皮肤已经长开,白白嫩嫩的小侄子了。 可是她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跟她抢侄子抱,这人不是太子不是太子妃,而是沈瑜! 「这是我亲侄子,这一个月我可是来看过好几回了,你都没来过,还好意思和我抢?」沈瑜将小家伙沈灏抱在怀里,姿势娴熟,此时怒目看着安瑾,好不气愤,「小耗子最认生,你把他吓哭了还得我来哄!」 安瑾气急,跺跺脚,「他也是我亲侄子啊,我抱抱怎么了?」 真不知道这沈瑜哪根筋抽风了,前世也没见他跟她抢过侄子啊! 「姑姑是嫁出去的了,小耗子当然就和我更亲了。」沈瑜瞅了她一眼,转过身去逗着早就醒来的沈灏。 小家伙睁着圆溜溜地大眼睛看着他,小藕节似的手臂举在脑袋两侧,手腕上还系着红绳串的铃铛,似乎是知道沈瑜在看他,小家伙兴奋地蹬了一下双腿,朝他露出一个无牙地笑,口水顺着流了下来。 「啊哟哟,小耗子这是认出叔叔了对不对?」沈瑜一边说着,一边拿过帕子轻轻擦掉口水,让后在他脸颊上大大亲了一口。 安瑾瞧着眼热,也顾不得和沈瑜斗嘴,连忙凑到沈灏身边,抓起一个拨浪鼓就在她旁边摇,「灏哥儿看这里看这里。」 小婴儿听见响声,好奇地扭过头来,盯着拨浪鼓看了看,让后又看向安瑾,大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再辨认这个人是谁,最后干脆一扭头不再看了,举起小胖手去抓沈瑜的头发。 第76章 沈瑜得意看了安瑾一眼,安瑾有些泄气,居然没得到小侄子一个笑脸……都怪沈瑜! 「客人们都到齐了,该把灏哥儿抱出去了。」太子妃从外面走了进来,见两人大眼瞪小眼,不由失笑,「哟,这是怎么了?」 安瑾委屈地说道:「灏哥儿不理我……」 太子妃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没想到是这个,哈哈一笑:「瞧你委屈的,灏哥儿没见过你,当然认生了,以后你常来,保准他粘着你不放呢!当初他还不是不理会瑜哥儿,只粘着我不放?」 安瑾一听,觉得这话比沈瑜之前说的有道理多了,当下就点点头,「以后我常来带他。」 太子妃接过灏哥儿,灏哥儿感受到了母亲的气息,往她怀里钻了钻,在那身名贵的衣服上留下几个口水印子,太子妃无奈点点他的小鼻子,「你这个淘气鬼。」 灏哥儿以为娘亲跟他玩,大眼睛跟着娘亲的手指转个不停。 「我带孩子过去了,你们也快去吧,别误了时候。」太子妃握住儿子小手,朝她们说了一句,就带着宫女离开了。 「你会带孩子吗?」沈瑜不屑地瞅瞅安瑾,一脸得意。 安瑾斜睨他一眼,刚想说总归比你会带,可却忽然想到,前世金氏生了个小郡主之后,沈瑜就一直带着自家妹妹走街串巷,在小郡主还小的时候,他甚至找人缝了个兜,把她整个地兜在胸前…… 小郡主几乎是沈瑜带大的,所以笑笑年纪也就成为了京城女霸王,谁都不敢惹。 想起这个,安瑾倒真还不敢说自己会带孩子了,毕竟她前世也没带过。 希望今生能有个弟弟妹妹带带。 「要你管。」安瑾瞅了他一眼,提起裙子就往女眷那边去了。 沈瑜一愣,不知道为什么,被她那样一瞪却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让人一瞬间头脑空白,四肢也动弹不得。 待到他回过神来,人都已经走远了。 皇长孙的满月酒办得很盛大,全京城数得上名号的家族都请进了宫,安瑾一进去就看到很多熟悉地、陌生的面孔。 这样大的宴会,男女都是分开的,男宾那边由太子接待,女眷这边太子妃负责,此时皇帝皇后还没到,主位便空着,太子妃坐在主位下首,旁边是长公主,长公主此时抱着灏哥儿,稀罕得不得了,「你看看这眼睛,可不就像了你?这样大,以后也是个可人疼的。」 太子妃看了看儿子睁得大大的眼睛,笑道:「侄媳也是这样觉得呢,可太子偏偏说是像他。」 大家都知道太子一脉都和长公主亲近,所以见太子妃自称侄媳,也没什么奇怪的。 「他瞎说,他小时候的样子我可记得呢,那眼睛哪有咱们灏哥儿大?灏哥儿说是不是?」长公主毫不犹豫地拆太子的台。 「娘,嫂子。」安瑾急行了几步,来到她们面前行了礼,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嫂子,能不能让我抱抱灏哥儿啊?」 她一脸希冀地看着太子妃,太子妃怎么会不答应,「好好好,你抱抱,让灏哥儿知道又多个人疼他了。」 安瑾连忙在娘亲旁边坐下,长公主也就把灏哥儿放在了她的臂弯,「对,要这样抱,可得抱稳了。」 安瑾怕自己力气不够,只好把手臂放在膝头,这样灏哥儿就不会掉下去了。 灏哥儿许是心情正好,又或许是刚刚闻过安瑾的气息,所以也不排斥,朝她笑了笑,安瑾乐坏了,「笑了笑了,娘快看,他笑了!」 长公主笑叱一声:「大惊小怪。」 作为这次满月酒的主角,灏哥儿当然是人人稀奇称赞的,但在座也没几个敢说要抱一下,太子妃刚刚也就只给长自个儿娘亲、几个高位嫔妃和长公主抱了,所以此时也没催安瑾,由得安瑾抱着灏哥儿在一旁稀奇。 小婴儿没什么体力,醒了一会儿就又昏昏欲睡了,安瑾见灏哥儿要睡觉了,心中虽然舍不得,还是对太子妃说道:「嫂子,灏哥儿要睡觉了,您快带他进去吧,别吵到了。」 太子妃正要接过儿子,却听一旁有一道女孩的声音响起,「我也要抱抱!」 众人看去,却是自从来了就一直默不吭声的云含公主。 云含原本坐在淑妃旁边,此时见所有人都朝她看来,她便上前两步走到太子妃身边,朝太子妃伸出双臂,嘟着嘴说道:「我也要抱抱灏哥儿。」 灏哥儿这时候已经握着小拳头睡着了,太子妃看看云含,想着不给她抱的话估计会闹腾起来,到时候还要她来收拾场面,所以也就点点头,「好啊,来,给云含抱抱。」 她把灏哥儿小心地放在云含手里,由于云含是站着的,太子妃怕她手上没劲抱不住,所以双手虚扶着襁褓,并不松开,旁边的宫女也是紧紧盯着她的双手。 第77章 灏哥儿似乎感觉到自己不在母亲的怀抱里了,有些不安地动了动,哼哼唧唧了两声。 安瑾看着灏哥儿不舒服的样子,心中心疼极了,可偏偏云含抱着他不肯撒手,甚至还伸手去捏灏哥儿脸蛋,云含养着指甲,万一刮到灏哥儿怎么办? 安瑾还未开口,太子妃就假装无意地挡开了云含的手,然后把灏哥儿抱了过来说道:「灏哥儿在人多的地方睡不安稳,妹妹若是稀罕的话,以后就常来东宫看看灏哥儿吧,到时候可别嫌他闹人啊。」 云含不悦地皱起眉头,指了指安瑾说道:「嫂子为何不给我多抱抱?灏哥儿是我亲侄子呢,刚刚都给外人抱了那么长时间,怎么到我就急着抱走了?」 太子妃皱眉,怎么云含却是什么都爱比较?她原本就是要把孩子抱回去睡觉的,只是云含开口要抱,就给她抱一会儿,怎么就成给外人抱不给她抱了? 「瞧你,嫂子知道你喜欢灏哥儿,这样吧,等灏哥儿醒了,就只给你一个人抱怎么样?」太子妃不想再这样的场合跟她计较,便好言说道。 灏哥儿不安地又哼了两声,太子妃心疼极了,也就不再管云含,径直抱了他往内殿走去。 「你……」 「含儿!」淑妃这时候喝了一句,朝她招招手,「过来!」 云含狠狠地瞪了安瑾一眼,跺跺脚,这才坐回母妃身边,「母妃,之前皇兄答应说要帮我收拾她的,怎么如今她还好端端的?」 淑妃无奈,这话就是当时哄哄她的,怎么就当真了?为了那么点小事,怎么可能把安瑾怎么着? 「乖,你好好的呆着,今日别惹出什么事来,不然你父皇又要罚你!」淑妃握着她的手劝说。 云含甩开她的手,泪盈于睫,咬着唇说道:「我知道,父皇讨厌我了,你和哥哥也就觉得我没用了,嫌我笨,嫌我总是惹事!」 云含说完,站起身子气呼呼地跑了出去,淑妃大惊,连忙让宫女跟了上去,「快,快去跟着公主!」 她说完回过头,就见所有人都看着她,尤其是长公主,那目光似笑非笑,她尴尬地拢了拢头发,说道:「哎,这孩子都是被我惯坏了。」 众人哪敢接话? 倒是长公主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我们都是外人,淑妃娘娘不用解释。」 这句话却是在说刚刚云含那句「外人」了。 一时间众人心中都各自思量起来,看来这长公主一家与明王一脉不和是真的了?要不然怎么会这样明目张胆地驳淑妃面子? 「妹妹说笑了,你怎么会是外人呢?咱们都是再亲近不过的一家人了。」淑妃面色有些僵硬,她以前对于太子一脉的人都是冷眼相对,因为知道没有拉拢的可能,但……前段时间儿子和她说,安逸陵那边似乎在查什么事情,要她最近最好不要得罪长公主,所以只能笑脸相迎。 长公主是个最不怕打人脸的,当下嗤笑一声,眼尾扫了她一眼,凉凉说道:「本宫历来只和正室亲近。」 殿内一瞬间静默,落针可闻。 淑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双手紧紧攥着帕子,浑身颤抖,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一阵青红交错,看那模样,要么会昏过去,要么就是会扑上前来生吃了长公主。 其余几个嫔妃也是脸色苍白,偏偏又无法发作。 只和正室亲近…… 这大殿内,除了几个皇帝的嫔妃,其余哪个不是正室? 虽说这嫔妃比外面的正头夫人都还要尊贵些,可到底不是皇后!不是正室!平常人肯定不敢说这话,可在长公主眼里,这些什么妃啊嫔啊的,不过就是哥哥的妾室而已,她高兴了可以和她们说说笑笑,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让她们颜面全无! 安瑾依偎在娘亲身边,心底给娘亲竖了个大拇指! 娘亲威武! 「你……我……」淑妃久居高位,有儿女傍身,地位稳固,那个不是捧着她?她何曾受过这等气? 「你……」她指着长公主,嘴唇哆嗦,却又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时候国舅夫人曹氏笑吟吟地对长公主说了一句:「公主说的是这个理,自古以来谁家会把妾室当正经亲戚走动?豆-豆-网」 曹氏这话一出,大家把头压得更低了,上面那几位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人,希望不要被卷进去才好。 「你们……」淑妃面子里子都丢了,一口气卡在胸口上不来,于是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宫女们手忙脚乱去扶她,「娘娘,娘娘……」 太子妃听宫女禀报了这边的动静,刚刚进门就见淑妃昏了过去,眉头一皱,对着慌乱的宫女说道:「乱什么?平日是怎么教你们的?」 太子妃中气十足,这一声呵斥成功让众人安静了下来,「淑妃娘娘犯了病,还不赶紧把他抬进去?常德,赶紧派个侍卫去把太医全都叫来,看看淑妃娘娘好好的怎么就忽然晕倒了?他们往日的平安脉是怎么情的?」 第78章 侍卫手脚快,此时自然是派他们去请太医最合适。 眼看着太子妃几句话的功夫就把淑妃昏倒定位成了犯病,众人缄默,没一个敢出声反驳,长公主也没有一点惊慌地模样,还拉着太子妃的手说道:「哎,没想到淑妃身子这样弱,这年纪轻轻的,可得好生医治,待会儿我和你父皇母后说说去,别让淑妃操劳了,这协理后宫可是很累的。」 太子妃自然知道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这个姑姑历来是看谁不顺眼就能当场削人家的,此时听她这么说,便说道:「姑姑说的是,都怪我想偷懒,就想着这协理后宫之事就托付淑母妃算了,如今想来,却是拖垮了母妃身子,真是罪过……」 太子妃胡元惠平日看着极为爽利,但却并不是没有头脑之人,要做戏起来也是个中好手。 安瑾听了两人对话,总算知道娘亲的目的了,她或许这次发作淑妃是临时起意,但能借着这件事就夺了淑妃协理后宫的权利,也真个是能耐。 她和老娘相比,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啊。 汗颜。 此事说来话长,去年年底开始,皇后身子有些不好,没什么精神打理后宫,而太子妃又怀着身孕,无法分担,淑妃就求到了皇帝面前,得以协理后宫,这期间她可做了不少事情…… 这权力放出去,收回来可就难了。 「我去看看她,你在这招呼客人吧。」长公主拍拍太子妃的手说道。 太子妃的确也离不开身,便点了点头。 安瑾想到了刚刚跑了出去的云含,脑子里想到一件事,便对娘亲说道:「娘,这里闷闷的不好受,我就不随你进去了。」 长公主也不强迫女儿,只担忧问道:「怎么了?可用请太医看看?」 安瑾摇头笑笑,「无碍的。」 长公主闻言也就不说什么,轻声交代几句就走了,大殿内太子妃长袖善舞,一时间气氛又活络起来,仿佛刚刚的事情不曾发生过。 安瑾坐了一会儿,就寻了个空档跑了出来。 此时已经将近中午,太阳高高照着,有些炎热,东宫的花草即便有花匠精心打理,但在这烈日下还是显得有几分无精打采。 安瑾看看那似乎冒着热气的地板,犹豫了一下,让寻云打了伞,然后走了出去。 她是东宫常客,对这很熟悉,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男宾所在的地方走去。 若是她没记错,前世沈瑜就在这次满月酒上遇到了点麻烦,这件事被压了下来,但知情人却也是不少的,她也是刚刚才想起来有这么一档子事,只希望来得及阻止。 上一世,就是这一天,但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云含带着宫女哭哭啼啼地跑进东宫,跪在皇后脚下,求皇后救救她和表妹,紧接着不一会儿就有侍卫带回了衣裳不整的沈瑜和她怀中紧紧抱着的女子,云含的表妹,叫什么安瑾不记得了。 皇后件事情不妙,马上就带着云含、沈瑜、那个表妹、太子妃和长公主进了内殿,安瑾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却是知道后来的事情的。 淑妃娘家要求沈瑜娶那个女子为妻,荣亲王和沈瑜都不答应,沈瑜放话说是做妾都不可能,他不会白白这样让人算计,最后那女子不知道结局怎么样,总之淑妃娘家和荣亲王一脉彻底闹翻。 至于云含,那天衣裳不整的样子被那么多贵妇都瞧见了,声名也毁了,最后淑妃把她嫁给了自家一个侄子。 安瑾一边走一边想着这些事情,越想越古怪。 这事明显不是巧合,会是谁指使的? 安瑾不知道这个时候事情是否已经发生,只能暗暗在心中祈祷还来得及,来不及的话……她也没什么办法了。 好在男宾与女眷所在的地方之间只有那一条路可以走,安瑾便守在中间的那道月亮门处等着,希望能拦下沈瑜。 「郡主,这地方没什么风景,太阳又毒,咱们先回去吧?」寻云见安瑾站在这不动了,便劝说道,这样的天气容易晒伤皮肤不说,还容易中暑。 安瑾这才注意到还有两个丫鬟跟着呢!一时间陷入了纠结,要不要把他们支开? 想了想,这样不妥,万一她遇上什么事怎么办?再说她也只是拦一下沈瑜,被两个丫鬟看到也没什么。 「不用,这里人少,我想在这透透气。」安瑾说道。 寻云也不再劝,更加专心地为她打着伞,不让阳光射到她。 「咦?」觅柳忽然咦了一声,看着前方说道,「对面走来那个好像是沈二少爷?」 安瑾举目望去,果真就见一袭宝蓝色的身影往这边走来,身形有些歪歪斜斜,似乎喝了不少酒,她心底一松,还好来得及! 「表哥,」安瑾提起裙角走了上去,在月亮门处拦住了沈瑜,浓浓的酒味铺面而来,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表哥你不能往那边去。」 第79章 沈瑜头有些疼,眼睛也有些花,但还好能认出这道声音是熟人的,当下就没有一把把人推开,他弯下腰,凑到安瑾的脸面前,迷茫地问道:「你是……阿、阿瑾?」 沈瑜看样子是喝多了,两颊通红,这一下子几乎就凑到了安瑾鼻尖上,安瑾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却绊到门槛,还好寻云觅柳及时扶住,不然又得跌了。 安瑾看他这模样,也不好跟他计较,只好说道:「表哥这时要往女眷处去?你不能去,还是先找地方休息一下醒醒酒吧?」 喝醉了的人都固执得很,你不让做什么他就偏要做,显然安瑾不懂这个道理,用错了方法,只见他挥挥袖子,摇头含糊不清地说道:「为、为什么不能去?你让、让开……母亲寻我呢……」 「舅母没有寻你呢,你还是赶快找一个地方醒醒酒,换身衣裳吧。」安瑾无奈,想让让丫鬟扶着他离开,却都被沈瑜挥退了,「骗、骗人……」 今日荣亲王和沈渊晟也在,怎么就让他醉成这样? 安瑾四处看了看,却发现此处居然没有宫女太监经过,甚至连侍卫的身影都没看到,心有些提了起来,这下肯定是有人故意安排的了,沈瑜醉成这样看样子也不是偶然。 安瑾无法,一把抓住沈瑜的袖子,见他没有反抗,便拉着他往专门给客人休息的地方走去,沈瑜抬脚跟着走了上去,嘴里却还是说道:「为什么不能去……母亲找我呢……」 「因为……」安瑾忽然顿住了脚步,有人精心设计了这个局,肯定有所图谋,若是沈瑜不去,那么此局就不会成,那要怎么才能知道这幕后黑手? 一下子她陷入了两难。 忽然间,她感觉到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包裹住了自己的手,低头一看,却是沈瑜握住了她的手。她原本是抓着他的袖子,此时他却反手握住了她,安瑾只觉得那手心的温度那般吓人,她想要缩回手,却被沈瑜更紧地握住,「好凉……」 他说着把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真凉。 安瑾怎么也抽不出手,回头看两个丫鬟,由于两人挨得近,她们都没发现异样,安瑾松了口气,心中也有了主意,低声对沈瑜说道:「你不是要去寻舅母吗?我带你去。」 沈瑜此时已经不执着于见母亲了,而是握着她的手愣愣说道:「给、给我牵,就去……」 他感受到安瑾刚刚的挣扎了。 安瑾脸上一红,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低声说道:「好……只要你乖乖的听话。」 沈瑜傻乎乎地点点头,双手握得更紧了。 「我和表哥有些话要说,你们不用跟着了。」安瑾转身打发两个丫鬟。 寻云觅柳历来不敢违抗安瑾命令,此时虽然心中担忧,但还是点了点头,「是。」 安瑾便牵着沈瑜往印象中的事发地点走去,这件事闹得那样大,肯定不会是发生在一个没人去的地方,但又不会是随时人来人往,安瑾对东宫熟悉,再联系一下前世的记忆,很快便锁定了目标地点:东湖边的树林。 她回头看看,就见寻云觅柳远远地跟着,她也没说什么,带着沈瑜就往前走,也多亏了那幕后之人提前清路,才让他们顺利到了那里。 沈瑜一路跟着安瑾往前走,只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手中那一点清凉就成了宝贝,他紧紧握着舍不得放,渐渐地却又觉得不满足,便把安瑾的袖子往上扒了一点,握住了她的手腕。 安瑾注意力都在前面,毫无知觉,树林里有一座假山,每次宴会若是发生点什么,地点无外乎树林、假山、湖泊,她看了看,四周古木参天,是最好的藏身地点,且视野又好,只是…… 「你能带我爬上去么?」安瑾回头,这才发现沈瑜握住了她的手臂,使劲抽也抽不出来,还好四周无人,她也不是那么古板之人,因此故技重施,「你带我上去,就、就让你一直牵着,否则……」 沈瑜听懂了,他眨了眨眼睛,安瑾这才发现他连眼睛都有些红,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是惊人的热,「你怎么了……」 他还未问出口,沈瑜就抱住她的腰肢,一下子跃到了旁边一棵古树的枝桠上。 「呼……事先能不能先说一声啊?吓死人了……」安瑾拍拍胸口,却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沈瑜抱在怀里,这还得了? 「你、你松开……」安瑾抬手去推他,可少年的胸膛宽阔坚硬,她根本推不动,她去掐他,可连一点皮都揪不起来…… 沈瑜抱住她就不想放了,只觉得怀里的身子那么凉,那么舒服,他只想紧紧抱住,这么想,他也这么做了,两只手臂紧紧地把安瑾压在怀里,他的下巴碰到她的额头,又是一片清凉,他便把整个脸都凑了上去,让两人的脸颊紧紧贴在一起。 「好舒服……」沈瑜呢喃一声。 安瑾此时都快哭了,整个人被沈瑜禁锢在怀里,脸颊贴着脸颊,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和一股不知道什么味道的熏香,甚至看得清他脖颈上细小的汗毛…… 第80章 「沈瑜、沈瑜放开我……」安瑾此时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沈瑜身上炙热得温度,还有逐渐粗重的喘息……她不是未经过人事的,自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可恨!她居然忘记了这一茬,没想到前世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对方定也在沈瑜身上动了手脚啊! 她居然让自己陷入如今的境地! 安瑾想要脱身,可林子里面却已经传来了动静,她大惊,顾不得沈瑜,往下面看去,就见有两道身影走了过来,一道明红,一道浅米分。 「这里有什么好逛的?」明红的是云含,她从殿里跑出来后就遇上了自家表姐,表姐见她心情不好,就带她来散步,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这里古木参天,松柏幽幽,最适合散心了,你在这坐一会儿就没那么多烦恼了。」这出声的,就是云含的表姐了。 安瑾正待凝目细看,沈瑜却忽然抓起了她的一只手,就往他的脖颈上放! 安瑾使劲去掰他的手,也是徒劳无功。 她一直挣扎,沈瑜不满意了,低头看到安瑾脸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干燥的喉咙动了动,俯身便凑了上去。 灼热的唇印在额头上,安瑾瞬间脑袋一片空白,连身体都忘记了动弹,全身都僵硬起来。 沈瑜感受到嘴唇上传来的凉意,十分满意,目光一转又看到安瑾的唇,在阳光下泛着红润的光泽,就像水蜜桃一样,纷纷的,却又多汁多夜。 好像很好吃…… 沈瑜也敢想敢做的吻了上去。 少年的唇有些硬,带着灼热的温度侵袭,此时的安瑾已经忘了思考,忘了自己该挣扎,直到有个湿热的东西舔舐过她的嘴唇,撬开了她的牙关…… 「唔……」安瑾使劲捶打着沈瑜,身子拼命往后仰,可她身后就是树干,根本无处可逃。 安瑾感觉到他的舌头已经纠缠上了她的舌尖,她心一横,一口咬了上去! 「唔……」在沈瑜痛呼的时候,安瑾迅速离开了他的唇,一把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巴,眼泪也同时掉了下来。 「什么声音?」云含听到似乎有人呼喊了一声,举目四看,却只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看不见半点人影。 那表姐心弦立刻提了起来,站起来四望,「哪,哪有人?」 按理说已经到了时辰,怎么还没见到人? 这是她唯一一搏的机会了,若不成功,就只能被继母嫁给一个穷小子了,她不甘心! 荣亲王庶子又怎么?以后也是个郡王,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此时,大树上,沈瑜没有再痛呼,而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默默流泪的人儿,眼睛眨也不眨。 身上依旧燥热难耐,但他却被刚刚那一咬唤醒了一些神智,他、他…… 「别、别哭……」沈瑜低声说道,慢慢抬手去抹安瑾脸上的泪珠。 安瑾一把拍开他的手,想要往后退,却一下子警觉他们还在树上! 「阿瑾……」 「嘘……」沈瑜刚要开口说话,安瑾连忙示意他噤声,然后赶忙往下看去,希望下面的人没发现他们才好! 「馨姐儿,我们回去吧,这里阴森森的,在着怪不舒服的。」云含刚刚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可仔细一听有什么都没有了,觉得十分可怖,不由握紧双手说道。 张雅馨心头着急,这明明都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怎么还一个人都没有?难道他们那边没有得手? 她越想越心急,可云含一直说要走,她知道云含脾气大,自己是拦不住她的,但那人偏偏要让自己把云含也拖进来,说是不这样的话这件事根本惊不起什么波澜,她最多也只能做个妾…… 「公主要不再坐坐?」张雅馨无计可施,只能苍白地劝说,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云含不是个爱与人商量的性子,刚刚与她说这么几次,那是看在这个表姐最会讨自己欢心的面子上,现在哪还有半点耐心? 「要坐你自己坐,本宫要回去了!」云含拂袖而起,往林子外面走去 安瑾看看天色,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事发的,如今沈瑜没有出现,他们的计划就实施不了了。 「阿……阿瑾……」沈瑜只觉得身上一波波热浪袭来,一阵阵冲击着他的脑海,他现在总算知道自己着了道了,而且恐怕还和地下那两人有关系。 安瑾此时怕极了沈瑜,就怕他像刚刚那样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之前若不是自己咬了他一口,他还恢复不了神智呢。 「你,你坚持下,等她们走了,你、你就可以去看大夫了……」安瑾知道这种药除了行那事以外还有别的方法可以解,而且看样子那些人给沈瑜下的也不是效力特别强的那种…… 沈瑜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那种陌生的感觉一次次冲击着他的感观,他记得之前的事情,他神智不清地时候似乎……似乎…… 第81章 他眼神不受控制地看向安瑾的嘴唇,红唇饱满鲜艳,上面甚至还有浅浅的牙印和一丝血迹…… 「云含怎么在这里?」云含刚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一道如清泉般甘冽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安瑾和沈瑜也听到了,低头看去,安瑾却是呆愣住了。 来人身量修长,着一袭月白色锦袍,手摇折扇,面如冠玉,气度不凡。 大皇子沈渊白。 「大哥哥?」云含喊了他一声,「我来这散散心,现在要走了。」 沈渊白点点头,「我也是来这边走走,对了,刚刚听说淑母妃晕倒了,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云含大惊,一下子拉起他的袖子急急说道:「我母妃怎么了?怎么会晕倒?」 「具体我也不知,现在父皇母后都在那边了,你赶快去看看她吧。」沈渊白淡淡说道。 云含平日跋扈,有时候还会和淑妃呛声,但心底却也是最关心她母妃的,此时听说她晕倒了,直觉地以为是自己刚刚那番行为惹她伤心了,心里悔恨不已,提起裙角就往外跑,「我去看母妃去!」 「公主,公主!」张雅馨在她后面喊了几声,云含都没听到。 直到云含渐渐走远了,张雅馨才叹了一声,转身朝沈渊白行礼,「臣女见过安王殿下。」 沈渊白并不说话,他转身坐在石凳上,翘起一只腿,折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人的心头上。 「殿下,为何……」 「计划失败了,」沈渊白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似乎是毫不在意,「沈瑜半路被荣乐郡主带着走了,呵,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心。」 张雅馨抬起头,眉头皱起,「那、那我岂不是……」 沈渊白淡淡扫了她一眼,「实在不好意思啊张小姐,老天爷似乎都不帮你呢……」 张雅馨面色一白,然后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来,「殿下,求殿下饶了臣女,臣女一定不会把这些事说出去!不,臣女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求殿下饶了臣女!」 她倒是不傻,知道这件事情一旦不成功,沈渊白很有可能杀她灭口。 沈渊白摇摇头笑道:「张小姐多虑了,你好歹是淑妃娘娘亲侄女,又怎么能是我说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呢?这次是的情不过互惠互利罢了。」 他说完站了起来,抖抖衣袍,「时候不早了,张小姐也该回了。」 他抬脚往外面走去,脚步缓慢,就似闲庭漫步一般。 直到他走远了,张雅馨才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浑身就像在水里泡过一般,她在林子里站了一会儿,才抖着双脚离开。 安瑾在上面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浑身冰冷,没想到如今又牵扯出一个安王…… 上辈子安王在世人眼中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皇帝不喜爱他,朝堂上没他说话的地方,他也只是在家写诗作画,养花逗鸟,安瑾还记得他曾经还向安逸陵讨教过书画之道。 如今看来,上辈子的记忆有时候也做不得准,安王也不是个安分的。 但在这一场角逐里,他又参与了多少?他的实力又是什么样? 「热……」沈瑜不知道费了多少心力才控制住自己,好不容易等到人都走完了,再也忍不住叫出声来。 安瑾抬头看向他,只见他的脸和脖子都已经像熟透了虾子一样,看样子极为难受,「快,快带我下去,你赶快去想办法……」 沈瑜忍着身体的不适,带着安瑾下了树,脚一沾地,安瑾立刻往前跑了几步,离沈瑜远远的,「今天、今天的事情不可能瞒着我爹娘他们,但、但我也会就当你之前的那番行径没发生过,你也不许透露半个字,听到没有?」 安瑾一想到刚刚在树上他居然那样对待自己,心里委屈极了,自己为了救他,他倒好…… 沈瑜心中愧疚,知道女孩字名节如生命一般,自然不可能泄露半句,再说,若是真的被安逸陵知道了,恐怕自己有的看了…… 「你放心,我、我不会说半个字……」沈瑜指着天说道,他身子有些站不住了,只能靠在树干上。 「郡主……郡主,你在里面吗?」林子外面传来寻云觅柳的声音,安瑾跺跺脚,最后看了沈瑜一眼,然后扭头跑了出去。 外面两个丫鬟正急得团团转,此时见到安瑾出来,激动得跑了上来,「郡主郡主,你、你没事吧?吓坏我们了……」 安瑾扶了扶歪掉的发髻,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没事……」 「刚刚奴婢们看到您和沈公子往这边走,想着你们有什么话说就没跟过来……」他们一直在远处呆着,却久久不见安瑾出来,这才急急过来找。 安瑾心里提了一口气,问道:「你们刚刚看到安王殿下没有?」 第82章 「看到了,不过我们离得远,又有树木遮挡,殿下没看到我们,我们也没来得及上去行礼。」寻云说道。 安瑾松了一口气,还好没撞上。 觅柳前后左右看了看,疑惑地问道:「郡主,沈二公子呢?」 安瑾忍住往林子里看的冲动,淡淡说道:「他酒醒了,先走了。」 「哦,」觅柳见安瑾不愿多说,也就不敢多问了,「郡主,咱们赶紧回去吧,您看裙子都污了,回去换一条才行。」 安瑾点点头,任由两人扶着她往回走。 待到三人走远了,沈瑜才从林子里出来,然后一头扎进了湖水里。 安瑾去供女客换衣裳的地方换了衣裳,又重新梳了头发,喝了两口茶,这才去寻母亲去。 淑妃这一晕倒,几乎传遍了东宫,人人都知道淑妃娘娘忽然犯病晕倒了,而当时在座的众人眼看着这情形,都乖乖闭上了嘴巴,只叹息淑妃娘娘太过操劳,居然累倒了。 皇帝皇后此时都围在淑妃身旁,太子太子妃在后面,明王和云含都已经赶了过来,云含在一旁哭得伤心,一边哭一边说道:「母妃你快醒来啊,云含以后不惹你生气了,会好好听话……」 得,这下淑妃晕倒的原因里又多了一条:被女儿气的。 安瑾到的时候,太医正从里面出来,长公主看到女儿来了,朝她招招手,「阿瑾过来。」 安瑾走过去依偎着她坐下,「娘,淑妃娘娘还好吗?」 「还好,」长公主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太医说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了。」 说完她看到安瑾换了身衣裳,便疑惑地看向她。 安瑾解释道:「刚刚出去走了一圈,身上出了些汗,便换了一身衣裳。」 出门交际,姑娘们都会带两身衣裳的。 长公主点点头,也没再追问。 皇后看了看床上的淑妃,她怎么样她不关心,具体原因是什么她也不在乎,反正现在大家都信了淑妃是劳累过度晕倒。 也好,她也可以趁此机会把淑妃手里的权力交给太子妃,多好。 「妹妹是累着了,皇上也不用多担心,休息休息就好,臣妾回头让内务府送些滋补的过来。」皇后拍了拍皇帝的手说道。 皇帝年纪越大越不管后宫诸事,即便知道淑妃晕倒可能是被妹妹或者太子妃气的,他也不想去追究了,「皇后想的周到,以后便让淑妃多歇息吧,后宫的事情还得托付你和太子妃了。」 皇后点点头,太子妃忙说这是应该的。 安瑾看着几人不动声色就拿回了掌宫大权,佩服的五体投地。 她这么就没学到一星半点儿? 虽然中间发生了一点不愉快,但皇长孙的满月宴还是热热闹闹的结束了,宾主尽欢,只是少不得夫人们回去都要关上门和自家夫君说说今天发生的事情。 安瑾一家人辞别了皇帝皇后,上了马车回公主府,安瑾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待会儿该怎么和爹娘说今天的事情,以至于好几次长公主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阿瑾?」长公主见女儿又在发呆,便摇了摇她,柔声问道,「可是累了?」 安逸陵也关切地看着她。 安瑾回过神,对上他们关怀的眼神,甜甜一笑,「没有啊,女儿精神好得很呢,刚刚只是在想事情呢。」 长公主白了她一眼,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说道:「想什么事情这么入神?难不成有什么烦心事?」 安瑾左手勾着娘亲手臂,右手拽住爹爹袖子,正了正神色,压低声音说道:「爹,娘,待会儿回去女儿有事情和你们说。」 她的神色很正经,但但长公主却以为她在开玩笑,便戏谑地说道:「好啊,我倒要看看咱们阿瑾有什么要紧事呢。」声音中满是笑意。 唯有安逸陵眉头蹙了一下,双眼貌似不经意地扫过安瑾,而后笑着点点头,「好啊。」 到了公主府,安瑾让娘亲命丫鬟们都下去,关上了屋门,好在他们一家三口平日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喜欢让丫鬟在场,所以也不引人注目。 「哟,还挺神秘的,看来是有秘密哦?」长公主看着这阵仗,不由一笑,把安瑾拉到她身边坐下,「阿瑾有什么要紧事,快快说来听听。」 安瑾看着娘亲这一脸调侃的模样,不由无奈,「娘,女儿有正事要说呢。」 「好好好,是正事,快快说吧。」长公主好笑地点点头。 安瑾看了看两人,低头思考一会儿,终于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只不过一切都改成了偶然,偶然间遇上酒醉的沈瑜,凑巧去了小树林,凑巧撞破这一切。 当然,也隐去了沈瑜的轻薄。 忽然间,她又想到了那个炙热混乱的吻,脸上涌起红晕…… 第83章 安瑾说完,室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长公主睁大眼睛看着女儿,一动不动,似乎成了雕像,好半晌才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压惊。 安逸陵的神情依旧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目光却一直盯着安瑾,目光里满是疑惑和探究,仿佛要看穿了安瑾的内心…… 安瑾被他看得一阵心虚,她的说辞其实经不起什么推敲的,世上哪来那么多偶然?只是她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而这事却拖不得,只希望……只希望爹爹不要盘根问底才好。 可她的希望破灭了,安逸陵淡淡开口,「只是偶然?」 安瑾不断给自己打气,这才勇敢抬起头看着他,眨眨眼说道:「是啊。」 那眼神,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问。 安逸陵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如何不知道这并非偶然?只是……这事情连太子都没有得到消息,阿瑾如何知道?阿瑾自从来了京城,对朝局格外关注,尤其是几位王爷,这又是为什么? 女儿关注前朝之事,安逸陵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她的关心里却透露出一股焦虑,似乎太子和他们现在的地位随时不保一样,虽然太子这个位置被人虎视眈眈,可还不至于岌岌可危,这些担忧又从何而来? 安逸陵以前只是觉得女儿似乎有什么不能告人的秘密,现在确是确定了。 「阿瑾,你……」安逸陵想直接问出口,可转念又想到阿瑾这么长时间都没告诉他们,如今又怎么可能会一下子告知?因此话出口的时候拐了个弯,「瑜哥儿当时中了……中了毒,有没有,有没有欺负你?」 刚刚安瑾装作不知道沈瑜中了什么药的样子,只说了一下沈瑜的症状,安逸陵便以为女儿没经过事,肯定也不知道催情药这东西。 安瑾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下子愣住,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人酡红的脸庞,鼻尖似乎还有他的气息萦绕着,久久不去。 「啊,没、没有啊,他干什么要欺负我?」安瑾眼睛往别处瞟了几下,才敢看向安逸陵。 安逸陵此时的脸色已经黑如染墨,眼睛里尽是熊熊怒火,入宫沈瑜在他跟前,说不定此时已经灰飞烟灭了。 阿瑾刚刚的神色,哪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呵呵,好啊,好一个沈瑜,自己笨中计就算了,还欺负他女儿?岂有此理! 「我去找老三商量此事!」安逸陵起身冷冷说了一句,就要往外面走。 长公主此时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拉住丈夫的袖子,急急道:「你,你的意思是阿瑾说的都是真的?」 不是不相信女儿,只是这事太突然了,她有些消化不了…… 安逸陵忍住对沈瑜的满腔怒火,拍拍妻子的手说道:「皇家,有什么不可能?」 皇位之争,不可小瞧每个人,这皇家,就没有谁是真的对那个位子没心思的,有时候没心思只是掩饰的一种手段罢了。 长公主愣了一下,随即苦笑了一声,是了,是她糊涂了,她就是从那地方出来的,怎么能相信这宫里有良善之人? 她真是好日子过惯了,失去了当初的那种警觉性,居然会对这种事情惊讶。 「你去吧,多穿点衣裳。」长公主想通了也就不再纠结,知道丈夫这一去必定又是一整夜了,便起身叮嘱着他。 「嗯,你们早点休息。」安逸陵说了一句,便急匆匆走了。 安瑾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满是感动,爹娘这样相信自己,多好啊,若是放在平常人家,都只会当做她胡说八道,甚至不让她多管这些事情。 「今天吓坏了吧?」长公主心疼地摸摸安瑾的脸颊,「今晚在娘这里睡吧?」 安瑾已经好些年没和娘亲一起睡过了,当下开心地答应,「好啊!」 安逸陵来到荣亲王府的时候,沈瑜已经将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和荣亲王说了,当然也和安瑾一样掩去了两人间的那一段。 荣亲王脸色发青,过了好一会儿才照着儿子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你蠢啊你!」 沈瑜心中愧疚,挨了打也没反抗,只是低垂着脑袋默不吭声。 荣亲王正在教训儿子,下人通报说安驸马来了,他知道必定是来说今天的事情的,赶紧派人请了进来。 安逸陵一脸寒冰,走路似乎都能刮出一道寒风,一进屋看到立在中间的沈瑜,上前两步对着他就是一脚! 「看你养的好儿子!」 安逸陵这一脚下了全力,正踢在沈瑜腿弯处,他一下子便跪在了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沈瑜却是一声不吭,只死死咬着嘴唇。 他知道今天是自己着了道,若不是安瑾,若不是安瑾……安瑾救了他,他却欺负了她,想到自己做了那么混账的事情,他恨不能安逸陵现在打死自己算了! 第84章 安瑾……安瑾不知道还会不会原谅他? 荣亲王从来没见安逸陵这样暴怒过,惊了一下,问道:「你这是……」 「呵,你养的好儿子,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就算了,还来拖累我女儿!真是……」安逸陵一想到这家伙定是欺负了阿瑾,心里就一阵阵发疼。 荣亲王一听,就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这小子没说,当下也没好气,照着儿子的背踢了一脚,吼道:「滚去祠堂跪着!」 他们还有要紧事要商量,暂时管不了这个小子。 沈瑜想要站起来,却因为刚刚跪的太狠而一下子又跌了下去,他咬咬牙扶着椅子站起来,看着安逸陵,张了张唇想问什么,却又低下了头,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他想问问安瑾怎么样了。 他真是笨,着了别人的道不说,还、还…… 他不由得想起那张小巧红润的唇,舌尖似乎还残留着一股甜丝丝的味道,甚至还能想起来当初扫过她唇齿时候的美妙…… 阿瑾…… 沈瑜一步步走到祠堂,一路上下人都对此惊讶不已,二少爷居然被跪祠堂了? 沈瑜静静跪着,直到月上中天的时候,他看了看月色,又看了看长公主府的方向,最终下定了决心,起身往外面走去。 他想见见她,现在就想。 哪怕她不一定相见到他。 沈瑜一路躲开了荣亲王府和长公主府的侍卫,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云岘馆,他在安瑾窗前徘徊良久,最终确定丫鬟都谁在了耳房,这才试探着敲了敲窗子。 敲了三遍,没人回应。 再敲三遍,还是没人回应。 最终他还是冒险打开了窗户,钻了进去,来到安瑾床前,一看,傻眼了…… 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人啊! 荣亲王一整夜都在跟安逸陵商量事情,他虽然让沈瑜滚去鬼祠堂,但却没有派人看守着,所以也不知道他大晚上溜了出去,倒是荣亲王妃一大早起来知道沈瑜被罚了,连忙赶去祠堂看他,一推开门就看到沈瑜头枕着蒲团睡得正香。 「哎哟,这孩子怎么就地睡了?着凉了怎么办?」金氏小声说了两句,连忙吩咐仆从,「快去取些褥子和棉被来,给少爷垫着。」 丈夫罚沈瑜定是有他的道理,她也不敢直接就把人带走。 沈瑜睡得迷迷糊糊觉得有人动了自己,他不舒服地翻了个身,嘟喃着说了一句:「阿瑾……去哪了……」 声音太轻,仆人们都没有注意到。 金氏又吩咐了下人去煮早点,待少爷醒了送过来,最后见一切妥当了,才放心地离开。 「王妃,王爷和安驸马去了东宫,说是今天都不回来了,让您不用等他。」身边的嬷嬷说道。 金氏眉头皱起,昨夜王爷就彻夜未眠,今天又和安驸马一同去了东宫,莫非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她的心里一紧,想了想,对嬷嬷说道:「嬷嬷,传我命令下去,今日王府不见客,让下面的人也最好不要外出走动,你们和几个管事就多辛苦些,帮我盯着点。」 「是。」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还是把府里的人管好为上。 安瑾昨晚和娘亲一起睡,睡得十分舒坦,居然没有想象中那样做噩梦,真是好极了,所以她一大早起来也是神清气爽,待梳洗好了之后,转头问娘亲,「娘,今天爹爹不回来了吗?」 昨晚安逸陵一夜未归。 长公主虽然现在不大管外面的事情,但对丈夫却是极为了解,闻言摇摇头说道:「恐怕现在都已经在东宫了,今晚都不见得会回来,咱们母女两个就开个小灶,自个吃。」 言语间完全没有一丝忧心。 安瑾想了想,这件事涉及到安王,父亲和三舅舅定是不会去和皇帝说的,因为安王针对的是太子,对皇帝却是恭敬有加,虽然皇帝疏远几个儿子,但还是有那剪不断的血缘在,所以只能去找太子商量。 也不知道会有个什么结果。 说来也是奇怪,父亲和荣亲王手上已经掌握了一些明王的证据,但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这是为什么?她记得前世的时候,荣亲王现在已经开始暗暗调查了,过不久也就大刀阔斧整人了。 难道还不到时候? 「你呀,别多想那些,当心想多了长皱纹呢。」长公主戳戳女儿脑袋,叹了口气,「你娘我就是个有人顶着就万事不愁的,怎么生了你这个爱操心的?」 她以前在皇宫的时候,那是被逼着迫着不得不去和那些人斗,可是后来遇到了可靠的丈夫,兄长地位也稳固了,她也就懈怠了,凡事都有丈夫顶着,她懒得操心。 安瑾嘿嘿一笑,并不回答这句话,只摇着娘亲手臂说道:「娘亲昨日可真厉害,您和太子妃几句话就夺了淑妃的权力,厉害厉害!」 第85章 长公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嘁,要不是她自己招惹我,我才不去管这些呢,再说了,即便没有昨天这档子事,你表嫂也能把这权力收到自己手中,她看着好说话,骨子里却是个极有主意的人。」 安瑾忙不迭点头,「那是!」 母女两正说着话,却见门口帘子被挑了起来,寻云急匆匆走了进来,「奴婢见过公主、郡主。」 安瑾昨晚谁在这,让自己的丫鬟回了云岘馆,此时见寻云来了,且神色间有些焦急,不解地问道:「怎么急匆匆的,出了什么事?」 寻云「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回郡主,云岘馆、云岘馆失窃了!」 安瑾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什么?」 寻云深吸一口气,将事情原原本本道来,「昨晚因为郡主留在公主这里,所以奴婢们就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外间守夜,今早想着郡主要回去的,便去收拾屋子,结果却发现屋子里的被褥被抖了开来,衣橱也被翻了个遍,梳妆台上的首饰被翻乱了,奴婢们吓坏了,不敢乱动现场,赶紧过来禀报了!」 安瑾眨眨眼,她的屋子遭窃了? 长公主眉头紧皱,一下子站起身,「走,去那里看看,寻云,你再去把侍卫长叫来。」 堂堂公主府居然进了窃贼?这些侍卫是怎么看守的! 安瑾连忙跟上娘亲脚步,往云岘馆走去,一路上她都觉得这事情太不可思议,失窃?谁这么大胆子来公主府行窃? 而且……如果是要偷宝物,那也该去娘亲屋里或者爹爹的书房啊!那里值钱的东西多! 安瑾的屋子还算不上一片狼藉,除了床上、衣橱和梳妆台,别的地方都没有被动过。 长公主看了看,便吩咐立在一旁的觅柳,「你去清点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安瑾有些什么东西,身边这两个贴身丫鬟最清楚不过。 觅柳仔细清点了一下梳妆台和衣橱里的东西,过来回禀,「回禀公主、郡主,丢了一个铁片做的手链,其余的东西都还在。」 长公主惊讶地挑起了眉毛,「铁片做的手链?」她疑惑地看向女儿,「你什么时候有铁片做的东西了?」 她可不记得自己和丈夫给过她铁片做的东西,其他亲戚就更不可能送这些了,而且还是被安瑾放在梳妆台上,想来是亲近之人送的。 安瑾更是奇怪,那铁片手链,不就是沈瑜送自己那串吗?根本不值钱啊,怎会有人偷? 「那手链是……」安瑾刚要说是沈瑜送的,可电光火石间,一个模糊的念头闪过,让她顿住了,目光有些呆呆的。 「怎么了?」长公主问道。 安瑾回过神,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说了谎,「啊,我也记不起是谁送的了,只是拿东西不值钱,偷了做什么?」 长公主不大相信,可见女儿不愿说,也没有追问,只说道:「无论丢的是什么,这窃贼能这样堂而皇之进入公主府,这也说明咱们该好好整顿一下了,哼,当公主府是什么地方了?」 恰好这时候,侍卫长来了,长公主自然没好气,只是冷冷地让他带着侍卫检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侍卫们自知自己疏忽犯了错,都十分卖力,不一会儿就将查到的结果送上。 「公主,那贼人应该是从窗户进来的,一路上的脚印也没有抹去,行迹极为明显,依属下看,这人似乎并不担心我们会发现,而且……似乎他的目的并不在盗窃,更像是在找人。」侍卫长说道。 长公主此时坐在云岘馆院子里的石凳上,认真听着侍卫回禀,闻言看向他,「找人?」 「是,因为我们在屋子周围都发现了足迹,那人把云岘馆所有房间都走遍了,最后应该是没有找到人,所以离开了。」 安瑾在旁边听到了,瞪圆了眼睛,看看侍卫长又看看娘亲,最后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确定地问道:「这么说,那人是在找我?」 平日都住在这里,偏偏昨夜恰好不在的人,不就是自己么? 「依属下看,是的。」 长公主却是不答话,手指敲了敲桌面,淡淡道:「这几日加强防卫,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薇妮是问!」 「树下遵命!」 「行了,你下去吧。」长公主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转头对安瑾说道,「你随我进来。」 安瑾点点头,跟了进去。 这时候丫鬟已经将屋子重新收拾了,见两人进来,便赶忙端上了热茶和糕点,长公主有叫她们都下去,安瑾见母亲这样,有些疑惑,「娘,你要做什么?」 长公主嘴角翘起,眼里露出一丝冷光,轻哼了一声,「做什么?捉贼!」 安瑾不知怎么的,心就提了起来,「捉、捉贼?怎么捉?」 第86章 长公主手指点着桌面,身子斜斜倚着,那模样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女王一样,「不管他是谁,既然想要寻你,自是有什么目的,这个目的不成,当然还会再来,咱们只要做好准备,瓮中捉鳖就好了。」 按理说,安瑾应该也十分赞同才是,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直觉地以为这个贼应该对她没有恶意…… 「这……」 「这几日你就不要出去了,省得那贼人在外面对你下手。」长公主打断她的话说道,她很少这样,但这事关乎女儿安危,她不能放松一点。 安瑾也想不出什么理由阻止,只好点头,「哦,知道了。」 长公主伸手把女儿抱在怀里,轻声说道:「别怕。」 安瑾摇头,她总觉得这事似乎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 荣亲王和安逸陵在东宫呆了两天,这才各自回了府。 荣亲王回府吃了东西,美美的睡了一觉后,终于想起那个还被他罚跪在祠堂的儿子,他刚睡醒心情好,大发慈悲地让人把沈瑜叫了过来,准备好好给他讲讲这京中的险恶,下次可别被人算计了! 可是,当他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红光满面的儿子时,愣了一瞬,然后把手中的书狠狠甩了出去,怒吼:「滚!」 沈瑜只觉得老爹发疯了,把他叫来就为了说一句「滚」,真是越老脑子越糊涂! 他拿着书「滚」了。 只留下荣亲王在里面怒吼,「老子罚他跪祠堂,谁那么肥的胆子给他送吃的?看那红光满面的样子,这是罚呢还是享福?」 沈瑜隐隐约约听到他身边的仆从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是王妃……」 荣亲王:「……哦。」 沈瑜一把将书揣在怀里,跑回了自己的院子,最近两天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也不知道怎么了…… 「那天她去哪了?」沈瑜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想,心里就像有只爪子在挠,眼前尽是安瑾的容颜,挥也挥不去。 「要不……再去寻寻她?」他喃喃自语。 沈瑜历来是个说干就干的人,那天没有见到安瑾,心里一直觉得空落落的难受,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偏要去见她,但是这种感觉太难受,而他不是个会为难自己的人,所以还是决定走一遭。 这种事情他干起来是轻车熟路了,当夜等到所有人都睡熟,他偷偷溜了出来,一路避开了王府的侍卫,直奔长公主府而去。 沈瑜来到平日翻墙的老地方,熟练地爬了进去,双脚一落地,他下意识地打量四周,只见树影婆娑,夜风萧萧,往常他来的时候还能见到侍卫巡逻,今日却一个人影都没有,十分奇怪。 「这公主府的侍卫也太懈怠了,这可不行,改天得和姑父姑母说说才是。」沈瑜嘀咕了一句,也不再多想,举步就朝云岘馆走去。 云岘馆众人都睡熟了,院内一片寂静,他弓着腰来到安瑾卧室前面,捡起两个石子往窗子上丢去。 丢一个,过了一会儿没人开窗。 再丢一个,还是没反应。 「呀,睡得这么死?」沈瑜摸摸鼻尖,然后往四周看了一下,踮着脚尖往窗子边走去,他的双手搭在窗框上,轻轻地推开了窗,小声叫道:「阿瑾……」 可惜他的窗子才开了一小条缝,就听到上方传来「刷」地一声响动,一张细密的大网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他兜了个严严实实,而云岘馆的灯笼也一下子全部亮了起来,侍卫、仆人们都从四周涌了过来! 「呀呀呀,那个小贼暗算小爷我?」沈瑜被那张大网兜起来,高高吊在了半空,动弹不得,「呀,卑鄙!」 屋内,安瑾披着衣裳来到窗前,抬头看向被吊在半空的人,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也瞪圆了,「怎……怎么还真的是你?」 沈瑜正在拼命和大网作斗争,可这网太结实,他又没有带匕首,根本弄不开!此时听到熟悉的声音,连忙向下望去,「哎呀呀阿瑾,快放我下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抓贼吗?我不是啊!误会误会……」 天呐,他这是什么运道,偷偷来一趟还遇上人家抓贼! 殊不知人家等的就是他…… 安瑾看着他,连忙让侍卫将他放下来,可这心中也是乱糟糟的,只觉得今晚沈瑜怕是别想全须全尾地回去了…… 果然,侍卫们刚刚把沈瑜放下来,还来不及把他身上的大网拿掉,就听到丫鬟禀报:「郡主,公主殿下和驸马到了。」 这个局是长公主亲自布下的,这几日就等着那个小贼入瓮,所以这些日子一直叫人盯着这边,一有响动就马上通知她!这才两三日的时间,那小贼就落网了! 长公主脚下生风,安逸陵连忙扶着她怕她被什么东西绊倒,「慢点慢点,不急不急。」 第87章 「能不急吗?我倒要看看是谁生吃了熊心豹子胆刚对我闺女下手?」长公主狠狠说了一句,大步进了云岘馆,「那小贼在哪?」 她快步来到安瑾卧室前,却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窗下,不由得一愣,脚步顿住,「瑜、瑜哥儿?」 沈瑜现在已经觉得有点不安了,这、这半夜私闯人家闺女的房间,还、还被抓到……这、这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吧? 「呵,呵呵,姑母姑父好啊,」沈瑜理了理皱巴巴的衣裳,朝两人摇了摇手,「今晚月亮真不错啊……」 安逸陵眉头皱起,目光如电般射向他,「沈瑜,你怎么在这?」 「啊,我啊,我、我看月亮啊,我忽然发现者公主府的月亮比王府的圆,哈哈哈……」沈瑜脸都僵硬了,前几日被姑父踹了一脚,今天估计得往他脖子上一刀了…… 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 长公主现在反应过来了,心中的疑惑和怒火都熊熊燃起,看着沈瑜都能把他少出个洞来!还好她理智还在,这里这么多人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都下去吧,今日之事若外面有半丝风声,你们谁都逃不掉!」 「是。」公主府的下人们都被调教得很好,不会多嘴多舌,此时都躬身退下。 「娘……」安瑾站在窗子里面,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都到暖阁里去。」长公主说道。 安瑾点点头,回屋穿戴好便跟了出去,沈瑜垂头丧气地走在最后面,一路磨磨蹭蹭,眼睛往四周看,琢磨着逃跑的可能,但却见四处都是侍卫严密防守,一时间只觉得绝望透顶。 安逸陵回头,冷冷地朝他看了一眼,沈瑜马上不敢乱看,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暖房一般冬日用的多,但如今夜里风凉,呆在里面也不觉得热。 安瑾坐在娘亲旁边,身边是安逸陵,沈瑜站在正中间,很识相地没有坐下。 安逸陵的手在扶手上紧了又松,好半晌才压下怒火,用自以为平静的声音问道:「沈瑜,你有什么解释?」 沈瑜低垂着脑袋,哎,他能有什么解释?半夜私闯表妹房间,还被抓了现行……若是在西蜀,顶多被打一顿,但他知道在京城是没那么简单的。 这传出去不仅会毁了表妹声誉,别人还会说他私德有亏,甚至以此攻击荣亲王…… 来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些,现在被抓了倒是清楚得很。 「姑父,我错了……我只是、只是……」沈瑜结结巴巴说道,只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啊…… 他想见安瑾,等不到改日再找机会,而且他也不清楚她会不会生他的气,一直躲着他? 「说啊,只是什么?」长公主拍着桌子,脸色涨红,对这个侄子实在失望透顶,「你说,你这样是置你表妹于何地?」 沈瑜抬头,目光直直看向安瑾,却见对方低着头不看他。 沈瑜这才慌了,他不怕被姑父姑母抓到,不怕被他们责骂,就怕她也以为他是个行为不检之人,怕他以为他是个登徒子! 「阿、阿瑾你听我说……」 「你不用和她说,和我说就好!」安逸陵冷冷说道,「前两日闯入阿瑾房间的是不是你?」 沈瑜一惊,但随即想到那天自己见安瑾不在,便翻了她的屋子找她,定是被发现了,他们因为进了贼,才布下这个局,而自己真的再次钻了进来。 「是……」现在狡辩也没有用,他也只能承认,「我那天、那天只是想和表妹道个歉,却发现她不在屋子里,所以翻了一下……」 安逸陵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猛地站起来说道:「道歉?呵,沈瑜,谁教你道歉要半夜三更来的?还偷了人家东西,咱们现在就去找你父王理论理论!」 他上前拽起沈瑜的手就要走,沈瑜当然死活不肯,「姑父,姑父我知道错了,我给表妹道歉!」 说完挣开安逸陵的手,就往安瑾身前走去,他直直站在那里,目光定定地望着安瑾,安瑾抬起头,就看到那道炙热而真诚的目光,心里仿佛被什么烫到一般,赶紧移开了目光。 「表妹,我要给你道两个歉,第一,那天是我自己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连累你了,对不起,」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第二,我不该夜闯你的房间,吓到你了,若是传出去对你声誉不好,这是我没考虑周到,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吧,表妹!」 安瑾不敢抬头去看他,手却紧紧握在了一起,心里快把他骂死了! 什么叫连累了她?这话说出来不是教人误会么? 安瑾不知道安逸陵已经猜出那天两人之间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他不好问女儿,就直接去收拾了沈瑜! 而沈瑜呢,他以为安逸陵既然都为那天的事情来收拾他了,那必定是安瑾跟他说了,说了他轻薄了她的事情,所以安逸陵才那么气愤。 第88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沈瑜看着安瑾低着头不回答他,那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整张脸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泽,他又想到了那天的那个吻,甜甜的香香的,还有他抱着她时的感觉,软软的,娇娇的,他一只手就能环抱住…… 爹爹以前说过,京城女子最在乎名节,若是被男子碰了一下,那必定要以身相许的,若不然就只能出家,青灯古佛一生。 他们之间,已经不算是简单的触碰了吧? 若是、若是安瑾嫁给他…… 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 一时间,仿若有热血涌上来,他的脸热,脑子也热,这一热的后果就是他「扑通」一声跪在了长公主面前,高声道:「姑母,让表妹嫁给我吧!」 长公主原本见他盯着自家女儿看个不停,正准备训斥,一下子听到这句话,愣在当场,脑子忘了转动,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安逸陵也是愣了一下,但随即抓起桌上的一个茶杯就朝沈瑜砸了过去,怒吼:「竖子!你再给我胡言乱语试试!」 安瑾则猛地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沈瑜…… 沈瑜刚刚的确是一时脑热才不顾后果的说出了这句话,但他本就是个敢作敢当的人,说出了的话就不会收回,况且现在越想越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妙,更不会否认了! 他不躲不让,任由那茶杯砸到自己身上,衣裳污了一大片,茶水也滴滴答答滴在地上,好不狼狈。 「姑父,我没有胡言乱语,我是说真的!让阿瑾嫁给我吧!我会对她好的!」沈瑜也没有起身,而是就地转了个身朝着安逸陵说道。 长公主此时回过了神,捂着胸口,指着沈瑜,「你、你……」 「我知道我这话不妥,可却是我的真心话!我也知道娶亲是要三媒六聘的,明日我就让母亲上门提亲!」沈瑜抬头直直看向安逸陵的双眼,抿着双唇,毫不退缩,「无论你们同意不同意,我都会求母亲过来提亲!」 说完他转向安瑾,伸手想握她的手,却在半路停住,小心翼翼地问道:「阿、阿瑾……你,你是否愿意?」 安瑾看向他,少年的目光热烈而有真诚,那里面的光似乎能燃烧了一切,不知为何,这样的目光却让她害怕、让她想要逃离…… 「我、我不愿意……你走啊!」安瑾愤然推开他,提起裙角就朝外面跑去。 「阿瑾!」沈瑜起身想要追。 「来人,把这竖子拿下,关进柴房!」安逸陵一把抓住沈瑜手臂,怒吼了一声,守在周围的侍卫纷纷出现,用绳子将他捆了起来。 长公主揉揉眉心,无奈说道:「明日送到荣亲王府吧。」 怎么处置教育沈瑜,那是荣亲王的事情,如今还好是在她这里,她不会把这些事情说出去,会好好解决,但若是以后沈瑜对别人家的姑娘也这样做怎么办? 到时候是要出大乱子的。 安瑾一下子扑倒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定,脸上也是火辣辣的,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两辈子,两辈子都没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他怎么能、怎么能…… 安瑾一时间又想起那双亮若星辰的眸子,带着希冀和火热的光芒,定定地望着她…… 想和长公主府结亲的人很多,估计今天放出她要择婿的消息,明天那队伍就得排到城门口去,只是,她从来不知道有几个是真心喜欢她这个人的,吴文玉或许是一个,但她对他无心,也不愿意耽误人家,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能避开就避开。 前世的孙晋文,她婚后知道了对方对她没那么上心,更多的是为了权势,但她当时除了失落以外并没有伤心难过,谁人能无欲无求呢?而对于爱不爱的,她也不愿再去思考了。 可今日沈瑜跪在地上,对着她的父母那样掷地有声地说,他想娶她。 「安瑾啊安瑾,你都两世了,你怎么还能再为这种话而情绪波动?」她使劲锤了几下被子,又把枕头抱起来往墙上砸,仿佛是把它当成了沈瑜一般,「冷静,冷静!」 「他的话能相信吗?他平日就嘻嘻哈哈的,什么事都能干出来,根本不靠谱!」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不再去想,她把沈瑜数落了个够,「他没心没肺,想起一出是一出,成日惹是生非,根本就是个纨绔!」 安瑾没见过真正的纨绔是什么样子,但这并不阻挡她把这称号往沈瑜身上扣! 她一边恶狠狠地咒骂,一边拿枕头被子撒气,上面那些名贵的刺绣都被她的指甲勾破了,床单也被揉得皱巴巴的,待到心中气愤消散一点,她抓过一面小镜子一看,头发都乱糟糟的了! 「都怪你!」女孩子生起气来总是把所有不顺都安在惹她生气的那个人身上,毫无道理可言,「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 果真是西蜀回来的,没有规矩,哼,京城哪家公子看中了哪个姑娘,不是先请父母悄悄试探的?哪有这样大大咧咧说什嫁不嫁的? 第89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南蛮子,哼! 安瑾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等到心情平复下来,这才叫了丫鬟进来伺候她重新洗漱,然后换了被褥,今晚大半夜这样折腾一番,实在累极,所以她拥着软绵绵的被子,慢慢地进入了梦乡。 梦里却都是那个讨厌鬼的样子,他追着她不放,任她怎么躲都躲不开…… 寻云听着安瑾呼吸平稳,知道她睡着了,也松了一口气,刚刚她们在外面也是听到郡主气急败坏地骂着什么,心里一直揪着,这么长时间还没见郡主为谁动过那么大的气呢,可吓坏她们了…… 安瑾进入了梦乡,可沈瑜还在柴房里辗转难眠。 长公主府比寻常勋贵人家都要富贵,这柴房也是又大又规整,所有柴禾都整整齐齐码放着,但柴房再怎么大,这柴都不见得比别人家要软和一些,沈瑜躺在上面,整个背都被硌得生疼。 说来也是奇怪,他以前也睡过柴房,那时候都没觉得怎么,现在怎么就如此难熬? 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他看着窗缝,却没有丝毫想逃跑的想法,一来是外面有侍卫守着,二来,若是逃了,岂不是证明他今晚的话是假的了? 他要娶安瑾的话,是不经大脑说出的,但如今却是没有一丝悔意,反而越想越觉得期待,心中有着一丝丝的甜蜜,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总之娶她他是开心的。 安瑾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他来京城最早认识的女孩,也是唯一聊得来的人,他又很多话想和她说,一见到她就忍不住想凑上去,为了博她一笑,能够去夜谭阁装说书的,还能够费尽心思打磨女孩子家的小手链…… 「手都烫伤了呢……」沈瑜心疼地摸摸手指,然后从怀里掏出那串手链,这是那天从案件匣子里顺走的,这些小铁片都是他去铁匠铺亲手打的,当时手指都被高温烫伤了。 「从来都不见戴,这么不珍惜,哼,小爷第一次做这种事呢……」一想到案件把这东西置于一隅,心里的委屈就像小泡泡一样咕噜噜往外冒。 这心里酸酸的,满满的都是那个人,以至于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明日一大早即将面对的处境,只顾着自言自语。 「除了我,谁还会想娶你这个没心没肺……」忽然他顿住了,眼前飘过一个人的样子,「吴文玉!哎呀,不会喜欢上那小白脸了吧?」 沈瑜一个鲤鱼打挺,一下子跃了起来,急躁地挠了挠头,「这、这京城女子不就都喜欢小白脸吗?阿瑾该不会被那小子迷惑了吧?」 他可是对吴文玉的心思清清楚楚的,那日端午……咦? 当日端午,以及后面的日子,阿瑾好像都没有对他什么特殊的表示哦! 「哈哈,哈哈哈哈,」想通了这点,他一下子笑了起来,「真是草木皆兵,阿瑾怎么会喜欢上那小子?眼睛没我亮,鼻梁没我挺,个子没我高,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小白脸一个!」 一时间,沈瑜把自己见过的京城公子哥儿都想了一遍,花天酒地的排除,体弱多病的排除,身份太低的排除……这样一来,能和自己争的就没几个啊! 哈哈哈哈,真好! 沈瑜被自己得出的结果冲昏了头脑,一下子飘飘然起来,只觉得这柴房也是这样舒坦……他逼着眼睛躺在柴垛上,在想着明日要怎么和母亲说,然后让她上们提亲,等安瑾及笄就成亲! 想着想着,也就睡着了,梦里梦见了安瑾,她一直躲着他,他就一直穷追不舍,最后还不是把人逮到了怀里! 门外守着的侍卫偶尔会听到里面传来一两声傻笑,彼此对视一眼,皆不明所以。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万事有爷顶》上 作者:熹微 02、《万事有爷顶》下 作者:熹微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