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娘,朕饿了 卷二》 第一章 【正文开始】 进宫其实就是行礼,给皇上行礼、给皇后行礼,给太子行礼,给太子妃行礼,给皇叔颖川王和王妃行礼,给皇兄皇嫂们行礼,给皇上的妃嫔们行礼。 一圈大礼行过之后,只有长沙王和几个小皇孙小郡主给他们行了礼。 但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给别人行了礼就会收到赏赐,而别人给他们行了礼就要赏赐出去。 素波早已经想通,她要把胶东王妃当成一个职业来做,帮助胶东王,保住胶东王府的地位,然后得到一份安稳富贵,算起来一点也不吃亏。就说那个色迷迷的陆辰,从自已与胶东王有了联系,就没有再来找过麻烦,而且素波也相信,就是现在遇到了邓十九,他也会老老实实的。更何况还有叔父,因为她成为王妃得到了徐家的旧宅,又感受到了那样的荣耀,一切都很值得。 所以跪拜行礼其实就是这个职业的一部分,把它当成一种运动也不错,听说有一位名人就是这样锻炼身体的呢。 而收到了赏赐就是这个职业的灰色收入吧,对于他们的新婚,皇上赏了一千金;皇后赏了两千端绸缎;太子、太子妃、皇叔、皇婶、皇兄、皇嫂等等许多人出手都很大方,还真丰厚呢!比起胶东王府张长史为他们准备赏的东西,他们赚大了! 中午的时候,皇上还赐了宴,让素波更为开心。 御宴呐!上次进宫时也只吃了点心,可没有尝过御宴。 毕竟是儿子的喜事,皇上严肃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今天只述家礼,大家不必拘谨,各自入座。」 每人一张案几,酒菜如流水般地送上,然后又流水般地端下去,素波灵巧地挑着喜欢的菜肴品尝,御膳毕竟是不一样的,从原料到烹饪方法都极出色,令她大开眼界。 当然了,她也不会忘记自己的职业,抽空看了几次胶东王。他端坐在对面,面对着各种美食毫无兴趣,几乎没有动箸。 今天早上他就什么也没吃,现在还不吃东西,对身体肯定不好。素波想着,突然意识到胶东王的问题多半与饮食有关。前世不就有个厌食症吗,他没准儿就是吧?听说厌食症不容易治好,可怎么办? 正这时,皇上举起了酒爵,有些伤感地说:「虽然是天家,可一年到头聚在一处轻轻松松地说些家常话的时候才有几次?倒不如过去在乡下时每天晚上阿娘在院子里摆了桌子,阿爹坐在上首吃酒,高兴时给我们兄弟们也都倒上一杯,一家人说说笑笑的热闹呢。」 颖川王就道:「阿爹阿娘没有福气呀,长兄做了皇上,他们却先去了。」说着便将爵中之酒一饮而尽。 天下乱了,皇上初起兵时并不强大,也曾遭遇过几次失败,而皇上的爹娘也跟着受过不少的苦,而皇上得了富贵时,他们又都过世了。子欲养而亲不待,颖川王最明白皇上心中的伤痛。 「亏得那几年阿弟守在阿爹阿娘身旁,替我尽了孝。」皇上说着便又饮了一爵酒,「阿弟是家里最小的,也是阿爹阿娘最疼爱的。」长兄为父,他对于这个小自己十几岁的弟弟也像儿子一般地疼。 颖川王从小就依赖长兄,他也视长兄为父,兄长起兵后,他一直追随着兄长,也是吃尽了苦头的,兄弟间的情分非同一般,「阿爹和阿娘是疼我,但心里却是最重视长兄的。记得那一次我们被贼人所虏,贼人们一直为难爹娘和我,忽听得兄长大败贼兵,爹娘都说,宁愿被贼人所杀,也愿意兄长获胜。」颖川王说着,又将手中的酒饮尽了。 兄弟二人说着话,就连喝了三杯酒,下面的皇子们每一次都一道举爵饮酒。皇后娘娘也笑道:「我也是福薄,倒没能服侍太上皇、皇太后。倒是静妃跟在太上皇、皇太后身边几年,现在她也先去服侍太上皇、皇太后了。」说着也饮了酒,却又道:「胶东王怎么只空举着酒爵不饮?」 素波早发现了胶东王又犯了毛病,非但没有吃任何东西,也没饮一口酒。作为胶东王妃,她此时赶紧笑着站起来回话道:「王爷不善饮酒,昨日只喝了一杯就醉过去了,今日早上方才醒酒。只怕在御前失仪才不敢喝的。」 「昨天醉了?」皇上就大笑起来,「我们家的人都善饮,偏偏青云一杯就醉,不像我们家的人呢!」声音便温和下来,「不能饮便不饮,你只吃些酒菜就好。」说着让人将自己案上的几样菜端给胶东王。 胶东王起身拜谢,但也不过轻点了几样,其实还是什么也没吃。 皇上倒没在意,偏皇后眼尖,就说:「胶东王,父皇赏赐的酒菜你怎么也不用?」 素波便又起身道:「回母后,宿醉之后是吃不下东西的。」 皇上就又笑,「真醉得很厉害吗?」颖川王也跟着大笑。 素波才听出些意思来,心道皇上怎么能如此不庄重?一时就有些急,便道:「父皇平日也少饮些酒才好,酒这东西少饮怡情养身,多饮则伤肝伤胃。」 「当年静妃也常这样说朕。」皇上便叹了一声,也许自己是老了,越来越常想起过去的事情。起兵的时候每天什么也顾不上,爹娘家小都扔到脑后,一心想着权势,现在得到了天下,却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丢掉了太多的东西,就是富有四海也找不回来了。突然就觉得胶东王妃很是可爱,神色愈发柔和了,瞧着素波笑问:「你多大了?」 「十四岁。」 正与静妃嫁给自己时一样的年纪,无怪说着一样的话,就连神态都一样无忧无虑,似乎就没有一点的愁事,整天开开心心的。 其实皇上原本对青云娶这么个王妃是不大满意的,没落的世家女,是所有皇子妃中家世最差的,对于儿子一点助力都没有。皇后之所以一定要自己封她为胶东王妃,其实还不是为了打压静妃的儿子?想到太子早已经地位巩固,将来必定要继承大统,皇上觉得给胶东王娶一个身份差一些的王妃并不是坏事,也就允了。 但是现在,皇上突然觉得胶东王妃很不错。如果自己还年轻,可以重新选择,那么自己倒是宁愿选一个这样简单可爱的女子共度一生,就像静妃那样的。 所以,当时胶东王看到落水的徐小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将她救了,这样的少年情怀还真是自己早已经久违了的呀!即使陆相拼着命地反对,一力将事情压下去,想把孙女嫁给他,但他还是不愿意,最后皇后便出面成全了他们。皇上初听了这些话时还不以为然,现在他突然觉得胶东王做得很好。 这个儿子出生时自己正在最艰难的时候,听了静妃给自己添了儿子甚至都没有时间过去看一看,后来便是几年相隔,现在回想,似乎唯一能记起的就是静妃过世时,他守在灵堂前瘦弱的身影。接着他就病了,又是许久没见,再接着他就出了宫,自己在宫里常听到陆相府里传来种种的好消息,他聪颖好学,颇有才名,不过见面还是极少的。 第二章 现在看,这个孩子其实最像静妃,长得与静妃一个模子,性子也像静妃,就是沉默寡言与静妃不一样。但是皇上再一想,静妃后来性子就变成了这样,在自己拒绝带她出宫后她就沉默得可怕,也与自己疏远得可怕。在他的心里,也不是没有一些隐隐的怀疑,但那时的他的确没有太多的时间太多的精力去顾静妃和她的孩子们,而且,邓家手握着兵权,他一定要拢络的。 现在他有了时间和精力,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静妃已经走了,胶东王又是这样,大儒们都说他贵人寡言,可宫里一直传着他是个傻子的流言,皇上心里却觉得胶东王心里什么都明白的,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现在有个这样喜欢说话,整日笑盈盈的王妃,对青云来说是很好的吧。 因此皇上就很想给胶东王妃一些颜面,又笑着说:「听说你叔父学问不错,一直在文澜阁修书太屈才了,不如让他到朝中来做官吧。」 皇子妃这项工作的确不错的,竟然还能为叔父谋个官!想想也没什么,整个天下都是皇家的,给亲戚一个官又算什么!素波赶紧起身拜谢,正要答应,却又觉得不妥。因此就笑道:「谢谢父皇,只是我叔父的性子太过耿直,不适合当官。」 若是别人这么说,皇上一定会生气的,但是今天他心情好,又觉得胶东王妃实在可爱,当初在陆相府上,她就出面替胶东王说话,明明吓得身子抖得像米糠一样,但还一脸倔强地坚持着,就让自己对这个小姑娘有了好感,能同意她做胶东王妃亦有这个原因,此时便笑着问:「按你这么说,满朝的官员都是圆滑的人了?」 素波被绕了进去,脸立即就红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叔父不大通人情,先前在文澜阁里就得罪了人,万一在朝中得罪了……」说到这里,她也明白自己错得更远了,赶紧停了下来,「也不只是因为这个,还有就是我们家现在不缺俸禄,皇上把宅子还给我们后,我们把客房都租了出去,那里地段儿好,租金很高,足够日常家用了。」 皇后娘娘的心里怎么止不住笑,自己为胶东王选这个王妃还真不错,进了宫里行了礼后话也不大会说,自己面前也好,颖川王妃面前也好就只是干巴巴地问候,更不懂得与太子妃、皇子妃们联络联络,倒是知道吃,宴会每上一道菜她都急忙挟上一筷子。 皇上要抬举她娘家,给她的叔父一个官做,她竟然要推掉!推了其实也没什么,世上总有不喜欢做官的人,塑造成高人逸士更能提高身价,可她连这都不会,先是说脾气不好,然后就更可笑了,因为家里不缺俸禄用! 难道当官是为了那几石米吗? 皇上其实也觉得胶东王妃的思路很好笑,「难道当官是为了俸禄吗?」 「不为了俸禄那是为什么?大臣们也要吃饭的呀。」 是啊,如果不是为俸禄,那么朝中的官员是为了什么呢?权势、地位、身份?不管哪一样,其实还真不如为了俸禄。这孩子说的才是实话,因此皇上就金口玉牙地宣布,「封江阴徐宁为散佚大臣!」又向素波眨了眨眼睛,「这个官位其实是个闲职,不用做什么事儿,只白领俸禄,而且还不少呢。」 「算了,我还是替叔父辞谢了吧。」感觉到皇上对她的善意,素波不知不觉随意些了,她一直是讨人喜欢的乖乖女,许多人认识了她就对她很好,过去如此,到了这里也是如此,比如何家老夫妻、相府里的许多人,她就笑着说「「不做事白得父皇的俸禄,叔父会不安心的。」 人就是这样,若是对某个人有好感,那么无论这个做什么就都会觉得是对的,眼下皇上也不例外,越发喜欢这个儿媳妇。江阴徐家,无怪在前朝出了不少的后妃,这孩子果真很可爱,比起自己后宫里的几个世家女都要可爱多了。 说起来皇上起兵前也不过出身寻常人家,而静妃却算得上世家女,虽比不了徐家,但是比起皇上家里可是要高出许多,也是白纸一般简单的女孩子,一次偶遇后皇上就倾了心,但是谁又能想到后来的结局呢?眼下皇上不知不觉地把素波当成了静妃,「噢,那你想要什么?」 素波想要什么呢?其实她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只是想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但是皇上既然问了,她就想了想,「上次我在含元殿里吃的两样点心都很好,特别是那个酥皮饼,我们家就怎么也做不出来,」说到这里,素波猛地醒悟过来,赶紧加了一句,「主要是王爷特别喜欢吃。」不能让皇上以为自己馋,自己可是为胶东王要的点心。 皇后就笑了,「这孩子心还真实在,才成亲就记得胶东王喜欢吃什么,我让厨房多做些送到 你们王府里。」 皇上也笑,「江阴徐家还担得起散佚大臣的职位,不必再推让了。」他知道众人对胶东王妃都是轻视的,便越发要帮着她,又赞扬道:「江阴徐家门第不凡,先朝后宫中便有许多德才出众的徐氏女,如今胶东王妃秉性纯良、一片赤子之心,正与青云堪为良配,有此佳儿佳妇,朕心甚慰。」 刚成亲的胶东王妃便得到皇上的赞扬,虽然大家根本没发现她有什么可以赞扬之处,但是她的美名还是传了出去。 素波就这样回了胶东王府,带了许多的赏赐和许多的称赞,满心欢喜,她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的。带着这样美好的心情,她开始了用晚饭。 从早餐的几样粥品她就已经看出王府厨房很不错,但正餐更能显出厨师的水平。想来王府的厨师也是想到了胶东王妃才嫁过来,因此大显身手做了一大桌子珍肴:一品燕菜、红烧驼峰、蜜汁熊掌、炙鹿脯等等。尽管中午吃得很好,但是素波觉得晚上也要多吃,她今天很辛苦,应该补一补的。 这样尝一尝,那样品一品,既然厨师这么用心地做了,自己总要捧场的。素波尤其喜欢一道蒸乳猪,用筷子指着告诉福儿,「拿一匹锦缎打赏做这道菜的厨师。」搬到文澜阁精舍后她就开始学着打赏下人,倒不是要摆世家女的谱儿,而是既然能拿得出打赏的钱,就时不时地放些赏让大家开心不是更好吗?现在自己是胶东王妃,有着丰厚的俸禄,再加上皇上皇后格外赏的财物,怎么用也用不过来的,若是不打赏只能在库房里霉烂了。 福儿跟着王妃嫁进来,就自动升格成了大宫女,自己感觉也特别好,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吩咐,立即就有人答应着办去了。王府可要比相府还要大,下人还要多,什么事都不过一句话。 当然,生活从来不是一帆风顺的。素波看着对面的胶东王还是什么也不吃,便挥手让福儿她们都下去,发愁地向留福问:「难道他不饿吗?」 「不饿。」留福很肯定,回来的路上他溜出去买了些吃的,就在王妃换衣服的时候服侍胶东王悄悄吃了。眼下王府的人员太杂,他们不相信任何人,所以也不会吃府里的饭菜。只是王妃他们就顾不上了,留福便敷衍着道:「王爷若是不吃饭王妃不必管的。」 第三章 虽然新嫁进来的胶东王妃很无辜,但他们不可能告诉她皇后一直在对胶东王下毒,所以便救不了她,只能任由着她自生自灭。 素波根本没感觉到留福的同情,她瞧瞧满桌子的好菜倒是替胶东王可惜,但留福不让自己管也就算了,毕竟胶东王是那样的情况,自己也不过是名义上的胶东王妃,也不必为他负责,便让人撤了桌子。 正好就这时候,宫里的点心送来了。 皇后娘娘是很大方的,送来的点心不只素波要的两样,又加了两样她没见过的,一种白色的糯米糕,里面裹了豆沙馅,一口咬上去又香又甜,还弹弹的,很是不错,还有一种加了芝麻的云片糕,又脆又香,素波吃一样赞一样,肚子里早饱饱的了,却又舍不得放弃酥皮饼绿豆糕,可怎么也吃不下,就用手指拈了那薄薄的酥皮放在嘴里慢慢化掉, 留福本来要与胶东王起身到书房的,王爷每天晚上都要练五百个大字,雷打不动,昨天因为成亲耽误了,今天就要补五百个,一千个字是要写很久的,就告诉王妃,「王爷回来会晚的,王妃若是困了就先睡好了。」抬眼见了王妃还在吃,终于忍无可忍,王妃如果一直吃下去,恐怕连新婚的一个月都过不去就会病逝吧! 那样王爷的名声又会受到影响,早有人暗地里传说王爷命硬,不只克死了生母和两个兄长,就连在他身边服侍的人也少有好下场的。不用说,胶东王妃的早逝一定也会推在王爷身上。 吃皇后娘娘送来的东西,吃得越多,中毒就越快。 可是他要怎么说才好呢?留福真不知道。 这时素波却停了手「咦」了一声,又拈一块酥皮尝尝,「这酥饼里不知道加了什么,味道全弄坏了。」 留福松了一口气,幸好这酥皮饼没做好,就势便劝,「既然不好吃,那就别吃了,扔掉吧。」 素波点头,「是不能吃了,让人扔了吧,只是小心些别传到宫里让皇后娘娘知道,万一因为这点心责罚了厨师倒不好。」然后她就又若有所思地嘀咕,「到底是什么呢?很苦很涩,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味儿,不是面或者油坏了,倒像是什么东西混进去了呢?」 就是再高档的餐厅也难免有些疏漏,御膳房也不例外呀!因此素波一向喜欢自己动手做饭,除了能将食物最好的品质展现出来,还特别的洁净放心。 虽然因为酥皮饼败了胃口,可素波一向有个习惯,见了好吃的没尝心里会一直痒,连觉都睡不着的,因此放下酥饼却又打开绿豆糕,捏起一个咬了一小口,立即就吐了出来,「呸!呸!这个更糟,苦涩得很,完全不能吃了,你一同扔掉吧。」 按说御膳房所用的材料都是世上最好的,厨师也是世上厨艺最高的,膳房里又有疱长又有司膳太监,断不会发生点心里混了杂物的事情,但胶东王妃却说有苦涩之味,还真是稀奇。留福拿了点心匣子正要出去,却见胶东王给他使了一个眼色,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就问道:「都是一同送来的,那两样恐怕也不好了,小的还是一起拿走吧?」 素波赶紧摆手,「不必了,那两样都是好的,我还留着明天吃呢。」 胶东王在背后推了自己一下,留福便道:「那王妃分出一半给王爷吧,我带到书房,一会儿练字累了当宵夜吃。」 素波倒不是小气的人,有好吃的自然要大家一起享用,但是胶东王吗?她却有些不放心,「我怕王爷犯病——嗯,你也知道的,他见了吃的就喜欢扔掉,那样不是白白浪费了吗?」这样的好点心糟蹋了可是暴殄天物呀。 「没关系,有我在呢,王爷不会的。」 也是,有留福时胶东王都是很乖的,素波就将点心重新摆了一摆,两个匣子里各分了一半糯米糕和一半云片糕,才要递给留福又想起了一件事,「我还还从徐家带来许多饼呢,不如也给你们拿些过去。」说着便去妆匣里拿。 胶东王和留福面面相觑,无怪早上王妃提也没提,原来是忘记了!那么一大包东西,多么显眼,她睡前还吃过,第二天清晨再打妆匣竟然能没发现!如果有人故意在她的妆匣里放上一些东西,或者拿走什么,她一定全然不知。 也许在徐家并没有什么,但是在宫里,胶东王只要犯上任何一个错误,他都不会活到现在! 现在胶东王虽然有自己的王府了,但是就在他的王府里,他依旧不敢有一点点的疏忽。可是王妃从昨天嫁过来起就敢把每一样的错都犯了,更可怕的是她还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她的错误。 江阴徐家真是没落了,没有人教徐氏女内宅的争斗有多可怕。 果然,素波丝毫没觉得这事有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便在里间叫了起来,「咦!肉松饼呢?明明我就放在这里面了,怎么能没了呢?」 胶东王和留福互相看上一眼,原来那饼叫肉松饼,里面的馅应该就叫肉松了。果真,这个名字很贴切,肉弄成了细细的丝,蓬蓬松松的。 最关键的是,肉松真是好吃,又特别耐饥,比云片糕、糯米糕等甜腻腻的东西都好多了,香咸鲜美,应该是江阴徐家的食谱。也是好笑,江阴徐家别的什么都没了,到了这时候还能留下食谱。 只是这两个人不可能为了个肉松饼去向王妃打听,在他们来说,吃什么不要紧,好不好吃也不要紧,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但是素波这时候却已经猜测出了肉松饼的去向,她虽然不懂阴谋诡计,却还很机灵的,起码她自己这样认为,且这件事又没多复杂。能进房里动了自己东西的人本来就不多,别的人再不会拿的,只有一个胶东王,他还有过前科。 于是她走出就来向留福道:「你可见王爷拿了一个油纸包?里面包的是肉松饼。」又比着给留福看什么样的。 「从昨晚起王爷一直与王妃在一起,王妃怎么反倒问小的?」 好像也有道理,素波便不怪留福了,只眨了眨眼睛,「那王爷会把那些肉松饼都放到哪里了呢?」 当然都在我们的肚子里。留福看看胶东王,他虽然小,可永远比自己镇静,眼下瞧也不瞧自己,只睁着无辜的眼睛迷茫地看着墙上,王妃问也不问他,全向自己来了。因此他只有一摊手,「小的真不知道。」 素波便信了,「找不到就算了。」她是个大度的人,不会为了几个饼怎么样的,何况留福和胶东王看起来都很无辜,「也许并不是王爷拿的,他昨晚比我睡得早,今天又起得比我晚,说不定是被老鼠吃了。」 胶东王心里说:「我们才不是老鼠,倒是你在被窝里啃点心的样子很像老鼠!」 素波想了想又觉得不对,「老鼠也不能把油纸也一起吃了呀?我还是问问福儿和寿儿吧。」 留福就急了,「王妃,王妃,这种事可不能说出去呀!」 素波秒懂,「我不说,我不说。」不过就是些肉松饼而已,自己再做些好了。 「还有,点心里有异味的事儿也不能说!」 第四章 看着留福严肃的脸,素波赶紧答应,「我什么也不说!」无怪自己出嫁前何老太太天天教训自己到了王府要谨言慎行,先前素波觉得以自己在相府里的谨慎已经足够了,现在才知道要瞒着的事只有更多。 留福嘱咐过后才与王爷出了门,一路都心急不已,但见王爷还迈着平时四平八稳的步子,比自己镇静多了,便平静了一下心绪放缓了脚步,总算到了书房,查看一圈将门关上,终于问了出来,「王爷,你的意思是?」 胶东王这时就学着刚刚素波的样子尝了点酥饼和绿豆糕,滋味醇正、香甜可口,丝毫没有任何特别的味道,又品了糯米糕和云片糕,还是没有发现不同,就递给留福,「你试一试。」 留福也一样样尝过,「我觉得都很好吃,根本没有一点苦味和涩味。」 胶东王想了想道:「我记得成亲那天府里檐下挂了些鸟雀,你悄悄拿了几笼过来。」 留福出去一会儿就拎了四个鸟笼回来,每个里面两只黄鹂鸟,然后就将四样点心分别喂了四 个笼子里的鸟。 胶东王面前的墨虽然已经研开,但是写了两个字后他发现自己根本静不下心,索性提着笔就过去看,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地盯着笼子,没一会儿吃了绿豆糕的两只黄鹂就尖声叫了起来,然后一只便死了,另一只也没精打采地站在笼子边上;而吃了酥皮饼的两只鸟瞧着也不没了刚才的精气神儿,唯有另外两笼还活蹦乱跳的。 留福完全震惊了,「不是说这毒药是完全无色无味的吗?王妃怎么能尝出来?」 「我曾听太医说过世上并没有完全无色无味的毒药,看来是真的。只是皇后下药的量很小,我们吃不出来而已。也是为此,所有的人都不是一下子被毒死的,皇后也才瞒住了父皇。至于王妃,你没发现她特别馋,舌头也比别人都灵敏,便尝到了。」 留福就叹了一声,「原来馋竟然也有好处!」 白天入宫时王妃一见吃的眼睛就发亮,用膳时十分专注,比起另外那些端庄高贵的王妃们,胶东王颇觉得自家的王妃颇有些丢人。虽然从来没想过自己要娶什么样的王妃,但他知道绝不是徐素波这样的吃货!甚至父皇对王妃的称赞,在胶东王看来就是在给自己赐了一门极不相当的亲事后安慰一下而已,当年母妃求父皇要带着两个哥哥和自己出宫时他没有同意,也是这样安慰了几句的——而这些安慰是一点用也没有的。 但是现在胶东王突然觉得自己没那么嫌弃王妃了,当年孟尝君之所以能逃出强秦,靠的不就是鸡鸣狗盗之辈吗?徐素波比起他们还算高雅一点呢。 而且通过今天的四样点心,胶东王又猜到了许多,「原来我们一直认为所有的东西里面都有毒药,什么也不敢吃,其实毒药是难得的东西,皇后应该也没有那么多,她只能在一些食物里放,另一些不放。所以如果能挑出来,我们这么多年就白白什么也不敢吃了。」胶东王越来越激动,在地上踱来踱去,白皙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以前他们也想找出毒药,但是不管宫里还是宫外都不可能弄到太多试毒的动物,更不可能让人觉得他们已经起了疑心,不想王妃一来就发现了。想到多年的忍饥挨饿,留福唏嘘不已,「王爷若是早些娶王妃就好了!」早忘记了他一直很嫌弃王妃家世不显,帮不了王爷的忙。 胶东王对于这样的结论果然没有反驳,他将笔扔到了桌上,也不管到处染了墨渍,「今天的字不练了,我们回去吃糯米糕和云片糕!」 「对!那两样糕点没事儿!」要想瞒住胶东王和自己知道下毒的事儿,留福一直很小心,今天虽然借着出门买了些吃食,但其实他与胶东王依旧没能放开肚皮随便吃。 听说胶东王去练字,素波心里很有些惭愧的,一个问题儿童每天都能坚持练字,可自己从离开了叔父的督促就没再动过笔。但是她很快就又安慰自己,胶东王平时还要上课的,自己却没有别的事,用白天的空闲时间练字好了。眼下他不在殿里,她正觉得自在多了,不如与福儿和寿儿在一处闲话消食儿,今天她可是吃了两顿大餐的,未免多了些。 不想胶东王没多久就回来了,素波只得起身叫福儿和寿儿下去,又惊奇地问:「王爷不是要练字的吗?」 留福就说:「今天不想练了,你把刚刚的糯米糕和云片糕拿出来吧。」 「不是刚刚给你们分一半吗?」 可是那些要留着以后吃的,现在当然要先吃王妃的这份。但是留福才不会说实话,就笑道:「方才王爷要了几笼小雀玩儿,就把点心打赏给送雀的小太监了。」 原来是这样啊,素波便将点心捧出来,又好心地道:「下次还是好好吃饭,只吃点心对身体不好的。」 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的道理谁不知道?但是在生存面前那些都没有一点用处。胶东王根本不会理素波,只专心吃。留福自然不好在王妃面前用饭,但他却也有些忍不住了,便理所当然地笑着王妃道:「明早我再来服侍王爷,」旋即也回房去享受自己的美味佳肴了。 自己既然是胶东王妃,就得负担起帮忙照顾胶东王的责任了,对此素波并没有什么可反对的,总不能得了好处却一点事儿也不做吧。看着胶东王安安静静地吃东西,她还是很欣慰的,只要他不闹什么都好。如今他的实情自己一直瞒着,就连福儿和寿儿也不知道,万一泄漏了,叔父他们发现了可怎么办呢?因此她就很用心地盯着胶东王,丝毫不敢有一点马虎。 忽见胶东王干噎了一下,心里就是一惊,历史上可是有名人就被噎死了的,便赶紧倒了一杯水送过去,「王爷,慢点慢点,来喝水顺一顺。」 可原本很听话的胶东王却不肯喝水,他接过了杯子送到素波嘴边,似乎想喂她。 素波哭笑不得,「这是你的杯子,我有自己的,日常的东西还是各自分开才好。」可是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是不可能与一个问题儿童讲清道理的,最后在胶东王的坚持下,她只得喝了一口水,然后又看着胶东王乖乖地喝了。 接着他也一直乖乖的,吃饱了就将素波带来的几本消磨时光用的闲书翻了一翻,然后挑了一本地域志看了起来。素波便坐在对面守着,见他端坐如松,双手捧书,过上一会儿便翻一页,似乎真正看了进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懂了。 好无聊呀!素波四处看看,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胶东王身上。他真是一个小美男,美得没有任何一点缺陷,如今低头看书,灯光正打在他白皙的额头上,美人尖便特别显眼。前世大家并不大注意美人尖,起码素波就没听过,到了这里才懂得,额头正中的头发往前形成一个小小的尖状就是美人尖。 本时代的人们特别注重这个美人尖,一向把美人尖作为评选美男的首要标准,只有具备美人尖的才能称为上品,没有的至多为中品或者下品。而胶东王的非但有美人尖,而且还长得特别标准,就像用眉笔画上去的一般。偏偏他皮肤又特别白,更是显得棱角分明。所以,只凭着这个美人尖,胶东王便可以列入美男子的行列了。 第五章 素波便侧着头琢磨,一定是因为梳发髻才显得美人尖重要的。所有的头发都向上梳起,正能突出额前正中,有个桃形的美人尖就非常漂亮了,再与两鬓相对,一同勾勒出整个脸庞。如此看来,胶东王的两鬓也特别完美,黑发有如刀裁一般,却又带着一点弧度,再加上完美的眉眼、鼻子和嘴唇,真是英姿不凡啊! 听说男孩子长得像母亲的多,而皇上素波是见过的,也不过是相貌端正而已,那么静妃能有多美呢?一定比邓皇后美得多了吧。 但是,美又有什么用呢?静妃还不是早早就离世了。就是自己,也是很美的,可却因为相貌惹出许多麻烦过。 好在成了胶东王妃后,不论是邓十九还是陆辰,她都不怕了! 素波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素波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屋子里早漆黑一团,这是什么情况? 过了半晌她才弄明白了,原来自己伏在桌上睡着了 胶东王呢?该不会跑出去走丢了吧! 素波急忙起身,在桌上摸了一会找到了蜡烛,才想起来王妃的屋子里是没有火石的,需要上灯的时候自然有人帮忙点好,而这个时候叫人,怎么也不大合适的吧。好在过了这么一小会儿,她已经适应了黑暗,便放下蜡烛到床边打开床帐,模模糊糊地看到床上有一个人,不正是胶东王?他安安稳稳地躺在床里侧,极轻微的呼吸声说明他睡得很熟。 自己一直等着与他一起熄灯睡觉的,结果他却先睡了!素波心里有些不快,他怎么不叫自己一声呢! 算了,自己难不成还要与问题儿童理论?而且认真理论起来,自己守着胶东王时睡着了,留福一定会觉得自己这个王妃不够称职。 所以素波也就不计较了,收拾一番也上床睡下。 昨夜胶东王睡得特别沉,所以一早他发现王妃其实已经滚到他身边后万分吃惊,不知道自己怎么如此的放松,如果不是王妃而是另外一个人,那么自己是不是会没命了?接着他就亲眼看见王妃怎么从床上摔下去,又像一只大肉虫一般在地上滚了几滚才爬出来,然后又将被子落在地上的责任推到了自己身上。 真是一出好戏,让他目瞪口呆!当然,也是万分无奈! 今天晚上,虽然吃得也很饱,但是胶东王不会再过于松懈了。松懈其实就是对自己的命不负责任,犯过一次的错他不会再犯。因此素波过来时他早已经醒了,只是看起来还像睡着一样。 尽管胶东王装睡的本事也很高,但其实并没有用得上,王妃本就没有疑心,而且她上了床后几乎就立即睡着了。胶东王轻轻地吁了一口气,王妃有一个优点,那就是很好骗。 可就是胶东王再次入眠后,却又醒了,原来王妃睡着了没一会儿就打了个滚,滚到了他身边,一只胳膊正好搭在他的胸前。 真是讨厌!胶东王最不喜欢与别人离得太近了,就是留福,他最信任的人,他们间也总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现在怎么办呢? 如果说昨天胶东王给王妃留了情面是因为同情,那么今天他更理智地想,王妃是有用的人,自己总要宽容。因此胶东王就没生气,只将王妃的胳膊拿了下来,把她重新推回了床外边。 王妃被这样推走了也没有醒,她只是轻轻地哼了两声就又一转身睡了。但是不知过了多久,胶东王再次被她打扰到了,她不知怎么钻出了被子,身上凉凉的,却来扯自己的被子!胶东王与王妃抢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放弃了,她在睡梦中的战斗力比醒的时候要高得多!胶东王无奈地起身将王妃的被子拉回来自己盖上,明明一样的被子,也不知道她怎么了一定要自己的! 原来娶了王妃不是服侍自己的,而是要自己服侍她! 但是吃人嘴短,想到已经两天跟着王妃吃得很饱了,胶东王只得认了命,再次把人推走。然后他一早醒来时就发现王妃正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肩窝睡得香,她很会找地方,睡梦里都感觉到了这里又舒服又暖和,一定钻了过来。而比起把胳膊或者腿搭在自己身上,胶东王觉得眼下的情形就算很好了,反正后来自己也没精神再与王妃斗了,实在是怎么也斗不过的。 因此胶东王便认命地起了身,换了衣裳去练剑。比起练字,他其实更注重的是练剑。想保住自己,眼下还可以装傻躲过去,但早晚会有一天图穷匕现,恐怕早晚会有你死我活的争斗。 但先有前宫里是不可能练武的,就是在相府,自己也只勉强算计着学了一点点花架子。但花架子也是剑术,他一遍遍地随着许衍练,觉得自己身体比过去强健灵活了,现在跟着王妃吃得很饱,一定还会练得更好! 素波起的要晚一些,她的睡眠一向是非常好的,习惯地在床上懒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自己如今在胶东王府,突然发现自己占了胶东王的地盘,用着他的被子。这是什么情况? 可能是胶东王先起了,自己才滚过来的吧。素波这样安慰着自己,再想到今天要回门因此起得比平日还是要快了些。 素波换好了衣裳时,胶东王也正好练剑回来。如果不知道他的实情,素波差一点就被眼前的小美男征服了。运动过的男孩子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朝气,微汗的鬓角、红润的面色、明亮的眼睛,踏着晨曦走了进来,仿佛明珠一般的动人。素波尤其喜欢他简单的打扮,头发只用玄色的发带束住,一身雪白的短打,她不知用什么美好的词语来形容才对,只是不由自主地抬手在他的脸上捏了一下,「真是可爱!」 感觉到胶东王愤怒的目光,素波不以为然地吐了吐舌头,手里的感觉和心里的感觉都不要太 好,她忍不住又在另一边捏了一下,「快去洗一洗,我们要吃早饭了。」 还是在文澜阁西徐家小院时,徐素波就捏过自己的脸!她一个女子怎么会这样轻佻随意!可是一向长于忍耐的胶东王还是忍住了,为了一会儿即将要用的早饭。所谓的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到了被饿死的边缘! 但是留福却不满意了,「王妃,你怎么能捏王爷的脸呢?」 「我也不是故意的,」素波赶紧解释,第一下的确是下意识,而第二下呢就是惯性了,谁让小美男长得这么好了?然后她仗着胶东王正面对自己,留福看不到他生气的神色又进一步歪曲道:「王爷也喜欢我捏他呢,他不生气你就不用管了。」 王爷能喜欢?刚刚他还与自己抱怨了王妃睡觉不老实!王爷只是没有办法,不得不忍着王妃罢了。不过想到即将到来的早饭,留福也与他的主人一样选择了宽容,「王爷练了一早的剑,赶紧摆饭吧。」 早饭与昨天一样的丰盛,八宝酿鸭、生炸子鸡、糟鱼、虎皮肉四荦菜;红烧猴头、炒银芽、焖冬笋、烧菜心四素菜;白果、杏脯、山楂糕、福橘四果盘;白粥、菜粥、肉粥、果仁四样粥品,另外还有小笼包、花卷、金银卷、火腿酥四样面点,更重要的是今天没有留福催自己。 第六章 素波瞧着胶东王依旧一动不动,客气地让了一下,「王爷先用点什么?」不出意料地没有得到回应,她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礼貌,便拿了一碗果仁粥,轻轻搅了一搅,里面放的料还真不少,有甜杏仁、核桃肉、榛果、葡萄干等等,舀了吃了一口,各种果仁放的时间恰到好处,口感十分丰富,真是好粥! 还没等吃到第二口,她的粥碗就被胶东王端走了。瞧着胶东王优雅地拿着匙在喝粥,素波无奈地向留福道:「他这是什么毛病?专喜欢抢别人的东西?我们应该好好给他改过来!」 留福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改?改不了的。」 「有什么改不了的?」素波努力回想着前世所听到的信息,「你知道吗?二十一天就能养成一个好习惯!我们只要严格地教导他二十一天,他一定会改好的!」 二十一天?真是笑话,只要没有了皇后娘娘的调教,王爷什么都会立即好了。但是呢,留福最会的就是装傻充楞,否则他也不可能跟着胶东王从宫里出来,然后一直平安地活到了现在,因此就应付道:「严格教导二十一天,哪里那样容易?」 胶东王是不大容易教导的,素波就说:「我们可以饿着他,他不改了坏习惯就不让他吃饭!」 是可忍孰不可忍!胶东王狠狠地翻了素波一眼,刚刚被捏了脸他也没有这么气!素波就觉得自己被一把冰冷的刀子在脸上刮了一下似的,再看看胶东王正在喝粥,而留福气得脸都涨红了,压低了声音喝道:「什么?王妃想饿着王爷!不行!怎么也不行!」 「饿几顿不要紧的,」素波莫名的心虚,但其实她果真有理论依据,「你没听过‘四时欲得小儿安,常要三分饥与寒。’这话吗?胶东王比我大一岁瞧着却比我小一些,不就是因为他从小锦绣膏粱、肥甘厚味地长大,脾弱气虚才没有长好的。」 世人都这样认为,御医为胶东王诊脉后也如此向皇上回禀的。 留福突然间再没有什么可说的,见胶东王已经喝光了一碗粥,就向王妃道:「一会儿我们还要去徐家回门呢,王妃赶紧用膳吧。」 素波虽然不知不觉地关心起胶东王,但她本来也没有耽误自己早餐的意思,而且吃过的粥被胶东王抢起了其实对她并没有什么损害,她重新再盛些就好。 不过呢?这一次不吃果仁粥了,素波决定换上一样,她一直有很强的好奇心,当然都是对吃的东西。想了想她又盛了一碗肉粥,嗯,很不错,只是如果不用鲜肉而是用咸肉做就会更好吃,当然再加些皮蛋就完美了。眼下倒不急,等自己在胶东王府时间久了,与厨师混熟了,就可以把这些一一做到。 就在素波在心里筹划她的宏伟蓝图时,粥又被胶东王拿走了。这一次素波立即去抢,可是胶东王紧握着碗不给她,而且这个看起来比自己弱的小屁孩儿竟然比自己有力气多了!然后留福也来拉偏架,帮着胶东王护住了粥碗,义正辞严地道:「王妃,你怎么能与王爷抢吃的呢!」 看着对面的熊孩子和熊家长,素波突然发现自己被欺负了。 不过,她本来就不是刚强勇敢的人,又没有与恶势力做斗争的本事,那么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更何况,自己又不是因此吃不上早饭了! 事实上,满满一大桌子的早膳,十个素波也吃不完呢。总之,尽管胶东王与自己抢,但其实与素波并没有实质的损失,她再拿别的吃就好了。 而胶东王呢,既然愿意吃她吃过的,就由着他吧!素波甚至还想他一定吃到了自己的口水,然后她的心情就很好了。 是不是精神胜利法不要紧,反正她很开心! 于是素波就慢条斯理地将每一样东西都尝了尝,到了糟鱼,突然放下筷子皱了眉头说:「怎么我们府里的早膳也有那种难吃的味道?留福,传厨师过来,我要问一问,这鱼里混了些什么!」昨天她就吃到了这种又苦又涩的味道,因为是御膳房里出来的并不敢声张,现在王府里也出了这样的事,她总该弄清楚吧! 留福轻轻地皱起了眉,果然,王府里早有了皇后的人,而且一直在坚持不懈地下毒,幸亏王妃能尝出来,让他们把事情看得分明了。但是不管有多分明,事情还不到暴露的时候,因此他就笑着劝道:「王妃,不过是一样菜做坏了而已,犯不着生气的,免得传出去让人以为王妃有多残暴呢。」 「我残暴?」素波指了指自己,她觉得这个词根本与自己没有一点相关性呀,「其实我就是想问问厨师怎么做菜的?过程是不是干净卫生?为什么混进了杂物?」 留福暗暗心惊,王妃昨天就说出毒药的味道又苦又涩,现在更是肯定是混进了杂物,而不是来源于食物,这本事还真了不起!但是,也让他更难哄住王妃了。但如果让皇后知道王妃能尝出毒药,那么王妃的死期就到了,然后王爷和自己还要回到原来的境地,因此留福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说:「王妃,有的厨师总喜欢做些特别的调料,可能……」 经过几次品尝,素波已经肯定那种苦涩的东西不是任何的调料,她可是来自物质极大丰富的时代,不管东方的、西方的,甚至遥远的原始部落的调味品都能送到餐桌上,而她又一向喜欢到处品尝,不能说所有的东西都尝过了,但是见识肯定是有的,「这绝对不是特别的调味料,而是做饭中的失误。」比如像一则新闻报道的那样,一家人把亚硝酸钠当成食盐做菜,结果大家都中了毒。 「就算是失误,我们也不能说出来。」留福再找不到理由,就强硬地说:「王府里的下人有宫里出来的,有宗正寺拨过来的,我们若是揪出来这个人,便得罪了他们。」 看着素波显然没被说服,他就又灵机一动,继续吓唬道:「王妃别以为只是小事,事关王爷,饮食里有一点不妥都是谋逆的大罪,到时候宗正寺、大理寺都会来人追查,一定要问王爷的,而王爷的事情被人发现了,那么王妃可就有欺君大罪了,甚至徐家都要受影响!你叔父可是刚刚得了散佚大臣的官职!」 素波果真被吓住了,她一向胆子小,过去遇了事尚且一直在躲,现在哪里有把事情闹出去的胆子呢?而且更害怕累及叔父,因此只得偃旗息鼓,可又不甘地问:「那就这样算了?」 「也不是算了,你再吃到那样的味道就告诉我,我就悄悄把那些饭菜扔掉就是。」 「可那样多浪费呀?」 「王府东西多得很,浪费些不算什么!」看王妃还在想着什么,留福就赶紧说:「王妃,我可是宫里出来的,跟了王爷这么多年了,你只管听我的就是!」 素波的性子本就是和软的,因此便点了头,「好吧。」然后她就放下了筷了。想到卫生状况堪忧的厨房,她真没有心情吃饭了。 王妃不吃了,胶东王也就不吃了。 素波起身换衣裳,用心地挑了一套大红的宫装,又戴上五凤冠,点了些胭脂,看镜子里的自己,喜气洋洋的,很是满意,便向福儿和寿儿笑道:「回娘家了!」 第七章 福儿寿儿也都换了崭新喜庆的新衣裳,笑着说:「王府虽然好,可是我们好想徐家呀!」 主仆三人便要出门,胶东王也换了一身蟒袍转了出来,原本他并不打算在回门的日子去徐家的。作为皇子,他可以像迎亲时一样派长史送王妃回娘家就可以。但经历了这两天的事情,胶东王却改了主意,应该去徐家看看!能养出这样的一个王妃,徐家也许并不只是他认为的那个没落世家呢。 素波却从没想过要胶东王随自己回娘家,就连当日娶亲时胶东王没有亲迎她都十分理解的。留福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对的,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他露面的机会越多,出问题的机会就会成比例增加,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因此眼下她也只当胶东王另有事情,便笑问:「王爷是要读书去吧?」 「皇子成亲,可以放假十日的,薛大儒也说王爷不必急着做功课,我们已经早赶上了其余几个王爷的进度了。」留福在外人面前一向十分恭敬有礼,「因此王爷就说陪着王妃回娘家。」 在外人面前,素波也很端庄得体,「不必了,王爷一向好学,虽然不必上课,但温温书练练字书也好,我自己回娘家就可以了。」自己回娘家,面子上虽然差一些,但是不必管胶东王,多自在呀! 但是留福更会装模作样,「那怎么能好?迎亲那天王爷不小心伤了脚不能骑马,才命张长史替了王爷。现在王爷的脚已经好了,定然要亲去岳家拜见长辈。」 素波还想再找找理由,可福儿和寿儿却在后面一个劲儿地拉着她,「小姐,不,王妃,王爷能回徐家多有面子呀!左邻右舍看到了一定会羡慕不已!」 其实要素波说,邻居与自家有什么关系,大家关上门各过各的日子好了。但是,这里的人可不这么想,叔父与自己刚搬过去时就收到了左邻右舍许多人家送来安宅的礼物,然后徐家也回送了,大家便相处起来。风俗如此,素波也改不了的。 因此素波也就将话都咽回了肚子里,只向留福道:「徐家不过是寻常人家,房舍又有许多租客,怎么也比不了王府清静雅致,服侍的人也少。我只怕自己忙不过来,到时候你可要好好照顾王爷呀!」 「那是当然,」留福一口答应,似乎他从没有把难以照料的胶东王推给王妃一样,「放心吧,全都由我照顾王爷!」照顾王爷从来都不是难事,事实上,别看王爷年轻小,但自己和王爷在一起,也难说是谁照顾谁。最起码留福知道,如果没有王爷,自己恐怕早死了好几次了。而且眼下的情形很显然,跟着王妃回徐家,他们中午一定少不了一顿饱饭的,而留在王府,只等着挨饿吧。 既然如此,大家便一道回了徐家。 不得不说,胶东王和王妃的仪仗还是蛮威风的,昨天入宫时素波过于紧张没有太注意,今天看着一对对的金瓜、骨朵、旗枪、仪刀、青罗绣扇在前面引导,自己头上张着的红罗绣龙曲柄伞,身后跟着数队随从,手里捧着银香炉、银香盒、玉瓶、金盆、马杌、脚踏等等物品,她不禁觉得自己无限的高大起来。其实过了些日子她才知道这不过是在京城里的日常仪仗,比正式的大依仗差得远呢! 到了徐府门前,嗬,果然门前挤满了人,福儿和寿儿说的一点也不错,左邻右舍们都来看热闹,而这仪仗确实给徐家赢得了好大的颜面! 看着叔父和何老先生何老太太向着胶东王和自己跪下行礼,素波赶紧跑过去扶起了他们,「这可使不得,我们是小辈儿,受不起这样的礼。」 何老太太就说:「朝廷体制如此,王爷王妃不必谦让。」叔父和何老先生更是掉起了书袋,讲起了大道理。 素波灵机一动就说:「昨日我们进宫,皇上就吩咐只述家礼了呢,我们家自然也是一样。」 既然皇家如此,徐家跟着学样倒是没错的。 进了屋子,素波最担心的就是胶东王被叔父和何老先生看出问题,因此便坐在他身边守着。不想她是白担心了,胶东王皮相好,只坐在那里就有模有样的,他身份又高贵,谁也不敢上前说笑,因此先入为主就生了敬畏之心。而且他虽然很少开口,但却能在叔父和何老先生说起学问中偶尔插上一句圣贤之语什么的,更让人无端地景仰了。没一会儿,叔父便将他一向宝贝得紧的几部藏书捧了出来,这原是他自江阴带出来的,一路不论逃难怎么艰难都没丢下一点儿,平日也不许素波乱动的。 可是他却舍得给胶东王看! 也不怪叔父和何老先生被骗了,胶东王今天真是特别的乖,他坐得端端正正,英俊的脸庞带着一丝微笑,沉静而恬淡,乌黑黑的眼睛一直落在书本上,多么聪明谦和好学的一个皇子呀! 素波听着叔父十分感念地道:「皇上真是圣明,将徐家故宅还回,又加封老夫为散佚大夫,如今老夫唯尽心竭力以报皇恩。」 何老先生亦道:「如今本朝已经过了草创之时蒙昧混乱之时,特别是前些时候皇上抄斩了抢占徐家旧宅的那伙子贪赃枉法之徒,同时又有上百家追回了被侵占的田舍房产,京城肃然清明;而朝中在丞相、太尉之外又曾设了御史大夫,可以风闻奏事,亦能纠查百官,政务日渐有序。天下安宁,百姓休养生息,再不复先前筚路蓝缕、万里无鸡鸣的惨状了。」 胶东王便微微颌首,十分高端大气,他看起来真是好有欺骗性啊!素波悄悄摇了摇头,便转身出了屋子,胶东王虽然有问题,但是他在这方面是神童。这里又有留福照料,自己不如与何老太太说说话。 何老太太正在厨房,素波见她带着一个婢女正在整治酒菜就奇怪地问:「厨娘呢?怎么你们亲自做菜?」 说起此事,何老太太便很生气,「我将厨娘赶走了!」 徐家人口简单,当日搬到徐宅时加上何老先生和何老太太也不过四个人,因此老太太作主买下人时只要了一个厨娘,但平日却完全够用了。而且那厨娘,的确挑得好,做菜的手段相当不错,素波在家里时就很喜欢吃她的做的菜,只是因为出嫁在即老太太一直盯着她备嫁,倒没有时间多来往,此时就可惜道:「她手艺很好的,我吃着她做的菜,倒比相府精舍的厨师都不差。」 何老太太性子一向温和,但是她毕竟是世家出身,年轻时管过上百人的何家,因此也是有脾气的,不道:「手艺再好,也要遵从家里的规矩,她那样的人,我是不敢用的,且我把话放在这里,这个厨娘早晚是要出事的!」 素波就赶紧问:「什么事这样严重?」 婢女就陪着笑说:「先前我们都说胶东王未必随着王妃回门,可老太太说王爷必回来的,因此昨日就带着我们在各处铺子里订了许多山珍海味,又将所有的酱味调料皆买了新的,只说王爷王妃千金贵体,家里的宴席必要洁净。不想炖汤时厨娘不知从哪里悄悄拿了一包调味料想悄悄加进去,被老太太看到了,一气之下便将人赶走了,连那炖了一夜的老汤都扔了!」 第八章 何老太太还在生气,就道:「我原说了,要用什么,我们一同去买了新的,她明明答应了,却暗地里拿旧的哄我,我岂是容易被人骗了的!」 原来是这么一点儿小事儿,素波就道:「也许那调味料是厨娘的家传绝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因此才偷偷拿出来的。」好像她曾听过有个名厨就是自己配了调料,就是上央视的美食节目也不肯说明配料。 婢女就小声说:「厨娘也后悔了的,又再三说那调料其实没什么,只是家里有规矩,传媳不传女,不能告诉外人,才悄悄拿出来用的。」 「难道我冀州何家的人还会贪她家传的食料?」何老太太固执起来是谁也劝不动的,「没了厨娘难不成就不办席了?你们是不是以为我不会做菜?其实我们冀州何家有许多家传菜谱的,今天我自己来做酒席,绝不会差!」 素波瞧着何老太太鼓着嘴的样子十分可爱,知她是为了自己好。还在自己没嫁的时候,她就再三告诉自己到了王府所有的一切都要特别谨慎,如今自己带了胶东王回门,她更是小心到了极点,只怕胶东王有点点的意外。其实素波觉得她有些过了,就像叔父和何家老夫妻给自己行礼一样,他们太把皇权当成一回事了,其实呢,皇家的人也是人呀! 但是,这样的实话是不能说的,他们从来不认为人人平等,因此素波就顺着老太太的话说:「可不是,我吃过老太太炖的汤,特别的鲜!」 「只是现在时间有些晚了,来不及再炖一锅汤了。」 素波也蛮可惜扔掉的一锅汤,老太太一定是夜里都没怎么睡的看火候,要么怎么厨娘加点调料都能被她发现呢? 何老太太看出她对自己如此的严厉不以为然,就说:「你们都小,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当年我们家乡那边一个世家,女婿回门,家里摆宴,主人忙着招呼娇客,便在厨房那处疏忽了,偏家里的老厨子病了,换了新人,弄得不洁净,结果新姑父用了酒菜就开始拉肚子,病势越来越严重,没两天竟过世了!两家从此成了仇家,最可怜的就是新嫁娘,想守节婆家不许她留下,回娘家也难堪,后来竟自尽了结。」 事情虽然是真的,但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少见了。素波就见婢女正向福儿和寿儿吐舌头便知道她一定听老太太唠叨几回了,只得点头道:「老太太说的原本一点也不错。」 可是,老太太虽然发出了豪言壮语,但其实厨房的活她没真正干过,对着这许多的食材颇有些力不从心,那婢女也没做过厨房的事,手生得很。 素波转了一圈,看看案上的山珍海味,再看看地上一排绍兴老酒,灵机一动,自己倒可以做一样特别的菜!从被封为胶东王妃后,素波就很少有机会到厨房,更没做过什么菜了,因为叔父和老太太不许呀! 今天她手痒得不成,又正能解了娘家的急,就道:「只你们两人定然来不及了,我带福儿和寿儿帮忙吧。」 何老太太竟然一口答应了,「好。」她虽然觉得王妃喜欢做菜有失身份,但是偶一为之却没什么,尤其眼见着今天中午酒宴未必能及时,她眼下心里已经急了,而她又知道素波是真会做的。 素波一声欢呼,「看我的吧!」让何老太太帮着她捆了袖子就做了起来。 虽说是要做菜,但素波却先把墙边的几大坛绍酒都打开了,将酒另盛在别处,空出坛子里面只留了一点点的酒,又将猪排骨、鹿筋、羊肘、鸡脯、鸭珍、鲍鱼、鱼翅、干贝、鱼唇、鱼肚、鳖裙、瑶柱、花胶、香菇、冬笋、猴头、鸽子蛋……总之家里几十样山珍海味分别处理后按着一定的次序加了进去,用荷叶盖住坛子口,上面再倒扣一个碗放在火上煨了起来。 四个坛子就并排在灶上,让婢女看着火,素波就又蒸了馒头,这时候的馒头里面是要放肉馅的,但她什么也没有放,只简简单单地做了馒头,若说有些不同,主是馒头做得大些,这样会特别有面味儿。接着就是几道小菜:拌银芽,将绿豆芽去了头尾掐成一寸长,开水略焯加上盐醋糖一拌就好;拌黑木耳,也是水焯加调料;黄瓜切丝再一拌;量后一道更简单,她出嫁前吃不下饭弄了些蓑衣萝卜配饭吃,现在还有两小坛,打开直接摆在盘子里就好。 何老太太就咂了咂嘴,「就这样?」虽然王妃已经将差多所有的好料都加到了几个大坛子中,但外面还是留有许多东西的。 素波就神秘地一笑,「这才是今天宴席的妙处——好菜都在坛子里,配的主食和菜就要越简单越好,否则就是喧宾夺主了。」 何老太太却半信不信的,「怎么一点香气也没有?」她一向长于熬汤,每次汤熬到了一定的时辰,香气四溢,远远地飘了出去。 「还没到闻香气的时候呢!」素波笃定地说。佛跳墙,就是佛闻也会跳墙而来,怎么能没有香气呢?但是真正的佛跳墙做的过程讲究的是储香保味,所以选绍兴老酒的坛子一是为了借酒的香味儿,另外就是要用这种大肚小口的容器将香气蓄住,而且还要用荷叶严严蒙在坛口。是以在做的过程中,几乎就没有香气泄露出来。 有的饭店宣传本店的佛跳墙香气如何扑鼻引人,懂行的人一听就是噱头,要知道佛跳墙是含蓄的,就像顶级的美女,不到了最后的时候是不会摘去面纱,艳惊四座的。 素波看着时辰,吩咐摆了酒席,外面两席是王府的随从、车夫和府里的下人,里面也是两席,婢女们一处,主家一处。四坛子佛跳墙大致相同,但在食材上却有细微的差别,毕竟不是哪一种食料都刚刚好,便会有所增减,但佛跳墙本也没有固定的食材限制,最多的可以用几十样,最少的八九种东西也能做出个简易版的。 素波先世曾吃过一次名店名厨出品,齿颊留香,余味不绝数日,心心念念不能忘记。后来她在家里做就选的简易版,用的是小坛,也很好吃。今天这几坛可是用了顶级食材做成,她有信心压倒名店名厨出品! 先上的自然是四碟小菜,何老太太在徐宁和自家老先生的目光下颇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是有些太寒酸了,就是家里来个打秋风的也不好如此简陋。正想再解释几句,素波已经笑吟吟地让两个大汉抬上大酒坛了,「这就是今天的主菜!」 佛跳墙就在叔父、何老先生、何老太太、留福以及胶东王惊奇的目光之下撩开神秘的面纱——素波很确切地看到胶东王的目光里带了惊奇,他其实并不是什么也不懂,否则怎么会背那么多古籍呢?因此当他看到一个大坛子被端到桌子有些吃惊也没什么不可理解的吧。自己的菜能将问题儿童唬住,素波还是很得意的,她便轻轻地拿下扣紧坛口的盖碗,然后将包着的荷叶轻轻打开一道细缝。 香气蓦地弥散开来,让人猝不及防,先是酒香,接着就是不知多少层次多少滋味混杂在一起的浓香,直入心脾。这气味简直就是一种诱惑,素波看着大家都露出恨不得立即上前打开坛子尝一尝时,才将荷叶完全揭下,拿出木勺分盛出来,只见汤浓色厚,名品荟萃,这就是「福寿全,我们江阴徐家的家传名菜!」 第九章 徐家哪里有这道菜,但是叔父早已经习惯于素波的精灵古怪,她不知又别出心裁做了新菜然后安到了徐家的食谱上,也不揭破,笑着请胶东王,「福寿双全,正是极好的喻意,王爷请!」 其实这个菜名还真不是素波自己杜撰的,佛跳墙本名就叫福寿全,这么多上等的食材,福寿当然都全了。 佛跳墙这道菜一经出现就引起轰动,很快声誉就传遍了大江南北,成为当之无愧的中华名肴,每每出现于名宴之上,自然有道理的。 眼下素波将几十种食材煨于一坛所做出的大菜香而不腻,各种材料的味道既相互渗透,味中有味,又有各自的特点,因为煨得久,十分软嫩可口。 胶东王到徐家的目的之一就是吃一顿饱饭,先前看到几碟子素菜时他是很伤心,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到了徐家,结果徐宁与何老夫子虽然有些才华,但也不至于惊才艳绝,而盼望的大餐却只有萝卜、豆芽、木耳、黄瓜,还个个清汤寡水的,让他后悔不迭,已经决定再不来徐家了。 当然这顿饭还是要吃了再走的。 然后就见到了一个大坛子抬了上来,胶东王着实被吓了一跳,接着他继续吃惊,因为从没闻过如此的香气,没吃过如此的美味。他竭力控制着自己要慢些,但还是忍不住一样样地把各种的好东西不停地送到嘴里:鸽子蛋真好吃;鲍鱼真好吃;就连他平时最讨厌的鹿筋也溶入了那么多的鲜味,变得好吃极了…… 这时候送来的一盘大馒头便也恰到好处了,如此丰富多彩的菜最适合配的就是最简单的馒头,质朴的面香将醇厚的菜肴提到了一个更高的水平,无以伦比。 这一次到徐家来真是不虚此行呀! 冬天日短,饭后没多久胶东王便提出告辞了。 素波一向坐在摇摇晃晃的车子里就爱打瞌睡,才有点迷糊,就听留福问:「王妃,徐家的厨娘手艺这么好,你怎么没有将她带到王府呢?」贵女出嫁时通常都不只带着随身丫头,还可以带着奶娘、厨娘等等用惯了的下人。如果王妃把这个厨娘带到王府里,王爷和自己岂不是经常能享受到口福了。 何老太太其实也向素波说过的,但是当时徐家的情形肯定没有那么多下人可带,而新招来的人她又不放心,因此只让福儿和寿儿跟了过去。其实老太太自己原打算也到王府里帮素波些日子的,但是素波坚决地反对掉了,老太太可是个精明人,万一不小心发现了胶东王的实情,自己就难办了。 此时素波听出了留福语气里的遗憾,知道他应该希望有这么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娘,心里一转便生出主意,「其实今天的菜是我亲手做的,因为家里的厨娘因为犯了错被何老太太赶走了。」 原本留福不过是随意打听打听,但他此时却警觉了,便继续若无其是地问:「我瞧着何老太太很和善的,厨娘犯了什么错被赶走了?」 「其实就是小事,只不过犯了老太太的忌讳。」素波就笑道:「说起来还是因为王爷到我们家呢,何老太太十分用心,膳食上小心又小心,偏厨娘没招呼一声就悄悄向汤里加了些祖传的调料。」 「什么!」留福吓得脸都变了色,「什么调料?」 素波正想着怎么开口达成自己的目的,倒是没有在意,「我也不知道,只听婢女说老太太气得将熬好的肉汤都扔了,将人立即赶走了!」接着便诱导着说:「所以我见何老太太带着婢女根本不能按时开饭,才亲手做的福寿全呢。」 留福看向胶东王,他的脸也变白了,立即就肯定了心里的猜测,还在徐素波被封为王妃搬到徐宅时,皇后就已经在徐家放了人手,应该就为回门这一天做准备。如果胶东王在徐家中毒而死,那么皇后一定不知会有多开心,她除掉了最讨厌的人,又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徐家,只可惜她棋差一着,何家老太太把家宅管得铁桶似的。 再细想想,皇后娘娘棋差两招呢,王妃的舌头那样灵,就是放了毒药一定会尝出来,她的计谋依旧不能实现。 当然了,还有一步皇后娘娘怎么也想不到的棋的,那就是王爷根本不傻,静妃发现饮食中有毒之后就没有再让王爷吃过宫里的东西,然后他们更是骗过皇后,一步步地从皇宫里走出来,将来还会把皇后娘娘所做的一切都还回去,替静妃他们报仇。 想到这里,留福就道:「何老太太不愧出身世家,这么做还是有道理的!」 这么怎么一回事?明明胶东王和留福午饭吃得极欢快,听了是自己做的不是应该赞扬自己,然后自己正好提出在王府弄一个小厨房自己做吃的吗?素波就撇了撇嘴,「老太太是因为过去见过一家娶亲回门酒宴上吃坏了拉肚子的,所以才特别谨慎。」 「谨慎就是好的!」 留福好像也很谨慎的,素波就顺着他的话说:「其实我也是特别谨慎的人,就比如今天的福寿全吧,那么多的食材,不能一股脑地都扔到坛子里煮,要分门别类用各自的方法处理一下,然后还要按着顺序排放好,这样煨出来滋味才不同寻常。」 「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那就是食物里面也有相生相克之说,福寿全自然是要多放东西为好,但又不能随便添加,若两样或者几样东西相克了,轻则味道变了,重则还会有毒呢!」 「毒?」留福最怕的就是这个字,立即就说:「那我们还是不要再吃福寿全了。」虽然好吃,但是保命要紧。 「我是说弄得不好会有毒,但是我怎么能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呢?」素波好笑地道:「看你胆小的!」 留福不服气,「谁不怕毒啊。」 「哪有那么多的毒?」素波不以为然,「你实在是想得太多了。」 胶东王瞧瞧自己的王妃,不得不惊叹,她能还活着,只能说是命好!但是鄙夷之后他还是羡慕,羡慕她有疼她的叔父、何老太太;羡慕她什么也不想整天吃得好睡得香;当然最羡慕她连毒药都尝得出来却不相信世上会有下毒这种事。 素波今天做了大餐,只觉得做饭的热情彻底被挑了起来,很希望能借此机会将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厨房建起来,但瞧着胶东王和留福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提议,便有些无趣,想再眯一会儿,可车子已经回到了胶东王府,只得下了车回房。 但是素波不想吃厨房送的晚餐了。想起那又苦又涩的东西,她心里就犯恶心,还不知道是什么脏东西混进来的呢?记得她曾听说餐厅后厨故意添些料恶心心客人,而在这个时代的人们,在卫生观念上也有些欠缺的,毕竟他们不知道细菌、病毒、寄生虫等等的知识,先前在相府时,她就亲眼见到厨房里生熟不分。其实素波并不是特别挑剔的人,但是吃的东西却不同寻常,她要求还是很严的,要好吃,更要干净。 因此晚饭送上来时,素波就没有动,「在家里吃得太饱了,我不想用,请王爷自便吧。」 第十章 胶东王在自家的那顿饭吃得也不少,因此现在他便用筷子在各样东西上乱戳一气,突然间不知怎么生了气,把桌子都掀翻了!只听得一片杯盘相撞之声,叮当不绝,菜汤、米饭种种吃食撒得到处都是! 素波被吓了一跳,原来许衍说的并不错,胶东王果然生了气就会掀桌子,赶紧让人进来收拾。因为胶东王的情况,平日里除了留福别人都不许随便进殿内的,现在福儿和寿儿进来见到处杯盘狼籍,饭菜洒得到处都是,吓得手脚都抖了,一不小心,福儿的手便被瓷片划破了,殷红的血就流了出来。 「王爷!」留福大叫一声便扑了过去,正将胶东王抱住,原来他突然间倒了。 原本屋子里就乱得不成样子,现在更是成了一锅粥,素波呆呆地站在屋子一角不知应该如何了,就听留福又喊,「快帮我扶住王爷!」才醒过神来上前与他一边一个架住胶东王送到了床上,又问:「要不要请大夫?」 留福就低声说:「千万别!而且我们还要想办法瞒住!」 素波这一会儿也没那么慌了,赶紧点头,却又问:「王爷怎么了?」 「王爷不能看到血,只要见了就会晕过去,」留福就说:「不过一会儿就好了。」 噢,原来是晕血症!素波先前有一个同学也是,体检抽血时突然就晕倒了,摔在地上将头都摔破了。后来再体检的时候,他就先躺在床上才抽血的。最好笑的是这个同学是个五大三粗的男生,因此他自己总是很不好意思,常想把这个毛病改了,但据说是心理问题,与内心不安和经历过恐惧体验有关,很难改掉的。 胶东王怎么会有这样的问题? 但是他本来就是一个问题儿童,因此有问题是应该的,没有问题才是不对的吧。素波只可惜自己当初听到晕血症后并没有认真打听一番,现在竟一点也帮不上忙。 小美男一脸雪白地躺在那里,她瞧着还真很可怜呢。 此时留福已经起身呵斥福儿,「你怎么这样毛手毛脚的?赶紧出去,不能让王爷再看到血了!」 素波急忙跑了过去,「她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王爷晕血。」又叫福儿,「你回去拿药把伤口包好,这两天别碰水了。」 再看看地上,想收拾一番却无从下手,便叫寿儿,「我们把地衣整个卷起来扔出去,让浆洗房洗净了再铺上。」 留福便说:「直接扔了,换新的吧。」 没一会儿,新地衣便送来铺好了。 素波打发了人下去,与留福分别守在胶东王身旁,就问:「恐怕王爷晕过去的事情瞒不住吧。」 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当然瞒不住了。可是他们本来也没想瞒,这些天王爷表现太好了,落到有心人的眼里肯定不自在,正好借着这顿不能吃的饭闹上一小场。 其实胶东王早已经醒了,自从见到哥哥吐血而亡后他就有了这个毛病,怎么也改不掉,但好在只是一瞬间的晕厥。但他便常借此躺上些时候,让邓家人以为他的确非常弱。 可留福却说:「我们尽力瞒吧。」 「事在人为,」素波就道:「福儿和寿儿早叮嘱过了,有空儿我再好好教导她们,至于府里的其他人,轻易不要让他们进来。」 留福借此便又指导了王妃一番。忽见王爷坐了起来,就笑道:「没事了。」又问:「王爷,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练字了?」已经两天没练了,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情况,王爷心里一定也急着呢。 素波放下了心便道:「刚晕了过去,就歇一歇吧。更何况王爷这种情况,何苦这样用功?」问题儿童就是问题儿童,就是现在瞒住了皇上和皇后,难道将来还能做什么正事吗?就当一个闲散王爷,轻松过一生多好呀! 像王妃这样只知道吃呀睡呀的人是不可能懂得王爷的目标,留福对此早有托辞,「丞相和薛大儒为王爷定下的功课,隔上些时候还要送到皇上跟前呢,是以一定要写的。」 是啊,胶东王已经被陆相推为神童了,所以他只有继续留在神坛上,而自己上了贼船,只能同舟共济了。素波便更同情小美男了,回身捏了捏他的脸,「小可怜,那就去练字吧!」 王妃怎么又捏王爷的脸!留福气死了,可是他又能如何呢?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着牙坚持,王爷不也是如此的忍辱负重吗? 忍辱负重的胶东王并没有起身,只坐在床上不动。刚刚王妃之所以什么也没吃,是因为一定她从徐家带回了好吃的!胶东王知道现在自己只要一离开,王妃就会开始她的晚膳,因此他绝不会走的! 留福想了一想,便也明白了,就笑着哄道:「王爷,我将文房四宝拿来,就在这里练字怎么样?」 胶东王才点了点头。 胶东王练起了字,素波闲来无事凑过去看了看,立即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问题儿童有时候就等于天才儿童,她越来越确定这种说法了。被叔父教导后眼光已经大大提高的她觉得胶东王的字实在太好了,若不是他年纪小,运笔差上两分火候,完全堪比大家! 自己这个正常人竟然比胶东王差这么多,真有些伤心。 但是素波伤心的时间通常都不会久,很快她便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反正自己没有功课,先前叔父虽然会查看,但现在已经不必了呀! 所以自己的字差一些也没关系的。 只是胶东王真很辛苦的,她就起身倒了茶,小心地哄着,「王爷,歇一会儿润润喉。」 胶东王不理她,素波也不在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一旁边喝边欣赏胶东王练字。眼下的风景真很不错的,字好看,人也好看,写字的姿势也好看,简直无处不美,心情想不愉悦都不成。 然后——胶东王就将她的茶拿过去喝了。 素波就向留福抱怨,「怎么这毛病就改不了呢?今天在我家用午饭,我一直担心他抢我的碗,都没大吃好。」 吃了那么多还没吃好?留福才不信,就敷衍道:「王爷不在意的。」 「可我在意呀!」 留福就说:「你们是夫妻嘛,生同床死同穴的,用一个碗一个杯子又算什么?」 「什么生啊死啊的!你可不许乱说!」素波可没打算与胶东王生同床死同穴的,她只是无奈被迫成了胶东王妃,到王府里混日子而已。 这不是夫妻间的海誓山盟吗?怎么王妃不爱听?留福看胶东王连头也没抬一下,觉得自己就是在乱操心。其实王爷对皇上赐婚的王妃很不满意的,只是皇命难违罢了,遂闭了嘴。 素波换了个杯子又倒了茶,接着就想起了晚饭,其实她还不大饿,但晚饭总要吃的呀,按时吃饭身体才能健康。再看胶东王,还在认真练字,看样子还不知道会练到什么时候,桌子是被他霸占了,便在梳妆台前把带来的包袱打开,拿出了她自徐家带回来的晚饭。 中午吃的大餐,晚上自然要素一些,而且因为自已这边没有小厨房,不能加热,所以素波便带了一盒寿司。紫菜是她自己烤的,刷了一层油,撒了细细的盐,薄薄的,紫黑中透着油绿,一个个雪白的饭团卷在中间,而饭团正中又放了蛋皮、黄瓜和熏肉,虽然熏肉加在日式寿司里有些不伦不类,但味道却是极棒的! 第十一章 素波吃了一个,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太手巧了,能如此机智地将日子过得如此完美,刚要拿起第二个,却被一只从后面伸来的手将整匣子的寿子都端走了,然后胶东王就大摇大摆地回了桌前,慢条斯理地吃起了寿司。 被抢过几回的素波早就淡定了,又拿出两匣寿司,一匣给了留福,「我本来就给你们俩人各带了一份的。」平时胶东王吃东西总要留福在一旁服侍,然后留福也就将胶东王剩下的东西端出去吃了,因此她直接做了三份! 留福受宠若惊地躬身道:「老奴不敢当,不敢当!」 素波就一摆手,「这算什么?自己做的。」 留福早一眼看透王妃的天真单纯,也知道她是善良的女子,但是得了她这一匣子吃食还是感动不已,倒不全是为了这吃的,虽然这很宝贵,但是他只是低人一等的内侍,被与王爷同样的重视于他还是第一次,一时倒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不知不觉对王妃的不满也消下去了许多。 礼物送了出去,素波就趁势问:「我想在殿旁设一个小厨房,地方已经看好了,就在西边的那间空着的小屋里,就是想平时熬点粥,好不好?」 好,这怎么能不好呢? 其实他们早想到自己单设一个小厨房,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静妃曾经暗地里用熬药的沙锅煮东西给胶东王吃,后来皇后娘娘管得更严了,假装贤惠安排了御医来熬药,接着静妃娘娘的病越来越重,终于不治了。可是,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在相府,他们都不可能真正拥有一个他们自己的小厨房,现在竟然要实现了吗? 留福激动不已,勉强压住自己的心境故做镇静地说:「王妃是王府的主人,当然可以了。」 素波也是很激动的,她一直担心留福觉得丢脸会反对,在徐家时,叔父和何老太太都都一再告诫她身为王妃要端庄贤淑,不要整天想着吃,会让人笑话的。因此她一直小心翼翼,不想嫁过来才三天就实现了梦想! 于是素波放下寿司便穿了皮袄到院子里转,寻找小厨房设置的地方。她不是那种嫌弃油烟气的女孩,反倒觉得就在自己住的屋子旁就有一处小天地可以随时做些好吃的最为合适,因此根本没有考虑殿外,就连偏殿也很快放弃了——虽然有游廊相连,但是毕竟还是要走出室外,在素波看来那就麻烦多了。 就在素波出去后,胶东王就吩咐留福,「要想办法让王妃把府里的事情担起来!」 先前以为娶到一个草包时,他就没想过要浪费,只要到自己身边来的人,能利用的一定要利用,只要能改变自己的一点处境就是好的。就比如在相府,陆丞相派许衍跟在自己身边,可自己依旧赢得了薛大儒的忠心,将他带到王府里做太傅,成为自己第一个助力。现在看,王妃固然单纯了些,但比草包可要好得多了,能解决自己吃饭的问题已经是大功一件。可是胶东王并不会就这样满足了的,他要更努力地压榨出王妃所有的能力来帮自己。 留福倒是有些不信,「她能行吗?」王府初创,鱼龙混杂,就是自己也不敢轻易动手,让傻乎乎只会吃的王妃去管,还不知会弄成什么样子的呢。 胶东王其实也没有太多的信心,但是他肯定,「但让她接管总比维持现在的样子好要!」王府现在完全脱离他和留福的控制,他们并不好去管,免得让邓家王妃注意到,现在让王妃参与进去,起码能挡在他和留福前面。 王爷虽小,可心智却极高,他们正是靠着这个一步步走得更好的,留福便心悦诚服地答应,「是,我来提示王妃。」他虽然比不了王爷,但是对付王妃是没有问题的。 没多久王妃便回来了,笑吟吟地向留福说:「我觉得西殿的几间屋子没有什么用,与其布置成书房的样子装门面,不如改成厨房,若是怕有烟气,正好将西侧的小门打开,平时运送东西也方便。」 原来对于王妃来说书房就是装门面的!而且又直接地说出来,还真是!但留福却不生气,甚至反而很满意,这样的人好控制呀!而且王妃将厨房设在西殿很有好处,就在眼皮下很容易管住外人出入,然后他就谄媚地躬身笑道:「王妃是府里的女主人,王妃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 素波先前与留福的接触中,总觉得他对自己不够尊重,也不够信服,而且还隐隐有一种想压住自己一头的感觉,但是现在明显觉得他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想来那一匣子寿司有用了。而且,说到底,王府的女主人果真是自己呀! 于是素波觉得更有底气了,将笑容也收了些,果真有了些王妃的气派道:「那就这样定了!」 留福将身子弯得更低了,「王妃,不如明日一早就吩咐下去,让下人们去做。」 可是自己初来乍到的,吩咐谁呢,还不是要留福去说?素波正要答话,留福就抢先说:「王妃已经嫁过来三天了,明日正好招了府里的所有人等进来磕头,到时候王妃吩咐他们做事岂不是应该的?」 道理是如此,但是素波又想起了一事,「听说王府与寻常人家不同,府中有长史专门管着府里的诸般事务,又有诸曹参军等等,我设小厨房的事是不要通过长史呢?」据何老夫人告诉她,身为王妃是不必管什么具体事务的,外面的事自有王府的官员们打点,就是内宅,也有承奉司的内侍管理,因此她只要服侍好胶东王,定期给皇后太子妃请安,与贵妇们应酬往来,再加上接受侧妃和侍妾的侍奉,安享富贵就好了。皇家女眷与世家媳妇所处地位不同,若是参与太多事务,容易被人诟病的。 没想到王妃竟然还知道些王府的规制,不过规矩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和自己怎么才能过得更好,因此留福就笑答:「王府里的薛太傅是教导王爷读书的,旁的事情不管,王妃只要敬重着太傅就好。至于长史,虽也是由皇上亲封的,但岂不要听命于王爷和王妃?诸曹参军虽有定例,但如今王府在京城里并没有卫队,因此暂没有设参军、卫帅,只有管杂事的功曹、管仓库的仓曹和和管仪仗和守卫的兵曹;至于承奉司,是服侍王爷和王妃的,皆由内侍承担,自然我就是承奉正,跟在王爷身旁,王妃身边可以有两个奉仪,这个是女官的职位,再选一个内侍为承奉副在身边使唤,传话跑腿也方便。」又鼓动道:「如今王爷这种情形,府里所有事情自然要王妃说了算!」 何老太太虽然是有见识的人,又真心对自己,但是她不知道王府内的实情,因此素波觉得自己不可能像她所说的只安享富贵,毕竟正如留福所说,王府事情总要自己来担。既然已经成了胶东王妃,素波也不能推却,此时被留福一番鼓动,渐渐生了信心,「那好,明天就看我的吧!」别的事情还是次要的,小厨房一定要建起来! 对于要招见王府所有官员下人,素波其实还是很紧张的。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孩子,登台呀、演讲呀、当班干部管人呀,这些事都离她很遥远,她一向是人群中最默默无闻的路人甲。 第十二章 想想胶东王府虽然初建,但亦有上百人,见了他们应该怎么说话才能显出高端大气?千万不能露怯让他们瞧不起自己!素波努力回想着自己见过的女强人,怎么能学到她们的气势呢? 只是在前世男女平等的时代她都没能培养出领导才能,现在哪里一下子就能速成了?素波愁了一会儿,目光一下子落在了胶东王身上,一个问题儿童都能唬住许多人,自己怎么也要比他强一些吧! 于是,素波充满了正能量,做了些打算,然后立即就打了个哈欠。屋子里暖和,吃得又饱,还没有什么娱乐,早些睡吧。而且鉴于昨天胶东王把因为陪着他才伏在桌上睡着了的自己丢下先上床的恶劣行为,素波决定自己也不必理他,先去睡好了。 一觉醒来,还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又睡在床里侧盖着胶东王的被子。纵是素波心宽再也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她知道自己有睡觉乱滚和抢被子的坏习惯。但是呢,她还是很快给自己找到了借口,反正胶东王也不懂,就算滚到了他这边抢了他的被子也不算什么吧。 心里这一关过了,果然就没什么了,素波起床后略做收拾,胶东王走了进来,还是运动后鲜嫩可爱的模样,素波想也没想地赶紧上前捏了捏他的脸,弹弹的、滑滑的、手感不要太好,而且这种事真是有瘾的! 直接忽略了胶东王的气愤和留福的无奈,素波笑嘻嘻地吩咐福儿冲油茶面。王府的早饭她是不打算再吃,反正小厨房很快就建好,她又可以过自己喜欢的柴米油盐的日子了! 油茶面就是用油将面粉炒熟,这样就能放很久不坏又可以随时拿出来充饥,论起来比方便面还要方便呢。素波做的油茶面除了方便干净,味道更好,她在里面加了些盐、糖、青红丝和许多种坚果,开水冲泡之后香气立即就散发出来。 留福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时就瞪大眼睛问:「王妃,这是什么?也是你昨天从徐家带来的?」 「这是油茶面,我出嫁时就带来了,只怕到了王府饮食不适应,今天吃些应急正合适。」素波用调羹轻轻地搅着,想了想为了显示自己的本事又加了一句,「这可是用我们徐家密法做出来的,外面没有呢。」 留福只听说陪嫁的珠宝、衣料、田地、铺子,如今自家的王妃却带了一大堆的吃的! 但这其实是好事,比起什么珠宝金银都要好得多!先前静妃宫里从来不缺种种贵重的东西,皇后为了显示她的贤良在这方面是极大度的,但黄金珠宝哪一样能吃,哪一样能喝?他们缺的是实实在在能吃能喝的。静妃也好,胶东王也好,留福也好,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东西能贵重过安全的食物。眼见着王妃自油纸包里拿出一些褐色的面粉,用开水一冲就成了香喷喷的早点,他不由得羡慕地问道:「王妃,能不能分出一半给王爷留着在书房里吃?」 小厨房要弄成了,想要多少油茶面没有?素波便大方地点了点头,瞧瞧对面的主仆二人大方地说:「其余的你都拿走吧。」又吐嘈道:「王爷是应该多吃一点,他好矮好瘦呀!明明比我大,可是长得就像我弟弟。还有你,简直就是一根竹竿!」 留福惭愧地低下头,内侍与男人不同,倒像女人多一些,因此多半又白又胖,可是他正相反,黑黄枯瘦,与干枯的竹竿是很像。看看王妃乌油油的头发,白里透着粉红,光润细滑的小脸,还有正翘成兰花状拿调羹上面带着肉坑的小手,留福愤然地想,「谁愿意这样?我还不是饿的!」 胶东王心里也在怒吼,与王妃第一次见面时,她就逼着自己叫她姐姐,还捏自己的脸!然后捏了这么多次难道没发现我明明长高了许多!自从出了宫到了陆府,吃的已经比宫里好多了,他个子长得很快,只是因为长个子,才越发瘦了的。 如果我能像你一样随意吃各种好吃的,我早比现在高大多了!胶东王不服气,可又不能出言反驳。瞧着王妃将油茶面送到了口中慢慢咽下后,便一把抢过来恶狠狠地一勺接着一勺地舀着送进嘴里,这东西闻着香吃着也香,更主要自己真要多吃些,快点长大! 对被抢了吃的,素波早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又调了一碗,用了两口突然想了起来,放下碗找开陪嫁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坛子,打开坛盖,拿洁净的筷子挟出来一条蓑衣萝卜,油茶面虽然好吃,但只吃这一样未免太过甜腻,配上些清爽酸脆的蓑衣萝卜就正好了。 看着王妃重新收起坛子放回箱子,留福在她身后向里面一瞄,王妃陪嫁的箱子里果然放了许多坛坛罐罐和油纸包,想必都是好吃的! 自己总要想办法将这些东西弄来与王爷填到肚子里!留福咽了咽唾沫又问:「王妃,这萝卜是怎么切的,怎么一片片的不断而且还能拉长摆成各种的形状呢?」 蓑衣萝卜的切法看起来复杂得不成,但说穿了非常简单,素波才要说出来,可转念一想,自己要建小厨房呢,还是应该留些后手做为在胶东王府的立身之本,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因此就摇头笑道:「这可是江阴徐家的不传之密,不能说的。」 胶东王瞧瞧蓑衣萝卜,他才不管怎么切的,而是等着王妃尝过立即将其余的都夹到自己的碗里吃掉了,那天在徐家他对这道菜十分喜爱,在吃过大荤后用上两片真是爽脆极了,现在配油茶面自然也是极合宜的。 素波见状只得回身又取了一坛酱好的八宝菜拨出来一碟下饭,苤蓝、黄瓜、藕、白菜、豆角、萝卜、芥菜等切片用酱腌透成,也是下饭的小菜。但这个菜可比蓑衣萝卜咸多了,胶东王怎么也不能全吃掉。 果然胶东王只挟了几片就罢了,素波就笑着捏了他的脸,「你果然一点也不傻,知道咸菜吃多了会齁着。」 胶东王朝她翻了个白眼,谁傻?你才真傻呢! 素波瞧小美男翻白眼,觉得十分可爱,哈哈地笑了起来,又叫留福,「你瞧!王爷翻白眼呢?他一定不高兴了!」 留福无奈地道:「王妃,王爷其实心里明白着呢,薛大儒他们都说王爷聪明绝顶,皇上也再三称赞王爷是诸位皇子中上课最好的。再有,王妃可不能再捏王爷的脸了!」 「我知道!我知道!」素波应付着,放下碗便向内室走去,吩咐留福道:「我去换件大衣裳正式些。你去传话,除了薛太傅以外,让大家都来见个面!」 留福听了却赶紧在后面拉她的衣襟,「王妃,你在府里吩咐事情,不用换外面穿的大衣裳,随意些就行了。」 素波猛然醒悟过来,自己现在可是上位者了,见府里的属官和下人不必十分正式,只穿着家常的衣裳就好,再瞧瞧自己身上的这件大红锦缎百花曲裾,也是极得体的,便向留福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留福就又建议道:「这里毕竟是王爷和王妃起居之所,倒不方便让外臣们进来,不如我们到王府的小花厅里,那里地方宽敞,大家拜见后也站得开。」 第十三章 毕竟是宫里出来的内侍,果然有见识,素波想想何老太太教自己要想在王府站住脚总要先拢络住留福,因此也就答应了,又问他:「我身边的两个奉仪自然就是福儿和寿儿了,至于要选一个承奉副,你可有什么人选?」 王爷根基太薄,在宫里陪着王爷到最后的只有自己,到了相府后也只添了一个薛大儒,其余完全没有自己的人,所以才让王妃来出面胡乱选呢,正好还能迷惑皇后。因此留福就说:「我哪里有什么人选?便是王爷身边还缺人手呢,只是不可靠的我又不放心。」 素波一向对于使用内侍有些心结,因此便道:「那样不如我也不选承奉副了,有事只叫福儿和寿儿跑就好了,她们两个倒是跟了我一些日子的,人也可靠。」 福儿和寿儿是来自陆相府里的,究竟是不是可靠很难说。但留福知道现在根本不必提醒王妃,她还不懂呢,就只道:「这些都听王妃的,最关键的是先建个小厨房。」 素波点头。又等了一会儿,估计王府的人应该已经都到花厅了,见留福依旧十分沉稳不动身,虽然明白他是想摆个谱,但总是有些坐不住了,便道:「我们也应该过花厅里去了。」 留福便道:「那王妃就请吧。」 「难道王爷和你不过去?」 「我们当然不去了。」 虽然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但他毕竟是皇子呀!而且还有留福,总能帮上自己的。素波再没想到自己要独自去面对王府里那么多人,一时急得声音都颤了起来,「你们为什么不去?」 留福早得了胶东王的吩咐,便恭敬地答道:「王爷要去上课了。」 「薛大儒不是说给王爷放了十天假吗?」 「可是,薛大儒放十天假不等于王爷就真要休息十天呀!」 素波无语了。在前世,她也是见过学霸的,他们就是如此:在学校,自己走神的时候,他们在全神贯注地学习;放学了,自己回家看电视吃零食,他们在学习;放假了,自己和爸妈逛街买东西品尝美食,他们还在学习!所以他们学习就是比自己好!想来胶东王虽然是个天才儿童,但其实也在背后付出了许多的努力吧。 素波自己不是学霸,但从不反对别人上进,哪怕胶东王是个问题儿童,但也不能阻断他的上进之路。尤其是他的上进,其实也是为了保住那个秘密,正关系到自己的小命。 于是素波只得勉为其难地出了门,还没走到门前又退了回来,到镜子前照了照,看到里面的美少女不禁叹了一口气,实在不像王府的王妃呀,一点气势都没有,倒像一个可爱的小公主。 想了想素波在妆台前坐了下来,打开妆匣先把眉毛画直画粗一点儿,这样人就显得有棱角多了;用胭脂将嘴唇涂得红红的,气场就强了点;然后又扑了一层厚厚的妆,正能盖住自己少女如花一般粉嫩的肌肤;接着她重新梳了一个高髻,戴上华贵的五凤钗,果然增加了许多威严感;最后她还是换了衣裳,先捡了一件颜色最深的老紫色,虽然显得端庄,但忽然想到孔子说过「恶紫之夺朱」,觉得紫色不够正统赶紧脱了,又找了一件深红的团福深衣换上,终于觉得有些王妃的气派了,便将头高高地昂了起来,「福奉仪、寿奉仪,我们走!」 福儿和寿儿跟着小姐到了胶东王府,才十几岁就升了女官,竟有了俸禄,早乐得不成,刚刚又被留福鼓动了几句,现在也正充满了激情,赶紧扶了王妃,「王爷专心学业,王妃正要将府里的事全担起来才对,我们自然会帮着王妃!」 主仆三人便雄纠纠气昂昂地走出宫殿去了小花厅。 留福看着三人的背影,要是在宫里,这三个傻乎乎的人恐怕早死无葬身之地了,不由得道:「王爷,她们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就让她去与张长史、功曹仓曹军曹那些人打打交道,我们正好隔岸观火。」胶东王微笑道:「你没听过傻人有傻福的话吗?而且我突然觉得王妃其实没有那么傻,也许她还真能将小厨房的事情办成呢。」 先是故意想晚到一些,接着又因为化妆换衣裳,胶东王妃到得就很晚了。素波一进花厅就见里面人头攒动,心里无端地就升出了些怯意。还是在上学时,素波尽管爱懒床,但总尽可能不迟到,就是因为迟到了走进教室时便有无数双眼睛立即都看了过来,让她觉得很是难受。 现在素波便是如此,花厅有两处门,身为王妃不必走大门,而只是从厅后的侧门转过屏风就正好到了大家面前,又因为花厅里面有一处台阶,正与教室颇有些相似,她如今就站在讲台之上。不过她不能露怯,只有继续扬着头走上了最上首的座位,然后款款地坐了下来,故做镇静地向下扫了一眼。 还不待素波看清什么,呼啦啦地,她面前跪倒了一片,把她吓得差一点从座位上掉下来。好在,这个时候大家都在俯首叩头,并没有人看她。 素波平静了一下心绪,不知不觉地「咳」了一声,然后才道:「大家都起来吧。」 众人便都起来,所有的人也都看向了胶东王妃。 皇六子胶东王为静妃所出,非嫡又非长,虽有当朝陆丞相这样的外祖,但在新朝初建,后族当道的形势下其实却是极弱势的皇子,甚至比起赵美人所出的长沙王还要弱势。 只从诸位王爷的王妃就能看出来。 太子自然是不必说了,娶的是皇后的亲侄女当朝太尉的亲孙女邓氏;其余河间王和江都王也都娶的名门高官人家的女儿,王妃的父祖不是宗正寺卿就是大将军;便是比胶东王小的长沙王,也就要与陆相的孙女成亲了。唯有胶东王,娶了个江阴徐家的女儿,徐家虽然是世家,但早没落得不成样子,张长史先前就没听过徐家,后来才知道果然徐家一族竟连一个出仕的人都没有了。 所以,张长史被指定为胶东王府的长史是很不情愿的。 新朝初建,许多规制尚未健全,先前河间王、江都王成亲时并没有出宫,直到这一次胶东王要成亲前才一道建王府,同时又加上了比胶东王还要小的长沙王,因此年前皇上一气为四个儿子指定了长史。 按说张长史一个北地的武官,怎么也没想到能成为王府的长史。他年底来京述职,因为一年里颇有几次战功,原指望着能升上一级,结果级是升了,由原来的秩俸三百石成了秩俸四百石,只是却变成了文官!他也不知自己怎么由武官转了过来,许多人还以为他自己找的门路呢,其实他真是稀里糊涂接到的任命! 当张长史四处打听了胶东王的情形后,所有的上进心一下子都没了。他虽是武官,又在边地,但也不是什么也不懂:朝中太子地位稳固,且又有三位嫡出皇子在前的情况下,胶东王最好的结果就是一辈子富贵平安,而自己这一生注定只能是庸庸碌碌的人了! 就是皇上在招见时也向他这样说:「朕与静妃年少结发,情谊非常。如今静妃所出清河公主得皇后照料与驸马过得很是和美,而胶东王朕便交给张卿了,只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做一个富贵闲王。」 第十四章 那么皇上的意思就是希望自己一辈子服侍着胶东王安安稳稳地过一生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张长史唯有听命,何况安安稳稳也不是什么坏事。 接了胶东王长史之职后,张长史才明白有多少事要做。不比河间王和江都王,他们虽然赐了府,但却一直在宫里住着,并不急于搬出来,因此王府可以慢慢修缮,一点也不急;也不比长沙王,他的亲事也较胶东王要晚上一些日子,而且又有赵美人的娘家人帮忙,只需按步就班地布置,唯有胶东王成亲在即,要做的事情一大堆,却又没有亲族相助,便是胶东王外祖也不过只送了一千缗钱而已。 说起钱,就是张长史一个粗人都感觉了出来,表面看胶东王与大家都是一样的俸禄,但其实别的皇子一定还有其余的补贴,他们府里花起钱来个个手笔都很大,古董宝物什么的看中了什么就买,唯有胶东王府只能靠着皇子的俸禄,因此就格外紧巴巴的。他一个钱也没贪,可是也没法子只用胶东王的俸禄把府内装饰一新,幸而皇后娘娘格外赏了胶东王府一万缗钱,才办了一场还算体面的亲事。 其间劳心劳力之事说都说不完哪! 唉!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在边城与匈奴人打仗省心省力呢! 可是,张长史也有一点小得意,那就是他好不容易打听到的一个消息,那就是自己是胶东王亲自选中的长史!听说陆相本来为胶东王挑了相府里的主薄许衍做胶东王长史,可是胶东王却在皇上面前回绝了,又另选了自己。 想想河间王、江都王、长沙王三处王府的长史,那可都是王爷的心腹,出门代表着王府的体面,不算是朝中品级高的官员也要让上几分,就知道长史这个职位并不是寻常人就能得到的。胶东王既然选中了自己,那么就是说明自己还是有许多过人之处的。 但张长史也没有想明白,胶东王既然如此看中自己,为什么从来没有招自己相见呢?其实王爷搬到府里也有些时日了,可他们却一次也没有见过面,平日有事也只叫留福来传话,虽然留福为承奉正,也是官身,但毕竟他是内侍,与朝廷正经地官员相差还很大的。 张长史很想见到王爷,请教一下王府的事务,如果可能还可以向王爷禀报匈奴人和边城的事情,请王爷向皇上建言如何防范匈奴人;如果王爷有雄心壮志,他还想劝王爷到边地,在那里建功立业,岂不是要比留在京城里当一个闲散宗室要好得多。 身为胶东王府的长史,他的愿望一直没有实现。只在大喜的日子张长史才见了胶东王一面,那天胶东王也不过在敬酒时露了一面,听留福说身子有些不适,只饮了一点酒便回了府里,与他一句话都没说,甚至一个眼色都没给他。 今天一早,府里传出话来,召见全府上下人等到小花厅,张长史知道王爷和王妃要正式与大家见面了,毕竟随着大婚,王爷也算成人,而王府也就是真正开府了。在这样重要的时候,王爷总要来到大殿上向大家说些什么吧。 可是,内堂里传话让大家到了花厅,然后张长史带着所有的王府属官和下人等了许久,王爷还是没有来,只有王妃一人露面了。 难道王爷的病还没好? 王爷看起来身子是不大好,瘦瘦弱弱的,自己的小儿子才十岁,却比他长得又高又壮。自己悄悄问过留福,王爷有什么病,留福只说是胎里来来的弱症,他是粗人,不知道什么是弱症,就是看到王爷在喜筳上吃东西像小猫一样,只轻轻点了一点,而喝酒呢,只一小口就醉了,真是太差了! 这么糟的身子,可偏偏又早早成亲,也不知皇上怎么想的? 就胶东王的身子,再有女色相浸,小病也能成大病。万一胶东王就此夭折了,皇上一怒之下,自己这个长史恐怕不会有好结果吧。张长史担心之余就忍不住问:「王妃,王爷的病还没好吗?」 素波第一次登上宝座以王妃的身份面对着府里上百的属官和下人,本就非常不适应,特别是受到这么多人的磕头行礼后,未免更加紧张,手心里都出了汗,强忍着在宝座上没动,忽听张长史问起胶东王的病,立即想到,难不成张长史看出胶东王有病,所以当众来问? 胶东王的实情是决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 素波便将紧张什么的都忘记了,挺直了身子高声宣布:「王爷哪里有什么病?他好着呢,今天一早就随着薛太傅读书去了!」 张长史当然知道薛太傅,他可是天底下最有名气的大儒,就连他这个武夫都知道的。薛大儒原本在文澜阁里整理修订天下书籍,后来因为欣赏胶东王的才华便教导胶东王读书,现在被皇上封为胶东王太傅——这可是秩俸两千石的高官,虽然没有实权,但地位几乎与三公同列。但在天下大乱数十年之后,张长史与许多武夫的想法一样,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尤其是胶东王,还不如多练练拳脚呢。只是这话他不敢说,只得低头道:「下官只是想见一见王爷,禀报府里的事务。」 素波认真地看着张长史,这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子,听叔父说他原是北边的武将,行事鲁莽,不通礼节,可他怎么能成为胶东王长史呢? 还在很久以前,许衍告诉自己他会成为胶东王的长史,然后一直照顾胶东王,当然也要瞒住胶东王的一切秘密。但不知为什么许衍并没有成为胶东王长史,而是眼前的这个人。不过素波觉得这样很好,倒不是她害怕面对许衍,事实上是许衍对不起自己,她却没有一点愧对许衍的,因此一点也不怕面对他,但是素波却很讨厌许衍——他有着那么多的秘密,那么多的阴谋鬼计,第一次自己被牵连在皇上皇后面前撒谎,第二次自己被牵连落水差点一病死了,然后成了胶东王妃再不能过简单而轻松的家常日子,她不愿意再有第三次了。 而眼前的张长史,虽然叔父和何老先生对他的印象都不大好,但他们也都不认为他很坏,甚至还还算是个赤诚的人,只是学识太差又不通礼节而已。现在素波觉得他与叔父、何老先生不是一类人,但还算不错,毕竟他不像许衍那样深不可测地地告诉自已要怎么做,而是被自己一句话说得缩了缩头,似乎有些害怕一般地问起了王府的事儿,这让素波只凭着直觉便认为很好对付。 这时候站在素波身边的福儿突然大声地说道:「王府里有什么事情,只管禀报王妃就好了,王爷读书谁也不能去打扰!」 素波赞赏地转头看了一眼福儿,这丫头,不福奉仪比起寿奉仪要机灵得多,以前就帮过自己许多忙,现在这话说得很对,「不错,张长史有什么事只管回禀本王妃吧。」虽然自己什么也不会,但总比胶东王强啊! 第十五章 张长史迟疑了一下,王爷虽然年纪不大,又瘦又弱的,但他总归是胶东王,自己也应该向他禀告王府的事,而王妃却是女流之辈,不大合适的吧?但是先是被王妃身边的女官斥责了,又有王妃大包大揽地都答应下来,他也不好不说,更何况府里果然有许多事需要有人拿主意呢。 毕竟王妃也是王府的主人。 想通了这一节,张长史就上前道:「王爷今年的俸禄都用光了,长沙王下月就要成亲,我们府里没有足够的钱送贺仪了。」 素波与胶东王成亲后,不管是进宫还是回徐府所有的礼品都由张长史打点,因此她虽听说长沙王下个月就要成亲了,但根本没有过问贺仪的事,反正有张长史呢。但不想刚过了年,春天还没来呢,府里就没有钱了,她不禁着了急,「你是怎么弄的?王爷一年的俸禄一个月就花光了!」 张长史也很委屈,他一直急着要见胶东王也是为此,而且原以为王爷一定会有办法,不想王妃听了立即就责怪自己,一时间涨红了脸,恨不得指天划地发誓,可因为嘴笨又说不出,只能结结巴巴地解释,「王、王爷的婚礼,都,都花光了,下,下官完全听宗正寺的,一个钱,一个钱也没贪!」 素波见张长史额头已经见了汗,话说得都不利落了,且一大屋子的人都在看他,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过了。其实到了这个时代她一直过着穷日子的,每月数着叔父的那份工钱仔细地花用,一个钱都要认真算上一算,就是后来情况稍稍好了些她也没敢大手大脚地花过钱,因此乍一听胶东王府在年初时就没了钱焉能不急?如今听了张长史嗑嗑绊绊的几句话倒也明白了,原来钱都用在成亲上了。 这倒也不错,素波想起自己成亲那日的排场,实在是风光无限,想必一定花了无数的钱吧。张长史又说是听宗正寺的,那里正是管着皇家事务的,之所以如此花钱如流水,恐怕也是为了皇子成亲面子上好看。 这种不要里子只要面子的事素波一向不赞同的。就比如她和叔父刚入相府钱不够用时,她是宁愿穿着破旧的衣裳也要尽量吃好的。要知道吃到肚子里的实惠了自己是里子,而穿在外面是给别人看的面子,孰重孰轻,这还分不出来吗? 就如眼下,初初成立的胶东王府就被面子工程害得没了里子,若素波是张长史绝不会同意宗正寺如此做事,想要好看,就由宗正寺花钱,否则亲事就简单办一办好了。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没有用,还是要拿出一个主意来。 素波就先安慰张长史,「别急,我一时情急话说得不对,其实我相信你没贪过钱,」想了想又加了一句,「王爷也相信你。」毕竟自己要为胶东王树立良好的形象。 张长史先前被冤枉了又急又气,现在听王妃竟然承认自己错了,又说与王爷都相信自己,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就掉下了眼泪,「幸亏王爷和王妃相信我!」 若是胶东王在自己面前涕泪交加,素波就可以捏捏他的脸拍拍他的脑袋哄哄他,可是瞧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大汉如此激动,她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儿地劝:「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先前在丞相府时,何老太太曾经教过素波管家,按她的说法,许衍现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主薄,但他将来一定会重振许家的,因此自己要学会管理一个大世家。虽然当时她们在相府不可能真正试一试,但毕竟纸上谈兵过,因此素波便想了起来,因此就问:「王府的帐本呢?」 张长史被劝了一会儿也平息下来,就叫了声「钱功曹,把帐本拿来给王妃看。」 功曹也是王府的属官,管各种杂事,就包括帐目,如今这位钱功曹就立即捧出了帐本,原来今天大家都以为能见到王爷,亦做好了各种准备。 福儿就上前接过帐本送到宝座前的案上,素波就看了看,见上面列了许许多多的项目,每项后面都有钱数。因都用汉字写的数目,又一条条地十分繁杂,看起来很费劲。 说起来素波虽然学过看帐,但是学的并不够认真,因为她一直觉得许衍就是有前途,也不可能很快就发了大财,是以根本不用弄太复杂的帐。而且后来因为她被封为胶东王妃,何老太太便再不提让她看帐了,毕竟王府有专门管杂事的属官,王妃根本不必问这些俗事的,就放松了对她的教导。 所以素波瞧了半晌,其实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她想了想,这帐也未必有错,毕竟白纸黑字的,功曹定然不敢公然造假,因此也不再算,将帐本合上了,「我们库里还有多少东西?」 张长吏就又叫了万仓曹,他是管库房的,也赶紧上前献上了帐目。这一次素波看得很明白,因为库房里的东西她都知道,正是成亲第二日进宫时皇上皇后以及太子、皇兄他们赏的,一项项在列在帐本上,还没写满一页。胶东王府初建,先前仓库完全是空的。 不过呢,这些东西便不少了。素波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放下心来,管王府的事真没有什么难的,比起当初当初一个钱都没有的时候要好过得多了。随便拿些黄金、绸缎或者宝物卖了换钱不就好了! 皇上赏的黄金还没有动过,而皇后赏的两千端绸缎倒是用了一些,仓曹在后面注明,回门时到徐家用了一百六十端,另外她到了王府为了显示自己的大方还赏赐了几次,也用掉了好几匹,要知道一匹就是两端,因此现在只余不到一千八百多端,也就是九百多匹了。 这也足够用许久了,何况还有许多黄金和宝物呢。 素波才要吩咐拿出一百匹绸缎换钱,然后她就灵机一动,小厨房的事有着落了!便道:「既然府里的日子艰难,我们各处就都俭省些,这几日我见厨房每日送的不是燕窝就是熊掌的,花销太大,都减了吧。只在我的殿旁设上一个小厨房,每天做点家常便饭即可。」 既然王妃吩咐,张长史也没有什么要反对的,「下官谨尊王妃吩咐。只是不知道小厨房怎么个设法?」 这个嘛,素波可是早想好了,如今成竹在胸,「在我住的端宁殿最西边的小屋子里砌上两个灶,再添些锅碗之类的用具即可,想来用不了一天就能办好。至于每日所用的菜品……」 素波还没有说完,就见下面走出来一个白白胖胖的人,大刺刺地说:「王妃所言谬矣!朝廷自有规制,王府设有典膳所,哪里能随意改动?」 张长史见状就赶紧向王妃禀报,「这是典膳所的监膳内侍,姓郑,宫里御膳坊特别派出来的,如今专管着王爷的膳食。」 原来是这样,素波就点了点头,心里虽然不喜郑典膳的态度,但是转念一想他应该害怕自己设了小厨房后典膳所便没有差使了,因此就笑道:「郑典膳不必担心,虽然王爷和我,不,本王妃的膳食要减,但是典膳所的人还都留在府里。」她可是随着叔父在相府里过了好久担心吊担的日子,只怕文澜阁不要他们了,最知道底层人的苦,才不会陏便裁人断了别人的生活呢。 第十六章 原以为郑典膳听了这话一定会很满意的,不想他非但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反而更加不快地说:「如果王爷和王妃不用我们,我们还留在典膳所里做什么?」 素波在这个时代已经几年了,还没见过下人敢跟主人这样的说话,刚想发火将人赶走,但再想起留福的话,只得又忍了下来,「我们设了小厨房也不是不再用典膳所了,只是为了府里省些钱而已。一则平时府里这么多人的饭食还要由典膳所做,二则就是府里来了客人或者年节之时摆宴也要由典膳所来办。」 郑典膳却板着脸,一脸鄙夷地道:「这不合朝廷制度!王爷每年的禄米、田庄、杂役以及每日所发食料都有定例,所有食料自然都要由典膳所整治,就从没听过哪个王府王爷和王妃要在膳食上节省的!」 素波终于被郑典膳光惹火了,她早知道有人嘲笑自己的家世太差,根本没法与其余几位皇子妃相提并论,因此何老太太再三告诫自己到了王府谨言慎行,遵守皇家的种种规矩,免得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万一出了事儿,徐家毕竟没有什么本事帮自己撑腰。 而素波一向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代就学会了忍耐,她忍过饥忍过渴忍过冷忍过累,在相府里委屈求全,与叔父谋得一条生路;成了胶东王妃,她也没想过要作威作福,张长史把胶东王的俸禄一气都花光了,郑典膳的厨房不干不净她都没怎么样,一直好言相劝。 可是郑典膳摆明了要欺负自己! 想到自己一辈子也不能做好吃的,只听任厨房送来的不知混了什么脏东西的饭食,素波觉得那样活着还有什么乐趣呢? 而且,只凭着郑典膳的神态素波已经认定他一定没有好好管理王府的厨房了。也许他觉得胶东王地位不高,也许他瞧不起自己这个王妃,也许他不愿意到离开皇宫,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坏人,所以在典膳所一点也不用心! 甚至素波还恶意地想,那又苦又涩的东西没准儿是他故意加上的呢? 世上就是有这样坏心眼的人!前世她曾经听过有的厨师故意在饭菜里加了不洁的东西。 「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素波平时温和,发起火来也不客气,其实像她这样好性子的真要被惹急了是很固执的,就像她要与许衍退亲就一定退了,不管许衍怎么相求,叔父怎么可惜,她一点也不犹豫地就退了。眼下也是如此,她再不想忍郑典膳了,就干脆地说:「郑典膳既然不想留了,那就回宫里去吧!」 郑典膳的确从来没有瞧得起胶东王和王妃,谁又能尊重两个将死之人呢?那种特别的调料只要服用到一定的量,人就会身子虚弱,然后一病呜呼了。纵然胶东王已经傻了,但是皇后娘娘觉得傻了总不如死了,所以他的命不会太长;而胶东王妃呢,与胶东王在一起用膳,结果自然是一样的,虽然皇后娘娘宽容地说过王妃活着可以,只要不生出孩子就行。 作为宫里有头有脸,很受皇后重视的人,郑典膳之所以到了胶东王府的典膳司做一个小小的司膳,为的不就是这种事总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了。皇后娘娘早说过,只待静妃一系完全没有了后人,就提自己做御膳坊的总管。 可是,王妃如果真地不用典膳所供应膳食,那么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宫里?郑典膳才急着跳了出来。 现在被胶东王妃训斥了,他还真想立即上前说上一句,「你就是王妃又怎么样?还不如我这个内侍有脸面呢!」可是总归知道自己不能当众如此说的,便硬生生地将话收回了肚子里,却也不服气,就道:「我是宫里派来的人,就是王妃不想用我,也不能将我赶回去!」 明明一副嫌弃胶东王府到不行的样子,可又不肯回宫里。素波就又想到了更多——郑典膳一定在胶东王府的小厨房里贪了许多好东西!就像她以前在文澜阁西边的厨房里看到那些厨娘和婆子的所做所为一样,无论是好肉还是好菜都要先截留一些,因此他才不愿意回宫里的吧。其实管厨房的,当厨师的,弄些吃的也没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以前也占过许多便宜的。 占便宜素波可以原谅,可郑典膳的问题却不一样,「我就是要赶你回去!」 郑典膳就强硬地上前一步道:「王妃不过女流之辈,凭什么在殿里发令,我要见王爷!」别人不知道,他是清楚的,胶东王早已经傻了,他就是出面也不可能将事情分辩清楚。 按说典膳所的内侍竟敢与王妃争吵实属不敬,但是胶东王府又与别处不同,虽然与其余王府一同开府,但这里的人皆是各处凑来的,多半都是无能偷懒有各种毛病被推到此处,纵有几个精明的也是各怀鬼胎,此时竟没有一个人出来,全部呆呆地看着不知道应该如何。 倒是新升了奉仪的福儿帮着王妃,第一个大声斥责道:「你是什么东西!我们王爷是你想见就见的吗!」 寿儿原本嘴要笨一些,方才对张长史没来得及开口,此时亦赶紧道:「你竟敢对王妃如此猖狂!我……」却又说不出她要怎么样了。 素波就想,无怪都说娘家对女人很重要,满屋子的人唯有跟着自己嫁到胶东王府的两个丫头帮自己,虽然她们也没什么本事,但态度却是对的。正要再骂郑典膳两句,突然自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十来岁的小内侍,指着郑典膳喝道:「平时你克扣我们的饭食也就罢了,现在对王妃不敬就是犯上作乱!」 竟然是云哥儿!原来他竟到了胶东王府,还出来帮自己说话。 素波得到这三人相助,更觉得自己今天一定要给郑典膳一个下马威,否则自己在王府里的日子没法过了,因此神情也越发严厉起来,「张长史,你替我把郑典膳送回宫里,只说我们王府不敢要他了。」 张长史早不知如何办才好。他虽为王府长史,但其实只管着功曹、仓曹等一干属官,而府内的典膳所、承奉司等皆不在他手下,他没权管郑典膳。相反,郑典膳仗着从宫里出来的对王府所有事都颐指气使,他一直受了许多的气,此时被指到了方才醒悟过来,自己应该帮王妃的!他本是边城的武官,原本动手就要比动嘴容易,因此上前一脚将郑典膳踢倒喝道:「要不是典膳房每天都要花那么多钱,王爷的俸禄也不至于用光了!现在滚出王府!」 郑典膳哪里能服,立即向张长史喊道:「粗鄙武夫,竟敢打我!你以为京城是你家?我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素波也被张长史上来就动手吓了一跳,其实她本不知道自己应该拿郑典膳怎么样,刚刚虽然一气之下要将他送回宫里,但话一出口就想到了留福叮嘱过她纵是胶东王府有多少漏洞也不能捅出去,毕竟最大的漏洞还是胶东王,万一被人发现自己和徐家都要受到连累。但是张长史也好,云哥和福儿寿儿都是为了帮自己才与郑典膳冲突了,自己当然不能退让,就站起来喝道:「你让谁死无葬身之地?我先打死你!」 第十七章 自己毕竟是王妃,打郑典膳的罪不能让张长史来背,只能自己担着了。 张长史是个实诚的人,听王妃这样一说,立即更添了百倍的精神,且他本就身强体壮,有一大把子蛮力气,立即就将郑典膳自地上拎起来,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然后两拳下去,郑典膳就吐出血来。 素波看着心里猛地一抽,这拳头的力气可不小,别真把人打死了,正要喊停,郑典膳早没了刚刚的底气,吐出一口血变了模样道:「饶了我吧,我再不敢了!」 张长史就看向王妃,素波点了点头,「把他放下。」 放在地上的郑典膳已经看不出是刚才那个趾高气扬的内侍了,倒像是一堆烂肉,瑟缩着叩头,「求求王妃,别再打我了。」 素波从没挨过打,她想一定很痛的,特别是张长史的拳头,足有碗口大,打在身上会更痛吧。但看着郑典膳被两拳打服了心里无比地快意,她正立在台阶前,便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郑典膳倒不是第一次挨打,他在宫中从一个小内侍成长到现在没少受过师傅的打骂,但这样的经历让他更害怕被打,特别是如此重的拳头,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哪里还敢再争,含混不清地道:「错了,我错了。」 素波看着郑典膳认了错,松了一大口气,她知道自己其实是色厉而内荏的,本不愿意惹事,只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她再退的余地。 为了扞卫自己建一个小厨房,素波真的拼了。 现在郑典膳服软了,她也就罢了,重新回到宝座上坐下,吩咐张长史,「既然郑典膳认了错,本王妃也不是小气的人,刚刚的事情也就过去了,大家也不要再提,你找个大夫给他看看伤,歇上一段时日吧。」 已经在王妃的指挥下打了人,张长史立即认定了王妃是他的长官,躬身答应,「是!」可又停了一下问道:「王妃的意思是不用我们王府里良医所的人,自外面另找大夫?」 刚经历了如此激烈的斗争,素波竟然忘记了,王府其实就是一个小皇宫,设有好多部门,像长史司、仪卫司、承奉司、典膳所、典宝所、良医所、工正所等等,其中的良医所里面就有一位御医。 张长史问自己是不是自外面请大夫,其实说明他并不懂王府的规矩,素波还没嫁进来时就学过,良医所的御医是专门为皇子皇孙看病的,所以论理郑典史根本没有资格请御医看伤。 但是,素波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她还是懂得平等的穿越女,所以就大度地道:「算了,就让良医所的御医给郑典膳治伤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自己府里的御医看病总要省点钱的吧,胶东王的俸禄不是全花光了吗? 张长史又响亮地道了一声,「是!」命人将郑典膳抬了下去。 素波便招手叫了云哥儿过来,「你怎么来了这里?」 云哥儿先前是相府的下人,规矩是极懂的,就先给她叩了头,然后起身笑嘻嘻地上前说:「小的原本就是相府为王爷挑的下人,正赶上皇上给王爷赐婚开府,所以就直接被派到了王府做事。」 素波见了故人,也是极开心的,就又问:「如今你在府里的哪处?」 云哥儿就赶紧答道:「小的在奉承司。」 「那我怎么一直没见过你?」 「王爷王妃身边不是随便谁都能服侍的,小的被分在前殿。」 还真是心想事成,素波就笑了,「我这儿正缺人呢,你就到我殿里吧,我封你当典膳,替我管着小厨房。」 典膳司的主管够不上朝廷命官,但在王府里可是主管一方有权有势的职位,云哥儿听了又是喜又是惊,「王妃有命,小的自然应该遵从,可是小的不会做饭,只怕耽误了王妃的差使。」 「我说你行你就行!」素波肯定地道,她原本也没想让云哥儿做饭,只是替自己顶个名,平时再买买菜、跑跑腿就行了,就像在相府时就好。 云哥儿瞧着王妃向自己眨眨眼,便机灵地再不反对了,「谨遵王妃吩咐。」 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定了下来。素波便又问了典膳所的情况,原来郑典膳只负责给胶东王和自己做饭,另外还有好几位厨师,她就叫了他们出来问:「王府每日膳食需要花费多少?」 几个厨师面面相觑,半晌一个人站出来说:「宗正寺每日发下的食料就够用了。」 是了,王府除了有俸禄,还有许多的福利,素波就问:「宗正寺每日发多少食料?」 那人便道:「王爷的食料日常九盘,有羊一腔,猪肉半只,鸡鸭各两只,鱼四条,酒一升半,酱四合,醋四合,盐、豉各四合、葱、姜、葵、韭之类一担,各季不同;又有细米、粳米、面各十数升;王妃减半。另外节庆时还有额外的赏赐,这一次王爷成亲,就赏了许多熊掌、燕窝、驼峰、鱼翅等珍品。」 皇子的待遇就是好呀,哪怕是自己这个皇子妃也平白地有这么多的供应!王府里平日根本就不必买什么东西就能吃饱饭,所以郑典膳每天都要花许多钱都是贪掉了!素波更觉得自己刚刚收拾了他很英明,就点头道指了那个站出来说话的厨师问:「云典膳只管我的小厨房,这边典膳所还要有一个人管,饭食一定要做得洁净,不能比先前郑典膳管的时候差,你行吗?」 这太容易了,那厨师平白得了这样的好事儿赶紧行礼道:「行,行,王妃只管放心,我一定管好。」 素波就点头,「典膳司就交给你了,宗正寺所发食料多余的也都归你们,但是如果府里的人吃不好,我就让张长史也打你一顿,再免了你的职。」 王府发的食料并不是全给胶东王和自己吃的,而是要养整个王府的人,正是按王府所配备人员的数目而来。如果王府养的人多,东西不够吃就要另拿钱去买了。胶东王府初建,人手上只有不足而没有多余的,因此所发的食料定然只多不少。将这些话都说明了,就是想告诉大家,她其实什么都懂,不要妄想骗自己。 那厨师就赶紧跪下行礼,「谢王妃!小的定然用心整治膳食。」 管事有什么难的?不过是打一个巴掌再给一个甜枣而已,素波摆摆手站起来,施施然地回了殿内,对第一次与王府诸人见面的结果还算满意。 毕竟小厨房的事情成了。 没一会儿云哥儿,不现在已经是云典膳了,就带着几个内侍过来将殿西边屋里的东西挪了出去,接着工正所的杂役砌了两个灶台,隔出一处储物间。 素波早让福儿找仓曹领了十两金,现在拿出来二两给了云哥儿,「一会儿你给今天来帮忙的那些打赏些,然后再出去帮我把锅碗用具都配齐全了,我就要正式开火了!」 云哥儿与素波一向很熟的,虽然一个是文澜阁先生家的小姐,一个是相府的小厮,但其实先前他们境遇却差不多,都过得苦哈哈的,也没有多少上下尊卑之别。不过几个月没见,素波就成了王妃,而自己是王府的小内侍,因此他不免觉得生疏起来,现在听了素波的话,就觉得她竟一点也没有变,就笑着说:「我又能吃上小姐做的好东西了!」 第十八章 福儿也与云哥儿早就相识,当初他净身时还去过他家里送桂花糖呢,此时就嗔道:「现在要叫王妃了,而且你怎么还敢你呀我呀地乱说。」 云哥儿就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本来记得的,在外面也守着礼,可刚刚太高兴就忘记了!」觉出自己又说错了,就道:「不是我,是小的!」 素波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只我们几个时随便些,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就好。」 说笑了几句,云哥儿就拿了一两金,「这些尽够用了,打赏不必了,他们都是王府里的奴仆,为王妃做事岂不应该?买东西又用不了这许多,京城里哪家东西又便宜又好我全知道,晚上下匙前就能把所有的东西都置办齐全了。」 素波就笑道:「虽说不打赏也没什么,也还是赏的好,你也留一些自己用,毕竟我当上了王妃,手头比过去宽裕多了。」尽管张长史诉说胶东王的俸禄用光了,但想到仓库里的东西,眼下依旧是素波最有钱的时候,所以能大方的时候就大方一些吧。 毕竟王府里除了胶东王和自己,再加上太傅、属官以及宫女之外,就都是像云哥儿一样的内侍,若不是家里着实穷苦,哪里能将身子伤残了服侍别人呢? 云哥儿就开心地笑了,他净身到了胶东王身边就是为了能有朝一日出头让家里过上好日子,不想到了胶东王府却被分去看守宫殿,实在是极冷清的差使,今天遇到了王妃,他知道自己熬出来了,「多谢王妃!」 素波才要挥手让他去吧,突然又想起来,便道:「打赏是一方面,不过你也要借此在手下拢络一些人,我们在胶东王府也要建立起自己的势力才对。」 福儿十分赞同,「王妃说的果然不错,我觉得府里上上下下很有一些人瞧不起我们,其实还不是因为王妃的娘家没有权势?今天郑典膳敢与我们吵,开始竟没有别人来帮王妃,所以下一次再有人敢对王妃不敬,你就带着手下的内侍们帮王妃!」 寿儿也说:「最好再学些武功,我看张长史的两拳比什么都有用!」 云哥儿从第一次见了素波起就一向肯维护她,刚刚在王府的花厅里他见郑典膳不服王妃管教立即就冲出来斥责,此时更是满怀豪情地说:「好,我就挑几个内侍一起练武,一辈子跟随王妃!」 素波满意地点点头,「只要你们忠心,我绝不会亏待你们!」 打发了云哥儿,素波就琢磨起午饭的事儿了。小厨房现在还不能用呢,可她还是急着想试试手,因此就打发福儿去典膳所要了一块羊肉、几把青菜等,然后打开了她陪嫁的箱子,拿出一个小泥炉。 这个小泥炉还是素波住在文澜阁西边时买的呢,当时为了添置它很是花了些钱,而那时她手头又是最紧的。但即便如此,她也从来没有后悔过,这个小泥炉真是太实用了,自己每天用它烧水,做各种各样的吃食,给叔父炖梨水熬药……也是因此搬家的时候她不舍得扔掉,嫁过来时又带在了身边。有它在身边,素波觉得就是再艰难自己也能很好地生活下去。 现在小厨房还没有建好,她就迫不急待地想先弄些可口的吃食,小泥炉正好又能发挥作用了。 青菜洗净,羊肉切成薄片,加上从家里带来的几样调味品,冬日里围着炭炉吃小火锅是多么惬意的事呀! 素波正要坐下涮肉,就见留福带着胶东王回来了。 素波见直接走到小火锅前坐下的胶东王真是无语了。 知道与胶东王是说不清什么的,便向留福问道:「方才厨房只送来我的午膳,我以为你们会留在薛大儒那边用饭呢。」 以前是的,但是王妃来了之后王爷就决定回来用午膳了。留福当然不会这样说,就笑着道:「薛大儒虽然是我们王府的太傅了,但是文澜阁那边还少不了他老人家,因此王爷大婚之后,陆相便将薛大儒接回文澜阁,每日仅上午过来两个时辰给胶东王讲课。」 「那你们不是正好陪着太傅用了午膳再回来?」 虽然已经听到王妃处置了郑典膳,但是谁又能保证王爷的午膳可以放心用呢?留福就又找了个理由,「我怕王爷在薛大儒面前做出失礼的事,所以就带王爷回来了。」然后就指着小火锅问素波,「王妃这是要做什么好吃的?」 「看你瘦得像根竹竿似的,倒也馋得很。」虽然嫁过来没几天,但是素波已经发现留福对各种吃的都很感兴趣,也不答要吃火锅,却道:「你可知道?你们去读书了,我却与郑典膳斗了一个上午,很不容易才争来了建小厨房的。」 这事早已经在王府里传开了,而且恐怕已经传到了外面,指不定皇上今天晚上都能听到,留福焉有不知之理?可是他只笑着问:「小的陪着王爷在书房里读书,哪里能知道?」 素波就讲了起来,「你不知道那个郑典膳有多凶!仗着他是御膳坊里出来的就是不想我开小厨房……还好,我一下子揭穿了他自典膳所贪了钱财……最后又打了他一顿,才将他的气焰打掉了!」当然了,素波在叙述的过程还是夸张了一些的,显得自己很不容易,然后她就指着小火锅说:「现在我们能吃上私房菜,都是我辛辛苦苦才争来的!」 身为王妃,想在府里建个小厨房还要这样辛苦地与人争,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王妃本事很差。若是王爷,不,不用王爷,就是自己上去,也能比王妃做得好十倍。郑典膳算什么?张长史算什么?还有府里所有的人,又都算什么?所有的都是王府的下人,本就应该听命于王妃! 但是,王爷不能出面,自己也不能出面,只能装傻充楞,因此要把王妃推上去。不过虽然王妃的本事一般,但总归建起了一个小厨房,中午又弄了这些吃的,留就很满意了,想想王爷的吩咐,就赞美道:「王妃真了不起,我们王爷就靠着王妃了。」 素波觉得自己完全能担得起这样的表扬,如今正是自己出面管王府的诸般事务呢,便点了点头,「有什么办法呢?我也算是上了贼船了,大家就同舟共济吧!」忽见胶东王将一大团肉扔到了火锅里,立即叫了起来,「火锅不是那样吃的!」 胶东王这个年纪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就算今天早上吃饱了,但到了中午还是很容易就饿了,更何况他从小就没吃过几次饱饭,饥饿有如影子一般一直伴随着他,如今听着王妃连篇累椟地讲着花厅的事,把她拙劣的行为当成多了不起的事迹早听不下去,也忍不住面前的诱惑,而且如今在王妃面前也不必忍着,反正她已经认定自己是个傻子,有什么都直接对留福说而不理自己了。 素波用心地切了薄薄的羊肉片,当然不能让胶东王就这样糟蹋了,赶紧拿了筷子上前告诉他,「肉要一片片地放在滚开的水里,就这样轻轻地一涮,看颜色变了就拿出来,再蘸上这调料,」她示范着吃了一片,又帮胶东王涮一片送过去,「怎么样?很鲜很嫩的吧?」 第十九章 是很鲜很嫩,不过胶东王才不会答应呢,而且他忙着涮羊肉吃羊肉,也没有空儿。 留福瞧着,咽了咽口水道:「我先前也煮过羊肉,就没想到用这样的法子,无怪一点也不好吃呢。」 素波倒是没有细想为什么留福会煮羊肉,她正帮着胶东王涮羊肉,因为他吃得太急了,一个人涮有点供应不上,且她又怕胶东王不小心打翻了炭炉伤了哪里,那样事情可就闹大了,她是担不起如此重的责任。瞧出留福早馋得不成,就笑道:「不如你一起吃点儿,这火锅就是人多吃才热闹的。」 留福早学着素波的样子帮忙给王爷涮肉,就摇头道:「小的可不敢与王爷王妃一起吃东西。」 「其实没什么的,我不在意的,」素波就时常与福儿寿儿关起门来一起吃饭,就指了正埋头大吃的胶东王道:「反正他也不懂。」 留福正要再摇头,便觉出胶东王踩了自己一脚,王爷是让自己答应呢,于是就改成,「那好,多谢王妃。」 素波就笑着给他也调了一碗蘸料,「你尝尝味儿怎么样,可以按自己的品味再添减。」比起胶东王,留福更是自己要好好相处的人。 留福受宠若惊,虽然接了调料,但终不肯与王爷和王妃坐在一处,「我站着挟些吃就好了。」王爷让自己在王妃屋里吃饭,其实也是因为这里吃的东西安全,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素波就指给留福一个小杌子,「那你坐那里吃吧,站着吃饭不好的。」 原本素波是打算与福儿寿儿吃火锅,所以备了三人份,自胶东王一回来,福儿和寿儿就退了出去,现在虽然还是三个人,但此三人非彼三人,确切地说此二人非彼二人,胶东王长得小小的,留福瘦瘦的,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们那样能吃,没一会儿羊肉大半让胶东王吃了,小半让留福吃了。 留福颇有些不好意思,就指着最后一片肉向素波道:「王妃,你吃吧。」 素波瞧瞧,「算了吧,还是你们吃好了。」 话音未落,胶东王已经挟起那片肉放到锅里优雅地一涮,然后吃掉了。素波虽然让了一下,但真看着最后一片肉在眼前消失了心里还是不大痛快的,这一切可都是自己辛苦忙了半天才有的呀! 但是,对一个问题儿童她又能说出什么来呢?尤其是他还是如此出色的一个小美男,在吃最后一片肉时的风度能迷死人。与最开始不顾一切大吃特吃的样子不同,小美男应该是吃得差不多了,因此重新回到从容高冷的风度,将涮肉演绎得如此高雅文艺,竟把素波心里的不快都冲淡了,她就放下筷子捏住了他的脸,轻轻一扯,「再吃青菜吧,只吃肉不健康呦。」 涮火锅一定要先涮肉的,待肉的滋味融到了汤里再涮青菜,味道就不一样了,接着又有面条,还有锅底的虾仁、香菇等等都可以捞出来吃了。 结果素波还是什么也没吃到!胶东王可真能吃呀,还有留福,看得素波目瞪口呆,「你们小心不要撑到。」 「王妃放心吧,王爷就是这样的,有时候什么也不吃,有时候会吃很多,小的一向也饭量大,」留福就谄笑着说:「而且王妃的这个‘火锅’实在太美味了!」 你们可真是土豹子!连火锅都没听过!素波心里笑话他们,同时又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满足之情。喜欢做菜的人多半这样,只要别人爱吃自己做的菜,就是自己没吃也是开心的。素波此时也是自豪的,就哼了一声道:「这算什么,今天我不过是随便弄个简单的小火锅,各种配料都不全呢。等小厨房建好了,我再给你们做几样用料讲究的火锅!」 留福不禁叹道:「现在的火锅已经这么好吃了,那用料讲究的火锅是什么样的呀!」 「有好多样呢,」素波就说:「你们一定不知道,火锅有好几大类,至于小类更多,差不多能超过一百种呢。涮羊肉不过是最常见的,还有鱼火锅、鸡火锅、菊花火锅、狗肉火锅、野味火锅,巧克力火锅,数都数不过来!」 「什么是巧克力?」 素波知道自己又说过头了,就赶紧掩饰道:「就是一种特别的调味料,不大常见的。我们还是再吃些饭吧,典膳所今天换了人,尝尝菜做得怎么样?」 典膳所的饭食早送来了,只是胶东王什么也不肯再吃,留福也不过随着素波吃了一些,唯有素波尝了尝菜品道:「郑典膳虽然可恨,但手艺还是不错的,如今的厨师就差多了。」因菜做得平常,便只拨了半碗饭随便吃了。 一时饭毕,胶东王又在素波这里用了茶方才去了书房。 素波吃了饭一向是要躺着的,才歪在床上打开一本书,留福就又回来了,到她跟前笑道:「王妃,晚上我们还吃火锅吧,王爷喜欢呢。」 「王爷哪里知道喜欢什么?」素波便指着他道:「一定是你的主意推到王爷身上。」 其实从来都是王爷的主意推到我身上的!留福就低声道:「王爷虽然与平常人不一样,但是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小的还是能看出来的。今天中午王爷用了那么多,就是喜欢得很,所以还请王妃再做个火锅。」最后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爷好好用饭,我们不也省心吗?」 天天吃御膳坊、典膳所的饭菜,就是再好也有吃腻的时候,当年慈禧太后就常传外面的厨师到宫里做些新鲜的东西呢。素波完全理解,而且做一顿饭也不算什么,真论起来照料好胶东王也是自己的责任,她就点了点头,但是,「晚上不能再吃火锅了,总要换个样儿。这样吧,我用砂锅炖一只鸡,再多加些蘑菇、白菜,配上米饭特别好吃!」 留福笑着追上了胶东王,「王妃说晚上用砂锅炖鸡。」 胶东王就惊叹,「原来她还带来了一个砂锅!」 「可能还有别的锅,」留福十分满意,「这份陪嫁真不错!」 胶东王也是满意的,对于他来说一包肉松饼都是上等的陪嫁,更何况从炉到锅到调味料到吃食一系列如此实惠的好东西。虽然阴差阳错地娶了家世不显的徐氏女,但王妃对自己还真要比别的女子更有用呢。 体味着火锅给他们带来的幸福,胶东王微微一笑打开了书。不想才看了几页张长史到门前求见,留福出去拦住了人,回来禀报道:「长史来问长沙王成亲时府里的贺礼怎么送。」 「你只说我要读书,让他找王妃。」 留福将人推走了,回来就道:「其实早上张长史问过王妃了,不知道王妃为什么没答。估计是拿不定主意,不如我去提示一下?」 胶东王嗤笑了一声,「不必了,她不是拿不定主意,早上没回答是因为她只想着吃的忘记了而已。」 素波听福儿传话说张长史来见,只得放下手里的砂锅鸡,再三嘱咐寿儿好好看着火,然后才带着福儿回了殿内将人请了进来。 听张长史说了事情的原委,她便记了起来,「噢,我知道的。」当时自己听了王府没钱之后立即想到借此机会建小厨房,接着就为此与郑典膳吵了起来,便将长沙王成亲的贺礼忘记了——那的确也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 第二十章 张长史就问:「长沙王的亲事在即,如何办才好呢?」 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府里没有钱了吗?可以拿金子或者绸缎去换呀,素波便问:「买一份像河间王或者江都王送给我们府里的玉器要多少钱?」此时人们最看得玉石,成亲时两位皇兄送的都是成对的玉器。 张长史就皱着眉头说:「两位皇子们送的玉壁都要值好几百金呢。」 「这么贵?」素波嘀咕了一句,「要是能把我们收到了贺仪重新送出去就好了。」可是何老夫人曾经告诉她那是大忌,那些贺仪都记在各府的帐上,重新拿出来一定会被发现的。而让人发现后胶东王府的颜面就全丢光了。 「果真就这么贵,我特别向河间王和江都王的王府长史打听过,」张长史就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他们当然有钱了!素波听人说邓太尉打了几十年的仗,每一次攻城掠地所得的金银宝物数不胜数,邓皇后嫁给皇上时陪嫁的钱几辈子也用不完,河间王和江都王是皇后的亲儿子,当然富贵非常。 自家王府是根本比不了的。 既然比不了,素波也不打算比了。比起生存,脸面这种东西又算什么?拿出几百金去给长沙王买贺仪,王府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她想了想,「你去领五十金买一对玉壁,再加上八十匹绸缎一同做为贺仪送到长沙王府吧。」 张长史就担心地说:「五十金买的玉壁恐怕不大好吧?」 成色虽然会差些,但总归是玉嘛。素波就说:「贺仪表达的是一份心意。」她从内心从没有认同自己是胶东王妃,所以对于胶东王府的人情往来也就不会真正放在心上,便是别人因此嘲笑,她也不会在意的。而且,胶东王不懂这些事也不会反对,她正好省了钱过日子。回想胶东王中午吃了那么多的羊肉,素波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不错,王府吃饭的钱总要留足啊,因此送礼差不多就好。 张长史见王妃拿定了主意,也就转身去了,走到门口不免又回头嗅了嗅,终于忍不住说:「王妃小厨房里炖鸡的味儿可真香,倒有些像下官家里做的呢。」 素波就笑,「这砂锅鸡果然是按北地的法子做的,因此有些相似倒不奇怪。」又问:「张长史家里还有什么人?」 张长史随口说后只怕自己唐突了,不想王妃倒笑着与自己说起了家常,就笑答道:「下官父母早已经过世,长辈中还有两位叔叔,兄弟二十余人,子侄辈也二三十多人。」 这个时代往往都是大家族,兄弟堂兄弟都在一起排行,因此一辈人有二三十之多并不稀奇,素波见闻也不少了,便点了点头,不解地问:「既然令尊令堂都不在了,你到京城任官,怎么没将家小带来呢?」 张长史便道:「我原本是进京报捷的,来京城时还想着受了封赏后快马回去年前能赶上在家里过年呢,不想竟被王爷选为府里的长史。一时间倒来不及将家小接过来。」 什么?原来张长史竟是胶东王选的!估计他根本不明白,就是随意指的一个人吧。 素波听了这个消息立即明白了张长史所有不当之处,他本来就是一个边城的武将啊,硬是被问题儿童选来当长史,做得不太好是很正常的,所有的错都是胶东王的! 甚至素波还有些同情张长史了,懵懂之间被改变了工作,一个边关武将管王府里的琐事,连春节也没能及时回家,他还真不容易。因此就道:「如今天气已经开始回暖,张长史不如捎信接家小到京城,一家人团圆。正好我们王府有许多空房子。」 张长史就小心翼翼地看着王妃,「我也想着要将家小接来,又怕自己在王府里留不久,大家白折腾一回。」他虽然尽了力,但是也知道自己这个长史做得很差,经常受宗正寺官员的责备和其他王府长史的嘲笑,也许王爷和王妃一生气就将自己赶回边城了呢。 素波就问:「那你是情愿回边城还是愿意留在京里呢?」如果张长史的确不喜欢在胶东王府当长史,自己也可以想办法求宗正寺换一个人,他的确不适合当长史的。 若是在自己刚刚被任命为长史的时候王妃这样问自己,张长史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说要回边城,但是在京城,在胶东王府过了这么段时间后,他已经适应了好多,也有些喜欢这里了,毕竟京城比起边城还是有许多好处的,因此他就迟疑地说:「将来我还是想回边城,那里才是我的家。但现在我又不急着走,还想好好看看京城是什么样的。」 素波就懂了,「这样啊,那你就将家里人接来,在京城住上些日子,带他们到处玩一玩,然后你们再一起决定,留在王府里也好,回边城也好。」 这正说中了张长史的心思,他不由得感动地说:「王妃,你真善良!」 做人嘛,善良是必须的。素波就笑了,「没什么的,要是我是你的家人,也愿意有机会到京城看看,将来回家时还可以把见闻讲给别人听。」前世的人都爱旅游,道理就是这样的。 张长史笑了起来,「下官到京城之前,大女儿大儿子都嚷着要跟着一起来,只是当时下官是随将军出公差,怎么也不能带着孩子,走的时候他们都眼巴巴地看着下官。」 「孩子们就是这样的,」素波就问:「你家的孩子多大了?」 「最大的是个女儿,过了年十三,和王妃差不多大,」张长史说到这里赶紧停住,躬身道:「下官唐突了,罪该万死!」 素波摆摆手,「我们就是说说话,你别行礼。」又道:「我过了年十四,的确与你大女儿差不多大。」而且她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冒犯,就像何老太太总是说自己与她的孙女差不多大,其实就是喜欢自己。而自己呢,也很享受大家的关爱。 张长史见王妃果然没有生气,越发觉得王妃着实是个和善人,便将平日没机会与人说的家常都倒了出来,「接着是个儿子,十二岁,已经能跟着我出门打猎了,再下面三个小的也都是儿子,淘气得很,又特别能吃,到山上打上两三只兔子一顿就吃光了!倒是个个长得跟小牛犊子似的,壮实得很。」 素波就赞道:「长得壮就好!」这时候很多小孩子养不大的,唯有身子壮的才能有更多的机会活下来。 张长史到京城这么久了,还第一次跟别人聊起了家人,满是大胡子的脸上现出了柔情,「他们要是知道能到京城,还可以住在王府里,一定乐得能把房顶掀翻了!」 素波就说:「你去仓曹那里多领十两金,送回家里给长史夫人做路费。」 「那怎么能行?」张长史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府里银钱本就不够用,再说给长沙王买玉壁才只用五十金……」 素波就截住他的话笑问:「你觉得我们就是给长沙王花五百金买一对玉壁,他会在意吗?而你们家长史夫人接到十两金是不是很有用呢?」 第二十一章 张长史先前不过是一个下等的军官,俸禄不多,家里果真不富裕,孩子们都爱吃肉,可是羊却不是总能买得起的,十两金对张家可是了不起的一个大数目,夫人收到了还不知怎么高兴呢。 而长沙王,张长史虽没见过,但他认识长沙王长史,花起钱来像流水一样,恐怕值五百金的玉壁在他眼里也只平常吧。 想通了,张长史就由衷地拜谢,「多谢王妃,下官就收下了。」 「这就对了,」素波就说:「长沙王的贺仪不过是面子情,我们自家人过得好才是更重要的呢。」 张长史到了京城之后,一直觉得所来往的人个个高傲不凡,言谈行事深奥莫测,自己想与大家交好却格格不入,不意间却听到王妃如此简单质朴的话,立即奉为至理名言,诚恳地道:「王妃果然是王妃,见识远比下官强多了。」 素波被表扬了,倒也有些不好意思的,就说:「那你去忙吧,给家里写一封信,再把长沙王成亲的贺仪买了。」 「是!」张长史就道:「我就去领金锭,回来再求功曹帮我写家书,下午就将事情都办好!」 「等等,你不会写字?」 「是,下官不认字,也不会写字。」张长史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不必说是他,就是他们的将军也不认字啊。他们是军户,从小就学武,只有打仗的本事。 王府的长史竟然是个文盲!素波在心里吐嘈胶东王,小美男长得美则美矣,就是做事实在不靠谱,竟然选了个不认字的长史!但事已如此,又能怎么样? 素波只得点点头说:「没什么,我就是随口一问。」 不过转念一想在这个时代,认字的人本就很少,武将不识字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张长史人品还是不错的,不,应该说很是不错,总比郑典膳之流要强得多,因此小美男能选中他也算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运气爆棚吧。 砂锅炖鸡很容易做,素波本着不为了好看更为了好吃的原则,先将鸡肉切成大块,然后用调料腌制,再放到砂锅里用小火炖了大半个时辰,盖子虽然没有揭开,香气却早溢了出来。 砂锅炖菜有一样好处,那就是特别隔热,砂锅鸡端到桌上时里面的鸡汤还在冒着泡泡,胶东王看向锅中,鸡肉、白菜、蘑菇被炖成了棕褐色,热气腾腾的,让刚刚还没有饥饿感的他立即就觉得肚子里空荡荡的。 王妃揭开了盖子,盛了满满一碗鸡肉,因为那不断升腾的热气眯了眯眼,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子,这样不大端庄的动作由她做起来反而显得更加可爱,再衬着被热气醺得微微有些发红的脸颊,似乎凝了细小水珠的头发和睫毛,胶东王一时就看呆了。 虽然大家都说自己王妃美若天仙,但是胶东王一直在心里嗤之以鼻的,并不是说王妃长得不美,但是他从来不会在意一个人长得美不美,美又有什么用呢能支持自己活下来的东西才是有用的,比如一个馒头,在胶东王看来就是很美的,比什么美人都美。可现在他突然觉得原来王妃很美,比鸡腿还要吸引他的目光,要知道鸡腿本来差不多是他心中最美的东西。 然后胶东王就眼睁睁地看着美丽的王妃,将那碗鸡肉端了出去吩咐她的小丫头,「趁热送给张长史,请他尝尝是不是与他家里的一个味道。」 那碗鸡肉是应该是自己的!胶东王真想跳起来喊上一声。就是在他吃掉了两只鸡腿、一只鸡翅和一大块鸡脯肉之后心里也没有平衡,自己的王妃做的好吃的为什么要分给张长史? 素波却在与留福商量,「不能让王爷再吃了,他会撑坏的。」 留福其实也觉得王爷吃得有点太多了,王妃炖的是一只很肥的鸡,除了先前盛了一碗肉之外,其余的差不多都让王爷吃光了,而且看到王爷还在砂锅里翻了几下似乎想找到另一只已经送走的鸡翅时,他也觉得有些过了。但是他能说自己的王爷错了吗?于是就字斟句酌地道:「没关系的,王爷其实有分寸。」 有分寸就能这样?素波只啃到了一块鸡肉,还是一向有弃之可惜食之无味之称的鸡肋,上面只有少少的一点肉。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能与问题儿童讲道理,甚至不能与问题儿童的家长留福讲道理,每一个熊孩子身后都有一个熊家长的理论一点也不错啊! 当然了,留福也不过分了一块与自己差不多的鸡肉,这是唯一能安慰素波受伤的心灵的了。她又在心里下了决心,明天让云哥儿再买一个大一些的砂锅,然后再做砂锅鸡时炖两只! 胶东王回了书房后心里还在不平,「王妃为什么给张长史送一碗鸡肉?」 留福就说:「刚刚吃饭时王妃不是说了吗?下午张长史来商量长沙王新婚贺仪时闻到了鸡肉的香味就起了思乡之情,所以才给他送的。」 胶东王当然听到了,但是他对于这个解释并不满意,「什么思乡之情,他就是馋了,用思乡之情骗了鸡肉!」 「那倒是不像,」留福不懂胶东王的别扭,倒还是公正的,「张长史那个人又憨又直,根本不会耍什么心机。」 「虽然看起来又憨又直,但其实也未必。」 「可是当时还是王爷看中了他,在御前指定他做我们府里的长史呢。」 「也许本王看走了眼。」 「那我们想办法把人换了?」张长史的确不是一个非常好的王府长史,「他就是个老粗,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竟然连字也不识!而且办理王爷亲事时被宗正寺和别的长史们联手骗得好惨,王爷这么多年的俸禄还有皇上赏的钱都用光了,最后又让皇后装模作样地显一把贤良给了我们一万缗钱。其实这钱本来就是王爷的!」 虽然这样,但这也是自己能为王府找到的最好的长史了,胶东王心里不知哪里来的邪火,看到王妃给张长史送了鸡肉就生气了。此时他终于清醒的,就反问留福,「那你愿意许衍来当王府的长史,还是等着皇后派一个人过来?」 留福赶紧就改了口,「其实张长史还算不错了,最重要的是就是他没有坏心,又与邓家没有一点瓜葛,就是邓皇后想收买也是要用一些时间的。」 胶东王就是为此才在父皇为王府指定长史时临时挑了这么一个人。当时正值年底,在殿外侯驾的人并不少,在各种各样履历的人中挑出来张长史来虽然只是一霎间的功夫,但是胶东王却经过深思的。自己不能要京城里的官员,这些人不是与邓家关系非浅就是陆家一派的;自己不能要世家出身的,他们太容易与某种利益有牵连;自己还不能要完全寒门出身的,完全没有家世背景也就没有人能够限制;另外不能要太老的,也不能要太年轻的……总之张长史他能选到最好的人了。 这个人虽然到了胶东王府里办错了许多事,但是他能成为胶东王长史就有如天马行空一般却将邓家和皇后他们都迷惑了,一时之间他们忙着查张长史倒底是什么来路,倒不敢轻举妄动,让自己赢得了许多空间和时间。 第二十二章 道理都是明白的,但是胶东王还是用了半晌时间才从纠结中解脱出来,又告诉留福,「你提示提示王妃,小厨房里的东西不要随便送人。」 留福还是不明白,「其实小厨房的吃食分给张长史也没什么不好啊?」王爷一向很大方的,当年他们还在宫里时,有一次饿得不行了,王爷冒险到御膳坊里偷了一个馒头,回来还分了自己一半呢。 是没什么不好,但是自己就是不愿意!不知为什么胶东王一想起来王妃将第一碗鸡肉送给了别人一股邪火就上来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王爷平时也很少发火的,留福怎么也想不明白,只得先应了,「是,我找机会提醒王妃。」 「算了,」胶东王的理智又重新回来了,「你只要想办法帮着王妃看住小厨房,别混进来皇后的人就好。」 留福点着头,老气横秋地说:「王妃什么也不懂,这一次提的云典膳才过十岁,还是个孩子呢,再加上福奉仪和寿奉仪,一伙子人根本想不到王府有多凶险。我看着他们真是担心啊!」 胶东王敲了敲桌子,「尽力保住他们吧,也算是保住我们自己。」 素波一点也没有察觉每天与她在一处住,一处吃饭的胶东王有什么异样,除了有时会惊叹他的饭量很大以外,就是留福对于小厨房的关注也被她当成了馋嘴。 自从小厨房正式开火后,素波就过上了她理想中的生活,早上睡到自然醒,不用工作不用学习,随便看看书、散散步,与大家说说笑笑就好,而且还能守着一个按自己意愿建起来的小厨房,可以随意做些喜欢的好吃的。 胶东王府的生活真是很不错,素波一直是很容易满足的人呢。 跟在素波身边的人也都是一样的感觉,福儿、寿儿、云哥儿觉得每天的日子都很开心,就连张长史每次来回事时都笑哈哈的。渐渐地,府里的人们都知道王爷万事不管,只专心读书,而王妃呢,事情很少,御下又十分宽松,王府里不知不觉地就弥漫着轻松愉快的气氛。 胶东王自然也感受到了这一切。他每天肚子里都是饱饱的,无论看书还是练剑都觉得头脑更清楚,身子更有力量,就是晚上睡觉时都比过去暖和了——当然这是因为王妃睡着了之后滚来滚去地就与他靠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当然要比一个人温暖多了。 先前胶东王还是很嫌弃王妃睡觉不老实,但没多久他就适应了,就连她把胳膊或者腿搭在自己身上都习惯了。每到这个时候,胶东王就想起了小时候曾经养过的一只猫,那只猫就是这样,不管内侍和宫女们把帐子放得多严密,它都会想办法挤到自己的被子里,软软的,热乎乎的身子就这样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身边,轻轻地打着呼睡着,让自己听了很快就睡着了。只可惜那只猫后来失踪了,胶东王知道它恐怕没有什么好结果,就像他身边所有的人和物一样。 想到了这里,胶东王便轻轻地抚了抚王妃,她摸起来也与那只猫有些相像,头发很顺滑,身上也肉乎乎暖洋洋的,鼻端的气息轻柔而悠长,而且王妃比那只猫还多了一种好闻的气味,香香甜甜的,他现在明白了,这应该叫女子的馨香。 感觉到自己对她的喜爱,胶东王猛然间收回了手。也许在不久之后,王妃就会与那只猫一样突然离开了自己,然后自己又会有很长很长时间自己一个人睡不着了。可那有什么办法呢?胶东王觉得眼睛又酸又胀,但是他并没有一滴眼泪流出来,哭是没有一点用处的,自己最重要的就是强大起来!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实在太难了。 父皇未必完全不知道母妃的不幸,他对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怜爱,但是自己只是他好几个儿子之一,远远不如太子重要,那可是储君,而其余的才是儿子。 而朝中两大势力,邓家一心想将自己消灭掉,真正抹去母妃的一切痕迹;而本应该帮自己的外祖父看似宽厚,实则无情,当时他为了相位稳固竟选择了无视母妃的求助,到了现在更是为了得到赵家的支持暗地里成了长沙王一党。 怎么能让邓家对自己更加松懈,把陆家更紧地绑定,还要建立起自己的力量呢? 王妃却突然翻了个身,将胳膊伸了出来,顺便把胶东王的被子卷走了半边,依旧睡得沉沉的。 胶东王已经习惯了,淡定地重新将被子拉回来,靠在暖和和的王妃身边睡着了。 作为胶东王妃,说起来并没有什么正经事务,不过因为胶东王的特殊情况,素波就不得不多担起王府的一些事情。 张长史已经习惯了有事来请教王妃,这一天他急匆匆地跑来,一张黑脸涨得通红,脸上的络腮胡子都快立起来了,「王妃,你看看这绸缎!」平时王府需要钱用,素波一向让大家用黄金换钱,前两日因听人说有耗子,素波就想着其实绸缎不如黄金能放得住,因此就让张长史取了些先用着。 绸缎纹彩焕然,素波一句「很好的呀。」还没说完,就见张长史将手里的那匹绸缎抖开,露出了里面的料子,竟然全变了,黯淡无光,甚至还有虫洞!「我把这绸缎给了宗正寺的人,结果被他们发现了,将我一顿羞辱,真是气死我了!」 这可是皇后娘娘赏下来的,素波也惊呆了,「怎么会这样?」 张长史就咬牙切齿地道:「一定是万仓曹偷换的!平时都是他管着的,前两天他请假时我让他留下钥匙,他怎么也不肯,当时我就觉得不对,无怪呢,原来心里有鬼!。」 既然府里的仓库只有万仓曹一个人管着,责任自然应该由他来负。素波也这样觉得,「万仓曹呢,他请假做什么去了?」 「他说家里母亲患病,前两日就出府了。」张长史咬牙道:「跑了和尚还能跑得了庙?我回禀了王妃就去他家里将他揪出来!」 胶东王府本来就穷,如今只剩下皇上和皇后娘娘赏赐的这些东西还可以换些钱用,不想绸缎就被万仓曹偷梁换柱了,素波不禁也升起了一股怒火,「你赶紧去!将他找来追回那些好绸缎!」 前世的素波特别憎恨贪污,那些贪官们不劳而获,窃取民脂民膏,现在万仓曹比那些贪污犯还要可恨,因为他偷走的是自己的东西!追回绸缎自然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张长史大步流星地走了之后,她就在想,把万仓曹找来之后追回绸缎,自己要怎么骂他一顿,再免了他的职,然后让谁来接任仓曹呢? 对了,仓曹的职位虽然不算什么,但可是朝廷的命官,恐怕要换掉他还要经过宗正寺吧。 想到了宗正寺,素波又有些胆怯,宗正寺是专管宗室的,他们每天都会给王府送来各种供应,可以说她是吃着宗正寺的,穿着宗正寺的,住着宗正寺的,出门也坐着宗正寺准备的马匹用着宗正寺为她配的仪仗,原本应该极感激的。但事实上,与宗正寺才接触过没多久的她却极不愿意与他们打交道。 第二十三章 现在素波才知道,王府的俸禄都用光了赵怪不得张长史,宗正寺送的东西虽然大半是免费的,但也有许多是收费的,而那些收费的就是天价。 就比如前几天张长史领的这批绸缎,为就是买花木。 据宗正寺的人说,春天来了,王府里要重新种些花木,宗正寺当然要给王府发放免费的花木,但是却让王府拿些种花木的工钱,理由是宗正寺自外面雇了些花农才能种好这些花木。 其实出些工钱也是应该的,但问题就是宗正寺的工钱太贵了,贵得完全离谱,不是正常的两倍,也不是十倍,而是足有百倍,甚至还要更多。 素波听云哥儿在外面打听了工价之差就要回绝宗正寺,可是宗正寺却没有那么好回绝的,继张长史败下阵来之后她也被宗正寺的内侍官员几句话噎了回来,她其实一向是胆小而没有什么本事的。 这样想着,素波就在心里说:算了,如果万仓曹真心悔改了,那就还让他当着王府的仓曹吧,其实王府库房里也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按宗正寺敛财的手段,很快就会被他们搜刮干净的。 就在她用精神胜利法想到,钱被宗正寺搜刮了去与被万仓曹贪了去其实差别并不大的时候,就听外面传来一片嘈杂之声,然后就是她没来得及让福儿去看看的时候,一大群人涌了进来,最前面一个老妇人恶狠狠地向她喊道:「胶东王妃害死了我儿子!」她挥着手上前一巴掌打向她! 还好,云哥儿、福儿和寿儿这时候都在,他们一起上前拦住了,「你们做什么,这是胶东王府,你们敢碰王妃一下,就是死罪!」 大约明白过来他们面对是皇子妃,这些人收住了脚步,带头的那个老妇人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呀!就为了几匹绸被胶东王妃害死了!」后面一干人就抬上了一块门板,门板上面蒙着白布,直接放在了地上,然后就有跟着老妇人哭的,有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素波的,如果恨意能杀人的话,素波早就被杀死了。 素波呆住了,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人,他们不会弄错了吧? 自己杀人? 这不是天方夜谈吗? 素波也不禁气愤地道:「我害死了谁?你们说一说!」 老妇人依旧哭嚎着,指着那门板,「我儿子被胶东王妃害死了!」一个在她身后的中年人也指着门板道:「万仓曹被逼自尽了,我是他的二哥。」 什么!万仓曹死了!素波刚刚还很痛恨万仓曹,但这一会儿那点恨意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就算他贪了王府的一百匹绸缎,也罪不该死呀!她不禁想起了万仓曹,他出身一个世代书吏人家,年纪不大,二十几岁,白白瘦瘦的,衣饰从来都整洁异常,时常在鬓边带一枝香花,身上佩着香草,整个人都香喷喷的,一笔字写得中规中矩。 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突然死了。 白布下面的人就是万仓曹?素波有些不相信,但眼前哭嚎愤怒的人们让她不能不相信。她想问一问是什么情况,可是她的嘴唇一直颤抖着,牙齿咬得格格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连云哥儿、福儿、寿儿等人都被震惊了,虽然还拦在王妃前面,但他们也再说不出斥责的话。 毕竟,人命关天啊! 就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张长史冲了进来,「你们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是我找到万家的!是我逼着万仓曹还绸缎的!是我逼死了万仓曹的!你们有什么事都冲着我来!」 素波眼泪就掉了下来,张长史一定被万家人打过,他脸上淤着青,身上的衣裳被扯得乱七八糟的,他还维护着自己,真是个好人! 其实,是自己让他去找万仓曹的。 所以,自己不能让他来背黑锅,因此素波就勇敢地上前说:「是我让张长史去的,你们冲着我来吧。」只不过她的声音和气势比起张长史就差得远了,在乱哄哄的殿内几乎没有被人注意到。 接下来的情形素波就有些模糊了,她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到来,留福带着胶东王来了,宗正寺来人了,然后朝廷也派了御史过来,她被留福扶着走向花厅,听他在耳边轻声说:「王妃只说什么也不知道就好。」 素波抽答答地说:「可是我知道的。」 「但那样不但救不了张长史,就连王妃也会被牵连进去。」留福很冷静地说:「张长史是万仓曹的上官,就算逼死了他也不会判死罪,最多流放,过几年遇了赦就可以回家了。而王妃若是参与进去,一个暴虐的恶名就跑不了,说不定还会被皇后娘娘下旨降了位份成为侧妃,或者被送到庵里。」 「王妃还是先保住自己吧,若是想帮张长史,等案子结了可以悄悄给他和家里人送些金子,让他们的日子好过些。将来,如果能,我们再补偿他。」 留福说的不错,自己还是应该先保住王妃之位,然后还能帮张长史,但是,她却道:「可是,真是万仓曹换了绸缎,张长史秀冤枉的!」 不必说王爷,就是自己也知道是万仓曹换了绸缎,然后借此来冤枉王妃和张长史!但那有什么用?别人已经做好了圈套,这两个人想也没想地就钻了进去。如果万仓曹没死,王爷还可以想些法子把事情弄明白了,但是他却死了,死无对症,不会再有人相信他们的!留福在心里吐嘈,虽然王妃会做许多好吃的,但是其余的她就什么也不会了,一点儿也不懂得争斗,一点儿也不懂得权谋,她嫁过来之后与张长史两个人,依旧被宗正寺压得死死的,然后又落到了邓家的陷阱里了。 尽管王妃这么蠢,但是王爷还是冒着风险让自己过来,他想保住王妃,自己也真心想保住王妃,毕竟她能尝出毒药,还会做一手好菜,他们不能失去她。 因此留福就用更严厉的语气说:「难道王妃抓住了万仓曹的把柄,能让大家相信万仓曹没有换绸缎?」看素波摇了摇头,就接着说:「现在谁换的绸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王妃要按我说的做,先保住自己。」 胶东王府的花厅被临时改成了一个法庭,皇上派了御史大夫会同宗正寺官员到现场审讯。 虽然这个案子由御史大夫主审,宗正寺监审,但是做为胶东王妃,素波与胶东王还是共同坐在上座,毕竟她此时的身份依旧是王妃。御史大夫也好,宗正寺的官员也好,只能在下首的两侧就坐。 万家的人与张长史则分列两别,一边是原告,一边是被告。万家哭斥张长史逼死儿子,又一力保证儿子不会偷王府的绸缎,而张长史也不服气地诉说他从万仓曹那里领了绸缎后根本没动,直接送到了宗正寺,结果在那里发现绸缎只最外一层是好的,里面都换成了破旧的,而且他根本没想逼死万仓曹,只找到万家追问万仓曹,结果万仓曹说回房去拿钥匙便悬梁自尽了,万家就诬赖他逼死人命动手打人,在他看来万仓曹一定是因为换了绸缎后没脸见人才自尽的。 第二十四章 双方陈述的过程一直都是极混乱的,万家人多,又有许多妇人,哭哭啼啼;而张长史虽然只一个人,但每当他说话时总有万家的人在哭骂,一样的乱哄哄,就是御史大夫再三阻止也没有太大的作用。 素波觉得自己的脑子成了一锅浆糊。 原本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绸缎一定是万仓曹换的,平时能接触到那些绸缎的人只有他,府里因为人少事少只他一个管着仓库,因此偷换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问题。而张长史呢,他本来接触不到绸缎,从万仓曹那里取了绸缎也不过一两天时间,怎么能将绸缎换了呢? 更主要的是,张长史不是那样的人啊!素波到了王府里,除了胶东王和留福就与张长史见面的次数最多,她觉得张长史就是一个武人,简单、直率、粗犷,决不能做出偷偷将绸缎换了又贼喊捉贼的事。 可是,万仓曹已经死了。如果他不是被冤枉的,怎么会自尽?以死明志,这样下多么大的决心哪!肯定不是他! 素波晃晃头,努力分析这个案子,到底是谁呢?万仓曹或者张长史?可每一个都不像。突然间,她猛地想到一个人,其实她也有可能! 她就是皇后娘娘! 绸缎是皇后娘娘赏的,也许拿来的绸缎中就一些是这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呢? 素波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答案,而且大家显然都没有想到。毕竟谁会怀疑皇后娘娘呢? 觉得自己的头脑越加清醒的素波又想到了,这样的话不能直接说,那样就是大不敬,而是要巧妙地把这个思路透路给御史大夫和当场的众人,让大家醒悟过来。她回头去找留福,就见他正瞧着自己,立即转过来就到了自己身侧顶替了福儿的位置轻声问:「王妃发现了什么吗?」 素波用袖子遮着嘴悄悄地告诉他,「我想通了,绸缎既不是万仓曹换的,也不是张长史换的,而是皇后娘娘赏下时就这样了。」 「那不可能!」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相信,但你不要受思维定势影响!」素波不敢高声,但她还是加重了语气,自己毕竟是穿越女,福尔摩斯、狄仁杰什么的还是看过的,「这些绸缎从宫里出来,然后再经万仓曹到张长史,既然万仓曹和张长史都是无辜的,那么有问题的只能是宫里的皇后娘娘了。」 留福就看向王爷,他正坐在王妃身旁,因此王妃的话他完全能听到,就轻轻地撇了撇嘴。 那是不可能的!皇后娘娘不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她固然恨不得早日把母妃毒死,但是在平日里对母妃却十分大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玉盘珍羞……从来都比照着皇后的份例来的,是以父皇、外祖、宫中妃嫔,甚至朝臣们都赞美她的贤良,就连母妃也是在很久以后才意识到被下了毒。 眼下的局面一定是个圈套,向着胶东王府而来,目标应该是张长史,因为他不是皇后娘娘的人,有他在胶东王府做长史,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都会非常不方便。除掉张长史后,以皇后娘娘的手段,她一定也还会对王妃,对自己继续打击。 留福做为一直跟在胶东王身边的人,他完全明白,只是提醒王妃时他却不能完全说实话,只肯定地道:「皇后娘娘赏的绸缎不可能有问题,千万不能这样说,只要露出一点点,王妃你身为皇后娘娘的儿媳以下犯上,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这个时代的人就是太愚忠愚孝了!素波看着留福,真是无力向他解释,皇后娘娘虽然是胶东王的母后,但她根本不是亲妈,而是亲妈的情敌!一个女人对于丈夫与别的女人生的孩子会有多慈爱?素波坚决不相信。可是她要怎么说明白呢? 「就算皇后娘娘本意是好的,但是她身边的人也可能换了绸缎呀!」既然留福这样维护皇后娘娘,素波只得退了一步,「总之,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 唯一合理的解释?胶东王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他可以肯定事情出在万仓曹身上,但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确难以判断,于是向留福使了一个眼色。 留福就再一次嘱咐,「王妃千万别开口,一定没事的!」王爷是真心要保住王妃的,就连好不容易才在宫外建立起的一点力量也要拿出来了,自己赶紧出去传个信。 就在这一会儿功夫,御史大夫已经听过原告和被告各自诉说,抬手压下花厅内一直没有间断的各种声音后问道:「万仓曹两日前请假说是母亲病了,可是真的?」 万仓曹的母亲就上前含泪道:「我儿一向孝顺,我前几日偶感风寒,有些不自在,他一定要请假回家侍疾,我原说不必的,吃两副发汗的药就好了,结果他一定要请假。不想,我的病倒是好了,可是他却因为……」说着又哭了起来,的确是丧子之后痛心不已。 御史大夫人便发下签子令差人去到药铺查万仓曹母亲是否请大夫看病抓药。接着又问张长史,两边说的倒基本能对得上,接着又问领绸缎之时的情景、发现绸缎被换时的情景等等,间或询问宗正寺及府中之人,十分细致琐碎。又不断地派出数拨差人查问,不但连先前素波赏出去的几匹绸缎一一查到,就连当初自皇后宫内发出绸缎的内宫处也要派人去查。 素波见御史大夫不急不徐地将案情拆分得丝丝入扣,已经很信服服了,突然听到他竟然连宫里也查,就更生了敬佩之心,前些天回娘家时听叔父与何老先生提过的这位御史大夫原来果真很正直!虽然他看起来平平常常,审起案子也不像狄人杰那样威风,又不如福尔摩斯那样潇洒。 可宗正寺的官员却站起来道:「宫里不必查的,尤其是这批绸缎出自皇娘娘的内宫,定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素波对宗正寺的人早没有好印象,说起来今天的事还与宗正寺有着莫大的关系呢。若是不是张长史被宗正寺的人嘲笑挖苦了一顿,他哪里会气得要命急忙要去万家算帐,而自己当时也是为此而生气,才支持张长史过去,结果就出了人命。她就想帮御史大夫说上几句话,可怎么说才能刚好帮上他,让大家怀疑宫里有问题呢? 还不待素波想好,御史大夫就平静地道:「只要与案子有关之处,哪怕是皇上面前,也一样要查的。」然后也不理宗正寺官员满脸的气愤,只当说了一句平常的话一般就又继续审起了案情,「张长史,你与万仓曹曾经吵过架?」 这是府里有一个内侍刚刚被问话时说到的,张长史没有否认,「是吵过,刚到王府时他不肯听我的命令就吵过一架,后来也常磕磕绊绊的。」 「张长史还想将万仓曹从王府里赶走,」刚刚反对查问内宫的那位宗正寺官员站起身后悔地说:「早知他能将万仓曹逼死,我当初不如就答应了。」 万仓曹的母亲也上前哭道:「我儿活着的时候也曾说过王府的长史仗势欺负他,还打过他两次,只是我儿老实胆小,不敢与上官做对,就都忍了。」 第二十五章 御史大夫照例又在府内传了许多人询问。结果不必说,素波先前也曾听过的,张长史的确脾气不大好,受了宗正寺的气或者有其余什么不如意之处便常常生气骂人,仓曹确实被他骂过几次,至于打人,虽然张长史不肯承认,但也有人曾经亲眼见过。 这时派出去的差人陆续回来,王府里仓库内所余绸缎,并素波赏出去的,送到徐家的,包括内宫中与这批绸缎同时进贡的皆没有一点问题,特别是内宫,因有详细的记档,每一匹绸都能追查到最下面的织造局,又有众多官员经手,完全无懈可击。 随着御史大夫一点点地问出了更多的细节,比如万家几代人做书吏,家境殷实,家风清正;比如张长史家里人口众多,日子一向紧巴巴的,虽然有王妃赏了十两金,但其实对张家那么多人也不算什么,特别是听说他们一家几十口人都要到京城来…… 最后府里的一个门房又提供了一个消息,昨天下午一个有北地口音的人来找张长史,张长史就随着他出门了,然后今天早上张长史带着绸缎出门时那人就在门外等候。虽然张长史再三说那人是昨天才结识的,今天根本没见过,但根本说不出那人姓名住处。 此时就连素波也开始对张长史起了疑心,很显然,张长史很需要钱,而且他极有可能借着那位所谓的同乡帮助将那些好绸缎偷换出去了。 似乎案情已经审明了,素波先前的判断完全没有机会说出来,就是她说了,恐怕也不会有人信的。她瞧着气得暴跳如雷大喊大叫却已经语无伦次的张长史,不知为什么还是相信他,再忍不住站起身向御史大夫说:「我觉得张长史不会偷东西的。」 御史大夫人起身避席行礼,脸上依旧平板得没有一丝波澜,「请王妃稍安勿躁,案子还没有审完。」接着便又重新坐下继续向万家的人问:「你们为何进王府时一口咬定是王妃害死万仓曹的?」 关于万仓曹的母亲进府就直接指向自己责问,素波被御史大人提醒了之后才重新想了起来,方觉得有些不对。 在御史大夫一丝不苟地追查下,万仓曹与张长史间的所有仇怨,以及最近几日他们的日程都十分清楚了。从现在的证据看,张长史的确有着很大的嫌疑,而自己,做为一个王妃深居内宅,与万仓曹不过有几面之缘,根本没有一点的矛盾,为什么万家首当其冲地进来找自己呢? 万仓曹的母亲就又哭道:「张长史到我们家来逼我儿子,就说是王妃吩咐他来的,一定要把绸缎追回去,否则就要我儿子的命,我儿子一定是为此才自尽的。老妇人一时气恼就带着孩子们找上了王府!」 张长史就又跳起来喊道:「我没说是王妃让我来的!是我自己发现绸缎被换了才过来的!」他的嗓子喊得已经有些哑了,特别的粗砺,十分难听,屋子里大半的人都皱起了眉头,也不知道是不愿意听他的声音,还是不愿意听他的话语。 素波能听出张长史维护自己之意,而留福也再三叮嘱她要先保住自己,还说只有自己无事,将来才能帮他,这样不只对自己好,就是对张长史也是最好的。那么现在自己应该否认,或者轻描淡写地将那时的场景解释一下,自己并没有让张长史逼死万仓曹,其实也不算是撒谎,自己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如果早知道了,宁愿不要那些绸缎了。但那样的话,张长史恐怕要被诬陷了。 但是素波还是想说出实情。 她觉得正义总会战胜邪恶的,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要将事实摆明了,才会找到真正的答案。如果不将实情完全说出,恐怕会影响御史大人的判断。 毕竟眼下的这位御史大人看起来很公正严明,审起案子也很有办法,只凭着直觉素波已经相信他了。 可就在这时候,站在自己身边的福儿却先开口了,「绸缎的事情王妃根本就不知道,更不可能派张长史去万家了,我从早上一直在王妃的身边服侍,根本没看到张长史。」 素波就迟疑了一下,福儿一定听到了刚刚留福的话,所以才出来帮自己的,现在自己说出实情,她可就没面子了。 还不待她想出办法,突然从花厅的一个角落走出来一个小内侍,上前跪倒后惶恐地道:「小的今天在淑宁殿前服侍,却看到张长史带着一匹绸进了淑宁殿,然后怒气冲冲地出府,后来就听万仓曹自尽了。」 虽然素波根本没想瞒着自己一早见过张长史的事情,但是她看着眼前的小内侍心境却十分复杂。这个内侍叫三木,因为与云哥儿交好才调到自己殿前服侍的,他还曾跟着云哥儿一起说要一辈子跟随自己呢。现在他只是为了说明真相,还是为了维护张长史,又或者另有原因? 最受不了此情此景的应该是云哥儿了,他果然忍不住也跳出来说:「三木!你竟敢撒谎!明明福儿说的是真的!」为了维护王妃,也只能说谎了。 眼看着自己身边的人就要吵成一团,素波赶紧喝住他们,「御史大夫面前大家都要说实话,不许有半句谎言,只有让御史大夫知道实情,他才能正确的判断出真相呢。」然后就详细地讲了一遍实情。 「果然是王妃指使张长史来的!」万仓曹的二哥就悲愤地说:「无怪有一次我弟弟喝多了酒对我说王妃与张长史来往甚密,他心里怕得很呢!」 什么叫来往甚密?哪怕在前世没有什么男女大防的时代,这样的时候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都会让人觉得不对,更何况眼下的情形? 素波猛然间感到森森的恶意,先前因为万仓曹的死亡而对万家生出的种种愧疚和歉意立即消下去了大半,心里更生出了一种莫明的害怕,她觉得似乎自己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所有证据都指向了张长史,然而自己表态说相信张长史,接着万家说自己与张长史关系不正常。她激灵灵地打个了寒战,这真让她百口莫辩。 福儿和云哥儿几个也气炸了肺,一同向万二郎叫骂起来,就连寿儿也加了进去。但越是这样,素波越觉得没有什么用处,自己身边的人刚刚由自己亲口否定了他们的可信,现在谁还会信他们? 这一次张长史却没有再跳起脚来叫骂,可谁也没想到他突然扑向了万仓曹的二哥,两只蒲扇大的手扼住了他的脖子!御史大夫一声断喝,好几个差人扑上去才将万仓曹的二哥救了下来,人已经快要没气了,幸而王府里有御医,正在现场围观才上前救了他的性命。 素波看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突然绝望起来,与自己和身边几个人的言谈举止相比大家一定更相信万家,就连她自己也突然没了信心。 自己错了,真应该听留福的话,只有先想办法保住自己才是正确的,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后悔也来不及了。素波就又一次用目光去找留福,可是他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办呢? 就在此时,她突然听到一声非常威严的咳嗽!真的,并不是寻常的咳嗽,与叔父平日的咳嗽不同,与刚刚被张长史掐过脖子差一点上不来气的万二郎的咳嗽更不一样,而是非常非常威严的咳嗽。 第二十六章 咳嗽声从自己身边响起,素波吃惊地扭过头去,是胶东王在咳嗽!对,一点也不错,胶东王非常有气势地咳嗽了一声,也许不应该叫咳嗽,而是发出了一声「咳!」,就像许多大人物说话前都先要「咳」一声宣布他要说话了,让大家肃静似的,而花厅里果然立即就静了下来,所有哭泣吵闹说话的人都闭了嘴,一同抬头望向胶东王,充满着畏惧和信服! 有那么一霎间,素波都相信了,她觉得胶东王就要出来为自己主持公道了!他俨然端坐在宝座上,神情凝重,一张美得无懈可击的脸发出正义的光芒,一双黑沉沉地眼睛垂眸看向下面的众人,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目光,轻轻抿起的嘴角显示出他有些生气,这种淡淡的怒气比起张长史跳上去杀人还令大家觉得胆寒,素波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想起了一句话,「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匹夫一怒,血溅三尺。」 张长史至多是个匹夫,他就把万二郎掐死也只能掐死一个人,而胶东王,他的力量能左右许许多多的人! 果然,只这一声咳嗽,御史大夫以及宗正寺的官员早已经起身上前跪倒一片,下面的人更是呼拉拉地伏下一片。御史大夫三叩大礼之后恭敬地道:「臣疏忽了,罪该万死,然还请王爷许臣继续审明案情。」 虽然御史大夫的表情还是先前一样的平静,但他所流露出来的神态与刚刚让自己稍安勿躁完全不是一样的,敬重,还带有一丝畏惧。 胶东王一直有这样的本事。听留福说,他从小由静妃精心教养长大,三岁认字、五岁能文还不算什么,真正一向最严格的教养是皇子的风范,他能俨然端坐大半天而不动一下,神情保持着威严庄重而一丝也不松懈,不必说不知详情的外人,就是完全了解他的底细的素波也时常会被胶东王所迷惑。 眼下,素波多希望胶东王果然能如正常人一般替自己说一句话呀!他每天与自己同吃同住,本应该知道万家人在撒谎的。 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自几年前胶东王生了一场大病,他就变傻了。现在保留下来的全部是假像,可能他被花厅里的吵闹惊了,然后就出于习惯性地按他从小被教导的样子去做。而真正的胶东王是个会抢自己的饭,会随时掀翻桌子的问题儿童。 胶东王果然就没有回答御史大夫,因为他不会。素波只恐御史大夫看出什么,便借着长长宽宽的袖子遮掩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她见留福时常如此。 胶东王便缓缓地抬起了一只手,然后就重新放下了。 素波看着如此完美如此高傲不凡的动作,心里说不出的遗憾。哪怕,胶东王只会说几个字,斥责万家人一句,或者告诉御史大夫自己根本没有与张长史来往过密也好,自己就没有事了。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轻轻地抬了一下手就重新归于沉寂了。 但是胶东王的举止在大家看来却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觉得王爷对万家污蔑王妃不满了,但是金尊玉贵的王爷是不屑与下面的人辩论的,他的一声轻咳已经将态度完全表明了。于是御史大夫再拜,「谢王爷!」重新回到了他的座位,继续审案,「今日张长史几时到淑宁殿?几时离开?」 毕竟是王府,服侍的人很不少,张长史的行动又并不是什么机密,又有两个在殿外服侍的小内侍上前说出所见所闻,只一会儿工夫就弄清楚了,接着御史大夫又一次次地追问起他们以前的见面。 素波嫁过来时间并不长,还不满一个月,经过御史大夫细致的追问,终于算出来她共见了张长史七次,其中有四次是在花厅,最长的不到一个时辰,最短的只有两刻左右,每一次都有府里的其他官员在场;另外三次是在淑宁殿,多是为了请示一两件事情,时间就更短了,就比如今早,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而淑宁殿内外一直有内侍和宫女们。 而其余时间,因为王府内外院严格分离,且胶东王每日三餐和晚上就寝都是回淑宁殿的,她和张长史是不可能单独见面的。 如此剖析之下,先不论别的,只万仓曹一句王妃和张长史来往甚密就站不住脚了。先前万家所有的话都十分可信,但现在的一个漏洞立即就让情况转换了,素波看着厅里的众人,神情多半有了变化。 万仓曹的二哥便按着胸,压着咳嗽上前道:「我也只是听弟弟说过一回,当时他还醉着,因此我听得不甚真切。」他刚被张长史捏住脖子,显然是伤得不清。 御史大夫还是不急不徐地、不焦不躁地问:「你当时究竟听到了什么?」 万仓曹的二哥迟疑了一下,「我弟弟的确说过张长史与什么人来往甚密,他很害怕,只是这个人是谁我没听到。」 「一点也没有听到?」 「没有,」万仓曹的二哥想了想就更肯定了,「我刚听张长史是王妃派去了,就以为是王妃,其实当时我并没有听到究竟是谁。」 看来自己没事了,素波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胶东王那一声咳嗽功不可没啊!她明显觉得就在他那一声之后,殿里的气氛变了,大家意识到这里是王府,自己是王妃,说话更谨慎小心,追索事实更清楚。 素波就在心里想,如果案子查清楚了,自己一定要用心给胶东王做许多许多美食,好好感谢他。他别的不懂,但倒是很馋嘴,特别爱吃自己做的饭菜。 御史大夫只问话就问了大半天,时间从正午之前一直到了掌灯时分,然后就将那些绸缎在花厅里打开,十分认真地查看。 最初素波觉得是皇后娘娘赏赐给胶东王府的绸缎有问题,然后她又怀疑过张长史,但是现在她已经肯定问题一定出在万家。要么万仓曹的二哥为什么会诬陷自己呢?虽然他后来否认了对自己的指责,但很明显是因为胶东王的气势和御史大夫的细致追究。 但自己与万仓曹本就不熟,万家为什么要害自己?何况万仓曹怎么能将绸缎偷出来的呢?他虽然管着仓库,但出入府门都有人查看,根本不可能将绸缎带进来又带出去的。最关键的是他自杀了,谁会怀疑一个自杀了的人呢? 素波怎么也想不明白。 可是她必须要想! 虽然万仓曹的二哥的指责看起来不是真的,而且他最后收回了那句话,但是作为一个女孩子,素波还是感觉非常的不自在。而且这样的话传出去,叔父与何老太太一定会非常伤心吧,在出嫁前他们反复告诉自己要特别小心,注意维护声誉,因为皇家本就是事非多的地方。 当时自己答应了,但其实并没有认真放在心上,因为她根本不相信。但现在的事实由不得她不相信了,如果不是自己进王府时间尚短,每一天的日程还能追究出来,自己早被泼了一大盆污水而洗不清了。 素波要自救,于是心里憋着一口气,拼命地回想着福尔摩斯、狄仁杰、包公等等破案过程,想借用他们的方法找到万仓曹的问题。但很遗憾,她怎么也想不到。 第二十七章 再看花厅里,御史大夫正皱着眉头看着那些被换了的绸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翻来覆去,仿佛从上面能看到是谁换了一般。素波就走了下去,她也要去看看,万一能发现什么破案的细节呢。 每匹绸缎外面一两层都是上好的,巧妙地裹住了里面破旧而起了皱的旧绸,不打开还真很难发现,素波用心地看着,却怎么也不能在这些旧绸上找到答案,她正要失望地回去,却突然又停住了脚步,「再打开一匹绸缎。」 新打开的绸缎还是一样,外面是好的,里面是坏的,但是素波却叫了起来,「绸缎是万仓曹换的!」 「王妃,你不能因为偏心张长史就把责任推给我弟弟!」万仓曹的二哥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满脸地悲愤。 已经诬蔑一次自己的人,肯定还会再次泼脏水的,素波就知道,如果不能查出万仓曹有罪,眼前的这个人还会说起自己与张长史或者其余的人来往密切之类的话,反正万仓曹已经死了,他完全可以随便说而大家也没有办法去对证。 这也是她憋了一口气一定要查案的原因! 御史大夫摆了一下手,两个差人将万仓曹的二哥按住了,然后他就问:「王妃看出来什么了?」 在这些破旧皱褶的绸缎上,素波什么也没看出来,但是她闻到了啊,「绸缎上有香气,正是万仓曹身上常带着的香味!」 嗅觉与味觉在很多方面都是相关的,就比如一道美食,大家会说色香味俱全,品酒之前人们通常也要先闻一闻,因此素波有着极敏锐的味觉的同时也有着相当灵验的鼻子,就在她放弃思考的时候不知不觉就闻到了香料的味道。 特别是新打开的一匹绸缎,里面的味道被包住了还没有散去,可以说是很明显的。 御史大夫重新打开绸缎凑上去闻,也让手下的差人和王府的内侍官员们来闻,先前没有人注意到的那丝淡淡的味道在被王妃提示了之后还是能分辨出来的,确实与万仓曹平时常配的香一样。于是御史大夫放下绸缎说:「我早就怀疑是万仓曹换的绸缎,但只差一点想不通,如今全明白了。」 你早就怀疑了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一个劲儿地审问张长史,审问府里所有的人?让我以为你一定会怀疑张长史呢?素波放松了心境之后恨不得立即去质问御史大夫,为什么要自己担了这么长时间的心! 当然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听着御史大夫指着绸缎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不是张长史,你们看这绸缎折得如此整齐如此巧妙,全部按贡品的样式,他或者那个来自边城的同袍应该不会,而且也没有足够的时间。」 万仓曹是专管仓库的,他不但会按贡品的样式折叠绸缎,而且还有大把的时间把绸缎叠得如此巧妙,让领绸缎的张长史根本没发现。素波的脑子一闪,这就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破案的细节呀! 「还有,你们再看这些旧绸缎上面都有很多的皱褶,每一匹上的都很相似,我一直在想这是怎么形成的,」御史大夫说着拿起一匹旧绸一圈圈地围在一个差人身上,然后再用布条一系,完全将皱褶的形成显示得清清楚楚,「王妃闻到的香味让我明白了万仓曹就是这样把旧绸运进王府,新绸运出去的。」 「至于运进来的旧绸是哪里来的,新绸去了哪里?我早已经让差人去查了,恐怕还要用些时日,」御史大夫就带着宗正寺官员和手下的差人们恭敬地行了礼,「待追回绸缎一定再来向王爷和王妃禀报。」 接着,御史大夫、宗正寺的官员,还有一大群或哭哭啼啼,或哑口无言的万家人就都离开了。 素波竟还有些不敢相信,事情就算解决了? 忽然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王妃,你应该让大家都回去了。」 素波回头一看,原来是留福,不知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真不知刚刚那样关键的时候他去了哪里,可现在不是问的时候,素波只有站起来吩咐道:「大家都先下去吧。」然后又想起来加了一句,「今天太累了,大家都休息吧,典膳所也不必再送晚膳。」 才回了殿内,留福就催道:「王妃,赶紧做饭吧,王爷饿了。」只有他们三个人时他是很随意的,时常把胶东王带到了小厨房里在一旁等着王妃做吃的。 其实素波也是又累又饿,一直坐在花厅上面的宝座上不能随意乱动其实是很难受的,她又不比胶东王从小受过专门的教导,早觉得身子都快僵掉了;还有,中午饭没有吃,晚饭也没有吃,她还从没有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呢。 还是在中午的时候,她曾经想提醒御史大夫休息一会儿吃饭,但因为那时的气氛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后来她就被案子搅了进去,也忘记了吃饭的事。 刚刚想到大家都很累,便没有让典膳所送晚膳,所以就算留福不催素波也是打算立即做饭的。 当然,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做复杂的东西了,因此素波洗了手随便舀了些面放在盆里加水各成稀糊,倒在平底锅上摊平,然后在上面打一个鸡蛋,再随意放上一些盐、花椒粉、葱末、香菜之类的调料,用锅铲卷起再对折,一个鸡蛋摊饼就好了。过去在学校门前就常有卖这样的,早上来不及吃饭时买一个,现做现吃,立等可取。 素波咬了一口,软乎乎热腾腾地非常不错,然后很自觉地递给胶东王。他从来都要抢自己吃过的东西,据留福说是小孩子脾气,素波也早习惯了,索性主动给他。 再者,今天她着实非常感谢胶东王的,虽然他不是主观要帮忙,但客观上却给她很大的支持,原本想给他做大餐的,现在只拿摊鸡蛋饼来糊弄他,其实也是欺负他什么也不懂了。 胶东王果然什么也不懂,高高兴兴地接过摊鸡蛋饼吃去了。素波就一面摊下一个一面问留福,「刚刚你做什么去了?」 「小的想与其留在花厅里等着,还不如出去打听是不是有人出售那些绸缎,那可是贡缎,与外面卖的不一样,找到就知道是谁做的坏事了。」 「找到了吗?」 当然找到了。但是留福却道:「小的白白在集里跑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也是,如果他找到了,回来后岂不说出来?但是素波还是很感谢他的,将下一个摊鸡蛋饼递给他,却还是不能忘记今天的案子,「真是不明白,万仓曹为什么要偷绸缎,然后又自杀了。」 留福大口地吃着饼,却又含糊地道:「谁知道他是不是自杀的?也许是被别人杀的呢。」 素波打鸡蛋的手就顿了一下,「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自杀的人与他杀的人不一样!」电视剧里演过的,她先前怎么没想起来!现在就比划着告诉留福,「你去告诉御史大夫,让他查一查万仓曹是不是自杀的?」说着把刚煎好的蛋饼也塞给他,「快去!快去!路上吃吧。」 留福回来后到了书房,向胶东王禀报道:「万仓曹当然不是自杀的,御史大夫正要查是谁杀了他,他二哥就出来顶了罪,然后服毒自尽了。」 第二十八章 胶东王了然,「皇后又把线索掐断了。」 虽然皇后依旧控制了最后的结局,但是这个案子还是让胶东王感觉很满意,「邓家的势力在朝中不断变弱了,没能阻止御史大夫过来。我原以为一定会是宗正寺的官员来审案,结果也会比现在还要糟糕。」 留福也庆幸,「是啊,小的也以为王府一定会吃大亏呢。为了保住王妃,我把我们在外面的人手都调了出来查到了万仓曹的外宅,随时准备把他们藏起来的绸缎抖出来揭开案情,现在看来不用了。」 胶东王看了一天的审案,十分肯定,「凭严正的手段,他一定能查到。」 留福就道:「这个御史大夫还真令人大吃一惊呢!」 「朝中本早应该设御史大夫了。前朝御史大夫便负责监察百官,审理重要案件,起草诏命文书等,与丞相、太尉合称三公,地位十分尊崇。本朝初建,邓太尉和陆丞相一再反对父皇设御史大夫一职,」胶东王冷笑一声,「他们只有在这件事上是一致的。」 「还不是王爷暗示薛大儒上书,才促成了皇上设御史大夫!」留福就笑了,「这位御史大夫看来还真很有本事啊。」 胶东王却摇摇头道:「你没觉得王妃其实才更令人吃惊吗?」 留福也承认,「我一直以为王妃太笨会被他们陷害了,急忙出了府想帮她,没想到这个案子最后还是她找到了最关键的两处。」 这也是胶东王的想法,「明天你用心套套她的话,看她怎么知道自杀与他杀不一样。」 御史大夫听了都大吃一惊的,王妃是怎么能知道?留福心里也痒痒的,「不如我现在就回去问问?」 胶东王撇了撇嘴,「没用的,她现在一定睡了,而且睡得像一只猫一样,叫都叫不醒。」 素波经历了这一天的劳心劳力,真是精疲力竭,吃过摊鸡蛋饼当然早早睡下了。 胶东王回来时就见她果然睡得正香,整个人都埋在绸缎被子中间,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脸,轻轻地打着呼,仿佛就是天塌下来也惊不醒她。胶东王本也没有叫醒她的意思,但是王妃占据了整个床,让他没有办法躺下。 是的,王妃虽然像一只小猫一般蜷着身子,但此时她却正好在大床正中间,也不知经历了几次打滚到了这里,连枕头都没有用,只是沉沉地睡着。胶东王看了看,自己不论住在床里还床外,床头还是床尾,地方都不够大,王妃还真会选地方,把这里当成她一个人的了! 可是胶东王却没有生气,动手将人抱起来挪到了床里,然后自己在外面躺下了,心里想着,如果她再打滚,总不会掉到地上去了。 素波香香地睡了一觉,吃过早饭就问留福,「你怎么不带王爷去上课呢?」 「这几日文澜阁那边有事,薛大儒不过来了,」留福就道:「我想着昨天王爷坐了那么久一定会很累,就让王爷歇一天吧。」 「王爷的功课是有点太多了,真是可怜的孩子,太累了!」素波就转过头去捏他的脸,「哎呀!留福你看看,王爷好像比过去胖了!」脸上的肉明显多了。 不但胖了而且还高了,留福也摸了摸自己的脸,原来干枯的两颊已经圆润多了,「王妃的饭菜做得好吃,大家就都胖了。」 「留福比王爷胖得还要多呢!」素波就指着他笑,然后收回手摸摸自己脸,「我也胖了,怎么办?怎么办?」说着急忙跑到镜子前照了照:还好,两颊的婴儿肥倒不难看,并没有出素波最怕的双下巴,然后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恢复了落水前的体重。 素波离开镜子时痛下决心,「我不能再胖了!」 「王妃不胖,」留福不解地道:「再说胖一点很可爱的。」 「不,不,不!」素波才不要胖,她宣布,「我要减肥!」 「什么叫减肥?」 素波一捂嘴,「女人的事你不懂的!」然后就顾左右而言他,「既然不用上课,我们不如到花园里走一走。」正好还能减肥。 到花园更好,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套套王妃的话,留福服侍着王爷和王妃到了花园里,逛了一圈令人在一株桃树下的石头上铺了皮褥子坐下,似乎随意地说起昨天的案子,「御史大夫听了我传的话立即就去查看,发现王妃说的一点也不错,可王妃怎么知道自杀和他杀不一样的呢?」 嗯,这总不能拿女人的事推过去了,怎么知道的呢?素波就想了想,「当然听徐家的长辈们说的了。」 「是散佚大臣说的吗?」 「不是,叔父原来没有当过官,不懂审案,」素波就说:「是我父亲,还有族里的其他人……他们聊起过去当官时的见闻说的,我在一旁就听到了。」 这借口还算不错吧,素波觉得自己蛮机灵的。果然留福就信了,还点了点头,「原来是徐家的老大人们说起的。」 「对呀,你知道的,我们徐家在前朝有许多人做官,而且还做很大的官呢。当官就要判案子的,他们当然见多识广了。」 王妃的娘家留福是查过的,徐家过去是出过许多官员不错,但到了前朝末年时已经没落了。她的父亲应该没有当过官,甚至她出生后徐家也没有当官的人了,而且当官并不是都要审案子的。但是留福还是点着头,「徐家在前朝可是了不起的大世家,王妃可知道老大人做过什么官吗?」 嗯,不知道。素波就一挥手,「我那时还小,记不清了。」然后她就站了起来,「看,桃花开得这么好,我们采些回去吃吧。」 无论说什么做什么,王妃都有办法成功地转到吃的上面,而且在她的眼里,几乎就没有不能吃的东西。 留福情知再套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江阴徐家已经没了,除了万事不管、万事不知、只懂读书的书生徐宁再无对证,只能是王妃说什么是什么了。 而且,提到吃的,留福也很上心。把桃花做成吃的,就是宫里也没有见过,他也很些好奇呢。 于是,很快这一次出游就变成了采桃花。身后的这株桃树不大高,素波踮起脚来正好够到,她挑选刚刚绽放的花瓣,一朵朵地摘下来用裙子兜着,又是干活又是玩的,十分开心,又喊留福,「过来帮我把这根桃枝压下来,那上面的花又多又好。」 胶东王走了过来,把桃枝压下,素波尽情地采着,突然发现,「哎呀!王爷已经比我高了!」其实她也一直在长个子,但是根本没法与胶东王的速度比,因此便很不服气,「你怎么能 长这么快!」看周围没有别人就捏了捏他的脸,小美男长高长胖了,气色也好了许多,真是面如桃花呀! 素波没有照镜子,不知道此时她的脸也与桃花相映红呢。 桃花入馔,可以做桃花糕、桃花粥,桃花羹,美味而漂亮,摆在桌上就像把春天带到了屋子里一般,就连胶东王都笑吟吟的,噺鲜尐说素波就笑,「王爷今天特别高兴呢。」 第二十九章 当然了,昨天他们在胶东王开府后与皇后娘娘的第一次争斗中大获全胜,而且没有暴露一点实力,王爷焉能不开心?留福笑着赞同,「王妃做了这么多好吃的,王爷岂能不高兴?」其实这也是实话,跟着王妃,他们不只吃上了饱饭,还吃得特别好! 素波也开心,她看着一桌子的桃花,还觉得缺了些什么,就笑着说:「我给你们做一道特别的东西!」 做点心余下的一罐牛奶放到火上加热,看着奶还没有煮开却已经涨起来的时候赶紧离火倒入准备好的瓷杯里,放上一会儿杯子上面就结出一层奶皮。王妃小心地在奶皮上轻轻一划,将里面的奶汁重新倒了出来,奶皮瘪下去贴到了杯底。 王妃便将倒出来的奶汁加上桃花瓣、鸡蛋清、白砂糖,便叫胶东王,「顺着一个方向搅拌,让它们完全混匀。」 素波先前只让留福帮忙,后来她发现胶东王做起事来更稳重更靠谱便喜欢让他给自己打下手了,而留福只能做一些粗活。果然没一会儿胶东王就将奶汁搅拌好了,她接了过来便小地地把拌好的奶经先前划开的奶皮重新灌到杯子里,那层奶皮就一点点地鼓了起来最后重新回到了之前的位置,简直就像变魔术一样。 留福惊叫了一声,「王妃这么高的本事是向谁学的?」 「我看过好多菜谱,全部记在心里了,」素波全神贯注地盯着瓷杯里的奶汁,让每一杯都做得恰到好处,之后将它们一个个摆到大蒸锅里蒸上,才松了一口气又道:「也有我自己用心琢磨出来的。」 后来据胶东王和留福分析,他们套问了那么久,唯有王妃最后一句话肯定是真的,她当时全神贯注地烹饪,一点也没有设防。而且能信手拈来这样多好吃的,就是御厨也比不了,有底蕴再加上用心琢磨是必须的。 关了火王妃便让留福将锅端了下来,见他要打开锅盖,赶紧拦住,「现在还不是吃的时候,大家先吃饭!」用过午膳之后王妃施施然地走过去揭开锅,端出一个个小瓷杯,每个杯子上面再加一朵桃花,「每人一份,餐后甜心——双皮奶!」 瓷杯是官窑出品,薄胎如玉,绘着几朵粉红的桃花,隐隐透出淡粉色的凝乳,及到近前,杯口上一朵真正的粉红桃花浮在雪白的奶皮之上,美不胜收。 胶东王看了半晌才舀了一匙放到口中,香甜爽滑,一种很熟悉的味道。对了,就是王妃身上的气息。 素波将瓷杯里的双皮奶挖得干干净净全部吃掉了之后就向椅子后背一仰,长叹了一口气,「唉!我的减肥大计又失败了!」 减肥,留福还是似懂不懂,此时的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这将是未来他听到最多的一句话,看着吃饱了眼神有些迷离的王妃只恐怕她就要去睡午觉,便上前提醒道:「王妃,是不是应该将府里整治一番了?」 如果不是急于套问王妃的话,整顿王府是今天上午就应该做的。经历了这一次,府里暴露出来许多有问题的人,正好清洗一番。 素波是有点困,但是她马上就清醒了,「对了,三木!他想害我!」 「王妃真聪明,」留福恭维着,又提醒她,「还有门房,说看到张长史同乡的那个;承奉司看到张长史和万仓曹吵架的内侍……」有些人在这一次审案中并没有很明显地露出来,但是留福知道他们不妥当,正好借此机会都弄出,这样府里甚至能安稳些日子,他和王爷做事也会方便多了。 素波频频地点头,「好,好。」如果说先前她对留福还有些不满的话,现在也全没了。在最难的时候,他可是全力支持自己的,一心要保住自己,所以她完全相信他的话,「那些人我全赶走!」 「除了把人赶走,还要建立严格的府规,属官、内侍、宫女、杂役,每一个人应该做什么,不应该做什么,能去哪里,不能去哪里,都要清清楚楚地列出来,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犯了错就打,做得好就赏。」 对了,岗位责任制不就是这个意思?自己这个穿越女怎么没想到?素波就满怀信心地点了点头,「放心吧,你不方便出面,我也能一个人搞定!」 留福就又赞美道:「王妃真是越来越能干了!」 「还不是为了你们。」素波果真觉得身上的担子很重很重,不过呢,「我们也算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了,总要相互照应的。」说着就嘱咐留福,「你带王爷睡个午觉吧,我去花厅整治王府。」 胶东王当然不会把时间浪费在睡午觉上,他带着留福去了书房,翻看了一下午的书,突然道:「王妃说的‘同是天涯沦落人’是从哪里出来的呢?」好像当初她与自己一同落水时就说过这句话,当时自己便觉得很吃惊。 留福当然不知道,「也许是王妃自己想出来的吧。」 「她?」胶东王怎么也不信,「我试过,《诗经》都背不出几首。」 虽然只能背出不多的几首《诗经》中的诗词,但素波是受过十几年正规教育的人,因此她把留福和自己觉得有问题的人都赶出府里,然后让人拿出黄金赏了维护自己的人,张长史、云哥儿、福儿、寿儿等人自不必说,其余的她一个个地叫来,又问:「那两个殿前侍候的小内侍叫什么?就是昨天在御史大夫面前回话的。」 云哥儿将两个人带过来,「他们也是我手下的,一个叫阿忠,一个叫阿义。」三木给他丢了脸,幸好有阿忠和阿义。 素波就点了点头,「不愧叫这样好的名字,又忠心又节义,都赏!」这两个人回答御史大夫话时从容不迫,稳重妥当,特别令人信服,立即就将三木带来的坏感觉驱散了。 接着素波还带着大家为府里剩下的所有人都制定了一份岗位职责,威严地向大家宣布,「给大家每人三天时间,背下府规和自己的责任,背不下来的和做不到的就走吧,我们府里以后要严管了!」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学一学胶东王,他虽然是个问题儿童,但是比自己有震慑力。 果然,满府的人都信服地行礼退下了。 张长史却留下道:「王妃,我想辞去长史的职位,回家乡去。」 「可是你们家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我陪他们在京城看看就回去了,」张长史内疚地道:「如果我库里领了绸缎后仔细看一看,或者到宗正寺前检查一下,再或者出了事不那么急躁,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的事了。也不能连累王妃被人诬陷,可见我果真不适合当长史的。」 先前素波也觉得张长史不认字,性子急,为人处事不圆滑,做胶东王府的长史有许多不足之处,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我觉得你很适合,因为你对王府对我是最忠心的,这才是最难得的。」经过了万仓曹的案子,素波深深地感觉到了万仓曹、三木等人森森的恶意,但更是为张长史、云哥儿、福儿、寿儿和留福对她的维护之情所触动,因此一定要将他留下,「你要是不帮我了,下一个长史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如果像万仓曹可怎么办?」 第三十章 就在素波感觉到张长史的维护之意时,他也一样感觉到王妃对他的维护,现在听了这样的话重新觉得自己不能就这样扔下王府就走,可他还是为难,「王妃,我干什么都行,就是不想再和宗正寺打交道了。」 在审案中宗正寺的两位官员从没有起到一点好的作用,素波觉得他们完全是站在胶东王府的对立面,也许他们一直对王府不满意吧。 但,素波对宗正寺更不满意! 胶东王的俸禄、还有王府里大半的财物都到了哪里?当然是宗正寺!就是为了种花木的工费,才有了这一百匹绸的事情。宗正寺管着王府,他们只有一点不满意的,就会使出手段为难,王府做什么都要听他们的,不就是仗着负责给王府供应各种东西吗?但其实好些东西都用了王府十倍甚至百倍的价! 再想想接下来有多少要打点宗正寺的?素波突然一拍面前的案几,「我们干脆不再与宗正寺来往了!」 自从被任命到胶东王府任职,张长史就被告知什么都听宗正寺的,现在不由得问:「那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素波在赶走府里三木等人时,也想到了宗正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因此索性破罐子破摔,「我们以后什么也不要宗正寺的了,然后也一文钱不给他们,你算算,日子是不是能过得更好?」 「如果不给宗正寺送钱,王爷的俸禄当然足够用了,而且还能余下很多呢。」张长史先前不过是个小小的武官,所以对物价还是很清楚的,「就说这次种花木,我们不要他们的花木了,拿出一百个钱到集上能买大一包花籽,回来我带人种上不也一样很好吗?」 「宗正寺给我们府里送的食料大半是不新鲜的,」素波一向对此最不满意,「平时我还要单给云哥儿一份钱买东西,以后我们全都自己买,还能吃得更好呢!」 张长史就试探着问:「府里最西边有一块空地,不如我种点菜?先前我家就在屋后面种一大片园子,能省许多嚼用呢。」 「不错,」素波点头,「自己种的菜最新鲜了,还能省钱。」 还是与先前一样,张长史在别人面前说出来会被嘲笑的话却能得到王妃的赞同,因此他就再接再厉地道:「我老婆会养鸡,随便拨个空院子让她多养几只鸡,到时候炖了吃一定比宗正寺的好!」 说起炖鸡,素波也有许多话,「我们要是自己养鸡,就不能关在院子里,要让它们到处走一走,吃些小虫子,那样的味道才更好呢。」然后她就又想到,「我们还可以在小湖里放养一些鱼苗……再种上一片竹子,就可以吃到自家的竹笋了。」 两人商量了大半天,最后决定把王府花园隔出去一半,种菜、养鸡、喂羊。反正那么大的一个花园,剩下的一半也足够她逛的了。 一时之间,胶东王府就发生了天翻履地的大变化。 留福就悄悄与胶东王嘀咕,「我怎么觉得我们府不再像王府,反而像是一个寻常富户,还是那种守财奴类型的。」王府本就应该享有朝廷供奉,哪有自己想办法省钱种田养鸡的呢。 胶东王其实也很吃惊,他从小在宫里也没见过这些,但只是一笑道:「我倒觉得挺好,王妃不按常理做事,你觉得皇后娘娘会觉得怎么样?」 留福想了想,「皇后娘娘一定会很奇怪,不明白胶东王府怎么了。」过去按步就班的,王府受宗正寺影响太大,而宗正寺就是皇后娘娘的狗。现在王府把大门一关,皇后娘娘想下毒怎么下?想派人来陷害王爷怎么派?「哈哈,王妃毫无章法,反倒打乱了皇后娘娘和宗正寺!」 宗正寺的官员的确被打懵了。他们收到胶东王府赶出来的人就打算重新送回去,可是被拦到了王府的门外,据说王妃不许宗正寺的人进门。 不许宗正寺的人进门?那就停了王府的供应!诸位皇子中,大家最不怕得罪的就是胶东王了,当年还是在宫里的时候,宗正寺就敢公开克扣胶东王的份例!看谁能熬过谁? 但是几天之后,看着胶东王府果然真不要宗正寺所送的任何供奉了,有人却害怕了。 特别是前几天案子最终还牵连到一位宗正寺的官员,那位官员曾与万仓曹关系甚密,被御史大夫顺藤摸瓜发现他收了万仓曹送的绸缎,正是从王府里偷出来的,上奏皇上被夺去官职,判了流刑。 不论胶东王地位怎么尴尬,胶东王妃怎么上不了台面,但他们毕竟是皇子皇子妃,天皇贵胄;而宗正寺的官员正是为皇家做事的,供奉不到位,所有的错都是宗正寺的。 他们的确克扣过胶东王,也从胶东王府得了不少的好处,但是,却从来没有不送供奉的时候啊! 万一皇上听到了一点风声,甚至哪位大臣听到什么上奏,他们可怎么办?虽然皇后娘娘一向乐于看到胶东王府受到种种的为难,但是那都是一种默契,皇后娘娘在表面上可是最维护胶东王的。真到了关键的时候,没有人会为他们说一句话,脑袋难保的也是他们。 素波这段时间过得不错,在她看来王府的生活蒸蒸日上。 王府里人手虽然少了许多,但是她把许多根本用不上的院子全关掉了,把人都集中在端宁殿和淑宁殿附近,所以看起来服侍的人只多不少。更主要的是经历了这次大浪淘沙,府里留下的人手比过去老实听话能干许多。 花园里种了许多蔬菜,一直在城市长大的素波第一次知道原来青菜能长得这么快,才几天工夫就可以摘些小青菜吃了,张长史还说青菜要一直长大,因此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摘去一些给剩下的留出土地,这叫间苗,间下来的苗就够大家吃了。 至于小湖里的鲤鱼鲫鱼,虽然不如锦鲤好看,但毕竟也是鱼,也可以欣赏的,再想到过些日子就可以拿着鱼网去捞鱼了,素波更觉得比锦鲤实惠多了。 还有小鸡,嫩黄黄,毛茸茸的一团,叽叽喳喳,东啄啄,西啄啄的可真有趣。 而山羊果然是有一把胡子的,与那位叫严正的御史大夫的山羊胡子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严正的胡子与山羊的胡子一样。反正素波再一见到严正就立即想到了山羊的胡子,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严正是来回禀胶东王和王妃万仓曹案子最终结果的。 「那天得了王妃遣人提点,下官立即就去查看,发现田仓曹果然是被人从后面勒死然后再伪装成吊死的。」严正就道:「追查凶手时,田仓曹的二哥服毒死了,死前承认了他勒死弟弟。」 素波不明白,「可他为什么要勒死亲弟弟呢?是为了那些绸缎吗?」 「他没有说完就死了,」严正道:「我来还是为了将那些绸缎送还给王府,原来万仓曹将它们都藏到了外宅,而他的外宅正是卖香料的。」 素波看着严御史大夫一说话那胡子就一翘一翘的,用力地绷住脸,一个劲儿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还有宗正寺的一个官员收了万仓曹十匹绸缎,下官也收缴回来一并送回王府了。」 第三十一章 「多谢御史大夫了!」素波刚要起身,可眼角一瞟,就见胶东王坐得端端正正的,一动也不动,想了想也重新坐了回去。她已经想通了,像胶东王那样什么也不说,只庄严地坐着其实最合她的身份,也能让大家更尊重她。 就是这样御史大夫也站起来拱手再三道:「皇上委派下官,幸不辱命,不敢受王爷王妃夸奖。」 素波就笑道:「但是严大人果然很厉害呀!」她真心觉得御史大夫不比狄人杰、包青天逊色,唯一可惜的就是留了一把山羊胡子,比起电视剧里的伙人杰和包青天颜值都差了许多。 严正一向人如其名,是极严肃极方正的性子,但是看着年少可爱的胶东王妃笑语晏晏地说着赞扬的话,也不知不觉便轻松起来,「王妃也很厉害呀!」 「我不过是道听途说了几句话而已。」 「哦,王妃是在哪里听到的。」 素波就把应付留福的话重新说了一遍,御史大夫就再三叹道:「可惜下官竟不知世上有此奇人,未能拜访求教!」然后郑重地给王妃行了一礼,「多谢王妃指教了。」 素波吓了一跳,「我可不敢当!」 「王妃足可当之!」严正就道:「下官谢王妃不只是为了王妃教我,而且还因为佩服王妃那日的话——只有让下官知道了实情,才能判断出真相。唯有心底一片坦荡的人,才能有如此的言论。王妃才华不凡,更加气度高卓,下官不胜仰慕!」 素波觉得自己没有这么了不起,不觉得脸都红了,「我其实什么也不懂的。」 严正便要告辞,胶东王垂下眼睛看看王妃手足无措的模样,便轻轻点头道:「御史大夫可常来王府与小王、王妃闲话。」 素波吃惊地看着胶东王,赶紧也道:「不错,严大人,你有空儿时就过来,我们府里欢迎你。」待回到淑宁殿,她急忙抓住留福问:「王爷怎么会开口了?而且话说的又很好。」似乎比自己还要得体。 留福就理所当然地说:「我教的呀!」 「嗯,不错,」素波点头,「我先前还担心王爷什么也不说,御史大夫一定觉得被冷落了呢,现在我看他走时很高兴。」山羊胡子都笑着抖了抖呢。说着又去夸胶东王,「王爷真聪明,下次我也教你说些场面话。」然后就捏了捏他的脸。 对于王爷的忍辱负重留福早见惯不怪了,就说:「宗正寺官员是因为贪了王府的绸缎,万仓曹一家是因为辱及王妃,都被判了流刑。小的想着都与我们府里有关,王妃是不是上书皇后娘娘为他们求情以示自己的宽仁呢?」 流刑就是流放到特别偏僻荒凉的地方做苦工,是判得很重的刑,但是素波就说:「如果他们没被抓出来,我们现在会怎么样?尤其是我,被万家人说成与张长史来往甚密,说不定被送到庵里了呢!到了那里可是要吃一辈子的素,不是比他们流放了还要惨!」 如果皇后娘娘的计谋成功了,王妃的结果比送到庵里还糟呢。但是留福知道一定不会那样的,因为有王爷和自己会救王妃,因此他就解释道:「小的意思并不是真为他们求情,而是为了王妃的名声更好听一些。」 「名声有什么用?他们就是罪有应得,我才不为他们求情呢!」素波说着就转过去问胶东王,「你不是背书背得好吗?我问你,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小美男果然就答:「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素波就得意地向留福说:「你看,王爷都知道,圣人就是这样说的!」 留福就闭上了嘴,心里却是不服,我还不是为了你们好,不求情就不求好了,偏要一同反驳我,显示你们是一家人呀! 再一想,他们果真是一家人,都已经成亲了一个多月了! 留福就是有什么不满的也说不出了。 御史大夫到访的第二天,宗正寺的官员也前来拜访。 素波立即就严肃地回绝道:「不见!」然后她又有些心虚,便瞧瞧留福。 留福才不理王妃,让胶东王帮你出主意好了,反正你们是一家人!自己专心吃桃花饼要紧。王妃用桃花瓣和了糖、油酥做的小点心,特别的好吃,而且这饼只有真桃花大小,他捧着匣子,一口一个吃得香香的。 素波果然又看一眼胶东王,他也在吃桃花饼,比留福还专心,听人来报连头都没有抬一下,更不必指望他能说出一句顶用的圣人之言了。 看来府里的事还要自己做操心啊! 不过御史大夫都夸自己聪明有才华了,素波当时虽然觉得过誉了,但还是平添了许多自信,她认真地想了一想,结果还是一样,「不见!」 没有宗正寺,王府的日子过得很好,为什么要见他们呢? 过一会儿张长史来求见,「王妃,宗正寺给我们府里送了好多东西。」 「不收!」 「是!」张长史响亮地答应着走了。 过了一会儿,人又回来了,「他们把东西放在王府门外就走了。」 素波思索了一会儿,「那就放着!」总之就是不妥协! 宗正寺还是悄悄将东西拿了回去,比起素波,他们更怕这样的事情传出去。 接着,张长史收到了宗正寺的贿赂,他得意地笑着告诉王妃,「我把东西扔了,把人骂走了!」 「好!」素波也觉得扬眉吐气,又笑问:「他们送你什么了?我补偿你吧。」 「不用!我们一大家人都搬到了王府里住,已经占王府许多便宜了。」 「他们也帮王府做了许多事啊,」张长史一大家子都到了京城,素波差不多把王府划出一半给他们安家,因为他们除了要一个院子里住下之外还要帮着种菜养鸡,看府门,赶马车等等,正好府里到处都缺人呢,她最得意的是把王府仪仗全换成了张家习武的小伙子们,留福为些称赞她好多次呢,此时就笑道:「你的那些兄弟子侄们可真是威风凛凛,比先前那些没精打采的病猫强多了!」 张长史就再三强调,「他们都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不只是看着好看,还能保护王爷和王妃。」 但在京城哪里会有什么危险呢?特别他们身份很高贵,没有人敢欺负上来,根本不用人保护的,素波就笑笑,「我知道了。」 长沙王成亲的日子,素波便与胶东王带着新仪仗出了门。 成为胶东王妃后,素波每旬都要到宫里叩见皇后娘娘,每一次她都穿大红,这是最不容易出错的颜色,差不多所有的皇妃、公主们都穿红色。 可是最近她的心情分外好,就没有再选红色,而是挑了一件蓝色的襦裙,大海一般的蓝色,她最喜欢的。而且这件襦裙不只颜色好看,花纹也合她的心意,不是宫里最常见的富贵牡丹、百蝠流云或者八宝团花等等,而只用银色的丝钱在领口袖口绣出连绵不绝的卍字,特别衬她雪白的皮肤和娇艳的容颜。 果然,在女眷中,胶东王妃十分显眼。 当然不只是因为她的美貌和衣裳,素波已经知道前些天御史大夫将她的才华宣扬了出去,她如今在京城也算有些名气的才女了。 第三十二章 素波一直是低调的人,得知自己成为才女之后的感觉还有些手足无措。 可是,在长沙王府里,她做为胶东王妃,总要撑住面子的,她只有努力去想胶东王的风采仪容。明明是个问题儿童,却能以高大上的形象出现在朝中,那么自己差什么呢? 真正论起来,自己要比他强许多呀! 这样一想,素波就觉得能正常呼吸正常说话,手脚也有地方放了。 长沙王府贵女云集,素波忽听清河公主来了便笑着迎了上去。清河公主是静妃的长女,极得皇上皇后喜爱,何老太太再三嘱咐她一定要与清河公主交好,她毕竟是胶东王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应该是除了静妃以外对胶东王最好的人。 素波成亲时清河公主刚刚生下儿子,因此皇家认亲时她没有到场。后来素波按何老太太所教给她送了帖子,想过去看望,但是清河公主以身子不好不能见客回绝了,所以素波还是第一次见到清河公主呢。 虽然从来没见过面,但毫无疑问,一群仆妇围着的那个气度不凡、容貌秀丽的少妇一定就是清河公主了。素波就笑着上前行礼,「公主,身子已经大好了!」 清河公主停住了脚步没有答言,侧头听身边的一个妇人低语了一声什么才略微一笑,「原来是胶东王妃。」淡淡地点了点头从她身边走过去,将素波伸出来的手忽略了。 素波本欲与清河公主携手前行的,在皇家唯一能对她好一些的应该就是胶东王的亲姐姐了,因此她的确很想与她交好。 看着清河公主笑盈盈地与周围的女眷们亲热地打着招呼,素波才知道原来清河公主果然不大愿意与自己往来,先前被拒了的帖子并不是因为她身子不好,是真回绝。 素波就不明白了,清河公主为什么会对自己这样冷淡,她和胶东王不正应该姐弟相互扶持吗?但眼下并不是追问的时候,她只得随意与身边的人攀谈了几句,好显得不那么尴尬。 此时不远处太子妃正指着胶东王妃道:「严正眼睛是瞎的?真没看出她有什么才华!」 「恐怕又是陆相求严正帮忙吹嘘的,」河间王妃不屑地哼了一声,「胶东王那个傻子现在不是就成了神童?」 太子妃就道:「可是严正与陆相不和呀!」 「这倒也是,」河间王妃点点头,「他一向自谓耿直,谁的面子也不给,也不知道胶东王妃怎么投了他的缘。」 「也许就是因为她长得好看呗!」 严正那人是不好女色的,发妻过世后亦没有再娶,更何况世人皆知他一向只认道理不认人。太子妃此语很显然不对,而且河间王妃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妒意,而她其实也嫉妒胶东王妃姣好的面容和娇艳的气色,真是丽质天成,皇家所有的女眷都比不了的,于是她也道:「可惜白长那么好了,胶东王是个什么也不懂的!」 两人就嘻嘻地笑了起来。正这时清河公主到了,先给太子妃行了礼,又问侯河间王妃,笑道:「我今天原要早点来的,不想在府门前等了许久才进来。」 太子妃出来的倒不早,可是她的车驾在哪里都畅通无阻,就据高临下地笑道:「你可见过了胶东王妃?真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又好,严正还说她极有才华呢。」 「长得倒还不错,」清河公主小心地说:「听说娘家早没落了,我瞧着倒有些小家子气。」 河间王就掩口笑道:「这话若是让胶东王妃听到了一定会伤心的,你可是她的亲大姑子呢。」 清河公主就赶紧说:「什么亲不亲的,我可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 太子妃便叫身边的宫女,「去请胶东王妃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素波就走了过来,她刚刚已经给太子妃和河间王妃行过礼问过好了,现在打了个招呼便站到了一旁,「不知太子妃有什么吩咐?」虽然她与这些人接触并不多,但早感觉到她们的冷淡,如今又加上了清河公主,所以竟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邓皇后的几个亲儿媳对她平常是应该的,清河公主如此就有些冷情了。 太子妃就笑道:「我听说胶东王府对宗正寺十分无礼,宗正寺的人都吓得不成了,求情求到了我面前,还请王妃给他们一个颜面呢。」 真是颠倒黑白!素波就赶紧道:「是宗正寺对我们王府无礼在先,我们也不过关上府门不与他们打交道罢了……」 一言未了,清河公主就急忙道:「老六媳妇,宗正寺管着皇家的事,又累又忙,真是劳苦功高,就是父皇每到年节都要再三称赞又打赏他们的。你怎么能对他们不敬重呢!虽说是臣下,可是也是父皇的臣子啊,你们人小位卑,有一点错儿都让人笑话呢!可赶紧改了吧!」 素波的分辨被清河公主一下子拦住了,她又想开口,太子妃却道:「清河可是父皇和母后的长女,一向十分看重,她的话我都要放在心上的。」 河间王妃也道:「这事你们府上可做得过了,还好宗正寺的人老实,否则告到父皇面前看你们怎么办!」 素波心里这个委屈,才扬眉吐气了几天,宗正寺就找了太子妃来压自己。她很想像前些天那样一口回绝了,可是,太子妃是未来的皇后,素波还真得罪不起,只得低眉敛目地答应了,「是,我听太子妃的。」 太子妃就笑了,「这就对了,我们这些做兄嫂的,哪里能不好好教导弟弟妹妹们的呢?」忽听新人接到了,便道:「我们过去看看吧。」 新娘是陆二小姐,素波先前就见过的,只见她打扮得有如神妃仙子一般光耀夺目,新房内装饰得金彩焕然,就连雁翅般分列两旁的宫女内侍都显得格外精神,一切都比自己嫁到胶东王府时要好许多。 素波原不是喜欢攀比的人,但是前面有太子妃和清河公主的话压得她心里不舒服,现在又眼见着不公平的待遇,心里怎么也不是滋味儿,直到酒宴摆上来了之后。 素波有一个原则,那就是生气时不吃饭。带着气吃东西根本不能好好品尝美味,而且也不容易消化,对人极不健康。当然,她从来做不到到了饭时不吃饭,因此每每饭一摆上,她的气就自动消散了,今天也不例外。 为了太子妃、清河公主还有宗正寺的那几个小丑不吃饭?只能白白让自己损失而已!还有成亲的场面和陪嫁,那些有什么用?能保证一生快乐幸福?素波很快就想开了,还是品尝眼前的婚宴要紧。 长沙王的婚宴酒菜很好,估计比自己成亲时要好。但是此时素波开心地想,胶东王府的婚宴自己早早被送到了新房,怎么也不可能尝到,所以还是长沙王的婚宴酒菜高端对自己才是最实惠的! 太子妃几人不待婚宴结束就已经走了,接着清河公主也走了,素波一直用到了最后一道菜,发现自己身边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贵女们离席都是极早的。她觉得自己也该走了,才抬头左右环视,就见不远处一个女孩正托着下巴瞧着自己,此时就笑着过来道:「王妃真是好气度,无怪我父亲再三赞美你。」 第三十三章 「你是?」素波立即就反应过来,「严御史大夫的女儿。」长着一把山羊胡子的严大人竟然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特别是一双眼睛,又灵动又狡黠,很是可爱。如果不是这里只有严御史再三赞美自己,素波一定认不出他们是亲父女。 「是的,我叫严懿,」严小姐就问:「王妃,你没生气吗?」 大约严小姐刚刚看到了什么,素波就笑了,指指殿外的似锦繁花,又指指桌上众多的佳肴,轻轻地一挥筷子,「世界这么美好,还有这么多好吃的,我为什么要生气呢?」 严懿的眼睛就亮了,「王妃,我们能做好朋友吗?」 素波在这里还真没有几个个好朋友呢,她也觉得与严懿很合拍,「那好呀!不过我该走了,哪天我给你下帖子,请你到我们府里吃饭。」 严懿将她送到仪门前,「我就等王妃的帖子了!」 素波回了府,叫了张长史过来,「宗正寺再送东西我们就收下吧。」 「为什么要收?」 「太子妃发话了,」 张长史便被噎住,「太子妃……」再说不出什么了。 「我们虽然收下东西,但是不管他们怎么样,也不拿一文钱给他们,」素波就自嘲道:「其实这样有进无出的,我们占了便宜呢。」 张长史梗着脖子,其实还是不想要,但他再有骨气,也不敢与太子妃做对,「我都听王妃的。」 「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素波就又提醒他,「就是宗正寺送来了坏的东西,你也不要在意,随后我就当垃圾扔出去好了,千万别与他们争吵,毕竟王府其实一点损失也没有!」 长沙王的婚礼上,素波感触最深的就是皇权。平时在胶东王府里可以什么也不想,但是出了门又不一样,大家对太子妃,对河间王妃、江都王妃和自己的态度实在是天差地别,甚至就连胶东王的亲姐姐也一样,完全站在太子妃一边,恨不得踩着自己来讨好太子妃的样子实在难看。 但是素波其实并不会因此就恨上清河公主了,她应该也是无奈的吧。就像自己,虽然对太子妃不满,可是哪里敢表现出来?还不是要乖乖地答应她的吩咐! 什么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自己是做不到了。 其实做人低调一点也没什么了,素波反正也不是有什么大志向的人。有了今天的经历,她决定以后少参加皇家的活动,没事在家里做些美食就不错! 可张长史却又问道:「王妃,如果宗正寺再让我们府里拿钱付工费什么的,我们拿不拿呢?」 「不拿!」这一点素波还是很坚决的,「就是太子妃再来找我,我也不会点头,我们府里也要生存呀!」素波早看出来了,宗正寺的胃口太大了,胶东王府根本应付不起,在生存面前,她还是有底线的。 去长沙王府的时候,素波是与胶东王一同出发的,但是女眷的席散时,外面男子的酒席还正热闹着,她就让福儿传了话先回来了。 掌灯之后又过了一会儿,素波已经昏昏欲睡,才见留福带着胶东王回来,便责备道:「我让福儿传话时你们怎么不一同出来?明明王爷不能喝酒的。」 留福就道:「我们当然想与王妃一同回来,但是颖川王拉着大家不许走,小的也不敢反驳。」 素波见过颖川王的,觉得他很自以为是,特别喜欢拿出长辈的身份对几个皇子摆谱,就摇了摇头,「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才说了就发现留福和胶东王不对,「你们怎么了?头发乱了,衣裳也撕破了?」 留福摆了摆手,「没什么,马惊了,差点翻车,但最后被冯律止住了。」 素波吓了一跳,「好端端的,马怎么惊了?」又赶紧问:「有人受伤了吗?」 「没有,」留福就说:「幸亏张长史的外甥冯律,他见怎么也控不住马了,就拨出腰刀砍下马头,自己挽住车子。王爷和小的也没有事儿。」 虽然留福说的轻描淡写,但是素波细细一看觉得他和胶东王其实还是受了很大惊吓,两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就拍拍胶东王的脸安抚道:「既然受了惊吓,赶紧洗一洗就早些睡吧,明天就忘记了。」 王妃根本没有想到事情有多危险,胶东王和自己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晚上的,但留福不会说出实情,只道:「刚刚王爷在宴上什么也没吃,王妃不如再摊两张鸡蛋饼。」 「长沙王喜宴的酒菜做得特别好,王爷没吃还真可惜了呢,」素波果然没有想太多,随口说着就下了厨房,「这时候吃疙瘩汤又快又好。」 将火烧旺热油加葱姜丝煸炒一下添水加热,素波这边舀了面加水用筷子搅成一个个的小面疙瘩,看水开了上来便将小面疙瘩下到水中,又趁空又在厨房里找了一把青菜切段也投了进去,面疙瘩很容易熟,出锅前又在里面加了两个鸡蛋直接在汤中打散。 热腾腾的疙瘩汤就做好了,素波拿着锅铲盛了吹着气尝了尝,「唔,味儿不错!」然后装到一只大汤碗里送了上来。 正要把大汤碗放到胶东王面前,素波却又停下了,转身回去又拿了一只小碗,「我也吃点宵夜吧。」说着拨出了一小碗才递给胶东王。 留福就眼巴巴地瞧着王妃。 胶东王是问题儿童,所以在外面时常不好好吃饭,但是留福却完全正常当然不会了,所以素波做疙瘩汤时就没有带他的份儿。现在一拍额头秒懂,「你也想吃点宵夜?」她早知道留福也很馋的,不亚于自己。 留福就点了点头,素波就重新将那大汤碗从胶东王面前拿回来,又拨出一小碗,与自己的差不多,「吃吧。」 面疙瘩汤属于救急时的食物,只一小会儿时间就做好了,可是却不是随意糊弄的。均匀的小面疙瘩个个玲珑可爱,汤水里又有翠绿的菜叶,搅成丝状的蛋白蛋黄,留福拿起汤匙舀了一勺送到口中,又暖又香,将他心中还残留的恐惧慢慢地驱散了。 只是自己的这一碗太小了吧,与王妃的一样,只盛了大半碗,几口就都进了肚子里。而王爷的汤碗差不多有盆子大,实在是不公平啊! 留福其实与王爷一样,在长沙王府里什么也没吃。他们早就知道这一次出门会很危险,因为皇后娘娘乐于见到胶东王在长沙王成亲的日子里出事,那样她不只很开心,而且也更容易把责任推出去。可他们不得不去长沙王府,又不得不留在那里很久,所以他与王爷一样又饿又累。 这些王妃完全不知道,王爷也不许自己告诉她,所以她只当自己吃一小碗疙瘩汤就够了,但王爷知道的,留福放下碗就一直瞧着王爷,他一定会给自己留一些疙瘩汤的。 留福看着汤碗里的疙瘩汤一点点地减少,只剩下半碗了,少半碗,然后一个碗底,最后他果然看到了碗底,雪白的瓷在灯光下反出光来,上面的面汤也被王爷用汤匙刮得干干净净。 素波回府后是吃了晚饭的,现在加了宵夜虽然觉得十分享受,但是还免不了叹了一声,「减肥怎么就这样难!」 第三十四章 留福听得多了早明白减肥是什么意思,就在心里呼喊着,王妃,你既然想减肥,为什么还要吃一碗疙瘩汤呢?都给我不就好了,我不怕肥!然后再看王爷,更是很伤心,先前吃不饱饭时,王爷有什么都分给自己一半,现在只要王妃给王爷的,他一定全吃光了! 王爷对自己不如过去好了,但是自己又有什么办法呢? 好在留福在自己的屋子里收藏了许多王妃做的点心,倒不必担心回房后挨饿。 胶东王吃了一大汤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汤,又躺到温暖的被窝里,但是他还是觉得又冷又怕。 马车猛地失控自路上冲出去的时候,他倒在车里的那种无助带来了无限的寒意。从早上离开王府后就小心翼翼地防范着,就在快到家门前还是出事了。当他从马车上下来看到撞坏的车辕时完全明白,如果没有冯律当机立断斩下马头,整个辆马车就会彻底毁了,当然带着车里的自己和留福。 从他记事起就生活在这样的恐惧中,所以一向不喜欢别人离自己太近。为了离开相府早日有自己的力量,胶东王不得不容忍有一个王妃,然后慢慢习惯了她在自己身边,香喷喷、软乎乎的。他侧过身细看身边的人,她睡得很熟,因为从来什么也不懂,也就什么也不担心,白天还会收敛些,睡起觉来就完全肆无忌惮。 最初他很讨厌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但现在却觉得很需要她。胶东王等了半天,不知为什么王妃今天睡得特别老实,没有像平时一样把胳膊或者腿伸过来搭在他的身上,于是便主动地拉起王妃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他只想离她更近,感受到她的温暖。 王妃的小手不大,但肉乎乎的,放在胸前感觉软软的,很舒服,而且胶东王似乎从这只手上汲取到了力量一般,突然就不冷了,也不怕了,然后安安稳稳地入睡了。 素波第二天才知道原来惊马是很可怕的。 因为外甥立了大功,张长史很有面子,向她比划着讲:「长沙王府马棚里没有懂马的人!我们的马本来是好好的,怎么就能突然发了狂,一定是吃了不妥当的马料!」 「好在冯律再熟悉马的性子不过,看马已经不对了,当机立断斩下了马头,马车才没有翻倒!否则,王爷和留福不死也得重伤!」 「原来这么严重!」素波惊叹,「亏得留福还那样镇静!」 「王爷更镇静!他见马惊了就与留福一起紧紧抓住车壁才没有甩出去,否则就危险了!」张长史就说:「我赶过去的时候,留福吓得都傻了,语无伦次的,还是王爷更从容不迫。」 呃!他是不知道害怕。素波就说:「他毕竟是王爷嘛。」 张长史却赞叹不已,「王爷才多大,真了不起!我听冯律说他们都吓坏了,只有王爷还笑着安慰大家,又镇静地让他们把坏了的车子和马的尸体挪到一旁。有人要回长沙王府找他们马厩的人理论,也被王爷拦住了。」 留福一向不遗余力地包装胶东王,为的就是不让人知道胶东王的实情。素波眨了眨眼睛,却对放过长沙王府有些不满,「这样的事是应该去问一问的,不只我们吃了这样大的亏,而且也能警示长沙王府的人,以后小心些。」 「王爷说昨天是长沙王新婚之喜,我们就不要打扰了,免得让长沙王和王妃心里不自在。过些天他会悄悄提醒长沙王的。」 要提醒也是留福去提醒的吧。素波想了想,既然留福这样决定,那就这样好了。但是她还是很小心的,「以后我们的马要小心些了,就是到别人府上也自己喂。」自己可是胶东王妃,如果胶东王出了什么事儿,自己哪里还能享受王妃的待遇? 而且,素波也挺喜欢小美男的,舍不得他受到伤害。 「我也这么说,」张长史就道:「我已经告诉他们了,不只喂马要自己喂,就是马也要自己守着,王爷真出事我们谁也担不起,张家所有的人都赔了命也不够。」 对于救了胶东王的大功臣冯律,素波是真心感激的,就问张长史,「他喜欢什么?是黄金还是绸缎?我赏他!」 张长史就说:「冯律是我姐姐的儿子,他爹他娘都早没了,从小就跟着我在军中,武功一向是一等一的,上次匈奴进犯他原本立下军功的,只是他性子犟,与长官的儿子打过架,军功被别人冒领了。不过他这个人不爱财,就是想娶一个好媳妇。」 黄金和绸缎素波能拿出来,但是好媳妇她到哪里找去?素波就为难了,「我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再说我也不会说媒呀。」 张长史就道:「在我们边城,喜欢阿律的姑娘一大把呢,可是他眼光高,一般人都看不上,立志要做一番大事业,娶一个好媳妇。王妃要是不帮忙,我看他还是要蹉跎下去,他年纪可不小了啊。」然后眼睛就向素波身旁瞄了瞄。 素波才明白过来,原来张长史想让自己把身边的宫女许配给冯律!她转过头去,就见福儿和寿儿绷着脸立在自己身侧,便借口更衣带着福儿和寿儿到了内室,「这事总要你们自己做主才好。」 若是先前在陆府时能嫁给如冯律一般的人还是一门很不错的亲事,但是现在福儿和寿儿已经成了王府的女官,出入的是宫廷,见到的是皇上皇子达官显贵,她们的眼光已经高了许多,对于一个边地的府兵着实看不上眼,又知王妃一向不会为难大家便马上摇头道:「我们都不想嫁。」 是啊,她们才多大?恐怕从没想过婚嫁之事吧,她可不敢替福儿寿儿决定成亲的事。自己都稀里糊涂嫁的人呢,哪里能担负起别人一生的幸福? 再者,张长史所谓的年纪不小,其实根本没多大,素波回来后就推脱道:「婚姻是看缘分的,现在冯律的缘分还没到呢,将来一定能如愿找到一个好媳妇!」她见过冯律的,觉得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相貌堂堂,再加上武功出众,倒不是假话,说着硬是拿了些黄金和绸缎赏了冯律。 素波真诚地感谢了冯律,又赏赐了黄金绸缎,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 可是晚上留福知道后便立即就生气了,「张长史有意为外甥求娶王妃身边的女官,王妃为什么没有答应?难道冯律配不上福儿或者寿儿?」 素波看他气得不轻,声音比平时又高又尖,就赶紧指着胶东王说:「你小声些,王爷正看书呢。」 胶东王果然拿着一本书,一点表情也没有,但是留福却知道王爷一定也气坏了,这样好的机会王妃竟硬是错过了,而且她似乎还不明白犯了大错,忍不住道:「王妃别拿王爷做挡箭牌,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王府的大事。」 难不成没结一门亲事,王府就会败落了?素波不大服气,就分辨道:「这不是配不配得上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他们一辈子的大事,如果我随便替他们答应了,万一将来过得不好,可怎么办呢?」 「王妃亲自赐下的亲事,有什么过不好的?」留福就道:「何况张律武功出众,临危不惧,虽然出身军户,但未必没有大好前程!王妃可别忘记了,当今皇上出身也只是寻常!」 第三十五章 静妃已经过世,再帮不了儿子;皇上固然怜爱胶东王但也没有易储之意,他更在意的是太子;陆相为了对抗邓太尉与赵家结盟,也放弃了王爷,王爷太缺帮手了。 这一次张长史全家几十口人投奔王府的确是王妃的功劳,王爷一直有心招纳张家的儿郎做护卫,但却不好说出。但王妃笑嘻嘻地与张长史聊天,邀张家人到京城见见世面,又送了十两黄金,结果张家人果然实诚,只留几户守着老家,其余几十口人全来了,带过来的能用的儿郎就够组成一只小卫队的了。 张家的儿郎们都很不错,但王爷最看中的还是冯律。在马受惊的关键时刻,冯律当机立断,举措得宜,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于这样的人,王爷自然要收为心腹,正好此时张长史有心为外甥向王妃求亲。 在留福看来,王妃身边的两个女官都很一般,在陆相府里尚且够不上一等的,只是运气好被分到了当时还没有成为王妃的徐小姐身边服侍,然后就成了王府里的奉仪女官。将她们中的一个许配给冯律岂不是皆大欢喜、顺理成章的好事吗? 从此之后,冯律就会与王府结成一体,更死心塌地效忠王爷了。 但是王妃竟然回绝了,回绝了!她嫌弃什么?难不成觉得冯律出身不好?徐家也不过是个没落的世家而已! 素波这才听懂了,就赶紧说:「我不是觉得冯律出身不好——其实出身算什么呢?人家不是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嘛。我是真心觉得成亲是一件大事,一定要慎重,两人要先培养感情,情投意合日子才能过得好。」 不想留福听了脸更黑了,「王妃这是觉得嫁给王爷委屈了?」其实王爷才更委屈呢,他本来要娶的是陆二小姐,背后有陆家势力支持,而不是没落的徐家小姐。但事已至此,王爷对王妃却还是不错的,该给的体面也都给了,他真替王爷不平。 虽然胶东王不懂,但是素波觉得在一个问题儿童面前说起这些还是不大好,恐怕会伤害他幼小的心灵,因为胶东王并不是完全懵懂无知的,就急忙过去拍拍他的头,「别怕,其实姐姐特别喜欢你。」顺手又捏捏他的脸,「乖乖的,我做了樱桃酪,你吃一点吧。」说着给他端了一碗樱桃酪。 打点了胶东王,素波才顾得上留福,其实她没有帮冯律说亲最主要的原因是福儿和寿儿不情愿,但此时只能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的身上,当然别的原因也是存在的。刚刚她一心解释为什么没有给冯律赐下亲事,就忘记了自己和胶东王的情形更不合她所描述的理想状态,偏偏留福还多心了,真是好笑。 还在与许衍的亲事正按步就班进行中,素波就很惧怕成亲,她实在是个单纯的小女孩,恋爱都没谈过一次。当初落水之后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胶东王,潜意识里就觉得跟了他就可以回避许多事。事实上也是如此,素波选对了,她不但借着胶东王摆脱了陆辰,而且还过上了好日子。此时她就诚恳地道:「我一点也没委屈,而且还觉得成了胶东王妃好幸运啊,住在胶东王府里多自在,而且淑宁殿里还建了小厨房,想吃什么就可以做了吃。」 说着,将另一杯樱桃酪放到了留福面前。樱桃是春天时最先成熟的果子,府里的樱桃还没长成,但市集里却有早熟的果子在卖,当然价格可是不便宜。但是王妃在吃上一向是舍得花钱的,嫣红而又半透明的樱桃去了核铺在碗底,比最上好的玛瑙还要艳丽,上面浇了厚厚一层雪白的奶酪,又撒了许许多多的果仁碎,留福的口水就流了出来,气立即就消了大半。 可是这一次王妃犯的错实在太大了,留福总不能一下子就放过了,所以他并没有立即吃樱桃酪,又继续道:「王妃回绝了张长史,冯律一定会觉得王妃瞧不起他。」不知不觉间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不会吧,我特别告诉张长史,成亲是要靠缘分的,再说福儿和寿儿与冯律连面都没见过,我怎么也不能……」素波小声说着,她知道自己的行为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而且也改了许多,可她还是不敢担起左右别人命运的大事,耽误了福儿和寿儿的一生,就又道:「我还是赏了冯律很多黄金和绸缎的。」 「难道,王爷的命只用那点东西就能买下来吗?」 「当然不是,」素波就好脾气地问:「还有什么好办法?我都可以做的。」除了让自己乱点鸳鸯谱。 留福本还在要再严肃地说上几句,但是他突然发现王爷将樱桃酪的碗放下重新拿起了另一碗吃,不对!王妃只端来两碗樱桃酪!那么王爷现在吃的一定是自己的! 当然,事实正是这样! 留福真是悲愤,自己是替王爷讨公道的好不好? 可王爷就在背后偷了自己的樱桃酪! 他赶紧扑过去道:「王爷,这是我的!」 胶东王表现得再天真无知不过了,他双手紧紧地按住樱桃酪,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王妃,然后王妃就飞扑过来一把将留福推走了,义正辞严地喝道:「留福!你怎么抢王爷的甜点!」 留福退下几步,再没有了气势,缩头缩脑地看看胶东王,王爷年纪小,但心思可真深,他的表现总是那样完美,不论是装聪明还是装傻都无懈可击,每一个人面前他都会有完全不同但又恰到好处的表现,皇上、皇后、陆丞相、薛大儒等等都认为王爷是他们所想像的那样,当然还有王妃,她是上当最深的。其实王爷在王妃面前已经越来越不够谨慎了,可是王妃真好骗呀,完全坚信不疑。 现在王妃就站在王爷身边,像老母鸡护小鸡一般地护着他,又体贴地道:「慢点吃,这东西虽好,但我在里面加了点碎冰,所以还是有些凉的。」 加了碎冰的樱桃酪,留福用舌头舔了舔嘴唇,想像着那清甜、冰爽、香醇的味道,小声说:「王妃,还有樱桃酪吗?」 「没有了,」樱桃好贵的,云哥儿也不过买了一小篮,素波自己又吃掉了太多,还分给了身边的人,最后只勉强留下两碗。但是素波是善良的,她理解留福的遗憾,而且说起来那碗樱桃酪的确是留福的,不过自己偏心小美男,就又安慰道:「不过,过几天我们还会再做。」 还要等好几天呢,留福郁闷极了。想了想他就出卖了王爷,「其实冯律的事也没什么的,让王爷上表给他请旨做王府的参军就好了。」 「那样冯律可就是王府正式的属官,有俸禄了!」这真是个好主意,可素波却发愁道:「可是王爷哪里会上表呢?」 他当然会!而且写得还非常好呢!但是留福咬了咬牙,看着无辜的胶东王道:「没关系,我们写好了让王爷抄一下就好。」既然王爷偷了自己的樱桃酪,那么自己就出卖他! 「那你就赶紧写吧,」素波就道:「我来帮你磨墨。」 留福搓了搓手,「王妃,我不会写字。」 「那你不是说我们写好了让王爷抄吗?」 第三十六章 「王妃不是会写吗?」留福灵机一动就将墨研开,把纸铺好,「王妃,你来写吧。」他很想看看王妃的才能,当然王爷一直也是很好奇的。 眼下的时代读书的人非常少,许多平民都没有机会受过教育,是以留福能认字已经很少见了,不会写字真没什么的。素波无奈,只得接过笔,托腮思索良久,没写一个字就放下了,「我查查书先!」 王府里这类的典籍还是不少的,留福跑了五六趟,将上表奏章在桌上摆得满满的——素波不得不承认,不可能找到完全一样的范文了,于是静下心来仔细研究格式、参照文风,寻章摘句写了一个晚上,终于凑出来一遍上表。自己读了一遍未免觉得着实拿不出手,又不能拿回娘家请叔叔帮忙改改,便担心地向留福问道:「若是皇上看了,会不会觉得王爷的功课不够好呢?」 岂止是不够好?是很糟! 留福虽然不能文,但是他听得多了,见识还是有的,真心瞧不起王妃写的这份上表,而且他明白,如果把这样的文章送上去,王爷的才名就会全毁了! 是以,这份上表注定是白写了。 但,王妃如此衷心地要为王爷写一份奏章,自己为什么要反对呢?反正他们是夫妻,最喜欢相互维护的,就让王爷去维护王妃好了。 胶东王吃着樱桃酪,看着书,其实心思都放在了王妃身上。 他着实没想到王妃竟要帮自己写一份上表,难道她会写吗? 不过,也难说啊,虽然王妃看起来就像一道清浅的小溪什么也藏不住,但有时她也会突然间冒出一句诸如「同是天涯沦落人」之类特别深刻隽永的词,也许她果真能写一份流传千古的文章? 徐宁的文章就是不错的,听说王妃就是在叔父的教导下长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未必可知,更何况御史大夫严正很推崇王妃的才华。 尤其是王妃在开笔前的架式还是很像模像样的,指使着留福找了好多的典籍文章参考,摆了满满一桌子看,还在一些句子下面划上了波浪纹,期间又喝浓茶又要点心的,估计是有些底气。 胶东王就是怀着这样期盼的心看着王妃写了抹,抹了写,改了好几稿,终于写出来一篇东西——胶东王从小被母妃教导,骨子里是极文雅的,但要是让他为这篇文章做个评语,他实在忍不住会道一声「狗屁不通!」 叙事不清,用词不当,还有两个错字! 如果把这篇文章冒着自己的名送上去,胶东王宁愿不活了! 好在王妃也不是完全没有自知之名,写完了之后就苦着脸发愁,「可怎么改好呢?」 也不知怎么弄的,明明拿着笔写字,可王妃竟能将墨迹蹭到了脸上,偏她自己一点也不知道,那模样尤其好玩儿。胶东王瞧在两碗樱桃酪的面子上果然打算帮帮王妃,就瞧了一眼留福。 留福收到王爷的眼色,有什么不懂的,只得上前道:「王妃,已经写得很好了,最多只差一点点,我晚上想一想怎么么改就好了。」 的确,这样重要的事不能找任何人帮忙,唯有自己和留福商量。「你不是不会写字吗?」毕竟是给皇上的上表呢,素波还是很重视,不太放心留福的。 王妃脸上的墨渍就在左脸上,有两三处,浓淡不均,眼下正好对着留福,他便强忍着笑和气地道:「王妃放心吧,我虽然不太会写,但会说,而且我们还有王爷呢,王爷会背许多文章,也许能用上。」 素波就真放心了,其实她不放心也不成,这是她第一次用古言写文章,的确尽了全力,遂将笔一扔,「我睡觉去了!」拆头发时在镜子里看到了脸上的黑迹,突然意识到刚刚留福的笑意正是为此,恨恨地道:「真是坏人!」 到了床上,胶东王正好也洗漱后过来了,素波就捏住他的脸用力一捏,「还是王爷好,不会嘲笑我。」小美男的脸完美无缺,他的眼睛虽然带着笑意,却不是为了嘲笑自己,在他纯净的心灵里是没有嘲笑这样不美好的东西,素波想也没想就凑上去,「啵」地一声亲了他一下。 然后她就惊呆了! 真好丢人啊! 就是小美男不懂,素波也觉得丢人,自己怎么能这样,岂不是调戏小美男吗?她飞快地钻到了自己的被子里把头蒙上。然后就又想起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轻声问自己,「这算不算初吻?」 当然不算!亲胶东王就与亲表姐家的小外甥一样。 但是,胶东王与小外甥还是不同的。 素波患得患失,第一次失了眠。失眠的滋味很难受,床怎么躺着也不舒服,盖着被子又觉得太热,她左翻翻右滚滚,悄悄瞄一眼胶东王,他平平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应该是睡着了。自己的初吻给了他,可是他还睡得这样香! 素波便抬手捏了捏他的鼻子,「什么也不懂多好,瞧你从来没有一点烦恼,吃了就睡,睡了就吃!」 既然胶东王不懂,那么就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素波再躺下也就没什么纠结的了,很快就睡着了。 胶东王坐了起来,一只手按在刚被亲过的脸颊上,他其实也很茫然。若是过去,他断然不会容忍有人凑上来亲自己的,但是王妃亲了,他就又忍了,就像她初一见面就捏了自己的脸一样。那么以后她也会时常亲一亲自己? 想到这里,胶东王就回想起了刚刚的一幕,软软的唇,带着淡淡的馨香,轻轻地在自己的脸上留下了一点温暖,还真不错呢。 王妃喜欢亲就就让她亲吧! 胶东王想通了,重新躺下,然后他又起来了,俯身在王妃的脸上也亲了一下,「啵」地一声,才笑着真正睡了。 第二天,胶东王自留福手里接了王妃帮他起草的上表,重新看了一回,依旧乏善可陈,心里暗笑,自己竟曾经以为她会写出一篇佳作呢?便还给留福道:「烧了吧。」 留福就去接,却接了个空。 原来胶东王又收回了那页纸,「算了,还是我先留着吧。」说着把那页纸收到了一本书中放在书架上。 留福眨眨眼,「看了几个月,王妃绝对是可靠的,对王爷也真心实意,不如我们把实情告诉她吧,然后有什么事情王爷也好直接说。」那样自己也不必在中间传话,然后两个人一起怼自己了! 「王妃当然是可靠的人,」胶东王就问道:「但是她如果知道了实情会怎么样呢?」 「当然会效忠王爷呀!」留福十分肯定,他的确因为没吃到樱桃酪有些伤心,但对于大事他不会含糊的,昨夜他仔细思考了一番,觉得王妃知道了实情后虽然会吃惊会受不了,但最终还是会接受,然后帮着王爷图谋大事。因此留福就拍胸膛道:「王妃的人品,我能保证!」 「不是人品的问题,」胶东王淡淡地一笑,「而是她有足够的心机吗?」 第三十七章 留福无言相对。的确,以王妃的性子,若是担负着这么大的秘密,不论是神情态度还是言谈举止都会不知不觉有所改变,然后皇后、陆家还有许许多多的人就都能猜到了。可是当年自己被静妃选中陪胶东王之前什么也不懂啊,后来才一点点地学会了隐瞒,学会了在不同的场所有不同的表现,然后一直陪伴着胶东王走到了现在。于是他便道:「不如我来教王妃吧。」 「不必,」胶东王摇摇头,「有的人天生单纯,学不会的。」 留福就不自在了,「难道我就生性狡诈?」 「你的确有几分聪明狡黠,但又不失忠心,所以只有你跟着我一直活到了现在。」 虽然王爷是在表扬自己,但是留福觉得自己在王爷的心里已经比王妃差上一筹了。哪个主人不喜欢心地纯洁本性善良的人?王妃就有如白莲花一般的高洁,就连自己也要仰望呢。不过留福转念一想,若是自己狡诈,王爷岂不更甚?他可是比自己小许多,但心机却更深。 这样想来留福也就平衡了,「那就让王妃什么也不知道吧。」看王爷不知在想着什么,就悄悄退了出去。 素波果然什么也不知道,当她听说冯律果然成了胶东王府的参军后还很得意,就急忙问:「那份上表毕竟是我起的草稿,看来还是不错的,起码能用,皇上也批了下来。」她还当胶东王果然将她写的上表誊写了送上的呢。 留福默默地瞧瞧王妃,然后看看王爷,干笑了笑,「是不错。」 因提到了冯律,素波就又想起一事,「我听说王爷跟着冯律学武呢,可要小心,王爷不过想练个花架子,而冯律是打过仗的人,未必合适,千万别不小心碰伤了。」 谁说王爷想练个花架子的?但是既然王妃什么也不知道,留福也就不会告诉她,其实王爷自吃饱之后身子骨明显好了,最近跟着冯律苦练,进境飞快,武功已经有了些根基呢。 冯律从边地的一个府兵成了胶东王府的参军,真可谓一步登天了,便是张长史其余的亲眷,在王府也多半谋了差使,府里的人提起来都羡慕不已。 这一天,福儿找了个机会在王妃面前跪求道:「奴婢的家人如今还在外面,度日十分艰难。奴婢想着他们虽然不敢比张家人会武功,但忠心肯干是一样的,就想求王妃的恩典,帮家里人谋份差使。」 素波做了王妃后被人跪得多了也慢慢适应了,但是她对福儿、寿儿和云哥儿却与旁人不同,因此就赶紧让福儿起来,「有什么事只管说,不必这样。」 福儿便笑道:「王妃答应奴婢了?」 张家人之所以得到重用,当然是因为这家人本份能干,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正好在王府赶走了许多下人之时到京城的,机缘十分巧合,而现在府里就没有空闲的职位了。前些天宗正寺又给府里派人时,素波便以此为借口回绝了。 但是福儿跟了自己这么久,第一次相求,素波还真不好直接反驳。她想了想道:「这样吧,你们家里选一个人,再有寿儿和云哥儿,也各给他们一个名额一同进府里,帮着功曹、仓曹管事儿。」 这可是王府里最上等的差使,福儿听了十分欢喜,「多谢王妃!」又急忙跑出去告诉寿儿和云哥儿,大家又一起来给王妃嗑头谢恩。 素波就一笑,「哪里用谢呢,论起来倒是我的疏忽,早应该问过你们给大家一个机会,不是说大宅院里关系都是盘要错节的,我们到了王府自然要把自己的根扎下来。」 福儿就赞道:「王妃说的当然不错。其实到了王府后我便想到此处,只是王妃才来,府里是什么情形并不清楚,后来又有万仓曹之事,一时倒不好说出来,今日厚颜一提,王妃果然就给我们恩典。」 还是在相府里时,福儿便比别人机灵,总能打听到许多事情,服侍自己也得力,素波一向也倚重她,就说去宫时每次都带着她,此时便笑了,「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只管说,大家一起商量。」 「我们有什么自然都告诉王妃,」这几人便道:「就是我们的家人来了王府,不论听了什么见了什么,也都会悄悄传给我们,我们再回禀王妃。」 素波十分满意,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在府里布下了几个密探?别的不说,就是万仓曹的事情便不会再发生了。 素波将福儿、寿儿和云哥儿的家人都安置在王府里要紧的位置上,对王府的掌控果然又不同先前了,她一直在宁淑殿里,却能知道府里所有的事。 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素波觉得自己成了一名更合格的胶东王妃。 后来又有陆府过去相识的几个厨娘托了福儿求情要进王府,只要人品还好又有点能力的人,素波就全要下了,这样,府里她的势力又涨了许多。 不想福儿又悄悄提醒她,「王妃提拔了我们几个的家人,可不要忘记了留福。」王爷眼前服侍的人虽然不少,但王爷只信他一个人。就是现在,王爷从书房回来,殿内除了王妃也只有他可以在里面,自己和寿儿、云哥儿根本摸不到边儿。 素波这才醍醐灌顶一般地醒过来,「我怎么忘记了他!」不过平日大家在一处说话,倒从没听留福说起过家人,就找了机会问:「你家里人可有想到王府里谋个差使的?不如这一次一同进来。」在这个时代,能到王府谋个差使比前世在世界五百强企业找到个工作还要体面、待遇还要好呢。 留福摇摇头道:「谢王妃惦记着,只是小的早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 无怪留福从来不提家人呢。不过刚刚经过乱世,天灾人祸,家破人亡的不知几许,素波便没再追问,却不知留福的家人却不是亡于乱世,而是毁于邓太尉。当初静妃之所以挑中他帮小儿子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这个。 倒是留福背后向胶东王说:「王妃竟也知道示恩于人了。」 「她是单纯,又不是蠢,有些事早晚能学会。」 「可是,前两天王爷还说王妃没有心机,现在又转了口风,倒底王妃是怎么样呢?」 胶东王这一次却直接了当地说:「其实我也时常迷惑。」那次他说过王妃再单纯不过之后,就陷入了深深的深思,王妃是单纯不假,但她身上也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比如她会做许多样没听过没见过的美食,比如她有时会出口成章,特别是她竟能在审案时提点御史大夫,真是令自己吃惊。 江阴徐家的女儿,出身名门,幼成庭训,见多识广,看似也说得通,但是胶东王总觉得不尽然。但是他对于王妃的打算却一点也没有变,她不适合知道许多内情,更不适合卷入这些纷争。那么自己就要费更多的心思保住她,因为她现在其实已经成了一些人的眼中钉。 胶东王想了想,就吩咐留福,「你想法子把阿忠阿义的家人安排在合适的位置。」 「王爷是怀疑那几个人?」留福就说:「他们可都是王妃信任的人呢。」 第三十八章 「有备无患总是必要的。」一路走来,他经历了太多的危险,对任何人都不会轻易放下心防,那几个人虽然没有任何疑点,而且也是因为种种偶然因素才到了王妃身边,但是胶东王也不会不防。 不过,胶东王突然意识到自己对王妃的例外。还是她初嫁过来的那天晚上,自己就吃了她的肉松饼。现在想想,那肉松饼并不是万无一失的,可他毕竟还是选对了。 留福应了一声,「是。」亲自将事情办妥当了,王妃对王爷和自己太重要了,是要小心再小心。 近来胶东王府里接连不断地增加新人,却与宗正寺连个招呼也不打,宗正寺卿吴望十分为难。邓家一直催自己送几个人进胶东王府呢。 吴望的父祖两代人都在邓家任管理杂事的小官,到了他这一代,从小就被选进邓府陪邓太尉读书,长大后跟从邓太尉起兵,然后追随皇上,到了天下初定之后,邓太尉念及他的功劳,便为他谋到了宗正寺卿的职位。 三公之下,九卿之一,不可谓不显贵了。 而宗正寺所掌管的事务,在天下也是第一等的,皇族、宗族、外戚的谱牒都在宗正寺中,所有皇族的陵庙都由宗正寺守护祭祀,当然还有皇族宗亲各府的供养。 按说新朝初建,皇家人口不多,宗亲外戚亦少,比起前朝时宗正寺要管着几万甚至上十万人的时候应该容易得多,但实际却不是这样的。 有从龙之功的吴望认识皇家的所有亲眷,对他们之间的关系如数家珍,更与其中的好几个交往甚密,但越是这样,吴望就觉得差使越难做。 自己出身邓家,这是天下皆知的事,与邓家一系的皇亲关系深厚,既是利也是弊。颖川王身为皇弟,一向自诩与皇帝手足之情非同寻常,只要宗正寺给太子高于颖川王府任何待遇,他都会找上门来;而河间王与江都王呢,虽然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弟弟,但其实他们对于太子也不是真正服气的,更是不满颖川王压他们一头。为了平衡好这几位王爷,吴望就愁白了头,不想近来最容易对付的胶东王府也出了事。 宗正寺所有的人都知道,根本不必在意胶东王,就是在静妃离世之前,大家都敢暗里克扣静妃宫里的份例,更不必说胶东王一个人在宫里的时候,只是管胶东王供养的官员中就有不知多少人发了大财。还是到陆相府里时,大家才收敛了些。 可是没隔多久,胶东王便出陆家开府了,宗正寺上上下下都喜笑颜开,这块大肥肉又回来了呀!更妙的是胶东王府的长史没有用宗正寺推荐的官员,所有的人更是开心不已,要知道宗正寺推荐的人员,什么事都门儿清的,很难唬得过去,现在这个边城来的武将,真是怎么骗都行,与傻了的胶东王差不多,只要想出个主意要钱,张长史根本弄不清是怎么一回事,又不能不交,大家收钱收得手都软了。 吴望先前也没有放在心上,京城里差不多的官宦人家都知道胶东王傻了,又体弱多病,有早夭之相,恐怕活不了太久,胶东王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啊,自胶东王府弄到的好处谁能不收呢。 而且,他还知道,皇后和太尉都不会让静妃的儿子活下去的。静妃先前的两个儿子不都先后夭折? 胶东王很快就会步他们的后尘,等把他埋到了皇陵里,这笔帐也就一笔勾销了。 可是胶东王就是不死,吴望倒差一点就被吓死了。 先些天万仓曹的案子可是差一点儿就将宗正寺卷进去了,要知道万仓曹可是自己向皇帝上表推荐给胶东王的属官呢!若是有人追究起来,自己也要担着不小的责任。 因此胶东王妃和张长史怪上了宗正寺,把宗正寺的人拒之门外,吴望也没敢把事情闹大,当然宗正寺的属官们也都一同做了缩头乌龟,只怕真把事情捅破了吃亏。 胶东王再傻,可也是皇上的亲儿子,而且还是结发之妻生的儿子,就是皇后和邓家对胶东王动手也是小心翼翼的,只怕让人抓到把柄。 宗正寺与胶东王府绝不能撕破脸! 可是邓家更不能得罪!太子妃已经遣身边的嬷嬷过来申斥自己几次了,再不将事情办好,吴 望就无法交待了。 他再三思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带了几个人到了胶东王府。 素波一听宗正寺卿来王府求见,不禁奇道:「他怎么来了?平时到我们府上的不都是宗正寺丞吗?」 宗正寺丞在宗正寺里是最低一级的属官,专管各类杂事,这些人仗着宗正寺管着王府的供奉,一向极神气的。当然了,那是过去!经过胶东王府关门拒收,后来就是有太子妃发话重新收下供奉,胶东王府也不一样了,过去收东西感激不已,现在收东西是给面子! 送来的东西好坏也没有人在意,多半转手就扔到了垃圾桶里。 因此近来,就是宗正寺丞也不大过来了,只派下人每日送了东西就走。 张长史就回道:「今日来的是宗正寺卿,笑眯眯的十分和气,见了我就拱手问好,又亲自送了许多东西过来,食料都是最好的,又有几个箱子,下官不知道里面装的什么,就是看着抬箱子的那些人,觉得里面的东西份量不轻!」 素波一听了宗正寺卿的名,第一反应就是他打上门来了,毕竟太子妃吩咐过自己要与宗正寺好好相处,然后自己其实是打了折扣的。现在听张长史一讲,便放下心来,想了想问道:「宗正寺卿是朝中高官,为什么要未见我呢?」按说不是应该求见胶东王的吗? 张长史搔了搔头,「他没说,但的确进了门直接求见王妃。」 原本以素波的想法,她是不会见宗正寺官员的,但宗正寺卿嘛,她还是没法拒绝。这个时代最大的官之一,位列三公九卿,她下意识就点了点头,「那就请宗正寺卿在花厅见面吧。」虽然鄙薄自己做不到不畏权贵,但很快又找到了借口,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嘛。 及见了宗正寺卿,却是个极善良及热心肠的老头,不顾她的阻拦一定要跪下给她行礼,然后又诚恳地道歉,「前些日子因为修缮皇陵,下官便大半时间在京外,京城里的事便松懈了,竟不知道宗正寺对王妃不敬,一应供奉皆有不足,罪该万死!」 素波倒不至于听了这一句话就全信了,但是宗正寺卿已经又道:「下官这两日方才查出胶东王府许多供奉之物竟有不足,或者以次充好,心里惶恐,今日不止上门赔罪,也将所亏欠之物补上。」说着让人将带来的箱笼打开,灿烂华彩,一时晃花了素波的眼睛。 有一句话叫富贵于我如浮云,但素波觉得自己真心做不到。 看着宗正寺卿送来的一千缗钱,十几套衣裳,还有数套首饰等等,别的也还罢了,但是大小小几十个匣子的各类珍贵食材却深深地打动了素波的心,虽然不能完全原谅宗正寺对她的伤害,但是却对宗正寺卿毫无芥蒂了。 第三十九章 尽管身为王妃,她本应该享受涵盖了衣食住行所有方面的供奉,由宗正寺按季发下衣料以及金银珠宝,但其实从来没有真正得到如此全面而且一点也不打折扣的待遇。胶东王的特殊情况,也由不得她出头去讨回来,留福一直告诉她低调,只怕事情闹大了胶东王不得不出面时会有更多的问题。 现在宗正寺卿如此公正大度地将东西给了自己,素波就很满意了。因此她收回了落在一匣子干海参上的目光,向宗正寺卿笑道:「过去的事就不提了,我还要多谢大人呢。」 宗正寺卿如释重负,看来胶东王妃的确最喜欢好吃的东西,对最贵重的宝石也不过扫了一眼,却很感兴趣地看着海参、凫脯、瑶柱、猴头等等,便再拜道:「下官来此,还有一事要求王妃恩典。」 原来还是有事要求自己呀!但是拿人手短,吃人嘴短,虽然这些山珍海味还没有吃到,但是素波却也不好意思马上回绝,就将笑意收了收道:「大人请讲,倒底是何事?」若是自己能答应的呢就答应,不能答应的呢。当然就要回绝了。 吴望就道:「各王府及公主府的属官、内侍、女官等等一向都由宗正寺选人举荐,如今胶东王府却自行添减人手,与宗正寺册上不符,能不能……」 自万仓曹案发之后,素波将府里的人打发走了不少,然后又回绝了宗正寺再送人过来,现在以为宗正又要插手府里属官人选,就立即摇头道:「不能!」与宗正寺斗了一段之后,她亦有些心得,虽然不欲闹出大事让外面的人知道,但适当的强硬却也是应该的,毕竟王府是主,宗正寺是仆。 吴望想到了王妃会回绝,因此并不着急,又拱手一礼道:「王妃,下官岂敢动王府的属官,只是宗正寺为各王府和公主府都新增了药膳所,内设专管调理身子的药膳嬷嬷两个,内侍及杂役各三人,如今唯有胶东王府还没有完备,固然王府不在意,但依下官的职责却不能疏忽。」 如果是这样,自己倒应该接受,虽然素波一向不喜欢药膳。她只得点了点头,「如此也好,只是我有言在先,这药膳嬷嬷进了府可要按我们府的规矩做事,断不许与我顶嘴自做主张的。」 「那是当然,当然!」吴望面色恭谨地一一答应,心里却笑了,都说胶东王妃颇具才华,但其实也不过如此。自己以退为进,不很容易就达成了目标?虽然给王府送不少的财物,但算起来也不过正是寒食节的供奉提前了一些而已。 而寒食节的供奉,特别是衣物首饰,谁也不敢私自截留的,毕竟祭祀时皇子王妃们都要换上最新的服饰祭祖,这可都是在百官面前,一点差错也不能有。 宗正寺卿吴望目的达到,又陪了一会儿小心告辞出了胶东王府,非但没有觉得松了一口气,反而长叹一声。 过去的邓家权势滔天,静妃和两位皇子死也就死了,但现在情形又有不同。天下平定之后,皇上对朝廷的掌控越来越强,邓家的势力越来越弱,几个月前与邓家关系最为紧密的十几户人家全出了事,据说是因为胶东王妃娘家的一座宅子被孙将军占了,但其实怎么可能完全是因为一座宅子呢?皇上还不是借此机会打压掌握兵权的武将! 邓家的羽翼慢慢被拨出,对付胶东王就越加吃力,太子妃才会找到了自己头上。其实据自己看,皇上虽然邓家手下的武将们动了手,但邓太尉的地位却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这表明太子的地位是极稳固的,邓家根本不必担心。 但是,邓家却不这么想,他们就是要把胶东王这个隐患消掉。这个道理吴望也懂,胶东王毕竟不是寻常的皇子,天下人都知道,静妃才是皇上结发的妻子,按礼制来说,胶东王才是真正的嫡子! 这一次自己新派给胶东王府的几个人中定然有邓家的,继郑典膳被打,万仓曹案破,他们应该会有新的手段,说不一定过多久胶东王府就会传来什么消息。 为了不留任何痕迹,吴望果然给各府里都添了药膳所和药膳嬷嬷,他对胶东王妃所言也基本是实话,为的是没有破绽。如今只盼着不要牵连到自己。 太子是皇上的爱子,但胶东王也是皇上的儿子。现在看来,皇上未必没对邓家起疑心,只看将胶东王送出宫外,抬举徐家,以及治罪于孙将军等人的一系列举动看,他绝对不再希望静妃最后一个儿子出事。 因此就是做了万全的准备,吴望心里依旧怕怕的,他出身邓家,也心向邓家,可他也不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为了邓家犯下诛三族的大罪! 而且吴望还有一个女儿也嫁到了皇家,他其实还有一个身份是河间王的岳父,而自己的女儿河间王妃每每回娘家都流露出想要娘家支持争储位之意。 但吴望还是一直听从东宫的吩咐,因为他知道皇上意瞩于太子,一定要将天下交给太子。衡权利弊,他对河间王就没有那看好,倒是宁愿与未来的国君交好,但愿自己没有选错。 吴望一路如是想着出了胶东王府,上轿后吩咐了一声,「去东宫。」 东宫的大门要比胶东王府难进得多,他在门房里坐了半晌才被招了进去,却没有见到太子妃,只太子妃身边的余嬷嬷出来了,见面便道:「想来前几日娘娘交待的事情宗正寺卿已经办好了?」 太子妃是邓家的孙女儿,吴望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可现在最怕就是她。太子府里的一切供奉,都是最好的,几乎与皇上一样,但娘娘还是时常挑出许多毛病,只要略有些不如意之处,便遣了余嬷嬷过来训斥。为着送到胶东王府的几个人,吴望也没少挨骂。 现在他便赶紧恭敬地起身答道:「刚刚已经送了进去,因此便赶紧来回禀太子妃。」 余嬷嬷点点头,面含嘲讽地道:「总算办成这一件事!你们宗正寺越来越不像话了,寒食节的东西不成样子,衣裳首饰也没有出彩的,你的差使是怎么当的!」近来几次进宫问安,太子妃竟被河间王妃和胶东王妃比下去了,太子妃很是不满意。河间王妃是吴望的亲女儿,定是吴望多给她更好的衣料首饰,至于胶东王妃,虽然穿戴都差多了,但是还是很出色,要再打压她才好! 宗正寺在胶东王府面前趾高气扬的,但到了东宫里就是下人,明明寒食节的供奉太子与皇上都快差不多了,哪里能不成样子,而且衣裳首饰,最好的也是给太子妃的,件件焕彩夺目,就自己的亲女儿也比不好了,只是太子妃的样貌穿什么也不过那样了,但吴望不敢解释,只躬下身道:「下官已经尽了力,不敢有一点松懈。」」 余嬷嬷便有些不耐烦,「太子妃金凤口中衔着的合浦珠子太小了!」 「去岁冬日合浦忽降大雪,珠池池水结冰,故而所采珍珠数量不足,进贡的大珠子亦少,太子妃凤钗上的珠子皆有九分以上,已经是仅次于皇娘娘的了,至于其余王妃所得,多半不足八分……」吴望说着,自袖子里拿出一个荷包递给余嬷嬷,「这几颗珠子是下官给嬷嬷留的,用别的珠子换了胶东王妃的。」 第四十章 余嬷嬷的气方才平了些,接过荷包捏了捏道:「她哪里配用合浦珠子?不过是皇后娘娘抬举她才封了胶东王妃罢了!」 「正是,不过是没落的世家女,不说别处,只京城如今多少世家早吃不上饭了。」吴望随着余嬷嬷的口风,心里不由得想,皇后娘娘之所以要封徐家女为胶东王妃,还不是不想胶东王结一门没有助力的亲事?当然这话是绝对不能说的,他反而陪笑道:「再者胶东王妃从小恐怕就没见过合浦珠子,哪里能分得出来?」 余嬷嬷便笑了起来,「你这个老吴,这话说得倒有趣,不过想来倒是不错的,徐家哪里还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听说他们叔侄进陆府时穿的破破烂烂的呢。」赐婚前皇后可是派人查过,徐家果然穷得不成了。 吴望又细细地打听了东宫上上下下有何需要,又问了余嬷嬷家里还缺什么,一一记在心里,回了宗正寺衙门赶着催人去办,这些事宗正寺可不能有一点耽搁。接着他还要打点颖川王府、河间王府、江都王府,这些人他谁也得罪不起,就是长沙王和清河公主,也要小心,唯有胶东王府最好应付。 每到这个时候,吴望未免又想到,如果皇亲国戚们都像胶东王一样,那自己就要轻闲多了。只可惜,胶东王府可能很快就要不存在了。 宗正寺卿亲身来访是大事,此时素波正讲给留福,又正将宗正寺卿送来的东西一样样打开,「不知为什么直接来求见我,我想着毕竟是九卿之一,不好不见的。不过说起话来倒是和气,说他前些日子一直在皇陵,对京里的事情就疏忽了……最后送了这么多东西。」 留福就看向胶东王,他正在桌前练字,最近王爷越发喜欢留在宁淑殿里,除了上午薛大儒上课之外,他差不多都与王妃在一处——这其间的好处,留福不必王爷说就知道,王妃再有什么好吃的都少不了王爷的。 当然,自己也跟着借了许多光。 眼下王爷凝神秉气,笔走龙蛇,心神完全投入了练字中,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但其实他当然都听到了,不表态就是让自己做主。 宗正寺的吴望是邓家的人,他在邓家的指使下没少克扣静妃和王爷的东西,留福也因为他吃过大亏。 前些天因为万仓曹的事情吴望才老实了几日,就又把手伸到胶东王府了。问都不必问,留福就知道宗正寺送来的人中有邓家的。 王妃不知道吴望的底细,竟被这点子东西骗了,只当他是好人,其实比起宗正寺在王爷身上扣下的东西,今天宗正寺送来的不过是凤毛麟角而已。留福细看一番,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吴望还是换走了些好东西,「王妃,这凤钗上的珠子不对。」 素波就瞧了一眼,金钗打成凤凰样式,凤鸟口中衔着一串珠圆玉润的白珍珠,没什么特别的,「怎么不对?」 「真正的合浦珠子细腻晶莹,凝重华蕴,个个浑圆,俗称走盘珠,放在盘子里滚动自如,」留福见王妃竟然不懂珍珠,只得细细道来,免得将来王妃被人嘲笑了去,「你看这几颗珠子小倒是不小,远看也不错,只是细瞧色泽便不够好,也不够圆。」 「的确如此。」素波凑过去看看,又随口道:「我见皇后、皇子妃的首饰都很爱用珍珠,只是大家为什么只用白色的,加点带颜色的岂不更好看?」 带颜色的珍珠?那可是稀世珍宝!有一次皇上得了几颗粉色珠子,赏给了静妃,静妃便用许多白珠相配串了一朵珠花时常带着,为此皇后气得什么似的,静妃去千秋殿里拜见时半晌都不叫静妃起来。不过,后来静妃就再也不戴了,然后把珠花拆了,磨成了珍珠粉撒在花盆里。再后来静妃过世,皇后还派人来找过那几颗粉珍珠,只是怎么也找不到。留福就吃惊地问:「王妃可曾见过?」 「当然见过,」素波不以为然,「我还有过一对粉色的耳环,一颗金色的吊坠呢。」在前世,那些东西都不贵,买了配衣裳很好看的。 「什么?」留福吃了一惊,「还有金色的,像黄金一样?」 到了这里也有几年了,只是因为所处的环境,素波并没有什么机会与人说起过珠宝首饰,她也的确没有什么见识,不知这个时代流行什么,现在立即意识道自己说错了话,就急忙改口道:「那时候我还小,记得也不大清了,也许还是记错了,后来徐家遇了水灾,就什么都没了。」 又怕留福追问,就指着那些山珍海味道:「这次我们可是发财了!明天我们就做海参吃!」 吴望未必敢明晃晃地在这些东西里面下手,但这些炮制过的干货依旧是危险的,特别是这些稀有的东西,王妃一定没尝过,万一品不出来岂不糟糕?因此留福一样不想留,可是他早看出来了,凤钗上的珍珠被换了王妃不会在意,但是吃的东西要是没了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因此他便想了想就道:「王妃,这些东西不能动,我们府里寒食节礼品实在太简薄了,要把这些东西加上去。」 素波便有些不好意思,长沙王成亲时她指使张长史买了一对最便宜的玉壁当做礼物,寒食节备节礼时她依旧只花了不多的钱,东西当然也不会太好,留福都瞧不过眼了。但是,她还是觉得,「要是节礼少了,就再添些,这些好吃的我们还是应该留下尝尝,都是极珍稀的东西,拿着钱也不大好买呢。」 节礼送成什么样其实没关系的,留福宁愿太子和诸王一直以为胶东王痴呆只会读书,王妃出身没落世家不懂打理家事,那样大家对胶东五府的警惕性就要差上一些。可现在他只能一力坚持,「正是因为珍稀,才合适拿来送礼呢!」说着就叫小内侍们将吃的东西都搬下去。 送给皇上和各王府的东西是要高档一些,但是道理虽然如此,素波心里还是很难过的,这么多好吃的就要飞走了,自己尝也没尝一点儿呢,急忙上前抽出来两匣抱在怀里,「别的都送了吧,唯有这两匣我一定要留着。」 所有食料都用一色的雕花木匣盛放,合上盖子根本看不出里面放的什么,留福就问:「王妃留的是什么?」 素波就道:「不过是两匣海参而已,最少见的猩唇和豹胎我都不要了。」虽然猩唇和豹胎是失传了的食材,但是做为穿越女素波接受无能,先前还在想怎么办,现在留福要送人倒省了她为难,只是这红海参她势在必得! 海参通常都是黑的,但其实最珍贵的品种却是红色的,素波在前世听说中国沿海红海参基本灭绝了,反正她只在书上看过或者听人说过,却从来没有亲眼见到,更不用说品尝了。今天宗正寺卿送来的海参就是暗红色的,当时吴望没走的时候素波就暗暗瞄了许久,待送了客她仔细查看,终于确定这就是传说中的红海参,所以她紧紧地抱住死不松手! 只要与吃的有关,王妃的脑瓜就特别好用,几十匣子她竟能记得住哪个是她要的,而且不顾形象地把吃食抱在怀里。留福怎么也不能到王妃怀里抢东西,只得无奈地打发小内侍们下去,然后便问:「王妃,这海参可怎么吃呢?」 第四十一章 「最有名气的就是葱烧海参,但是我更喜欢海参羹,一会儿我就把海参泡发,明天我做了给你们尝尝。」素波说到这里脑子一转,刚刚提到时自己一时说错了话,被留福发现了,现在还真要注意呢,于是就道:「当然了,如果你想吃炙海参也行,我可以试着做。」据素波所知,这个时代的人吃海参是烤着吃的,对,就这样奇葩!书中清清楚楚写着的。 其实怎么吃不是重点,留福并不知道,但是他笑着又问:「看来王妃吃过海参了?」 吃过海参又是什么稀奇的事吗?前世海参养殖成功到处都有卖海参的,而现在海参虽然少见,但在富贵人家中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然后素波就想了起来,她在陆相府里虽然见识过许多珍贵食料,但还真没有海参!可现在反悔是不是有点晚了?一时无言以对。 留福就接着道:「海参一向是辽东郡的供品,而几十年前辽东郡就已经成立了辽东国,断了往来。今年春天辽东国才因我朝强盛,恢复派使节前来朝供,这海参就是使节带来的。」 原来是这样!素波慌不择言地说:「可是我们徐家有先前存下来的海参。」然后她就懊恼地掩住了口,鲜海参就不必说了,就算采用了最先进的科学方法保持期也不能太长,而干海参至多也只能放上几年,还真没听过保存几十年的呢。 胶东王眼见着留福给王妃设了个套,然后王妃就一头钻了进去,现在不能自圆其说了,便将一双乌溜溜地大眼睛眨呀眨,雪白的小牙咬在唇上想主意。 留福实在太狡诈!王妃真可怜真无辜!胶东王就插言道:「我要吃海参!」 素波赶紧扔下留福转身向胶东王笑道:「王爷想吃海参好办,我就去做。」说着过去拍拍了胶东王的头,捏捏他的脸,「我们胶东王越来越懂事,越来越可爱了呢。」这才去小厨房做海参。虽然海参要泡发许久,但也不是没有速成的法子。 留福就不甘心地道:「王爷,王妃一定有事瞒着我们,我就要问出来了,王爷怎么却拦住了呢?」 胶东王只问:「你不信任她?」 「当然信!」留福的确没怀疑王妃,「但是王爷你不好奇吗?王妃怎么能吃过海参呢?还有粉色和金色的珍珠,她按说也不应该见过……最关键的是她不肯说。」 「不要问了,都由着她。」胶东王不容置疑在重新拿起笔写字。 留福觉得自己好没记性,他为了谁?还不是王爷和王妃,可竟然不是被这个嫌弃就是被那个嫌弃!自己早该再不管了!从现在起就牢牢记住! 于是,他就只想着吃海参了。 上八珍之一,几十年没见之后重新出现在京城,王妃看起来又很擅长烹制,绝对是难得的享受,相比之下,其余的事的确不重要了。 素波为了显示自己果然不是穿越的,只是本时代的世家女,因此就先做了炙海参。可是炙海参没有菜谱传下来,素波亦不知应该如何下手,就估计着用泡发的海参加了调料烤了烤,然后——就做成了她进王府后最失败的菜色。 炙海参的模样和口感都与黑胶皮很相似,素波摆在留福面前,把责任都推给他,「就是你一直问呀问的,现在就弄出这样的海参了!你一个人吃吧!」 留福瞧着王妃刚刚咬了一口就放下了,心知不妙,再见眼前黑乎乎硬梆梆难看极了的东西哪里还有一点食欲,他如今并不是每天吃不饱饭只想着吃的人了,因此就坚决地摇头道:「我不要吃这个,我要吃王妃后来做的那道海参。」 「那是不成的,」素波很有原则,「这道菜不吃光了,不许你吃下一道。」 说着她就重新端出来一盘——海参纵切成一条条的,棕黑油亮,整齐地摆在青翠的叶子上,附着一层稠汁,素波拿着筷子挑入一条放入口中,「嗯,清鲜至极,柔软香滑,就连里面的葱段都很香浓!不愧是红海参!」 胶东王也赶紧吃了一条,留福看到他的表情,那就是——原来海参这样好吃呀! 素波就微微扬了扬头,「其实海参本没有什么味道,而且因为生长在沙中,有一股很浓重的腥气不好去掉,是以便有那名厨琢磨着用浓香的味道来整治,果然成就了这道名菜——葱烧海参。」 留福扔下手中那条黑乎乎的东西,「王妃,让我也尝尝吧。」 「那你以后还多嘴不」 「不了,再不了!」留福就指天划地道:「我再多嘴就将自己的嘴缝上,那样就不会再乱说,也不能吃好的了!」王妃再不答应,葱烧海参就没有了,王爷吃得太快了有没有! 好在王妃一向是大度的,「那好,这次本王妃就放过你了!」于是就替留福挟了一条葱烧海参。 留福感激不已地放到口中,果然是绝味呀!再准备吃一条海参,却见盘中已经空空,唯余几片青菜叶,上面几乎连汁水也无,原来这葱烧海参最妙之处便是将汤汁完全收敛进菜中,一点不余。 胶东王从来都是以实际行动来捧场的,就在方才二人说话时他迅速地吃掉了大半,最后又帮王妃挟了几条到碗里,现在已经开始吃别的菜了。 留福没吃够,眼巴巴地看着王妃的碗,「王妃,你不是要减肥吗?」 素波有心分他两条,但转念一想还是记恨他刚刚给自己设圈套,就将挟起海参的筷子转了个方向送到自己口中,又道:「海参虽是滋补之物,但其实不会增重的,而且对皮肤最好,我是女子,一定要多吃才行。」 吃了海参,素波不忘表扬小美男,「我们王爷越发懂事了,知道帮我挟菜了呢!」顺手捏了捏脸,又斜一眼留福,「今天的事你用心反思反思吧!」 冬至后一百零五日为寒食,是这个时代的大节日。 寒食的主要活动就是祭祀、踏青。 是的,看起来与清明十分相似,其实这里也有清明,而且与寒食只相差一两日,不过是个单纯的节气而已。素波也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寒食节没有了,却衍变成清明节,但她倒觉得叫寒食节更好一些。 到了这里已经几年了,寒食节也过了好几个,素波学会了做子推饼,寒食粥,也曾祭拜过徐家的先人,在相府花园里踏过青,但是今年又是不同,她身为皇子妃要参加皇家的祭祀,再与皇家人一同在皇家山庄里踏青。 衣裳不必发愁,前些日子吴望已经送了来,不论是祭祀时的礼服还是踏青时的便装都有好几套,首饰也配得整齐,最正式的就是那只衔着珍珠的金凤,虽然留福看出珍珠不是正宗的合浦珠子,但其实只要不凑到面前是分不大出的,而且素波也不在意。 她照着镜子觉得自己已经很美了,于是就得意地说:「我就是诗中说的‘天生丽质难自弃’那种气质美女,别人就戴上满头的合浦珍珠也没有用!」 胶东王此时也换了新的礼服,也是宗正寺新送来的,才几个月时间,他的个子一下子就蹿了起来,肩膀也变宽了,原来的衣裳都变得又短又小,是以宗正寺给他送的衣裳比自己还多,因为有一套是备着他再长高一些用的。此时他听了王妃沾沾自喜地自夸便向留福使了个眼色。 第四十二章 留福当然看到了,而且他也明白了,王爷是想让自己问问王妃「天生丽质难自弃」这句诗从哪里来的,自己听王爷读过那么多诗,可从没听过这一句。 但是,留福就是装做没看到,而且他把嘴闭得紧紧的,有如蚌壳一般,就是拿刀子去撬也撬不开那种紧。自己好心为王爷打探王妃的秘密时得到了什么?春天第一次的樱桃酪没吃到,葱烧海参也只吃到了一条! 王爷是足够狡诈,他装成最最无辜的样子得到了王妃的维护,然后他还只维护王妃,最后自己成了最不受待见的受气包!既然如此,自己就坚决不开口,就是开口也只赞美王妃,与王爷一样比谁能得王妃的欢心——因为王妃为了寒食节准备了好多好多的好吃的,现在都装到了篮子里,等着踏青时吃。 于是留福就笑眯眯地扔下胶东王迎着王妃过去,「王妃真美呀!诸位皇妃、公主、皇子妃都逊色多了!」 王妃笑着点了点头,「还算你有眼光!」 可是她说着就从留福身边略了过去,停在了胶东王面前,伸手去捏他的脸,「可谁也不如我们家王爷好看!」又关心地道:「你今天第一次骑马出门,一定要小心啊,我可是做了许多好吃的等你呢!」 原来小美男在宫里时多病多灾的,竟没学过骑马,到了陆相府里陆相也只让他学几招剑术装样子,还是不会骑马,可在这个时代不会骑马实在丢人,因此留福就让冯律教会了胶东王骑马。 素波原本不同意的,但是她知道时胶东王已经学了些时日,一则留福十分坚持,再则是冯律再三保证王爷无事,也只能反对无效了。现在寒食节到了,听说诸位皇子皆要骑马护在圣驾周围,她又是庆幸又是担心,送胶东王出府的一路上不管他听没听懂叮嘱了半晌,回过头来又吩咐留福,「你可要跟紧了王爷,小心王爷从马上掉下来。还有冯律,一会儿再替我传话,要他一定保证王爷安全,等祭祀过后,让他到我那里拿好吃的。」 王爷是新学的骑马不假,可是自己也一样是新学的呀!而且论起骑术,王爷学得比自己好多了!于是他就小声说:「若是有人掉下马,肯定是老奴而不是王爷。」 王妃就说:「你什么都懂,一定能照顾好自己,我担心的是王爷。」 留福心里苦呀,王妃就是不知道王爷比自己狡诈多了,反而事事都觉得王爷要自己照顾。他跟着面带笑容的胶东王出了门,将王妃的话传给冯律时心里更苦了,连冯律都得了王妃的关切,只有自己没有。 素波看着胶东王骑在马上走了,向他挥了挥手,小美男便回过头来向自己一笑。他可真好看,素波早就知道,但是每一次她还是要被惊呆。胶东王今天头上束着白玉冠,乌黑的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上去,露出漂亮的美人尖,一双乌黑的眼睛含着笑意就像春天的潭水一般温柔,高耸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嘴角,没有一处不完美!尤其他今天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英俊中便又添了勇武,让人看得移不开眼睛,真是标准的白马王子呀! 春风吹来,吹动了素波的心,不知不觉将一个飞吻送了出去,然后掩了口笑了起来。自那天亲过胶东王后,素波经过冷静的思考觉得胶东王还是不同于自己的小外甥,所以自己错了。虽然两人住在一张床上,而且胶东王什么也不知道,可她再不做过分的事了——当然捏捏脸不在过分的范围之内。 今天自己又犯错了!但是素波却没有懊悔,谁让小美男那样可爱呢?就算自己不是胶东王妃,在路边看到他也会送个飞吻的吧! 然后她就想到了,胶东王一路去皇宫,然后随驾去皇陵,接着还要踏清,这么长的一段路,一定会有许多人向他飞吻的! 素波就不开心了! 忽然见胶东王也向自己飞吻了回来,素波就又高兴了。小美男越来越懂事了,竟然能学会了飞吻,而且他一定只会向自己飞吻的! 胶东王一行走远了,严懿笑着跑过来,「王爷的仪仗可真威严,我刚刚在马车里看得都不敢大喘气了。」 原来素波在长沙王的亲事上答应了要请严小姐到胶东王府来玩儿,可是偏巧这些日子有这样或那样的事,竟没有能成。恰好赶上寒食节,她得知严懿也会随着父亲去皇陵,就邀她一同坐自己的车子出行,正好两人一处说话。此时就笑道:「王府的仪仗先前不成个样子,正好我们府里长史家的兄弟子侄们自边地来了,我就将他们都排到了仪仗之中,果然精气神儿就不一样了。」 严懿就赞叹一声,「怪不得我父亲再三称赞王妃才华过人呢,果然了不起!」 素波其实一直觉得自己担不起御史大人的赞扬,现在便道:「我不过道听途说了几句,不想正好在审案中用上了,不算什么的。」 「我父亲最敬佩的是王妃的气度,面对着诬陷坦坦荡荡,风度过人。」而且父亲还说,不知为什么外面传言胶东王妃从小没受过好的教养,生性暴虐,就是他先前去胶东王府审案时也未免受到些影响,后来才知道谣言果然是不可信的。他想为胶东王妃正名,才再三于众人面前夸赞,但很快他的称赞就被不好的风评压住了。 「我哪里有那么好!」素波赶紧摆手,「先前坊间四处传言御史大夫称赞之语,我都不好意思见人。最近方才没人提了,你可千万别在别人面前说。」自己就是有点小才,也要低调,低调才是胶东王府的生存之道。 严懿见王妃说得郑重,便赶紧点头,且她民间,听到的消息反而比王妃多,果然闭口不,只笑着道:「我一直盼着王妃给我下帖子呢,总算盼到了!」她穿了身浅绿的曲裾,头上插着素银钗,整个人清新得就像才长出嫩叶的柳枝,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顾盼生辉,正是个娇憨的少女。 素波就有点歉意,「我其实一直想着呢,可是府里总有杂事。」 「我原本以为王妃还会再过几个月才能给我下帖子,我爹也说让我别急呢。」严懿就赶紧摆手说:「王妃自然有许多正事的,不像我整天闲着,只想着找王妃说说话。」 那天在长沙王府素波就觉得严懿很对自己的心思,现在更是肯定了,便笑道:「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忙,偷懒儿的时候更多。」 「真的?我也常偷懒儿。可父亲说王妃出身江阴徐家,家学渊博,又说我要是想与王妃做朋友就要好好读几本书,免得因为不学无术被王妃笑话。」严懿笑了起来,便打开手里的匣子,「这是我们山阳那边的面点,我自己做的,父亲说我也只有这么一点微末的手艺还能拿得出来,请王妃尝尝。」 不大的匣子里面放着一排排的子推饼,这饼是为了纪念介子推才如此命名的,正是三日不许举火的寒食节的特色食物。严懿做的饼一层层面雪白蓬松,中间加了红枣、芝麻、核桃,最上面用饧浇出了各种花纹——饧其实就是麦芽糖,也寒食节必备的东西。 第四十三章 素波被这精致的寒食饼迷住了,拈起一块放到口中,绵软香甜,「真是又好看又好吃!」就笑问:「原来你也喜欢琢磨厨艺?」只一块寒食饼就能知道严懿的本事不差,定然也是醉心于此道之人。 不料严懿却道:「我母亲做得一手好面点,这子推饼就是她教我的。后来母亲过世了,只剩下我和父亲,平日都是我做饭,到了京城父亲当上了御史大夫,俸禄也高了,家里才雇了厨娘帮忙。我的厨艺其实不算什么,不过父亲说我做的饭与母亲做的一个味道,便很喜欢。」 素波便想起了严正的传闻:严家出身贫寒,严正性子又特别耿直木讷,虽然很早就追随皇上,但其实却一直不受重视,多年在皇上起家的山阳县当个小小的主薄,与陆相、张勋、邓太尉等人根本无从相提并论。谁想到三年前山阳县内豪强争斗,一连换了三个县令也没压住,盖因那些豪强都是随皇上起兵的功臣之家。最后也不知是谁将严正提到了县令之位,结果就将山阳的乱事一举平了。 据说后来是山阳的豪强们想办法将严正推到了知府的位子上,因为有他在谁的日子都不好过,而想抓住严正的把柄把他弄下去又不可能。 时来运转就是这样,此后严正便在仕途上一帆风顺起来,去年年底时京城里审孙将军等官员强占民宅案件时他又立下大功,被皇上赏识,将空悬已久的御史大夫之职给了他。 所以还在不久前,严家还只是中低级的官员之家,日子过得应该很紧巴,严懿在家里亲手为父亲做饭也就很平常了。 素波就说:「我和叔父在相府住的时候,我也时常做饭给叔父吃。」 素波与严懿吃着好看又美味的子推饼说着闲话,「我虽然在京城时间比你长,但其实先前一直都在相府里,结识的人也不多,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只有薛大儒的孙女薛清,以后有机会见了我帮你引见。」她觉得严懿一定是因为在京里没有好朋友,才主动地与自己交好的。 「薛大儒?」严懿想了想,「胶东王府的太傅?他的孙女如今住在你们王府?」 「没有,她原本说到王府陪我的,但却被族里的长辈们接回去说事。」素波就道:「但是她说不想再嫁了,过些时候就会来胶东王府。」 严懿就皱了皱眉,「为什么我们女子都要嫁人呀!」却又悄悄笑着问素波,「王妃,你嫁给胶东王一定很开心吧?我刚刚见到王爷,觉得他有如天上的仙人一般。」 「嗯,是很开心,」素波点了点头,胶东王的确相貌出众,特别招人喜欢。当然了,她嫁到王府后也遇到过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生活不就是这样的总会有一些波折的吗?大多数的时候自己都过得相当不错,既富且贵还有闲,天天可以弄好吃的,而且胶东王又是那样可爱的小美男,最近看他越来越懂事,「我挺满意的。」 严懿就羡慕地说:「我就猜你嫁得好,比太子妃她们都过得自在。」 素波也觉得自己过得舒服,可是与太子妃相比不大合适,「我不过是普通的王妃,比不了太子妃的。」 严懿也知道方才的话有些唐突了,不过她是真心的,便又低声道:「太子想让我进东宫做侧妃,被我父亲回绝了,太子妃就亲自对我说情,我觉得当时她脸上的笑容比哭都难看。」 太子要娶侧妃也就罢了,偏又让太子妃去说情,还真过分!不过素波才不同情她,长沙王成亲那天,太子妃在自己面前多飞扬跋扈呀!现在她也尝到了被人逼迫的滋味了吧?所以她就笑眯眯地小声问:「你一定没答应她,对吧?」 「那当然了!父亲不许,还说不管是什么侧妃都是妾,活着不能住在正室,百年之后不能埋在正经的墓地,也不能受后代子孙的香火供奉。」严懿就说:「我还不喜欢太子妃表面笑嘻嘻的,背后又与别人说坏话的样子。」 隔着千年代沟,大家想问题的思路是不一样的,但是素波却懂得御史大夫严正的观点。说白了,就是做人要有尊严,他宁肯不要富贵也不想女人低人一等的侧室。就道:「你父亲说得对!」又想了起来,「那天在长沙王府你一定看到她歪曲事实责备我了。」 「而且我还听到她在背后说你坏话。」 「她说什么了?」 「都是些无中生有事儿,」那些话还牵涉到父亲,是不能传的,严懿就笑道:「不过她们都嫉妒你长得好看。」又道:「那天你穿的那件蓝色银绣的衣裳真好看,我就从没看到谁穿蓝色能像王妃那样飘逸!」 素波便笑了,「你穿绿的也好看,这银钗配得也清雅。」 「我是因为家里穷才戴银饰的。」 严家过去自然是穷的,但是,「你父亲当了御史大夫之后俸禄很多呀,怎么还会穷呢?」 「虽然御史大夫的俸禄不少,可是京城里什么都贵,租房子、日常用度都比别处高许多,偏偏父亲又决定将俸禄的一半都攒起来。」 「攒那么多钱干什么?」 严懿脸就红了,「反正父亲一定要攒,我又管不了。」 素波想了想就笑了,「我知道了,御史大夫一定是给你攒嫁妆呢!」严正妻子早过世了,只余一个女儿,现在又正是说亲的时候,当然要给女儿攒些嫁妆。 严懿扭捏了一下,可是她毕竟是大方的性子,也就承认了,「出了我母亲的孝后,父亲就开始帮我攒嫁妆张罗亲事了,只是这两年我们搬了几次家才一直没定下来。其实我倒是宁愿像薛小姐一样不嫁,就可以一直留在家里陪着父亲。」 素波听出她语气里的惆怅,这个时代可不提倡单身贵族的,而且女子不嫁也难以生存,除非薛家那样的大家族,便劝道:「薛小姐是经历了不幸的事情才不愿意再嫁,你又与她不同,一定能嫁到一个好人家过好日子的。」 其实严懿其实并不是真正不想嫁,「我的亲事实在为难,父亲拒绝了太子和江都王,现在又有邓家和陆家来求亲,」因着父亲十分推崇胶东王妃,她便也不瞒着,就什么都说了,「父亲好几次都说后悔不如早些在山阳给我定下亲事,哪怕是普普通通的门第就好。」 别的倒不论,素波先就奇怪了,「太子一向妄自尊大的,说要你做侧妃还不奇怪,难不成江都王竟然也敢让你做妾?」 「江都王是想娶我做王妃。」 「可江都王已经娶过王妃了!」素波平日一心关上府门过自己小日子,对外面的事情多不留心,但是这么明显的事情她还是立即就懂了,「难道江都王是想……想休了王妃重新再娶不成?」江都王的王妃孙氏就是占了徐家故宅的孙将军,现在已经判了流刑,素波嫁到皇家后并没有见过她,先前只当她不愿意见自己,毕竟孙家出事正是因为自己向皇上讨要徐家故宅的原因,不想江都王还有这样的打算。 严懿就说:「听说他还想杀了王妃呢!不过孙氏出身将门,也不是好惹的,江都王府里很是闹了几场,有些事早传扬了出来。我听父亲已经上书弹劾江都王妄顾人伦、无情无义。」 第四十四章 「是该弹劾!」素波轻蔑地道:「江都王实在不配为人!」 严懿也冷笑道:「妻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江都王竟不知道他有此心定然会被世人所不屑,反不知羞耻敢上门与父亲说他要将王妃之位许给我!」 「我在宫里也见过几次江都王,瞧着似乎人模人样的,不想却是狼心狗肺,」素波便说:「好在他心肠虽黑,可是人却真蠢,没能将孙氏悄悄弄死然后再去你们家求亲,那样说不定御史大夫也会上当呢。」 「就是!」严懿用力地点头,「几个皇子府上只有你们胶东王府没打我家的主意,所以父亲说胶东王府是最正气的,让我多与王妃往来。」 御史大夫本来是与丞相、太尉平齐的官职,虽然本朝才设这个职位不久,故而现在严正的地位还比不了陆丞相、邓太尉,但大家都认识到皇上对御史大夫的重视,便都开始拉拢严家了。至于胶东王府,小美女根本不懂争权夺势,留福只想保全胶东王,自己不过要求安稳度日罢了,当然不会去打严家的主意了。 突然间,素波就突然想到,如果自己为胶东王收几个侧妃进门其实也不错,就像严懿这样与自己投缘的,大家一同在一处玩儿,一处做好吃的,王府里就更热闹了。于是她就逗笑道:「现在严家是朝中新贵,自然一家有女百家求,我也动心了。再者你刚不是说我们家王爷长得好看吗?就到我们王府来陪我吧。」 「王妃你还笑我!」严懿就嘟着嘴道:「我怕给父亲带来祸患心里愁死了,王妃不帮我想办法竟还笑!」 素波赶紧收了笑,「我错了,我帮你想办法!」但其实她虽然是皇子妃,但其实对于皇家内部的情形、朝中的格局都不大清楚,哪里会有什么好主意,蹙眉半日道:「我觉得如今之计你不如找一个才貌相当的郎君嫁了,绝了那些人的念想儿!」 「父亲也这样说,宁愿我嫁寻常人家,或者招了婿到家里。」是以先前从不治家产的父亲现在将俸禄的一半都存了起来,就是为了自己,严懿就道:「可是我们毕竟才到京城不久,认识的人少,更不知道他们的底细,而且现在来严家求亲的除了皇家之外就是邓、陆、张这样的门第。比如邓十九,恶名远扬,倒还不必费心思,直接拒了就是。父亲就怕陆、张家的子弟表面看起来还好,但其实也是一样的货色。」所以父亲才要自己多与王妃往来,多听听王妃的见解。 「御史大夫果然见识不凡!」惺惺相惜就是这样,素波就再三赞叹,又道:「邓十九是个恶棍,但他的恶都在表面,而陆家的陆辰、张家的张慎行才是真正的坏人!」她可是被张慎行和陆辰欺负陷害过,而且还有苦说不出来。毕竟当时没有证人,除了什么也不懂的胶东王,她就是嚷出来也没用,只得默默地忍下了。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倒是不坏,所以她也没有报复陆辰和张慎行。当然,以她现在的能力也报复不了。 严家本就没有与陆家、邓家、张家等权贵们联姻的心思,现在严懿立即下了决心回绝他们,想按父亲的意思求王妃帮忙赐一门相当的亲事,可究竟不好意思开口,就笑着道了谢,又说了些别的闲话。 一时到了皇陵,素波便与严懿告了别,她作为皇子妃要紧随在皇上和皇后身边祭祀,而严家如今地位虽高,但也要排在后面。 不过两人又约好了踏青时再见面。比起薛清,素波其实与严懿年纪更相仿,性子更相似,更能玩在一处。 对于重大的祭祀、官方活动等等,素波在嫁入胶东王府前是受过叔父和何老夫人认真教导的,且她如今的地位并不高,既非嫡又非长,只跟在后面行礼就是了,倒也没什么难的,只是礼仪繁琐,十分辛苦。 素波就想起一位很了不起的大人物曾经在监狱里用叩头的方法锻炼身体,果然,一次次地跪下、叩首、起身,身体的每个部位都要参与进来——就当是减肥了! 由于新朝初见,现在皇陵里埋的人并不多,祭祀结束时还不到午时,大部队又浩浩荡荡地到了皇家山庄里踏青。 此时已是仲春,山庄到处绿草如茵,又有迎春、玉兰、梨花开满枝头,午膳就摆在花海之中,今日又不同以往在宫里时的规矩森严,皇上与皇后坐在最上首的一丛迎春花旁,各家的案几随意地摆在下首的花间,也不必男女分开。 胶东王府照例离上座不近,但是他们的案内正好在一树高大的玉兰花下,此时尚且没有生出叶子,但雪白的玉兰花已经开满枝头,轻风拂过便将阵阵清香送来。这是素波第一次到外面过寒食节,从一早起就满怀热情,现在更是欢欣鼓舞,再看胶东王自皇上身边走来,挺拔的身姿和英俊的容貌在诸位皇子中间特别显眼,便笑着与他一同在案几后坐下来。 寒食自然要要吃子推饼——皇家的做法与严懿又不相同,蒸饼放在一尺见方的盘子里,做出栩栩如生的造型,素波面前的饼就做成一队十几个人的乐女,云鬓花容,衣裙飘逸,有的立在后面吹笛;有的坐在前面弹琴;还有的在鼓编钟,精美得让人不忍下箸。 还有就是寒食粥,主料是大麦,用雪冰水熬制,煮熟前还要加上冬日收藏的梅花瓣,所以又叫冬凌粥,当然上面还要用饧浇了花纹,正是寒食节最应季的食物。 素波还在相府时便知道这些习俗,也有心想试一试,但是她没有冬凌粥熬制所需要的雪冰水,那是要用冰窖才能收藏的,所以今天才得一见。 淡黄色的大麦粥上面飘浮着红色的梅花瓣,卖相就十分出色,而大麦香醇的味道完全被调动出来,再加上饧的甜味,素波轻轻咂了咂舌,无怪要在寒食节这一天吃,原来大麦粥冷食要比热食出色得多! 作为吃货,素波便对传下大麦粥的先人无比地敬佩。 吃了一匙大麦粥,素波便用袖子挡着将自己的粥碗换给了胶东王——现在她的早熟悉胶东王所有的小孩子脾气了,明明有好吃的却根本不会碰,但若是自己吃了他一定会抢。问题儿童的小毛病,她一定会将就的,特别还是如此可爱的小美男! 不过,这种事还是要保密,王府里知道的也不过自己和留福,至于外面,更是不能让人发现。所以从外面看,素波的动作不过是替胶东王调了调粥而已。 看着小美男开始喝粥,素波就专心吃自己的,突然被推了一下,她抬起头一看,原来太子已经起身敬酒了。 在皇家吃饭,最不好的就是这一点,每一餐饭都要被打断无数次,起来举杯庆祝,或者行礼拜谢,而素波吃起饭来往往很专注,时常就会忽视。而胶东王呢,大约从小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因此他对于种种的停顿都非常敏感,现在还会提醒自己。 第四十五章 素波就放下匙,跟着胶东王站了起来,无心听太子向皇上祝福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只随意向两旁看花,心里想着,皇家山庄的玉兰开得特别好,走前一定采一些带回去,或泡茶或做菜再或加到点心之中都是不错的,忽尔听到皇上笑道:「严正便是朕的子推呀!当年他可是最早跟随着朕起兵的人,一直在山阳县打点军需杂务,后来朕得了天下,封赏功臣竟然忘记了他,他非但没有抱怨,依旧一样兢兢业业,如今得封御史大夫,固所宜哉!」 为何皇上会出此言素波倒没有注意,她只想到,严正越是受到皇上的重视,严懿的亲事就会更难了!有心帮她张罗一门好亲,只是素波认识的人太少了,她一个个地想下去,陆丞相家和光禄勋张家的人太坏,不行!何家和徐家人口凋零,根本没有年青的郎君,也不行!许衍已经与陈敏定了亲,再者他的人品不好,更不行!最后她认识的还有一个陈秋雨,素波又摇了摇头,也不合适! 不知太子又答了些什么,素波便随着胶东王退回了座位,重新对着子推饼,虽然不忍,可是素波想了想还是将最边上做成香炉的面揪了下来,毕竟是吃的东西,如果不吃才是真正的浪费呢。 面团放在口中,素波便怔住了,好久没有吃到的那种怪味儿又出现了,虽然在加了饧的蒸饼里不那么明显,但是素波还是敏锐地觉出了其中的苦涩之感。 这是怎么一回事?素波便觉得不大对了,但现在肯定不是说出来的时候,想了想悄悄将面团吐出来扔掉,又按住胶东王的手,低声道:「别吃。」好在胶东王在外面一向不大吃东西,现在他又肯听自己的话,素波见他端端正正地坐着不动,便放下了心。 接下来的时间素波便没了胃口,一心盼着宴会早些结束,她自己带了很多清明果,那是前世此时的应季点心,特别为了今天做的,只等一会儿皇上发话让大家到处踏踏青,她就想来个自由自在的野餐。 素波魂游天外半晌,随着胶东王又行了几次礼,皇家宴会终于结束了,她赶紧站了起来,拉着胶东王说:「我看那边有一条小河,风景也好,不如就到那里将锦褥铺开来个野餐!」虽然胶东王未必能听得懂,但是他身后的留福是懂的就行了。 胶东王一只手被她拉着,另一只手却用袖子掩着从子推饼上掰下一大块面点,然后就势藏到了袖子里。原来邓家折了一批手下之后,皇后还有能力在大型的宴会中下手,看来邓家的根基实在是太深了。那么最好就让皇后认为他们已经吃掉了加药的食物,这样她就会更相信自己真傻了,再放松一些警惕。 素波拉着胶东王挑了一个好地方,一处小山坡之下,到处是花树,又小河淙淙地流过,河水和茵茵绿草上落了星星点点的花瓣,在这里铺上锦褥,将食盒里的清明果拿出来摆好,让大家一面赏景一面吃青明果。 留福大口地吃着青明果,同时也没闭上嘴,当然她的本意是想讨好王妃,「真好吃!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吧!」 素波看胶东王吃掉了一个咸味的清明果,便又递给他一个甜的,却转头道:「留福,你不能再吃了,要减肥!」 留福说着便又将一个青明果囫囵塞进嘴里,还不忘含糊地回答:「我不肥。」 「你已经有小肚腩了,还不肥?」素波现在已经想不起过去瘦瘦的留福是什么样子的,唯独模糊地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他时那个干枯的侧影,但现在的留福足有原来的两倍粗,不知他什么时候长出了这许多的肉,原来黄黄的脸也变成了白白胖胖的,因为嘴里满是东西他的两腮也鼓了起来,素波于是郑重地道:「太胖了不健康,也不好看!」 留福伸了伸脖子将嘴里的清明果咽了下去,「我不管什么健康不健康的,也不管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就是想吃。」然后他还不忘指了指胶东王,「王爷吃的不比我少。」 「但是王爷正在长个子!」素波就道:「你看王爷这个春天足足长了七寸,前两天我亲自拿尺子量的!你再看你自己,只往横里长!」 「反正都是长,横了竖了不也一样。」 素波看看不远处的人群,便道:「今天我就再放任你随便吃,明天开始跟我一起减肥!」她可是懂得健康知识的人,知道合理膳食的重要性,不可能看着留福坠落下去。 当然,需要减肥的不只留福一个,还有素波自己。于是她便以身做则地道:「我从今天就开始减肥,只吃一个清明果。」算起来素波在路上就吃了严懿的子推饼,再加上宴上的大麦粥,清明果本不应该吃了——可毕竟是清明节,啊不,是寒食节,清明节还要再过一天才是呢——不过其实也不差这么一两天的,反正今天总该吃个清明果。 素波想了想,挑了个咸清明果吃了,艾蒿汁和的糯米粉,里面包了腊肉丁、冬菇丁、冬笋丁、豆腐干丁等等蒸熟放晾,鲜香软糯,十分可口,然后她就又想吃甜青明果了。 胶东王早见过王妃怎么减肥的,每一次她给自己定好要吃的量后先开心地把定量都吃掉了,然后就眼巴巴地看着没吃的东西想出一个接一个的借口,继续一样样地吃,最后她就会捶胸顿足地后悔,再三发誓要减肥!现在他很清楚王妃一定想吃甜清明果了,而且预料到她会说:「毕竟是过节呢,怎么也要各尝一个吧。」 为了甜清明果,素波已经在心里斗争了好几个回合了,现在果然这样想的,「毕竟是过节呢……」话还没说完,就见胶东王递过来一个甜清明果,便笑了,「我只再吃一个。」说着接过来一尝,正是自己爱吃的豆沙馅,开心得将眼睛都眯了起来。 胶东王将第四只青明果递给王妃,而王妃还是接了过去的时候,留福忍不住问了,「王妃,你不是说只吃一个吗?」 青明果虽然只分甜咸两种,但是每一种又有好几样馅心,因此素波吃了一样又想吃下一样,而胶东王总能挑了她喜欢的送来——其实她每一样都喜欢,毕竟胶东王府现在她当家,做什么样馅的清明果完全由素波决定,她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做了! 现在听了留福的提醒,素波迟疑了一下,可是她看着咸蛋黄馅的青明果决定还是再吃一个,咸蛋黄馅的呢,可是她的最爱呀!因此素波便理由充足地说:「今天我既然放任你随意吃,总要也对自己好——你没听过吗?女人最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然后斜了一眼留福便向胶东王笑道:「还是王爷帖心,而且,就是我胖了,你是不是也不嫌弃?」 小美男什么也不懂,当然不会嫌弃别人了! 胶东王果然就笑了,向王妃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美男头戴玉冠,身穿蟒袍盘膝坐在锦褥正中,本就是一幅唯美的画面,偏又有几片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而他又浑然不知,这美就更加无以言述了。尤其是素波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里带着的笑意,就更加理直气壮了,「你看!王爷都不在意,你瞎操什么心!」 第四十六章 留福还有半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像王妃这样的减肥自己也能做到。可是这时他已经认清了自己比王爷棋差一着——明明自己比王爷有优势,王爷要提防皇后的人不方面说太多的话,而自己就不一样了,但实际上他白长着一张嘴了,根本不会说王妃爱听的,这时候应该说的就是王妃多吃一点没关系的,毕竟她虽然天天嚷着要减肥,其实一点也不肥,倒是十分好看呢。 于是他不再出声,只一心吃,因为他想到如果王妃固然舍不得对她本人下狠手,可对自己就未必了,万一她不让自己吃饱饭,那多么可怕呀!趁着她现在没空儿管自己,还是先吃吧!吃到肚子里的才真正是自己的! 天气这样好,景色这样美,而咸蛋黄的青明果又这样美味,素波当然没心思注意留福,正常审美的人谁会不看小美男而看一个胖子呢?反正素波的审美从来没有歪过,所以她就一直看着胶东王,忽然见胶东王放下青明果站了起来,她一抬头来就见皇上带着太子、河间王、江都王走了过来。虽然胶东王是问题儿童,但他有许多天生的本领,比如特别的敏锐,在王府里每每福儿和寿儿要过来禀报事情,才到殿前他便发现了,又比如现在,明明自己正对着皇上来的方向,可是他还是先知道了。 皇上见儿子恭敬地立在一旁,而胶东王妃忙不迭地从锦褥上站起来,嘴角还沾着一点青绿色的东西便笑了,「青云媳妇在吃什么?朕还没见过子推饼是绿的呢。」 素波就将食盒捧了起来恭敬地送了上去,「这是我们府里做的新点心,加了艾蒿汁的,驱毒祛病,正合这个时节用。」 青翠的颜色无端地便令人喜爱,做成的式样也新奇,什么麦穗、团子或者元宝等等,有的上面还沾着芝麻,而那淡淡的清香也很诱人,皇上便伸手拈起一个,「朕尝尝。」 太子急忙上前道:「父皇不可!宫外的东西难保怎么样,且没有试毒。」 素波做了好吃的一向喜欢与人分享,而且皇上又是她需要讨好的人,因此听皇上问起想没有想便把食盒送了上去。要知道这些清明果是自己带着大家亲手做的,样样都选最好的食材,又干净又新鲜,怎么会有毒?而且就是刚刚自己还在吃,如果真有毒岂不早毒死了? 太子的话实在让人心里不痛快! 但是,素波立即就想通了,皇上毕竟是皇上,他的一切与平常的人都不一样,万一他本来身子哪里就不舒服,偏偏吃了青明果后有些不自在,免不了要赖在青明果上。这样一思忖,素波就后悔不该把青明果送到皇上面前的,但皇上已经拿了一个,收回也有些尴尬,便小声道:「我们果然没试过毒,要么父皇就别吃了。」 皇上却笑着将手里的清明果放到了口中,「哪里有什么毒?且又是青云府里做的,断不能有事。」然后就「咦」了一声,「这味道还真不错呢!」说着他便又拿了一个吃了。 素波托着食盒在心里吐嘈,皇上真能吃呀!不过,她做了好多好多的青明果,根本不怕有人来吃,因此就笑着提醒,「父皇真有眼光,这种是海参馅的,做得很少呢;这种是五仁馅,就是五样果仁,核桃、榛果、芝麻、杏仁还有南瓜子仁;这种用的是腊肉,我自己做的……」 青明果都很小巧,皇上只一会儿工夫就吃掉了七八个清明果,然后又想起来招呼几个儿子,「你们都尝尝,不想艾蒿竟能入馔,而且还特别清香适口。」 太子等人只得都上前,素波瞧着太子别别扭扭地捏起一个最小的青团,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口中,似乎在吃毒药一般,真想让他立即放下青明果别糟蹋了自己的心血,当然对于一国储君,未来的皇上她是不敢说的;河间王和江都王还好些,虽然先前也不大情愿,但吃了之后就舒展开了眉眼,尤其是江都王,一气吃了好几个,又笑道:「是好吃!早听说你才嫁到王府就把厨子打伤了,看来打一顿还是有用的,就做出这样的美味了。」又上上下下地打量素波,胶东王妃果然是美人呀!就是可惜嫁了个傻子。 素波早知道外面有人传言自己暴虐,当然还有称赞自己有才华,但似乎称赞的人少,骂的人多。不过她不在意了,毕竟改变不了,她又何苦放在心上呢?但是听了江都王的话还真是不痛快,又讨厌他看自己的目光,自从自己成了胶东王妃后早已经没有人如此无礼了,若不是在皇上面前她好想质问一句——这么好吃的青明果竟然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事实上,素波并没有问,她是知道的,胶东王是江都王的庶弟,身份相差甚远,而且在胶东王府这些日子她更加深刻地明白胶东王府之不受待见,不论是皇家、朝臣还是宗正寺都对胶东王府十分轻视,唯有御史大夫严正那个耿直的老好人还傻傻地称赞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最聪明的办法就是不理他们。 反正江都王就是再跋扈也只能嘴上说些难听的话,真做些什么他还是不敢的。就是江都王妃,见了自己横眉立目,可又有什么用?毕竟,大家都是皇家人! 而且,素波心里也有解气之处,听说江都王被免去了差使,真是活该!于是她只淡淡地一笑,胶东王什么也不懂是保住他最好的利器,自己也学他好了。 不想皇上听了倒想起这则传言,有心为儿媳妇说几句话,「下人做错了事自然应该教训的,打死也是活该。你们听了谁传家里人的坏话,不但不斥责,反而跟着传,让天下人怎么看我们皇家?」 江都王嘴里正塞着一个青明果,被父皇训了就噎了一下,但他一向不得父皇喜欢,特别是最近因为王妃之故被骂得习惯了,因此脸上虽然一红,但也很快就过去了,而且就是这种情况下他竟然还继续在素波手上的食盒中又拿了一个清明果吃了,只是那张臭嘴终于还是闭上了。 素波却着实领情,她最初是很怕皇上的,但到了皇家后却受到皇上的几次庇护,就躬身道:「谢父皇!」又将食盒送了上去,「父皇,你尝尝咸蛋黄馅的,我刚正吃呢,觉得醇香的蛋黄与清香的艾蒿味最相得益彰。」 皇上就依言吃了一个,「不错,不错!」 河间王便拱手道:「我也时常为弟媳鸣不平,明明秀外慧中,就连御史大夫也称赞她竟然懂得审案,怎么外面竟有乱七八糟的传言?我每每听了都会生气地驳斥,胶东王夫妻两人都龙姿凤章,才智非凡,在皇家中是最出类拔萃的!」 这就有些过誉了,但毕竟是帮自己的,素波赶紧再上前谢过,却见太子的脸色更黑了,突然醒悟过来,皇家中最出类拔萃的只能是太子啊!胶东王和自己担了这个名声肯定招太子的嫉恨! 让一国储君恨上胶东王和自己,那可是非常之错误。于是她就赶紧又转向皇上道:「太子才最英明呢,我就听人说前些时候……」她很想找出一个例子说明太子很英明,但却没找到,她平时根本不关心这些好不好?但是素波一定要称赞的,于是她就道:「我记不大清了,反正就是英明!」 第四十七章 皇上一向很喜欢出身江阴徐家的这个儿媳妇,漂亮可爱,更主要的是生性豁达整日笑容满面,又没有什么大志向,特别适合青云,此时就又帮她,「是说太子前些时候治理冀中的功劳吧。」 素波接了这个台阶赶紧小鸡啄米般地点头,「是的,是的。」其实她根本不知道什么治理冀中的大事。 皇上岂能看不出来,忍不住就笑了。然后他又收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看面前的几个儿子。江都王生性愚钝,自己懒得多管他,也就罢了;倒是河间王只比太子小一岁,又聪敏过于太子,不知什么时候起便对储君之位生了觊觎之意,平日总挑拨太子与诸皇子间的关系,刚刚这几句成功地让太子又恨上了胶东王,怎么教导也改不了;但是太子,果真缺乏储君应有雅量,只要有一点点小事不如意就生气,与几个弟弟都面和心不和,自己一定要教导他拥有帝王的胸怀! 然后皇上的目光就落在胶东王身上,这是静妃最小的儿子,当时还在娘胎里的时候自己南征,仿佛在他三四岁时才回京第一次见了面,白白胖胖眉清目秀的很可爱,比年纪相仿的江都王和长沙王都要聪慧得多,能背许多的诗词歌赋,自己是着实喜欢的,也曾将他抱在怀里。但后来,皇上就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他一直生病,每每自己出征回京他都在养病,偶尔见了面也生疏得很,似乎连话也很少说了。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俊美的脸上还依稀带着少时的痕迹,与静妃极为相似,尤其那双眼睛,似一泓秋水一般,但又比静妃的深遂,怎么也看不到底。 看不到就看不到吧,皇上并没有将太多的心思放在胶东王身上,政务太忙了,教导太子又占据了他太多的时间。 只要保全胶东王,自己也就对得起静妃了,而皇后和太子一定要明白。 原本欢快的气氛因为江都王和河间王的插言突然变得尴尬了,皇上负手站在正中若有所思,大家都屏气侍立,只听得一旁的河水哗啦啦无忧无虑地流过。 身为帝王,最容易起的就是猜疑之心,方才太子阻止自己吃胶东王府的点心时皇上还没有放在心上,但经过刚刚的不快他却想得多了些——为什么太子会疑心胶东王府的东西?要知道静妃也曾向自己哭诉过,然后她和她的两个儿子都死了,而胶东王当初在宫里时也差一点病死,尤其是太子勉强吃一块点心的样子,其实也一样不差地落在皇上的眼睛里了。 如果真是那样,胶东王出了宫里不但活了下来,而且不再病弱,身子就像雨后的春笋一般一下子就长了起来,就是这个原因了。但是,皇上又在心里否定,不可能,自己太多心了,皇后虽然一心护着自己的儿子,但总归也是贤良的女子,赵美人就是她送给自己的,生下了长沙王也养大了。静妃就是身子不好,所以孩子也不够健壮,夭折也没什么想不通的。 就算先前的事有些蹊跷,现在又能如何呢?皇上想了一回还是不会改变自己过去的决定,皇后、太子之位早已经诏告天下,当初就是静妃的父亲陆相也是赞同的,根本不可能轻易动摇。只是自己一定不会再让胶东王出事了,静妃死的时候因为这个小儿子都闭不上眼睛。 皇上觉得自己有必要点一点自己的几个儿子和朝臣们,胶东王虽然是庶子,但他的母妃出身高贵,本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只是事出无奈才屈居于侧室之位,自己希望他能一生平安喜乐,想了想就问:「胶东王府的厨师是犯了什么错?」 素波只得上前道:「当时府里的用度不够,我便想俭省些,不料他却不肯听吩咐,当众便与我吵了起来,才令人教训了他。」 「原来如此,」皇上意味深长地道了一声,目光自太子的脸上一直扫到了河间王和江都王,「你们在宫里哪个内侍宫女敢无礼?更不必说御膳坊的内侍御厨们了,唯独胶东王妃连个厨师都吩咐不动。身为兄长们,你们不觉得不够友爱?」反而一个担心有毒,一个讥讽,另一个更是心思深沉想挑拨离间。 太子赶紧垂首答:「儿子果然想得差了,又因为近来政务忙,对于诸位弟弟皆有所疏忽,今天回去后便吩咐宗正寺帮忙整顿胶东王府,对于这样对主人不敬的奴仆直接打死了事。」 河间王亦道:「我先前只当胶东王府有弟弟和弟妹两个人管着定然铜墙铁壁一般,不想竟然还能有此事?太子哥既然忙,明日我去王府帮着弟弟和弟妹们教训那伙子刁奴!」 江都王又拿了个清明果吃了,「这厨子手艺不错,别打死了,不如调到我的府里,我就从没见过有人敢跟我顶嘴的。」 素波可不想请哪位大神到自己家里,赶紧就反对,「现在府里已经没事了,犯事的郑典膳也老实了。」 皇上也就罢了,却又奇道:「胶东王府的用度不够?你们有什么花销?」 提起此事素波倒有不少的苦可诉,「王爷的俸禄不少,可是早已经花用光了,只靠着父皇和母后赏赐的东西度日呢,因此才要郑典膳节俭些的。」 皇上可是自平民起兵的,虽然现在身居皇宫之内,但对于外面的情形却并非一无所知,立即就觉出不对了,「青云的俸禄都用在何处了?你报出来我听听。」 虽然是皇家祭祀,但朝中的高官大臣们自然也会随行,方才皇上带着皇子们走过来时,便有十几位大臣们跟在后面,只是天家父子兄弟们说话他们自是不敢插言的,现在便从其间出来一个人跪在地上回禀道:「皇上,此皆宗正寺之错,王妃未必知道。如今下官自皇陵回来正在整顿,原本打算寒食节后拜访胶东王府送回王爷的俸禄,再请王爷和王妃责罚!」 皇上早想到实情,便哼一声道:「如果不是朕问了出来,吴卿便打算蒙混过去了吗?」 吴望叩头如捣蒜,「臣知犯下大错,只想一力弥补,断不会蒙蔽天听!」 素波早知道这里面一定有问题的,但她一向不是争强好胜的人,只要能过上不错的日子就知足了,再者留福一再交待胶东王府要低调,现在又看在吴望毕竟给自己送过许多上好食材的面子上便道:「父皇,宗正寺卿前些时候给我们送了许多财物、下人。」 前些时候江都王的岳家被判了流刑,如今吴望是河间王的岳父,皇上衡权一下,毕竟吴望就是错了也有限,而且他也想保住河间王的面子,便挥了挥手道:「你前些时日在皇陵监工,着实辛苦了,宗正寺有些事情便有些疏忽,朕便给你一个机会,将事情查清报上来!」然后便向胶东王道:「青云,你为何不向父皇说呢?」 胶东王便跪下了,垂着头一言不发。 他什么不懂的,素波便担心起来,赶紧道:「父皇,王爷一向专心读书,并不管府里事务,都是臣媳在打理。」 第四十八章 皇上却从儿子的脸上看到了静妃的神情,自从自己拒绝了静妃出宫,不论再说什么,她就一直这样跪在地上垂着头一声不吭,而青云那时就一直跟在她身边,小小的人儿跪在母亲身旁,动作一模一样,神情也一模一样,心里蓦然痛了一下,伸出手来拉起儿子,「青云……」他想告诉儿子有什么只管对父皇说,因此父皇现在拥有四海,什么都能满足他了,但不知为什么他怎么也说不出来,停了一停道:「我再赏你们一千两金零用。」 「谢谢父皇!」素波欢天喜地跪在在胶东王身边,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希望他能与自己一同道谢,宗正寺要还回俸禄,皇上又赏了这么多,胶东王府这次可是发财了呀!见胶东王无动于衷,她就赶紧掩饰地笑道:「父皇可真大方!」 皇帝看着儿子垂下的双眸和紧抿的嘴唇,知道他根本没有被打动,心里叹了一声,可在众人面前他依旧是威仪出众的天子,不会再说更多的了,却向胶东王妃笑道:「如果再不够用,就来找父皇,父皇就是省了自己的用度也不会让你们钱不够用的。」 素波两只眼睛亮晶晶的,「这些钱足够我们花好几年了的,父皇只管放心吧!」 这孩子心性可真不错,皇上点点头,刚刚他过来时还见到青云递给他的王妃一块点心,可见他也是喜欢自己给他指定的王妃。要知道这几年青云在自己面前一向沉默,仿佛木头一般,外人因此说他痴傻,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傻,只是心里恨自己,但愿这个可爱的小王妃能帮他将性子扭过来。 皇上就顺口道:「胶东王妃,你还想要什么,只管说出来,父皇都赏你。」 素波想也没想地说:「不用了父皇,我们不缺别的了。」 其实皇上问出之后就立即想到胶东王妃定然会这样说的,他原不必问的,可是他已经习惯了,每每高兴的时候就会赏赐,而除了赏赐他又能怎么样呢?于是他还是想赏胶东王妃些什么,「你叔父只做个散秩大臣未免有点屈才,不如再加封一个右军将军吧。」 其实右军将军也是散官,但素波并不知道,只当让叔父真去做什么将军去打仗,马上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地十分反对,「我叔父可不会带兵,他是文人,身子也不大好……」 大家就笑了起来,尤其是江都王笑的声音最响,「胶东王和王妃都是傻子!」 太子便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胡说什么!胶东王是你的亲弟弟!」 皇上也笑了,然后就和蔼地说:「右军将军不用带兵,只是个官职……」 素波觉得好丢脸,其实朝中的官职叔父曾经讲过的,但是自己觉得关系不大就没用多少心思,只记了些重要的官位,至于散官什么的也就忽略了。但是就算右军将军不必带兵打仗,也还是算了,叔父做个散秩大臣就很好了。 才要回绝,忽听一个人坚决地道:「皇上,不可!右军将军虽无实职,但毕竟是朝中官位,只宜封赏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的人。胶东王之岳家先前已经因成为皇亲而得封散秩大臣,足以酬劳,不宜再行封赏!」 原来是严正,走出朝臣之列进谏。 虽然严正是反对叔父升官的,但是素波觉得他完全出公心,也十分赞同地道:「父皇,御史大夫所言有理,我还是替叔父辞了右军将军吧。」 皇上之所以格外封赏,有补偿胶东王之意,让他也如其余皇子一般有既富且贵的岳家,但严正出来反对,其实是对的,自己虽然贵为帝王,但依旧不能公器私用。徐家出了一个王妃,封了散秩大臣已经足够。 更可贵的是,如今朝堂之上,严正这样的人不多了,铁面无私,公正坦荡,直言相谏。大多数的人都有了私心,只想着自己的利益,就像朝中最主要的两个大臣邓太尉和陆丞相一般。 皇上也就从谏如流,「如此也罢,朕便赏徐家二百金。」又特别加了一句,「从朕的私库里出。」 严正便道:「皇上圣明!」 众人拜服。 就在大家在河边说话的时候,长沙王带着王妃快步走了过来,笑吟吟地道:「儿臣前几日从西北得了十几匹大宛宝马,今天带了来献给父皇纵马踏青!」说着便指向马场。 皇上一向喜欢马,且他又是马上得了天下,听了小儿子献上宝马自然高兴,一挥手道:「来,我们骑马踏青去!」 众人便齐声响应,跟着皇上向马场而去。 素波就悄悄地拉住胶东王,「你别去了。」 不想皇上一直瞧着儿子,此时就停住脚步笑道:「青云跟朕一起去骑马!」 素波犹豫了一下,虽然自己不应该拦着,但是胶东王毕竟不比心智健全的人,骑寻常的马也就罢了,现在却去骑大宛宝马,万一控不住马摔了可怎么办?因此她就躬身道:「父皇,胶东王才学了骑马,还不精通,不如就让他留下来吧。」 皇上看看儿子便仰头大笑道:「朕一生纵横四海、驰骋沙场,身经百战,朕的儿子岂能不会骑马!」说着拍拍儿子的肩道:「青云,父王带你骑马!」 素波就小声说:「王爷还小呢,万一摔了可怎么办?」 这对小夫妻情分倒好,皇上听了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向胶东王妃说:「成亲之后就是大人,何况青云现在就要跟朕一样高了。」 小美男是长了许多,但是在素波心里一直将他当成小孩子的,现在她抬头一看,果然胶东王已经只比皇上矮上两寸了,只是皇上身材魁梧,而他依旧很瘦削,因此就显得更小一些。还有,过去素波一直没觉得胶东王与皇上相像,但此时这对父子站在一处,她突然发现其实他们很像的。两人的轮廓五官正似出于一个底稿,只是皇上的脸做得粗糙随意一些,而胶东王的则经过精雕细镂而已。 他们毕竟是亲父子,自己才是外人,素波便退了一步松了手,「王爷小心。」又补了一句,「父皇也要小心!」 看着小美男向自己点了点头跟着父皇走了,素波便赶紧去看留福,见他已经急忙跟在胶东王身后,有心想让冯律跟过去,却见皇上身边这也不过只带了几个内侍,冯律过去也不可能到近前的,只得罢了。 如今河边只剩下了长沙王妃和自己,素波便有些不知说什么好。她先前见过陆二小姐两面,只是从来都是退避三舍绝不打一点交道。薛清可是说过,这位小姐的脾气十分地蛮横不讲理。 事实也不错,就在素波微微一笑表达自己的善意时,陆二小姐已经将方才送皇上离去时的笑脸收了回来,看了一眼那些清明果嘲讽地道:「早听说你喜欢与低贱的人在一起干低贱的事儿,现在还想拿些吃食来讨好父皇?」 素波本想自己毕竟曾在陆府住过几年,与陆家也有些香火情,现在两人同为王妃,因此是摆出姿态要与陆二小姐好好交往的。只是到了现在她再好性儿也不想受欺负。当然了,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自己如今已经成了胶东王妃,与陆二小姐的长沙王妃同级,凭什么还要让她欺负自己呢?便回道:「吃食可不是我特别献给父皇的,不过是顺便尝了尝而已。至于你们,才是凑过来献宝马讨好!」 第四十九章 长沙王妃一下子被噎住了,可她一向不把胶东王看在眼里的,更无论胶东王妃了,哪里能受得了她回嘴,马上就立起了眼睛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当年还不是靠着陆家度日!」 素波从来不回避曾在陆家的日子,而且她也没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叔父抄书赚钱,是给文澜阁做了贡献的,就是陆相也曾经深夜来拜见叔父请教呢,而且,「现在我们要回了徐家的宅子,有自己的家,叔父也是朝中的散秩大臣了。」 长沙王妃永远都会认为自己比胶东王妃高上一筹,她的嘴角露出了恶毒的微笑,压低声音道:「我知道胶东王是个傻子!」 素波眨眨眼睛也低声道:「我听说胶东王曾经闯入过你的闺房,还亲眼看到你和他一起落到了水里,后来许衍将你救走了。」 「没有人会相信你的!」 「也没有人会相信你!」 长沙王妃真想告诉胶东王妃,祖父如今已经在朝中拥有越来越大的势力,而且也掌握了邓家越来越多的错,到了一定的时候就会将邓家像孙将军那样推翻在地,将邓皇后从宝座上拉下来,然后推赵美人为后,让长沙王成为太子,而自己主是将来的皇后!至于胶东王妃呢,只能一辈子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但是,陆二小姐总没有那么蠢,终于理智地闭上了嘴,向着胶东王妃轻蔑地哼了一声,「你能懂什么!」别看胶东王是祖父的亲外孙,但是他傻了,不可能走到至高无上的位子,而且祖父推举长沙王更能显出他的公正无私,又能得到赵家在西北的势力,这些胶东王妃一辈也不可能明白的。于是,她一转身带着宫女内侍们扬长而去。 素波也想回一句,「你懂什么?」明明现在皇上的五个皇子,年长的三个都是嫡出,自然是一伙的,无论什么都占据上风,就说刚刚宴会结束时,皇后就带着三个亲儿媳妇与邓家的女眷们一同洗温泉去了,只没有叫自己和长沙王妃。 形势如此明显,陆二小姐正应该与自己联合在一起,虽然不可能抗衡嫡系,但团结也总是力量,起码大家不会欺负起这两个王府不会太严重啊。看来长沙王妃是没有听过那个寓言,一要筷子很容易折断,一把筷子就不容易折断了。对于这们的猪队友,素波也只能摇头了。 不过寒食节里,素波也不愿意为这样的小事影响了心情,何况她虽然懂得连横合纵的道理,但长沙王妃这样的肯定不可能联合起来。 只要是不能做到的事,素波从来不会强求的,她便向走过来的福儿道:「王爷走了,去把严小姐请过来吧。」 福儿就先道了一声,「长沙王妃凭什么趾高气扬的!她如今还是王妃的弟妹呢,难不成连长幼有序也不懂?」她刚刚虽然没有听到长沙王妃的话,但也看出她的盛气凌人。 素波知道福儿在陆府里曾被陆二小姐惩罚过,所以一直在恨她,其实自己也不喜欢她,就道:「算了,我们不与她一般见识,赶紧找严小姐去,她没准儿正眼巴巴地盼着我们呢。」 福儿就跑去了,一会儿回来说:「严小姐跟着几个夫人小姐去了上游的龙王庙。」 素波才知道皇家山庄里还有龙王庙,不禁也有了兴致,「我们也去看看,正好走走路还能减 肥!」刚刚真有些吃多了。 沿着小河边溯游向上,就见花树越加繁茂,景色越加迷人,素波一路玩赏,又叫众人摘了许多玉兰花枝,这里的玉兰花又多,花朵又大又芬芳,一定会很好吃的。 就这样一路迤逦向上,走了半晌素波就见前边的河湾里立着一幢高大的琉璃顶青砖庙宇,就笑道:「这龙王庙的地址选得真不错!」迈步走进要看看龙王是什么样子。 福儿便叫「庙祝!王妃前来进香了。」 不想这庙修得不小,却没有专管香火的庙祝,并连小和尚什么的都没一个前来迎接,素波也不以为意,信步而入,就见两侧的殿宇里供着雷公电母、风神雨伯,各执法器,绘彩涂金,面目狰狞,便觉无趣,心想不知龙王、龙王娘娘又是如何面貌,忽听正殿里有人叱道:「我打死你!」便吓了一跳。 冯律等人亦听到了,急忙奔了过去,转眼间拎了一个人过来,却是邓十九,额上一块血肿,刚刚叱骂的人也跟了出来,原来正是严懿,手里提着一只小香炉,上面俨然一片血迹,而炉里残余的香灰还在飘洒。 素波一看,立即便全明白了,不禁大赞道:「瞧着严小姐像个娇滴滴的美人,原来是个女汉子!」 严懿原本一人对着邓十九,虽然占了上风但亦不敢松懈,现在看到了胶东王妃立即便扔下香炉扑过来道:「王妃!有人陷害我!逼我嫁到邓家!刚刚带我过来又引走我家丫环的女眷、还有这庙里的和尚庙祝,都有问题!」 真不愧是御史大夫的女儿,头脑真清醒!素波就拉住她的手说:「既然遇到了,我当然要为你伸张正义!」其实也是为自己伸张正义,邓十九当初也欺负过自己,那时自己没有能力只能一逃了之,现在到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时候!素波才上前,福儿就拦在前面,「王妃,别脏了手,我来!」上去噼啪几个大嘴巴子打得十分清脆。 邓十九刚被石头香炉砸得头晕晕的现在又挨了几个耳光,整个人懵了,抱着脑袋叫道:「我爹是邓太尉!」 冯律就劈手一巴掌,「邓太尉也救不了你!」他这一掌没有福儿的听着响亮,也不怎么好看,但力量却非同小可,立即将他打得闭了嘴。 素波想到当年邓十九把自己和叔父困在客栈里,现在又想霸王硬上弓娶了严小姐,心里恨恨的,但打死他总归不好,就有了主意,「你既然敢在龙王庙里做恶,就罚你到水里给龙王爷陪罪吧!」 冯律立即大手一提,邓十九就被扔到了河边,然后一脚踹过去,人便掉到水里了。河水并不深,邓十九扑通了几下露出了头,然后他也认出了胶东王妃,瞪着眼睛张大嘴,「原来是你!」无怪胶东王妃来了问也不问就对付自己。 素波就居高临下地笑了,「你知道就好了!」正好邓十九向岸边爬了过来,她就提起长长的裙摆用穿着绣花的脚在他头上一点,将他重新按回了水中,「这时节的河水又清又凉,你好好清醒清醒!」 这边冯律带人去抓龙王庙里的和尚和带严懿过来的女眷们,另一边素波拉着严懿去洗手,严小姐早沾了一手的香灰,便是素波也被她扑上来蹭了些。 素波见严懿的衣襟也脏了,便道:「我带了多余的衣裳,不如拿来你换上。」 「我不换,」严懿擦了手道:「我若是换了,别人只当我怎么样了,反倒猜疑。我就这样,先把事情说明白,让大家知道邓十九是什么下三滥的东西!」 素波便赞许,「你想的果然对,我们派人去传话!」 没一会儿功夫,几乎整个山庄的人都到了龙王庙,就连皇上也带着诸位皇子们闻迅赶来了,御史大夫道一声,「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请缨审案。 第五十章 案情其实没什么不清楚的,邓十九想与严懿来个生米做成熟饭,没想到严懿虽是女子,但生于贫家经常做家事颇有些力气,更兼生性坚毅,完全没有屈服之意,反是邓十九表面凶悍身子却早掏空了,纠缠之下倒让严懿摸到香炉打破了头。 御史大夫重点问的当然不是经过,而是究竟是谁指使了这场阴谋?虽然不管是庙里的和尚庙祝还是那些官员的女眷们,都异口同声地道完全不知情,皆是邓十九一人所为,但御史大夫却一直盯着邓太尉、邓家女眷们和皇后娘娘。 素波也坚信不可能邓十九一个人安排下整个局面,毕竟这是皇家的山庄,他身上连个官职都没有,岂能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只是这时候谁会得罪邓皇后和邓家呢 御史大夫自然是早想得通了,问过无果后便道:「既然大家都说是邓十九一人所为,那我也只向着他一个人来!」说着站起来向浑身湿淋如落汤鸡一般的邓十九一通猛踢猛打,「那我就判当父亲的打死你!」 虽然如此,毕竟不好在皇家山庄就闹出人命来,便有人拉住御史大夫,「尊小姐无恙,也就罢了。」 御史大夫被拉住了就高声喝道:「我女儿是没事了,可是我难不成只为了自己的女儿?皇家山庄随便就能有人设计陷害良家女子,将来说不定就能害皇子凤孙,再如此下去就连皇上也危险了!」 素波先前见御史大夫动手还道他没有办法惩制邓家气坏了,后听他这一番叫喊便明白了,原来他这是以退为进,让皇上心惊呢! 庙里的和尚也好,官家女眷们也好,不只口供称与邓家无关,就是追查起来都非邓家之人,反说明邓家权势之大,能调动人手之广,岂不可怕? 果然皇上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寒食节踏青本是来散心的,不想倒遇到了糟心的事。邓家也实在过,先前朝中他们一家独大,就连自己这个皇上都要看他们的脸色,如今方才将邓家的势力打掉一些,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想把严正拉过去。严正一向不肯结党,他们就想出了这样下流的办法,对严正的独养女儿下手。 皇后娘娘便脱去簪环谢罪,「此皆邓家之过,虽然臣妾能保父亲母亲并兄长嫂子们必事先不知,但十九弟毕竟邓家子弟,他的错就是邓家的,邓家自不敢推。臣妾请打死十九这个逆子,再除邓太尉之职,归家反省,臣妾亦减膳谢妆,闭宫思过。」 「倒也不至于如此,」皇上便亲手扶起皇后,他要打压邓家不错,但也没有对邓家赶尽杀绝之意,一则是当年他的确靠着邓家才得到天下,对邓家还是感念的;再是邓家是太子的岳家,皇上还希望他们能在不侵凌皇权的前提下一直支持太子。更何况邓十九是皇后最小的弟弟,邓家一向爱如珍宝,的确娇纵了些,就是自己也曾抱过这个年少的小舅子,于是想了想道:「十九这次果然大错特错,回家闭门思过吧!」 皇后却不肯起身,却道:「皇上,臣妾觉得很对不起严小姐,想收严小姐为义女,望皇上成全。」 不处罚邓十九会让严正觉得不平,如果再将严正的女儿收为皇家的义女,严正再也说不出什么了,皇上便道:「也好,朕就封严小姐为玉容郡主吧。」 素波很是为严懿开心,虽然有被邓十九算计之事,但其实她并没吃亏,现在又因此得了郡主的封号,身份提高了许多,真是天大的好事。 众人亦称贺不已, 御史大夫和严懿被簇拥着上前拜谢,不过素波看他们的神色却不是十分欢欣鼓舞,心里也懂得这对父女并不是能为富贵所打动的,纵得了天大的荣赏,也不若审出真情还他们公道更能让他们满意。但是,皇上已经这样决定了,他们也只能听从。 寒食节就这样过去了,回府后素波便将子推饼的事情说了,又向留福道:「会不会是针对我们府的?若不是你一味让我低调别说出来,我就请御史大夫来审案了。」 其实今天子推饼的事留福早看在眼里,心里又道,王妃终于想到有人针对胶东王府,有些察觉了。但她到现在也没有想到有人会用毒药害人,只看当时太子提到试毒时王妃的表情,绝对的天真而无邪,所有的人都会深信不疑。 于是他就摇头道:「果然但是请严正来查案又能如何?就是严懿女儿的事也不是不了了之了?」邓家的势力之深厚,胶东王府根本无从抵御,眼下的形势已经非常之好了。而且让邓皇后以为胶东王继续服用毒药,反而对胶东王府有利。于是他就想法子哄王妃,「王爷不是皇后生养的,又不如长沙王有靠山会讨好,不论是在宫里还是宫外都一直受欺负,下面的人有时将不满发泄在我们府上也不是第一次了,我们知道了悄悄避开就是。」 素波想到了严正谢恩时沉着的脸,也就释然,就连御史大夫也要吃一些亏的,更何况自己?再者皇家的宴会能有几次?只要小心些不被人骗了就是。因从没想过会被人毒死,她只当有人故意加了些不干净的东西,是以就是忿恨也有限。不过她倒是很可怜小美男,捏了他的脸颊心疼地道:「你过去在宫里一定吃苦了!」又下了决心,「以后你就跟着姐姐混了,姐姐不让别人再欺负你!」 留福悄悄撇了撇嘴,王妃永远不明白是谁跟谁混,谁不让谁受欺负的。可是王爷愿意,自己又何必替他分辩呢? 果然胶东王向王妃笑了,今天的一切都很完美,尤其是王妃,真是自己的幸运神一般。那么,自己就跟着她混吧——不过话说这「混」字究竟是何解呢? 素波将藏在心底的这件小事解决了之后,便将心思放在更重要的问题上,「今天我采了好多的玉兰花,先替我放在水中养着,千万别放蔫了。」 待王妃去洗漱,留福便悄悄问王爷,「到了现在王妃怎么还没有想到呢?」他实在不能理解。 「她过去生活的环境里就没有这些,所以根本不会往这方面想。」胶东王再一次嘱咐留福,「一定瞒住她。」夜里,他对着王妃熟睡的脸轻声问:「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再也不能睡这么香了?」 回答他的只有王妃如兰的气息。 寒食节一过,素波就用玉兰花瓣做了好几样吃食:油炸玉兰花、玉兰花炒肉、玉兰花糯米糕等等,让大家大快朵颐。 饭后,她又泡了玉兰花果茶。这时节新鲜的果子已经不少见了,先几样切成薄片,加上玉兰花用开水焖上片刻,就是清香甘甜的果茶了,十分好吃,又能清热解毒。 素波翘起兰花指,端起手中半透明的玉杯,看着玉兰花瓣在水中轻轻地荡漾,轻嗅那特别的芳香,轻轻呷了一口果茶,不禁慨叹,「我的人生真是充满了幸运呀!」 昨日宗正寺送来了太多的钱财和东西,多得素波根本记不清,只知道不仅先前用掉的胶东王的俸禄还了回来,而且还有先前静妃和胶东王在宫里余下的财物,宗正寺克扣胶东王府的东西,再加上自己的俸禄——对的,王妃也是有俸禄的,自去年被封妃之后就有,所以一补就是两年,尽管自己其实当了胶东王妃还不满半年呢。 第五十一章 而这这套精美异常的玉石茶杯又是吴望专门献给自己的,因为当时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他感激万分。 过了这样一个收获颇丰的寒食节,素波满意得不能再满意,而她还不知道呢,权贵的圈子里已经传言胶东王府在寒食节期间是最大的赢家。 就在这时候,留福带来了一个消息,「王爷得了差使,明日就要上衙了。」 素波就赶紧将茶杯放下,把眼睛瞪得圆圆的,「什么?王爷上衙?」 「是,娶妻之后就是成人了,皇上自然就要给大家指定差使,」留福便告诉王妃,「其实我们王爷得差使还算晚了呢,先前太子、河间王、江都王都是成亲不足一个月就领了差使的。这一次长沙王与王爷一同领差事,因此有人便传言道说我们王爷是借了长沙王的光才得了差使。」 素波从来不与三个嫡皇子攀比,而长沙王其实也比不了,他的母妃尚在宫里,颇为有宠,又有经略西北的赵家做为母族,还有当朝丞相的陆家作为妻族,为人又擅长钻营,因是幼子与皇上一向亲密异常,他能先谋得了差使不算什么。 而胶东王呢,什么靠山也没有,他又有问题——就说寒食节一整天,他似乎都没有说一句话,沉默得像一块木头。素波甚至怀疑皇上其实是知道胶东王不对,所以他才会对胶东王与别的儿子不一样,特别关切他、照顾他,但只是想让他过得富足一些,快乐一些,然后不受欺负就行了。 素波反对胶东王领差事上衙。 她严肃地问留福,「王爷的实情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清楚?真遇了事可怎么办?难不成你以为像平日在府里一样很容易混?若有什么公事要王爷裁决,你能做主?」 「王妃不必担心,」王爷为谋一份差使已经等了很久,直到寒食节长沙王以献马为由请求到文澜阁主管修书,皇上虽然未许却也给他安排到少府管帝王之私库,此时御史大夫等人皆上进谏,皇上亦知再不给胶东王一份差使便说不过去,因此才令胶东王进宗正寺。这份差使极轻闲,一般都是给宗室中辈份大又没有什么本事的人养老,没有什么权柄,就是皇后和邓家也不好再反对。留福便胸有成竹地告诉王妃,「王爷到宗正寺掌管玉牒,不过记录皇室家谱,十年一修,平日并无什么大事。至多皇家宗亲哪一家有娶亲、添丁或者过世等事,报到宗正寺时,下面也有寺丞记录在册,并不用王爷亲自做事。」 素波毕竟嫁到皇家,因此也曾听叔父与何老太太说过玉牒,就比如自己,身为胶东王正室,自皇上下了赐婚的旨意后就由宗正寺将名字记录在册,待定期修定玉牒时正式书于其上,此后如果自己生子生女亦都要报到宗正寺及时记录,万一没能及时报告没有登记,那么就不能算是皇家子弟。至于抱养别人子女或者其他混淆皇家血统之事一经查明都要处罚的,又有姬妾生子便可以将生母之名登在玉牒之上等等诸多繁杂规矩,是以前朝后期宗正寺负责玉牒之人便有几十个之多。不过此时本朝新建,皇家人丁不多,想来的确没有太多的事。 但是素波还是不赞同胶东王去宗正寺的,便苦口婆心地劝留福,「虽然如此,但领了差事多辛苦呀!每日上朝要早起,连懒觉也睡不了,是俸禄多了还是有什么好处?且就算有俸禄有好处,我们又不缺,安安稳稳地在府里度日岂不轻闲?」她早看明白了,皇上对这个儿子就是如此的期许,胶东王不懂,眼下最主要的是劝留福与自己保持一致,素波连法子都想好了,「只说王爷寒食节回来后着了凉,肚子痛要在府里休养。」 王妃就是这样的人,她只要吃得好睡得好就没有再多的想法。但是王爷不会,确切地说不能——皇后和邓家是不会允许王爷活着的,因此王爷要活下来,唯有不断地向上,再向上,直到皇后、邓家或者其他的人都再不能左右王爷的命运为止。 如果没有长沙王谋差使一事,王爷是会借着寒食节这个机会称病在家里休养,让皇后以为计谋成功,皇上生出些疑惑。先前这些法子他们用过许多次了,但现在最好的办法不再是以退为进,而是直接向前,毕竟王爷的境遇已经比过去好多了。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留福便看向王爷,只见他依旧在练字,在纸上端端正正地写下了颖川王、太子、河间王等人的名字、出生时日、母族姓氏、正室姓氏、子女等等,立即指给王妃,「看,王爷不过在宗正寺看过一回玉牒便都记在心里,其实王爷也宁愿领差使呢。」 素波过来一看也啧啧称奇,见胶东王正专注地写字倒不好去捏他的脸,就在他对面拄肘看美男,无怪有人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好看,胶东王虽然还不大但已经有了认真工作的男人的模样,平坦光滑的额头显示着智慧;执着的目光代表着坚定;紧抿着的嘴唇流露出决然的气势,此时素波竟有些说不出口反对的话了。 留福又趁热打铁地道:「王妃,我们王爷虽然与别人有些不同,但其实心里未必什么都不明白,而且静妃在世也一力培养儿子做贤王,是以读书写字样样不差于诸王。眼下的形势,如果王爷什么差使也没有,朝中便更没有我们王府立足之地了,不只宗正寺,更多的人会欺负上来,难不成我们能一直找皇上评理?」 「王爷这是为王府,为王妃,为我们大家才要辛辛苦苦地上衙!」 素波先前觉得自己的道理很充分的,也满怀信心说服留福,但现在她突然觉得留福更有道理,不论是从哪一个角度,似乎胶东王领了宗正寺的差使都是正确的,她就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 留福就见王爷的嘴角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其实也想笑,王妃是很容易说服的人,她其实还是没什么主意的小姑娘呢。于是他就又道:「主管玉牒原本便十分轻闲,即便真有些事情也不会是急的,只管等王爷自衙里回来我们再帮着拿主意就是。」 正是呀!玉牒十年才编撰一次,平时不过是登记而已,就是有事也来得及回来商量,素波想了想,吩咐留福道:「你想法子把关于玉牒的律令章程什么的弄一份回来,我在府里认真学一学,将来王爷有事也好帮他想办法。」 留福真想对王妃道一声「你不是一看正经书就发困吗?还能学会枯燥的律令章程?再者宗正寺那点小事王爷轻松松地就能决定了,根本用不到王妃好不好?」但是他见王爷抬头看了自己一下,就知道自己应该答应,立即就道:「那容易,既然王爷管着玉牒的事儿,家里也要备上一份的。如今王爷也不大去书房,那就放在王妃的宁淑殿吧。」 素波就下了决心,「好的,你早些拿来,我要用功了!」又向小美男道:「你的事姐姐一定要帮的,你就放心吧!」 胶东王就抬起头笑了。 第五十二章 素波的手不由自主地就放了上去,两边各捏住了,又滑又弹很舒服便就又轻轻地拧了拧,「别担心,好好当差!姐姐看看明天早上给你做什么营养早餐。」 为了搭配出营养全面容易消化吸收又色香味俱全的早餐,素波甚至拿起笔列了一份食谱,她于这上面还是颇有才能的,一气写了一个月的,一边写还一边嘀咕,「每天都不能重样,各种营养要均衡,还要合口味……」 留福看着食谱口水直流,这早膳也太好了,只为了吃这一顿,让他再早些起来也心甘情愿!再看胶东王,眼睛也亮晶晶的。 结果,胶东王和留福对王妃的估计严重失误! 他们提早出门练了剑,回来准备用了早膳上衙的时候,王妃还在床上睡着! 留福见四处的帷幛都挡得严严的,殿内一片漆黑,与胶东王面面相觑,「说好的营养早膳呢?」 胶东王肚子里咕噜一声回答了他,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早上又练了大半个时辰的武功,焉能不饿? 留福想了想便问守在门前的福儿,「怎么不叫王妃?」 「叫了,没叫起来,」福儿就小声说:「王妃最讨厌别人早早叫她起床了,还会发脾气,说是有‘起床气’。」 什么是「起床器」?留福莫名其妙,对于王妃的这两个宫女,他一贯不够信任,也颇有些瞧不上眼的,于是决定亲自去叫王妃,虽然营养早膳指望不上了,但是来个鸡蛋饼也好呀。 于是他到了床帐前轻问:「王妃,王爷要去上衙了,早膳用什么?」 没有人回答。 留福是内侍,一向在殿里服侍的,因此犹豫一下便将床帐揭开了,就见王妃整个人裹在被子里横在大床正中,只将一把黑发在外面散得到处都是。这睡相,留福目瞪口呆,选皇子妃时是要查睡相的,王妃这种肯定不成。只是因为当时情况特别,所以王妃就成了漏网之鱼。真难为王爷这些时日是怎么过来的!半晌回过神便又问了一声,「王妃,王爷要去上衙了,早膳用什么?」 还是没有回答,留福只得提高了声音问了第三次,「王妃,王爷要去上衙了,早膳用什么?」 「我不管我不管!」王妃带着被子向床里侧滚了过去,整个人蜷成了一个团。留福曾经见过刺猬遇到了敌人就是这样的,可是,「王妃,你昨天答应的,还写了食谱,今天早上应该吃虾仁小笼包、海参蛋羹、锅塌豆腐、肉丝炒春韭、生拌苋菜、杏仁奶茶、芝麻糊、小米粥、糯米粥,再给我们带肉松饼、鲜桃色拉做零食呀!」留福平时没有王爷过目不忘的本事,但是这个菜谱他看了一遍就记住了,然后整整念了一夜,绝不夸张,做梦时还嘀咕了好多遍呢。 「咻!」地一声,蜷成团的被子里飞出一样东西。 留福跟着胶东王凶险遇得多了,因此身手很敏捷的,如果不够敏捷他也活不到现在,就是如今他胖了许多,躲闪得依旧快得很,是以东西没有砸到身上。然后他就想起了王爷,王爷可就在自己身后,万一伤到可怎么办! 急忙回头就见胶东王正捏着一样东西,才放下心来。王爷一向比自己还要敏捷,练武之后更是进步飞快,而冯律近来似乎在教他接暗器? 还真是学以致用啊! 留福便去看王爷手中之物,原来是只油光水滑的核桃,原来是前几天严家小姐送给王妃的。严家穷没有什么金银珠玉之物,上次受了王妃的恩惠便拿这玩艺儿来感谢王妃,不过据说这两只核桃是在上万只核桃里挑出来长得最周正最好看的,专门供人把玩用,正巧王妃就很喜欢,闲着的时候常用手盘来盘去,又让大家帮她养护,如今表面已经有了一层淡淡的光泽,就是不知她什么时候带到被窝里。 难道这就是「起床器」? 王妃是不对的!说好的早膳没了,还拿核桃砸王爷!留福就清了清嗓子,「王妃,王爷上衙前王妃应该……」 「咻!」又一只核桃飞出来。 胶东王抬起另一手接住了,「我们走吧。」 留福便苦着脸问:「那我们吃什么呀?」 「吃起床器!」 素波一贯睡到自然醒的,她起来梳洗之时突然想了起来,「哎呀!王爷已经上衙去吗?」见福儿和寿儿都点头就嗔道:「你们怎么不叫我呢。」 寿儿就说:「叫了,王妃不肯起来。」 「嗯,」素波停了一下,昨天定食谱时自己也曾考虑到早上起不来,因此才没有将食谱弄得太复杂,然后下了决心为了小美男一定要早起准备营养早膳——毕竟他也是为了胶东王府的名声、面子、待遇等等在奋斗呢。可是自己终究还是没起来,她叹了一声,学着电视剧里的形象苦着脸道:「臣妾就是做不到呀!」 福儿倒是见惯了的,也不吃惊,又告诉她,「早上的时候王妃不但不肯起来,还拿核桃砸王爷呢。」 素波眨了眨眼,「真的吗?」她记不大清了。 「当然是真的,不信王妃看看那两个核桃都没了。」 是的,为了今天早起昨晚上床也早些,然后自己就带着两个核桃把玩,玩着玩着就睡着了,素波回看大床,被褥早已经收拾妥当,上面干干净净,哪里还有核桃? 「王妃把核桃丢出来,王爷接着就拿走了。」福儿并没有听清胶东王和留福的对话,但还是看到了的,而且又见他们接着就出了王府。 「空着肚子就上班去了,还真是可怜呐。」素波轻声嘀咕着,留福会照顾自己不必管,可她心里着实担心小美男,他越发依赖自己了,平时不是自己吃过的东西他是不肯碰的,恐怕回来前什么也不会吃,不吃早饭是最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呀!想了想她决定补偿一下,做个爱心饭盒送去。 正好前些天素波命府里的工正所做的一些银器具送来了,她就挑一个方方正正的银匣子,在最底部铺了一层雪白的稻米饭,接着放了一层爆炒肉片,四周点缀了一圈海参虾仁炒春韭,正中间放一颗爱心蛋——是的,因为时间紧急她虽然用的是先前备好的材料,但将整个食谱全换了,可还是很不错的,是不是? 素波轻轻地哼着歌儿将银食盒放在竹篮里,才要换衣裳出门,就见胶东王和留福走进门,便笑道:「我才要给你们送早膳,你们怎么就回来了?」 宗正寺闲散惯了,特别是主管玉牒的衙门,明明知道王爷今天到任,到了晨时竟然还一个人也没有!王爷便写了一纸章程贴在衙门正堂中间就回府了,明日起如果再有未能及时上衙之人,一律惩处。 当然,留福知道王爷也急着回府里用早膳。只吃了两个「起床器」,着实不够用,他们又被王妃养得吃惯了一日三餐美味佳肴。 虽还没见到早膳,留福就先赞了一声,「王妃竟然知道用银器盛膳食了,这可是能验毒的!」 第五十三章 「银器验毒并不准,」素波可是懂得科学知识的,所谓银器验毒只不过是银能被硫氧化变黑,很多有毒的东西根本验不出来,而没有毒的食物也能产生变化,「不过用银器放东西不容易变坏,而且味道还纯正。正好我们府里有钱了,我就让他们做了好多漂亮的银餐具,你们瞧着还好看吧?」这里没有冰箱,储存食物很不方便,素波看中的是银器有杀菌消毒的作用,某种程度上能替代冰箱的一些功能。 留福一早因为「起床器」对王妃生出的不满之情立即烟消云散,王妃真了不起!皇后娘娘下的毒用银簪就是验不出!因此静妃先前亦没有怀疑有毒,后来品了出来又没有证据,想出宫亦不可能,最后只能让胶东王不吃宫里的东西。 现在王妃一句话就解了他们多少年弄不懂的事情! 留福就匆匆点了点头道:「好看,好看!」却急忙问:「那用什么验毒准呢?」 那要在医院里用好多仪器设备的吧?素波也不很肯定,于是她就是道:「我不清楚,不过日常吃东西只要小心一些就没事,千万别自己采没见过的蘑菇吃就好。」 王妃不知道她自己能品出毒药!留福只能说自己和王爷只有一辈子跟住王妃才能保得性命了! 就在这时,胶东王已经坐下开始用的他迟到的早膳,最上面的一颗蛋煎得很好看,是一颗心形,接着的肉片炒得特别嫩,两边又有海参、虾仁和春韭,下面是焖得恰到好处的白米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米饭上面沾了肉、海参、虾、菜的汁,更加好吃。 留福就饿了,一时就将事先放在一旁,「王妃,我的饭呢?」 「哎呀!」素波当时急匆匆地,就将留福忘记了。其实也不怪自己,留福这么大的一个人如果饿了自然会找吃的,不比胶东王需要照顾。可是看着留福可怜的目光,素波便道:「其实我带了你的,这就替你装好。」 东西果真有剩的,先是一层白米饭是一样的,接着爆炒肉片便少了些盖不住白米饭,而海参、虾仁和春韭已经吃光了,好在还有一个蛋,是刚刚煎坏的,并不是真坏,只是形状不那么好看,却一样能吃,素波就放在米饭上,送给留福道:「其实也没差什么,我刚刚也吃得很匆忙只尝了几口,而你呢,正应该减减肥。」 留福才不信,王妃有个坏习惯——不应该说是好习惯,她每次做吃的都会一边做一边吃,所以往往饭菜做好了,她已经吃了半饱。当然,如此一来只要她亲手做的东西王爷和自己便是完全放心的。 但有得吃也比没有好,留福赶紧接了过来,才吃了一口就听王妃问:「对了,我的两个核桃呢?」 那两个起床器吗?刚刚王爷接到手中便带到了宗正寺衙门,在门前等人时生气用力一捏便捏开了,然后他就见王爷把核桃肉吃了。 千真万确,留福敢向天发誓自己没吃到一块核桃肉,但是他明白这个锅还是要自己来背,因为王爷完全没有听到一般在用膳,神情是那样无辜,而王妃呢,已经把自己当成吃掉核桃的坏人了。 自己可不能得罪王妃的,留福答应着抱着银食盒就跑了,「我去找,我去找!」 没多久素波就听云哥儿告诉自己,「承奉正留福不知为什么买了两筐核桃,让人悄悄抬到他屋子了。」 「这是他心虚了!」素波就更加肯定是留福吃掉了自己的核桃,那可不是普通的核桃呀,吃了真是浪费!于是她就冷笑一声,「现在他恐怕在想法子给我找相似的核桃呢,就让他找去吧,一定找不到的!」 福儿就轻声提醒,「不过当时拿走核桃的好像是王爷。」 「王爷才不会,他懂什么……」素波赶紧改了口,「他什么道理都懂,才不会偷吃我的核桃呢!」 然后突然想起了自己一直忽视的问题,「我不是说过王爷在殿内的时候你们不许进来吗?怎么看到的?」 福儿就说:「当时王爷带着留福走进殿里,殿门没有关严,我便在门缝处看到的。」 留福是宫里出来的内侍,曾经受过特别严格的教导,他做事特别仔细,关门时一向轻手轻脚地把门关得严丝合缝,素波便有些疑惑,但她也是相信福儿的,就道:「以后就算门没有关严你们也不可以往里面看,记住了?」 福儿和寿儿跟在王妃身边从没受到过斥责,这样的话就是重的了,因此皆道:「以后再不了。」 留福一连挑了好几天的核桃,也没有找到一对形似严家小姐送王妃的「起床器」,别看核桃从外表看起来都很相似,但真要仔细分辨却又各自不同,想找出一对非常相像又十分好看,表面还十分油润光泽的核桃还真不容易。为此,王爷还很是嫌弃他办事不利。 留福还是第一次得了这样的坏评呢,他一向可都是极能干的,当年静妃在时特别挑出来留给小儿子的,但这核桃还真难住了他。 过了几天,还是胶东王想出了一个好主意,「你到库里挑两块上好的和田玉料,让工正所的玉匠刻一对大小模样都差不多的核桃给王妃当起床器。」 「这个主意好!」留福激动得差一点掉下眼泪,他已经买十筐核桃了,只要有一点空闲时间就挑核桃,如今总算可以不必面对满屋里骨碌碌乱滚的核桃,也不想吃核桃仁了,「小的就去让人雕了玉石的‘起床器’。」 还是王爷英明,王妃见了这对雪白滑润的「起床器」很开心,特别对上面保留下来的核桃皮色的沁色很是好奇,「真是巧夺天工呢!」一直拿在手里把玩。 可是到了睡前,留福见那对「起床器」还在桌上,就向王爷使了个眼色,王爷便替王妃塞到了被窝里。 第二天,留福才一起来就听说半夜里王妃被「起床器」硌到醒了,然后就再不喜欢「起床器」了,正好严小姐过来,看着新奇就拿去玩了。 从此「起床器」之事就告一段落了。留福倒是放下一桩心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王妃就是不开心,也不会再从被子里「咻」地一声扔出一个「起床器」了,王爷身手好是打不到的,而自己越来越胖没有过去敏捷了,万一被打了可怎么办呢?要知道,这玉石的起床器可要比核桃的重许多! 其实还有一件小事,胶东王为宗正寺衙门重新定下的上衙时间延后了许多,正好是在王府里吃过早膳之后,王妃便不必早起,自然而然也就没有什么「起床气」了。而那些订制好的银食盒就放到了一旁,因胶东王只上午上衙,中午回府吃饭,下午再去文澜客读书。 【卷二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1、《厨娘,朕饿了 卷一》作者:水波 2、《厨娘,朕饿了 卷二》作者:水波 3、《厨娘,朕饿了 卷三》作者:水波 4、《厨娘,朕饿了 卷四》作者:水波 5、《厨娘,朕饿了 卷五》作者:水波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