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财妻 卷四》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等到半下午的时候,铺子里来的客人就慢慢的少了,薛嘉月就和薛元敬坐在柜台后面说话。说了一会儿,忽然就听到杨大娘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哎哟,可真是累死我了。」 薛嘉月探头往外一望,就见杨大娘正手里抱着一盆东西气喘吁吁的走进来。 待看清那盆东西的时候,薛嘉月只震惊的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 绿色的叶子,直立的如牛角一般的大红果子,这分明就是辣椒啊。而且还是朝天椒,味道极辣的那种。但这个时代如何会有辣椒? 眼见得杨大娘已经将这盆朝天椒放在了柜台上,薛嘉月就伸手过去摘了一只朝天椒下来,中间掰开,然后拿着一截就往口中塞。一尝之下,她立时就流泪了。 一是为辣的,二来是激动的。 自穿越以来她都没有想过有一天竟然会看到辣椒,而且还是朝天椒的那种。要知道对于一个上辈子无辣不欢的人而言,辣椒意味着什么?那就等同于香烟对于老烟民,苍老师对于宅男,不可或缺啊。 一旁的薛元敬看她见到这盆东西的时候双眼立时就直了的时候他心中已经觉得惊诧了,这会儿见她忽然伸手摘了那个尖尖的红东西往口中塞,然后又流泪,他只吓了一跳,连忙过来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伸手就要来拿走她手里的红东西,但却被薛嘉月给死死的给攥住了,无论如何他都拿不走,甚至还呵斥他:「不要动。」 薛元敬一顿。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薛嘉月有这样珍惜某样东西的时候。她手里拿着的这个形似牛角的红东西到底是什么? 而薛嘉月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薛元敬了,正在问杨大娘:「杨大娘,这是什么?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杨大娘刚刚看到薛嘉月竟然去吃枝条上结的那个红东西时也吓了一跳,过后见薛嘉月落泪她更是吓了一大跳,现在又听薛嘉月这样急忙的问她这些话,一时她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打颤了:「这,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是,是孙太太给我的。我只听得她叫这个是什么,什么番椒?」 薛嘉月连忙追问:「孙太太如何会有这东西?再有,这样的番椒她就只有这一盆,还是有很多?都在哪里?」 薛元敬见她问的急迫,就叫住她:「你慢些问,不要吓到杨大娘。」 薛嘉月这才注意到杨大娘的面色都有些发白了,忙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伸手扶着她到一旁的椅中坐了,又叫薛元敬倒一杯茶来。然后她双手将茶碗递给杨大娘,笑道:「干娘您是不是被我吓到了?不瞒您说,我是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有这样的东西,当时只以为是前人编出来哄人的,但没想到这世上竟然会真的有这样的物件,所以才会心中吃惊,急忙问了您那几句话。您可千万别见怪。」 杨大娘听她这样说了,一直扑通乱跳的一颗心才渐渐的安稳下来。随后她伸手接过薛嘉月递过来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压压惊,就笑道:「我见你刚刚那个样子就仿似在逼问我一般,吓的我连话都要不会说了。原来竟然是这么一回事。」 随后她就细细的告诉薛嘉月:「早上我不是同你说过,今儿是孙太太的寿辰,一早就叫了我今儿必定要过去的?等你走后我换了身衣裳就过去了。等到了那,无非就是听戏吃饭同人说话罢了。后来我们到孙太太的屋子里去坐,就看到她屋里有两盆这样的东西,孙太太说这个名叫番椒,是她一个亲戚在外面经商的时候带回来的。还说这就是一种花草,养在屋里好看罢了。我们当时自然要恭维孙太太一番,毕竟这东西我们以往都再没见过的。哪知孙太太却是一脸嫌弃的样子,说这番椒一开始也只开着白色的小花,一些儿也不好看。后来等花落了,就结了这样跟牛角相似的红果子。她当时瞧着红红的倒也可爱,便想着留下来观赏观赏也好。哪只前几日有一个小丫鬟打扫的时候不小心弄断了一只这种红果子,只辣的她眼泪水当时就下来了。待要立时就扔掉,老爷还不允,说到底是亲戚送的,扔了不像样,还是摆着罢。后来我们又说了几句恭维话,孙太太一高兴,便将这盆番椒给了我,另一盆则给了另一个人。我因着以往也没见过这东西,便接了,一路搬了回来。哎哟,可累死我了。若早知道这样的累,刚刚孙太太说要给我的时候我就该不要才是。」 「干娘您哪里累了?肩膀酸还是腰酸?」薛嘉月笑嘻嘻的伸手过来给她按摩肩膀,又给她捶腰。待伺候的杨大娘舒服了,她就笑着说道,「我倒是喜欢这番椒的很,干娘您若不喜欢,不如便让给我如何?我拿二钱银子同您换?」 薛元敬在柜台后面抬头看了她一眼,不过随后又低下头,神色淡然的继续看自己的书。 虽然不知道薛嘉月为何会这样的看重这盆名叫番椒的东西,但既然是她喜欢的东西,她愿意花多少钱去买都是行的。 杨大娘这时则是惊讶的转过头看她:「你要拿二钱银子同我换这盆番椒?」 薛嘉月笑着点头:「若您觉得二钱银子少,我还能再给您加一些。且我不但是想拿银子换您的这盆番椒,便是另外一个人手里的那盆番椒我也想拿银子换回来呢。那个人我不认得,少不得的要劳烦干娘您代我跑一趟了。」 她心中已经决定,无论花多少银子,都要将这两盆番椒给弄到手了。说不定这就是一个大商机呢。 最后杨大娘收了二钱银子,将这盆番椒卖给了薛嘉月。而且还接了薛嘉月的另外二钱银子,说明儿就去找另外一个人,将她手里的那盆番椒也买过来给薛嘉月。 薛嘉月大喜。待杨大娘走后,她只激动的两三步就跑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一把就抱住了他的胳膊,笑着:「哥哥,我们要发财了。」 这时代并没有辣椒,大家所得的辛辣味都来自于花椒,茱萸这些,但现在有了辣椒…… 想一想酸菜鱼,水煮肉,毛血旺,辣子鸡,还有红彤彤油滚滚的火锅,薛嘉月就只想仰天大笑,心中无比愉悦。 直至天色已晚,铺子关了门,她和薛元敬往回走的时候,她面上还一直眉开眼笑的。而且就算薛元敬担心她会累着,数次三番的说要帮她搬那盆番椒她都不让,只紧紧的抱在自己怀中,宛若抱的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一块珍宝般。 一路看着怀里的番椒傻笑着走进家门,她立时就仔细又轻柔的将番椒放到桌上。见枝条上有几片叶子黄了,赶忙的伸手轻轻的摘掉了。又拿了盆出去打水,说要给番椒浇水。 薛元敬见她这会儿眼中就只有这盆番椒,压根就没有他一丝半点的影子,心中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好笑的是这看着只是一盆盆景罢了,但薛嘉月竟然这样的上心,好气的是,他在她眼中竟然都比不上这盆番椒…… 心中由不得的就有些醋了起来。 第二章 薛嘉月这时已经拿了水瓢从盆里舀了水,慢慢的浇在番椒的底部,又伸手沾了水,轻轻的弹在番椒的叶片上。想起番椒喜阳,要接受日月水露,不能如盆景一样的养在屋里,忙又搬到了屋外的院子里去。 担心小婵和虎子会乱动,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同他们两人打声招呼,但这时就见小婵和虎子走了出来。 她心中一喜,忙对他们两个说道:「小婵,虎子,这盆番椒对姐姐很重要,你们两个平日千万不要乱动啊。若见到有其他人想动这个,你们两个要过来阻止,好吗?姐姐请你们吃松仁粽子糖。」 小婵和虎子点了点头,都嗯了一声。然后又听到虎子在开口叫她:「薛姐姐,周阿姑今儿走的时候让我告诉你一句话,说她走了,让你别担心。她还叫我将这根簪子交给你。」 说着,他就将手里一直攥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薛嘉月低头一看,就见那是一支银簪子,簪头是累丝做成的蝶恋花样式。不但上面的牡丹花做的好,蝴蝶更灵活,头上的两根须子稍微一动就会轻轻的晃动着,极灵活的样子。 她认得这根簪子。还是前两年她刚搬到这里来的时候,有一次见周阿姑病了,她出于同情就给她送了几次饭。但当时周阿姑不肯接受她的好意,就拿了这根簪子出来说是给她的酬劳,当时被她给拒绝了,但现在…… 薛嘉月心中一惊,连忙抬头问虎子:「什么叫周阿姑走了?她去了哪里?」 因着心中实在着急的缘故,这会儿她说话的声音较平常大了不少,惊动了原本还在屋中的薛元敬,忙走过来问她:「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没有回答他,只急切的问虎子:「虎子,周阿姑到底去了哪里?她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虎子年纪原就还小,性子又腼腆怕人,这会儿显然有些被她给吓到了,望着她的目光就怯生生的,还不住的往小婵的怀里躲,手还紧紧的攥着她的衣角。 薛元敬见状,就弯下腰来,右手放在他肩上,目光望着他,说出来的话声音平和:「虎子,你薛姐姐不是凶你,她只是在担心周阿姑罢了。那你对薛哥哥说,今日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事?周阿姑又对你说了些什么话?」 虎子在他温和的目光中渐渐的平稳下来,想了想,就说道:「今日薛哥哥薛姐姐,还有娘和我姐姐你们都走了之后,我就一个人在院子里踢藤球玩儿。玩了一会儿,我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院门,我就隔着门问是谁啊,不过我没有开门。薛姐姐告诉过我,外面有坏人,我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谁来敲门都不开。外面的人没有说话,我以为他走了,但没想到就见有个人忽然从墙外跳了进来,我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就见他进来之后就开了院门,外面有另一个人从院门外走了进来。我,我当时实在是害怕,就哭了起来,还问他们是谁,叫他们走,但他们没有走,先前跳墙进来的人还过来问我这里是不是住了个姓周的人。我只哭着,不说话。后来,后来周阿姑就开门走出来了。那两个人一看到周阿姑就跪了下来,我就听到周阿姑叹了一口气。然后周阿姑给了我两块海棠酥吃,叫我不要哭,也不要怕。然后那两个人就跟周阿姑进了屋。再然后,周阿姑走出来交给我一支银簪子,让我将银簪子给薛姐姐,还叫我跟薛姐姐说她走了,让薛姐姐不要担心她。后来她就跟那两个人一起走了。」 磕磕巴巴的将这一番话说完,虎子怯生生的望着薛元敬:「薛,薛哥哥,就,就是这样,其他的就,就没有了。」 薛元敬抬手轻摸了摸他的头,微笑着:「好,薛哥哥都知道了,你和姐姐回家吧。」 虎子答应了一声,小手攥着小婵的衣角,转过身往西厢房走。 薛嘉月这时只急的伸手就拽住了薛元敬的胳膊,一脸惊慌的问他:「哥哥,那两个人是什么人?怎么师父会跟他们一起走了?他们两个会不会对师父不利?」 薛元敬伸手握着她的手,只觉她的手这会儿一片冰凉。再看她双目隐有泪光,他只觉心中怜惜不已。 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回屋,将她按坐在椅中,他随后也拉了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一双手紧紧的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掌心里。 「你放心,那两个人不会对周阿姑不利。」他柔声的安抚着她,「刚刚虎子说,那两个人一见到周阿姑就跪了下去,而且随后他们应当也没有逼迫周阿姑跟他们走,不然周阿姑还能有时间拿了簪子交给虎子,叫他给你,还说让你不要担心她的话?」 薛嘉月现在心中满是惊慌,简直就是六神无主,一双杏眼只望着薛元敬。 这些年,无论遇到什么事,她再惊慌也好,只要有他在身边她就会觉得如同有了主心骨一般。而且他还会将所有的事条缕分析给她听,还会告诉她,你不用担心,一切都交给我来处理。 其实薛元敬心中也并不知道今日来找周阿姑的那两个人是什么身份,但是他不能在薛嘉月面前表现出分毫来。 他知道周阿姑在薛嘉月心中的分量,非但是传业解惑的师父,也如同亲人一般,这会儿忽然听到有两个陌生人来找她,她还跟着那两个人走了,薛嘉月心中肯定会担心的。 见薛嘉月还是满目惊慌担忧,他就用手掌心轻轻的摩挲着她的手背,又柔声的说了下去:「其实你自己心中也知道周阿姑的出身来历不简单的,是不是?按虎子刚刚说来,今日来的那两个人对周阿姑态度极恭敬,也许他们两个是周阿姑家的下人,现在请了她回去呢。周阿姑不是还让虎子转告了你,让你不要担心她?你何必还要担心呢?若她知道了,她心里会好过?」 薛嘉月不说话。 其实薛元敬说的这些话她心中都明白,她只是不想接受罢了。 她是个缺爱的人,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对她好的人没有几个,所以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她都会格外的珍惜,努力的想要和他们永远在一起。但是她心中也知道,光阴流逝,岁月变迁,有多少人会陪她一辈子?或是死别,或是生离,无非是陪她走完一段路罢了,然后总是要分开的。如上辈子的母亲,外公外婆,还有现在的周阿姑。 那薛元敬呢?往后他是不是也只会陪她走一段路,然后也会同她分开?他将来毕竟是要娶妻成家的,等他娶妻成家了,他心中会有另外一个女子,他还能如同现在这样的亲密对她?肯定会渐渐的疏远她的吧?毕竟后来多少渐行渐远的兄妹年少的时候也是亲近如一人的。 想到这个可能,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跟针扎似的痛,眼泪水再也忍不住,扑簌簌的就落了下来。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还是在担心周阿姑,就抬手用指腹轻柔的擦掉她面上的眼泪水,又安慰着:「别哭了。若你们师徒有缘,往后自然会有再见的时候。」 每次只要看到她哭,他就觉得心中作痛。恨不能将她面上的眼泪水全都吻尽,柔声细语的安抚着她。但凡只要她高兴,他什么事都肯去做的。 第三章 他现在越这般温柔的对她,薛嘉月就越发会想起往后若他娶妻成家了会渐渐远离她的事,霎时她只觉心中又是慌乱又是害怕,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的占据着她的整颗心。 这是这个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人了,她自私也好,无赖也好,但她不能再让他离开自己身边,不然往后这漫长的一生她要如何过下去? 薛嘉月这会儿满是薛元敬往后娶妻成家之后会跟她疏离的恐慌,又见他现在这般语声轻柔的哄着她,还抬手温柔的给她擦着脸上的泪水,她再也忍不得,猛然的就扑到他怀中去,侧脸紧贴着他温热的胸口,双臂紧抱着他精瘦的腰身,语带哽咽的说道:「哥哥,你不要离开我。」 声音中满是祈求和不安。 薛元敬一听她说的这话,心中就仿似被什么东西给狠狠的猛撞了一下般,陡然一动,让他一时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双耳了。 他竟然听到薛嘉月在说这样的话?她这是什么意思?她心中是否一如他对她那般? 最初的震动和不敢置信过后,他又只觉心中狂喜起来,甚至都不晓得该说什么话,伸开双臂就紧紧的将她抱在自己怀中。 恨不能就这样将她嵌入到他的骨血中去才好,这样她就是他一个人的,再也不会有人胆敢觊觎她了。 「我不会离开你。」一面不停的亲吻着薛嘉月头顶的秀发,他一面又连声的说道,「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难掩心中激动,他说出来的这话都是颤的,但若细听,就能听出他心中此刻的狂喜来。 薛嘉月不说话,只埋头在他的怀中哭的一抽一抽的。薛元敬也不催促她,只一下下轻柔的亲吻着她的秀发,又抬手轻抚着她的背。 温香软玉在怀,鼻端闻得到她身上的馨香,薛元敬止不住的就觉心猿意马起来。心中很想要低头去亲一亲她的脸,还有他梦中已经亲过无数次的温软双唇。但又怕唐突了她,惹她不高兴,所以也只能硬生生的忍着。实在想的没有办法了,便亲吻着她头顶的秀发。 此刻薛嘉月在他的怀中,他这样亲吻着她秀发的时候她肯定是看不到,也察觉不到的,所以薛元敬也不用担心会被她发现。 耳听到怀中的哭声渐渐的小了下去,他低头一看,就见薛嘉月也正在抬头看他。 她一双杏眼水汪汪,雾蒙蒙的,水润海棠,烟笼桃花一般,让人见了只会觉得心中分外的怜惜。但偏生她相貌又生的娇美,如她现在这般柔弱的看着人的时候,只让人心中陡然就会升起一股欲、念来。 想要去欺负她,看着她在他身下哭,颤着声音叫他哥哥…… 薛元敬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他很为自己现在忽然而起的这股子龌龊心思觉得羞愧,但不得不承认,他心中却是激动兴奋的。 呼吸渐渐加重,头也越垂越低。他觉得他现在压根就控制不住自己,很想要去亲亲她含着泪水的双眼,还有她红润娇嫩如玫瑰花瓣的双唇…… 「哥哥。」但他忽然听到薛嘉月在叫他,脑中忽然一线清明闪现,他忙坐直了身子。 胸前里的一颗心还是在突突乱跳着,目光不敢再看薛嘉月,转而去看对面墙壁上挂的一幅字,竭力声音平稳的回道:「嗯?什么事?」 就听到薛嘉月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刚刚我见师父走了,就想着往后你若娶妻成家了,肯定也会跟我慢慢疏远的,我心里难过,所以便忍不住的哭了。其实我就是犯浑了,你别太将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放在心上。」 刚刚她难过之下,说出来的话压根就没有走心。但刚刚哭过之后再一想,她怎么能这样的自私?薛元敬将来总是要娶妻成家的,如何能因为她害怕孤单一个人就不要她娶妻成家,一辈子都不离开她?又担心薛元敬心中会对她的那句话多想,毕竟他以前曾数次说过会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如何她还能在他面前说这样暧昧的话语?岂不要教他误会?所以现在她才赶忙的说了这番话来解释。 不曾想薛元敬听到她说的这句话却如同是一桶冰水忽然兜头浇下来一般,整个人都有些僵住了。 片刻的功夫之后他才低下头来看她,问着:「你叫我别太将刚刚你说的哪句话放在心上?」 声音听着冷静,但还揽着薛嘉月肩背的一双手却是悄悄的紧握了起来。 薛嘉月听他这样问起就觉得面上发烫,心中也不好意思起来。 挣扎着从他的怀中挣脱出来,好好的坐在椅中,她抬手有些不自然的将贴在脸颊上的一缕散发挽到了耳后去,目光也不好意思看薛元敬了,而是躲闪着去看别处,声音也轻轻的:「就是那句,那句你不要离开我。」 说完她就地垂下头去,面上滚烫一片。 所以他没有看到薛元敬此刻面上的神情是如何的错愕,震惊,以及难过,还有胸口起伏的是如何的厉害。 原以为她心中同他一样,所以听到她的那句话时他才会狂喜,但是没想到这些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说到底她还是见周阿姑走了,心中难过,舍不得,所以才会扑在他的怀中痛哭,叫他不要离开她…… 她只是害怕有人再离开她罢了,所以才会这般失态,可笑他竟然还以为…… 薛元敬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唇角扯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来。 不过心里的那股子烦闷的感觉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法子纾解出来。 薛嘉月听到了薛元敬吐气的声音,立时就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不过她并没有想到薛元敬不高兴的真实原因,反倒只以为薛元敬这是对她先前说的话感到厌弃了。 她以为在薛元敬的心中只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但亲妹妹如何能和兄长说那样暧昧的话呢?而且薛元敬原本就不是个喜欢同人接触的人,看他以往对那四个女配的冷淡态度…… 薛嘉月陡然就觉得心中开始发慌起来。一发慌,她就如同以往一般,伸手就想来抱薛元敬的胳膊,但不成想她刚一抱上就被薛元敬给甩开了。 原来薛元敬这会儿既觉得心中烦闷,又觉得焦躁。想要对薛嘉月说出他心中对她的那些心思来,但又担心薛嘉月会从此厌恶他,再也不理会他,待要不说,却又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快要将他给逼疯了。 但偏偏这时候薛嘉月还要来抱他的胳膊。她这是嫌他还不够烦闷焦躁,所以来火上浇油的么? 担心控制不住自己,将自己心里的那些心思这会儿就对薛嘉月说出来,所以薛元敬也不再理睬薛嘉月,起身站起来就往自己的屋里走,还反手关上了门。 他需要冷静一下,可但凡面对薛嘉月的时候他就没有法子冷静下来。但他也不想现在就同薛嘉月说破这些话。她毕竟还小,他不想吓到她。 而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果然是因着她说了那句话的缘故才会生气,所以当下一见他进屋,还关上了门,她顿时就心中恐慌起来。 第四章 待要上前去敲门,但又担心薛元敬这会儿正在气头上,越发的对她生气怎么办?可是待要就这样也转过身回自己的屋里去,她又放心不少。于是几分思量之下,最后也唯有站在薛元敬的门前,默默的流泪。 人便是这样,高兴的时候便会觉得看什么都是好的,就会越发的高兴起来,而一旦伤心难过的时候,忍不住的就会自怨自艾起来,觉得什么都是不好的。所以这会儿薛嘉月站在薛元敬的门口,只越哭就越觉得伤心,越伤心就越哭,眼泪水就如同大雨之时檐下的水滴一般,连绵不绝。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有多长时候,只忽然听到吱呀一声轻响,她泪眼朦胧中就看到眼前蓝色的衣裳前襟。 其实她并没有哭多长时间。薛元敬如何会舍得让她一直站在这里哭?虽然她站在这里竭力的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可到底还是被薛元敬给听到了,赶忙的就开门出来看。 现在一见她满面泪痕的模样,他心中再有天大的烦闷和焦躁也都消散了,只无奈的叹息一声,柔声的问道:「你好好的又哭什么?」 薛嘉月待要伸手去抱薛元敬,可又担心他会心生反感,往后越发的不理睬她了,所以便不敢,只哭的哽哽咽咽的说道:「哥哥,你,你生我的气,不理我。」 薛元敬顿时哭笑不得。见她一双眼哭的眼尾都红了,鼻子也红肿了,由不得的就心中怜惜,伸手将她抱在怀中,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如何会真的生你的气?又如何会真的不理你?便是真的生你的气了,不理你了,还不是你叫我一声哥哥我立时就什么都忘了?你就要哭成这个样子,嗯?」 说着,又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水,但如何擦都是擦不尽的。最后他只得无奈的苦笑:「你是水做的么,怎么这样多的眼泪水?平时我见你在他人面前都牙尖嘴利的很,如何在我面前就这样的没用,动不动就哭?」 薛嘉月再也忍不住,伸手就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腰,埋首在他怀中哭的抽抽噎噎的:「那不一样。他人于我而言都是外人,他们如何对我我都是不上心的,但你是我哥哥,是我的亲人,我的家人,我在你面前自然是不设防的,你若生我的气,不理我了,我肯定是要哭的。」 薛元敬听到她这番话,只觉心中既甜蜜又苦恼。 甜蜜的是,在她心中他到底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她将他看的很重,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的牵扯到她的情绪。苦恼的则是,在她心中现在还是将他当成兄长和亲人,家人来看待。但他想要的是她将他当场恋人,当成夫君来看待。 虽然同是她最亲密的家人,但这两样身份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 薛元敬就安慰自己,左右她现在还小,这些事也急不来。不过也正是趁着她现在年纪还小,往后他可以慢慢的特意将她往那方面去引导,到时水到渠成了,再对她说明他的心意时她自然就不会反感,而会接受了。 这般想着,他就笑道:「都是我不好,惹得的你伤心了。我保证,往后再不会这般的生你的气,不理你,好不好?」 薛嘉月虽然现在还在伤心,也在哭着,但听到薛元敬主动跟她道歉她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在他怀中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不,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说那样的浑话,你生我的气,不理我也是应当的。」 「那怎么能叫浑话?」薛元敬微微的笑着,一面抬手擦着她面上的泪水,一面又温声的说道,「你那话原本就说的对。便是你不说,我原就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不会离开你的。」 薛嘉月心中惊讶,一时都忘记了哭,双目微睁的看着他。 他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往后不想要娶妻成家了,而是会如同现在一般,两兄妹在一起待一辈子? 薛元敬看着她一脸惊诧的表情,不过他却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他已经决定了,从现在开始,他再不会刻意的掩饰对她的心意。他会慢慢的将他心里的那些都在她面前展现出来,教她慢慢的习惯,到时她自然便再也离不开他了。 眼中不由的就浮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来。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是温柔至极的:「乖,别哭了,哥哥在这里。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都不离开你。」 时光流逝,白驹过隙。才见菊花开过,霜冻大地,展眼桃花已开,天气回暖。 薛嘉月这些日子正忙着将辣椒幼苗往地里移栽的事。 自从年前在杨大娘和另一个人手中各得了一盆辣椒,其后的日子薛嘉月就将它们当珍宝似的小心呵护着。最后也终于没有辜负她那些日子的辛苦,共收得了一小布袋的辣椒种子。 握着这些种子在手,薛嘉月只觉比金子还要贵重。待晒干了,就小心的储藏起来。年底的时候她又同薛元敬一起到郊外去看了好几遍,赁下了一两亩合适的地来,以待来年种辣椒好用得上。 得益于薛嘉月的外婆以前喜欢在自家院子的花盆里种些辣椒,小葱,大蒜之类的辅菜,所以薛嘉月耳濡目染之下便也知道这辣椒该如何种。 到春天天气温暖的时日,先趁着大晴天的时候将去年所得的那一小布包的辣椒种子翻出来晒两天,再温水淋湿,放到灶台上挖出来的,特意用来存放火折子的一个小洞里。这里温度高,种子容易发芽。若见布包外面干了,便再用温水淋湿。如此几天过去,再打开布包一看,就会见里面的辣椒种子头上都生了细细,弯弯曲曲的小白芽。 将这些已经发了芽的辣椒种子撒到翻过土的地里去,上面再盖了一层薄薄的土,过几日自然就会有幼苗长出来。期间若见幼苗长的太密集了,是要拔掉一些的。等幼苗长到合适的大小了,就可以移栽到地里去。 因着现在这时代辣椒是个稀罕物,一般的人见都没有见过,所以压根就不晓得该如何种。所以前期薛嘉月少不得的凡事都要亲力亲为。好在还有薛元敬在旁边帮她,这才能赶在清明之前将所有的幼苗都移栽到了地里去。 移栽下去没几天的功夫,老天爷就很给力的下了一场雨,眼见得原本还焉了吧唧的幼苗立时就活了起来,墨绿的叶片舒展着,薛嘉月的心就也跟着一起舒展了起来。 这段日子还有一件叫薛嘉月高兴的事,那就是薛元敬通过了二月的县试,四月的府试和院试,现在他已经是一名合格光荣的秀才了。而且不出太初书院的掌院和那些夫子对他的期望,县试,府试和院试他果然都考了第一,中了个小三元。 太初书院的掌院和夫子自然都很高兴,因着每年他们书院的学子考中秀才的虽然不少,也有在县试,府试或院试中考第一的,但还从来从有人能连考了三个第一。他们都高兴的说薛元敬现在考了个小三元,往后大、三、元也肯定有望的,于是便越发的看重薛元敬起来。 不过薛元敬本人对此表现的倒是淡淡的。也不知道是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考中小三元,还是确实没将这些事放在心里。倒是见薛嘉月忧心那些辣椒苗的长势如何,他便也跟着忧心起来。 第五章 薛嘉月对此表现的也淡淡的。既然当年薛元敬能同时考中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那考个小三元对他而言也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但凡是言情小说男主,哪一个参加科举的时候不是一路头名考过去?你若是考个第二名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男主?所以压根就不用担心这些的好嘛。还不如担心地里的那些辣椒苗呢。 转眼已是初夏,天气日渐的热了起来,不过地里的辣椒苗却是嗖嗖的往上蹿,每次薛嘉月过去看的时候都要惊喜一回。 她原是恨不能天天守着这些辣椒苗的,但自从去年重阳赏菊大会之后,漱玉轩的生意就日渐的有了起色,每日到铺子里来做衣裙的客人虽然不能用络绎不绝来形容,但也算是人流不断了,她压根就没有法子长时间走开。 而如薛元敬所料想的一般,整个平阳府慢慢的都知道有个名叫漱玉轩的成衣铺子,做的衣裳式样新颖,颜色娇艳。纵然是后来有许多成衣铺子跟风,推出了跟他们铺子里一样的衣裳式样出来,但漱玉轩总能及时的再推出一些式样新颖的衣裳出来,所以大家还是喜欢来漱玉轩做衣裳。而先前那些她去找过,想要同他们合作,但被他们给一一拒绝的绸缎铺掌柜现在也纷纷的找上门来想要同她合作。说如当初她所谈过的那样,往后但凡漱玉轩所需要的布料都在他们的绸缎铺子里进,相应的他们也会将那些布料以低于市面两成的价格给她。 瑞兴隆的陆掌柜也过来了,笑的一脸和善。且过来就说上次他竟然不知道薛元敬和他儿子是同窗,若知道,当初他们两个去找他谈那件事的时候他必定会同意的。不过现在知道也不迟,大家还是可以合作的嘛。 最后薛嘉月权衡再三,还是选择了和陆掌柜合作。陆掌柜自然是高兴的,但薛元敬心中却不是很高兴。 他不高兴是因为陆立轩。以为薛嘉月是因为知道陆掌柜是陆立轩父亲的缘故,所以才选择同他合作。她心中竟然就这样的看重陆立轩? 薛嘉月知道他的这番心思之后简直哭笑不得,忙向他解释她为何会选择同陆掌柜合作的缘故。 原来陆家除却瑞兴隆的这间绸缎铺子,另还有一间首饰铺子,以及其他几间铺子。薛嘉月上辈子既然爱好汉服,会画汉服式样,对于那些古风的首饰她如何会不喜爱?自然也研究过一番,还在网上看过各种式样,现在画出来也不难。 她就是想着将她以往看过的那些式样别致新颖的首饰画出来,交由陆掌柜家的首饰铺子去做。待做出来了,陆掌柜可以要一部分放在他的首饰铺子里卖,所卖得钱她会给陆掌柜一些提成,其他的,她要留在自己的铺子里卖。 她已经动手画了模特架子出来,叫木匠按着图做了几个简易的模特架子放在漱玉轩里面,然后将最新式样的衣裙都穿在这些模特的身上,但凡有客人进来一眼就能看到的,岂不比只画在纸上供客人看的好?又去买了几顶好假发来,戴在那些模特架子的头上,用心的梳了发髻,再戴上她设计出来的首饰,岂不是比什么宣传都好?客人进来了,一眼看到模特身上的衣裳是好的,首饰是好的,搭配在一起分外的出彩。这样买了衣裳,心中不想要买首饰?便是模特头上的首饰不会全都买回去,但总会拣几样心爱的带回去。这样她非但是开了个成衣铺子,还算是开了个首饰铺子。至于其他的配件,鞋帽,发带,头花,禁步之类,这些后期都可以慢慢的发展起来。 总之就是以衣裙为主体,其他但凡女眷能用到的东西她都会慢慢的添加。她的主旨就是致力于让每一个女子进漱玉轩的女子浑身山下都穿的漂漂亮亮的,走出去回头率不说百分百,但至少也得百分之五十吧? 而身为漱玉轩的掌柜,薛嘉月怎么着也得将自己打扮一下吧?不然旁人走进铺子里来,一看掌柜的都穿的这样的寒酸,还如何能相信这漱玉轩能做出好的衣裳来? 所以这半年多薛嘉月很给自己做了几身光鲜的衣裙,首饰也打了好几样。而且首饰之中她尤喜步摇。 娉娉袅袅十三岁的少女,二月豆寇花一样的娇美。穿着颜色娇艳粉嫩的衣裙,一头乌黑柔顺的头发,鬓边簪了步摇,细细长长的流苏坠下来,行动间轻轻晃动,当真是说不尽的动人心魄。 薛元敬如何会放心这样的薛嘉月单独出门?每次她出门的时候他非但要陪同在旁,也定要她戴上帷帽。 这日已是五月初,端午在望,趁着薛元敬书院休假在家,薛嘉月叫了他同自己一同去郊外的地里看那些辣椒苗的长势如何。 虽然她特地的雇了人每日看护那些辣椒苗,但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过几日就必要去看一看。 五月初夏,天气已经日渐的热了起来。薛嘉月穿了丁香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的纱裙,头上带着帷帽,雇了辆马车,同薛元敬一起去郊外。 一到了马车上她就将头上的帷帽取了下来,放在旁边的长凳上。抬头一看坐在她对面的薛元敬,穿着玉色的圆领软绸袍子,腰间挂了一枚白玉双玉佩,相貌隽秀清雅。 自他考上了秀才,薛嘉月有时也不叫他哥哥了,会开玩笑的叫他为薛秀才。就譬如现在,她就在笑着说道:「薛秀才,不是叫你在家里看书,不用陪我,你怎么还是要陪我出来呢?」 薛元敬看她一眼。 她原就是开朗活泼的一个人,现如今漱玉轩的生意红火了起来,她身上更是平添了几分自信,看着就较往日越发的神采飞扬起来,也越发的让他难以放心起来。 「你觉得我会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薛元敬的声音淡淡的,但目光却是牢牢的盯着她,锁定了猎物的苍鹰一般,「若不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我哪里都不会让你去。」 薛嘉月闻言一窒。 以往她去哪里薛元敬便经会要陪同她一起去,而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薛元敬跟她跟的越发的紧了,简直都可以称得上是禁锢了。但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虽然薛嘉月不喜这样被薛元敬时刻禁锢的感觉,但她心中毕竟是在意薛元敬的,将他如亲人一般的看重,所以她从来没有正面的顶撞过他。于是即便这会儿薛元敬说出来的这句话让她觉得心中不大畅快,但她也只是笑嘻嘻的委婉着说道:「哥哥,我现在已经十三岁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如何我独自去哪里你还不放心?难道你还担心有拍花子的将我拐跑了不成?」 薛元敬轻哼。 虽然他不担心拍花子的人,但他担心其他的很多人。诸如谭宏逸,诸如陆立轩。 去年九月份的时候谭宏逸和他的那两个妹妹到漱玉轩来闹了一场,随后谭宏逸忽然失魂落魄一般的走了,他受薛嘉月的嘱咐,过两日拿了谭宏逸那日留下来的两锭金子去托月书院当面还给谭宏逸,然后他转身欲走,却忽然被谭宏逸开口叫住。 第六章 他素来就知道谭宏逸是个胆子大的,但没想到他的胆子竟然会大到这个地步。因为他竟然同他说他心悦薛嘉月,想要求娶她。 薛元敬当时浑身的气势就冷厉了下来,猛然的转过头去看谭宏逸。 但谭宏逸不是聂鸿涛,也不是贾志泽,虽然见薛元敬这会儿看着他的眼神带着锋锐的寒芒,面上都是森寒狠色,但他心中依然是不畏惧的。 不过他也知道,长兄如父,即便他心中再不愿,但若他想要成功求娶到薛嘉月那必然是要薛元敬这个做长兄的点头的,所以哪怕薛元敬现在对他的态度再如何的冷冽,他也都只能忍气吞声的受着。 不曾想薛元敬虽然心中大怒,面上却没有对他如何,只冷笑了一声。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的决绝:「你做梦!我绝不会将她嫁给你。」 说完,他便一甩袖子,转过身就走了。 随后薛元敬也并没有将这件事对薛嘉月提起过半个字,也严防死守薛嘉月有机会再见到谭宏逸,但每每他想起这件事来的时候依然觉得如鲠在喉,心中郁郁不快。 再有陆立轩,自从薛嘉月定下来同陆家合作之后,陆掌柜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想的,每每有什么事要同薛嘉月商议了,他自己不来便罢了,也不肯遣个下人来,反倒是每次都让陆立轩过来。如此陆立轩来见薛嘉月的频率自然就高了起来。 而陆立轩原就是个性子温和不过的人,甚至都有些腼腆了,但薛嘉月仿似很喜欢同这样的人说话,所以薛元敬便经常能看到她和陆立轩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便是前些日子陆立轩考中了秀才,薛嘉月还特意的前去恭贺,便是他考了个小三元也没见薛嘉月对他说过什么恭贺的话…… 若这般说来,陆立轩现在在她心中的分量岂非比他还要重? 想到这里,薛元敬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如同整个儿都浸泡在百年老醋里一般,酸的都快要冒泡了,极难受。 目光看向薛嘉月,见她正伸手掀开马车车窗上的帘子一角,转头看着外面的景色。 五月正是槐花开放的时候,路上栽了槐树,这会儿枝头的槐花一串串的开着,风透过车窗吹进来,带来槐花清幽的香气。 薛元敬目光落在薛嘉月的身上,脸上。 十三岁的少女身姿轻盈美好,车外枝头刚开放的洁白槐花一般,叶嫩花娇,让人移不开眼去。 明明日日都同她在一起,夜夜也都肖想她,但自己心里的这份心思却只能一直隐藏着,还要看着她同其他的男子说笑,忍着其他的男子在他面前说要求娶她…… 薛元敬心中明白,那些想要求娶薛嘉月的人都是将他当成薛嘉月的亲兄长来看待的。长兄如父,想要求娶薛嘉月,他不点头怎么成?所以现在即便是谭宏逸每每遇见他的时候对他的态度都要比以往好了许多。 若薛嘉月果真是他的亲妹妹,又或者他心中不曾对薛嘉月生了这样的心思,见着这些好男儿都来求娶薛嘉月,他心中肯定会很欢喜,也会很用心的给她挑选一位好夫婿,但现在…… 薛元敬觉得心里又是酸又是苦,很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当初他就不该在薛嘉月面前说什么将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看待的话,若不然,如当初秀峰村里的那些村民所言,就该将她当成自己的小媳妇来养大,对外就宣称她是他的小娇妻,还用愁现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薛元敬忽然起身坐到了薛嘉月身旁去。 马车车厢空间有限,他现在这般猛然的坐过来,两个人的身子不可避免的就要挨在一起。 薛嘉月心中惊讶,转过头看薛元敬。虽然她没有说话,不过目光中已经露出了她的疑问。 薛元敬只当没有看到,就着她掀开的车窗帘子,目光望向外面,说出来的话声线平静淡然不过:「我刚刚闻到槐花的香气,是不是这路边栽了槐树?」 说的他好像真的就只是过来看外面有没有槐树一般。 薛嘉月不疑有他,就伸手指着马车刚刚过去的地方,笑道:「哥哥你看,那里栽了好几棵槐树。一树的槐花都开了,洁白如初雪一般,而且香味清幽。你刚刚也闻到了?是不是很香?」 薛元敬趁她不注意,低头在她的发间轻闻,然后低语:「嗯,确实很香。」 这时马车颠簸了一下,车里坐着的人自然就会跟着身子摇晃下。薛元敬便趁势伸手揽住了薛嘉月的肩,将她带到自己的怀中来,同时垂首低语:「坐稳了。」 他温热的气息轻轻的拂过她的耳垂和脸颊,薛嘉月只觉得他气息所经之处都痒痒的,麻麻的。 她瞬间就觉得面上发烫,忙挣脱他的怀抱,直起身在马车凳上垂眉敛目的坐好。但若细看,便能看到此刻她白玉般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她原就相貌生的极好,这会儿俏脸晕红之时,容光更增娇媚,只看的薛元敬心驰神遥不已,忍不住的就想要去亲一亲她泛着红霞的脸颊。 他便伸手过去,一下子就握紧了薛嘉月的双手,低声的唤她:「月儿。」 声音缠绵,如浅语低喃一般,只听的薛嘉月心中猛的一慌。 近来她总觉得薛元敬对她的亲密已经超越了兄妹之间的范畴,她数次都安慰自己其实只是自己多想了,他只是心中看重怜惜她这个妹妹罢了。但是现在,教她又不得不开始多想了…… 心中正在为难要如何处理现在这样暧昧的场景时,好在马车忽然停住,紧接着就听到外面车把式的声音隔着车帘想起:「薛公子,薛姑娘,到了。」 薛嘉月闻言,忙将自己的双手从薛元敬火热的手掌心中挣脱出来,抬头说道:「哥哥,我们到了,快下车。」 薛元敬不语,只深深的看她一眼,目光中涌动的情绪教她看的心惊胆颤,忙又垂下眼去,不敢再看他。 耳中仿似听到了薛元敬低低的一声叹息,随后就见眼前光线一亮,是薛元敬伸手掀开车帘,矮身弯腰走出了马车。 薛嘉月心中正暗自的松了一口气,忽然就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过来,同时薛元敬润和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过来。」 他这是要扶她下马车。 这若是在以往,薛嘉月肯定毫不迟疑的就会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扶着自己下马车,但是这些日子薛元敬对她好像尤为的亲密起来,完全的超越了兄妹间该有的那种亲密。而且刚刚在马车里才有过那样暧昧的时刻,所以现在薛嘉月就很不想扶着薛元敬的手下马车。 心中正想着要找个什么托辞拒绝,好让彼此之间都不觉尴尬,但这时薛元敬好像对她的磨蹭不耐烦起来一般,不等她主动伸手过来握他的手,他就直接倾身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薛嘉月只觉他的手掌心火热一片,瞬间便烫到了她一般,只吓的她整个人都僵了起来,面色都有些发白起来。 这时又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响起。他仿似还在低笑:「还不下来?是要我抱你你才肯下来?」 他这算不算是在撩她? 薛嘉月立时就觉得脸上又开始发烫了,忙握着他的手下了马车。 第七章 好在薛元敬并没有得寸进尺,反而是见好就好。一等她下马车就放开她的手,转而吩咐车把式在这里等他们。 车把式应下了,薛元敬便回头叫薛嘉月:「月儿,我们走。」 薛嘉月低低的应了一声,低着头跟在他身后往前走。 不过虽然她低着头,但不时的就会抬起头,眼角余光飞快的溜一眼走在她前面的薛元敬,然后又飞快的低下头。 这会儿她只觉得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这一切到底是薛元敬确实真的在撩她,还只是她自己心生错觉?要不要直接开口问他?但若她问了,薛元敬说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一切都只是她的错觉,那她要怎么办?羞不羞的倒尚在其次,关键是薛元敬会不会觉得她对他有意,从而对她日渐的疏远了起来?要知道薛元敬确实是对所有的女子都很冷淡的,特别是那些对他有意的女子,他简直就是正眼瞧都不瞧一眼。 薛嘉月想的入神,浑身没有注意到此刻走在前面的薛元敬已经停了下来,而且还转过身来看她。她依然只闷着头往前走,一不留神的就直接走到了薛元敬的跟前去。猛一看倒像是她主动对薛元敬投怀送抱一般。而薛元敬也趁机伸了双手就揽住了她的肩背,将她更紧的抱在自己怀中。 夏日的衣裳原就穿的单薄,所以这会儿就算隔着薛元敬那件玉色袍服的前襟,薛嘉月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温热的肌肤。甚至她仿似还能听到他胸腔中沉稳的心跳一般。 她脑中先是一片空白,浑然没有反应过来。待她反应过来,便只觉心跳如擂鼓,急忙就要从薛元敬的怀中挣脱出来。 但薛元敬力气多大,她力气多大?他现在这般双臂紧紧的拥着她,若不是他真心要放开,她如何能挣脱得掉? 最后薛嘉月一张脸都红透了。心中又是羞,又是气,忍不住的就跺了跺脚,色厉内荏的说道:「哥哥,你快放开我。」 薛元敬看薛嘉月一张俏脸虽然板着,但满是红晕,目光也闪躲着不敢看他,当下便知她这其实是色厉内荏。 他无声的笑了笑,不过到底也没有再逗她,而是从善如流的松手放开她。 薛嘉月一察觉到禁锢自己的力道消失了,赶忙的就从薛元敬的怀中挣脱了出来,在一旁低头站好。 耳中还听到薛元敬带着笑意的声音在说道:「你都这样大的人了,走路怎生还不看路,只低着头一直往前走?这次若非是我在这里,而是一块石头,你也要直直的撞上去?」 薛嘉月银牙暗咬,但又不好说什么。 有时候连她自己也恍惚,薛元敬这到底是无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若说是无意为之,他近来怎么总是这样亲密的抱她。明明她都说过好几次,说她现在已经大了,即便他们是兄妹,那也不能再这样的相抱了,可薛元敬总是恍若未闻一般,照样会找机会同她亲近。但若说他是故意为之,可他刚刚说的那话分明就是他都是为她好的意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但这会儿薛嘉月却觉得薛元敬的心才真的是海底针,让她压根就捉摸不透。 脑中正琢磨着这事,不提防薛元敬忽然又伸手来握住了她的手。她待要挣脱,但薛元敬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些,同时他含笑的声音响起:「走罢,我们去看看那些番椒苗长势如何了。待看完了还要回去。你不是说回去还要去铺子里盘账?若像你现在这样一味磨蹭,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薛嘉月总是说不过他的,一颗心也总是如同漂浮在半空中一般,没有个定数,所以轻易的就被薛元敬握着手往前走了。 不过等到了她租赁的地里一看,就见辣椒苗长势喜人,较她上次来看的时候长高了不少。甚至有的辣椒苗上还开了白色的小花。 等花落,那就会结出辣椒的。 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过来,吴老汉连忙迎了过来。 薛嘉月赁的就是他家的地,同时也雇了他每日看守这些地里的辣椒,给它们浇水施肥。自然若有虫了也是要捉虫的。 吴老汉和妻子生了一儿一女,现在女儿嫁了同村的一户人家,儿子也已经娶妻生子,他最小的孙子现年都已经有五岁了。 远远的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他就起身迎了过来。 彼此见过,吴老汉叫他们都旁边他搭的一个简易的棚子里坐了。薛嘉月问了他一些有关辣椒的话,吴老汉都一一的回答了。薛嘉月听了都很满意,就起身要去看看地里的辣椒。 薛元敬自然陪同,两个人一起往外走。 因着刚刚马车厢里和忽然撞到他被他抱入怀中的两起暧昧事件,薛嘉月这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同薛元敬相处才算自然,所以便只是做了认真看每一棵辣椒苗的样子,不看薛元敬,也不同他说话。 才刚进仲夏,天气原还没有那么炎热。而且今日风大,每每风吹过来的时候,竟然还会给人几丝凉爽的感觉。 薛元敬走在薛嘉月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目光一直在看她。 她身上穿的丁香色上襦,白纱裙,腰间系着杏黄色的丝绦,头上戴着的帷帽上。 这是一顶帽檐垂着白纱的帷帽,有风拂过来吹动白纱的时候,其后的娇美容颜若隐若现。 薛元敬只觉心中火热,很想要走过去握着薛嘉月的手,直直的望着她一双灵动的双目,将他心中对她的所有心意都悉数说明白,但是他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知道后会心中厌烦他,远离他,所以总是迟迟不敢。 也只得如现在这般,时时陪伴在她身侧,若有时机便稍稍的透露出他的一些心思,一旦察觉到她有动怒的意思了便立时收回。 一路沉默的陪同薛嘉月看完地里的辣椒苗,两个人回到地头上吴老汉的棚子里。 适逢吴老汉的妻子来给他送中饭,薛嘉月便将吴老汉上个月的佣金给了他们。因着觉得吴老汉看守这些辣椒很用心,便特意的多加了一些钱。 吴老汉的妻子接了钱,心中高兴,就叫他们稍等一会儿,然后颠颠的跑回了家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回来了,手里拎着两串粽子,还有一瓶酒,说过两天就是端午节了,没什么好送薛嘉月和薛元敬的,这粽子和雄黄酒是他们自家做的,今儿才刚做好,让他们不要嫌弃,带回去尝尝,也算是她的一片穷心。 薛嘉月笑着伸手接了过来,说了两句感谢的话,又叮嘱了吴老汉几句话,便和薛元敬原路走回去。 车把式还等在那里,两个人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待薛嘉月在车凳上坐好,刚取下头上戴的帷帽,车把式就已经在赶车往回走了。 薛元敬和薛嘉月早上吃完早饭就出发,这会儿也已经到吃午饭的点了。好在临出门的时候薛嘉月特地的带了一些糕点和水出来,这会儿她就将那些拿了出来,同薛元敬一起吃,就当是午饭了。 吃完糕点之后,摸一摸刚刚吴老汉妻子塞给他们的两串粽子,竟然还是热的,想必是才刚出锅不久,于是她就解下两只粽子来,将其中一只递给薛元敬。 第八章 哪知薛元敬竟然将她手中的粽子也一并拿了过去。薛嘉月只以为他这是嫌一只粽子吃不饱才会将她手中的粽子也拿过去,正想要再去拿一只粽子来,就见薛元敬已经将一只粽子剥好了,然后递了过来。 薛嘉月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来接。 自先前在地头上抱了她,又打趣了她几句话之后,随后她便再一句话都没有同薛元敬说过。 薛元敬见她不接他递过去的粽子,就说道:「你的气性怎还是这样的大,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语气中颇多无奈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道:「好好儿的你这又是在气我什么?难不成你忘了你以前说过的话?我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了,无论如何你都会对我不离不弃的?那现在你为什么又不理我?」 薛元敬很知道薛嘉月的软肋是什么,所以但凡她心中对他疑心了,想要疏远他的时候,他每次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每一次薛嘉月都会立时软化。 这次也是。薛嘉月迟疑了下,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粽子。 「哥哥,」想了想,她就说道,「我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我也没有骗你,你在我心中便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家人,无论如何我都会对你不离不弃。所以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也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她这句话意有所指的太明显,聪敏如薛元敬不会听不出这言外之意。 当下他只暗中苦笑不已。 总归还是以前他那些话说的太死了,所以才会教薛嘉月心中真的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了,对他再无其他的心思。但是有什么法子?既是自己种下的因,这苦果也就只能自己咽下去了。不过好在时日还多,他总会有机会将薛嘉月心中对他的感情慢慢的改过来的。 所以他便笑了笑:「知道了。快将粽子吃了吧。」 薛嘉月得他这般回答就放心不少,只以为一开始是自己多想,薛元敬心中还只是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并没有生了其他的心思。于是接下来她便如同以往一般亲亲热热的和薛元敬说话。 夏日人原就容易疲乏,又刚刚才吃过饭,就更容易犯困了。再加上路面不平,马车一直在轻轻的晃荡,薛嘉月到最后便渐觉困意来袭,眼皮都要睁不开了。 薛元敬看着她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一双眼也半睁半阖的,明明是极困,但却坚持着不睡,由不得的就轻笑了起来。 「你若觉得困便睡一会儿,等到了铺子我自然会叫你起来。」他温声的同她说着,同时又坐到她身旁去,声音越发的温和了下来,「你放心,哥哥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薛嘉月正困的朦朦胧胧的,意识也有些朦朦胧胧的,恍惚中听到薛元敬这样平和的声音响在耳边,立时就觉得心中安稳不少。仿似即便有天大的事,只要有他在身边也定然会安然无事。于是下一刻她便放心的安睡了过去。 其实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她心中其实是有多信任多依赖薛元敬,不过是在一起时间长了不自知罢了。而且一来她心中始终记得当初薛元敬对她说过的话,是要将她当成亲妹妹来看待的,所以她心中便无形的给自己划了一道线,不允许自己对他有超越妹妹范畴之外的情感,二来,她是知道薛元敬会有十二个女配的。虽然现在出来的那四个女配薛元敬对她们都没有什么意思,但纵观已经出来的这四个女配,从深山老林猎户的孙女,私塾夫子之女,首富之女,身份都是一级级攀升的,谁知道后面尚且还没有出现的八位女配会是个什么身份。官员之女?国公侯爵之女?甚至皇亲国戚之女?而薛元敬是立志要入朝为官的,这些女配将来都会是他的助力。 都说权势最动人,保不齐薛元敬将来就会同她们中的哪一位有什么瓜葛。所以无论如何,她还是宁愿做他的妹妹,也不敢对他心生任何不该有的感情,不然若她真陷进去了,谁知道会是个什么后果。 薛元敬如何会知道薛嘉月心中的这些顾虑?见薛嘉月阖目睡着了,他便伸手轻轻的揽着她的身子,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好让她能睡的舒服些。 其实这会儿他也有些困意,但总是舍不得睡。只是低着头,目光痴痴的望着薛嘉月,舍不得移开半分。 也不敢伸手去抚她的脸,怕惊醒了她。不过就算只这样的看着她枕在自己腿上安睡,听着她清浅的呼吸声,薛元敬便觉得心中再圆满安宁不过。 外面的天空湛蓝,疏疏朗朗的飘着几朵白云。仲夏午间的风从田野上吹来,带着潮润的暖气,还有各种花草的芬芳。 薛元敬眸中带着笑意,伸手过去轻轻的握住了薛嘉月的手。然后他双目阖起,端坐着闭目养神。 此生他们两个总会如此相伴的。一如当年还在秀峰村时,小少年和小姑娘一路相伴着走过最艰难的时候。而现在想来,但凡只要人生路上一直有她相伴,便是再苦一些又算得了什么呢?他都甘之如饴。 薛嘉月和薛元敬坐着马车一路到了漱玉轩,有薛元敬在旁帮着,如账册,库存之类的事都是盘算的很快。 过了两日就是端午节,太初书院放假一日,薛嘉月也特地的给铺子里的所有人放假一日,大家好回去过节。因着端午这日平阳府会有划龙舟比赛,薛嘉月想去看,就一早和薛元敬商议了一番。得薛元敬同意,等到端午这日,两个人吃完早饭就一起出了门。 天气渐热,薛元敬穿了一件米灰色底靛青色边的蕉布直身,腰间系带,越发的显得他身形清俊修长了。偶尔侧过头来看她,眸中笑意细碎温和,只让薛嘉月觉得这简直就是位温润公子,谦谦如玉了。 想想一开始薛元敬凶残阴狠的人设,再看看眼前这个温润俊秀的人,薛嘉月心中其实是很有一种成就感的。 她颇有些自恋的想着,若非她的忽然来到,改变了一些事,那想必现在的薛元敬不会是眼前这个润和俊秀的少年,而依然会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吧? 也不知道为何,但凡只要想到薛元敬一开始的境遇和设定,薛嘉月就会觉得心疼起来。 她觉得还是像现在这样好。做个普普通通的人,平凡的活着,平凡的老去,可比什么都要好。 右手忽然被人握住,她抬头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正在转头看她,眸中隐隐笑意浮现:「怎么最近看你经常走神?快些走。若迟了,只怕赶不上龙舟比赛了。」 她的右手完全的被薛元敬的左手包住,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手掌心里的温热…… 薛嘉月也不知道为何,忽然就觉得很有些不自在起来。明明以前薛元敬也经常会这样牵她的手,甚至会抱她,但近来她非但是抵触他抱她,连他这样牵着她的手她也会觉得很别扭…… 于是她也不说话,只默默的挣扎着,想要将自己的手从薛元敬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 薛元敬察觉到了,不由的就停下脚步来看她,长眉微蹙。 不过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手,甚至还用了些力,教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法子挣脱开。 第九章 「你这是怎么了?」他开口问薛嘉月,「不喜欢我这样牵着你的手?」 薛嘉月头上戴着帷帽,容颜在白纱后若隐若现。薛元敬看不分明她此刻面上是什么神情,但能看到她低下了头去。 薛嘉月没有回答,只低着头。她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但她不是傻子,还是能察觉到薛元敬最近对她态度的一些变化的。但是她并不想这样,她只想他永远将她当成妹妹来看待。可是他每次这样的来撩她,两个人日日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心中一点触动都没有。 很不安很矛盾的心里,日日都觉得如履薄冰一般,也日日都患得患失的。薛嘉月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再不敢如以往那样的和薛元敬随意亲密,主动去抱他的胳膊,对他撒娇,就连他主动的来握她的手,抱她她也是抵触的。 见她不回答,薛元敬忽然就觉得心中焦躁了起来,也隐隐有些恐慌在内。 近来他确实没有再隐藏自己对薛嘉月的那份心思,时不时的就会故意的流露一些出来。一则是为试探,二则,也是想要薛嘉月慢慢的适应这些,但是没想到她现在竟然有了抗拒他同她亲近的意思…… 「你怎么不说话?」薛元敬目光微沉,语声发紧,「你忘了你我之间亲如一人的关系?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说的?」 薛嘉月依然倔强的低着头,没有说话。 其实她平常在外人面前是个牙尖嘴利的人,若有让她觉得不高兴的事或话,她一般当场就顶回去了,绝对不留在心里让自己憋屈,但在薛元敬面前,特别是近些日子,她好些话都不敢说。 总担心是她自己多想了,那说出来薛元敬心中会如何看她?但这一切若不是自己多想,她说出来,岂不是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往后她和薛元敬要怎么相处? 她觉得自己虽然很信任依赖薛元敬,将他视为她唯一的家人,亲人,但也仅此而已,她并不想同他有除却兄妹之间的其他关系…… 她心中始终还是对那十二个女配的事耿耿于怀的,潜意识里也总觉得薛元敬肯定会同她们有些什么关联。即便不是同十二个女配都有关联,但里面总会有一两个是不一样的吧?要知道还有八个女配是没有出来的呢。谁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身份?但总归都会很优秀就是了。 手中忽然一紧,是薛元敬拉着她快步的往旁边一处偏僻的小巷里走。随后眼前一亮,是薛元敬伸手将她头上的帷帽拿了下来。紧接着颌下微热,是薛元敬抬手过来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看他。 一下子就对上他乌黑暗沉的双眸,薛嘉月心中忍不住的一跳,也开始觉得心中慌乱起来。 她有一种感觉,薛元敬这是打算要向她摊牌了。但是她不想现在就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若没有捅破,她心中还能假装自己不知道这件事,将薛元敬当成自己的哥哥,两个人同以往一样的过日子,但若是捅破了…… 想想薛元敬往后还有八场桃花债没有登场,一个比一个厉害的女配身份,弄死她这个无权无势的人想必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而且八个女配呢,总会有一款入薛元敬的眼,到时她要怎么办? 薛嘉月心中只越想越怕,忍不住的就伸手去扳薛元敬捏着她下巴的手,想让他放开自己。同时头转向其他的地方,不想看薛元敬。 对着他的目光时她就觉得心中害怕。 但没想到,薛元敬一见她挣扎,原还只是伸手捏着她的下巴,这会儿则是直接改为紧扣着她的下巴了,迫使她只能看着他。同时身子前倾,将她按在了旁侧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将她牢牢的禁锢在墙壁和他的臂弯之中,让她再也挣脱不掉。 薛嘉月一见现如今这样的情形,怎一个心慌了得。而且看薛元敬低头下来的样子,简直就像要来亲她一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薛元敬望着她的目光微暗,声线低沉,「刚刚你为什么不要我牵你的手?」 薛嘉月不敢对上他的目光,想要低头,但薛元敬见状就手中又用了些力,强迫她抬头看他,同时低喝道:「说话。」 薛嘉月被他这样一声低喝,心中就开始砰砰的乱跳。又下巴被扣,被迫只能抬头看他,她心中陡然就觉得委屈,也觉得恼火起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起来。 这些日子每天面对薛元敬的那些若有若无的撩拨,她每天思前想后,忐忑不安的,她觉得自己也实在是受够了。 于是她就带了几分赌气的问道:「哥哥,你真的只是想要牵我的手而已?不想要抱我,甚至不想对我做其他的事?」 脑中忽然想起薛元敬自去年下半年开始换中裤频繁的事来,那会儿她还猜测他梦里会是哪个姑娘,但现在想来,极有可能就是她。于是薛嘉月由不得的脸颊晕红,也恼羞成怒起来。随后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猛的伸手就打掉了薛元敬紧扣着她下巴的手,并气道:「哥哥,我是你妹妹,你不能这样想我。」 薛元敬这会儿只觉得轰的一声,身体里所有的血液猛的一下都冲到他的脑子里去了一般,双耳都开始轰隆作响。 她竟然知道了?!她什么时候开始知道这些的?怪不得这些日子她会这样抵触他对她的碰触…… 胸腔里的一颗心由不得的就剧烈的跳动了起来,一双手也紧张的在轻颤。不过他还是没有放开薛嘉月,依然将她牢牢的禁锢在他和墙壁之间。 片刻之后,他才哑声的开口问薛嘉月:「你,你都知道了?」 不敢看她,所以他便低着头,看着她脚上穿的浅蓝色扣花绣花鞋。 薛嘉月闻言只觉心尖上猛的一颤。 果然,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般。那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兄妹变情人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以前是从来没有想过的。 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反应过来,然后她定了定神,见薛元敬虽然低着头,但依然可见他侧脸上的红意,想必他这会儿也是不好意思的…… 到底不想薛元敬太难堪,同时她也确实是想要他这个哥哥的,所以她想了想,就放柔了声音,轻声的说道:「哥哥,你那时候说过,你心中是将我当做亲妹妹来看待的,让我也将你当成亲哥哥,这些年,我,我心中也一直将你当成亲哥哥来看待,从来不敢对你有其他别样的感情。而且我觉得,我们就一直这样做兄妹也挺好的,你别……」 她原想要对薛元敬谆谆善诱一番,好打消他心中对她的那些念头,往后他们还能做兄妹,但没想到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薛元敬猛的抬起头来看她,乌黑的眸子里隐隐是发怒前的征兆。 「不好。我不想做你的哥哥,我只想做你的夫君。你也不能心中再将我当成哥哥,要当成夫君来看待。」 薛嘉月先是一怔,随后气极反笑:「当初是你说要做我哥哥,让我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现在好了,你不想做我哥哥,想做我夫君了,就要我心中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你将我当成什么人了,由得你说要我怎样便怎样?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不知道要如何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且这辈子我都不会知道。」 第十章 心中火气一下子就大了起来,于是伸了两只手就去扳薛元敬的手,想要离开。但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如何扳的开?最后她气极了,想也不想的,矮身弯腰就从薛元敬的臂弯下钻了出去。且钻了出去就往前跑。 不过才跑了没两步,胳膊又被薛元敬给握住了,且他一个用力,又将她抵到了旁边一户人家的院墙上去,紧接着他身子也贴近了过来。 这会儿薛嘉月是再使不出出其不意钻薛元敬臂弯下逃跑的事来了。心中原就气,偏生薛元敬身子又靠的极近,她甚至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 于是薛嘉月现在是又气又羞,忍不住的就开口呵斥着:「你快放开我。」 话音刚落,忽然就觉双唇上一片柔软火热。 是薛元敬亲了下来。 其实薛元敬这段日子在梦里亲过薛嘉月无数次,但等这会儿真的亲上了,他就发觉这感觉比梦里更加销、魂…… 初时因着紧张和没经验的缘故,他只在她温软柔滑的双唇上流连,但后来他无师自通般,遵循着自己心中的渴望,趁着薛嘉月还在震惊双唇微开的情况下,舌头就灵活的探了进去。 这感觉让人上瘾,也让人痴迷,薛元敬发现自己压根就停不下来。胸前里的一颗心急剧的在跳着。明明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因为心跳过快而死,但在这一刻他还是将薛嘉月紧紧的抵在院墙上,不顾一切的亲吻着她。 恨不能永远不要停下来才好。 而薛嘉月现在完全懵了。她一双眼虽然大睁着,但是她觉得她现在看不到任何东西,连胸腔里的一颗心也仿似停止了跳动,三魂六魄都出窍了一般。 最后还是薛元敬吮吸她舌头的力道重了,她吃痛之下才猛的反应过来。 三魂六魄瞬间回窍,整个人又是羞又是气,猛的就伸了双手狠狠的去推薛元敬。 薛元敬这会儿正沉迷在这销、魂的感觉中,哪里会想到许多?对薛嘉月的禁锢自然较刚刚松了许多,便被她猛然一发力就给推开了。随后便见她如受惊的兔子一般,转过身往巷外就飞跑。 薛元敬反倒被这一连串的变故给震的有些呆愣了。虽然他很快的就反应过来,也连忙跟着薛嘉月追了出去,但就见外面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盛装赶往洛水边去看龙舟比赛的人,哪里还能看得到那道纤影? 他心中这会儿只懊恼不已,悔恨自己刚刚没有控制住自己,到底还是吓到了薛嘉月。现在也不知道她跑到哪里去了,而且她还没有戴帷帽…… 想到这里,薛元敬忙沿着大街一路飞快的寻找过去。 等到他的身影远去,就见旁边一座茶楼的门后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原本茶楼里的伙计看到一道人影飞快的闪了进来,差些儿就撞到了他手里提着的茶吊子,他只想开口大骂,但忽然看清这人的相貌,竟然是位妍丽之极的少女,要骂出口的话立时就咽了回去。这会儿见这位美貌少女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他忍不住的就咽了口唾沫,然后干巴巴的开口问道:「姑,姑娘,您,您要喝点什么茶?」 薛嘉月原是想进来躲一躲就走的,但见薛元敬已经一路往前寻她去了,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出去,而是在大堂中挑了张放在墙角的桌子坐了下来。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其实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想必薛元敬这会儿也想不到她其实就在旁边的这座茶楼里吧?而且她现在心里实在乱的很,不想出去,只想一个人坐着发发呆,好好的理一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她便坐下来不想走了。 伙计又过来问了一遍她要喝点什么,她便要了一壶梅片。待伙计将茶送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她也没有喝,只呆呆的望着窗外的一株柳树。 想想刚刚忽然就被薛元敬给亲了,而且亲的一点都不温柔,她就只觉得心中又是气,又是羞,恨不能现在就去找薛元敬,将这壶滚烫的梅片茶都泼他脸上去才好。 她的初吻啊。上辈子加这辈子的初吻,就这么没了。还是这样的不温柔。薛元敬他到底会不会接吻啊?怎么感觉就跟只狼一样啊。 薛嘉月低声的呻、吟了一声,抬起右手捂住了半边脸。 她觉得她这会儿脸上烫的厉害,也觉得自己往后估计是没法子再面对薛元敬了。 正呆愣着,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她:「薛嘉月?」 薛嘉月只以为是薛元敬去而复返,只吓的猛的一下子就从条凳上直起身站了起来,转过头惊恐的望过去。 就见面前站着的少年并不是薛元敬,而是谭宏逸。 薛嘉月心中轻松一口气,随后全身脱力一般的又在条凳上坐了下去。 谭宏逸刚刚路过这家茶楼,忽然一转头,看到大堂中一位姑娘的背影形似薛嘉月,忙走进来看,就见果然是薛嘉月。他大喜之下忙开口叫她,但没想到她竟然惊慌成这个样子…… 「你怎么了?」谭宏逸心中狐疑,在她旁侧的条凳上坐下来之后他就忙问道,「怎么看你的样子像在躲什么人?谁在追你?」 薛嘉月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垂下眼,自顾自的看着桌面上的那只白底青花提梁壶发起呆来。 一个两个的都成了精了。明明她什么话都没有讲,但怎么就都能这样轻易的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呢? 谭宏逸见她不说话,就目光上下打量她。 她穿了一件淡蓝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纱裙,头上梳了双螺髻,只在两边发髻上各系了一条淡蓝色的发带,并无饰物。 自打谭宏逸明白自己对薛嘉月的真实心意,又对薛元敬挑明了那番话之后,其后他虽然总想要见薛嘉月,但无奈薛元敬防他防的甚紧,所以他总是不得与薛嘉月相见,更遑论如现在这般的两个人单独相处了。所以这会儿谭宏逸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激动,一双黑眸看着都较往日要亮上许多。 又看到薛嘉月双颊晕红,上唇也破了,他不由的就问道:「你怎么了?如何脸这样的红,上唇也破了?」 薛嘉月刚刚心神一直恍惚着,竟然一直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上唇破了,这会儿被谭宏逸点明,她方才察觉到自己上唇那里正火辣辣的一片痛。 还不是被薛元敬给咬破的!他方才,分明就是一头狼,还是不得章法的一头狼,只会横冲乱撞,激烈又凶猛。其实哪里只是上唇被他给咬破了?现在她舌头上也被他吸吮的火辣辣的一片痛呢。热茶都不敢喝,话也懒得说。 而且薛嘉月这会儿想起那件事来依然还是又气又羞的,又被谭宏逸这样问,她要如何回答?索性便垂着眼,不回答。 奈何谭宏逸是个极不会察言观色的人,明明她都已经表现的这样的明显了,他何必还要一直追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薛嘉月心中火气顿生。 对着薛元敬的时候她自然会有很多顾忌,因为那是她心中很在乎的人,所以有些话她要想想才敢说,但是面对谭宏逸的时候她可是一点顾忌都没有。因为在她心里,谭宏逸也就比一个陌生的路人好一些罢了。 第十一章 所以听到谭宏逸一直追问,她便有些不耐烦的回道:「你管我怎么了呢。别问了。」 但她越这样说,谭宏逸就越发的担心。只是他又不会哄人,想开口再问,又担心薛嘉月会更加生气,便只坐在那里,搜肠刮肚的想着要说什么话来逗薛嘉月高兴。 想了想,他便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去买来给你吃?」 薛嘉月没说话,甚至都没抬眼看他。 谭宏逸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你喜欢什么东西?首饰?衣裳?胭脂水粉?再至于宝石珍珠夜明珠这些,但凡这世间的任何东西,只要你说出来,我都能去买来送给你。只要你别这样的皱着眉,笑一笑就行。」 薛嘉月终于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眼,但谭宏逸依然觉得心中激动不已,不自觉的腰背都挺的笔直起来。 就听到薛嘉月在问他:「你很有钱?」 谭宏逸点了点头。 「可是你再有钱关我什么事?我若要这些东西我不会自己去买,要你送?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勾栏院里的姑娘?千金买笑啊?」 谭宏逸面上的笑容僵住了。然后他连忙摇手否认:「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在我心中你怎么可能是勾栏院里的姑娘?我,我真的只是想让你高兴而已。」 薛嘉月不理他,从荷包里掏了一些铜钱放在桌上。这就是茶钱了。然后她抬脚往外就走。 原本还想在这茶楼里坐一会儿,想一想往后她到底该如何同薛元敬相处的事,但现在谭宏逸过来了,她还能有什么清净?还是早些回去的好。估计薛元敬也想不到她这会儿会回家。 哪知道等她走出茶楼的门之后,谭宏逸也立时就跟了过来。 薛嘉月总是不理睬他,往前自己走自己的路。但谭宏逸非但还一直跟着她,甚至还快走几步过来与她并排着一起走,问她:「你要到哪里去?」 薛嘉月不想理他,自顾自走自己的路。 耳中又听到谭宏逸在问:「你到底因为什么事这样的不高兴?有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 薛嘉月脚步微顿,但随后她又一语不发的继续往前走。不过心中在暗暗的说道,帮我揍人?欺负我的人是薛元敬,你揍的过他吗?只怕是被他揍。 谭宏逸还在旁边喋喋不休的一直说话:「你怎么不说话?你不相信我……」 一语未了,就见薛嘉月猛的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谭大少爷,你到底想要怎样?」 谭宏逸呆住:「我,我没想要怎样啊。」 薛嘉月叹了一口气。 以前她觉得谭宏逸说话骄横跋扈的让人想揍他,今儿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不骄横跋扈了,但这样的打破砂锅问到底还是让人想揍他。 随后她就望着他,很认真的说道:「谭大少爷,我现在心里很烦,想要一个人安静一下,你能不能去做你自己的事,不要跟着我了呢?就当我求你了,成不成?」 说完,她抬脚转身就走。 未走几步,又听到谭宏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元敬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我心悦你,想要求娶你?」 薛嘉月闻言,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没往前直直的摔倒下去。 片刻之后,她僵硬着脖子回过头来看谭宏逸,面色古怪的问他:「你,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谭宏逸的心中这会儿是很紧张的,都觉得口干舌燥起来,手掌心里也一片汗湿。现在见薛嘉月问他,他只觉得越发的紧张起来。不过到底还是心一横,声音较刚刚更大了一些:「我心悦你,想要求娶你。这话我已经同薛元敬说过了,虽然他没有同意,但我是不会放弃的。我,我是一定要娶你为妻的。」 听完谭宏逸那番堪称宣誓一般的表白言语,薛嘉月心里只有一句话,当初薛元敬竟然没有打死你? 她觉得她今儿真是活见鬼了。先是和薛元敬之间的那层窗户纸捅破了,被他按到墙上强吻,这会儿又被谭宏逸这样,当街告白?而且,谭宏逸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又喜欢她什么?他们两个之间才见了多少次?而且哪次见面的时候谭宏逸不跟她置气?可千万不要跟她说这是因为谭宏逸喜欢她的缘故,所以每次见面才会跟她置气的啊。这算什么喜欢? 薛嘉月都不知道她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谭宏逸了,她也不知道该同谭宏逸说什么话,于是她只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就走。 她心里实在是太乱了,她想静静。 但谭宏逸却追了上来,不依不饶的问道:「你要去哪里?」 薛嘉月觉得她开始有点头痛了。 「回家。」她冷淡的回答着,「我哥哥在家,你要跟去?」 虽然薛元敬并没有同她说起过谭宏逸刚刚提到的那事,但是想必当时他听到肯定是极为恼火的,必定是没什么好言语好态度对谭宏逸,他会不怕? 但没想到谭宏逸压根就不怕,反倒是说道:「这段日子我已经仔细的想过这件事了。虽然我以前同你大哥有过节,但长兄如父,你的婚事总归是要他点头同意才行的,所以我打算往后在他面前好好表现。只要他看到我对你的一片真心,我想他最后肯定会同意我们两个的婚事的。」 话音刚落,他就见薛嘉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他,面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他心中一阵紧张,忙问道:「怎么,我这话说的不对?」 薛嘉月面无表情的点头:「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再想了,我哥哥是绝对不会同意你说的事的。」 「为什么?」谭宏逸追问,「难道是我不够好?你哥哥他到底想要给你挑个什么样的夫婿?但凡他说出来,我都会努力的去办到。」 你永远都办不到。因为他压根就没想将我嫁给任何人,他只想我嫁给他。 想到这里薛嘉月就觉得心塞不已。这到底都是些什么事啊。 不过眼前的这朵桃花还是要拒绝掉的。所以薛嘉月干脆利落的给谭宏逸发好人卡:「谭公子,你很好,但是很可惜,我们两个不适合,我是不会嫁给你的,往后你别再对我说这样的话了。」 虽然不明白谭宏逸为什么会忽然喜欢上她,这份喜欢到底又有多真,但这朵桃花她以前想都没有想过,所以现在拒绝起来自然也是无一丝迟疑。而且拒绝完了她就继续往前走。 被拒绝的这样的干脆利落,谭宏逸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不过这几年每次见到薛嘉月的时候都被她挤兑惯了,可以说谭宏逸的抗压性增高了不少。而且他心中也确实是极为的欢喜薛嘉月,所以这会儿他也只是怔了一下,然后又连忙追了过来,甚至还问道:「既然你都已经说我很好了,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见薛嘉月要说话,他又忙说道:「你现在不用这么快的就答复我,我可以等,等到你一直喜欢上我为止。」 第十二章 「你别等了,我是不会喜欢上你的。」薛嘉月决定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掉眼前的这个麻烦,等回去之后才好专心的去想怎么解决掉她和薛元敬之间的事,「天涯何处无芳草,我脾气这么差,每次见到你就会跟你置气,将你气的跳脚,你喜欢我做什么?这世上的好姑娘那么多,你还是喜欢她们去吧。」 哪想到谭宏逸听了,却是很认真的说道:「就算你脾气再差,每次都同我置气,我心中还是喜欢你的。其实被你挤兑,我,我心中也是高兴的。」 薛嘉月:…… 从来不知道还有因为挨骂而喜欢上一个人的。 薛嘉月觉得自己已经词穷了,她都不知道该对谭宏逸说什么拒绝的话了。关键是无论她说了什么拒绝的话谭宏逸都能立时反驳回来,顺带还能再对她表白一下。 跟聪明人说话都这样的心塞吗?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蠢笨如她真的是太受伤了。 她就不说话,只脚步飞快的往前走,只指望谭宏逸能识些趣,见她现在心情不好赶紧闪人,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但谭宏逸已经决定要做一朵解语花了,所以一直跟着她不说,还不时的就会说一些话来逗她开心,顺便表达了一番薛嘉月若嫁他他会如何的对她好,让她天天都高兴的话。到最后薛嘉月忍无可忍,直叫他:「你别跟着我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行不行?就当我求你了。」 谭解语花忙点头:「好,好,我不说话了,一个字都不说,你一个人想静多久就静多久。我就是看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想要送你回去。等送你回去了我立刻就走。」 说完,为表决心,他还特地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过到底还是一直紧跟着薛嘉月的。 薛嘉月这会儿只烦躁的想揍人。但最后她也只得狠狠的瞪了谭宏逸一会儿,然后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不是很想回家,但不回家她还能去哪里?所以纠结再三,最后还是往家的方向走。 谭宏逸一直跟在离她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不过好在总算一句话都没有再说了,薛嘉月只觉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就想着,等待会儿到了院子外面,她就回头叫谭宏逸回去,谭宏逸总不好跟她进去的吧?今儿冯嫂子他们一家也都去洛水边看龙舟比赛了,他若跟她进去,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到时薛元敬再回来看到…… 薛嘉月不敢想那个画面。 于是等到离院子还有一段路的时候,薛嘉月就转头看着谭宏逸:「多谢你送我回来。我现在到家了,你可以回去了。」 谭宏逸不想走。好不容易能和薛嘉月单独相处,和她在一起多待一刻都是好的。 于是他就笑道:「我走的渴了,你能不能请我到你家喝杯茶我再走?没有茶也没有关系,水也成。便是没有热水,冷水也成的。」 只要能和薛嘉月在一起多待一会儿,什么水他都愿意喝。 薛嘉月无语望天。她刚刚为什么会听信谭宏逸说的话呢?早知道刚刚她就该无论如何都不让谭宏逸跟来才是。但是看他当时的那个劲头,只怕她怎么拒绝他都是会跟过来的…… 薛嘉月这会儿真是被他缠的没有办法了,但是她心中也明白无论如何不能让谭宏逸跟她进屋,最好现在也赶紧让他走,不然待会儿薛元敬回来撞见他们两个在一起…… 那画面她还是不敢想。 于是她想了想,就从荷包里面掏了一锭碎银子出来递过去,又伸手指着前面的一家茶楼说道:「那里有一家茶楼,你看到没有?现在这银子给你,就当我请你喝茶,你现在就自己一个人过去,想喝什么茶点什么茶,好不好?」 但谭宏逸不接,只固执的说道:「我有银子。而且我家什么好茶没有?平阳府最好的茶楼卖的茶都没有我家的茶好,我不去,我只想到你家里喝杯凉水。」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满心沧桑,无奈的抬手扶额。 为什么跟他说什么话他都要这样的反驳回来呢?他就不能听听她的话?这到底是谁跟谁在置气?谭宏逸这就是要活活的气死她啊。 薛嘉月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半晌才压下心头即将喷薄而出的火气,面上甚至还挤出来一个笑意:「你到我家去,不方便。你还是回自己家喝好茶去吧。」 但若细看,便会发现这笑意十分的勉强,而且她此刻一张俏脸还紧绷着,一看就知道她已经气的很厉害了。 但谭宏逸浑然看不出薛嘉月正处在即将爆发的边缘,还是在不依不饶的说道:「有什么不方便的?难道是薛元敬在家?他在家也没有关系,我正好可以去同他说说话。这次他虽然考了个案首,又压过我,但三年后的乡试他未必就能压过我了。我总是要赢他一回的。」 看来谭宏逸心中这想和薛元敬一较高下的心还没有死。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不想让谭宏逸跟她回家而已。她就想一个人回去静一静,平复一下自己现在慌乱无措的心情,想一想她和薛元敬往后该如何相处的事,这就这样的难吗?更何况她明明都已经说的这样的明显了,为什么这谭宏逸就不能识点趣,麻溜的闪开呢? 薛嘉月觉得自己真的是要忍不下去了,只气的满面绯红,说出来的话都跟咬牙切齿一般:「谭宏逸,你就不能……」 只是待她的目光看到前方站着的一个人时,就如同兜脸一盆冰水泼过来一般,全身的后期瞬间熄灭。非但闭口再不言语,面上的绯红也刷的一声悉数褪却,转而煞白起来。 谭宏逸见她原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但忽然又变为这样害怕的模样,目光又直勾勾的看着他身后,他不由的也回头望过去。 就见薛元敬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一张脸阴沉冷厉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天空一般,真当是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饶是谭宏逸从来不惧怕薛元敬,但这会儿他心中也是忍不住的震惊。不过随后他还是开口问道:「薛元敬,你摆出这样凶的一副脸色做什么?你没看到月儿都被你吓到了吗?」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薛嘉月就忍不住的看了他一眼,同时在心中哀嚎。 照薛元敬的那个性子…… 谭宏逸这是在嫌她死的还不够快吗? 而薛元敬也看了他一眼,目光暗沉如刀锋。若目光有实质,只怕谭宏逸这会儿已经被他给剐成个人干了。 「月儿也是你能叫的?」他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透着压抑过后的愤怒,「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这就实在是有点不像话了。要知道谭宏逸毕竟是平阳府首富的儿子,他爹和知府都交好的,若这会儿薛元敬当真惹怒了谭宏逸,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薛嘉月就忙开口喝止薛元敬:「哥哥,别说了。」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谭宏逸心中自然是一喜,而薛元敬心中则是一沉。 她竟然为了谭宏逸喝止他?她以往在他面前高声说话的次数都很少的。 薛元敬当即就只觉心中火起。是嫉妒的火焰,一下下的燎着他的心,快要将他所有的理智都烧尽了。 第十三章 他不说话,目光牢牢的锁定薛嘉月,直直的看着她。 薛嘉月禁不住被他这样看,头低了下去,双手握在一起,手指很不安的互绞着。 谭宏逸见到她这一副害怕的模样,自然心生怜惜,忙侧身挡在她面前,同时不满的对薛元敬说道:「薛元敬,你这是在做什么?月儿只不过是为我说句话罢了,就值得你这样凶她?」 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薛元敬的双手瞬间就紧紧的握了起来。因着用力之大,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随后他也不看谭宏逸,只望着薛嘉月,沉声的说道:「过来。」 别看薛嘉月在谭宏逸面前胆大,什么话都敢说,但在薛元敬面前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怕他生气的模样。不过她也有她自己的倔强。 凭什么你叫我过去我就得过去啊?而且先前你还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将我按在墙上强吻了呢。还说什么要我往后将你当成夫君来看待。你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啊?我偏不。 于是薛嘉月便只低着头站在那里,上齿死死的咬着自己下唇,但就是不肯挪动一步。 谭宏逸自然要站出来为她说几句话:「哎,薛元敬,你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有你这样做人家哥哥的?你便心中再有气,冲着我来就是了,何必要冲着月儿来?」 话音刚落,就见薛元敬猛然的抬脚就往这里疾走,全身气势如虹。 谭宏逸心中一惊,忙双脚微微分开,等待着薛元敬对他发难。 但没想到薛元敬径直的绕过他,然后忽然伸手就握住了薛嘉月的胳膊,一把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薛嘉月待要挣扎,但薛元敬一手揽住她的肩,用力的将她摁在自己怀中,这下子她是无论如何都挣脱不掉了。 他这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谭宏逸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 这会儿他心中一方面有一种原来还可以对姑娘这样,真是服了,一方面则是,薛元敬怎么能对薛嘉月这样?她可是他妹妹。 不过他心里也有点茫然,毕竟他虽然和谭玉荷,谭玉茶是兄妹,但他们兄妹间感情一般,甚少有亲密的时候,可他也见过其他兄妹之间有打打闹闹的时候。所以薛元敬和薛嘉月之间这样,到底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但见薛嘉月一直在挣扎,显然是不喜薛元敬这样对她,于是谭宏逸心中当即也气恼了起来,伸手就去拉薛元敬怀中的薛嘉月,同时对薛元敬怒喝道:「你放开她。你没看到她不喜欢被你这样抱着么?」 但他刚伸出的手立时就被薛元敬一袖子扫了过去,碰都不让他碰到薛嘉月一下。同时因着心中实在记恨刚刚谭宏逸叫薛嘉月为月儿的事,所以薛元敬冷笑一声,忽然闪电般的出手,牢牢的钳着谭宏逸的右边胳膊,然后再顺势用力往下一扯一拉。 就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卡啦声,谭宏逸的胳膊竟然被薛元敬给硬生生的拉扯的脱臼了,当即只痛的谭宏逸闷哼了一声。 闷哼声中,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我和月儿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插手了?还有,谁给你权利叫她为月儿了?这次只是给你一个教训,若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可就不是胳膊脱臼这样的简单了。」 说完,他拥着薛嘉月往前就走。 谭宏逸虽然这会儿右胳膊痛的厉害,但见薛嘉月仿似被薛元敬给挟制了一般,他就依然忍着痛,煞白着一张脸喝道:「薛元敬,你放开她。」 说着,就要冲过来,将薛嘉月从薛元敬的怀中夺下。 薛嘉月虽然被薛元敬一直按在他怀中动弹不得,脸也被他的衣袖子盖住,看不到外面的任何情形,但薛元敬和谭宏逸之间的对话她还是一个字都不落的听在耳中。 她晓得薛元敬这会儿是真的动怒了,她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但谭宏逸还非要这样不依不饶的,不就是在火上浇油?只怕等他再过来吵闹,局面到时当真要失控了。 耳中听得薛元敬冷笑一声,教人听了心中忍不住的发寒,薛嘉月担心待会儿薛元敬气性上来不定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来,忙用力的挣扎着从薛元敬的怀中探出一个头来,对正冲过来的谭宏逸说道:「求求你了,你快走吧。这是我和我哥哥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你越插手越乱。等过几日我再去找你说话,成不成?」 谭宏逸见她目光带着祈求之色,说出来的话也带着哀求之意,忍不住的就停下脚步,心中怔怔的。 细想来,这确实是他们兄妹之间的事。而且现在看来应该是他们兄妹之间有了什么误会,薛元敬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且薛元敬心中原就一直不喜他,若他这会儿一直插手,只怕薛元敬会越发的气恼,到时只怕还会将这份气恼悉数都转移到薛嘉月的身上去,那他岂不是害了她? 想想薛元敬素来就对薛嘉月都极为宠爱,从来舍不得伤她一下,骂都没有骂过,想必这次也不会真的对她如何吧?只是彼此之间有些误会,说开了应该就没事的吧?毕竟兄妹之间哪里会有什么刻骨的仇恨? 心中左思右想的,最后谭宏逸还是一咬牙,决定不再跟过去了。不过他还是担忧的对薛嘉月说道:「那你要小心,过两日我再来看你。」 薛嘉月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头已经又被薛元敬用袖子给遮挡住了。同时察觉到他全身都绷的极紧,又要转身,想必是要去找谭宏逸的麻烦。 薛嘉月见状,忙死死的抱住了他精瘦的腰身。察觉到他全身僵了一下,不过到底还是停住了,随后拥着她继续往前走。 耳中听得咔哒一声响,想必是薛元敬在拿钥匙开院门上的锁。随后就听到门开的声音,她被薛元敬拥着走进了院里。 在薛元敬关上院门的那一刹那,薛嘉月趁着他衣袖上被掀开的一条缝隙往后望,就见谭宏逸已经不在原地了,想必是终于听了她的话回家去了。 心中正松了一口气,忽然就听到关门的声音,门闩落下来的声音,紧接着她只觉后背被抵到了什么东西上面去,眼前猛然一亮。 是薛元敬终于掀开了盖在她脸上的衣袖。 薛嘉月被头顶直射而来的日光刺的有些睁不开眼。待她适应了这强烈的光线睁开双眼时,就见薛元敬正一脸阴沉的在看着她,而她正被他按在院门旁边的墙上。 薛嘉月待要动弹,但薛元敬两只手分别按在她的两边肩膀上,如同将她死死的钉在这墙上一般,她压根就动弹不了。 心中到底还是害怕的,又觉得委屈。觉得今天明明是她吃亏了,初吻都被薛元敬一声招呼都不打的就给夺了,现在他还要这样凶的对她。 眼眶止不住的开始发热,声音也哽咽了起来:「你放开我。」 薛元敬如何会放?双手牢牢的将她按在墙上,目光凛冽,声音也如同淬着冰:「薛嘉月,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不知今天外面人多,有多危险,你先前还一语不发的就跑走了?现在你竟然,你竟然和谭宏逸一起回来,还同他说过几日再去找他说话,你,你可真是……」 第十四章 说到这里,薛元敬心中真是气极,胸口急剧的起伏着,太阳穴附近的青筋都气的梗了起来。 顿了顿,他又问道:「刚刚你一直同他在一起?你们之间说了什么话?」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也是气极了。 凭什么她就要这样的被他按在墙上质问?而且还要责怪她不发一语的就跑了。若他当时不那样的强吻她,她会跑?且她不跑能怎么样?劈手给他一个耳光,然后跟他闹吗? 一气之下她就有些口不择言了。也是存心想要气一气薛元敬,于是她就赌气的说道:「是啊,刚刚我一直和谭宏逸在一起,那又怎样?而且他还告诉我,他心悦我,想要求娶我。他还说他早就已经告诉过你这件事了,你为什么一直不将这事告诉我?」 薛嘉月话一说完,就敏、感的察觉到薛元敬按着她双肩的手越发的紧了起来,同时他的呼吸也粗重了起来。想必这会儿他心中肯定是很恼火的。 薛元敬现在心中确实快要恼怒到极点了。不过他气极反笑,形状优美的眼角眉梢都往上斜挑了起来,看上去竟然给人一种隐隐邪肆的感觉。 「你要我告诉你这件事做什么?你知道了又待怎样?同意他说的话,然后嫁给他?」 薛嘉月只觉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他说的话,都如同是一把尖锐的刀子一样,狠狠的戳在她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整个人都难受的想要发抖。不过她面上却是不甘示弱的,只赌气的说道:「嫁给他也没有什么不好。他相貌生的好,人又聪明,家世也好,而且他还说是真心的心悦我,求娶我,往后绝不会欺负我,我不嫁他嫁谁?总好过……」 一语未了,忽然就觉唇上一重,是薛元敬低头亲了上来。 又是这样一言不合就来亲她。他就不能好好的跟她说话吗? 薛嘉月心中这会儿实在是气极,暂时也顾上去害羞了,只伸了双手就去推薛元敬,奈何却被他紧紧的捉住双手,十指交叉着同样紧按在墙上,压根就让她半点动弹不得。待要伸脚去踢他,又被他欺身过来,死死的压着她的身子,腿脚也都动弹不得。 力道和身高上的绝对压制,这会儿薛嘉月就好比是墙上挂着的一幅画,薛元敬就是那颗固定她的钉子。她还能如何?最后她一狠心,就想要去咬薛元敬的舌尖。 但却被他灵活的躲开,还趁势勾了她的舌尖过来紧紧的含着。 薛嘉月真的是快要被气疯了,但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连说出来的话都因着舌尖被含而模模糊糊的。也只能无奈的被薛元敬这样按在墙上一直亲吻,由着他为所欲为了。 但毕竟她以前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的亲吻过,而薛元敬也不知道到底是太污了,还是太聪明了,明明先前他亲吻她的时候还有些不得章法,但这会儿亲了没一会儿竟然就熟练之极。甚至在她快要因着缺氧而整个人意识迷迷糊糊的时候,还能察觉到薛元敬微微的放开了她,额头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着在低笑:「傻子,你鼻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都不会吸气的么?」 她都没有来得及瞪他一眼,骂他一句,随后又是铺天盖地的亲吻,激烈的仿似要将她给融化了一般。 最后薛嘉月也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察觉到薛元敬终于放开她了。不过在她刚喘了会儿气,人才刚回过神来的时候,薛元敬又低头来亲吻她的唇角,流连着不肯离开。 薛嘉月实在是气极,咬牙切齿的就怒道:「够了。薛元敬,你还有完没完?」 「不够。」就见薛元敬一面亲吻着她的唇角,一面痴迷着一般的低声呢喃,「永远都不够。」 可是她已经够了啊,她不想再体会刚刚那种快要窒息了一样的感觉。实在是太激烈太凶猛,她这会儿整个人身上都还是软的…… 于是薛嘉月就继续怒道:「薛元敬,你放开我。」 薛元敬丝毫不理会她的怒火,也不放开她,反倒是抬头颇有些不满的看她一眼:「叫哥哥。」 薛嘉月真的是要气笑了:「你方才不也口口声声的叫我薛嘉月,怎么现在我就叫不得你薛元敬了?我偏要叫。薛元敬,你混蛋。」 说到混蛋两个字的时候她面上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眼圈也有些红了。 只见薛元敬无奈的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低下头去一下下的轻啄着她红肿起来的双唇,低语浅笑:「好,我是混蛋。你爱怎么叫我都行。」 薛嘉月:…… 薛嘉月傻眼了。就如同她重重的一拳打了出去,原以为会给对方造成多大的伤害,但结果却是打到了一团棉花里面去,力道反弹回来,只让她心里这一口软气憋的不上不下的,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但薛元敬偏生还要不依不饶的来亲吻她。他这是真的要没完没了了?他还紧紧的将她按在墙上,她连想要挣扎一下都不能。这混蛋压根就不顾她要不要的意愿,他就是这样的强迫她。 她都还没有同意要将他当成夫君来看待呢,凭什么他说怎样她就得怎样? 薛嘉月越想就越觉得心中委屈之极,但偏偏她又对薛元敬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她眼眶一热,眼泪水立时就毫无征兆的顺着脸颊滚了下来。 薛元敬原本正亲她亲的痴迷,猛然的听到她的哽咽声,只吓了一跳,忙抬起头来看时,就见薛嘉月已经是满面泪痕了,哭的肩膀都在一抖一抖的。 薛元敬霎时就手忙脚乱起来,忙双手放开她的肩,一面急着伸手去拭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又着急的问道:「月儿,你怎么了?」 薛嘉月不答,只继续哭。 薛元敬想了想,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可是我刚刚亲你的时候力道太重了,咬痛了你?」 薛嘉月哭声微顿,但随后她眼中的泪水下来的就越发的快了,哭声也大了起来。 这个人还能要点脸吗?能不能不要这样堂而皇之的问这样让人听了觉得很羞耻的话啊? 薛元敬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其他的许多话,但薛嘉月总是不答,只一直哭着。且越哭越伤心的样子,让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办才好。 最后也只能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一面低头亲吻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声音带着祈求的说道:「月儿,你不要哭了。都是我错了,我混蛋,好不好?你别哭,嗯?有什么伤心委屈的地方都告诉哥哥,好不好?」 他越这样轻声低语的哄她,薛嘉月就越觉得心中委屈。大抵是知道那个人会一直无限制的宠着你,便会在那个人面前越发的肆无忌惮吧。但是薛嘉月现在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只是觉得委屈,心中满满的都是委屈。 凭嘛薛元敬说要做她哥哥就做她哥哥,说要做她夫君就做她夫君啊?还这样激烈的强吻她。现在她的双唇都红肿着,舌尖也一直刺痛。他是不是属狼的啊? 她便这样一直哭,一直哭,薛元敬便这样一直抱着她,对她认错,又轻声软语的一直哄她。 第十五章 后来薛嘉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约莫是哭累了,到最后终于慢慢的不哭了。但她双眼还是蕴着一层雾气般,眼皮也哭的红肿,小鼻尖也红彤彤的,一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兔子一般。 薛元敬见了,心中又是怜惜,又是觉得好笑,止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拧了下她微翘的鼻尖,笑道:「怎么了这是?就值得你哭成这样?天还没有塌下来呢。」 薛嘉月刚刚哭的太急了,也太伤心了,这会儿忍不住的就打了个嗝。一眼看到薛元敬面上的笑意,她又羞又气,抬手就啪的一下重重的打在了他的手背上,然后怒道:「你还要笑我?你凭什么笑我?你说我为什么要哭?还不都是因为你。」 说着,双眼又红了,竟是又要哭的意思。 薛元敬实在是被她刚刚给哭怕了,忙道:「是,是,都是我不好,我混蛋,成不成?你别哭了。」 一面将她揽进自己的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无奈的轻叹一声:「你说你,眼泪水怎么就这样的多?你是水做的么,嗯?」 薛嘉月闻言一窒。 其实刚刚谭宏逸也是这般的一直缠着她,自顾自的说他自己的话,做他自己的事,无论她说什么话他都是不听的,但那会儿她心里一点委屈的意思都没有,更没想到要哭。如何在薛元敬面前她就这样容易的觉得委屈,还这样容易的就会哭?而且仔细想想,她好像还不是头一次在薛元敬面前这样…… 不过她转念又想着,那是不一样的,谭宏逸再如何也没有这样不顾她的意愿,将她按在墙上强吻,但是薛元敬却这样做了,而且还吻了她不止一次,还那样的激烈…… 由不得的就恨恨的回道:「要你管?」 薛元敬闻言微笑。 一早便知道她性子倔强,是个不好哄的,现在果真如此了。往后怕不是要这样经常的哄着她?不过即便这样,他也是甘之如饴的。 「我不管谁管?」他声音里带着愉悦的笑意,「往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你的事我自然都要管的。」 薛嘉月便又恼羞成怒起来:「什么夫君?谁说我一定要嫁你?谭宏逸方才还在我面前当面求娶我了呢。」 「这种玩笑往后不要再开。」薛元敬闻言低头看他,脸色有些沉了下来,「你这辈子只能嫁我,其他的人你想都不要想。」 薛嘉月闻言一窒。随后她就气道:「谁说我这辈子就只能嫁你?你先前不是一直说将我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么,如何现在又说话不算数了?你这算什么?食言而肥?可没有你这样的。」 这下子换薛元敬一窒了。随后就见他俊脸微红,不过还是强自说道:「此一时彼一时。那个时候我心中确实是将你当成亲妹妹来看待,但现在,我心中也确实是想要娶你,做你的夫君。」 薛嘉月见薛元敬说的认真,看着她的目光又温柔又痴缠,忍不住的面上便也有些红了,心中也有些乱了起来。 哭归哭,委屈归委屈,但她还是不大能接受这件事。可是看薛元敬的样子对她又极为的认真…… 她低了头,手指相互绞着,一时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同薛元敬说这件事。 正犹豫着,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同时有声音响起来:「请问薛家小哥和薛家姑娘在家吗?」 薛嘉月透过门缝往外望了一眼,就见是齐媒婆。 这周边的媒婆她都是认得的,因着这两年时常有人上门来给薛元敬说亲的缘故。 两院头名,前无古人,去年的击鞠决赛又一战成名,平阳府里的多少姑娘想要嫁薛元敬?时不常的就会有媒婆登门。虽然每次都会被薛元敬冷着脸给拒绝了,但是过后照样还是会有媒婆过来。 于是这会儿看到这齐媒婆,薛嘉月只以为她是来给薛元敬说亲的。又想到十二女配的事,她心中不由的就平添了几分怒气,和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酸意。 于是她回头看着薛元敬冷笑:「说什么你想娶我的话,你看,现在给你提亲的人就上门来了。你还不去看看到底是哪一家的好姑娘等着要你去求娶?」 说着,她就走过去开了院门,然后气愤愤的转过身往东厢房走,拿了钥匙要开门进屋。 只是她虽然进了屋,一双耳朵还是直着,屏息静息的听着外面的说话声,想要知道齐媒婆今儿到底是替哪家的姑娘上门说亲事来了。 就听到薛元敬在很冷淡的问齐媒婆过来有什么事,然后就是齐媒婆略有些夸张的笑声,顾左右而言他,且不说正事,只胡扯一些话。但却被薛元敬给干脆利落的打断了,又问她到底有什么事。 薛嘉月听到这里就忍不住,悄悄的探头往外望去。 就见齐媒婆打了个哈哈,然后一甩手里捏着的红色手绢,笑道:「哎呀,老身要对薛公子你道一声恭喜了。我今儿来,是有人托了我上门来求亲的呢。可是一门好亲事呢,许多人家想求都求不来的。」 这不就明摆着就是来给薛元敬说亲事的? 薛嘉月再忍不住,从门后走了出来,站在台阶上问齐媒婆:「齐媒婆,是哪一家姑娘托了你来跟我哥哥说亲的?」 薛元敬一见齐媒婆过来他心中就很不高兴。原本他是不想给齐媒婆开门的,毕竟他和薛嘉月之间的事才刚说破,他还不知道薛嘉月心中对这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正是最关键的时候。但没想到薛嘉月竟然跑过去就开门让齐媒婆进来了。现在听齐媒婆这话里的那意思,就是来给他说亲的。他正打算将这门亲事拒绝,然后叫齐媒婆走人,但没想到薛嘉月竟然走了出来亲自过问这件事。 心中立时就有些慌了,他忙快步的走到薛嘉月的面前,沉着脸问她:「你怎么出来了?这些事不用你来过问,交给我来处理。」 薛嘉月不睬他,依然只看着齐媒婆:「到底是哪一家的姑娘啊?相貌家世如何?是什么样的一门好亲事?」 齐媒婆这时已经转过头来目光上下的打量她,就见薛嘉月身穿浅蓝色的交领上襦,白色的长纱裙,整个人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如早春枝头含苞待开的海棠花一般的娇美。 她就笑道:「薛姑娘,老身才多长日子没见你,你可出落的越发的好了。听说你还自己开了间成衣铺子,生意好着呢,全平阳府的太太姑娘都知道。你这样的能干,相貌又生的这样的好,难怪有人特意的上门来托我向你求亲呢。」 薛嘉月一听这话就有些懵了。 怎么听齐媒婆这话里的意思,今儿她上门来不是给薛元敬说亲的,而是来给她说亲的?她也有被人说亲的时候? 她就有些茫然的去看薛元敬,就见他面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忽然转过头目光锐利的看着齐媒婆。 第十六章 齐媒婆浑然不觉,还在那笑道:「说起求亲的人家来你也是极熟的,就是陆家。陆掌柜不是同你的铺子有合作,那陆公子想必你也见过的吧?哎哟,薛姑娘,我同你说,这陆家家里有好几间铺子呢,家里数不尽的钱财,吃喝穿戴尽是最好的不说,陆掌柜夫妻也都是再和气不过的人。家里人口也简单,就陆公子一个儿子,别无子女。那陆公子相貌生的也俊秀,人还上进,这不,他就在太初书院读书,说起来同你哥哥还是同窗呢。且他刚考上秀才,怕不是往后就能考个举人,中个进士,做个大官?昨儿陆夫人请了老身过去,对老身说了这话,老身一想,你和陆公子可不就是一对金童玉女?再登对不过的。所以老身才立时过来找你,给你说这门亲事。若是其他的人家,老身也不来说,怕配不上你。」 又想要再说几句话,无非是薛嘉月嫁到陆家之后会如何的享福,让她不要迟疑,同意这门亲事,冷不防就被人给出声的打断了:「够了。」 这一声断喝极冷,只吓的齐媒婆立时就心肝胆俱颤。忙望过去,就见站在薛嘉月身旁的薛元敬一脸寒意。 以往她没少来给薛元敬说亲,但薛元敬虽然每次都拒绝了,至少面上对她都还是和和气气的,如何今儿来给他妹子说亲事,他脸上竟然会沉成这个样子? 齐媒婆只觉得内心十分不解。不过到底是来说亲的,于是她就笑道:「薛公子这是不同意这门亲事,怕你妹子嫁到陆家会受苦?这绝不会的。陆公子是个性子软和的人,极会疼人的。而且昨儿我听陆夫人话里的那意思,陆公子其实很是心悦薛姑娘,是诚心的想要求娶她呢。这不,他一考上秀才就立时让他父母托我过来求亲了。」 她越说,薛元敬的脸色就越沉,到后来简直就阴沉的仿似要滴下水来一般。 他何尝不知道陆立轩心悦薛嘉月的事?非但陆立轩,还有谭宏逸,贾志泽那些人。往后等薛嘉月再大些,只怕来给她说亲事的媒婆就会踏破门槛。 而刚刚薛嘉月还同他说了谭宏逸当面求娶她的事,她甚至还说嫁给谭宏逸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发生,而且往后也必须要杜绝这些事发生。于是他就看着齐媒婆,声音冷静:「你回去告诉陆家,就说我妹妹已经许配人家了。」 齐媒婆闻言震惊,薛嘉月也睁大了眼,脖颈僵硬着转过去看薛元敬。 「薛,薛姑娘竟然已经许配人家了?」齐媒婆震惊之后就忙问道,「怎么老身从来没有听说过?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的事。」 齐媒婆:…… 薛嘉月:…… 最后齐媒婆脸色不大好的走了,薛元敬走过去关上院门,回过身就看到薛嘉月站在台阶上目光复杂的看着他。 他待要抬脚走过去,却被薛嘉月给阻止了:「你别过来。」 今儿一总被薛元敬强吻过几次她都已经数不清了,这会儿看到他向她走过来她就觉得自己双腿开始发软。 薛元敬:…… 心中原还在为陆家竟然叫媒婆上门求娶薛嘉月的事而恼火,这会儿却被薛嘉月一脸抵触他的神情所伤,心中由不得的就开始有几分恐慌起来。 「为什么不要我过去?」口中虽然这样问着,不过他到底还是停下脚步,只看着薛嘉月,声音放的又轻又柔,「月儿,哥哥是真的心悦你,想要做你的夫君。」 薛嘉月不得不承认,薛元敬原就相貌生的极出众,就算平日他对人都冷清清的,但依然会让姑娘看着他就忍不住的一颗春、心萌动。而现在当他这样目光温柔的看着一个人,又声音轻柔的说着这些堪称是甜言蜜语的话,想必这世间确实是没有女子能抵挡的。 但是她不一样啊,在她心里从来都是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的。她会为自己有一个这样优秀出色的好哥哥而感到骄傲,但是绝不会爱上他。 于是纠结了半晌,薛嘉月一狠心,还是说道:「可是在我心里,我真的是只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的。你不能现在告诉我你心悦我,想做我的夫君就让我将你当成夫君来看,我,我做不到。」 如隆冬深夜的北风呼啸着凛冽吹过一般,薛元敬瞬间就觉得自己全身都冷透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都冷了下来。 他看着薛嘉月。 五月仲夏的日光透过樟树叶子间隙洒在她身上,少女容颜明媚照人。不过她看着他的目光却是带了警惕和戒备的,再不是以往那样的信任和依赖了。 她往后会不会再也不会像以往那样的对他笑了?也不会再亲密的抱着他的胳膊对他撒娇了?甚至,她会不会因为知道了他的心思而疏远他? 想到这里,薛元敬就觉得心上如同绑了一块石头般,沉沉的坠了下去。 一样的告白话,对着谭宏逸的时候薛嘉月可以毫不犹豫的就发好人卡,但是对着薛元敬,她却是不敢这样直白的就说的。而且看着他现在眼睑半垂,睫羽轻颤的模样,她心中竟陡然就升起了一股怜惜来。 「哥哥,」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艰难的开口说道,「我们以后要怎么办?不然我到外面去另外赁间屋子住?你知道的,现在搞成这个样子,我,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再同你住在一起了。」 薛元敬闻言只觉心中大痛,猛然的就抬起头来看她。 时光易老,展眼长夏已过,大雁南飞,初冬的第一缕风从郊外平原上吹来,院子里的樟树叶子簌簌作响。 薛嘉月这日一大早就起来了,透过窗子看到外面的石榴盆景叶片上落了一层白霜,她就打开衣柜,拿了一件缃色的夹衣穿在身上。 等她打开门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非但是那盆石榴上面落了白霜,便是茶花,菊花这些花卉的叶片上也都落了一层白霜。 眼前这些花卉盆景都是薛元敬这段日子断断续续买给她的。她不要,他也不说话,只放在院子里,日日来看视,给它们浇水,修剪枯萎的叶片。若等开了花,他便会悄悄的放到薛嘉月门前的廊檐下,好教她一打开门就能看到。 自那日两个人之间那层单薄的窗户纸捅破了之后,薛嘉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再和薛元敬住在一起。毕竟以往只是兄妹的身份,大家住在一起和和气气,亲亲热热的,自然是比什么都好,但现在既然薛元敬挑明了他的心意,薛嘉月却不能接受,若两个人再强行住在一起,彼此只会尴尬,所以薛嘉月是想要到外面去再赁一间屋子住下的。 但没想到薛元敬闻言抬头来看她的时候却是一脸毫不掩饰的震惊又悲伤的模样。且随后她竟然看到他眼尾发红,还声音低低的叫她不要走,一只行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般。薛嘉月霎时就心中软了下来。但她依然还是不肯松口,只说再不会跟薛元敬住在一起。 最后彼此僵持着,薛元敬无奈只得退步,指着旁边的三间正屋,说自周阿姑走后,这三间正屋就一直空着,若她真不想再跟自己住在一起,便暂时住到这三间正屋里,也算是独门独户了。 第十七章 薛嘉月原是不肯的,只坚持要另外出去再赁一间屋子住。但无奈见薛元敬的声音越发的低了下去,又对她数次认错,先前不该那样的强吻她,也不该那样逼迫她这样快的就改变她对他的感情,若她真坚持要出去赁屋子,他无论如何也要同她一起,绝不会离开她半步。说到后来薛嘉月没有法子,也只得应了下来,同意暂且住在那三间正屋里。 她心中是想着,住在周阿姑先前住的这屋子里也没什么不好。薛元敬白日要去书院,她去铺子,至多也就在一块儿吃个早饭和晚饭罢了。且吃完早饭出门各做各的事,而等吃完了晚饭她就回到正屋里去,这样她和薛元敬能接触的次数和时间就会少很多,等时日长了,薛元敬对她的那份感情总会慢慢淡化的,到时两个人不还是兄妹?只是两个人再不会如以往那样的亲密了。 想想便觉得很有些惆怅,不过好歹两个人往后还是兄妹。没法子,她始终还是想要薛元敬这个哥哥的。于她而言,这是她在这世上唯一记挂的亲人了。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这样想。之所以会答应暂时两个人分开,不住在一起,也不过是迫于形势罢了。 他心中也明白,薛嘉月心中一直将他当成哥哥来看待,猛然的告诉她这样的事她自然会接受不了,想要离开。不过没有关系,他会慢慢的给她时间适应,并最终接受他。而这第一步,就是要先稳住她,不能让她离开这个院子。而到后面,就是时刻关注她,让她慢慢的接受他了。 如今日,薛元敬一早就起来了,一面坐在窗边温书,一面注意正屋的动静。这会儿见薛嘉月开门出来,他便手中拿了一只盆出来做了要打水的样子。‘偶然’一抬头看到薛嘉月,便对她点头微笑,温声的说道:「你起来了?」 十九岁已经不能称之为少年,而是青年了。青年站在晨间橙黄色的日光中,相貌俊秀如玉,一身浅蓝色的直身显得他身形颀长。 薛嘉月看了他一会,然后点了点头:「嗯。」 薛元敬就问她:「洗漱好了?过来吃早饭。」 虽然两个人现在并不同住在东厢房,但饭还是在一起吃的。不过也并不用他们来做,小婵会将这些都准备好。 薛嘉月就点了点头,抬脚走过来。 薛元敬已经将早饭在桌上摆好了。绿豆白米粥,两个炊饼,一碗清炒茭白丝,还有两只切开的咸鸭蛋,这便是他们两个人的早饭。 薛嘉月在椅中坐好,拿了一个炊饼掰了半块下来,然后低头沉默的开始吃早饭。 薛元敬看她一眼,随后拿了咸鸭蛋起来,将两只咸鸭蛋里的咸蛋黄都用筷子夹出来放到碟子里面,推到了薛嘉月面前去。 他知道她吃咸鸭蛋的时候只喜欢吃咸蛋黄。自然,咸鸭蛋最好吃的就是里面的咸蛋黄。但有多少人愿意自己吃咸咸的蛋白,而将蛋黄都留给对方吃呢? 薛嘉月看着面前碟子里放着的金黄色都已经流油了的咸蛋黄,咬着筷子头怔怔的不语。 额头忽然被人给轻弹了一下,她抬头一看,就见薛元敬正眸中带笑的问她:「在发什么呆?怎么不吃饭了?」 他眸中的笑意清浅细碎,一如屋外的晨光,只看的薛嘉月越发的发起怔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声音发涩的说道:「哥哥,我不喜欢我们现在这个样子。我,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以往薛元敬也会这样的弹她的额头,也会这样的对她笑,对她好,但是那和现在是不一样的。 她总觉得,现在薛元敬对她的这些动作,这些言语,这些笑容,包括这些好,都是带了刻意的成分。 他想要她高兴,所以一直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但是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喜欢以前两个人都心无芥蒂的日子。 薛元敬心中微动,面上却做了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那你喜欢我们什么样子?如以往一般的亲密?你可以对着我笑,对着我撒娇,不高兴的时候就对我生气,闹脾气要我去哄你?」 想起以往他和薛嘉月之间这些亲密的事,薛元敬唇角止不住的就微扬了起来。 其实他也很怀念那些时候。而不是如同现在这般,两个人之间如履薄冰一般,即便坐在一起说着话,但总感觉两个人之间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薛嘉月不说话,但她确实是很想要以前那样。 她怀念那个时候。 随后她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在徐徐的响起:「其实若你想,我们便能一直如同以往那样的亲密。甚至我们还能更亲密。月儿,你是知道的,我一直都在等你,等着你到我的身边来。」 他声音里仿似带着蛊、惑人心的东西,薛嘉月听了,心尖上止不住的颤了一颤。然后她抬眼望过去,就见薛元敬望着她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好像正在等她走过去一般。 薛嘉月瞬间就觉得心中慌乱了起来,面上也腾的一下子就红了。 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手按着桌面站了起来,目光躲闪着不敢看薛元敬,只飞快的说道:「那个,地里的番椒都熟了,我前几日已经和吴老汉一家说好,让他们今日将剩下的番椒全都采摘起来,我现在就过去看看。」 说着,她逃也似的转过身就往门外飞跑。 薛元敬看着她颇有些落荒而逃意思的背影,无声的笑了笑。 虽然她在听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会跑,但是至少没有第一次那样的激烈,直接同他说拒绝的话,甚至提出要到外面另外赁间屋子住的话了。 虽然她还没有接受他,但她至少也没有要拒绝他的意思,这已经很好了。想必他也是时候再进一步了。 看薛嘉月的身影快要消失在院门那里,他便也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自己屋中去拿了昨儿就预备下的一只竹木大漆提盒。想了想,又将那领石青色的斗篷也拿了,这才锁好了门,拿着提盒和斗篷往院门走。 院门外面,薛嘉月正翘首望着门前的大街,看昨儿她雇的马车有没有来。 忽然就察觉到肩上有什么东西落下,忙转头一望,就见是薛元敬披了一件斗篷在她身上。 「城外风大,你只穿这些衣裳如何够?还是披上这件斗篷吧。」薛元敬面上还带着温和的笑意,修长的手指在灵活的在系着斗篷前面的系带。 薛嘉月看着他,不说话。 她觉得薛元敬都快要变成一个暖男了,但是她知道他其实并不是这样的人。 以往薛元敬虽然也会一直宠她,但有时候她做错了事的时候他还是会凶她的,要她哭一哭,软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抱着他的手臂跟他撒娇他才会消气。甚至那天谭宏逸走后,他还咬牙切齿的同她说话,还那样强硬的将她按在院墙上激烈凶猛的亲吻她…… 但无论如何,薛元敬都不该是如同现在这样的温和,看上去就是一个如玉的谦谦君子。 私心里来说,薛嘉月觉得现在的薛元敬她其实不是很喜欢,在她面前永远戴着一副温和的面具般,看不出他心中的真情实感。她还是喜欢以前的那个,会宠她,但她做错了事也会凶她的薛元敬。 第十八章 但如他们两个人现在这般的相处,不正是一开始他们挑明关系之后她所期待的?那现在她还要埋怨些什么呢? 薛嘉月便没有说话,只低垂着眼。 眼角余光见薛元敬给她系好了斗篷上的系带之后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是站在一旁,她忍不住的就抬头看他,问道:「你今日不去书院?」 听到薛嘉月的问话,薛元敬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转过头来看她:「不用。」 但是今天书院并没有休假…… 薛嘉月正想问,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我向夫子请了一日假。」 薛嘉月默然。 她心中明白,薛元敬这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到城外去,所以才特地的向夫子请了一日假,想要陪她去城外。 但是这样怎么行? 于是她就说道:「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到哪里不能一个人去?你何必要特地的请一日假来陪我?这不是耽误你的学业了?」 又催促他现在就去书院。但薛元敬并没有动,只说道:「我固然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城外才向夫子请了一日假,但其实我心中也觉得往后都没有去书院的必要了。夫子教的那些东西我都已经会了,至于旁的,他也已经教不了我什么了。」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太初书院的夫子已经没有什么好教他的了,他都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他虽然此刻面上神情淡然,但他这句话说的何其狂妄?但薛嘉月心中明白,薛元敬是个从来不说大话的人。 正因为心中明白,所以她才会忍不住的震惊。然后她默默的转过头不说话。 古有老子年幼论祸福,甘罗十二岁拜相,只能说聪明人的世界她不懂。但不能因为她做不到这一步就否认别人也做不到。 好在随后薛元敬再没有出什么惊人之语,两个人站在院门外的街上等着雇的马车过来。 等车把式赶着马车过来了,薛元敬就走过去伸了右手掀开马车帘子,然后转过身,目光看着薛嘉月,同时对她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意思很明显,让她扶着他的手上马车。 薛嘉月看着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下,几次欲伸手过去,但到底还是没有动,想要自己踩着马凳上马车。 但她身子才刚动,忽然就见薛元敬倾身过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右手。 薛嘉月怕冷,往往一到冬日手脚就冰凉,但这会儿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手被薛元敬握住的地方都是火热的。 她像被烫到了一般,就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掌心里挣脱出来,但薛元敬用了些力,她无论如何都是挣脱不掉的。 「你的手怎么这样的凉?」薛元敬眉头拧了起来。随后他叫车把式在这里等一会儿,自己则拉着薛嘉月往回走。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为何又拉着自己回来了,就见薛元敬丢开她,用钥匙开门,到屋里找了一只汤婆子出来。 这汤婆子还是去年用过的,薛元敬是个爱干净的人,所以找了出来之后还打水来将汤婆子里外都清洗了一遍,然后才灌满了热水,塞到了薛嘉月的怀里来。又握了她手,牵着她往外面走。等到了马车边,就扶着她进马车厢。 一系列动作流畅的如行云流水一般,压根就容不得薛嘉月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最后他提着提盒也坐上了马车,吩咐车把式赶车之后,他就放下了车帘。 今儿虽然是个大晴天,但车厢里自然比不上外面,这会儿车帘又放了下来,里面的光线就越发的暗了下来。 薛嘉月一进马车车厢坐下,为避免待会儿的尴尬,她索性立时就倚着马车车壁阖上双眼,假装自己要入睡,这样才好不用跟薛元敬说话。 近来她总有一种感觉,薛元敬不知道是忽然开窍了还是怎么,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甚至只是一个眼神,都能让她看到他其实是在撩她的意思。 对于这些薛嘉月觉得她压根就招架不住,每每都是脸红心跳的转过身落荒而逃。 她知道也很鄙视自己,觉得自己在薛元敬面前实在是太弱了,也太丢脸了,但她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所以为防止这一路上被撩,她想她只有假装睡觉这一招了。 这样他总不会再有法子来招惹她了吧? 果然马车走了好一会儿马车厢里面都很安静。但又太安静了……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将右眼悄悄的张开一条缝,就见薛元敬正端坐在对面,手里拿了一卷书在看。面上很专注的样子。 薛嘉月就又闭上了双眼,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 汤婆子很暖,将她的双手现在也焐的暖和和的。不过她始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少了些什么东西。 心中一直患得患失的想着心事,马车也晃晃悠悠的,她又一直阖着双眼,最后竟然真的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薛元敬听到她清浅的呼吸声,唇角微弯,将手中的书放了下来。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薛嘉月只是装睡?但他心中也明白,她这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他而已。不过他虽然拿了书在看,但眼角余光却一直在注意她。就算她只是右眼偷偷的睁开一条缝看了他一眼他都知道,之所以没有揭穿,也只是不想她尴尬而已。 今日已经撩拨过她几次了,再撩拨她肯定就会跟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的跳起来的,不能适得其反。再说这些事到底也急不来,还是要徐徐图之的好。 不过她到底也不是真的对他设防,不然面对他的撩拨时她就该冷着一张脸一语不发的走开,而不会是一张脸红透了转身狼狈的逃开。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抵抗他的撩拨,便只能靠装睡这样幼稚的招数。 她心里还是信任依赖他的,对他的那些撩拨也是有反应的,不过是她自己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又或者是她心里藏着一件什么事,她才一直严防死守自己对他动心?不然这段日子他每次撩拨她的时候,有时候明明都能察觉到她已经对他有些动心了,可过不了一会儿一张俏脸又沉了下来。 她心中到底藏了一件什么事?跟他有关? 薛元敬想不出来。不过看着她的睡颜,他还是忍不住的坐到了她身边去,低头在她光洁白皙的额头上落下了轻轻的一吻。后来又忍不住,在她红润润的双唇上也轻轻的落下了一个吻。 不过怕惊醒她,这个吻就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放。 只是这样如何能满足他?忍不住的就想要狠狠的亲吻她的双唇,含着她柔嫩润湿的舌尖重重的吮吸着…… 看着薛嘉月的眸光渐渐的暗了下来,头也越发的低了下去。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只轻轻的用鼻尖蹭着她微翘的鼻尖,哑声的低笑:「傻子。」 薛嘉月睡梦中似是有所察觉,头往一旁微微的偏了过去。薛元敬便不再碰她,只伸手轻柔的将她抱在他怀中,自己也阖目养神。 等薛嘉月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如同身在火炉旁一般,全身都暖和和的。 她身子动了动,然后抬起头,就见薛元敬正在低头看她。 他眸中带了细碎清浅的笑意,看了就会觉得让人身处在和煦温暖的日光中一般。 第十九章 她才刚醒,意识并没有很清醒,又沉浸在薛元敬温柔的笑容中,不由的就有些发怔,喃喃的叫道:「哥哥。」 如以往一般,对他全身心的信任依赖。 薛元敬立时就察觉到了,眼中笑意更深。又见她现在还迷糊着,面上带赤,双眼如同蕴着一层水汽般,雾蒙蒙的。他便只觉心中发紧,眸色渐暗。 随后他再也忍不住,双手捧着她的脸,低头就直接含住了她的双唇。 直至舌尖被他用力的吮吸住,薛嘉月才反应过来。然后她便只觉腾的一下,双颊如同着了火一般的滚烫。 明明这些日子他虽然不时的就会撩拨她,可最亲密的接触也仅限于偶尔牵手或拥抱罢了,再没有亲吻过她,可现在…… 薛嘉月又羞又气,只觉一颗心跳的厉害。忙伸了双手就去推他,但他总是不放。待要抬手打她,又狠不下那个心来。想开口抗议,舌尖被含,发出来的声音都是含糊的。也唯有被他这样一直捧着双颊,亲吻渐渐的加深。 最后等薛元敬终于放开她的时候,薛嘉月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哪里都是软的,手指尖都抬不起来了一般。因着也确实被吻的狠了,这会儿她就倚在薛元敬的怀中细细的喘气。 贴着薛元敬胸口的脸颊能感受到他身上灼热的体温,还有他胸腔里的一颗心,正在砰砰砰的快速跳动着。 也不晓得他这到底是激动的,还是因着紧张的。 不过薛嘉月这会儿却是恼羞成怒了。又恨自己不争气,明明说要同他远离,结果这近半年的时间总是被他撩拨的脸红心跳,这会儿还被他给狠狠的亲吻上了,如何远离?只会比以往更亲近。 但她到底又舍不得对薛元敬说什么狠话的,更舍不得真的扇他一耳光之类,思来想去的,便只觉得所有的气恼都郁结在她胸中,上不来下不去,最后由不得的就觉得满心委屈,眼泪水立时就滚了出来。 仿似面对薛元敬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就会觉得很委屈。 他缠着她,强行亲吻她的时候她觉得委屈,他若同她疏离了,对她没有以往那般亲密了,她也觉得委屈。但她不管这些,她在薛元敬的面前总是想哭就哭。 也许是她心中知道,但凡她哭了,薛元敬就必定会来哄她,又必定会来认错。她在他面前从来就是这样恃宠生娇的,不过是自己还不知道罢了。 因着恃宠生娇的缘故,自然就会肆无忌惮。如这会儿,薛嘉月就是一边哭着,一边哽咽着骂道:「薛元敬,你混蛋。」 薛元敬原正埋首在她馨香的发间,不住的亲吻着她柔软的发丝,好借以平复自己心中刚刚猛烈升起的欲、念。但忽然听到薛嘉月的哭声,又听到她在骂他,忙低了头一看,果然便见薛嘉月已经满面泪痕了,正哭的一抽一抽的。 他由不得的就轻笑了起来。 以往薛嘉月但凡做错了事,便会软声软语的叫他哥哥,抱着他的胳膊撒娇。若他还不软化,她便会哽哽咽咽的哭,总之都了最后,总是他放低身段来哄她,仿似做错事的人是他一般。时日一长,薛嘉月便知道这一招对他最有效,便经常会用这一招来对付他。 薛元敬虽然心中明知如此,但依然会软化在她的泪水中。 没有法子,薛嘉月已经成了他的命,她如何的在他面前恃宠生娇他都是乐意的,也甘之如饴。 现在见她哭了,他便垂下头来,面上带着笑意的说道:「是,是,我混蛋,好不好?你别哭了。」 薛嘉月虽然哭着,但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他面上的笑意。当下她心中由不得的就更加的气了起来:「你竟然还笑?你都欺负的我这样了你还要笑?」 眼泪水也流的越发的凶了起来。真是恨不能一巴掌就呼上面前这张带笑的俊脸,但偏生又舍不得。骂他也没有,他还能对你笑。 薛嘉月觉得她对薛元敬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了,也唯有哭这一招了。 上次他强吻她之后,她也是这样的哭闹了一番,最后薛元敬竟然答应了她搬离东厢房的事,那今儿她要趁着这机会要他答应什么事呢?让他答应她到外面赁房子去,好不用天天再见他?到时看他还如何这样时不时的就来亲吻她。 心中正琢磨着这件事,忽然就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两根温热的手指扣住了,她的头被强行抬起。随后就见薛元敬低下头来,一面亲吻她面上的眼泪水,一面说道:「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让你不住在东厢房这已是我最大的退让,你若再想搬出这院子,那可是万不能的。还是趁早别想这件事的好。」 这样都能被他给猜中了?薛嘉月的哭声一顿,睁着一双眼看着薛元敬。 薛元敬见她一脸惊愕的模样,一双点漆黑眸还笼着一层泪水,心中顿时柔软如水,忍不住的就张口轻咬了她精致的小鼻尖一下,低笑道:「小傻瓜。」 薛嘉月吃痛,抬手捂着鼻尖看他,一面愤怒的样子。不过这会儿她倒是没哭了,想必是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在他这里走不通。 薛元敬笑了起来。随后不顾她的挣扎,伸手将她牢牢的圈入自己怀中。 「哥哥亲你你不高兴,嗯?为什么要哭?」薛元敬低着头看她,一手轻抚着她的脸,用指腹轻轻的拭去她面上的泪水,一面又含笑说道,「你方才不是还说我们这些日子相处的方式让你觉得难受?你心中其实也是想要我们如同以往那般的亲密的,是不是?」 说到这里,他头垂的更低,几欲又要亲吻上薛嘉月的双唇般:「你看,我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就很亲密?比以往还要亲密,你心中难道不欢喜?」 声音沙哑低沉,羽毛轻轻软软的滑过一般,薛嘉月只觉心尖上颤了一颤,头下意识的就往后仰,好逃避同薛元敬这般离的太近,但后脑勺却被薛元敬给伸手按住了,让她一些儿退路也没有。 「躲什么?」薛元敬低下头来轻啄她水润的双唇,低声浅笑,「不喜欢哥哥这样对你?」 薛嘉月望着眼前的这张俊脸。明明他面上还带着温柔的笑意,但她只觉得心中害怕。 这段日子她便隐隐的觉得薛元敬压根就没有放弃过他脑中的念头,而刚刚的亲吻,还有他现在的这番话,薛嘉月就很能肯定这一点了。 「你,自从上次我们说破那件事之后,你,你没有想过再同我做兄妹?」薛嘉月的声音因着害怕而颤颤巍巍的,「你分明都已经同意我搬出东厢房了。原来你都是在骗我。」 薛元敬低声闷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再和你做兄妹?我一直都只想做你的夫君。之所以让你搬离东厢房,只是想给你时间慢慢的接受我。月儿,你还不明白?我心里再不可能将你当成妹妹来看待的。」 薛嘉月看着他眼中志在必得的浅淡笑意,还有他面上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只觉心中陡生寒意。 她觉得薛元敬已经织了一张细细密密的网,将她一点一点的网了进去,可笑她竟然还不自知,还天真的以为等过些时间薛元敬心中对她的那种感情淡了,他们还能重新做回兄妹。 第二十章 心中忽然就气恼了起来。这股子气恼甚至压过了害怕,于是她在他的怀中挣扎了起来,一张俏脸也涨的通红:「薛元敬,你,你竟然这样的戏耍我,你混蛋。我现在就回去搬出那个院子。我还要离开平阳府,这辈子再也不见你。」 凭什么他就要这样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什么都能算计到的模样,而她却是那个被他算计,面对着他永远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人? 薛元敬轻轻松松的就制止了她的挣扎,托着她后脑勺的手轻轻用力,将她按向自己。 「傻月儿。」他一边轻咬着她的双唇,一边轻笑着,「你心中也是欢喜我的,难道你自己不知?这会儿又要闹什么脾气呢,嗯?乖乖的,让哥哥疼你不好?」 薛嘉月只气的眼尾都红了,都有些口不择言起来:「谁说我心中也是欢喜你的?我分明就一点都不欢喜你,我从始至终都只将你当成哥哥来看待。不过现在我也不要把你当成哥哥来看待了。我要离开你,从此再也不同你相见。」 话音未落,只觉唇上一阵刺痛,是薛元敬咬了她。 「薛元敬,你混蛋。你竟然咬我?」薛嘉月这会儿真是气的双眼都红了,双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恨不能现在就一拳对着眼前这张欠揍的脸挥过去。 「旁的事由得你说如何便如何,但离开我身边这样的事往后莫要再提。」薛元敬面上的笑意敛了起来,转而是一脸肃色,「若下次你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你待如何?」薛嘉月这会儿也实在是气的狠了,薛元敬越不要她提这句话她就偏要提,「我待会儿就走,这辈子决不再见你。」 话音未落,薛元敬就已经亲了过来。而且为显惩罚的意思,这个亲吻较刚刚激烈凶猛了不少。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她,望着全身无力,只能气喘吁吁的倚在他怀中的薛嘉月说道:「往后若你再敢说这样的话,我便亲的你全身无力,路都走不动才好。」 薛嘉月气狠狠的瞪着他,待要伸手打他,但手指尖都是软的。但心中到底是不敢的,便颤着手指,隔着衣衫去拧他。 对于薛元敬而言,这样只算是给他挠痒痒罢了。不过他还是由着薛嘉月拧他,这样至少她心中会舒服些。可不能真的气坏了她,那他可是会心疼的。 一面由着她拧自己,他一面又轻轻的摸着她的背,柔声低语的哄她:「乖月儿,莫要闹了。你心中也明白,你我这一路可以说是相依为命着走过来,这世间有谁能比我们彼此之间更亲密?你就舍得真的离开哥哥,从此让哥哥在这世间孤身一人?也莫要说让我娶妻的话,我心中只有你,再装不下其他任何人了。更不要说你会嫁给别人的话。你若胆敢嫁给其他任何人,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我能容得他活在这世间?」 薛嘉月拧着他的手一顿,抬头看他。 他这话真的是在哄她?还是在,威胁她? 薛元敬见她目光中满是惧怕之意,忙低头不住的亲吻着她的眉心,低低的说道:「不要怕我。月儿,不要怕我。你就是我的命。但凡你好好儿的在我身边,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但是你不能嫁给其他任何人,心中也不能欢喜其他任何人,你只能嫁给我,欢喜我一个人,好不好?嗯?哥哥求你,月儿,求你,爱我,好不好?」 薛嘉月没有说话,不过她一颗心如什么东西给狠狠的撞了一下般,又酸又涩。 她听着薛元敬这又温柔又霸道的一番话,看着他目光中的祈求之意,由不得的就觉得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其实她心中也知道,如薛元敬所说,他们这一路相依为命着走过来,这世间她再不会同其他任何人之间亲密胜过薛元敬。而她也是不舍得离开他的,甚至有时候想起薛元敬若娶妻了,同她生分了,她心中也确实会觉得伤心,觉得自此就会孤单一人。 既然如此…… 她看向薛元敬,在他期待的目光中轻轻的点了点头,迟疑着说道:「也许,我,我可以试一试。」 但到底是不好意思说出爱你这两个字来的。 可即便如此,薛元敬还是欢喜的心中几欲发狂,不住的亲吻着她的额头,连声的叫她:「月儿,我的月儿。」 但凡只要她点头同意,他往后自然有的是法子叫她爱上他,再也离不开他。 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城外。 田间路窄,马车自然是过不去的。到了村头马车就停下来了,薛元敬掀开帘子先下马车,然后就伸手来扶薛嘉月。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正懊恼的紧,不知道她自己刚刚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被蛊、惑了一般,忽然就说出了试一试的那句话。但现在覆水难收,说什么都晚了。 眼见薛元敬伸手过来,她有些迟疑,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握他的手,但薛元敬压根就没有给她任何迟疑的机会,倾身过来就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还温声的笑道:「月儿,到哥哥这里来。」 他总是这样,温柔之中带着强势,一旦决定的事便会缜密的去计划一切,有的是耐心。而且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他都会紧紧的抓住,再不松手。 薛嘉月心中也明白,哪怕她不同意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薛元敬也决不会放弃,更何况刚刚她还鬼使神差的说了试一试的话,只怕这下子他更加不会放弃了。 心中颇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但到底还是顺从的握着他的手走下了马车。 薛元敬目光看着她,眉眼间都带着无法掩饰的温柔笑意。薛嘉月被他看的脸红,悄悄的低了头,有些紧张的伸手弄着衣裳上的衣带。 好在薛元敬并没有再说什么,或者做什么让她更紧张的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往田间走去。 吴老汉一家人已经在地里摘辣椒了,旁边田埂的几只大布袋里装满了他们先前摘下来的辣椒。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吴老汉就将背上背着的筐子取下来交给一旁的儿子,走过来同他们两人说话。 薛嘉月问了他几句话,就知道前些日子陆续摘下来的那些辣椒吴老汉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在打谷场上都晒干了,现在已经用布袋都装起来了。 薛嘉月点了点头,就说这些已经晒干的辣椒她待会儿会全都带回去,至于今儿摘的这些辣椒让吴老汉也抓紧晒干,然后给她送过去。另外又同他说了明年想多赁他几亩地的事。 她想好了,今年要多留些辣椒种子,等明年开春的时候她要种更多的辣椒。 吴老汉点头应了下来,随后两个人谈到了明年几亩地赁金的事。待谈妥了,薛嘉月就叫薛元敬写两张文契来。 因着一开始就打算今儿要和吴老汉谈明年赁地的事,所以薛嘉月一早就带了纸墨笔砚在身边,这会儿在包里现拿了出来,就叫薛元敬写。 薛元敬自然听她的话,当下就研了墨,铺开纸,提笔蘸了墨,也不用思索,低头一挥而就。 文契很重要,自然要仔细的看一看,但吴老汉不认得字,拿着文契就出去叫人。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一位年轻的姑娘走了进来。 第二十一章 就见这位姑娘十五六岁的年纪,生的身材苗条娇小,相貌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明镜一般,亮晶晶的。 吴老汉给薛嘉月和薛元敬引见着:「这是我的外孙女,也姓吴,名叫阿秀。今儿我特地叫了她和她娘过来帮忙一起摘番椒的。她小时候在私塾念了几年书,一些简单的字还是认得的。」 说着,就将手里的文契递给她,阿秀接过,低头仔细的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末了她将文契递还给吴老汉,问明了这文契是薛元敬写的,她就目光飞快的看了一眼薛元敬,怔了一怔之后,然后她就转过头对吴老汉说道:「阿公,都是好的,您就安心的按手印罢。」 薛嘉月就拿了红色的印泥出来,她和吴老汉各自在文契上按了手印。随后她又给了吴老汉今年的辛苦费和明年田地的赁金。 待她做完这一切,薛元敬就走过来,拿了一块干净的手绢出来,握着她的手,低头仔细的给她擦着大拇指腹上残留的红色印泥。 但吴老汉和阿秀姑娘都在这里呢…… 薛嘉月脸红了起来,忙缩回自己的手,说道:「哥哥,不用擦。」 一转头,就看到阿秀正目光看着她这边,薛嘉月的面上由不得的就越发的红了。 好在吴老汉这时已经收好了文契和银子,笑着说薛姑娘和薛公子赶了这许多时候的路,就在这棚子里歇歇。然后他就想叫了阿秀一起出去摘番椒。 阿秀仿似还不是很想走,正轻声细语的同薛元敬说话,赞他的字写的好,自己平日也喜欢练字,但找不到好的字帖,问薛元敬有没有好的字帖推荐之类的话。 薛元敬对陌生的姑娘一向就是冷淡的,更何况他现在又拉了薛嘉月的手,在专心的给她擦大拇指腹上的印泥,所以对于阿秀的问话他就显得很冷漠,只说自己不知。便是阿秀再问其他的话,他回答的也都很冷漠,绝对不会超过两个字。一时场面便有些尴尬起来。 好在吴老汉适时的拉了阿秀出去,薛嘉月这才暗自的舒了一口气。 不过等吴老汉他们两个人一走,棚子里就只剩薛嘉月和薛元敬两个人了。 薛嘉月现在但凡和薛元敬独处的时候她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面上也有些烫意,目光总不敢看他,就做了仔细打量这棚子的样子出来。 吴老汉家田地很有些,种的东西也多,每年夏天的时候西瓜成熟,担心有野兽来糟蹋,也担心有人来偷,所以他就在这田间地头搭了这间棚子,晚间好住在里面看守瓜地的。 很简单的棚子,里面压根就没有什么东西,不过是用来睡觉的一块门板,另外有两张半旧的小凳子,以及茶壶和茶碗之类。 薛嘉月正看着,忽然就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不用回头她都知道那是薛元敬。 在一起久了,她能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白雪青松一般,极清新凛冽。 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他身上的这股子味道,会让她下意识的就觉得很安心。 她想躲,但薛元敬动作比她更快的伸臂从背后抱住她,然后他低头下来就亲吻她白嫩精致的耳垂,又低笑:「你在躲我?」 耳垂猛的被他含入口中,犬齿不轻不重的在上面厮磨着,薛嘉月身上立时就软了,差些儿就低吟出声。好在她总算忍住了,不过一张脸都红透了,只气的低声就呵斥着:「薛元敬,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吴老汉他们一家人可都在外面。」 不过这会儿她心中满是羞意,浑身都发软,所以即便的呵斥的话,但说出来也是一点气势都没有的,反倒像一只小奶猫在奶声奶气的撒娇一般。 薛元敬没有放,反倒是轻笑道:「你现在叫我的名字倒是叫的越发的顺溜了。也不叫哥哥了,嗯?」 犬齿又不轻不重的咬了她的耳垂一下,惹来薛嘉月心中一颤。不过随后他总算是放开了她,站到一旁,眼中含笑的欣赏她脸泛红霞的模样。 薛嘉月心中羞恼之极,由不得的就瞪了他一眼。 但她这会儿面上满是红晕,这一瞪眼,虽说是有三分薄怒,倒有七分娇羞,眼波流转间,只看的薛元敬喉间发紧,心中一荡。 正想要再过去将她圈入怀中,哪知道薛嘉月却是忽然学乖了,看出他的意图来,转过身就往棚子外面飞跑。 薛元敬也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也抬脚跟了上去。 正是初冬的时候,田间虽然有农人干活,但并不多。而且农作物也多收割了,这会儿种下去的油菜小麦这些还没有长出来,显得便有些空旷萧瑟。倒是面前的这一大片辣椒地里都是绿的叶子,火红的辣椒,色彩上还是很鲜艳的。 薛嘉月正站在田埂上看吴老汉他们一家人摘辣椒,薛元敬就走过去和她并排站在一起。 初冬的风从远处的平原上吹过来,吹起薛嘉月柔顺的头发,有几丝轻拂过他的面颊,痒痒的。 薛元敬微笑,往薛嘉月身边又走近了两步。 能和她这样一直在一起,感受日光微风,还有这尘世间的一切,便是岁月静好了。 察觉到他的靠近,薛嘉月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继续转头去看着地里面。 她看到那个阿秀姑娘正在和吴老汉说什么话,且一边说还一边看着她这边。又见吴老汉点了点头,随后两个人又各自开始摘辣椒了。 因着现在漱玉轩的生意越发的好了起来,现在薛嘉月已经盘下了旁边的那间铺子,将漱玉轩的店面扩大了。虽然特地的请了个账房先生,但她每日还是必要去漱玉轩一趟盘账的,所以这会儿在田埂上看了一会儿,薛嘉月就叫了吴老汉过来,问他前些日子晒的那几大袋子干辣椒在哪里,她现在要带回去。 吴老汉听了,就叫了自己的儿子过来,同他一起回家将那三大袋子干辣椒搬过来,在薛嘉月雇来的马车后面绑好。 待一切事都做完了,薛嘉月就同吴老汉作辞,但这时就见吴老汉搓着自己的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薛嘉月说道:「薛姑娘,有件事,老汉不知道该不该提。」 彼此也接触了近一年的时间,薛嘉月觉得吴老汉还是个挺忠厚老实的人,于是当下她就笑道:「吴爷爷,您说这话可就是跟我见外了。您有什么事,尽管提。」 就听吴老汉在问道:「就我的那个外孙女,她刚刚问我,薛姑娘和薛公子的身边缺不缺帮忙的人?她不想一辈子待在村子里,想要跟着薛姑娘和薛公子到外面去见见世面。薛姑娘,这,你看,能不能让阿秀到你家去帮帮忙呢?这孩子肯吃苦,也认得字,肯并不会给你添乱的。」 想必她刚看到阿秀和吴老汉说话说的就是这个。 这原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薛嘉月正要答应,但忽然就听到站在一旁的薛元敬在说道:「承蒙吴爷爷你看得起,但我和月儿身边帮忙的人已经够了,就无需劳烦令外孙女了。」 吴老汉也是个脸皮薄的人,当下听薛元敬这样说他便没有再说什么了,而是同薛嘉月和薛元敬作辞之后就和自己儿子一起又去田里摘辣椒去了。 薛嘉月见他们两个走远,就转过头看薛元敬。 第二十二章 明明他们身边安置一个人还是安置得下的,怎么薛元敬要在吴老汉面前这样说?还一口就拒绝了吴老汉的请求。 薛元敬见她一脸不解的样子,忍不住的就抬手轻捏了捏她白皙柔嫩的面颊,笑道:「真是个小笨蛋。往后你还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好,不然叫人卖了还要替人数钱呢。」 薛嘉月听薛元敬这样说自己,她心中自是有些不舒服。不过隐隐的也觉得有些高兴。 因着自她搬出东厢房到正屋住之后的这近半年时间中,薛元敬再没有如现在这样亲密的捏过她的脸颊了,现在倒是一切又和以前一样,再不是自己时刻孤单一人的感觉。 不过她面上到底还是做了生气的模样出来,抬手就啪的一下打掉了薛元敬捏她脸颊的手,气道:「怎生被你一说我就那样的笨了?若我当真笨,漱玉轩的生意现在还能这样的好?」 薛元敬笑着看她一脸气鼓鼓的模样,笑道:「是,是,我的月儿最聪明了,好不好?」 但这难道也算得上是夸奖?不是嘲笑?薛嘉月有些不高兴的嗔了他一眼,只让薛元敬立时就投降了。 扶着她坐到马车厢里,他自己也矮身弯腰坐了进去。随后他才对薛嘉月说道:「吴老汉的家世我一早就打探过。他家祖上曾有人做过知县,这些田地都是祖产,他家在当地也算家境不错。他女儿嫁的是里正的儿子。里正管着这一方的人,家境自然差不了,还有些小权势,他的孙女儿不说日子过的有多好,但何必要来你我身旁帮忙做事?只怕并不是表面上那样简单。」 「我看那阿秀姑娘还好。但依着你这样说,莫不成你还要以为她对你我包藏了什么祸心不成?这都是你性格多疑的缘故,总不肯相信人。」 薛元敬微笑。 他知道薛嘉月是个心地柔软的人,哪怕她曾被人恶意对待过,但她心中始终还是相信这世间的美好,每一日都乐观开朗的活着,而这正是他所没有的。 他是个记仇的人,也是个不容易对仇恨释怀的人,哪怕现在他面上装的再如何的温和谦逊,但心底总是阴沉冰冷的。若没有薛嘉月一直在他身旁,他不知道他现在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与其说是薛嘉月依赖他,习惯他一直在她身边,倒不如说是他离不开她。她是他心中唯一的温暖和救赎。 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亲她柔嫩的脸颊,然后他笑着轻声的说道:「是,我的月儿最好了。是我不好,有私心,不想有人打扰我们两个,所以才不想让那位阿秀姑娘到你我身边来帮忙做事。」 那位阿秀姑娘心中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并不想去深究,防微杜渐,不给她任何机会就好。 薛嘉月现在就觉得薛元敬的嘴上真是抹了蜜,说出来的话极会哄人开心,又会撩拨。当真与他在人前那副沉稳冷清的样子不符,只怕说出去都没有人会信的。 不过面上还是红了,心中也乱了起来,便只低着头不说话。 薛元敬也没有再撩拨她。时日长着呢,不能操之过急,还是徐徐图之的好。 两个人坐着马车一路到了家,薛元敬将绑在马车后面的三大布袋干辣椒都拿到了院子里,薛嘉月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上辈子她外婆是个喜欢美食的人,又爱干净,什么东西都喜欢自己动作来做,耳濡目染之下,薛嘉月自然也会一些。 便如这辣椒油,上辈子她外婆也自己做过的,薛嘉月看见过好几次。不过到底还是没有动手实践过,而今年种的辣椒统共就只有这么些,薛嘉月也不敢立时就做,只是先抓了一两把出来想试一试。 一应做辣椒油要用到的花椒,姜片,八角,桂皮和熟的白芝麻这些早先几日她就都准备好了,这时就一样拿了一些出来。 将干红辣椒和花椒一起炒熟,再磨成辣椒粉和辣椒面,加了盐,撒上白芝麻放到一旁,接着冷锅冷油,将其他的调料都放到锅里熬油。 最后等油热,将油里的所有调料挑拣出来,慢慢的倒入磨好的辣椒面里面,这辣椒油就算是做好了,可以用来做调料了。 薛嘉月也顾不上辣,拿筷子沾了一些辣椒油就往嘴巴里送。尝了尝,总觉得差了些什么,便蹙着眉站在那里发呆。 她这般想事情做事情的时候薛元敬是从来不打扰的,只搬了一把小竹椅坐在廊檐下,手里拿了一本书看。若她有需要他帮忙的时候他再过来。 而薛嘉月想了一会儿,便重又拿了一把辣椒和些调料出来,打算再做一次辣椒油。自然调料的比例较刚刚改变了些。 如此反复做了四次,最后一次她才终于满意了。 捧着这一小瓶刚做好的辣椒油在手上,薛嘉月心中很激动。忽然一眼看到薛元敬坐在一旁,低头看书的样子温和又隽雅,她不由的就起了坏心,拿着勺子舀了小半勺辣椒油就走过去,笑着说道:「哥哥,过来,给你尝样好东西。」 薛元敬看着勺子里红彤彤的辣椒油,虽然他以前并没有尝过这东西,但看着薛嘉月面上狡黠的笑意,他也知道这东西这样尝上去滋味肯定不会太好。 不过有什么关系?但凡她高兴就行。而且他也相信薛嘉月并不会真的害他。 于是他就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张口含下了勺子里的那小半勺辣椒油。 立时便觉得舌尖上火辣一片,头皮都有些发麻起来。面上的微笑也再维持不住了,忙将口中的辣椒油吐了出来,四处去找水喝。 薛嘉月在一旁见了,只笑的前仰后合。到最后更是笑岔了气,手撑着腰,眼泪水都出来了。 薛元敬用水漱了口,觉得口中的辣意没有刚刚那么重了,一回头看到薛嘉月笑的肆无忌惮的模样,由不得的耳根处就有些发烫起来。 有心想要让她也这样的出丑,于是他便走过去,握着薛嘉月的手将她拉进屋里,然后不等她开口说话,双手捧着她的脸就照着她的红润双唇亲了下去。 他每次亲吻都是这样的迅捷,从来没有半点预兆,不说薛嘉月压根就没有防备,就是防备也是没有用的。她力气如何会有他力气大? 当下也只能被他双手捧着脸,由着他舌尖在她口中肆虐了。 她刚刚才哄了薛元敬尝了一小勺辣椒油,虽说他立时就将剩下的吐出来了,也用水漱过口了,但这会儿他口中还是有辣意的。这会儿薛嘉月的舌尖被他含着,口中哪里都被他给舔舐到了,她只觉口中也尝到了那股子辣意。 除却辣意,还有芝麻的清香,还有薛元敬身上好闻的味道…… 薛嘉月觉得自己是被薛元敬给亲的恍惚了,神志都有些不清起来,不然她怎么压根就没有反抗?而且她也不知道薛元敬是什么时候放开她的。她只知道,等到她意识清醒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自己正伏在他的怀中。 脸上一下子就红透了,慌忙的就从他的怀中挣脱了出来。也不理他,转过身就往外屋外飞跑。 薛元敬跟了出来,就见薛嘉月已经跑回了正屋,连大门也关上了。 薛元敬笑了笑,也没有追过去。 第二十三章 刚刚他已经察觉到他亲吻薛嘉月时她的顺从了,而且事后她也没有如以往几次那般的同他哭闹,只是羞红着一张脸跑开,想必是暂且不好意思面对他的缘故。 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凡事都要有一个过程的。 而薛嘉月一进正屋,就立时反手关上了门,自己则是背抵着门,一颗心砰砰的乱跳着。 想起刚刚的事,她禁不住的就抬手握住自己滚烫的一张脸,只羞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娇羞之中其实也是有一丝甜蜜的。细想来,好像同薛元敬这样的亲密相处总过好于以往他们之间的如履薄冰,连说句话彼此都要小心翼翼的。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薛嘉月才开门走出来。 小婵现在在漱玉轩里面帮忙,今儿铺子里生意忙,叫虎子回来说了一声,没有赶得及回来做晚饭,便是薛元敬做了晚饭。待做好了,就去敲门叫薛嘉月出来吃饭。 敲了有一会儿薛嘉月才过来开了门,头还是低着的,不大敢抬头看他。 薛元敬笑了笑,握着她的手就往外走。 饭菜他已经摆好在桌上了,拉着薛嘉月过去将她按坐在椅中,就拿了碗筷给她。 薛嘉月不说话,只低着头吃饭,薛元敬也没有说话,两个人便安静吃饭。 待吃完饭,薛元敬洗了碗,见薛嘉月要转身回正屋,他就开口叫她:「你回来。」 薛嘉月脚步微顿,转过身来看他,问道:「怎么?」 就见薛元敬站在青冥暮色中,天际是幽蓝的夜空,繁星淡月。而星月光下,青年身姿颀长,侧脸清俊。 薛嘉月正看的有些恍惚,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你往后还要在正屋睡?」 薛嘉月楞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就见薛元敬走近来,伸手握了她手,笑道:「以往这件事由得你,但现在可由不得你了。我不想同你分开,哪怕同在一个院子里都不成。要么你搬回东厢房原来的屋子睡,要么我搬到正屋里去睡,你自己挑一样。」 薛嘉月面色微红,想要将他的手甩开,但却被薛元敬给握的紧紧的。 薛嘉月只急的跺脚:「冯嫂子他们都在家呢。」 薛元敬转头看了一眼,就见冯嫂子他们都在吃饭,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于是他就含笑说道:「若你不答应,我便一直这样握着你的手。便是冯嫂子看到了,我就同她说你我原不是亲兄妹的事。你自小就是当成我的小媳妇来养大的,只是对外一直以兄妹相称罢了。」 薛嘉月听了,忍不住的就瞪了他一眼:「谁说我自小就是当成你的小媳妇来养大的?你想的倒美。」 薛元敬也不反驳,只眼中含着清浅细碎的笑意,问道:「你今晚到底要不要搬回东厢房来睡?」 薛嘉月知道薛元敬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人,若她不搬回东厢房睡,他今晚肯定会真的搬到正屋来睡的。但现在正屋的东次间她睡了,西次间却是作为工作室一般的存在,里面满是各种设计稿和绣绷丝线之类,哪里还有地方给他睡?到时他岂不是会耍赖同她一起睡在东次间里? 为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最后薛嘉月也只得答应搬回东厢房她原来的屋子睡。 薛元敬听了,就立时过去帮她搬东西过来。不过晚上薛元敬并没有再招惹她,两个人还是如以往一般各睡各的屋,薛嘉月这才渐渐的放下心来。 虽然周阿姑已经离开了,但薛嘉月却觉得她可能还会回来也说不定,所以这正屋的赁金她便一直交着,不让杨大娘赁给其他人。 现在她虽然从正屋搬回东厢房来睡了,但还是将正屋的西次间当做自己的工作室来用,一应她设计出来的衣裳首饰图纸,新式样的花样都堆放在里面。自然,现在因着辣椒成熟,西次间里便都多了好些记载着菜式的纸张。 得益于上辈子她和外婆都喜欢美食,两个人经常一起在看美食节目,然后又会挑一些节目上自己感兴趣的菜式来做,所以薛嘉月对做菜这方面还算是颇为在行的。更何况现在还有辣椒这个外挂。 不过她并不想在平阳府开在酒楼。酒楼前期投资甚大,想要得利很要些时候,但她和薛元敬在平阳府待不了多长时候。毕竟薛元敬今年年初已经考过秀才了,明年秋天的时候正好赶上乡试。她觉得薛元敬考中乡试肯定是没有问题的,那他们到时就要去京城应试了,实在没有必要现在特意的在平阳府开个酒楼。 于是等过些日子吴老汉遣人将所有晒干的辣椒都送过来之后,薛嘉月留了一部分出来用作明年的种子,其他的便拿了一部分出来熬了辣椒油,磨了辣椒面,剩下的正好可以暂且堆放在正屋里面。 随后几日她又烧了几个经典的川菜给薛元敬还有冯嫂子他们吃,得到他们的一致称赞之后,她便想着要如何让旁人开始接受这些菜的事。 想了两日,随后她便将那些辣椒油都用小瓶小罐装了,叫小婵和虎子他们日逐换一家面馆去吃面。吃的时候必然要拿了这些辣椒油出来调味,若旁边有客人见了好奇,便将这些给他们尝一尝。若掌柜的问起,不妨大方些将这一瓶子的辣椒油都送给他。 小婵和虎子都应了下来,还叫了自己周边玩的好的少年小姑娘们也一起这样做。 至于薛嘉月,左右现在薛元敬去书院也去的少了,于是每到饭点的时候她就拉了他出去挑个好一些的酒楼坐了,专挑鱼香肉丝,酸菜鱼,辣子鸡,水煮肉片这些菜点。也给了冯嫂子她们一些银子,让她们换着班儿的每到饭点的时候也去平阳府里的一些酒楼里面点这些菜。 平阳府里的所有酒楼里自然都没有这些菜,且是听都没有听过的。一开始掌柜的和伙计听到有人点这些菜,只说没有,心中也不当一回事,但后来见来点这几样菜的人多了起来,由不得的就心中纳罕起来。 于是有一日薛嘉月拉着薛元敬又去酒楼里点这些菜的时候,掌柜的终于过来请问这些是什么菜式,该如何烧制之类的话。薛嘉月自然是要先摆下谱,嫌弃他们这样大的酒楼但连这些菜式都没有?后来见掌柜的一再问,她便起身站起,说要亲自去厨房烧这道菜。 掌柜的自然是领着她去厨房。 薛嘉月就围上围裙,挑了自己一应需要的材料。还特地的将需要的诸如辣椒油,辣椒面或辣椒之类的东西摆放在显眼的地方给掌柜看。等菜烧好了,她非但自己吃,也请掌柜的尝了尝。待掌柜的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菜时,她便做了得意的样子,又烧了其他几样的菜,一一的请掌柜的吃了,还免费分送了其他酒楼里一些正在吃饭的客人。众人以前都没有吃过这些菜,有吃不惯的,但自然也有极喜欢的,直说以往再没有吃过这样的菜式。 随后薛嘉月还好心的将写着这些菜式该如何烧的纸张给了掌柜,一本正经的说这是他们家的祖传食谱,现在看掌柜的投缘,便免费送他,叫他按着这菜谱来烧制就成。 掌柜的千恩万谢的接过来了。一眼看到辅料里有番椒适量这一样,却是以往再没见过的,少不得的就要问薛嘉月这是何物,在哪里可以买到? 第二十四章 薛嘉月偏生卖了个关子,只说市集上定然会有,随后便拉了薛元敬离开。 如此一些日子,平阳府里的每座酒楼便多了好些菜式,而东边的市集里则多了个卖番椒的小店。渐渐的便有酒楼里的人来采买。 一开始薛嘉月将这些番椒的价格定的不高,但等到后来平阳府中开始流行这些菜式,人人去酒楼吃饭必点这些菜式之后,薛嘉月便将番椒的价格定的高了起来。 酒楼里的人欲待不买,薛嘉月便教杨大娘家的大儿子,她特地雇佣来卖番椒的,对那些人看了小铺子里堆放的番椒,说统共就只有这么些,你们若要买便要赶早,如不然等其他人买走了,再要买可也没处寻去。 虽然现在也确实有人认出了这番椒来,知道是从海外那里传进来的,但现在大规模种植的可就只有薛嘉月一个人,他们不买她的番椒,难不成还要跑到海外去买不成?远水毕竟救不了近渴。于是没多长时日,薛嘉月今年收的这些番椒便都被人抢购一空。便是她磨的那些辣椒面,熬的辣椒油之类的东西也都高价卖了出去,薛嘉月从中狠赚了一笔。 于是等到次年开春的时候,薛嘉月便拿了去年留下来的辣椒种子,在隔年租赁下的吴老汉的那些地里又种起辣椒来。自然,这次种的较去年要多了好几亩。 她心中也明白,她现在之所以能靠这些辣椒挣了这么一大笔银子,无非是因着强占先机罢了。辣椒又不是多难种的东西,等再过一两年旁人就会知道该如何种,到时遍地都是种辣椒的人,那辣椒肯定就不值钱了。 转瞬已到了农历八月,白露已过,秋风送爽,第一茬辣椒已经开始长成,而学子也迎来了每三年一次的乡试。 薛元敬所在省份的乡试便是在平阳府举行的。早先好几日薛嘉月和薛元敬便开始准备乡试中一应要用到的东西,到了初八这日,薛嘉月一早起来做了早饭,饭后便要送薛元敬去应试,但被薛元敬给阻止了。 「外面人多。」薛元敬唇角带笑的垂眼看着她,「你去我不放心,还是在家里等我回来罢。」 十四岁的少女容颜越发的妍丽了,一颦一笑之间都是说不尽的清美娇俏,薛元敬自是不放心他进考场之后薛嘉月一人回来。 薛嘉月想了想,便也应下了。她也不想薛元敬入场应试的那几日还为她担心。 她便要送薛元敬出屋,却被薛元敬拉住了手。 「我就要去应试了,还要离开好几天,你不亲亲我?」 说着,他就将脸凑了过来。 这一年多他虽然经常会亲吻她,但每次总是他主动,薛嘉月被动接受,他还是很想要她主动的,所以便趁着这次机会说了这话。 薛嘉月只觉得脸上腾的一下子就红透了,然后又低下头去,没有动作。 薛元敬见状,就又说道:「乡试是很重要的。若此次没有考中,便要再等三年。月儿想不想哥哥考中?若想,那就要鼓励哥哥一下。」 乌黑的双眸中带着志在必得的笑容,将脸又凑近了些。 薛嘉月只气的暗中咬牙。 不要以为她不知道他这就是想借着这事要她主动的亲他。但是她有什么法子?乡试毕竟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她这会儿若拒绝了…… 最后她抬起头来,颤颤巍巍的去亲薛元敬的脸颊。 蜻蜓点水似的一个亲吻,原想要一触即走的,但她的双唇才刚离开薛元敬的脸颊,就被他伸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铺天盖地的一个亲吻袭来。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大拇指轻轻的摩挲着她水润微肿的红唇,乌黑的双眸中满是温柔的笑意:「乖乖的在家等我回来。」 说完,他就拿了东西出门。 薛嘉月在背后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门边,抬手轻抚自己的双唇,面上红了红,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进屋。 乡试一共要考三场,且每场要考三日,一共九日,极累人的。 这九日非但前去应考的学子累,家人其实也累。心累。薛嘉月便是如此,这几日她做什么事都静不下心来,只想着薛元敬现在如何了。 等到十六日,薛嘉月再也忍不住,无视薛元敬初八离开那日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不要去接他的话,吃完午饭就出发去了贡院。 一直等到傍晚日落时分,才见贡院两扇厚重的院门被从里面拉开了,有学子陆续的走了出来,一个个面上看着都极疲累的。 薛嘉月站在人群中,踮脚望着贡院门口,焦急的看出来的学子里面有没有薛元敬。 忽然就听到旁边有人轻哼的声音:「是你?」 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见是一位身穿桃红色襦裙的十五六岁少女。 她认得这是谭玉茶。过去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谭玉茶过来找过薛元敬两次,有一次薛嘉月无意之中听到她哭着对薛元敬说着她的爱慕之语,但被薛元敬给无情的拒绝了,自此她就再没来找过薛元敬。听说她现在已经和知府家的小儿子定亲了,而她的姐姐谭玉荷去年就已经出嫁了。 至此十二女配中出现的这四个想必都不会和薛元敬有什么瓜葛了。 薛嘉月这会儿就一方面心中庆幸,另外一方面又担忧。后面还有八个女配呢。也不知道她们会是什么样的,最好她们的轨迹也都和原定的有所变化,和薛元敬再无一丝瓜葛才好。 现在眼见谭玉茶就在眼前,也算是出声和她打招呼了,于是薛嘉月想了想,还是对着她点了点头,客气的同她寒暄:「你也在这里?」 心中明白,她这必然是来等谭宏逸出贡院的。 想到谭宏逸,薛嘉月由不得的就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这一年多来谭宏逸没少来找过她,有时候被薛元敬给撞见了,他又是个占有欲非常强的人,而谭宏逸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经常起冲突,薛嘉月在旁边看着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两个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后来她没有法子,只得将那个时候薛元敬对齐媒婆说的话拿了出来用,说自己已经定了亲事了。 即便是现在,薛嘉月依然清晰的记得当时谭宏逸面上是如何的震惊。过后他就连声的追问她许配的到底是哪户人家,他现在就亲自过去求他们家退亲。但凡他们家愿意退亲,要多少钱财他都答应。 薛嘉月还记得自己当时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着:「谭公子,钱财虽然能做很多事,但这世间也有很多事是钱财解决不了的。我确实已经定了亲,只怕你无论开什么样的条件,那人也绝对不会退亲。所以你对我,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就看到谭宏逸目光又是震惊又是哀伤,怔怔无语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然后才转过身离开。 直至现在,薛嘉月还记得他当时的背影孤单落寞,再没有以往的骄横跋扈了。而自此后,谭宏逸也再没来找过她。 想到这些事,薛嘉月轻叹了一口气,倒也没有计较她同谭玉茶打了招呼,但谭玉茶只从鼻中冷哼一声就没理她的事,只转过头专心的看着贡院门口,等薛元敬出来。 不过还没有等到薛元敬出来,她就先看到谭宏逸。 第二十五章 他穿了一领松柏绿色宝相花刻丝的圆领锦袍,腰间锦带,身形修长,相貌俊朗。 不过与以往相比,他身上那股子飞扬的气势再也不见了,转而给人的感觉沉稳内敛了不少。 谭玉茶看到谭宏逸,便忙着叫他。谭宏逸循声望过来,目光没有看到谭玉茶,倒是先看到薛嘉月。 薛嘉月也正在看他,两个人目光隔着中间这么多人竟然就这样的不期而遇了。 谭宏逸当时就怔住了,脚步一顿,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沉默着一直望着她。目光中似是有惊讶,有沉痛,还有旁的许多薛嘉月看不明白的东西。 薛嘉月这会儿就觉得心里很尴尬。待要移开目光不看谭宏逸,但到底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面上扯了个笑容出来,对着谭宏逸点了点头。 不想谭宏逸看见,竟然扭头不再看她,转过身就大踏步的往一旁走去。谭玉茶和家人也忙跟了过去。 薛嘉月轻舒了一口气。眼见谭宏逸走远,她便转过头来继续看着贡院门口。 这会儿倒是一眼就看到薛元敬出来了。 她忙对着薛元敬招手,又开口叫哥哥。 薛元敬看到,忙快步走了过来,拉着她就挤出人群,皱着眉说她:「不是叫你不要来接我,怎么还偏要来?」 薛嘉月抱着他的胳膊仰头看他,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 见他眉头还是皱着,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薛嘉月就抱着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这不是好几日没见你,我想你了,所以才来接你的嘛。」 声音软软的,薛元敬便是心中再有气,那这会儿也全都消了。 抬手轻捏了捏她脸颊,他颇有些无奈的说道:「你总是不肯听我的话。你要知道,世道险恶,但哥哥现在手中还无权势,总是担心会护不住你。你往后还是少去人多的地方。」 「这青天大白日的能有什么事?」薛嘉月却满不在乎的说道,「而且我又不害人,也没有仇人,难道旁人还要好好的跟我过不去不成?何必要哥哥你时时刻刻都在我身旁护着我?」 薛元敬笑着摇头,不过却不好对她明说。 她便无罪,但怀璧其罪,她现在的这个相貌,总是担心会有人觊觎她的。若只是一般人还好,他还能抵挡得住,但若是手中握有大权势的人…… 他就在想,她现在也大了,这一年多来也渐渐的习惯了他,也是时候该同她提一提两个人早日成亲的事了。 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由的就激动起来,眼中的笑意也更深。当下他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握了薛嘉月的手,两个人一路往家走去。 旁边的一条小巷子里,谭宏逸看着薛嘉月渐渐远去的身影,面上神情黯然。 谭玉茶在旁边瞧见,心中便觉有些难过。又看着薛元敬渐渐远去的清俊背影,她心中又开始有些酸涩起来。 谭宏逸对薛嘉月的心意她一开始也不知道,后来还是有一段时间谭宏逸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失魂落魄了一般,也不去书院,尽日只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不出门,任凭何人去敲门都不开的。母亲慌了,对她和二姐说了这事,问她们两个有没有办法。 她是个胆子大的,于是当夜便趁着谭宏逸睡着的时候翻窗而入。 趁着窗子里透进来的星月光,她就见书房的地上桌上到处都洒满了纸张,捡起来一看,就见雪白的宣纸上写的满满的都是薛嘉月三个字。 有些字便写的力透纸背,仿似想起这个人来的时候便咬牙切齿,心中满满的都是恨,有些字却是写的缠绵悱恻,仿似想起那个人来的时候心中就满是痴恋缱绻。 谭玉茶当时就呆了。 她那会儿心中也是心悦薛元敬的,前些日子才刚对他表明过心意便被他无情的给拒绝了。她心中虽然也觉难受,但现在看来,如何有谭宏逸这般的难受? 大哥竟然心悦薛嘉月到了这个程度了么? 她正心中震惊,忽然就听到谭宏逸阴恻恻的声音在夜色中突兀响起:「你怎么进来了?」 谭玉茶吓了一大跳,赶忙的回过头去看,就见谭宏逸正站在后面的落地屏风旁,面容苍白,身形消瘦。待他走得近了,谭玉茶还看到他衣裳上满是皱褶,衣襟袖子上还有墨迹,头发也蓬散着,下巴那里有一圈青色的胡茬。 看到他这个样子,谭玉茶止不住的就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知道谭宏逸是个对自己外形很看重的人,日常都要将自己打理的清清爽爽的,衣裳上但凡有一丝褶皱他都不肯穿,但现在…… 她就难过的吸了吸鼻子,问道:「大哥,你心中就这样的喜欢那个薛嘉月?」 谭宏逸不说话,只走过来将她手中写着薛嘉月三个字的纸抽走。又蹲身下去,将地上所有的纸都一一的捡了起来。 谭玉茶看着他削瘦的背影,止不住的就说道:「既然你这样的喜欢薛嘉月,何不就对母亲明说,叫她请个媒人上门去提亲?何必要这样的折磨自己?」 就见谭宏逸正捡着纸的手一顿,但随后他又继续慢慢的捡着地上的纸,不过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她说她已经同其他人定下了亲事。」 谭玉荷先是一愣,但随后她就满不在乎的说道:「这有什么关系?若大哥你当真那样的喜欢她,大可以拿着银子去找那个同她定下了亲事的人。白花花的一堆银子摆在那个人面前,就不信他不同意退亲。等他退亲了,哥哥你不就能叫人去找薛嘉月提亲了?」 话音刚落,就见谭宏逸猛然的站起身来看她,双眼在夜色中因着愤怒而极其的亮。 「这世上不是所有的事都能用银子解决掉的。若银子能买来一切,那我甘愿倾尽所有,只要她能心悦我,嫁给我。但是不能,不能。」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渐渐的悲伤了起来。若细听,简直就有些呜咽了。 谭玉茶见了谭宏逸这个样子只觉心中难过,声音带着哽咽的叫了一声大哥。 就见谭宏逸对她摆了摆手,声音疲惫的说道:「你出去吧。这件事你不要对任何人说起,特别是爹娘。我知道他们担心我,你出去对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明日就会去书院上学,让他们不用担心。」 谭玉茶没有法子,只得心中忐忑不安的转过身走了,又将谭宏逸交代的这番话对父母说了。 至次日一早,她果然就听到下人说大少爷从书房里出来了,正在前厅同老爷和太太一起用早膳呢。 她急忙赶过去看,就见谭宏逸正坐在桌旁。 他发髻已经重新梳过了,胡子理过了,身上的衣裳也都换了新的,除却面容清减了些,面上看着还是以往的那个谭宏逸。但是谭玉茶知道,大哥只怕再也不会是从前的那个大哥了。 而果然,随后她就经常听父亲和母亲提起,说谭宏逸的话较以往少了许多,性子看着也内敛了不少,做事也沉稳了。父亲和母亲对此都觉得很高兴,觉得谭宏逸终于长大懂事了,往后的这一份家业也能放心的都交到谭宏逸的手上。 但谭玉茶心中明白并不是这样。可她又没有法子对其他任何人提起那件事,只能一直憋在心里。不过好在往后她没事就会去同谭宏逸说说话,兄妹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倒是较以往好了许多。 第二十六章 就比如现在,眼见谭宏逸看着薛嘉月背影时目光中满是沉痛和挣扎,谭玉茶就开口轻轻的说道:「大哥,天色晚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若是在以往,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同谭宏逸说话的,但是现在,因为懂得,所以自然会心生怜惜。 心中却也由不得的苦笑。怎么他们兄妹两个人偏生就会同时栽在薛家兄妹那两个人手上呢?她还好,难过了一段日子便渐渐的走了出来,现在亲事也定下来了,只等开春和知府家的小儿子成亲,但是看谭宏逸这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走出来…… 谭宏逸闻言也没有说话,只收回目光,敛下眼中的沉痛之色,转过身不发一语的往前走。 不过心中却对刚刚看到的一幕有些诧异起来。 薛元敬已是弱冠之年,薛嘉月也过了豆蔻年华,按理来说,便是兄妹之间以往再如何的亲密,现在是不是也要避些嫌疑?可他们两个人之间怎么并没有一丝要避嫌的意思,甚至看他们言谈举止较以往还要更亲密一些…… 心中又想起薛嘉月虽然对他说过她早就定下了亲事,但她现在都十四岁了,如何一直不曾听说有人过来提起何时成亲的话? 她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的,还只是在哄他?若是哄他的话…… 谭宏逸想到这里,心中陡然就狠狠的一跳,只觉满心激动起来,双手都忍不住的开始发颤。但随后想着她为了不让他再缠着她,竟然不顾惜自己的名声用这样的话来搪塞他,可见她心中对他的厌烦了。 由不得的就又满心失落难过起来。也不说话,只沉默着一直往家走。 薛嘉月和薛元敬一路回到家,虽然薛元敬面上看着还好,一路也都在亲密的同她说话,但薛嘉月知道他连着考了这么长时间的试肯定辛苦,所以一回来她就精心的烧了一顿上好的饭菜给他吃了,等吃完晚饭她就催他洗漱,然后又催他上床歇息。 薛嘉月自己这几日也一直都在担心,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就没有个着落的时候,这会儿打发薛元敬去睡了,她自己简单的将屋里收拾了一下,随后便也洗漱上床睡去了。 前几晚她睡的都很不好,晚上断断续续的总是会醒过来,今晚倒是头一挨着枕头就睡着了,睡梦里也觉得安稳的很。 只是睡到半夜,她忽然就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了过来。忙坐起来问是谁,就听到薛元敬的声音隔着门响起:「是我。」 薛嘉月这才放下心来。不过她并没有要来开门的意思,只问道:「哥哥,你有什么事?」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我有些不舒服。」 薛嘉月一听,只以为他这是怎么了,吓了一大跳,外衣都来不及穿,赶忙的下床过来开门。 一眼就看到薛元敬正站在门外。 薛嘉月赶忙的问道:「哥哥,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窗子里透进来的星月光很弱,她也看不清薛元敬现在面色如何,就要转过身去拿火折子点蜡烛,但忽然就有一双手臂从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紧接着她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没有什么。」薛元敬埋首在她的脖颈边,轻轻的吻着她的耳根处,声音含笑,「我只是想你了,睡不着,想要过来看看你。」 薛嘉月一张脸瞬间就红了。不过随后她定了定心神,就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吧?」 「不可以。」哪知道薛元敬却摇了摇头,「我不要回去。我一个人睡不着,想要抱着你一起睡。」 薛嘉月大惊失色,一颗心立时就乱跳了起来。 他,他竟然要同她一起睡?他想做什么?他们两个现在还没有亲密到在一起睡这样的程度吧? 心中一方面慌乱,一方面却又害怕,于是她声音由不得的就有些发颤起来:「不行,我不要同你一起睡。你现在快回去。」 但薛元敬只是不走,反而还含住了她白玉般的耳垂,唇齿轻轻的在上面厮磨着。 薛嘉月只觉一阵酥麻感从耳垂处迅速的窜起,瞬间就传到了四肢百骸处,连心尖上都酥软了起来一般。由不得的就轻哼一声,双腿都开始有些发软了。 于薛元敬而言,这会儿薛嘉月的任何一丁点儿反应落在他眼中都是极大的诱、惑,更何况是这般小猫轻哼似的颤音?他立时便只觉得心中激动亢奋了起来,唇齿越发的厮磨着她小巧精致的耳垂了。且为免她挣扎,右臂从后圈着她的胸,左臂则是紧揽着她纤细的腰。 他能感觉到右臂下面的绵软隆起。想起两年前怀里的这个小人儿那里才刚刚开始发芽般,不想现在就已经开了花,结了果了。 也不晓得她里面穿的是什么颜色的兜肚。会不会是大红色的?上面绣的会是什么? 薛元敬的呼吸渐渐的急促了起来。只亲吻着她的耳垂显然已经不够了,左手下移到她的腿弯处,猛然的就打横抱起了她,然后快步的往旁侧的床走去。 薛嘉月察觉身子猛然凌空,只吓的瞬间花容失色。正要开口呵斥薛元敬,便觉背上一软,是薛元敬将她放到了床上来。 她心中一跳,忙叫道:「哥哥,你要做什么?你……」 话未说完,双唇已经被薛元敬牢牢的堵住,余下的话便化为了含糊不清的呜呜声。 两个人之间的窗户纸刚捅破的那会儿,虽然薛元敬每次亲她的时候都是很激烈凶狠的,但随后随着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渐渐的明朗开来,他的亲吻便日渐的温柔缠绵起来,薛嘉月也是习惯了他那样轻柔的亲吻。但是今晚,薛元敬的亲吻却重又开始激烈凶狠起来,而且较头几次更甚。 薛嘉月这会儿只觉得自己的舌尖被薛元敬吮吸的都有些发痛了,偏生他还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只一味的缠着她。 她心中又是害羞,又是生气,又是害怕,便伸了双手去用力的推压在她身上的薛元敬,但却被薛元敬捉住,不容抗拒的分压在头侧两边,她便再也动弹不得一下。 这深更半夜的,怎么看都是成就好事的时候。但是薛嘉月并没有做好这个心理准备,而且薛元敬现在看着简直就跟失去理智了一般,完全的就要化身为狼了。薛嘉月如何会不害怕?但偏偏她全身被压制,什么都做不了。惊恐之下,眼泪水由不得的就扑簌簌的落了下来,声音也哽咽了起来。 她这哭声就如同一道雷电闪过,刷的一下子就劈中了薛元敬,让他渐趋失控的心神慢慢的清明起来。 在她身上肆虐的唇舌停住,他抬起头来,看着身下的薛嘉月。 借着旁侧窗子里透进来的淡淡月光,可以看到薛嘉月正满面泪痕,哭的不能自制,双肩都在发颤。 薛元敬知道自己吓到她了,慌忙的去亲吻她的额头,柔声的哄着她:「别怕。月儿,你别怕,我是哥哥。」 又展开床里侧的锦被,紧紧的将衣衫凌乱的薛嘉月抱起来,再隔被拥着她,不住的柔声哄着她。 哄了好一会儿,才见薛嘉月哭声慢慢的停了下来,眼中的恐惧之色也慢慢的褪却。 第二十七章 「薛元敬,」薛嘉月现在虽然心中没有刚刚那么害怕了,但还是觉得委屈之极,由不得的就抬脚隔着被子踹了他一下,咬着牙恨道,「你混蛋。」 薛元敬暗自苦笑。 原本他只是夜半醒来,想着好几日没有见到薛嘉月,忍不住的就想过来看看她,抱抱她,但没想到他差些儿就没有控制住自己…… 「是哥哥不好。」他亲吻着薛嘉月面上的泪水,「哥哥错了,不该这样的急切。下次我会温柔一些,这样你就不会这样的怕了。」 还有下次?薛嘉月听了,心中越发的气了,忍不住的又隔着被子重重的踹了他一下。薛元敬也不躲,任由着她踹。待她踹完了,他甚至还笑着问道:「有没有消气?」 说着,就将自己的手伸到了薛嘉月的唇边:「若还没有消气,便咬哥哥一口。」 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他是脸皮这样厚的人? 薛嘉月恶狠狠的瞪着他,无奈薛元敬一点儿也不知道不好意思,反倒被她现在恼怒的样子给逗笑了,低头下来不住的轻啄着的她的双唇,哑声的笑道:「我的月儿。」 薛嘉月偏过头去不理他,又说道:「你还不回去睡觉?我困了,我要睡觉了,你快些走。」 这几日她都一直没有睡好,今晚刚睡的安稳一些,不想却被薛元敬给打断了,心中也是有些恼意的,所以这逐客之意下的也毫不掩饰。 薛元敬闻言笑了笑,却没有动,反而是又低头亲了她满是红晕的脸颊一下,然后说道:「不忙,我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听他说的认真,薛嘉月忍不住的就转过头来问道:「什么事?」 就见薛元敬眉眼间带着醉人的笑意,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笑:「月儿,你现在也大了,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同我成亲?我是早就盼着这一天的,不知道你心中是怎么想的呢?」 这句话薛元敬虽然是笑着问出来的,但其实这会儿他内心却是无比的紧张忐忑,望着薛嘉月的目光中更是带着满满的期盼。 薛嘉月则是直接被震惊到了,一脸茫然的看着薛元敬。林中迷了路的小鹿般,看着就想让人拐回家去。 薛元敬止不住的就低下头去不停的亲吻着她的唇角,声音带着情动时的沙哑低沉,想要蛊、惑她一般:「月儿,嫁给哥哥,好不好?」 尾音轻轻的挑上去,手指轻拂过七弦琴最细的那根般,缠绵悱恻。 薛嘉月心中有些慌,也有些乱,也有些不安。最后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可,可是,我,我才十四,不想这样早的就嫁人。」 她暂且找不到其他更好的理由,只好先这般说。但她也确实没有准备好现在就要和薛元敬成亲。总觉得和薛元敬谈恋爱是一回事,但同他成亲又是另外一回事。 薛元敬亲着她唇角的动作微顿,随后他也不说话,双唇忽然压下,双齿重重的咬着她的下唇。咬了一会儿,灼热的舌尖又轻柔的舔舐着她被咬的地方。舔舐了一会,又重重的咬着,再舌尖轻柔的舔舐…… 好像这会儿他心中正矛盾着,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薛嘉月虽然吃痛,但却不敢反抗,也不做作声,眼泪水在眼眶打着旋,可也只是温顺的任由他一直这样。 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头埋在她的脖颈间不说话。 薛嘉月能感受他略有些急促的灼热呼吸一下下的扑在她的脖颈间,痒痒的。 她身子僵着,想了想,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哥哥,你不高兴?」 心中就觉得有些愧疚起来,但是她现在确实还不想嫁给他。 她知道薛元敬的性子,若他们两个成亲了,只怕他未必肯继续让她做生意。但她才刚尝到做生意的好,不想这样快的就放手。 「没有。」薛元敬双臂收拢了些,更紧的将她抱了自己怀里,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薛嘉月如何会不知道他的心思?想了想,她就又小心翼翼的说道:「等我及笄了就嫁给你好不好?」 她总是不想看到他不高兴的。 薛元敬忽然就低低的笑了起来。 薛嘉月正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忽然又听到一声极轻的,仿似无可奈何的叹息声。随后就见他从她的脖颈间抬起头来,目光深深的看着她:「月儿,你在我面前永远都不用这样的小心翼翼。我连命都是你的,但凡你说一声,我什么都答应你,绝不会强迫你,我会一直等着你。但我希望你是因为爱我而嫁给我,而不是因为你害怕看到我不高兴所以才嫁给我,你明白吗?」 薛元敬心中明白,因着这些年两个人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情分,薛嘉月心中是很在意他的,总是会担心他不高兴。而一开始两个人的关系便是他利用薛嘉月心中对他的柔软而步步紧逼,薛嘉月压根就防守不住。 初时得她同意将他当做夫君来看待,他心中确实是欣喜若狂的。但人便是这样,总是会不知足。一开始他想着但凡只要薛嘉月答应这件事他便满足了,但时日一长,总是贪心的想要她真的爱他,而不是因着她心中对他的依赖和习惯这样的一直陪伴在他身侧。 他不喜欢薛嘉月每次这样小心翼翼的同他说话,她在他面前就该肆无忌惮的,想要说什么就说什么。 薛嘉月有些茫然的点了点头。 她以往从来没有爱过人,她只以为她现在这样同薛元敬在一起便是爱了,但是他说不是…… 随后薛元敬再也没有对她做什么,只隔着被子将她圈在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声音轻柔的同她说话。 薛嘉月这些日子确实都没有睡好过,今晚也是半夜就被薛元敬给弄醒了,这会儿止不住的就觉得瞌睡上来。于是薛元敬同她说话的时候她初时还能偶尔回个一两句,但到后来她眼皮便开始打架,头一歪就睡了过去。 薛元敬察觉到她的小脑袋软软的靠在他的臂弯上,低头来看她,便见她双目阖着,已然睡着了。眼尾还有些发红,是刚刚哭的太狠了的缘故。头发也有些乱,是刚刚挣扎的缘故。 经过了刚刚的事,现在她竟然还能在他的怀中睡着,看来她心中到底还是信任他依赖他的。 薛元敬在黎明渐近的灰白色天光中无声的笑了笑,随后他便轻柔的将薛嘉月放平在床里侧安睡,自己也没有离开,而是脱了外衣,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两个人枕在同一只枕头上,稍微一动便能听到枕头里面的荞麦沙沙作响的声音。薛元敬就着窗外的天光这样的静静她,随后握了她垂在身侧的手,唇角微弯,阖目安睡。 等薛嘉月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就见窗外日光正盛,看样子约莫都已经半上午了。 薛嘉月啊了一声,连忙起身坐了起来。然后她后知后觉的看到薛元敬正躺在身旁,不由的就惊呆了。 薛元敬早就醒了,一直没舍得叫醒她,这会儿见着她一脸呆住的模样,忍不住就抬手轻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你这样的震惊做什么?等往后你我成亲了,你日日早间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人都会是我。」 想想那样的日子,薛元敬忍不住的就开始期待了起来。 第二十八章 薛嘉月呆过之后,昨夜的事一瞬间回笼,她的面上止不住的就有了几分热意。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急道:「完蛋了。我今天上午约了陆掌柜谈事情的,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要晚了吧?」 说着,就越过薛元敬,手脚并用的就要爬下床去穿衣。却被薛元敬长臂一伸,准确的圈住了她的纤腰。随后他手上略一用力,就将薛嘉月带到了他的怀里去。 「陆掌柜?陆立轩的父亲?」薛元敬一张俊脸微沉,一双长眉也轻轻的拧了起来。 薛嘉月点了点头:「陆掌柜昨儿上午遣人过来同我说他最近新进了一批布料来,叫我过去看看。而且他家里原先不是开了一座茶楼?他想将那座茶楼改成酒楼,只做那些辣菜。就想问问我菜谱的事,还有今年的辣椒他想要在我这里先预定一些。」 陆掌柜那会儿请了媒婆上门来提亲,虽然被薛元敬给拒绝了,他心中虽然觉得有些不大舒服,但他到底是个商人,而且还是个很精明的商人,所以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就不跟薛嘉月合作。相反,在知道现在平阳府流行的那些菜式都是薛嘉月推广的之后,他心中就萌动了要将自家的茶楼改为酒楼,专做那些菜式的念头。而这样自然就少不了薛嘉月的菜谱,还有那些至关重要的番椒。 但薛元敬并不是很想薛嘉月同陆家多接触,自然,主要的原因还是陆立轩。 对任何曾经觊觎过薛嘉月的人他都不想薛嘉月再跟他们有一丁点的接触,哪怕仅仅只是陆立轩的父亲。若到时陆立轩也在呢? 不过薛元敬也知道薛嘉月很看重她生意上的事,若他这会儿反对肯定会惹她不快,于是他便道:「昨日吃晚饭的时候你不是说昨儿一天你都没有去铺子,要去看看?现在你去铺子,至于陆掌柜那里,待会我去见他。」 薛嘉月如何不明白他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他在她面前一贯都是这样霸道的。 只是…… 「你行吗?」想了想,她还是迟迟疑疑的问道。 薛元敬唇角弧度上扬,目光斜了她一眼:「你不相信我?」 他这会儿身子舒展着,斜倚在床头,白色的中衣领口微敞,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口和一截锁骨来。 一个大男人的锁骨竟然能这样的精致好看。而且他现在的这个样子,神色间隐隐邪肆,男妖一般,简直就能迷惑人的心神…… 薛嘉月悄悄的咽了口唾沫,然后有些不自在的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发飘:「没,没有。」 薛元敬在旁人面前一贯都是冷清内敛的样子,看着就如同天上的云彩一般,身上自带一股疏离感,但是在她面前,他是什么样子都有的。 霸道的,温柔的,邪肆的,还有现在这样,一个眼神,一个笑容,都仿似在撩拨她…… 薛嘉月承认自己段位太低,压根就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相信我,那这件事就交由我来做。」薛元敬见她偏头不看他,便伸了右手扣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强行扳回来对着他,轻声低笑:「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误你的事。」 薛嘉月现在心中就只有一个想法,果然男色动人啊。 面上就有些不争气的红了,目光躲闪着不敢看他,只轻声的哦了一声。 薛元敬看着她这个样子,止不住的就笑了起来。 从前她夸他相貌生的好,他虽然觉得高兴,但从来也没有想过旁的,但现在,他猛然发现,他仿似可以利用他的相貌来做点什么事…… 心情很愉悦,薛元敬用指腹轻柔的在她红润润的唇上摩挲了一会儿,低声的笑道:「小傻瓜。」 语声说不尽的亲昵温柔,只听得薛嘉月心中小鹿一样的突突的乱跳,面上也越发的红了。 好在薛元敬随后没有再撩拨薛嘉月,两个人穿衣起床。等吃完早饭,薛嘉月将一大叠菜谱交给了薛元敬,两个人一起出门。薛元敬先送薛嘉月去漱玉轩,然后自己才去找陆掌柜。 因着这些日子薛元敬乡试的事,薛嘉月也无心管理漱玉轩,好几日都没有过来,于是这会儿她一过来就忙着看这几日有多少人过来定做衣裳,又开始盘账盘库存。 但她正在小隔间里面查看丝线布料的时候,忽然就听到冯嫂子在叫她:「东家,有人找你。」 薛嘉月只以为是哪位客人来做衣裳,忙应了一声,手里捧着库存册子就往外面走。 就见有个人正斜倚在柜台上,微垂着头,手里在把玩着一只乌木镇纸。 旁侧有一扇窗子开着,初冬的日光斜进来,落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处在一片暖橙色的柔光中。眉眼看着平和安宁,侧脸俊朗的不可思议。 是谭宏逸。他怎么来了? 薛嘉月微怔。 谭宏逸这时已经抬起头来看她。 少女穿着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的长袄,底下是米黄色的百褶裙,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含苞待放的海棠花一样的娇美。 谭宏逸勾唇对她笑了笑,然后对她扬了扬手里拿着的乌木镇纸:「这上面的并蒂莲花雕的倒好。你在哪里买来的?」 薛嘉月微抿着唇,没有说话。 这镇纸其实不是她买的,是薛元敬买的。自两个人关系明朗之后,薛元敬经常会送东西给她,她有一次问起,就听薛元敬的回答是:想要以后她触目所及之处都是他送她的东西,这样她便会每时每刻的都想着他。 见她没有说话,谭宏逸微微的笑着,回手将镇纸放回原处。 薛嘉月这时已经回过神来,叫谭宏逸到旁边的椅中坐,又叫人上茶。等小婵用红漆小托盘送了茶过来,她就笑道:「比不得你家里的茶好,谭公子将就着喝喝。」 语气中对他很客套。 但谭宏逸听了她这话,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桃花眼眼尾微翘。随后他也没有说话,只拿了茶杯低头喝茶。 薛嘉月也不知道该同他说些什么话,便也拿了茶杯低头喝茶。 虽然那个时候她很直白的拒绝了谭宏逸不错,但自从那之后,这近一年的时间谭宏逸都没有来找过她,而且现在看谭宏逸,她总觉得他变化好大,一时还真拿不准到底要同他说些什么话才好。但总归是不好直接冷着脸赶人的。也许人家早就忘了那件事,今儿来是有什么正经的事找她呢。 心中正想着这事,忽然就听到哒的一声轻响,她抬头望过去,就见是谭宏逸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手侧的几案上,正抬眼在专注的看着她,目光深沉难明。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有些发慌。于是她就将茶杯也放到几案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讪讪的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第二十九章 「没有事便不能来找你?」瞥见薛嘉月面上的笑容越发的尴尬的都要挂不住了,谭宏逸似是有些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随后他也不看她,只垂着眼,伸手握着手边几案上的茶杯,手指在边缘上轻轻的摩挲着,说出来的话似梦呓一般,「都快一年了,但我发现我始终还是忘不了你,总忍不住的想要见见你,我也没有法子。」 薛嘉月听了,霎时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若是以前那个张扬跋扈的谭宏逸,她还能直接怼他。总觉得那会儿的谭宏逸脸皮很厚,如何直白的拒绝他他都不会伤心。可眼前的这个,总觉得他最近仿似经过了什么刻骨铭心的伤心事一般,整个人就如同变了一个人,她觉得很有些不适应,那样直白的拒绝她现在都不忍心说出来了。 薛嘉月就搜肠刮肚的想着委婉的说辞,但就见谭宏逸忽然又抬头来看她,面上还带着浅淡的笑意:「我知道你正在想要如何拒绝我的话。我以往已经听了你太多拒绝的话了,今日来,不是很想听这个。我只是想将心里的这些话对你说一说而已。而且我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薛嘉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有什么事要问我?」 隔着一张鸡翅木小几案,就见谭宏逸微微倾身过来,面上浅淡的笑意仍在,不过握着茶杯的手却是紧了紧:「当日你同我说,你已经同人定了亲事,这话到底是真的,还只是你为着拒绝我,特意说出来哄骗我的话?」 薛嘉月神情微僵。 当时她确实是不堪谭宏逸的痴缠,才说了那句话来哄骗他不错,但是现在她也确实是和薛元敬明确了关系…… 她神情就有些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同谭宏逸说这件事。毕竟现在在外人面前她和薛元敬还是亲兄妹。 见她神情尴尬不语,谭宏逸握着茶杯的手猛然的就紧了起来,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都梗了出来,语声也有些发颤:「那句话你果然是在哄骗我的,对不对?」 心中陡然就升起一股希望来。 若她并没有定亲,他想,那他还是有希望的吧? 但这时就听到有一道冷淡的声音突兀的响了起来:「她没有哄骗你。她确实是同人定下了亲事不错。」 薛嘉月猛然的就起身站起来,转过身往后望。 刚刚她是背对着门口而坐,所以压根就没有看到有人进来。不过谭宏逸却是面对着门口的,所以他是看到有人走了进来的。 不过他并没有要起身站起来的意思,反倒是双眼微眯,身子往后仰躺在椅背上,轻飘飘的说道:「是你啊,薛元敬。」 薛元敬一出声说话薛嘉月就知道是他,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她心中立时就莫名的觉得有点发虚起来。 这会儿看到薛元敬迈着两条长腿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她心中越发的发起慌来,忙开口说道:「哥,哥哥,你,你回来了?」 薛元敬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他心中虽然发沉,但面上却不显,甚至还对她点了点头,神色间看着也是很温和的。眼角余光瞥见谭宏逸在看这边,他就伸手握住了薛嘉月的手,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来。 薛嘉月就乖乖的走过去,面上极温顺的模样。 谭宏逸坐在对面看着,心中猛的就跳了一下。不过他面上神情看着还是镇定的,甚至还有些慵懒的漫不经心。 但薛元敬并没有看他,只垂头温声的对薛嘉月说道:「你到隔壁去帮冯嫂子她们做事,我和谭公子说几句话。」 说着,还抬手将她鬓边垂下来的碎发轻柔的别到了她的耳后去。 薛嘉月预感薛元敬这是要和谭宏逸摊牌的意思,心中就有些不安,看着薛元敬的目光中满是迟疑。 薛元敬唇角微弯,抬手轻揉了揉她的头顶:「你怕什么?哥哥在这里呢。都交给哥哥来解决。」 语气甚温柔,听的谭宏逸心中越发的沉了下去。 而薛嘉月现在也只能哦了一声,然后转过身,慢吞吞的往旁边的屋子走。 经过谭宏逸身边的时候,看到谭宏逸目光瞥了她一眼,但又极快的移开了,神色间看着依然是散漫的。 见薛嘉月走进里间,薛元敬这才在她刚刚坐过的椅中坐了下去,目光直视谭宏逸。 谭宏逸也看着他,没有说话。 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彼此目光对视中已经不乏剑拔弩张之意。 片刻之后,薛元敬微微的笑了起来。不过笑意并未达眼底,看着还让人心中莫名的会觉得有些发冷。 「谭公子是个聪明人,想必心中已经有所疑心。」薛元敬没有想和谭宏逸绕圈子,而是直截了当的就说道,「不错,正如你所怀疑,我和月儿虽然同姓薛,但我们并不是亲兄妹。同她定了亲事的那个人,就是我。」 心中的猜想就这样直白的被薛元敬给证实了,纵然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这会儿谭宏逸脑中还是一瞬间的空白。 难怪薛元敬看不上任何人做薛嘉月的夫婿,难怪他对她的占有欲表现的那样的明显,同她之间又那样的亲密…… 他早就该想到的。 不过即便心中再如何的惊涛骇浪,他面上却还是一片风平浪静,甚至只淡淡的哦了一声,好像对这件事压根就毫不在意一般。 但薛元敬还是眼尖的看到他猛然攥紧起来的双手,手背上淡青色的青筋暴起。 薛元敬冷漠的移开目光,伸手拿起薛嘉月方才喝过水的茶杯,神色淡然的轻抿了一口里面剩下来的茶水,然后他放下茶杯,也没有看谭宏逸,只望着面前的虚空,徐徐的说道:「既然谭公子知道这件事,还希望往后你不要再来打扰月儿。她是个心软的人,从来不会对人说重话,你这样,只会让她心生困扰和厌烦。」 这番话就如同一把尖锐的刀子般,狠狠的来回割着谭宏逸胸前里的一颗心,让他觉得每一下的呼吸都在发痛。 痛彻心扉。 他原想要勾唇笑一笑,也想要说几句话来反驳薛元敬,但到底还是觉得心痛难忍,又觉得这会儿纵然是他说什么话都没有用了,所以最后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起身站起来,一语不发的抬脚往门外就走。 看到他的背影有些踉跄的消失在视线中,薛元敬这才收回目光,转而望着面前绯色的盘花软帘,慢慢的说道:「都听到了?出来罢。」 薛嘉月虽然进了隔壁的屋子,但并没有走远,只一直站在门帘下面听着薛元敬和谭宏逸说话。这会儿听到薛元敬冷清清的声音响了起来,虽然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薛嘉月还是知道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迟疑了下,然后才掀开门帘子,低着头,慢吞吞的走了过来。 她知道薛元敬是个占有欲强的人,想想以前但凡看到有男子跟她走的近一些他都会不高兴,这次谭宏逸同她说这样的话都被他亲耳给听到了,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薛嘉月其实已经准备好接受薛元敬的怒火了。头耷拉着,唇角往下弯,做了委屈的模样出来,打算若待会儿薛元敬凶他她就哭给他看,不信他不心软。 第三十章 但预想中的怒火却并没有来,反倒还听到薛元敬声音温和的在同她说道:「你交代的事我已经悉数都同陆掌柜谈妥。便是你的那些食谱,以往外面知道的那些便罢了,外人不知道的那几样,我也没有白给他,都收了他的银子。」 说着,就从怀中掏了几张银票出来递到薛嘉月的手上,说出来的话中也隐隐带着笑意:「这下你相信哥哥了吧?」 薛嘉月惊讶的抬头看他。就见他眉眼间都是轻淡的笑意,看着和煦如丽日,哪里有半点生气的样子? 这可真不像以往的他了。 薛嘉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道:「哥哥,你不生气?」 「我要生什么气?」薛元敬长眉微挑,望着她的目光似笑非笑,「你做错了什么事我要生气?还是哥哥在你心里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着?」 虽然他说出这两句话来的时候堪称气和,但其实他这会儿并不心平。 怎么会不生气?看到薛嘉月和谭宏逸那样当面坐着,谭宏逸还对薛嘉月说那样的话,他只愤怒的差些儿就冲进来对谭宏逸出手。但到底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他知道薛嘉月多少有些怕他,但他自然不想她怕他。而且他也不想在薛嘉月的心中他是一个阴狠小气的人,所以便算心中再如何的愤怒,但他面上还是没有显出半点来。 见薛嘉月面上半信半疑的神情,他就笑着来握她的手:「铺子里的事你都做完了?若昨晚了,你跟我来,我们去找杨大娘。我有话要同她说。」 这话题转变的太快,不过薛嘉月还是成功的被他带着走了,果然抛下刚刚的事,问道:「你有什么话要同杨大娘说?」 薛元敬只笑而不语,一路握着她的手往回走。 等到了杨大娘家里,丫鬟通报了进去,过了一会儿杨大娘就出来了。 杨大娘身上穿着一件琥珀色撒花缎面的袄子,头上簪了一根金头银脚菊花簪子,一副打扮好要出门的样子。 看到薛嘉月和薛元敬,她就笑道:「今儿吹的什么风,竟然将你们兄妹两个都给吹来了?」 忙叫丫鬟上茶。 薛元敬止住了她:「不忙上茶。」 又同她寒暄:「杨大娘这是要出门?」 杨大娘点了点头:「刚钱太太遣人过来说她家里才放了一批年纪大的丫鬟出去,现在家里丫鬟不够用,叫我去寻摸几个好的送去给她使。这不,我就打算去外面相一相,看有没有合适的。」 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笑着说道:「你们兄妹两个也不要瞒我,漱玉轩现在每日的生意这样的好,全平阳府里哪个成衣铺子及得上?便是怡庆和也是比不上的。你们两个不说赚的盆满钵满,但手头肯定也很宽裕。如何现在也不见你们两个找个丫鬟在身边做事,反倒还事事亲力亲为?不如我这次也顺带给你们寻摸个好的丫鬟给你们带过来?这样你们日常也轻松些。」 「多谢杨大娘好意。」薛元敬微笑,「但我和月儿不喜整日有外人在身侧,所以还是罢了。」 又同杨大娘寒暄了两句,薛元敬便说到了他今儿来的目的:「杨大哥和杨二哥近段日子可有空闲?若有,我想请他们两位帮我做一件事。工钱按日支付。」 杨大娘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什么正经手艺傍身,镇日也就是打零工罢了,有一日没一日的。这会儿听到薛元敬说出钱叫他们两个做事,杨大娘便忙问是什么事。 就听到薛元敬在说道:「想必杨大娘也知道,我和月儿在城外赁了几亩地种番椒,现在番椒渐渐的熟了,我不放心,就想请杨大哥和杨二哥叫上几个信得过的人,一起到城外帮我们日夜守着。虽然有些辛苦,但杨大娘放心,工钱方面我和月儿定然亏待不了两位大哥。」 杨大娘知道薛元敬和薛嘉月在这上面都是大方的人,当下忙一口应了下来。又同薛元敬约好,明儿一早他就会同杨大哥和杨二哥,几个人一起到城外去的番椒地去。 再说了两句话,薛元敬便说不打扰杨大娘了,站起身作辞。薛嘉月也跟着站起来同杨大娘作辞。 薛嘉月素日就是个话多的人,更何况杨大娘还是她的干娘,在她面前什么俏皮话不讲?但今儿她却是有些沉默了。 薛元敬心中明知道原因,只觉心中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捏住了一般,有些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不过他面上还是一点都没有显出来,反而是出了杨大娘家的门就语带笑意的问薛嘉月:「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叫杨大哥和杨二哥去城外看守番椒地?」 薛嘉月刚刚听到他对杨大娘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心中确实是觉得很惊讶,不过随后一想她就明白了。 「你不相信吴老汉?」 毕竟她已经请了吴老汉帮她日夜看守番椒地了。现在薛元敬另外叫人过去看,只能说他心中不相信吴老汉。 薛元敬点了点头:「我刚刚从陆掌柜那里出来,看到吴老汉的儿子。他刚从怡庆和走出来,手里提了一包绸缎衣裳。随后他又走到桂香楼去买糕点,拿出来的银子都是一整锭的。」 薛嘉月没有说话。 吴老汉家的家境虽然还算可以,但也没有好到可以一下子就买一包绸缎衣裳,拿整锭的银子出来买糕点。而且他毕竟是庄户人家,想必也不舍得这样做,但他的儿子现在…… 薛嘉月就轻叹了一口气。 两个人这时已经走到院门外了,薛元敬拿钥匙开了院门,然后拉了她进去,反手关上院门。 现在非但小婵在漱玉轩里帮忙,虎子也能在铺子里帮着做一些跑脚的小事,所以现在院子里并没有外人在,只有他们两个人。 薛元敬拉着薛嘉月在院中的一把小竹椅中坐了,然后回屋去倒茶。 等他端着茶水出来的时候,就见薛嘉月正低着头,右脚无意识的来回碾着脚下的一粒小石子玩儿。 她整个人看起来闷闷的,有些不高兴的样子,薛元敬看了,只觉心中如同有一把钝刀子在来回的挫着他一般,又痛又酸。 他站在原地,眸光幽深的看了薛嘉月一会儿,然后才拿着手里的水杯走过去。 不过待走过去之后他并没有将水杯递给薛嘉月,而是放在旁侧的另一把竹椅上。然后他单膝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下去,抬手去扣着她白皙如玉的下巴,半强迫的让她抬起头来看他。 薛嘉月正神游天外,猛然被他这样的抬起下巴,面上的神情还是迷茫的。 就察觉到薛元敬扣着她下巴的手紧了紧,然后是他听不出喜怒的声音慢慢的在她耳边响起:「你在想什么,这么不高兴?因为谭宏逸?」 薛嘉月骤然回神,看着薛元敬的目光就有些慌乱了起来。但随后她就笑道:「哥哥你在说什么?怎么会?我跟他又不熟。」 但她的这个笑容看起来实在勉强,就好像是她的心思忽然被人给说中了一般,惊慌之余就想要辩解。可这样的辩解如何能逃脱掉薛元敬的双眼? 薛元敬只觉心中一窒,扣着她下巴的手忍不住的就又用了些力。 第三十一章 其实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这若是在以往,这会儿他只怕会控制不住自己对薛嘉月做出些什事情来。 但心中忍不住的还是妒火中烧…… 不过最后他反其道而行之,非但没有接着质问薛嘉月半句,反倒是收回扣着薛嘉月下巴的手,反手虚盖住了自己的半边脸颊,长长的眼睫垂着,声音低低的,满满的都是哀伤:「月儿,莫不是你心中喜欢的人其实压根就不是哥哥,而是谭宏逸么?」 他知道薛嘉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着他的时候尤为的心软。 而果然,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立时就被他给哄骗住了。 心中又是着急又是慌乱,忙去拉他握着脸的右手:「哥哥,你胡说些什么?我哪里有喜欢谭宏逸?我没有。」 「你这只是见我伤心,所以故意说了这话来哄骗我罢了。」薛元敬苦笑,声音里满满的都是自嘲和无奈,「你若不是喜欢谭宏逸,如何自他走后你便一直闷闷不乐?可见你心中还是很在意他的。」 「我没有。」薛嘉月急忙说道,「我没有在意他。我只是,只是见他跟以往变化实在太大,好像才刚刚经历过了一场很伤心的事,哥哥你当时又那样直接的对他说那样的话,我,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忍心罢了。但我哪里有在意他,喜欢他?我没有。」 薛元敬闻言心中微动。不过面上还是做了哀伤的样子出来,低低的问道:「果真只是这样?」 薛嘉月忙不迭的点头:「真的只是这样。我心里对他半点心思都没有。」 「那你的心思在谁身上?」薛元敬抬眼望他,一双墨眸中仿似晕染着天光水色一般,勾人心魄,「在我身上?月儿喜不喜欢哥哥?爱不爱哥哥?」 薛嘉月微怔。 她觉得这样的薛元敬简直就是个妖物,她压根就招架不住。 双颊开始发热,目光也不敢再看薛元敬,只到处飘移着。不过她并没有回答薛元敬这句话。 下巴又被他两根手指给扣住了,强行让她目光对上他的:「月儿爱不爱我?」 以往他虽然有时也会问她这话,但若他不答,他笑一笑也便罢了,但现在他仿似同她较上了劲,一定要她回答。 薛嘉月没有法子,只得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 但薛元敬很不满意她这样敷衍的回答,身子前倾过去,眸中沉沉:「不是这样的回答。月儿,你知道我想要听你说什么话。」 薛嘉月被他逼的没有法子,而且他刚刚哀伤的样子也实在让她心中觉得无端的就愧疚起来,所以这会儿她忍着羞意,最终还是在薛元敬半是逼迫半是诱哄之下支支吾吾的轻声的说道:「哥哥,我,我爱你。」 「永远都只爱我一个人?」 薛嘉月点了点头:「嗯,永远都只爱你一个人。」 如烟花瞬间炸开,薛元敬的一双眼眸这会儿亮的惊人,面上也满是笑意。 「乖。」他倾身过来亲吻薛嘉月的双唇,低声却坚定的说道,「哥哥也永远只爱你一个人。」 这是他至死不渝的承诺,永生永世不改。 谭宏逸到家的时候,怡庆和的掌柜正站在明间里恭敬的同谭老爷说话:「……小的已经问过吴老汉的儿子,这两年那位薛姑娘种番椒的时候他都在旁边看着,约莫也知道该如何种了。等今年番椒熟了,晒干了,他会给我们偷偷的留些种子下来,明年开春我们就能种了。」 谭老爷穿着一件宝蓝色云纹团花锦袍,坐在圈椅中端了一盖碗茶在喝,闻言他放下碗盖,抬头问掌柜:「今年那些番椒的收成如何,你可去打探过了?」 掌柜的回道:「小的前几日才刚去城外悄悄的看过。足足种了有五六亩地呢,上面都挂了红红的番椒。听吴老汉的儿子说,这只是第一茬熟的番椒罢了,后面一直要结果结到十月底快入冬的时候呢。」 谭老爷没有说话。 去年听说番椒都卖到了猪肉的价格,谁不眼馋?但谁都没有种子。便是想要花重金在外地买上一盆番椒回来,天寒地冻的,哪里还有得卖?也只能眼馋着罢了。 五六亩地的番椒,还要结好几茬,每一斤都是按猪肉的价格来卖,一共得是多少钱? 这样白白的看着别人挣钱但自己只能眼馋,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实在很不好,所以谭老爷现在脸色就不大好。 掌柜的在一旁察言观色,就小心翼翼的说道:「老爷,小的已经照您的吩咐给了吴老汉儿子银子,还给了他一包绸缎衣裳,他已经答应今年会多多的给咱们留种子下来,还会教咱们怎么种,这样等明年开春了,咱们可以一下子就种上个几十亩地的辣椒,还愁到时赚不到钱?」 「你懂什么?」谭老爷轻哼一声,啪的一下将手里的碗盖盖了回去,然后说道,「那吴老汉的儿子收了咱们的银子,答应给咱们留番椒种子,教咱们种番椒,他就不会收其他人的银子,给他们留种子,再教会他们种?只怕他们自己明年也要种许多。而这番椒之所以现在值钱,那是因为没人会种,少,等明年大家都会种了,一窝蜂的都去种,这番椒还能像现在这样的值钱?」 掌柜的不说话了。 物稀为贵,多了自然就贱了,这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又听到谭老爷在气哼哼的说着:「我听人说这番椒便是开那家漱玉轩的那个人种的,还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 掌柜的听问,忙回道:「是,小的打听过了,那姑娘姓薛,今年不过十四岁的年纪。她还有个哥哥,就是三年前压了咱们家大少爷一头,同时考中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头名的那个。」 「哦,是那个人?」谭老爷有了些兴趣,就问道,「那这些主意想必都是那位小姑娘的哥哥给出的吧?她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还能懂的生意上的事?」 掌柜的摇了摇头:「小的听说这生意上的事都是那位薛姑娘弄的,她哥哥都不怎么插手她的这些事。便是瑞兴隆的陆掌柜,凡事也只和那位薛姑娘商议。这不是陆掌柜家里有座茶楼?听说正要改成酒楼,就单卖那些有番椒的菜式呢。这还没开,就已经放出了风声来,说有些菜式外面再没有的,等开业了,请大家都过去品尝。而那些菜谱,小的就听说是那位薛姑娘给陆掌柜的。」 谭老爷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这个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懂的东西这样的多?原先听人说起漱玉轩这个成衣铺子做的好新样的衣裳,我也没有理会,只以为是个小作坊罢了。但这才多长时间,这漱玉轩的生意都赶过了咱们怡庆和。现在她还要卖番椒,教陆宏才做菜。等陆宏才开了酒楼,咱们家的酒楼不要受影响?」 说着,他就起身站起来,背着双手在屋子里慢慢的走过来走过去。眉头皱着,显然是在想对策。 旁边站着的掌柜见状大气都不敢喘,只垂手低头,屏息静气的站着。 第三十二章 片刻之后,就见谭老爷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怡庆和的掌柜说道:「若一直由着那位小姑娘联合陆宏才这般做大,咱们谭家的生意都要被他们两个占一大半儿去。吴老汉的儿子,你明天再亲自过去同他谈谈。银子不成问题,他要多少都成,只一样,番椒的种子只能给我,旁人他一粒都不能给,否则非但是银子没有,我还要叫他蹲大狱。至于漱玉轩,明天你买几样贵重的礼物,拿我的帖子送去给贾镇抚,随意找个什么罪名将这漱玉轩给封了。谅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姑娘也没地儿说理去。」 他说一句,怡庆和的掌柜就应一句。但还没等他全都应完,就见门口有人走了进来。 掌柜的抬眼一看,就见是谭宏逸。于是他忙躬身行礼,叫道:「大少爷。」 谭宏逸压根没看他,目光只看着谭老爷,声音沉沉:「父亲,漱玉轩您不能动。」 谭老爷只有谭宏逸这一个嫡子,又自小聪颖,他极喜爱的。原本见着谭宏逸进来,他正要和颜悦色的同他说话,但没想到谭宏逸上来就同他说了这句话。 眉头不由的就皱了起来:「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为什么就动不得漱玉轩?」 谭宏逸不解释,只语气强硬:「非但是漱玉轩,但凡是同薛姑娘有关联的人和物,您都不能动。」 「为什么?」谭老爷追问,「你认得那位小姑娘?你还这样的关心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谭宏逸微顿。 他同薛嘉月是什么关系啊。 他是想要同她有点关系的,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一点都不可能的了。 唇角由不得的就扯了个自嘲的笑意出来:「我同她没有什么关系。但是父亲,做生意应该光明正大,怎能背后做这些鬼蜮伎俩?会被人所不齿。」 「你以往从来都不管我做生意上的事,如何现在倒管上了?还开口就这样的说我。」谭老爷被气的笑了起来。无论是谁,被自己儿子这样说一通都会生气,「生意场上本来就是你死我活,我若由得那位小姑娘和陆宏才联手作大,往后我这平阳府首富的位置就要让给他们来坐。连兵书上都说了兵不厌诈,如何我做这些事就是鬼蜮伎俩,为人所不齿?你以为等你穷的叮当响了,到时即便你有一身正气,就会有人来齿你了?」 谭宏逸不说话。 如谭老爷所说,他是从来不管家里生意上的事的。若不是刚刚听到漱玉轩这三个字,他压根就不会站在外面旁听。若不是这件事同薛嘉月有关,哪怕他父亲再如何的算计人他也都不会去管的,只会笑一笑然后转身就走,但是现在,他肯定是要管的。 因为事关薛嘉月。 即便薛嘉月芳心已许,但他也见不得有人来伤害她。 「父亲您不用担心她会在平阳府将生意做大,她不会在这里久留。」谭宏逸面上这会儿虽然有一丝笑意,但若细看,便会发现他这丝笑意极苦涩,「薛元敬刚参加完乡试,依着他的能力,是必然能考中的。这样年后他便会上京赶考。薛元敬到那里,她自然就会跟着去。等她一去京城,您以为这漱玉轩还能如现在这般的生意红火?陆掌柜还能同谁合作?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日了。您何必还要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若被人知道了,不要笑您?」 谭老爷的家产虽然有祖上累积下来的,但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多年,虽然谭宏逸说的这些话在理,但是谭老爷会看不出这其中的蹊跷? 当下他就微眯了双眼,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谭宏逸,然后斩钉截铁的就说道:「你自小到大什么时候为人说过情?那个薛姑娘在你心中的分量必然不低。说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谭宏逸一窒。随后他苦笑:「她巴不得压根不认得我才好,又怎么会同我有什么关系?」 见谭老爷要说话,他就说道:「父亲,我自小从来没有求过您,现在就当我求您,不要去为难她。左右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她就会离开这里,您就再忍这几个月吧。」 谭老爷不说话,只看着他。很显然,一方面他在猜测谭宏逸为何会将薛嘉月看得这样的重,另外一方面,他还没有放弃为难薛嘉月的事。 他的这番心思谭宏逸如何会不明白?当下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父亲,若您还想要我这个儿子,那您就不要去为难她。不然,我的性子您也知道,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着,他转身就走,背影在仲秋的日光中看着竟有几分萧瑟孤单之意。 而谭老爷只被他这一番话给气的暴跳如雷:「他竟然敢威胁我?做儿子的竟然敢这样威胁做老子的?我就偏要去为难那个小姑娘,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掌柜的见他们父子两个这样的闹脾气,只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说。 就见谭老爷在亭子里烦躁的转了几个来回,然后忽然如泄了气的球一般,瘫坐回了椅中。 「我怎么就生了这样一个儿子,胳膊肘朝外拐?」他无奈的叹气。 不过他也明白谭宏逸性子倔强之处,说出的话必然就能做到,所以一时倒真不敢对薛嘉月轻举妄动了。 但是…… 他就转过头吩咐怡庆和的掌柜:「你去好生的查一查,大少爷和那位小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明了速来告知我。」 掌柜的忙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待出了厅门,才敢抬手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 乡试放榜之时,因着正值桂花飘香的时候,所以便称之为桂榜。 等到放榜那日,薛嘉月便没有去漱玉轩,而是在家里等着。 虽然她心中明知道薛元敬将来是要做阁老的人,这乡试是肯定能中的,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的焦急起来,不时的就跑到院门口往外张望。 反观薛元敬倒是淡定的很,正站在案后提笔作画。 等画好,他就隔窗招手叫薛嘉月:「过来。」 薛嘉月只得从院门口往回走。 等一走近他书案前,他就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拉到他身旁去,指着案上的画笑着问道:「你看我画的如何?」 薛嘉月低头一看,就见画上那位明眸皓齿,手里正拿了一枝桃花浅笑盈盈在低头嗅着的少女分明就是她。旁边还题着几行字。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司马昭之心就路人皆知了。 薛嘉月俏脸微红,低头不说话,只当自己看不懂。 但他们两个人之中从来就是薛元敬主动的多的,所以见她不说话,薛元敬就径直的来握她的双手,又含笑直接问道:「月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呢?」 恨不能每日都这样例行一问才好,只盼着她早日松口答应。 薛嘉月心中一动,正要回答,这时忽然就听得外面一阵锣响,又有马蹄声渐近。 薛嘉月忙挣脱薛元敬的手,往外就跑。 还没等跑出门口几步,就见已经有好几个人从院门那里走了进来,一叠声的问这里是不是薛公子家?快请出来,恭喜高中了。 薛嘉月一细问,便知薛元敬高中头名解元。当下她心中大喜,忙回头叫薛元敬:「哥哥,快来。」 第三十三章 薛元敬心中反倒有些不高兴。方才见薛嘉月面上神情微动,指不定的就会答应他早日同他成亲,但偏生被这几个报录人给惊扰中断了。 他便冷着一张脸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报录人问明他就是薛元敬,个个都赶上来对他贺喜。 这时又有二报三报的人来了,院门口的树上栓了好几匹马。周边的人听得热闹也都跑过来看,挤了一院子的人。 薛嘉月就忙着拿了喜钱出来给那些报录人。因着薛元敬高中头名解元,那些报录人要的喜钱自然也是高高的,但薛嘉月这会儿心中高兴,而且她现在也不差这些钱,便依言都给了。 好不容易的将那些报录人和看热闹的邻居都打发走了,薛嘉月兴高采烈的将大红报帖拿去给薛元敬看:「哥哥,你看,你考中了头名解元。」 薛元敬接过报帖看了一眼,然后随手就放到一旁的桌上,转而又过来握住了薛嘉月的双手,低头看她,还是刚才问过的那句话:「月儿,你打算什么时候嫁我呢?」 薛嘉月:…… 她挣扎:「哥哥,你乡试考中头名解元了呢。」 薛元敬:「我知道。这算是一喜,若你现在答应嫁给我,那便是双喜临门。月儿,你要不要双喜临门?」 薛嘉月唇角微抽。 怎么她感觉薛元敬对考中乡试头名解元的事一点都不上心?这可真的是大事啊大哥。 挣扎不过,她只得含糊说道:「等我再大些,如何?」 她现在毕竟才十四岁。虽然在这个时代十四岁嫁人的很多,但想想她上辈子十四岁还在读初中,她就觉得接受不了。 薛元敬便没有说话,只目光幽怨的看着她。直看的薛嘉月一颗心颤啊颤啊,正要忍不住的就被他的美色蛊惑答应他时,就听到薛元敬幽幽的说道:「既然月儿坚持要这样,那我也只能答应。但是,」 说到这里他弯腰倾身,在她的耳边低声的说道:「但我已经二十岁了。月儿,哥哥每晚都过的很煎熬呢。」 声音里还隐隐带着笑意。待说完了也没有立刻直起身来,而是顺势含了她柔嫩如玉的耳垂在口中慢慢的舔舐着,就仿似含着这世间无上的美味一般。 薛嘉月双颊立时爆红。当下她恼羞成怒之下,张口就朝着他的脖颈咬了下去。 薛元敬也不挣扎,只闷声的笑,由着她咬他。自己依然口中含着她的耳垂厮磨着,然后亲吻又渐渐的往下。 耳听他呼吸渐渐加重,薛嘉月担心待会儿玩火玩大了,连忙一把推开他,然后站在原地,双手叉腰的看着他,颇有些趾高气扬的说道:「你便是每晚过的再煎熬那也得忍着。便是我答应嫁你了,你也照样得忍着。」 薛元敬微笑:「到时可由不得你了。再说,等你嫁我了,每晚受煎熬的人就该是你了。月儿,你该知道,哥哥体力很好的。」 薛嘉月这会儿脸红的简直就像要滴血了一般。她觉得在无耻这件事上,她对薛元敬甘拜下风。 又羞又气的瞪了他一眼之后,薛嘉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拉着薛元敬出门去陆掌柜家的酒楼吃喝一顿。 这样的大事,自然是要好好的庆祝一番了。 等到了酒楼,就听到很多人都在议论今儿放榜的事。薛嘉月听了一会儿,就得知这科乡试中了第二名的人是谭宏逸,其他诸如孔修平,陆立轩等人也都榜上有名。贾志泽倒是没有中,听说贾镇抚正在家里发话,说要让贾志泽去军营里磨炼几年,好出来做个武将。 因着陆立轩也高中了的缘故,陆掌柜今儿高兴,所以但凡今儿前来酒楼里吃饭的人每桌都赠送一盘菜,这会儿酒楼里就有许多赞赏陆掌柜此举的人。 薛嘉月为免有人认出薛元敬来,到时前来寒暄的人肯定会很多,于是她就特地的要了间雅座,好两个人关起门来自自在在的吃饭说话。 但这样也不好。 单独的一间雅座,待伙计送完菜退出去,门闩一落,还不是由得薛元敬肆意妄为?偏生他力气较她大,什么样的招式都用得出来,薛嘉月对他又容易心软,最后在他的半哄半诱之下还不是由得他压着她亲吻。而一等伙计过来敲门送水上菜,他面容一敛,面上看着照样是温雅悠然,温润如玉的贵公子一般。反倒是薛嘉月双颊晕红,杏眼含水,只能垂着头做了吃菜的模样,压根不敢让任何人瞧见她现在的这副样子。 但她偏生又是个没出息的,明明上一刻心里只气的恨不能咬死薛元敬才好,但下一刻又被他揽在怀中一番缠言蜜语给哄的什么气都没有了。 到最后等两个人吃完这一顿饭,薛嘉月一双红唇都微微的肿了起来,眼尾红着,一双美目水润润的,眼波流转间,勾人心魄的小妖精一般。 薛元敬如何会让人看到薛嘉月现在的这副模样?帷帽是出门就必要带的,当下就亲自给她戴好了帷帽,然后拉着她的手一路慢慢的走了回去。 今儿天气好,街上外来人群不断。有风拂过来的时候,带来清幽的桂花甜香。 薛元敬觉得心里也是甜蜜蜜的。 他转过头看薛嘉月,虽然有帷帽上的白纱遮挡着,他此刻看不清她的容貌,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扬起了唇角。 得她这般陪伴在身边,他心中便觉安宁平和,此生再无憾了。 放榜之后几天,就有差人拿了帖子上门来给薛元敬。 薛嘉月凑近过去一看,就知是府衙里设下的鹿鸣宴,由巡抚大人主持的,邀请今科中举的学子都去参加。 薛嘉月知道这是习俗,每一科中举的学子都会受邀参加由巡抚大人主持的鹿鸣宴。 若认真说出来,薛元敬还是头一次参加这样正式的宴会,而且她也知道文人相轻这句话,所以便想着要给薛元敬做一件好衣裳让他穿去赴宴。 几番思考之后,薛嘉月便给他做了一件米灰色绸面领口袖口镶青缎的直裾。 他相貌原就生的清隽温雅,这两样色彩淡雅的颜色显然很衬他。腰间再系上同色的青缎宽腰封,挂了一只白玉坠儿,一时风华无双。 薛嘉月抿唇看着他,末了就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别穿了我精心给你做的这一套衣裳出去被其他的姑娘给看上了,到时你同人家好上了,还哪里有我什么事?我倒是为别人做嫁衣裳了。」 她心中对还没有出来的那八个女配始终还是难以释怀的。 「你这是吃醋了?」薛元敬垂眼看她,眉眼间笑意细碎。 他是乐意看到薛嘉月为他吃醋的。若她吃醋,便表明她心中有他。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确实有酸意,但却不想让薛元敬看出来,所以便嗔道:「谁有功夫吃你的醋?快些去赴宴吧。若再磨蹭,可就要晚了。」 薛元敬笑着伸臂揽她入怀,低头亲了亲她白皙如玉的脸颊,在她耳旁低语浅笑:「你说到嫁衣我便想起来了。我现在乡试也过了,年后便要进京会试,殿试。到那时你也及笄了,不如等我殿试高中了我们便成亲,如何?那现在你的嫁衣可要开始做起来了,不然可就赶不及了。」 第三十四章 「谁说要同你成亲?我答应嫁你了么?」薛嘉月伸手想推开他,但无奈力气太小,推不开,只得在他的怀中仰起头来看她,一张莹白的小脸上虽然满是红意,但却绷着,想要努力的做些气势出来,「还是等你到时殿试高中了再说罢。」 薛元敬忍不住的就低头来亲她,一面又低声的笑道:「殿试我肯定是能高中的,你还是听哥哥的话,现在就开始做嫁衣的好。」 又做了许多缱绻之事,最后还是薛嘉月不耐烦了,推着他出门他才笑着离开。 薛元敬一路到府衙门口,正好遇到孔修平和陆立轩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 陆立轩因着上次请媒婆上门提亲却被薛元敬拒绝的事,这些日子见着薛元敬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这会儿看到薛元敬,他就停下脚没过来,面上也觉得有些热意。 孔修平隐约也听说了那件事,所以这会儿见陆立轩没有过来的意思,他便自己笑着走上前同薛元敬寒暄。 薛元敬便也同孔修平寒暄了几句。且因着今日他心情很好,对着陆立轩也没有往日的冷淡,反倒是对他点了点头,叫了一声陆兄。 陆立轩虽然是个腼腆的人,但也很聪明。他心中明白薛元敬这次高中解元,年后的会试殿试极有可能高中,若他到时殿试也高中了,两个人同朝为官,又是同窗,这份情谊比什么不好?所以见薛元敬主动同他打招呼,他便忙笑着走上前来同他说话。 三个人正要进府衙,但孔修平眼角余光看到谭宏逸正从街头策马过来,便笑着叫住薛元敬和陆立轩:「我们且等一等再进去。」 薛元敬循着他的目光回头一望,就见谭宏逸一身锦衣,端坐在马背上,正按辔徐行而来。 谭宏逸也看到了薛元敬。两个人的目光对上,但随后又立时齐齐的转开,彼此再不看彼此一眼。 随后行至府衙门前,就见谭宏逸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马鞭扔给自己的长随。 孔修平正面上打叠起了笑意,要上前去同他打招呼,但谭宏逸压根看也没有看他们三人一眼,对守候在府衙前面的人出示了自己的帖子,然后扬长进了府衙的大门。 孔修平面上的笑意就僵在了自己的脸上。 陆立轩有些看不下去,就一面看着谭宏逸的背影一面说道:「这个谭宏逸怎生这样的倨傲无礼?孔兄你往后休要再理会他。」 「无事。」孔修平面上的僵硬和不快这会儿已经悉数的敛了下去,转而又是一贯平和谦逊的笑容,「他便是这性子,其实人不坏。往后大家极有可能同朝为官,陆弟你可别心中对他有什么成见。」 陆立轩自然还在为孔修平打报不平,薛元敬却不说话,只目光淡淡的瞥了孔修平一眼。 他不信这世上竟然会有这般如同圣人一样的人。这个孔修平,往后不能深交。 随后三个人各自拿了接到的帖子出示给门口看守的人,一起走了进去。 鹿鸣宴就设在府衙花园一处较为宽敞的地方。旁边栽了几棵桂花和木芙蓉花。正是花开的时候,木芙蓉妍丽,桂花清香。 因着这鹿鸣宴是巡抚主持的,所以这平阳府里的官员也都来了。 巡抚姓沈,四十来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生的十分富态。 宴席一开始,他先说了一番开场白,无非是一些再俗套不过的回望过去,展望未来,再勉励一番之类的话。待他说完,又有知府等人说了一番话。然后便是例行的唱《鹿鸣》诗,跳魁星舞,再就是宴席开始。 都是同科举人,且都是平阳府的,若年后会试得中,大家同朝为官,这层关系比什么不好?是以席间原不相识的众人都忙着交换名帖,攀关系。 众人一早就知晓薛元敬是今科解元,这会儿得见本人,那一等不相识的就赶着来同他寒暄。一时众星拱月一般的将他围在中间。 薛元敬虽然为人清冷,不喜同人说话,但必要的应酬方面他也是会的。纵然不说长袖善舞,但也是和光同尘,看着再谦逊有礼不过。 外面的众人忙着同他攀关系,隔着一道松墙,里面也有两个女眷在看着他。 这两人是沈巡抚的妻女。这会儿沈夫人就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薛元敬一番,然后转过头笑着同自己的女儿说道:「这个就是今科解元了。倒是生的一个好相貌,气质也好,梅儿,你觉得他和那位名叫谭宏逸的谁好一些?」 沈巡抚的女儿名叫沈傲梅,人如其名,虽然相貌生的好,但看着也极其的高傲。 今儿这鹿鸣宴她原是不想来的,但母亲说今科举人很有些少年英才,在屋中闲坐也是闲坐,索性不如出来看看,便硬拉了她出来。 一望之下,倒见少年英才确实很多,个中翘楚便数薛元敬和谭宏逸了。正巧又是一个考中了今科头名,一个第二名。 沈夫人言下之意更看重那个谭宏逸,但沈傲梅则是更看重薛元敬。 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刚一看到薛元敬,心中便如小鹿般的乱跳,目光便如同黏在他身上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但即便她心中这会儿如何的悸动,听了母亲说的话,面上倒还是一副高冷的模样,言语间还颇有些不屑的说道:「不过是一群穷酸书生罢了,看着都差不多,谁又比谁好些?」 说着,转过身就走。她身后的丫鬟忙跟了过去。 沈夫人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皱着眉对身旁的嬷嬷摇头:「我这个女儿,眼光真是极高。这些年给她说了多少亲事,她皆是看不中,只说要找一个这世间最好的男儿她才肯嫁。前几日听得说今科乡试才俊多,今儿我才特地又是哄又是逼的拉了她出来,只指望能有她瞧得上的,我也不论对方家世如何了,少不得的厚着脸皮请了媒人上门去说合,不想她到底还是一个都看不上。」 沈傲梅今年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数已经不小了,所以沈夫人对她的亲事才会这样的着急。 嬷嬷听了,就笑着宽慰道:「咱们大小姐的相貌原就是天下少见的,才情也是一等一的好,自然要这世间最好的男儿才能入得她的眼。夫人您不用担心,您忘了?年初您在月老庙给咱们大小姐求了支姻缘签,签上说咱们大小姐的红鸾星已动,良人只在今年便会出现。我听人说,那家月老庙的签再灵验不过,您啊,今年肯定能喝上您姑爷敬奉给您的茶的。」 得她这样宽慰,沈夫人的心里略略的舒服了一些。不过随后她还是皱了眉头,不安的说道:「可现在眼看着都已经八月了,今年都要过完了,也不知道签上说的那位良人到底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心中到底是忧心这件事的,所以等沈巡抚主持完鹿鸣宴回去之后,她就又提起了这件事。 「……我看那个头名解元和第二名都很不错,心中有意想要在他们两个人挑一个配给咱们梅儿,可听她的意思竟是一个都看不中。她现在都十八岁了,若再拖延着不嫁,岂不是真的要成老姑娘了?老爷,您看这事如何是好?不如这次就咱们替她做主,随意在这两个人中挑一个,遣了人上门去说亲?您的官位毕竟在这里,那两家听得说一家是个商户,另一个更家中父母俱无,还怕他们敢不答应?」 第三十五章 沈傲梅的亲事确实也是沈巡抚的一块心病,很想早日解决。这若是在以往,他说不定也就会依了沈夫人说的话。因着今日他同薛元敬和谭宏逸都说了几句话,两个人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特别是那个薛元敬,进退有度,沉稳内敛,往后必成大器。不过现在,他还是摇了摇头。 「前两日我刚接到夏首辅的书信,说已经在吏部上下打点好,待我今年底回京述职的时候让我留京为官。到时我做了京官,你和梅儿肯定都要随我入京的。京城里什么好人家没有?咱们梅儿相貌又生的好,还愁找不到好人家?依着我看,便是皇妃都做得。所以这件事暂且不急,等咱们入京之后再说。」 眼见沈夫人要说话,沈巡抚便又说道:「若是你果然看中了那个薛元敬和谭宏逸,年后他们两个不要进京会试?等他们会试考中之后再说罢。」 沈巡抚心中的打算是,虽然说现在薛元敬和谭宏逸乡试都高中不错,但会试却未必。万一到时他们两个人折戟沉沙了呢?所以还是暂且先观望的好。 沈夫人见状,也只得应允了。 而那边厢,沈傲梅一回去,就吩咐刚才随自己一同过去的心腹丫鬟:「你速去查一查那个名叫薛元敬的是什么人。」 丫鬟忙应了一声,转过身就去了。 沈傲梅看着丫鬟远去的背影,想着刚刚一眼看到薛元敬的场景。 青年身着米灰色青边的直裾,腰间挂着一只白玉双鱼坠,相貌清隽温雅。微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他眉眼间笑意清浅,风姿无双。 桂花开过,秋风渐冷。 薛元敬乡试已过,倒是不用再去书院读书了,在家自行温书就行。但他总是不放心薛嘉月一个人外出,所以但凡她去哪里他总要陪同在侧。 虽然他软语温存,但薛嘉月心中到底还是觉得不大舒服。 她并不喜欢到哪里都有人在身边跟着,特别还是薛元敬。虽然他好言说是不放心她,但薛嘉月心中明白,他这其实就类似于在监视她。 不论冷暖,出门必要她带帷帽。但凡看到她同其他男子说句话必定如临大敌,这些还不够说明问题? 薛嘉月有时也觉得他实在霸道,对她的占有欲也太强,但两个人这些年到底是在困境中一路扶持着走过来的,且薛嘉月心中已将他当成自己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所以就算她心中再不舒服,但她面上也并没有说一个字,只任由他一直陪同在侧。 近来她要做的事日渐的多了起来。 一则薛元敬既然乡试已过,年后就要入京会试,漱玉轩她自然是没有法子再打理下去,便想着要脱手的事。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很有些舍不得就这样转手让给他人,所以心中一直在踟蹰。二则,早先平阳府里的好多酒楼都同她预定了辣椒。好在现在辣椒一茬一茬的熟了,也不用同去年一样将辣椒晒干了好储存,但凡熟了就叫人摘了运过来分送到各家酒楼去。 薛嘉月虽然早先请了吴老汉一家人帮她看守采摘辣椒,但前些日子经过薛元敬的一番安排,看守采摘的任务都交由杨大哥,杨二哥和他们带过去的人来做,将吴老汉一家人都给架空了。 吴老汉一家人自然觉得心中不舒服,薛嘉月又想着他们去年给她看守采摘辣椒甚为尽心尽力,虽然虽然现在不用他们做事,但工钱还是按照以往一般的给。对此吴老汉才没有话说,不过他儿子却是跳的很厉害,口口声声的说薛嘉月这就是不信任他们,不然为什么要特地的另外叫人过去代替他们看守采摘辣椒? 薛嘉月到底是个心软的人,念着和他们这相处了一年多的情分,便忍耐着没有说话。 但薛元敬可没有她这样好的脾气,当下他侧身挡在薛嘉月面前,一双黑沉沉的双眼直视吴老汉的儿子,语气冰冷:「你身上的这件衣裳从何而来?」 吴老汉的儿子身上穿的是一件酱紫色杭绸素面夹袍,一看就知道价格不低。 吴老汉的儿子当下就愣住了。心中也有些慌起来,不过面上还是强自镇定的说道:「这是我,我买的。」 薛元敬冷笑:「从怡庆和买来的?」 吴老汉的儿子心下大惊,面上也变了色,支支吾吾的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薛元敬点到即止,也不再理会他,握了薛嘉月的手转身就走。 薛嘉月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因为她觉得她分明就是给吴老汉的儿子留了脸了,但他还非要蹦跶。不过好在现在有薛元敬替她说了这番话。 不过她心中也有些唾弃自己,于是等坐上马车之后,她就笑着对薛元敬说道:「哥哥,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明知道吴老汉的儿子背着她做了什么,但总念在相识一年多的情分上不忍心说破,还要被他跳着脚说她。 薛元敬看她一眼。 她自然知道她不是没用,只不过她这个人是心底柔软的一个人,但凡没有触碰到她底线的事她也不会过多去深究。但若触碰到她的底线了,她一定会反击。 薛元敬这些日子其实就一直在试探她的底线。他心中清楚的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一直以来都是他在进攻,她被动防守,且一直在退让。他还知道,只怕她心中对他已有些许怨言,只是念着他们两个人这些年的情分所以才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可是没有法子,总是见不得她单独外出,更是见不得她同其他的男子亲密说话。恨不能让她一辈子都在家中不出来,只让他一个人看到才好…… 但他也知道薛嘉月心中是个自有天地,有自己想法的人,若他那般的禁锢着她,只怕她肯定会想离他而去。即便不理去,也再不可能对他亲密。所以他才竭力的压下自己心中那种可怕的想法,让她做自己想做的事。 思及此,薛元敬就幽幽的说道:「只盼你往后在我面前都这样的没用才好。」 一直对他心软,即便他做了任何事都不舍得离开他。 薛嘉月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来,原想要宽慰他几句,但想了想,最后到底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笑了笑,权当自己没有听懂他这言外之意。 最近薛元敬对她的霸道和占有欲越来越明显了,她虽然顾及两个人多年的情分没有说什么,但也不想自己的底线一再退让。若这会儿他再去宽慰他,往后他不更要得寸进尺了? 薛元敬明知道薛嘉月听懂了他说的话,但却没有如同往前一般立时来宽他的心,他心中便有些沉了下去,待要再说什么,不过最后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她现在对他的这个态度,若他再步步紧逼,只怕还会适得其反。还是暂且先缓一缓罢。 辣椒的事上因着有薛元敬的妥善安排,吴老汉一家再不得插手其中,自然也不用担心最后辣椒种子会流出给其他人的事。便是现在所产的辣椒,因着只有薛嘉月一人种植,但平阳府,甚至周边府州的酒楼知道了这些新菜式,也都赶着到她这里来买辣椒。所以即便今年辣椒种的较去年多出了好几倍,但价格卖的反倒比去年还要贵。可即使这样还是供不应求,刚成熟的辣椒立时就被采摘了下来,然后遣人分送往各大酒楼。一时薛嘉月自是赚的盆满钵满,教旁人艳羡不已。 第三十六章 但薛嘉月心中也明白,现在虽然暂时不用担心辣椒种子会流出去的事,但一来她明年就要离开平阳府,二来既然当初她能买到这两盆辣椒,旁人就不能买到?既已知道这辣椒这般的值钱,他们肯定是要种的。而吴老汉一家约莫已经知道辣椒该如何种的事了,想必明年肯定会有许多人种辣椒。既如此,倒不如到时她留下一批辣椒晒干了,留了种子,再高价的将这些卖出去呢,又能赚好大一笔银子。 心中既已打定这个主意,凡事就都不慌不忙起来。 而漱玉轩那里,她仔细的想了好几日,到底是自己的一番心血,还是舍不得转手卖给他人的。又见冯嫂子和小婵现在对漱玉轩的诸事都熟悉起来,便想着要将漱玉轩交给她们母女两人来经营。 就相当于她聘请了一位掌柜负责这漱玉轩日常的所有事,但账册还是要一年给她看一次的。 她便将自己的这番打算对冯嫂子说了,冯嫂子自是喜不自胜。 不说做了掌柜之后工钱会多上好些,只说她以往给人做事,总还是担心会时刻被人辞退了,但现在薛嘉月让她管着漱玉轩,虽说也还要听她的话,但往后薛嘉月到底不在平阳府长住,山高水远的,这漱玉轩大多数的事不都是她说了算?倒是别人要担心被她辞退的事了。 于是冯嫂子忙应了下来。自这以后,薛嘉月日日无事就教冯嫂子一些事,又带她去见陆掌柜。 她也想过要自行去江浙等地进衣料,但转念又想着漱玉轩到底只是个成衣铺子,去江浙等地进衣料又要遣专人去,路上运费,税费都是钱,一算下来只怕比她现在从陆掌柜那里直接拿货还要贵一些,所以便息了这个念头,只依旧从陆家的瑞兴隆里拿衣料。至于首饰那些,也依然在陆家的店铺里面做。也算是一直和陆掌柜合作的意思。 陆掌柜得知她年后便要离开平阳府,心中惋惜不已。只说若她不走,他二人联手,必然会将生意做大,但薛嘉月还是笑着拒绝了,只将冯嫂子引见给陆掌柜,说了往后请他多照拂之类的话。 陆掌柜应了下来,又问起了明年她离开之后,他那新开的酒楼需要的番椒该如何办的事来。薛嘉月便趁机说可以卖给他番椒种子,再教会他该如何种番椒的事,陆掌柜立时就应了下来。且为免她反悔,两个人当即就立了文契,陆掌柜付了一笔不菲的定金。 薛嘉月收了定金,和冯嫂子一起回漱玉轩。 远远的看到漱玉轩的门,她还未走近,便看到薛元敬从里面走出来。 昨儿太初书院的掌院安华清特地的遣人给他送了封信,叫他今日过去,是以今日一早他便去了那里。回去一看到薛嘉月不在,便料定她来了漱玉轩,立时就过来了。过来也没有看到薛嘉月,一问才知道她去了陆掌柜那里,正要出门去接她,就看到她回来了。 他站定,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明媚的笑容走到他身边来,挽了他的胳膊,同他说刚刚她在陆掌柜那里的事。又问他安掌院叫他过去对他说了什么话。 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话,无非的一些勉励的话,又送了他几本孤本古籍。他对着安掌院长揖作礼,谢他这几年的用心栽培之情,承诺往后绝不忘太初书院。 冯嫂子已经自行进隔间去做事了,薛嘉月和薛元敬便坐在柜台后面说话。但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说道:「住轿。」 薛嘉月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外停了一顶双人轿子,有个丫鬟正伸手掀开蓝色的轿帘,伸手过去说道:「姑娘,咱们到了,您请下轿吧。」 随着她这句话说完,轿子里面就伸出来一只手。 白皙如玉的一双手,五根手指细长娇嫩如葱管一般,手腕上还戴了两只成色上好的玉镯子,两汪绿水也似的绕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一只手便已是这样的让人惊艳了,那轿中那位女子的相貌该当如何? 薛嘉月忍不住好奇,就要探身去望,却被薛元敬给拉了回来:「小心。」 柜台上面放了墨砚,她这般的探身过去,衣带险些垂到了墨砚里面去。 薛嘉月也不恼,反而是用手肘碰了碰薛元敬的胳膊,嘻嘻的笑道:「哥哥快来看,外面仿似来了位很美的姑娘。」 薛元敬闻言,目光便瞥了一眼外面。正看到那位姑娘从轿中走了出来。 醒目无一丝瑕疵的五官,确实是很明艳照人。但薛元敬也不过是瞥了一眼,随后便收回目光,低头在薛嘉月的耳边轻语:「没有你美。」 薛嘉月没想到这样的间隙也能被薛元敬给撩拨一句,正要说话,就见刚刚下轿的那位姑娘扶着丫鬟的手走进了铺子里面来。 于是薛嘉月忙笑脸迎了上去:「您好。」 沈傲梅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没有说话,扶着丫鬟的手继续往里走。 薛嘉月面上的笑容微敛,心中觉得有些不大舒服。 这位姑娘刚刚看她的目光分明就是那种居高临下,带着轻蔑的感觉的。 不过想着到底进门是客,所以薛嘉月还是拿了柜台上的册子,面上打叠起了几分笑意,跟在那位姑娘身后,指着那几个模特架子上穿戴的衣裙和首饰说道:「除却这些衣裙首饰,小店里还有其他许多式样新颖的衣裳首饰,姑娘要不要看看?」 一面说,一面就要将手里画着各种衣裳首饰样式的册子翻开。 但沈傲梅压根看都没有看她手里的册子一眼,转过身径直的去看旁侧一个模特架子上发髻上戴的首饰,只留给薛嘉月一个高傲的背影。 仿似压根就不屑于同她说话一般。 这就有点不能忍了。薛嘉月握着册子的手收紧了几分。 薛元敬在柜台后面看到,就叫她:「月儿,过来。」 薛嘉月也确实是懒得伺候面前这位姑娘了。 就算她只是个做生意的,但她笑脸迎人,这位姑娘不说话便罢了,看着她的目光竟然那样的轻蔑。 若真瞧不上她这铺子,那何必要进来看?进来看又何必要给她这样的脸子瞧? 于是她便拿了册子往柜台后面走,同薛元敬轻声说话。不过眼角余光还在看着那位姑娘。 就见那位姑娘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仿似也在往她这边望。但一直不见有人再过来招呼她,最后她就伸手拿了模特架子发髻上的一支簪子走到柜台前面来。 看样子她是想要买这支簪子的。于是薛嘉月便想要抬头同她说话,但却被薛元敬握住了她的手摇了两下,叫她不要抬头。 薛嘉月素来便很听薛元敬的话,因为知道他比自己聪明太多,想的事情肯定是她及不上的,所以她便很听话的没有抬头,细白的手指摆弄着柜台上的一管毛笔。 薛元敬自然也没有抬头,只磨了墨,叫薛嘉月写几个字给他看看。 薛嘉月现在虽然也写的一手工整的毛笔字,但薛元敬总是不满意,无事的时候便要教她练字,薛嘉月对此也苦恼的很。 她觉得她又不考状元,也不想做个书法家,写的字人家认得不就行了?还要她写的多好啊?所以就总是找各种理由不练。薛元敬又舍不得真的说她,就经常被她插科打诨的给混过去了。 第三十七章 现在薛嘉月自然不要练字,就暗中的溜了薛元敬一眼,然后不再摆弄毛笔了,转而拿了旁侧的绣绷开始绣上面已经描好的玉兰花。 天气日渐的冷了,少不得的就要用手炉,她想做个手炉套子。 薛元敬对此也没有法子,只得无奈的笑了笑,然后翻开了手边的一本书。 沈傲梅向来就高高在上惯了,何时被人这样的无视过?现在眼见这另个人总是不理睬她,只各自做各自的事,仿似这铺子里除却他们两个人再没有其他的人一般,她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气恼起来。也很尴尬。 于是她目光瞥了身旁的丫鬟一眼,丫鬟会意,便走上前两步,伸手敲了敲柜台,说道:「你们两个是伙计?叫你们掌柜的出来,我家姑娘要买首饰。」 薛嘉月没有抬头,只依然不紧不慢的绣着她的玉兰花。 她心中明白,薛元敬刚刚叫她不要抬头,那显然他是想要处理这件事的。左右她对这位姑娘也没有好感,就由得他去处理也好。 丫鬟话音落下好一会儿,才见薛元敬合上手里的书抬起头来,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就是这里的掌柜。」 鹿鸣宴那日,沈傲梅在松墙后窥见薛元敬的第一眼心中就开始悸动。那会儿她隔着他还有好些距离,回去之后日思夜想,总不能忘怀。待丫鬟打探出来了薛元敬的底细,她细思了好几日,最后还是忍不住的今儿过来漱玉轩了。 而现在这样近距离的看到薛元敬,就越发的觉得他风姿无双了。 沈傲梅小鹿似的乱跳着,面上倒还是一贯的高傲,俯首在丫鬟耳边说了几句话。 就听那位丫鬟在问道:「我家姑娘看中了这支簪子,想要买。请问掌柜,这支簪子多少钱?」 沈傲梅看中的是一支金丝嵌珠簪子,顶端的玛瑙赤红如火。 薛元敬看了一眼那根簪子,然后便不徐不疾的说道:「这簪子我们不卖。」 薛嘉月拿着绣花针的手微顿,但随后她抿唇轻笑,又不紧不慢的绣她的玉兰花去了。 沈傲梅反倒是一怔。 那丫鬟也是神情一怔。但随后她就问道:「这簪子为什么不卖?难道你以为我们出不起钱?笑话,我们老爷可是……」 不过她话未说完,就被沈傲梅被出声喝止住了:「柳儿。」 那丫鬟扁了扁嘴,不说话了,低头退到了一旁。 沈傲梅这时目光滴溜溜的打量了薛元敬一会儿,然后轻声细语的问道:「敢问公子,这簪子为何不卖?可是有什么缘故?」 她父亲是从二品的巡抚,以往她出去的时候从来都是众星拱月惯了。且她相貌生的也好,才情也好,自然恃才傲物,嫌弃其他人都是俗人,不屑于同那些人说话。便是说话也是冷面冷口。但是现在面对着薛元敬,她也不知道怎么,生意竟然这样的轻柔起来。 这时有个妇人手上牵着一位小姑娘走进铺子里来,薛元敬看见,下一刻他清冷冷的眸子冷漠的看了沈傲梅一眼,然后就道:「没有什么缘故。但我们铺子不做姑娘的生意,请姑娘现在离开,莫要挡着其他客人挑选衣裳首饰。」 这话里的逐客和厌烦之意可就是毫不掩饰了,沈傲梅听了,只面上立时就变了色。 薛元敬这时已经没有理会她了,同薛嘉月去接待刚刚进来的妇人和小姑娘。 沈傲梅见他对着那位夫人和小姑娘的时候面上笑意温和,如何还是刚刚对她那般的冷漠?她握着簪子的手猛然的就紧了起来。 下一刻,她将手中的簪子狠狠的掷在了柜台上,抬脚就往外面走。她身后的丫鬟忙小跑上前去给她掀开轿帘。 她经过薛嘉月身边的时候,薛嘉月眼尖看到她一张脸上都气的通红。于是待门口的轿子走远之后,她就抿唇笑着轻声的对薛元敬说道:「哥哥,刚刚那位姑娘可是要被你给气死啦。」 嘴上虽然这样说,不过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有一种薛元敬替她出气了的感觉。 薛元敬看着她眉开眼笑的样子,如何不知道她这会儿心里在想什么? 伸手轻摸了摸她的头顶,他没有说话,只拿了柜台上的那支金丝嵌珠簪子,抬手簪到了她的发髻上去。 他是定要护着她的,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给她气受。 沈傲梅一路坐着轿子回到家,待柳儿扶她进屋的时候她一张俏脸依然涨的通红。 柳儿在她身旁服侍她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姑娘从来没有受过今儿这样的气。于是想了想,她就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不然我们将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太太?只是一间小小的成衣铺子罢了,若是老爷和太太要为难他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沈傲梅没有说话。 她刚刚在漱玉轩里受了薛元敬的那番软气,一路上都觉得心中憋闷的难受。有心想要听柳儿的话,让人去为难薛元敬和薛嘉月一番,但想一想那日在鹿鸣宴上一眼看到薛元敬的风姿,心中便有些舍不得。 她自小眼高于顶,谁都瞧不上眼,这可是第一个她为之悸动的男子,但他竟然这样的不将她放在眼里?就因着刚刚她对他妹妹态度傲慢了些? 左思右想之下,最后她还是叹了一口气,吩咐柳儿:「罢了,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同老爷和太太提起。」 心中想着再过些日子父亲就要进京述职,听他话里的意思,一进京就要高升的。而薛元敬虽然在那一刻让她悸动,但现在到底也只是一个举人。年后会试会不会得中还不知。且即便得中,他没有得力的家世,也只是个小官罢了,如何配得上她?所以也只能这样的罢了。 柳儿自然不敢违抗她的意思,当下忙应了一声是,走过去倒了一杯茶,双手奉了过来:「姑娘,您喝茶。」 沈傲梅没有接,她现在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方面她是瞧不上薛元敬不错,但另外一方面,她总归还是忘不了在鹿鸣宴上时对他的惊鸿一瞥。 那样的隽雅出众,那样的风姿无双。 这世间可还会有男子有他这样的风姿? 等最后一茬辣椒熟透,采摘下来晒干之后,薛嘉月高价卖了所有的辣椒种子,然后就收拾行礼,准备和薛元敬启程去京城。 她已经想过了,每逢年底便会有外地的官员入京述职,到时便有继续外放的,也有留京的。外放的便罢了,但留京的不要买房或赁房安居?年后又有各地学子齐聚京城赶考,他们就不要赁房落脚?所以薛嘉月几经思量,决定年前就进京。 她要去京城买房!将手头的钱全都花出去,能买几套就买几套。再转手或赁或卖,好实现她上辈子做一个包租婆的宏大愿望。 带着这样的一番豪情壮志,她带着简单的行礼,随同薛元敬一起进京。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是暮秋初冬时节了,因着走的是水路,所以一路很见识了些以往没有见过的景致。及至到了京城,两个人先找了一间客栈落脚,随后薛嘉月就找了几个房牙子,由薛元敬陪同着,无事就到外面去看房。 第三十八章 不过理想总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一番打听之下,就得知就算是一品官员一年基本的俸禄也只有一百八十两雪花银。就算再上这样那样的禄米取暖费之类一年合计也不过三四百两银子,更不说其他的官员了。但相比之下,京城的房价却是高的。可以这样说,一个六七品的官员,若仅靠自己的这些俸禄,就算不吃不喝,也要个几十年才能买得起一所房子。还只是一所小房子。 但她现在手头上的银钱毕竟有限,若全都用来买房,先不说能买得了几所,关键是这年头房价它也不可能跟疯了似的直接对倍涨啊。若只赁出去,那肯定也是不划算的。 看来靠买房卖房致富是不可能的了,薛嘉月也只得暂且打消了这个念头。 不过她心中觉得薛元敬是肯定能考中进士的,那往后他们势必要在京城长住。那一直住在客栈中怎么成呢?所以和薛元敬商议了一番,他们就置办下了一处两进的宅院来。 捧着房契,看着上面写着的自己名字,薛嘉月只高兴的无以复加。 秀峰村那里她自然是从来没有当过家来看待,平阳府那间东厢房她住了六年,里面的一桌一椅都是她置办的,心中虽然将它当成了家,但无奈到底也只是赁来的房子,不是自己的,但是现在,站在这两进宅院的大门前,薛嘉月只一直傻笑个不停。 她终于有自己的家了。 往后不管她去了哪里,但她总归知道自己的归属在这里,再不会如无根浮萍一般没有归属感了。 这房子原来的主人是个翰林院里的翰林,刚外放了个知府,过几日就要离职前去赴任。因着家眷也会随他到任所,二则他囊中羞涩,担心到任所无钱使唤,所以便要卖了这宅院。 因着他卖的急的缘故,价钱要的倒不是很高。且房子里的一应家具也都带不走,便都留给了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是以他们两个人买了这房子之后打扫干净之后就可以直接入住了。 不过总还是有些东西需要置办的,于是趁着这日天气还算和暖,薛嘉月就拉着薛元敬到集市上买东西,顺带也熟悉一下京城。 而一番探查之下,她就发现这里的市集并没有固定的地点,而多是临街的房子面前有几间门面房。于是就后面的房子住人,门首的门面房开了店铺做生意。 自然每家卖的东西都不一样,有时候若想买几样东西了,说不定就得跑好几个不同的地方呢。 不过薛嘉月随后和薛元敬在一家酒楼吃饭的时候问过伙计,就知道每逢初一十五的时候城外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届时什么样的东西都能在那里买到。若有什么节日了,如元宵,端午,中秋这些,城内也会有集市。 一路走走逛逛,两个人买了一些东西,然后就往回走。 他们买的这处宅院倒也幽静,并没有邻着大街,门首只是一条小巷子,旁边住的也都是人家。 等他们走进这条小巷子,尚未到家门口,就见对门宅院的两扇黑漆大门正大开着。走得近了,就看到里面正有人在打扫着。又听到有人在说道:「前几日老爷刚寄了书信来,说少爷过些日子要进京来赶考。你们快些将这些坏了的栏杆窗子都修补好,里里外外也都要打扫干净。少爷是个爱干净的人,不然等他过来了,发现哪里不好,仔细你们一个个的皮。」 薛嘉月听了,就转头对薛元敬说道:「哥哥,看来对门的那家主人也同你一样,是进京来赶考的。」 她和薛元敬住过来也又几日了,但总不曾见过对面开过门。不过有时她外出,看到对面的院墙很高,院子占地也极广,想来肯定是户有钱人家,但没想到其实现在里面压根就没有主人在。 薛元敬嗯了一声,看了对门一眼,然后拉着薛嘉月进了屋。 其实在京城而言,两进的院落也算不得小了。 进了大门,看到的就是一面砖石砌成的影壁,上面浮雕了荷叶莲花,还有一双锦鲤,寓意连年有余。往右便见一排倒座房。经由垂花门进入,便是内宅了。 正面是一明两暗三间正房,两侧各两间小耳房,东西两边各有三间厢房。一应屋子都有抄手游廊连着,即便下着雨雪的天气,在这内宅里出门都不用打伞穿雨鞋的。 薛元敬对这房子也很满意,这会儿就笑着同薛嘉月说道:「这院子不小,等往后我们成亲了,你想生几个孩子都是能住得下的。」 近来他倒没有再问薛嘉月想什么时候同他成亲的事。年后会试,他想考中了进士,有了官职之后才同薛嘉月提起此事。而到时薛嘉月也及笄了,想必她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了。 薛嘉月也没想到薛元敬忽然好好儿的就说起这话来,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呆呆的看着他。 看的薛元敬忍不住的就低头亲了她的脸颊一下,微笑着说道:「算了,暂且还是别生了。你在我眼中还是个孩子呢,让我先多疼你几年。」 薛嘉月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不由的就又是羞又是气。但又不知道要怎么辩驳他,瞪了他一眼之后,拿着手里的东西进屋了。 两个人现在到底还没有成亲,所以虽然薛元敬有时会对薛嘉月做一些很亲密的动作,但到底也没有住在一间屋里。而是薛嘉月住了正屋的东次间,薛元敬住了西次间。前两日薛嘉月又将东厢房收拾出来给薛元敬做书房,自己则将西厢房收拾出来自己用了。 虽然现在她在京城,但不时的也会想些式样新颖的衣裳和首饰样式出来,然后托人送回平阳府给冯嫂子,让她按图做了衣裳首饰出来。 进京后的日子倒是过的悠闲,再没有在平阳府时那般日日都要去铺子应卯的事了。若她愿意,睡到日上三竿都是可以的。不过她并不想就这样的懒散下去,总还是想要找点事情做。 这段日子偶尔也会有一开始她联系看房的房牙子找上门来,同她说一些她们近来探听到的房子,薛嘉月也都礼貌的请她们进来,同她们说话,就是想着能不能从她们的话中找出一丝商机来。 时光易老,悄然而过,转瞬已是十一月十五这日。 薛嘉月早先就听人提起过,每逢初一十五这日城里的大相国寺就会开放集市,到时会有许多小贩赶过去发卖货物,城里也会有许多人前去逛,所以这日一大早薛嘉月就起来了,打算待会儿去大相国寺看看。 等她拉开房门出来的时候就发现薛元敬早就已经起来了,正在院中练武。 在平阳府的时候薛元敬偶尔早起的时候也会在院中练武,不过那个时候院子里还住了冯嫂子一家,他总归不能肆意行事。不像现在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自然是再无需隐藏任何事了。 薛嘉月也没有打扰他,只斜倚在廊柱上看他练武。 他练的约莫是一套剑法,因着他手中拿了一根不长的竹棍。招式行云流水一般的流畅,最后他随手往地上一掷,明明只是一根看着再普通不过的竹棍,但竟然入地几尺。 第三十九章 薛嘉月对此表示了惊叹。而薛元敬这时已经转身向她走了过来,眉眼中都是温和的笑意:「你起来了?」 二十岁的青年个子已经很高了。一身青色劲装,腰间革带,在晨光中含笑向她走来,怎么看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面。 这样的一个人带出去实在很有面子啊,而且他以后极有可能还会是阁老,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了。更何况他对她还是那样的好,捧在心尖上一般。 薛嘉月的虚荣心一时就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直起身站好,看着薛元敬一步一步的朝他走过来,然后停在她面前,低头看她,眸中都是细碎温暖的笑意。 薛嘉月只觉天边的朝霞此刻都在他的眼中,绚丽华美。于是她由不得的也笑了起来,伸手来抱他。 他约莫已经练了好一会儿了,薛嘉月看到他额头上都沁出了些细密的汗珠。但是这会儿她伏在他怀中的时候却没有闻到什么汗味,依然还是青松白雪般的气息,让她觉得很安心。 当她伸手来抱他的时候,薛元敬一刹那身形就僵住了。 以往薛嘉月虽然时不时的就会来抱他的胳膊,但是从来没有主动这样投入他怀中的。而其后两个人关系挑明之后,一直都是他主动纠缠着薛嘉月,她只被动接受,但从来没有主动对她如何的。现在得她忽然这样主动的来抱他,薛元敬一刹那简直都不敢相信。 不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就是喜悦了。 二十岁的青年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以往便是薛嘉月不来招惹他的时候他都恨不能时时刻刻抱着她不撒手,这会儿她竟然主动的投入他怀中,薛元敬怔愣片刻之后立时就伸臂紧紧的揽住了她的纤腰,然后低头就要去亲吻她。 薛嘉月笑着欲躲,但下一刻就被薛元敬按在旁边的廊柱上,身子紧贴着她的身子,双手捧着她的脸颊,低头就对着她柔嫩的双唇精准无误的吻了上去。 薛嘉月和薛元敬缠绵了一会儿,待吃过早饭,两个人就动身前往大相国寺。 薛嘉月这段日子也曾听人提起过,说这大相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院,便是皇家进香也都是来这里的。而现在尚未近前,便见一带巍巍红墙,内里是一大片的琉璃飞檐,在日光中熠熠生辉。 待走近了,就见山门大开,寺院前面一带宽阔平整的大广场上已经聚集了许多摊贩,甚至还有临时搭盖的铺棚。放眼望去,绫罗绸缎,胭脂首饰,珠宝玉石,图书古籍,甚至海外来的香料,毛毯都是有的,在扑了毡条的地上琳琅满目的摆放着,场面实在够壮观。且已经有过来赶集的人在和摊贩讲价格买东西了。 薛嘉月以往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场景,当下很是惊叹。 惊叹之余,她就拉着薛元敬往前走,到处走走看看。若有看到喜爱的,也会买下来。 在她买一根白玉簪子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站在茶叶摊子前的一位客人在同摊主说话:「你家的这些茶叶都好。上次我外地的亲戚来了也说好,想买些带回去送人,偏生每个月初一十五才能到这里来寻你买到,我那个亲戚到底还是很遗憾的回去了。若是你有自己的铺子就好了,那我就能带着我那亲戚直接去你的铺子里面买。」 「我倒是想有个自己的铺子。」那摊贩笑道,「但你也知道,京城里的铺子一间儿多大?赁金都贵,我这做小本生意的,哪里赁的起?也只能趁着每个月初一十五两天,大相国寺这里开集市的时候过来。要是大相国寺天天开集市就好了。」 彼此说了几句话,那位客人买了茶叶走了。 薛元敬也拉了薛嘉月往前走。 广场上来逛集市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摩肩擦踵的。薛元敬不喜这样热闹的场合,便叫了薛嘉月往大相国寺里面走。 来逛集市的人多是京城人,大相国寺自然是都来过的。而且这会儿大家都还在外面逛集市,所以寺院里面倒没有什么人。 寺院门外有卖香的小摊贩,薛嘉月拿了几文钱出来买了香,拉着薛元敬往寺院里面走。 当先便见一处正殿,前面广场上有两只大香炉,里面插满了香,烟雾袅袅。旁边还有几个人手中拈了香,合在双掌间,闭目对着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各自躬身拜了三拜。 就在薛嘉月还在四处观望的时候,薛元敬已经从她的手里拿了香到一旁点燃了,然后走回来分了三支香给她,自己也拿了三支香合在手中,对着东方站定。 薛嘉月看他双目闭着,过了一会儿才躬身拜了三拜,随后依次是南、西、北三个方位。照例都是先站了一会儿,然后才躬身拜了三拜。想必合香闭目站着的那会儿他就在心中默祷自己的愿望。 待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过了,他方才将手中的三支香查到了旁边的一只大香炉里面去。 回头一看薛嘉月还手中拈香站在原地,他便问她:「你怎么不拜?」 薛嘉月笑着看他:「哥哥你竟然会信神佛?」 她原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决计不会信这些的。要信肯定也是诸如求人不如求己,我命由我不由天之类极霸气的话,但看他刚刚的样子倒是很虔诚…… 薛元敬面上的神情倒是淡淡的:「心中有所求自然就会信。」 又催促她快拜。薛嘉月只得学了他刚刚的样子,合香闭目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都拜了,然后走过去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大香炉里。 回头见薛元敬正双手背在身后,看着旁侧架子上点的一排蜡烛。有风拂起他的衣袂腰带,飘然若仙。 薛嘉月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想了想,就走过去问他:「哥哥,你刚刚心中求的是什么?」 到底是心中是有什么所求,竟然会让他信神佛拜神佛?她可还记得以前在秀峰村,那个时候薛永福和孙杏花还活着,有一次她说起因果善恶,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的时候,薛元敬冷冰冰的话语:「我从来不相信这些话。若真有神佛,如何会由得这世间坏人一直逍遥,好人反倒受罪?便真有神佛,那也都是善恶不分的,要来何用?」 但是现在…… 薛元敬看她一眼,然后淡道:「还不是求神佛能让你早些答应嫁给我。」 薛嘉月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的回答,一时反倒怔住了,只目光呆呆的望着他。 薛元敬见到她这个样子就笑了起来,止不住的就抬手捏了捏白嫩的脸颊:「在发什么呆?趁着现在寺院里人还不多,我们到处去逛逛。等待会儿外面的人逛完集市了,就该到寺院里来拜佛了,到时人多嘈杂,这里就不好玩了。」 薛嘉月哦了一声,乖乖的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往正前方的大殿走。 前面有位姑娘正手中拈香面对着大殿站着,背影看着很是曼妙,薛嘉月忍不住的就多看了两眼,想着她正面会是个什么样子。 正好那位姑娘这会儿拜完了大殿,将手里的香递给了身侧站着的一位丫鬟,又扶着另外一位丫鬟的手转过身来。 明媚照人的一张脸。只不过一张俏脸这会儿板着,眉眼间如同结了冰,看着就是个不好接近的冷美人。 第四十章 竟然是前些时候去漱玉轩,都不屑于跟她说话的那位姑娘,没想到这会儿还会在这大相国寺里遇到。 薛嘉月心中惊讶,就伸手拉了拉薛元敬的衣袖子,倾身过去低声的说道:「哥哥,看前面的那位姑娘。」 光顾着说话,一时就没有留神脚下,踩到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脚就崴了一下。当下只痛的她口中忍不住的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原本正在看前面,目光正对上沈傲梅惊讶的目光,但忽然听到薛嘉月轻声的呼痛声,他忙低下头来看她,问道:「怎么了?」 薛嘉月一面痛的吸气,一面苦着脸回道:「崴到脚了。」 薛元敬听了,连忙就问道:「崴到哪只脚?痛的可厉害?」 有心想要立时就除了她的鞋袜下来看一看,但这到底是在外面,旁边也是有几个在进香的男子,便也只得罢了。 不过到底还是不放心的,还是要看一看她哪里伤的可厉害。于是他就在薛嘉月面前半蹲了下去,叫她:「上来。」 竟是要背她的意思。 旁边已经有人在往这边看过来,目光中带了探究和好奇。 薛嘉月忍不住的就红了脸,低声的说道:「哥哥,我没事,你快站起来,我不用你背的。」 但薛元敬如何会在乎这些人如何看他?在他心中,便是这世间的所有人加起来都及不上薛嘉月一个人。他坚持:「上来。」 薛嘉月没有办法,只能红着脸,过去伏在他背上,双臂轻轻的搂住了他的脖颈。不好意思被周边的人行注目礼,便掩耳盗铃的闭着双眼,将脸埋在薛元敬背上。这样她看不到旁人,旁人至少也看不到她的脸了。 虽然在外面很少有看到男子背女子的,但随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走远,围观的众人也相继的走开,只有沈傲梅还站在原地没有动。 扶着她手的柳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还是开口问道:「方才那两个,是薛公子和他的妹妹?」 薛公子和他的妹妹都是相貌生的极出众的,那日她在漱玉轩一见之下便记住了,这会儿如何会认错?但即便他们两个人是亲兄妹,可看薛公子对他妹妹也实在是太亲密点了吧? 沈傲梅没有说话,她只觉得这会儿心里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刚刚她正拈香阖目在祈求神佛,想要找一位合她心意的如意郎君,不想一回头就正好看到了薛元敬。这难道是神佛的指示?当时她忍不住的心中震惊。但是薛元敬对她的态度却是极冷漠的,只看她一眼,随后立时就低下头去看他的妹妹。 且他看着她妹妹的时候,面上满是温柔和怜爱,哪里还有一丝冷漠?刚刚还不顾旁人惊讶的目光,一定要背他的妹妹…… 沈傲梅思及此,心中不由的也开始怀疑薛元敬和薛嘉月他们两个人到底是不是亲兄妹的事来。 想了想,她就吩咐柳儿:「我们过去看看。」 柳儿不敢不听她的话,忙应了一声,同另一个丫鬟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 薛元敬原想找个偏殿,然后除下薛嘉月的鞋袜,看一看她脚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但想着偏殿随时会有人进来,他不想让其他任何男子看到她的脚,所以便问了一个正在扫地的僧人,后院厢房在哪里。然后又拿了银子出来,说家妹崴到脚了,想暂且借一间厢房看看他妹妹的家。 寺院里也是有客房的,给那些来上香的香客留宿或歇息用,当下那个僧人也没有收他的银子,将手里的大高笤帚斜靠到一旁的墙壁上,领着他们就往后面的客房走。 等到了,僧人退出,请他们两个自便,薛元敬便小心的将薛嘉月放到一旁的椅中坐了,去关了门,然后走过来在薛嘉月的跟前单膝半蹲下去,问她:「崴到哪只脚了?」 薛嘉月呐呐的回道:「右脚。」 一面有些不好意思的的将自己的右脚往后缩了缩。 但却被薛元敬出手快速的握住了她的右脚,然后伸手就来脱她的鞋袜。 薛嘉月今儿穿的是一双葱绿色,鞋面上绣着蝴蝶芍药的软缎绣花鞋,里面穿的是白色的锦袜。 这会儿薛元敬动手除下她的鞋袜来,就见她露出来的右脚雪白晶莹,皮肤下淡青色的青筋都隐约可见,五根脚指头就如同是含苞待放的茉莉花儿一般,圆润白皙。 薛元敬忍不住心中一荡,抬起头看了薛嘉月一眼。 就见薛嘉月两侧桃腮晕红,容颜较往日更增丽色,当真是说不尽的娇媚动人。 薛元敬一时竟看的痴了。又觉手掌心轻握的那只脚比最好的绸缎都要丝滑,忍不住的就伸手轻轻的摩挲着。 薛嘉月越发的羞的一张脸通红了。羞恼之下,就要将右脚缩回,但却被薛元敬轻轻的钳住了她的脚腕,低声说道:「别动。」 这下子正好碰到她受伤的那里,只痛的她立时就轻嘶了一声。 薛元敬听见,忙仔细去瞧,就见那里果然有些肿了起来。 他便伸手按在上面,掌心用了些力,打着旋儿的轻轻揉搓着。 自然是有些痛的,薛嘉月先时还能蹙眉咬唇的受着,但到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忍不住的就轻哼出声。 小奶猫儿一般的叫声,软软的,柔柔的,还发着颤,只听得薛元敬心中立时就一紧,心跳如擂鼓,握着她脚的手忍不住的就紧了几分。 薛嘉月挨不过,颤颤的痛哼出声:「哥哥,疼。」 似撒娇,似埋怨,声音哑着。似忍痛不过,声音里还半带了哭腔。 薛元敬这会儿也觉得很不好过,全身发紧,只想做点什么。但想着他们两个现在毕竟还没有成亲,也只得将自己脑海中正在疯狂叫嚣的念头给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不过薛嘉月的声音犹在耳边,饶是他意志力惊人,这会儿也只觉得两侧太阳穴那里的青筋在突突的跳个不住。最后他没有法子,便只能出声说薛嘉月:「忍着,别做声。」 因着这会儿他正心中忍的难受,所以一张俊脸便紧绷着,说出来的这句话猛听上去也很严厉,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薛嘉月一时便有些怔住了,呆呆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近来薛元敬对她可谓是百求百应,从来不舍得对她说半句重话,什么时候这样冷着脸,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说过话?薛嘉月只以为薛元敬这是烦她了,嫌弃她连走个路都能崴到脚,所以这会儿才会这样的凶她,于是她眼圈忍不住的就红了。却又倔强的不肯让薛元敬知道,便一句话也不说,只咬唇默默的忍着。 薛元敬一直在低头给她揉搓着脚腕,全身还在发紧,所以压根就不知道她这会儿正闹脾气呢。听她不再痛哼出声,他心中反倒放松了些。若不然,他听着那样的声音,指不定会真忍不住在这里做出些什么事来。 揉搓了好一会儿,见她白皙如玉的脚腕那里虽然通红,但到底消肿了,想想暂且也差不多了,便轻柔的给她穿上了鞋袜,然后抬头来看她。 一看之下便见薛嘉月这会儿正眼角发红,细白的牙齿咬着红润的下唇,看起来真是说不出的委屈。 薛元敬只以为她这是脚腕那里痛的厉害,心中一慌,忙问道:「是不是痛的很厉害?」 第四十一章 薛嘉月吸了吸鼻子,不说话,越发的紧咬着下唇,只咬的唇边嫣红如刚开的玫瑰花花瓣一般。 薛元敬如何会不心惊?忙直身凑近来,不住的问道:「到底是怎么了,嗯?告诉哥哥。」 他现在语气里倒满满的都是关心,全不似刚刚那般的严厉了。但薛嘉月只越发的觉得委屈起来,黑白分明的眼中立时就笼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咽的说道:「刚刚你凶我。就算是我自己不小心崴到脚了,你不高兴给我揉了,何必要凶我?我也没有求着你来揉。到时我自然会去找其他人来给我揉,不用劳烦你。」 薛元敬先是一怔,过后反应过来,止不住的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好气。 「你以为我刚刚说那句话是在凶你?我哪里是在凶你,我只是,只是听到你叫成那样,我还如何能专心的给你揉脚?」 「难不成我觉得痛了还不能叫出声来?」薛嘉月委屈的眼泪水都落了下来,「那你要我怎样?」 感情明明是她吹皱了一池池水,但她这个罪魁祸首却是不自知的。 薛元敬忍不住的笑,然后弯腰俯首在她耳旁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就见薛嘉月双眼先是震惊的睁大了,随后脸泛红霞,嗔道:「你自己心思龌龊成这样,还偏要来怪我?可见你心中一天到晚的就在想那些无耻的事。」 薛元敬见她俏脸生晕,嗔怒之下神情又娇又媚,止不住的就低头来亲吻她的双唇。又哑着声音问她:「月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答应嫁我?不要折磨哥哥了好不好,嗯?」 薛嘉月待要躲,薛元敬已经伸手来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的按向自己,双唇立时就压到了她娇嫩水润的红唇上去。 薛嘉月力气原就不如他,若他当真存了心的要来亲吻她,她如何还能躲得过,当下也只能被动承吻。 过了好一会儿薛元敬才放开她。薛嘉月浑身的力气就如同被人给抽离了一般,被薛元敬伸臂轻揽在怀中,小手软软的搭在他的胳膊上,闭着双眼细细的喘气。 薛元敬还在坚持问她:「你的嫁衣有没有绣好?等我会试过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薛嘉月双唇被他欺负的水润红肿,杏目中也如同笼着水雾般,抬头看着他抿唇而笑:「不好。你不是说我天天在折磨你?我还没有折磨够你呢,等折磨够了我再同意嫁给你。」 笑容灵动狡黠,一只志得意满的小狐狸一般,只气的薛元敬牙痒痒,但又恨不能将她揉入到他的骨血中去才好。 「你可真是天生就来克我的。」他抬手亲捏她细嫩的脸颊。 忽然又想起刚刚的话来,面色立时就有些沉了下来:「刚刚你说要找其他人来揉你的脚,你想找谁来给你揉?」 薛嘉月有心想要逗一逗他,就在他的怀中歪着头看他。一面两根细白的手指勾着他前面的衣襟玩,一面两只垂下去的小脚还在前后轻轻的荡着:「哥哥,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有好些人心悦我的。旁的不说,遣人来求亲的就有好几个,都是你吃醋把人家给赶跑了。若你不给我揉脚,我还找不到其他人来给我揉不成?有的是人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笑意,眼波流转,神情又娇又媚,看着真如同是个成了精的狐狸一般。 薛元敬忍不过,低头就狠狠的咬了她的下唇一下。在她吃痛娇嗔欲待说他的时候,他含了她柔嫩的唇瓣,说出来的话虽含糊,但却带着狠意:「若你敢让其他任何男人碰你的脚一下,我就砍了他的手。若他看了一眼,我就剜了他的双眼。这世间只有我能看你的脚,揉你的脚,知不知道?」 薛嘉月先时还笑嘻嘻的同他玩闹着,但过后见薛元敬仿似真是动了恼意,咬的她的下唇生痛,大有若她不答应便会再用力咬的意思,她这才应了下来。 得她亲口答应,薛元敬才觉心中稍安。便不如刚刚那般凶猛的亲吻她,反倒是缠绵缱绻的亲吻着她的唇角,流连着不肯离开,低喃着声音说道:「你可真是我的克星。」 两个人正玩闹着,但猛然的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竟是有人猛的推开了门。 薛嘉月吓了一大跳,忙转头望过去,就见门口站了三个人。再眯眼一细看,就见站在中间的那位女子分明就是刚刚在大殿广场上看到的那位。 沈傲梅原是个冷傲的,面上也如冰山一般整日没什么表情,但这会儿她脸上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垂在身侧的一双手也在发抖。 「你们,你们,」她伸手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你们是兄妹,竟然,竟然光天化日在这寺院里……你们还要不要脸?」 后面的话她仿似羞耻的说不下去了。而且看她那愤怒的神情,就仿似薛元敬是她的夫君,而薛嘉月就是个狐媚子,她今儿是特地的带着丫鬟赶过来捉人的一般。 而薛嘉月这会儿从最初的惊惧之中回过神来,忍不住的就看了薛元敬一眼,目光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位姑娘的脑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 薛元敬安抚似的轻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双眼微眯,看向沈傲梅。 他自是不知沈傲梅是什么人,但她却能一口就说出他和薛嘉月是兄妹的事来…… 不过薛元敬也没有兴趣去知道沈傲梅到底是什么人,所以他只冷声的喝道:「与你何干?滚。」 沈傲梅先是一窒,随后只为之气结。 从小到大有谁敢这样的同她说过话?而且她心中虽然看不上薛元敬的出身,但到底是她看上的人,心中早就将他据为己有一般。可现在竟然教她看到薛元敬和薛嘉月在一起这样的亲密…… 而且据她打探来的消息,薛元敬和薛嘉月两个人不是兄妹?但他们两人竟然能光天化日的做出这样有违人、伦的事来。且据她刚刚在门外偷看,分明就是薛嘉月勾、引的薛元敬。 于是沈傲梅由不得的就狠狠的瞪了薛嘉月一眼,心中只想着,她绝对不会任由这样没有廉耻的人这般逍遥的。 这般想着,随后她就转过身,忿忿的往外走。 薛嘉月看着沈傲梅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忍不住的就转过头来问薛元敬:「哥哥,她是谁?」 心中开始在猜测沈傲梅的身份,但可惜连今儿在一起她也统共只见过沈傲梅两次,如何能猜到?不过就算这样,她也隐约能猜到沈傲梅肯定认得薛元敬的。不然如何会知道她和薛元敬是兄妹的事?而且方才那个姑娘看着他们亲密还那样的气恼。 「我不知道。」就见薛元敬摇了摇头,「除却在平阳府见过她的那一次,我再没见过她。」 但薛嘉月却不信:「你看刚刚那位姑娘的样子,分明就是在吃醋。若她不认得你,如何见到你我这样她就要吃醋?你们两个肯定认得的,只怕关系还不浅。」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的就觉得有些不大舒服起来,气愤愤的说道:「薛元敬,你在骗我。」 恼怒之下,连哥哥也不叫了,转而直接连名带姓的叫他。 薛元敬也不恼,只低头看她,眼中笑意温暖细碎。 薛嘉月见了,就越发的恼怒起来。然后她忍不住的就抬手去掐他的腰,气鼓鼓的说道:「快说,你和刚刚那位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四十二章 气恼之下,手劲自然就大,但薛元敬既不闪也不躲,只任由她掐。甚至还微微的弯下腰来,看着她笑道:「你这是,吃醋了?」 薛嘉月先是一怔,等反应过来她就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收回手不再掐薛元敬了。不过面上却还是辩驳着:「我哪里有吃醋了?我分明一点都没有醋。我只是好奇而已。」 薛元敬也没有再逼她,而是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将她背在身上,回头说道:「月儿,你会吃醋,哥哥很高兴。」 若她心中没他,何必要吃醋? 一面背着她往门外走,他一面又笑着解释:「你只管放宽心,刚刚的那位姑娘我确实不认得。同你一样,连今日在内,我统共也只见了她两次而已。」 薛嘉月听了便没有再说什么,不过她心中到底还是有些纳闷的,疑惑刚刚的那位姑娘是不是十二女配之一,又是如何认得薛元敬的。 等出了客房的门,薛嘉月便说自己的脚不痛了,想自己走,但薛元敬却坚持背她回去:「你的脚才刚扭到,虽然现在不痛,但若又扭到了该如何?还是我背着你到寺外去,再赁一辆马车回去的好。」 薛嘉月想想他说的有道理,便由得他了。 只是才刚走出客房没几步,就见薛元敬忽然停下脚步,又猛然的回头往后看。 薛嘉月见他身上气势陡然冷厉起来,吓了一跳,忙问道:「哥哥,怎么了?」 薛元敬刚刚只觉背后分明有人在偷窥他们,但当他回头,目光一一的掠过各处却不见半个人影。看各处客房的门窗又都是关着的,他有心想要一一进去搜寻一番,但到底背着薛嘉月,担心若真有什么事会伤她,所以他便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他快步的往外就走。 一路绕过几座小殿,前面便是大殿,他们刚刚拈香祝祷的地方。 不过与刚刚的祥和不同,这会儿那里正闹腾着。 就见有个穿了一声浅金色锦袍的纨绔子弟正双臂张开拦住一位姑娘的去路。那位姑娘想必也是个气性大的,躲了几次没有躲掉,抬手就重重的一巴掌对着那个纨绔子弟甩了过去。 那个纨绔没有防备,而且他身子骨想必也不如何,所以非但是挨了这一记巴掌,而且挨过之后还蹬蹬的往后倒退了两步。过后他恼怒起来,就大声的叫着自己带来的几个家人:「这小娼、妇竟然敢打我?还不给我围住了她?爷今儿要叫她知道知道厉害。」 那几个家人得令,便立时围成了个圈,将那位姑娘围在了中间。而这时那位姑娘一侧脸,就教薛嘉月认出来这正是刚刚怒骂她和薛元敬的人。 薛嘉月:…… 这算是什么个情况? 旁边跟随着那位姑娘的丫鬟见状就急了,忙对着那个纨绔大喊道:「你知道我家老爷是什么人?实话告诉你,我家老爷未入京前可是山东府的巡抚,过几日可就是京官了。你这般的对我家姑娘不尊重,若我家老爷知道,定然不会饶了你。」 那个纨绔听了,目光上下的打量了沈傲梅一番,然后抬手就轻佻的要去托她的下巴。沈傲梅气极,伸手又要来打他,但这人既然刚刚已经挨了一巴掌,又如何会再被她打到? 当下那个纨绔就非但将沈傲梅的这巴掌躲了过去,两根手指还是照样钳住了她的下巴。随后又不顾她的挣扎,扳着她的脸左右的看了看:「你父亲就是那个山东的巡抚,姓沈的那个?昨儿他才刚来我家见过我父亲呢。当时他在我父亲面前的样子,我看卑躬屈膝的跟只狗也差不多。」 沈傲梅原本还在挣扎,但听到这句话她就愣住了。 她分明记得昨儿她父亲说要去拜见夏首辅,再结合眼前这个人说的话…… 夏天成这会儿将沈傲梅的一张脸仔细的看了看,然后啧啧两声的下了结论:「倒是长的一张好脸,性子看着也够辣,倒是合小爷的胃口。」 说着,伸手径直的就来摸她的脸。 沈傲梅心中又是气又是怕。饶是她平时再如何的冷傲,但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而且耳听得这人刚刚说过的话,他分明就是夏首辅的儿子,她还要如何用她父亲的身份来压他? 当下她急着往后退,以躲开夏天成伸过来的手。一面竭力的定神,颤着声音就问道:「你,你父亲是夏首辅?」 夏天成一面笑,一面身子凑近来:「你倒是个聪明的。这样正好,你想想刚刚你打我的那一巴掌要怎么算?」 沈傲梅心中快速的想着对策,声音听着也软和了下去,再没有刚刚的冷傲:「是,是小女子的不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冲撞了夏公子您。请您念在你我父亲同朝为官的份上,就请您,请您宽恕小女子这次。」 「宽恕你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夏天成伸手摸了摸自己刚刚挨打的那边脸颊,面上笑嘻嘻的。可以看到他手上戴了一只戒面镶了祖母绿的戒指,一汪绿水也似,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小爷我长这么大,还没见到过像你这般生的好的姑娘,说倾国倾城都不为过,哪里还能舍得真罚你呢?疼你都要来不及。」 手到底还是摸到了沈傲梅的脸上,夏天成口中又啧啧两声,转头对着旁边的几个家人笑道:「这皮肤也滑,水豆腐一般。」 家人听了就笑了。有知趣的家人还应景的说话恭维夏天成。 沈傲梅当下是真气了,也是真怕了。可她心中也明白,夏首辅为百官之首,也是自己父亲的座师,往后父亲的前程都要仰仗他,她还如何能得罪夏首辅的儿子?但是这会儿被夏天成这样的羞辱…… 沈傲梅暗中只差些儿要将自己满嘴的银牙都给咬碎了。一面悄悄的往后退,目光四处张望着,只盼着能趁夏天成不注意的时候跑走,回家再对父亲和母亲说这事。 然后她就看到薛元敬站在旁侧一株百年的香樟树旁,正满脸冷淡,事不关己的望着她这里。 而他的背上还背着薛嘉月。且这会儿薛嘉月也正抬着头,一脸惊讶的望着她这里。 自己现在的这个狼狈样子偏生就被他们两个给看到了。而且他们两个就这样站在那里看着,一些儿要过来制止夏天成的意思都没有。 沈傲梅由不得的就觉得心中愤怒起来,原还因着紧张而在发颤的两只手这会儿则是因着愤怒而紧紧的握了起来。 电光火石间,她心中忽然闪现过一个恶毒的念头。于是她就转过头对夏天成说道:「夏公子刚刚夸赞的话小女子实在愧不敢当。不瞒夏公子,小女子虽然以往也只觉自己有几分相貌,但刚刚看到一位姑娘,方知什么叫惊为天人。那才是倾国倾城貌呢。」 夏天成原本只以为沈傲梅这般的相貌已经是世间少有,再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了,不然依着他的性子还能被人白白的打一巴掌不还手回去?但这会儿听到沈傲梅这般说,他急忙问道:「当真?那位姑娘在哪里?」 就见沈傲梅回身指着薛元敬和薛嘉月那里:「夏公子有没有看到那棵香樟树底下站着的青年?那位青年背上背着的那位姑娘便是了。」 第四十三章 夏天成急忙转过头望去,虽然距离有些远看的不太清晰,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那是位绝色佳丽不错。于是他就顾不上沈傲梅了,挥手叫了手下人同他一路往那边走过去。 丫鬟柳儿看到看到夏天成和他的家人走远,忙拉了沈傲梅要离开这里。哪知沈傲梅只站在原地不动,且唇角还噙着一丝冷酷的笑意。 就算她心中再不喜薛嘉月,可那也不得不承认在平阳府的时候,当她在漱玉轩中第一眼看到薛嘉月,饶是她是个女子,眼中也满满的都是惊艳。而这个夏公子一见便是个好色之人,若教他看到薛嘉月的相貌,他能不痴迷,不出手抢夺?他又是当朝首辅之子,薛元敬只是个小小的举人,看他到时还能如何的护得住他那个不要脸的妹妹。 左右一句话,但凡她看中的东西,即便她不要,那也要毁了,决不能容忍这样东西落到旁人的手上去。 待薛嘉月看清前面那位被纨绔调戏的人正是刚刚的那位姑娘时,她先是沉默了下,然后还是问薛元敬:「哥哥,我们要不要过去阻止下?」 不说沈傲梅跟她并无冤仇,便是路上看到这样的场景,她肯定也会上前去阻止的。而且她也知道,依着薛元敬的身手,过去阻止下肯定不会是什么难事。 不过薛元敬并没有动,依然只站在原地,面上神情冷淡。 他原就是个性情凉薄的人,与自己无关的人或事从来不管,更何况刚刚在后院客房的时候沈傲梅还那样的出言无状,所以她的事他压根就不想去管。 正想要找个理由对薛嘉月搪塞过去,但这时他忽然就听到了沈傲梅和夏天成的对话。 他心中一凛,眼风如刀扫过沈傲梅一眼。又见她正伸手指着他背上的薛嘉月。随后就见夏天成往他这边望过来,带着家人要赶过来…… 薛元敬再不迟疑,背着薛嘉月转身往后就走。 他脚步轻快,寺院中偏殿厢房又多,七拐八绕的,很快就将夏天成等人甩在身后。 薛嘉月这会儿心中有些发慌,也痛恨沈傲梅这种祸水东引的做法。亏她刚刚还想要上前去阻止,但没想到一转眼人家就把她给卖了。 眼看夏天成等人被他们给甩到身后了,薛嘉月这才觉得心中稍安,低低的叫了一声:「哥哥。」 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因为心中害怕的缘故。不过夏天成随时都有可能会追过来,所以薛元敬现在也无暇安慰她,只能低头亲了一下她揽着自己脖颈的手,然后低声的叫她:「抱紧了。」 前面就是寺院深红色的围墙,他想背着薛嘉月越墙而过。但这时忽然就见有个人影极快的从旁侧闪了过来,拦在了他面前。 薛元敬动作也快。一察觉到有人过来,立时就往后倒退两步。然后他定睛一看,就见眼前的人身穿一件土褐色的僧衣,光头,相貌平凡,从面上来看只是这大相国寺里一位再普通不过的僧人。 但他刚刚从旁侧走出来的时候薛元敬甚至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薛元敬神色间不由的就戒备起来,目光锐利的望着那人,沉声问道:「尊驾何人?」 薛嘉月心中也不由的开始紧张起来,目光一眨不眨的望着那位僧人。 就见那位僧人面上神情如常,并没有半点波动。而且听到薛元敬的问话之后,他也没有如其他僧人一般抬手打了个问讯的手势,而是对着薛元敬和薛嘉月拱手为礼,神色间十分恭敬:「两位是薛公子和薛姑娘?我家主人请两位过去,想要见一见两位。」 薛元敬目光快速的打量了这人一番,然后长眉微皱:「贵主人尊姓大名?」 他在京城中并没有认识的人,而且眼前的这个人一看就知道武艺甚高,那他家主人的身份…… 那人不答,只微笑:「我家主人同两位是故人,您和薛姑娘一见便知。」 说着,就伸手朝一旁做了个请的姿势。 薛元敬看他一眼,然后抬脚往旁边就走。 他虽然不惧眼前这人,但总要顾及到薛嘉月。而且身后不远处就是夏首辅的儿子,若让他追寻过来,自己现在无权无势,要如何的护着薛嘉月?倒不妨随这个人去见一见他家主人。既是故人,这人看着又无恶意,往后在这京城中他和薛嘉月也许能多一层保障也说不定。 担心薛嘉月会害怕,他一边走,一边还回过头看她,柔声的安抚她:「哥哥在这里,别怕。」 薛嘉月轻声的嗯了一声,环着他脖颈的胳膊紧了紧。 两个人随着那人一路曲曲折折的往大相国寺的后院走。且越走就越幽静,渐渐的便见竹林幽深,花木静寂,便连前院的钟声听着也杳远了起来。 又转过一道竹径,就见前面有一明两暗三间禅房。那个人领着薛元敬和薛嘉月至禅房前面就停下脚步,并不入内,只做了个手势,叫他们两个人自行进去。 薛元敬刚一踏进这片竹林,细听之下便知里外暗藏了不下十人,且个个都是高手。他心中越发的警惕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而是沉着的走过去伸手推门。 门一推就开了。然后他就见屋内装饰简单,有浅金色的日光从旁侧的窗子里面透了进来,照的屋中到处十分明亮。 他还没有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听到旁侧的东次间里有击磬的声音,但这会儿他推门进来,里面击磬的声音就停了,又听到有衣料摩擦的细微声音,想必是有人正站起来往外走。 薛元敬屏息静气,目光紧盯着东次间的槅扇门,双手渐渐握紧。 不过待看清走出来的人后,他不由的一怔。 就见那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僧衣,手中拿了一串佛珠,分明就是个僧人打扮。但她满头青丝犹在,用木簪子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除此之外全身上下再无一件饰物。 薛嘉月也先是一怔,但随后她就挣扎着从薛元敬的背上下来,速度极快的就跑了过去,开口叫道:「师父。」 周阿姑刚刚面上神情淡然平和,仿似再无任何事能让她心中起涟漪一般,不过这会儿看到薛嘉月跑过来,她眼中还是浮现了几丝淡淡的笑意。 薛元敬担心薛嘉月脚腕会再扭到,忙在背后提醒:「你走慢些。」 但薛嘉月充耳不闻,只走过去望着周阿姑,眼眶不由的有些发酸,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些许哽咽之声:「师父,你当初不声不响的就走了,我以为你怎么了,一直在担心你,也一直在等你回去。你怎么也不托人给我带封信,告诉我你的近况啊?」 虽然周阿姑一开始对人冷淡,但自从收她为徒之后,对她很是温柔,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便是她有时候她做错了什么事,周阿姑也甚少责怪她,只淡淡的笑着看她,再温和的指出她错在哪里,温声软语的叫她下次不要再犯同样的错,同她上辈子印象中早逝的母亲一样。所以在她心中,周阿姑非但是她的师父,也如同她的母亲一般了。 周阿姑笑着来拉她的手:「我走的时候不是让虎子给你带了话,让你不要担心我?」 「我怎么能不担心?」薛嘉月急道,「若当时我在家里,说什么都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的。」 第四十四章 说到后来,她声音又有些哽咽了起来:「师父,我很想你。你住的屋子我后来一直都继续赁着,就是想着你也许有一天还会回来。」 周阿姑听了,心中自是感动,面上也难免动容。 她轻拍了拍薛嘉月的手背,说道:「好孩子,这些师父都知道。这几年难为你了。」 拉着薛嘉月到正面的一张罗汉床上坐了,又对着薛元敬点了点头:「你也坐。」 薛元敬同她行礼,然后方才落了座。 有小沙弥过来奉茶。薛元敬仔细看他手中拿的托盘,竟是雕漆填金的,盖碗也是官窑的甜白釉,无一不名贵。再目光淡扫过小沙弥,虽然微垂着头,但依然能看得出来肌肤细腻,眉眼秀气。这哪里是男子,分明就是个女子剃了光头,穿了小沙弥的衣服而已。 心中对周阿姑的身份越发的疑心起来,不过面上却不显,只拿了盖碗垂眼喝茶,一面细听薛嘉月和周阿姑说话。 薛嘉月原就是个对着亲近的人话就很多的性子,这几年她心中也确实一直在牵挂着周阿姑,所以这会儿就听到她喋喋不休的在说着别后的事,周阿姑就一直拉着她的手,面带微笑的听着她说,偶尔也会说一两句话。 于是薛元敬就知道周阿姑这两三年一直住在大相国寺的这处幽静的后院里,而且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她对薛嘉月和他这两三年的事都很清楚。不然她如何会知道他在乡试中了解元,漱玉轩规模扩大,还有薛嘉月种起番椒的这些事? 薛元敬越发的心惊,不过面上看着还是一贯的沉稳淡定,全程也没有说半句话,只仔细的听着薛嘉月和周阿姑的对话,想要从中推测出周阿姑的真实身份来。 他自然是个聪明的,但周阿姑也不笨。同薛嘉月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她就转头看着薛元敬,对他微微的点了点头:「这几年你将月儿照顾的很好。」 与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相比,现在薛嘉月非但相貌出落的越发的好了,更重要的是她眉眼间洋溢着的光彩。平和,幸福,偶尔也会有娇嗔。若非薛元敬这几年将她照顾的很好,她心中满足,面上绝对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光彩。 薛元敬闻言,目光看着薛嘉月,面上带着微微的笑意:「这都是我应当做的。」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自然是恨不能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拱手捧到她面前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周阿姑唇角带着浅淡的笑意,没有说话。 她一直都知道薛元敬是个有能力的人,也知道他对薛嘉月的宠爱,不过现在他身份低微,而薛嘉月偏生相貌又生的太出色,只怕他暂且会护不住她…… 于是她便开口叫道:「赵有德。」 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人,躬身对着周阿姑行礼:「小的在。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周阿姑面上的神情淡淡的:「你待会儿找个人去对他说一声,就说我在平阳府那几年幸得月儿照顾,虽然前几年我已经认了她做徒弟,但我心中实在喜爱她,现在想认了她做女儿,请他往后对月儿多加照拂。」 赵有德听了,抬头看了薛嘉月一眼,然后就极快的低下头去,垂首应道:「小的明白。」 说完,他就躬身的退了下去。 从周阿姑出声叫他进来,到他现在退出,其实也不过是很短的一段时间,但薛元敬还是注意到这个赵有德虽然也剃了光头,穿了僧人的衣服,但他皮肤细腻,下巴那里并无一丝胡子茬不说,连刚刚说的话也较一般男人尖细…… 薛元敬心中猛的一凛,目光看向周阿姑。 周阿姑知道他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又聪明,想必他心中已经有所猜测,于是她就微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心中在猜测我到底是什么人,但可惜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你放心,月儿就如同是我的女儿一般,我同你一样,也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薛元敬起身对她躬身行礼:「多谢您。」 刚刚夏天成和沈傲梅的事确实给他很大的危机感。那毕竟是当朝首辅之子,但他现在只是个小小的举人,若当真被夏天成出手为难,他能做得了什么事?可周阿姑的来历肯定不平凡的,有她照拂薛嘉月,薛嘉月就多了一层保障。 薛嘉月也不是个笨的,先前她看到周阿姑的时候惊喜之余便来不及去想其他的事,但现在见薛元敬对周阿姑的态度猛然之间就恭敬了起来,又想着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庙,但周阿姑能住在这里,那她的身份肯定非比寻常,于是她就笑着问道:「师父,您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住在这里?」 周阿姑微笑不语,抬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有些歪了的簪子—还是那时候她给薛嘉月的那支蝶恋花的簪子—然后笑着问道:「师父是什么人很重要?难道你会不认师父?」 「自然不会。」薛嘉月很认真的回答着,「无论师父是什么人,您都是我的师父。」 周阿姑心中欣慰,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望着她柔声的说道:「傻孩子,刚刚我说了要认你做女儿的,你到这会儿还叫我师父?难不成你心中不想认我做你娘?」 薛嘉月反应过来,握紧了周阿姑的手,眼角隐含泪光,颤着声音叫道:「娘。」 上辈子她有过两位母亲,一位是亲生母亲,将她捧在手掌心里当宝贝一般的疼爱,可惜在她还小的时候她就因病去世了。后来父亲娶的那个继母,她虽然也叫她妈,但继母对她很不好,打骂,饿肚子都是常事,穿越后她虽然叫孙杏花娘,但孙杏花对她其实也很不好,而现在,她又有了个娘。 虽然她和周阿姑之间并无血缘关系,但前几年周阿姑对她很好,温柔可亲,什么都会教她,也会提点她,她心中其实早就将她当成自己的母亲来看待了。 周阿姑也很激动,眼中也有泪光闪现。 「好孩子,好孩子。」她笑中含泪,反手握紧了薛嘉月的手,「我这辈子只生了个儿子,没有女儿,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遗憾,但现在我再没遗憾了。」 薛元敬在一旁原要说话,但看着薛嘉月高兴的样子,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薛嘉月也没想到周阿姑会忽然认她做女儿,激动之余正要说话,但这时忽然就见刚刚前来奉茶的小沙弥走了进来,俯首在周阿姑的耳边轻声的说了几句话。 这会儿这个小沙弥离的近了,薛嘉月也看出来她眉目清秀如女子,心中不由的暗暗的疑惑起来。 她又看向周阿姑,就见周阿姑先是面上神情猛的沉了下来,冷哼一声:「夏兴言的儿子?」 语气冰冷,仿似同夏首辅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不过随后她就挥手叫那个小沙弥退下,转而看向薛嘉月,问道:「你怎么惹上了夏首辅的儿子?」 声音已较刚刚平稳了不少,面上的神情也复又平和了起来,不过右手却是紧紧的攥着手里的佛珠,指尖都有些泛白了。 薛元敬在一旁将她的这些变化都看在眼中,心中便知周阿姑只怕同夏首辅之间有过什么过节。 薛嘉月抬手讪讪的摸了摸鼻子,然后就将刚刚的事说了。末了她又说道:「……哥哥原本想背着我翻墙而过,再离开这里回去的,但没想到娘您竟然叫人带了我们过来。怎么,夏首辅的那个儿子现在找到这里来了?让我和哥哥出去同他理论,我绝不会让他来打扰娘的。」 第四十五章 说着,起身就欲站起。 薛元敬自然不会让薛嘉月真的出去同夏天成理论,但现在他却坐着没有动,他想要看看周阿姑会怎么做。 就见周阿姑拉住了薛嘉月:「他原就对你心思不良,你还要出去同他理论什么?岂不是羊入虎口?你放心,我这里他肯定是进不来的。」 说着,就叫了刚刚带薛嘉月和薛元敬过来的那个人进来,吩咐他:「你去拦一下夏兴言的那个儿子。」 语气轻描淡写的,仿似压根就没有将夏首辅的儿子放在眼中一般。 薛元敬听见,心中微凛。 只怕周阿姑的身份尚在夏首辅之上。而且看她能住在这大相国寺中,所用器具都是最上等的,外面暗中有十来个人,想必都是来保护她的,且那个赵有德看着也应当是宫里的内侍…… 脑中忽然想起前些时候他在茶楼里偶然听人说起过几年前的事。说今上的皇后原不是现在夏首辅的妹子夏皇后,而是长信侯的女儿周皇后。但后来因着长信侯谋反之罪,夏家满门被斩,周皇后随后也被皇帝下旨废黜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圈禁,遣重兵看守,说终生不再相见。便是她所生的大皇子也被废黜储君之位,打发到宫外的一处园林中冷淡度日。随后皇帝更是册立当时还是贵妃的夏首辅妹妹为后,册立她所生的二皇子为储君。 而偏生这样的巧,周阿姑也是姓周…… 薛元敬敛下心中的震惊,拿了旁侧小几上的盖碗,垂眼喝茶。 周阿姑还在同薛嘉月说话。中间被她遣出去拦着夏首辅儿子的人进来恭敬的禀告,说是夏首辅的儿子已经被他给支走了。周阿姑点了点头,又叫赵有德去备马车。待赵有德进来回复说马车已经备好了,周阿姑才对薛嘉月说道:「我原本想留你在这里陪我,但我自己在这里也如同身在囚笼里一般,整日不得出去,你想必是不喜的。罢了,你还是先同你哥哥回去吧。 又将手里拿着的佛珠递给薛嘉月:「若你想见我了,就拿着这串佛珠来大相国寺,自然会有人领你过来见我。」 薛嘉月听她说的伤感,心中不由的也酸涩起来。忍不住的就倾身过去抱住周阿姑的胳膊,眼含泪光的说道:「师父,你一个人整日待在这里也无趣,就让我留在之类陪你吧。」 周阿姑欣慰的拍了拍她的胳膊,目光看了薛元敬一眼,笑道:「只怕你哥哥不放心让你留在我这里。」 然后她就叫了赵有德进来,吩咐他带着薛元敬和薛嘉月从后门走。 薛嘉月很是舍不得离开周阿姑,周阿姑就笑着宽慰她:「你我现在都在京城,往后自然会有常相见的时候,现在何必不舍?你好生的跟着你哥哥回去,多听他的话,凡事莫要任性而为。」 又叮嘱了她其他旁的许多话,一如母亲对女儿那般。 薛嘉月红了眼圈,很是不想走,最后还是薛元敬过来拉着她的手,她方才同周阿姑洒泪而别,转身出门。 赵有德已经在门外等候了,一见他们两个人出来,就躬身恭敬的对他们说道:「两位请随小的来。」 又是一路曲曲折折的青石小径,末了就看到墙上有一处极隐蔽的小门。赵有德走过去开了小门,薛元敬和薛嘉月走出去,就见外面已经停着一辆马车了。 倒是很普通的一辆青绸马车,看着跟外面供人租赁的马车差不多。 赵有德走过去掀开马车帘子,请薛元敬和薛嘉月坐了进去。随后他放下车帘,吩咐坐在车辕上的车把式:「好生的送了薛公子和薛姑娘回去。」 随后他就说了薛元敬和薛嘉月现在住的地方。 车把式恭敬的应了下来,一抖手中的马缰绳,马车就得得的往前走了。 薛嘉月坐在车厢中听着外面赵有德对车把式精准无误的说出她和薛元敬住的地方,一时便有些沉默起来。 薛元敬察觉到,就伸手揽她入怀,亲了亲她的脸颊,问道:「你在想什么?」 薛嘉月自然不会有什么事瞒着他,所以就老老实实的将自己心里想的事问了出来:「哥哥,师父她其实身份很不一般的,是不是?」 刚刚她也看到了,屋内的陈设虽然简单,但无一样不是精品,而且那个奉茶来的小沙弥和赵有德都是有人特意假扮的,带她过来的那个人一直站在外面守候着,明明周阿姑看着是身份极高的,可即便这样,听她话里的意思,她也是一点自由都没有的,倒仿似被人囚在那里一般。 薛元敬没有说话。 他虽然已经猜测到周阿姑的真实身份,但他并不想现在就告诉薛嘉月。毕竟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担心会吓到薛嘉月。所以他只是说道:「无论周阿姑的身份是什么样的,她总归是你的师父,现在还收你为义女,她也是在真心的对你好,是不是?」 薛嘉月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她是什么身份就远离她。我只是,只是看她现在好像就是因为某种身份的缘故才被人囚在那里,身不由己,我就想……」 「你就想什么?」薛元敬没有让她说出后面的话来,立时就出声打断了她。外面那个车把式很显然是赵有德的人,总担心他会听到他们说的话。 顿了顿,他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月儿,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仔细的想一想,周阿姑虽然在那里不得自由,但那些人对她都极恭敬,与其说是囚着她,倒不如说是在保护她。而且你也并不知道周阿姑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若你贸然的去做些什么事,说不定反而还会对她不利。所以暂且便先这样,等我们都知晓了周阿姑的事之后再另做打算。」 薛嘉月想了想,刚刚那些人对周阿姑的言语态度确实是极恭敬的,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她…… 她也明白薛元敬说的在理,就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薛元敬看她这样乖巧的样子,忍不住的就笑着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小傻瓜。」 他的小傻瓜这样的招人喜爱,也不知道周阿姑认了她做女儿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看周阿姑身边环绕的那些人显然都是宫里的,不难猜测得出到底是谁将她安置在这大相国寺的后院。这样做,到底是要囚着她,还是要保护她?当年难道不是皇帝亲自下旨废黜周阿姑皇后之位的?而且长信侯一家也确实都被皇帝下令斩杀了。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不成? 薛元敬一双长眉轻拧了起来,想着这中间到底会有什么隐情。不过为免薛嘉月担心,他并没有对她说出一个字来。 等到下午的时候,赵有德就换下了身上土黄色的僧衣,转而换上了宫中内侍的衣裳。不过待穿好之后,他还在外面罩上了一件寻常的锦袍,又接过旁边的人递过来的假发戴上,这才拉开门走了出去。 等他走到了后门边上,就见外面已经有马车在等候着了。他掀开马车帘子坐到了马车厢里面,也不用他吩咐去哪里,车把式就自行开始驾车。 一路到了皇宫旁边的一处铺子里,赵有德从后门进去,自有人迎接他进内室。待脱下身上的那件锦袍,露出里面的内侍衣裳,旁边的人递过来几样东西给他拎着,他就转身从前门出,径直的往宫门那里走。 第四十六章 宫里经常会有内侍出来买东西,所以压根就不会有人对赵有德起疑。 到宫门口的时候,赵有德对守门的侍卫出示了自己的腰牌,侍卫立时放行。赵有德就提着东西进了宫门,沿着旁边的甬道一直往前走。 大夏这一任的帝王国号永宁。在坊间传言中,永宁帝前半生励精图治,重农桑,征高丽,修水利,是个英明伟大的帝王,不过这些年永宁帝却开始贪图享受起来,日日沉迷酒色玩乐,甚至早朝都经常不上,一应政务都交由内阁和六部去处理。 内阁四位大学士,其中以夏兴言为首,是为首辅。六部则以吏部尚书于兴学为首,朝中百官或依附夏兴言,或支持于兴学,党争愈演愈烈。但永宁帝仿似对这些都不知晓一般,只日日醉生梦死,不问朝政。 而现在,日日醉生梦死的永宁帝坐在临窗的木炕上,明黄色的寝衣领口半敞着,正双眼微眯的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有德,放在膝上的手虚虚的笼着。 赵有德不敢看他,头抵在地上厚实柔软的枣红色羊毛毯子上,恭声的说道:「奴才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 「万岁?」永宁帝轻笑,俊秀的五官因着常年的沉迷酒色看起来有些苍白,「能活到五十岁就不错了,还指望万岁?那不成个老妖精了?还是个日日都活的不高兴的老妖精。」 以前永宁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赵有德就在他身边服侍,也极得永宁帝欢心,谁人看到他不要恭敬的叫一声赵公公?可前几年因着他得罪了正受宠的和嫔,永宁帝一怒之下就将他发配到了洒扫处去,旁人也就渐渐的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些自然是做给外人看的,其后不久赵有德就带着永宁帝的密旨,秘密出宫到处去找寻先皇后了。所幸三年前找到,永宁帝却不敢让她入宫,担心有心人会对她不利,便秘密安排她在大相国寺后院一处幽静的所在住下,遣了赵有德和自己心腹之人随侍左右。而每个月月底的时候赵有德就会入宫一次面见永宁帝,禀告周皇后的近况。 不过现在并不是月底,所以永宁帝伤感完之后就问道:「你今日怎么过来见朕了?莫不是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说完他就自嘲的笑了笑。 他知道周皇后恨毒了他。即便他千方百计的找到她,将她安置在大相国寺的后院,但这三年来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一句话。初时他还会每次都问赵有德,她有没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的?但满心的期盼总是一次次的落空,后来他渐渐的便也不再问了。 只要知道她好好的就够了,而以前的那些事,总归会有大白于天下的那一日。 赵有德听到永宁帝话语中的感伤,心中也觉有些发酸。他就又磕了一个头,然后说道:「回皇上,今儿奴才过来,确实是娘娘有话对您说。」 「哦?」永宁帝原是身子斜倚在靠背上,但这会儿却是坐直了身子,双眼也立时就有了神采,「她有什么话要对朕说?」 赵有德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不过随后他还是如实回禀了今日大相国寺中发生的事,又说了周阿姑交代下来让他告诉永宁帝的话。 永宁帝听他说完,眼中的神采渐渐的就没有了,坐直的身子也慢慢的往后靠到了靠背上去。 「她果然还是恨朕的。」永宁帝无奈的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所以明明接她回来三年了,却再不复以往的亲密,对他也再无其他任何一句话说。 对帝后之间的事赵有德自然是不敢插嘴说半句话,当下他只身子伏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永宁帝略有些疲惫的声音:「你回去告诉她,既是她认了那个薛嘉月做义女,那她也就是朕的义女。稍后朕自然会遣人暗中护着那个薛嘉月周全,让她不必担心。」 赵有德忙恭声的应下了。又听到永宁帝在问:「你刚刚说的那个薛元敬,可是上次你同朕提起的平阳府乡试解元?」 「是。」赵有德忙回道,「奴才在平阳府寻访到娘娘的时候曾见过这薛元敬一面,看着端的是沉稳有城府。这几年因着娘娘心系那位薛姑娘的缘故,奴才也着人一直关注着她。就叫奴才得知这薛元敬曾同时考中过太初书院和托月书院的头名,轰动整个平阳府。随后他入读太初书院,听说每次月考也都是第一的。童生试的时候考中了小三元,后来乡试又是解元,教他的那些夫子都说他是个做状元的料子,说不定便要考个大三元。」 永宁帝听了微笑:「如此说来,这个薛元敬倒是个人才了。」 又问了几句周皇后的近况,永宁帝便挥手叫赵有德回去。赵有德对他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随后才躬身退出。 等他走后,永宁帝自怀中拿了一只明黄缎子的半旧荷包来,伸手抚着上面绣的精美的一对鸳鸯,唇角渐渐的上弯。 但忽然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唇角愉悦的笑意消散,眸中带上了沉痛之色。 随后他轻叹一声,将荷包收入怀中,起身自炕上站起,叫了外面伺候的内侍进来,吩咐他:「去告诉皇后一声,朕待会儿去她那里用晚膳,让她叫了太子也过去。」 内侍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自去夏皇后宫里传话。 永宁帝昨夜在夏皇后宫中同太子一同用膳的事夏兴言次日一早就知道了。甚至他还知道昨儿帝后都吃了些什么菜,永宁帝考较了太子《孟子》上的哪两句话。而吃完饭后,永宁帝也歇在了夏皇后宫里。 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夏兴言叫人赏了夏皇后宫里的那个眼线内侍,又叫人送他从后门出去,然后才叫外面伺候的小厮:「去将大少爷叫过来。」 小厮应了一声,赶忙的去夏天成住的院子叫人。 夏天成彼时还在床上没有起来,不过他素来就惧怕夏兴言,得知叫他现在去书房,他赶忙的就穿衣起床,也来不及洗漱,立时就赶了过来。 等他过来的时候,就见夏兴言已经坐在桌旁用早膳了。 黑漆描金的九格攒盒,每一格里面都放了细巧的精致小菜。再有三碟精美的糕点,一碗牛乳粥,这便是夏兴言的早膳了。 夏天成在桌旁站定,对夏兴言行礼问安:「父亲万安。」 听到夏天成问安的话,夏兴言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然后从鼻中冷哼一声:「什么万安?我没被你活活气死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素来就对自己的这个大儿子不满意,明明即将弱冠了,但整日只知寻花问柳,斗鸡走狗,一些儿正事不干不说,还经常惹出各种事来,每次都要他去善后。若非只他一个嫡子,母亲又宠爱,夏兴言早就将他撵出夏府了。 夏天成听到这样的话,如何还敢动?只低着头,半个字都不敢说。 就听到夏兴言冷声的在问道:「我听家人说,你昨儿去了大相国寺,还当众羞辱了沈文翰的女儿?」 沈文翰的女儿?约莫就是昨儿那个姑娘的父亲了。夏天成一面心中揣度着,一面头垂的更低了,大气都不敢出。心中却是在想着,是哪个家人多嘴告诉了父亲这件事?若教他查了出来,必定要叫那人吃不了兜着走。 第四十七章 耳中忽然听到啪的一声响,是夏兴言将手中拿的一双乌木筷子拍在了桌面上,厉声的问道:「你现在怎么不说话了?敢做不敢当?你的那些个师父平日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父,父亲,」夏天成被这啪的一声给吓的浑身一个激灵,说出来的话止不住的就有些发颤,「儿,儿子不知道那是,那是沈文翰的女儿,若,若知道……」 一语未完,早被夏兴言冷笑着给截断了:「若知道你便不会羞辱了?后来不是有个丫鬟告诉你沈姑娘的父亲是谁,你当时是怎么说的?朝廷大员的女儿你都敢羞辱了,这会儿倒会在我面前扯谎。后来你倒更好,追着一位相貌都没有看清的姑娘满大相国寺跑,竟然跑到了后院去,将方丈都给惊动了。这传出去有脸?要知道大相国寺可是皇家寺院,方丈可是皇上御口亲封的菩萨,你竟然在那里这样的不尊重?若教那些言官知晓,拿了这事大做文章,我的这一张老脸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越说到后来他就越发的气起来,又喝道:「头低成那样做什么?怎么不索性拧下来埋到土里去,那会儿也不用再低了。」 夏天成瑟瑟发抖,好一会儿才敢回话:「是,是儿子错了。儿,儿子下次再也,再也不敢了。」 夏兴言冷笑:「这话你还是趁早别说了。以往哪次你做错了事不对我说这样的话?无非是仗着你祖母疼你,你便打量我不敢动你。今儿我叫你来,就是要告诉你这话:往后你便在家里闭门读书,一步都不能出。若教我发现你再私自出门去惹事,我也顾不得你是我儿子了,直接叫人拉出去打死。」 夏天成唯唯诺诺的应了,夏天成这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叫他:「你去罢。」 夏天成对他行了个礼,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等在院门外的贴身小厮一见他出来,忙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大少爷,老爷叫您进去有什么事?怎么奴才看您脸色不大好?」 夏天成一屁股在长廊旁的美人靠上坐了下去,然后冷笑:「老早我就纳闷,怎么我在外面做了什么事我爹都会知道,今儿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是我身边有了个吃里扒外的。」 若不然,昨儿大相国寺里的事他爹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小厮琢磨着他这句话,也算是明白了,就身子凑近过去,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大少爷,这事您看要不要查一查?若查到了那个人,想个法子让他离开?」 「查个屁。」夏天成瞪了他一眼,「论聪明,论狠劲,你比得上我爹?那就是个跟狐狸一样狡诈的人,你跟我绑一块儿都不够他玩儿的,就算查出来那个人又能怎么样?再说让他离开了,我爹不会再安插个人在我身边啊?」 说着,他就越发的烦躁起来,站起身就狠狠的一脚踹在了旁侧的廊柱上。 廊柱是红木做的,极为结实,他这一脚踹上去,廊柱毫发无损,他自己的脚指头那里倒是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夏天成痛呼出声。一面心中又想着昨儿那个姑娘最后竟然给跟丢了,哪里都找不见。他原还想着这几日遣人到处去找,就不信找不出她来,但没想到现在竟然就被父亲给下了禁令,不得出府门半步,这样他还如何去找那个姑娘? 想来想去也没有办法,只得气愤愤的往自己的院子走,打算等过些时候父亲消了气他再叫祖母去给他求求情,好让父亲能准许他出门。且便是往后他出门了,也不多带人,只带着自己的贴身小厮,这样往后他在外面做什么父亲肯定也不会得知了。 等夏天成离开,夏兴言也无心用早膳了,就叫了人过来给他换衣裳,准备去宫中文渊阁应卯。 他非但是内阁首辅,同时也兼着户部尚书的职务,所以这身常服便是绯色,前胸后背皆是锦鸡图案。等换好了,他便抬脚出门。 轿子早在大门旁的影壁那里候着了。等他坐到了轿子里面,轿夫立时就抬着轿子往皇宫的方向走。 四名轿夫都是训练有素的,轿子都很少晃动。夏天成坐在轿子里面闭目养神,心中在想着沈文翰的事。 沈文翰是他的学生,为人机敏,对他忠心,出手也阔绰,这些年给他送的东西不少,这次沈文翰入京述职,他是想要他能留京为官的。而且最好能安排到吏部去。 这两年于兴学这个吏部尚书可越发的同他对着来了,皇上也整日沉迷在酒色享乐中,对朝中的事一概不管,由着他们两个人彼此较劲。便是他有时候在皇上面前弹劾于兴学,皇上也只是打哈哈。再不济叫了于兴学过来责备他几句,叫他要对国舅恭敬,但到现在于兴学也还坐着吏部尚书的位置,并没有实质上的打压。 有时候夏兴言心中也有怀疑,皇上这到底是真的沉迷酒色享乐不问朝政,还只是坐山观虎斗?但据他在宫中几个眼线的消息,皇上在宫中确实是荒乐无度的,并不像是装出来的。而且他又想着,现在中宫皇后是他的胞妹,储君是他的外甥,但凡只要这样一直维持现状,等皇帝有朝一日驾崩了,这朝中还不是由他夏家说了算?到时不说是一个于兴学了,就是十个,他要除了也是很简单的事。 这般一路想着,轿子早就进了宫门了。 他是首辅,又是皇后的胞兄,永宁帝特许他所坐的轿子能入宫门。这也是给他无上的荣耀了。 进了文渊阁之后,他坐在自己专属的书案后面,然后就提笔写了一封章奏,遣内监去呈给永宁帝。 等散值的时候,就有内监过来,说皇上叫夏首辅过去有话说。 夏兴言随着内监往御书房走,路上碰到了正跟随着内监进宫来的沈文翰。 看到夏兴言,沈文翰连忙快步走过来对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夏大人。」 夏兴言点了点头,问他:「是皇上叫你过来的?」 沈文翰点了点头,神色间有些惶恐:「是。方才下官正在家中闲坐,忽然就有内监过来宣读上谕,说皇上召见下官。下官,下官心中惶恐。夏大人可知皇上召见下官是因着什么事?」 沈文翰也是在那年中了进士,外放为官的时候见过永宁帝一次。那个时候永宁帝还是个励精图治的好皇帝,即便只是个外放的知县他也都要亲自见一见,问几句话,随后这些年沈文翰一直在外地为官,再没有见过永宁帝,所以这会儿猛然的得永宁帝召见,他心中实在惶恐。 夏兴言心中有数,便只是淡淡的说道:「你放心,是好事。」 想着昨儿夏天成在大相国寺做的荒唐事,夏兴言知道沈傲梅回去肯定会对沈文翰哭诉。他虽然不惧沈文翰,但到底也想着拉拢他,好让他为自己出力,所以这会儿便不咸不淡的提起了昨儿的事,说了两句话,将昨儿夏天成对沈傲梅的调、戏说成了夏天成知道沈傲梅是沈文翰的女儿,所以这才特地的想要同她说两句话,好彼此亲近之类的话。 沈傲梅昨儿回去之后确实立时就对沈文翰哭诉了昨天夏天成在大相国寺中当众调、戏她的话,但当时沈文翰听了,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第四十八章 这若是其他的人,他自然不会轻易饶恕,但那可是夏兴言的儿子,他往后的仕途都还要仰仗着夏兴言呢,他还能如何?也唯有劝着沈傲梅左右并无什么事发生,便算了之类的话。而现在听夏兴言主动的提起这事,又说只是夏天成想要同沈傲梅说话,想亲近些,他自然附和,还说改日要叫自己夫人带了沈傲梅去夏府拜见夏老太太和夏夫人。 两个人一路说着话,很快的就到了御书房。不过才刚踏进去,就听得里面一阵阵的咯咯乱叫声。待仔细一看,就见铺着花纹精美的厚实羊毛毯子的地上有两只斗鸡正在彼此争斗,场面堪称激烈。而永宁帝就坐在临窗的炕上看着,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喝彩声。 沈文翰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就目光悄悄的去偷觑夏兴言。见夏兴言面色如常的站在一旁,并没有要上前去的意思,他便也忐忑着低头站在一旁。 约莫半柱香的功夫过后,那两只斗鸡才分出了胜负来。由内监捉住,放在制作的精美的鸡笼里提了出去。 永宁帝这时仿似才刚刚看到夏兴言一般,笑着叫他们过来:「夏爱卿来了?」 吩咐旁边的内监:「给夏爱卿赐座。」 就有小内监搬了张椅子来。夏兴言下跪叩拜谢过,这才起身落座。 永宁帝又目光看了沈文翰一眼,不待他发问,沈文翰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去连磕了三个响头:「臣沈文翰叩拜皇上。吾皇万安。」 「你就是沈文翰?」永宁帝笑道,「起来罢。」 沈文翰站起,战战兢兢的垂首站在一旁。 永宁帝这时已经在同夏兴言说话了。但说的不是朝政上的事,而是同他谈论斗鸡的事:「……这斗鸡不能太瘦,瘦了力气不行。但也不能太重,否则动作太慢。便是这眼睛,非但要眼窝深,眼珠小,而且以纯白色为上品,目光够锐利,盯着敌手就再不放松的。」 又兴致勃勃的说了哪里进贡来的斗鸡好。 沈文翰早先就听说过永宁帝沉迷于斗鸡,今儿一见,果真如此。不然不会对斗鸡的事这样的如数家政,也不会在御书房这样的地方斗鸡了。 夏兴言也附和着永宁帝,一时永宁帝的兴致就越发的好了起来。 说了约莫一顿饭左右的功夫,永宁帝这才想起什么事来一般,说道:「夏爱卿你呈上来的章奏朕看过了,你是要举荐这沈文翰去吏部出任吏部左侍郎?」 吏部左侍郎就相当于是吏部的二把手了。夏兴言有心想要将沈文翰塞到吏部去,也是想在吏部有自己的人,好掣肘于兴学。 于是他起身从椅中站起,恭敬的回道:「微臣惶恐。微臣是见吏部左侍郎钱大人前不久刚刚致仕,此职位空缺出来,内阁近期都在讨论何人堪当此任。因见沈大人这些年的考核都是最上等的,便想着要举荐他出任吏部左侍郎一职。不知圣意如何?」 说着,将手中一直拿着的硬面册子双手递了过去:「这是沈大人历年来的考核评语,请皇上过目。」 不说举荐沈文翰出任吏部左侍郎是他自己一个人的主意,而是说这是内阁的主意,以此永宁帝自然就不会有什么话说。 有小内监走过来双手接过他手里的册子,低着头捧到了永宁帝面前去。 永宁帝伸手接过,翻开随意的看了两眼就合上了,面上笑容看着懒散的很:「你做事我素来就放心,自然你举荐的人也是不错的。」 沈文翰正喜上眉梢,但这时就听到永宁帝在懒洋洋的说道:「只不过,若我没记错,吏部右侍郎周绍钧现年已经近六十岁了吧?难为他在吏部右侍郎这个位置上坐了十来年也一直都没有晋升过,既然现在钱良平致仕了,那就让周绍钧来坐这个左侍郎的位子。至于你举荐的这个沈文翰,」 永宁帝目光瞟了沈文翰一眼,然后收了回来,看着夏兴言:「暂且就让他顶替周绍钧的位子,做个吏部右侍郎罢。」 既然他都已经发了话,夏兴言和沈文翰还能如何?而且好歹是将沈文翰塞进了吏部去,至于是左侍郎还是右侍郎,现在暂且也顾不得了。 当下夏兴言躬身的应下了,沈文翰则是双膝跪了下去,磕头谢恩。 永宁帝单腿屈起,册子顶着自己的下颌,漫不经心的问沈文翰话。 先是问他这几年都在外地做了些什么官,各地都有什么风俗特色,渐渐的就问到他这些年所在的任上哪里出美女,后来问到沈文翰家里的事。得知他嫡长女现年十八岁,尚未出嫁,他忽然就来了兴致一般,转过头问夏兴言:「我记得夏爱卿的嫡子即将弱冠,也尚未娶亲?」 沈文翰原本听到永宁帝细问沈傲梅的情况时他心中还是很复杂的。 一则众人都知道永宁帝这几年沉迷美色,每年都会挑选一批佳丽进宫,莫不成他看上了自己的女儿?其实若沈傲梅能做了皇帝身边的女人肯定是好的,往后对他的仕途,他的家族都会有莫大的帮助,但另外一方面…… 沈文翰悄悄的抬起头,极快的看了永宁帝一眼。 他知道永宁帝现在刚刚过四十岁,不过也许是平日玩乐太过,掏空了身子的缘故,纵然是有御医每日精心调养,但到底还是面色苍白,眼底还有一圈青黑。而且细算起来,永宁帝比他还要大上一岁,让自己的女儿嫁了比自己年纪还要小的人,总觉得心里有几分不是滋味。 不过现在听到永宁帝忽然话锋一转,兴致勃勃的问起了夏兴言嫡子未成亲的事,沈文翰心中不由的打了一个突,忙转过头看着夏兴言。 夏兴言原本也以为永宁帝这是有意想要收了沈文翰女儿入后宫,正事不关己的站在一旁,但猛然的听到永宁帝问起他儿子的事,他心中也打了一个突。 但他的城府自然是比沈文翰深的,所以面上并不显露丝毫内心的情绪,而是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犬子虽然弱冠在即,但因着他祖母宠爱过度的缘故,性子顽劣,学业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微臣担心他会耽搁别人家的姑娘,所以他的亲事微臣就一直搁着,总想等他学业有成了再给他说亲事。」 他这推拒的意思其实就比较明显了,但永宁帝仿似压根就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一般,笑道:「夏爱卿这就过谦了。你家祖上自我朝太、祖皇帝始就在朝中为官,可谓是家学渊源。现在你是内阁首辅,又是户部尚书,你胞弟夏兴业是镇远大将军,替朕戍边,你们兄弟两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你的嫡子将来也肯定会是国之栋梁。朕还想着要他辅佐太子呢。」 见夏兴言要说话,永宁帝就继续笑着说道:「而且圣人都说了,成家立业,自然是先成家,后立业。且他祖母肯定也是想早日抱上曾孙的。我刚刚也细细的问过,沈文翰的女儿很不错,倒是堪为良配。既如此,朕今儿就做个主,将沈文翰的嫡长女许配给你的嫡子,夏爱卿你意下如何?」 虽然夏兴言心中很不愿意这门亲事,但既然永宁帝都已经开了尊口,他还能如何?只得面上做了欢喜的模样出来,跪下谢恩:「谢吾皇隆恩。」 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忙也跪下去谢了恩。 第四十九章 永宁帝只笑着,不说话。但若细看,便能看到他眼中其实一丝笑意也无,反倒略有冷意。 他自然知道夏兴言的嫡子现在尚未成亲的缘故。一来是大相国寺的方丈曾推算过夏天成的生辰八字,说他命中不宜早娶,最早也要等到弱冠之年,不然恐有血光之灾。但这原就是永宁帝授意大相国寺的方丈这样说的。二则,婚姻原就是结两姓之好,夏天成的亲事于夏兴言而言也是一件筹码,定要寻到一个对他有助力的人,好锦上添花的。 但现在夏兴言已经在朝中只手遮天了,永宁帝岂容得他继续做大?不过是迫于边境尚需夏兴业镇守,朝中上下尚需夏兴言调度,这才暂且容忍下了夏家。 不过也只是暂且而已。 当下永宁帝就笑着叫夏兴言和沈文翰起身,又说这门婚事既是他作伐而成的,他就算是媒人了,要吃媒人酒。又叫了内监去告诉夏皇后这件喜事,还吩咐内监去钦天监,叫他们查哪一日是良辰吉日。待钦天监的官员过来回话,说年后正月十八正是难得的吉日时,永宁帝便定下了夏天成和沈傲梅于年后正月十八成亲的事。 能攀上当朝内阁首辅做亲家,而且还是他的嫡子,沈文翰自然是喜出望外。但夏兴言心里其实是很不满意这门婚事的,可迫于永宁帝现在看起来这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何日成亲都已经给他定了下来,他还能如何?也只能跪下叩谢皇恩了。 永宁帝很喜欢看到夏兴言这样,明明心中不愿,但面上还得顺从跪下谢恩的姿态,他只觉心中极其的畅快。而且想到这件事多少会让周皇后舒服些,他就觉得心中越发的畅快起来。 薛元敬和薛嘉月那日从大相国寺中回来之后,借着夏天成一事,薛元敬就严肃的说了让薛嘉月近期不要外出一步,以免再发生什么事。薛嘉月想想也后怕,所以倒也乖乖的听了他的话,此后只闭门不出。 京城的冬天原就寒冷,进入腊月之后就越发的冷了,凛冽北风吹在脸上就跟刀子割一般,但凡出个门,回来手脚都能冻僵。 好在薛元敬早先几日见天阴沉着,北风也刮了起来,就出去买了一应必须的东西,现在天冷了,两个人就窝在家中不出门。 如这会儿,外面虽然风吹的树枝呜呜的响,但薛元敬的书房中放了一只黄铜大火盆,里面的木炭烧的通红,虽然说不上温暖如春,但较外面还是暖和了不少。至少不至于手脚都能冻的毫无知觉。 薛元敬前些日子受了夏天成一事的刺激,深知权势的重要。不然若遇到什么事,他都未必能护得住薛嘉月,所以这些日子他温书就越发的勤奋起来,务必要考中年后的会试,从此步入仕途。 而在他温书的时候,薛嘉月就坐在临窗的木炕上,手里或拿了话本子看,聊以打发时间,或是拿着绣绷绣花。 她这几年裁衣刺绣的手艺越发的好了,一应他和薛元敬身上穿的衣裳都不用叫人做了,自己就能做。 这会儿她就手中拿着剪子,伏在炕桌上裁一件月白色的衣料。待裁剪好了,就拿了线低头缝制。 薛元敬温书累了,偶一抬头,便见她手中一条裤子的形状已经成形了。 裤子看着挺长的,应该不是她自己的。 薛元敬就起身从书案后面走过来在炕沿上坐了,伸手去摸她手中已经成形的裤子。 是素面的杭绸料子,摸上去软软的,滑滑的。 「这裤子是给我做的?」他笑着问道,「亵裤?」 亵裤就是贴身穿的裤子。也是前两日薛嘉月洗衣服的时候看着薛元敬的两套里衣都旧了,昨儿想着家里还有几块月白色的杭绸料子,索性拿了出来给薛元敬做一套里衣。 在她看来这原也只算得上是一件平常的事,但这会儿也不知道怎么,听到亵裤这两个字从薛元敬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她可就真的觉得有点亵了…… 拿着针的手先是一顿,薛嘉月虽然面上微红,但还是不理他,只低着头依然忙着手里的活。 就听到薛元敬又在笑着问道:「这块月白色的杭绸可是你屋中衣柜里面放着的?我当时瞧见里面还有一块大红色的杭绸料子,趁着你这些日子有空,不如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也拿出来,给你做一件……」 他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早被薛嘉月给开口打断了。 「年后就要会试了,你现在还不去看书,只管坐在这里跟我说什么话?」她一张俏脸红着,但还是努力的绷着,想让自己看起来气势严肃一点,「快去看书。」 看着她这样色厉内荏的样子,薛元敬止不住的笑了起来。然后在她恼羞成怒之前就伸臂揽她入怀,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问道:「害羞了?」 见薛嘉月不理他,他双臂收紧了些,头也垂的更低了,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都喷洒在薛嘉月白玉般的耳垂上:「你的肤色白皙,穿大红色最好看。而且你的头发也好,乌黑如墨。到时你乌黑的头发散下来,莹白的肌肤,大红的……」 后面的两个字仍然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薛嘉月给猛的出声打断了:「薛、元、敬。」 几乎是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一般的。而且若细看,便能看到她此刻面上都红透了。 真想不到薛元敬现在竟然是这样的人。以往他看着不是很正经的吗?而且关键是,他现在在外人面前看着依然是很沉稳内敛的,可唯独在她面前这样的…… 薛嘉月这会儿是真有冲动拿着手中的针线将他的嘴封起来算了。 薛元敬见她真的是要恼羞成怒了,便不再逗她,而是轻笑一声:「我去看书了。」 说着,就松开他圈着薛嘉月的双臂,起身从炕沿上站了起来。 薛嘉月心中正一松,但忽然就见薛元敬弯腰倾身,俯首在她耳旁低笑着:「月儿,这几日你有空的时候还是将那件大红色的料子做了兜肚罢。年后我就要会试了,然后便是殿试。等我殿试高中,你我就成亲。到时你可以穿着这件大红色的兜肚。」 到底还是被他将那句话给完整的说出来了。 薛嘉月只觉得胸腔里的一颗心小鹿乱撞一般,面上早就是滚烫一片了。 顺手在炕桌上拿了直尺,反手就抽在了薛元敬的手臂上,然后她晕红着一张脸嗔道:「你还不去看书?若你再这样的说这些话,我就回屋去了。」 这些日子薛元敬虽然每日都在书房中勤奋看书,但也多是要薛嘉月在书房中待着的。即便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但有她在身旁一直陪着,他心中也觉安稳。 巴不得薛嘉月以后就如现在一般,镇日在家中不出去,她的娇妍相貌只他一个人能见,这样便再不会发生如大相国寺里的事了。 这一尺子薛嘉月也拿捏了力道,不轻不重的,打在薛元敬的胳膊上也只如给他挠痒痒一般。当下薛元敬笑了笑,转身走到书案后的椅中坐了,重又拿了书专心看起来。 薛嘉月见他用心看书的专注模样,一颗心虽然还是乱跳着,但到底也再没说什么了,只横了薛元敬一眼。片刻之后她掌不住的笑了起来。 第五十章 担心薛元敬会听到,分了他的心,所以她忙竭力的忍住了笑声,重又低头缝手上的裤子。 外面的风虽然大,也很冷,但如这般有心爱之人在身边,心中也始终会觉得温暖如春,一些儿寒意都没有的。 渐渐的过了腊八,天气忽然暖和了起来,甚至大毛的衣服都不用穿了,只外面穿着一件棉袄就行。 这一日太阳很好,薛元敬见家中的米粮菜蔬都要用尽了,就要去外面的店铺里面买一些回来。又想着除夕将近,自然年货也要开始采买起来。于是吃过早饭之后他就叫薛嘉月在家,自己拿了银钱出门了。 等他出门,薛嘉月洗了碗,将两个人的被子抱出来放在庭院里面洒,又将房间里外打扫了一遍,正要坐下来喝杯茶,忽然就听到外面有人在敲门。 她心中狐疑,走过去就着门上的缝隙往外一望,就见敲门的是吴大娘。 她刚来京城的时候是想要多买几所房子,然后过上包租婆,每日收租金的美好生活,所以那会儿她很结识了几个房牙子。而因着薛元敬从中作梗的缘故,所以这些房牙子也多是叫了自己的婆娘来领着薛嘉月到处看房,这个吴大娘就是其中一个房牙子的婆娘。就她现在住的这所院子,其实也是通过吴大娘在那位翰林的手中买来的呢。 于是一见是吴大娘,薛嘉月忙伸手拿下门闩打开门,笑着叫道:「吴大娘?今儿吹的是什么风,竟然将您老给吹的我这里来了?这可真是稀客了。你快请进。」 一开始知道她想买房子,那些个房牙子的婆娘跑她这里跑的很勤快,可后来听她说不买房了,她们就不来了,难得今儿吴大娘竟然过来了。 薛嘉月本着多结识一个人总是好的这种想法,亲热的请了吴大娘进来。 两个人一路走过垂花门,吴大娘就见天井里到处都收拾的井井有条的,院里还摆放了好些盆景,一盆黄色的腊梅正开着,满院子都是浓郁的香气。 吴大娘就笑道:「那会儿这院子里可没这些个盆景,还是你会收拾,院子里摆放了这么多的花花草草,大冬天里看着心情都好。」 薛嘉月抿唇轻笑。 薛元敬知道她喜欢花,所以他们两个人在这里住下来之后,薛元敬便很买了些盆景回来。还说等明年开春了要去找花儿匠买几株花树种在院子里。这样春有桃花,下有榴花,秋有桂花,冬有梅花,总是要让她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的。 因着日头好,薛嘉月就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到庭院里,请吴大娘在一张椅中坐了。自己又去搬了一张小凳子来,泡了两碗茶,拿了装着糕点蜜饯的攒盒放到上面,这才过来在另外一种椅中坐下,同吴大娘说话。 虽然买了这所两进的院子,但现在薛嘉月的手头上还是很有些余钱的,也够她和薛元敬一辈子吃喝不愁的了,所以在吃喝用穿这些事上倒没有再如以往那样的俭省。 吴大娘伸手拿了一块千层糕吃了,又喝了两口茶,然后同薛嘉月闲话了几句家常。 然后说着,说着,她就提到了她今儿来的目的。 「我也是前两日听我当家的说起的,说城南那里有一大块空地,足足有个七八十亩大小。位置倒是好的,只是那里是一块积水的洼地。主人有心想要卖,但旁人都不愿意买一块这样的洼地,所以总没有人要买。我今儿忽然想起你那个时候进京说想要买房子,就想过来问你一声,你想不想买下这块地来?」 近百亩的一大块空地…… 薛嘉月心中忽然狠狠的就一动。随后她想了想,就问道:「吴大娘,您今儿可有空?若有,现在就带我过去看看那块空地如何?」 薛嘉月跟着吴大娘去看那块空地。 等到了地方一看,就见这块空地果真有个七八十亩大。而且这里早年间约莫是一片湖泊之类的,后来应该是渐渐的干涸了,又没有人打理,所以这才慢慢的成了现在这样的一块水洼地。 而且这块地非但是坑坑洼洼的,到处有水,上面还有许多丢弃的破烂玩意儿。得亏现在是冬天,若到了夏天,只怕就要臭气熏天了。 薛嘉月又在周边走了走,就见周边都是有人家的,只不过面对着洼地这里的窗子都关着。也是,想必谁都不想透过窗子看到这样一幕糟心的画面。 不过薛嘉月现在却觉得心中很激动,她脑中有一个疯狂的念头在渐趋成型。 于是她就问吴大娘:「这块空地,主人家打算卖多少钱?」 虽然这里地方大,但到底只是一块积水的洼地,上面又有许多废弃物,主人也不知道要用这块地来做什么。而且一到了夏日,气温一高,这里就有许多蚊虫,又臭气熏天,周边的居民都要到他家去闹事,逼迫他收拾这些个废弃物。于是主人家非但不能用这块地来挣钱,反倒每年还要赔好些钱进去,所以这才想着要卖。 自然谁也不肯接手他这个烂摊子,所以这价钱他就出的也不高。 吴大娘说出了价钱来,薛嘉月心中盘算了下,觉得这个价钱她是能接受的,所以当下就叫吴大娘带她去见这块地的主人。 她竟是立时就想要将这块空地买下来。 吴大娘听了,喜出望外。 她先前原是正好路过薛嘉月家门前,想起这件事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对薛嘉月说起了这件事,也没指望她一定会买。毕竟这些日子她丈夫对许多人说起了这块地,可没有一个人要买的。但现在薛嘉月看了这块地之后却要立时就去见主人,想立时就将这块地买下,这可不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 她就带着薛嘉月去见了这块地的主人,说了薛嘉月想买这块地的事。 那个主人原本见薛嘉月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还想着要抬一抬价。不过薛嘉月好歹在平阳府也做了几年生意,什么样的架势她没有见过?一开口谈价格就是极老道的。于是最后主人非但没有抬价成功,反倒在原有的价格上还让了一些。 两个人心中都担心对方会反悔,所以立时就请了中间人过来写了文契。所幸薛嘉月出门的时候特地带了几张银票出来,这会儿在文契上签字按手印,又当面付了银票,这块地往后就是她的了。 吴大娘作为中间人,自然少不了她的辛苦费。 在这上面薛嘉月倒是很大方,一出手就给了吴大娘五两银子,还笑着说道:「吴大娘,往后若再有这样的事,你记得可要第一个告诉我。」 又同吴大娘亲亲热热的说了许多话,无非是她初来这里,有许多不懂的地方,往后还要吴大娘多多帮衬之类的话。 薛嘉月是想着,吴大娘毕竟在京城里住了很多年了,认得的人也多,往后指不定的就有帮得上忙的时候呢。花小小的一笔钱,得一个这样对她有帮助的人,这笔买卖怎么算怎么划得来。 吴大娘原就得了她五两银子,意外之喜,薛嘉月又嘴甜,说出来的话如同春日暖和一般,极为的熨帖人心,所以当下吴大娘一路都笑呵呵的,只说这是自然的。还邀请薛嘉月有空闲了到她家去坐。 第五十一章 两个人一路走到了薛嘉月家门口的那条小巷子前才分别。看着吴大娘走远,薛嘉月伸手按了按折叠的好好的放在她怀中的那张文契,这才转过身欢天喜地的往小巷子里面走。 一进巷子,便看到好几辆马车。上面都没有车厢,而是整齐的堆放着各式木箱,还有旁的许多东西。外面都用绳索捆着,看样子倒像有人在搬家一般。 薛嘉月好奇的一面看,一面继续往前走。待走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就见对面人家的两扇大门开着,有许多小厮正进进出出的将马车上堆放的东西搬进去。还看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大声的说着:「你们手脚都利索点,将这些行李都搬进去安置好。大少爷一会儿就该到了。」 原来果然是在搬家。而且想必还是位赶考的举子,今儿进京来,就是为了年后的会试做准备。 薛嘉月心中下了这个结论,然后就伸手拿了钥匙出来要开锁。 但等拿了钥匙一出来,她才发现门上竟然没有上锁。 明明她先前和吴大娘离开的时候是锁了门的,但现在…… 心中先是有一刹那的惊慌,但随即她就镇定了下来。 定然是薛元敬已经回来了。 她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又反手关上门,然后抬脚就往内院走。一面走还一面叫道:「哥哥,你回来了?」 没有人应答。 薛嘉月就提高声音又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声音回答。而四处的房门却都是大开着的。 她心中难免的就有些慌了起来,只以为家中这是进了偷儿。看到墙角放着她捶衣服用的棒槌,就忙走过去悄悄的拿了起来,双手握紧,提着一颗心轻手轻脚的往正屋走。 等进了进屋,三间房她都仔细的搜寻了一遍,连衣柜衣箱都打开看了,床底也都细细的看过,一个人影都没有。再看她的一些贵重首饰衣裳都在,并没有少一样,她这才觉得心中稍安。 随后她又将东西厢房以及其他各处都仔细的看过了,依然半个人影都没有,也什么东西都没有少。 但就算这样,薛嘉月还是觉得发慌。手中拿着棒槌站在院子里,不敢进屋,总担心会忽然从哪个角落里跑个人出来。但总一直站在院子里,那也不是个事啊。 心中就迫切的盼着薛元敬赶紧回来。仿似这会儿薛元敬就是她的主心骨一般,有他在,她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害怕的事。 她也不晓得自己到底是等了多久,只觉得手心汗湿,院子里稍微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她都要吓一大跳,然后急忙握紧手里的棒槌,战战兢兢的往发声的地方看去,心中砰砰的乱跳。 如此几番,薛嘉月觉得自己都要受不住了,一颗心下一刻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般。于是她索性拿着棒槌往外走,想站在大门口等薛元敬回来。 不过才刚走到前院,忽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响,应当是有人在用力的推门,但门被她落了门闩,所以压根就推不开。 薛嘉月真是吓的都快要跳起来了,手掌心里满是汗,连棒槌都要握不住了。 心中正想着外面推门的是什么人,要不要过去开门,忽然就见眼前一花,竟是有人从旁边的院墙外直接跳了进来。 薛嘉月吓的脸上煞白一片,一颗心都要不会跳了一般,整个人傻了一般,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要跑了。 不过待她定睛一看,就见站在她面前的人正是薛元敬。 其实若她细看,便能看到这会儿薛元敬一张脸阴沉似水,一双乌黑的眸中也满是隐忍的怒气,仿似随时都会爆发一般。 但这会儿薛嘉月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这些,她只觉得又惊又喜,找到了自己坚实的避风港湾一般,将手中的棒槌一扔,望着薛元敬就扑了过去 「哥哥。」明明刚刚她虽然都怕的要命,但她还是一直忍着没有哭,但这会儿看到薛元敬在这里,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忽然就觉得满心委屈起来,心中所有的害怕也一下子全都释放了出来,眼泪水只如滚珠一般的就落了下来。 她双手抱住了薛元敬精瘦的腰身,哭的声音都有些抽抽搭搭的:「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刚刚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家里到处的门都开了,只以为家里进贼了,吓的我都不敢动。」 但预想中的柔声安抚并没有来,她反倒被薛元敬伸手握着她的双肩,将她从他的怀中硬生生的推了出来。 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薛嘉月不解,一脸茫然的看着薛元敬,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就见薛元敬的一张脸还是阴沉着,语气听起来也如同冬夜的湖水一般,掺着冰渣子:「你刚刚去哪了?」 「我刚刚,刚刚和吴大娘去看了一块地。」 薛嘉月忍着自己心中的惊恐,断断续续的将刚刚的事都对薛元敬说了一遍。 薛元敬胸口起伏了几下,看得出来他是在极力的压着自己心中的怒气。不过问出来的话还是带了怒气的:「你买那块洼地做什么?」 薛嘉月是想到那日在大相国寺的时候听到那个客人和小摊贩说的话。他们彼此都说大相国寺每个月只有初一和十五开集市,但京城里的其他铺子店面都不小,赁金很贵,他们那样的小本生意压根就赁不起那样的铺面,所以她就想着要在那块洼地上建很多的商铺。不用盖的多好,每一间的面积也不用很大,这样每一间商铺的赁金都不会太贵。她甚至还可以特地的划分出一块地来做那种小摊位,一格一格的,然后再分别赁出去。 想想等这些都做好了,到时会有许多小摊贩到她创办出来的这个集市里面来赁铺面赁摊位,卖他们手上的各样商品。而有客人走进了她创办出来的这个集市里面,一眼就能看到南来北往,甚至是海外的各种货物,琳琅满目。且无论是谁,也无论他想要买什么东西,但凡到了这个集市里面都能一站式买到,岂不是好? 这里会是她建造出来的一个商业王国!而她从此会真的过上每日收租的包租婆生活。她还可以在集市里面卖各种美食…… 薛嘉月越想就越兴奋,心中的恐惧渐渐消散,眼中慢慢的有了神采。 「做生意。」她看着薛元敬,豪气万丈的说道:「哥哥,我要建一座商业王国。而我,就是这商业王国的主人。」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亮晶晶的,灿若星河一般,很自信的样子。 薛元敬握着她双肩的手紧了紧。 虽然他并不明白她口中所说的商业王国是什么,但是这些年他旁观薛嘉月开漱玉轩,卖番椒挣钱,他知道她心中有很多他不知道的想法,他也丝毫不怀疑薛嘉月会成为她口中所说的那样人。 她原本就是个很优秀的人,没有什么可以困得住她,甚至包括他…… 薛元敬一双形状好看的薄唇紧紧的抿成了一条直线。他看着薛嘉月,目光深沉,没有说话。 心中有个念头在疯狂的叫嚣着。他不想她成为那样的人。他只想她如同最近这些日子一般,整日的待在家中,娇妍容颜只有他一个人能见…… 握着薛嘉月双肩的手又紧了紧。薛嘉月吃痛,就轻声的呼痛:「哥哥,痛。」 第五十二章 薛元敬的手放松了些,不过一张俊脸还是紧绷着的,丝毫没有要放松的意思。 「我不同意。」他语声沉沉,一双乌黑的眸子也深沉若幽潭,「往后你就只在家里待着,一步都不要出门。至于那块洼地,既然你已经买了,那便放置在那里。」 回来的这一路上薛嘉月一直在畅想她的商业王国,只觉血液都滚沸了起来,心中满满的都是激动,但是这会儿薛元敬的这句话却如同一桶冰水一般兜头倒了下来,滚沸的血液立时就冷却了,心中也冰冷了起来。 但是她怎么能接受?这是她的梦想,她想要做这样的事,决不能因为薛元敬这样的两句话她就轻易放弃。 「为什么?」她就问道,「为什么要我待在家里一步都不要出门?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而且你以往也从来没有反对过我做生意的事。你说过你在这上面是不会干涉我的。」 「此一时彼一时。」薛元敬声音低沉,望着她的目光也满是锐利之色,「你忘了上次在大相国寺发生的事?你若整日在外面抛头露面,上次是夏首辅的儿子,下次就有可能是哪个尚书的儿子。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上次那样的好运气,到时若发生了什么事,你要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薛嘉月呆了一呆。 她心中其实也明白薛元敬这也是在为她好,但她上辈子毕竟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也鲜少听说过,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不可能发生的。而且她在脑海中勾勒出来的那个商业王国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她完全没有法子现在丢开手。 于是她的一张俏脸也沉了下来:「我自己的事我自己做主,你无权干涉。便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自担一切后果。但是要我一辈子只待在家里不出门,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说着,她转过身就想往内院走。 但她才刚走过垂花门,就觉她的右胳膊被人紧紧的握住了。紧接着一股很大的力气从背后袭来,她的身子随之不由自主的往后。 她被薛元敬紧紧的按在了旁边抄手游廊的一根廊柱上。他铁一般的手指捏的她的下巴生疼,说出来的话仿似隐藏着极大的愤怒:「你的事我无权干涉?月儿,我告诉你,我虽然爱你,爱到了骨子里面去,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会惯着你。这块洼地的事,往后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哪里都不要去。若不然,月儿,你该知道,我若真的生气了会做出些什么事来的。」 这若是在以往,薛元敬这样凶她的时候,薛嘉月早就使出她的杀手锏—眼泪水了。但商业王国是她的梦想,她觉得这是她的底线,她是一定要实现的。更何况他还要求她往后再不出大门半步,这算是什么? 薛嘉月觉得薛元敬已经触犯到她的底线了。而且这两年她原就有时候会因为薛元敬对她的霸道和占有欲默默的生气,这会儿又听到这样的话,一时可谓是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只气的她眼眶都红了。 「我若不听你的话,你待对我如何?」她气愤愤的控诉着他,「薛元敬,我是个人,不是一只鸟。便是一只鸟,那也想在天空中自由自在的飞,而不是整日的被你关在牢笼中。我也告诉你,若你再这样的强迫我,你也该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人在吵架的时候总是不理智的。以往薛元敬不想要薛嘉月做什么事了,绝对不会这样直白的就说出来,惹得她生气,而是会迂回曲折的采取其他的办法,既让薛嘉月高兴了,还能让她心生愧疚,主动提出来不做那件事,但是现在,薛元敬也确实是被薛嘉月说的那几句话给气到了。 「你会做出些什么事来?」薛元敬一张脸冷厉的如同刚出鞘的剑,一双眼眸乌黑如同暴风雨前漫天的乌云,「离开我身边,然后海阔天空,由得你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这是薛元敬心中一直最担心,也是最害怕的事,所以他总是想要困住薛嘉月。以温情为手段也好,还是以强迫为手段也好,他都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有发生的机会。只不过以往他从来都是用温情为手段,密密麻麻的织成一张网,让薛嘉月离不开他半步,但这会儿他气恼之下,心中暴怒,眼尾通红,自然而然的就想不到再用温情这一招了。 「你这辈子休想离开我身边半步。」他冷笑。然后不待薛嘉月开口辩驳,低头下来就凶狠的咬住了她的下唇。 薛嘉月吃痛,双唇微张,便被他趁势将舌尖渡了进去,攻城略地一般的在她口中肆虐,再无往日的缠绵缱绻。 但薛嘉月这会儿也正在气头上,如何会由得薛元敬这样对她为所欲为?当即就手脚并用的挣扎起来。 但以往在薛元敬让着她的情况下她尚且都挣扎不过,更何况这会儿薛元敬在盛怒之下?自然只如蚍蜉撼大树一般,压根半点用都没有。便是她后知后觉的终于使出杀手锏,眼泪水刷刷的落下来时,薛元敬也仿似无动于衷一般,打横将她抱起,快步的就往正屋西次间走。 西次间是薛元敬的卧房,这里薛嘉月是日日都要来的,里面的一应摆设她再熟悉不过。便是他书案上的那盆水仙花,也是她经常细心的去换陶盆里的水。 但是这会儿被薛元敬抱着走到这里来,她只觉得心中害怕不已。 两只手早就是被薛元敬单手握着,牢牢的拧在她身后了,压根使不上半点劲。唯有两条腿还能动,但任凭她再如何的踢打,薛元敬也是不放开她的。甚至他进屋之后就径直的往床边走,然后将她放在床上。 在她惊呼一声,手脚并用的就想爬下床逃跑的时候,薛元敬已经伸手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拉了回来,又将她按回床上。随后他的身子也压了过来。 「我一直将你捧在手掌心里,凡事只以你为先,但你总说我强迫你。月儿,你还没有真的见过我强迫人的时候。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到底是怎么强迫人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角明明就是上弯的,但一双墨眸中却无半点笑意,只如寒冬结了冰的湖泊一般,满是寒意。 薛嘉月心中猛的一跳,恍惚间只觉眼前的薛元敬便如地狱深处爬出来的修罗一般,分明是极俊美的相貌,但却是这样的,让人心生恐惧。 薛嘉月前几年在平阳府做生意很赚了些钱,而薛元敬也是恨不得将这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所以她一应用的东西都是很好的。 就比如现在,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粉紫色缕金梅花纹样缎面的长袄,底下是一条米黄色绣的长裙。发髻上簪了蝶恋花式样的步摇,粉色的堆纱绢花。但这会儿她长袄上的盘扣都被薛元敬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穿着的白绫小袄来。发髻也散了,步摇歪到一边,绢花更是已经落到了枕上。 手脚都被薛元敬给紧紧的压制着,所有的哭喊也都被他牢牢的堵在喉间,只能发出一些含含糊糊的声音。薛嘉月这会儿一方面觉得心中害怕之极,整个人僵硬如木,一方面却又觉得心中冰凉一片,如同猝不及防的被人塞了一大把冰块到她的身体里面去一般,整个人都在发抖。 第五十三章 薛元敬竟然这样对她…… 就在薛元敬冰凉的手解开她白绫小袄上的衣带,露出里面白色的绸子里衣,再是里面淡青色的小衣时,薛嘉月再也忍不住,眼泪水汹涌而出。 她重重的一口咬在了薛元敬的下唇上,唇齿之间都能尝到血腥味了,但她都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但薛元敬不闪不避,目光对上她通红的一双眼。随后他甚至还低笑一声:「青色没有大红色衬你,往后你的小衣都要穿大红色的。」 他这还是个人吗?都现在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情跟她说这样的话?他这是真的打算就算她恨他,也要用这样的法子让她听他的话,一直留在他身边吗? 薛嘉月气极,也怒极。鉴于薛元敬双唇已经离开她的上唇,她便转过头,狠狠的一口咬在了他压着她手的胳膊上。 真的是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唇齿之间非但尝到了血腥味,她都怀疑她有没有将那块肉给咬下来。 薛元敬毕竟不是铁做的,也只是血肉之躯,薛嘉月这般咬他他自然也会痛。当下他闷哼一声,但依然还是紧紧的压制着她的身子,丝毫都没有放松,只由着她咬他。甚至当他赤红着一双眼,看到薛嘉月唇角蜿蜒而下的一缕血迹时,他心中竟然升腾起一股奇怪的兴奋感觉。 他伸手,两根手指扣着薛嘉月的下巴,迫使她不能再咬他的胳膊。然后他低下头,慢慢的舔舐着她唇角上属于他自己的鲜血。 「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性子也倔强。以往你用哭闹的法子来对付我,我都让着你,也愿意惯着你。但我刚刚也说过,虽然我爱你,但在有些事情上我是绝对不会惯着你的。这次的事就是这样。往后若没有我的陪同,你不能离开这大门半步。我是绝对不会让你有机会逃离我身边的,也绝对不会让上次大相国寺那样的事再发生。」 说完,他又亲吻着她的唇角,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道:「待会我就会写一纸婚书,你在上面签上你的姓名。明日我就带着这纸婚书去衙门。」 他一直都想早日和薛嘉月成亲,但她总是找了各种理由来推拒。他想要她真心实意的嫁给他,所以便总由着她,一直等着,但现在他却是不愿意再等了。 还是早日和她成亲他才能心中觉得安稳,不然他真要担心自己困不住她了。 薛嘉月听到这话下意识的就楞了一下。 她知道带着婚书去衙门是什么意思,这就相当于是她和薛元敬领了结婚证了,往后他们两个人就是夫妻了。 原本她也想过,她和薛元敬这些年一路走来,世上再没有比他更亲密的人了,而且他那样的爱她,她也是能感受得到的,往后是肯定要和他成亲,两个人携手走一辈子的。但是现在被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就有点类似于逼婚了。 既然是逼婚,她能同意?便是个泥人儿也是有两分气性的,更何况这些年薛嘉月也确实被薛元敬给惯的脾气大了不少。 于是她就梗着脖子怒道:「薛元敬,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薛元敬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样子,气极反笑:「这可由不得你。」 低头一口咬在她莹白柔嫩的下巴上。因着心中气恼的缘故,唇齿之间也用了些力。 薛嘉月吃痛,待要哭,但想想薛元敬刚刚说的话,显然这会儿哭闹已经对他没有用了。且她心中这会儿也确实是窝着一团火,所以刚沁出来的眼泪水到底也没有落出眼眶来,只依然梗着下巴倔强的说道:「薛元敬,不要让我恨你。」 薛元敬正亲吻着她的动作一顿,随即低低的笑了起来。 这些年过去,薛嘉月到底还是这般的幼稚。不然她能说出这般的话来? 他舔舐着她的唇角,然后低语出声:「月儿,你我在一起多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了解?不要在我面前说这些色厉内荏的话。而且,你要知道,纵然是你恨我,我都不会放开你的。」 在薛嘉月瞪大双眼看他的时候,他又低笑着说道:「月儿,你就认命罢,这辈子你都休想要逃离我身边半步。」 说着,他的亲吻便逐渐加重,狠狠的碾磨着薛嘉月柔嫩的双唇。 已经是申时了,空中虽然还挂着日头,但到底是冬日了,看着也凉凉的,一些儿温度都没有。屋子里又没有生火炉,于是这会儿薛嘉月就觉得全身都冷的很。 男人的力气总是要大一些的,更何况若他决定了要做什么事,存了心的不手软,那可真是一点儿余地都不留的。所以这会儿任凭薛嘉月再如何挣扎都是半点用都没有。 最后她终于害怕的崩溃大哭,一面手脚还拼命的挣扎着,哭叫道:「薛元敬,你混蛋,快放开我。」 这会儿她也想不到要如何不认输的同薛元敬对峙了,也不是如以往那般,哭闹只是让薛元敬软化的一种手段,而是真的恐惧深入骨髓,心脏都因着害怕而要不会跳动了一般。 她哭闹的这样厉害,薛元敬不可能不知道。原是想要狠一狠心不理她,左右等木已成舟的时候,看她还能如何的再同他倔强,说不要再嫁他之类的话。但耳听得薛嘉月哭的越来越伤心,嗓子都要哑了一般,最后他到底还是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她。 就见她一张小脸上满是泪痕,眼中全都是害怕的神情。甚至见他放松对她手脚的禁锢了,她扬手就是一个重重的巴掌扇了过来。 啪的一声响,薛嘉月反倒是愣住了,只呆呆的看着薛元敬,仿似她自己都闹不明白怎么会忽然打出这一巴掌来。 薛元敬倒没有呆住,只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见她面上的神色越来越害怕,瑟缩着身子往床角躲,看他的目光就仿似他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满是戒备…… 薛元敬的唇角忽然就微微的弯了起来,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不过这笑容也是无奈苦涩的。 她不愿意的事,他到底还是狠不下心来强迫她。至于挨她的这一巴掌…… 脸上的痛如何能比得上他心里的痛? 轻叹一声过后,他眼看着薛嘉月抓了衣服挡在身前,然后动作快速如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从他的屋里跑回她自己的屋里,又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咔哒一声落下了门闩,他也还是坐在床沿上没有动。 想要她整日的待在家中不出门,这样就再不会有上次大相国寺里夏天成的事,也不会有她离开他身边的一天,但是,总还是忍不下心来真的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薛元敬无奈的低头苦笑。枉他平日自觉做事果断,但在薛嘉月的时候却是优柔寡断至此。 【卷四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田园财妻 卷一》作者:安妍 2、《田园财妻 卷二》作者:安妍 3、《田园财妻 卷三》作者:安妍 4、《田园财妻 卷四》作者:安妍 5、《田园财妻 卷五》作者:安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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