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藏闺秀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从宫中回来之后,薛愫一直呆在房里哪里也没去。 心头有些闷闷的。 宝琴煮了红枣汤来,薛愫倒喝了一碗,后来迷迷糊糊的小睡了一会儿。直到紫绢推醒了她。 「少夫人,传晚饭了。」 晚饭自然是摆在如意馆的,薛愫不得不打起精神来要去应酬一回。可想到新婆婆的做派,心里便觉得抵触,又问:「世子呢?」 紫绢笑道:「世子爷已经过去了,请少夫人洗了脸也去吧。」 薛愫觉得身上懒洋洋的,玉笙端了热水来,薛愫洗过脸,净了手。方感觉略好些。紫绢又替她重新匀了一层薄薄的脂粉。看上去脸色才略红润些,不至于煞白。 锦瑟和紫绢俩一人扶了一边,与薛愫一道第二次跨进了如意馆。 这边的正厅房里,已经掌了灯。沈锐和侯夫人正在交谈些什么,侯夫人沉着脸,看上去有几分严厉。见薛愫来了,两人便没有再说话。 薛愫垂着头给侯夫人行了礼,侯夫人只微微点头,并不和薛愫说话。 丫鬟婆子忙着调放桌椅,婉玉和婉珂过来了。奶娘将婉珠也抱了来。 侯夫人见了婉珠便皱眉道:「夜风大,吹坏了怎么好?」 婉珠的生母石姨娘忙道:「侯爷说想看看珠姐儿,所以才抱了过来。怎么不见侯爷?」 侯夫人向内努努嘴:「正和钧哥儿下棋呢。」 婉珠是沈锐最小的妹妹,这里才三岁不到。但是自幼多病,身子很是单薄。一岁半才会说话,这里才学会走路不久。虽然生得弱一些,又是个女儿。可侯爷很喜欢这个幼女。连带着对石姨娘也颇为疼爱。 婉玉见了母亲便缠了上去,搂着侯夫人的脖子说说笑笑的。 侯夫人有些嫌弃:「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猴子似的缠人。今天你大哥见着了娘娘。说要准备你和小王爷的亲事了。你还是这个样子,怎么做王妃?」 婉玉听说也不缠母亲了,红着脸说:「好嘛。我嫁人去,那时候母亲先孤傲见我一面也不容易了,母亲也不觉得我烦。」 侯夫人瞪了她一眼:「倒是越来越刁钻了。还不能说。」 屋里的气氛还算不错。侯爷和沈钧爷俩从里间出来了。彼此见礼问安。 当下桌椅已经调停好。婆子们开始上菜。大家都落了座。薛愫便知道她要负责布菜,便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 侯爷见了,皱眉说:「才过门。兴这些规矩做什么。坐下来一道吃吧。」 薛愫看了眼侯夫人的眼色,沈锐却拉着她到旁边一张椅子坐了:「既然侯爷都开了口,你还杵着做什么。身上不舒服就赶紧多吃点东西。明天还要回门。」 侯夫人暗想,回门。回曾家?她不是不姓曾,真是莫名其妙。 席上婉玉一面吃饭。一面暗自打量着这位新嫂子。猜想到底这位嫂子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母亲。 席上没有开口说话,侯爷饭量还不错,让人添了两次饭。等到他放下碗筷时,小辈们也都搁下了筷子。 「今晚我歇凝翠居。世子和老二跟我来书房一趟。」 沈锐和沈钧哥俩便跟了侯爷去了。 这里女眷们则聚在一处闲话家常。其实也就侯夫人和婉玉再叽叽咕咕的说些琐碎。 薛愫在一旁作陪,觉得有些百无聊奈,加上两晚没有休息好。忍不住要打呵欠,只好拼命忍住。 侯夫人冷眼看向了她。淡漠的说道:「不情不愿的还耐着不走?!」 薛愫心里嘀咕了一句:我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怎么又惹恼了您?便福了福身子就告了退。 婉玉依旧缠在侯夫人身旁,央着说:「娘,今晚我就睡这里吧。」 「你要愿意就留下吧。」 婉玉立马喜笑颜开,等到薛愫走远后,又悄悄问道:「新嫂子文文静静的,又不聒噪,一点也不像我,娘怎么还是不喜欢?」 侯夫人却正色说:「这儿媳能和女儿相比?」 婉玉却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相比,不过我在想。若是我嫁给了小王爷,娘娘待我也像娘待新嫂子一样,娘会不会难过呢?」 侯夫人怔了一下,立马又道:「胡说什么呢。你可是侯府里的嫡长女,谁敢轻视你。娘娘她也断不会。」 婉玉撅着嘴说:「说来说去,娘还是嫌弃嫂子出身不好。可是娘忘了,嫂子也是侯门出身。」 侯夫人听说便笑了:「这话当真要笑死人了。什么寿春侯,那是哪一朝的历史了。还不速嫡支,这个也值得说当?」 「好嘛,我也不说嫂子的出身了。只是娘心情不好,这个家也没那么融洽。再说新嫂子才进门,也没做错什么,娘就这么逮着不放,会不会显得娘胎小气。我见大哥对嫂子还不丛,要是为了这个和娘生分,倒是更不妙了。」 侯夫人便想起沈锐为了结成这门亲事前后张罗了许多,嘲讽道:「你大哥不是早就和我对着干了吗,他难道就顾及过我的感受,没想到什么生分不生分?你也是的,今天为了个才进门的女人也来说起你娘来。难道这么快你就转向了他们。以前你不是很喜欢曾家那位病歪歪的三小姐,整天嫂子长嫂子短的说。如今换了个人,你也换得倒快?」 第2章 「娘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好开口的,反正已是继承事实,娘不想承认也没用。」 侯夫人虽然恼怒,但婉玉的话说得不错。又是御赐的婚姻,总不可能让沈锐休妻。都到这一步了,她到底还在坚持些什么。 薛愫怏怏的回到了新房。 丫鬟们早就将床铺好了,沈锐还没回来。 她梳洗完毕,想着明日还要回曾家去。要早早歇息。又等了一会子,便对宝琴道:「我身上不舒服。等世子回来时,请他到别的床上睡吧。」 宝琴笑着答应,服侍薛愫睡下了。 等到第二日晨起,薛愫才发现旁边的被窝有些暖意,心想他昨晚和她躺一起的?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回头问起宝琴时,宝琴笑道:「世子吩咐过不要惊醒少夫人。」 等到坐上了回曾家的车上时,薛愫向沈锐问起了此事。 沈锐笑道:「新婚燕尔的。干嘛要分床睡。我正慢慢的适应床上多一个人的感觉。你还要赶我走?倘或身上什么地方不好,我也好早早的知道,帮你叫人啊。」 对于沈锐的体贴。薛愫心里顿时觉得有些温暖。 夫妻二人回了明晖堂,曾谱今日也没去翰林院。早在家等候沈锐和薛愫。薛太太今天则换了身簇新的衣裳,显得容光泛发。曾鹄、曾鸣也都出现了。薛恒自然向学里告了假,要见姐姐、姐夫。 沈锐与薛愫一道向曾谱和薛太太行了礼。 曾谱脸上洋溢着笑容。当真把沈锐当成女婿看待,很是中意。便赏赐了他两部翰林院新编的书,一块新得的田黄石,用来做印章最合适不过。薛太太的赏赐则很实际,直接给了两疋新缎子。给侄女婿裁衣裳。 见过了长辈,平辈们之间都是极熟识的,倒免了许多礼节。曾鹄倒还算热情。说了好些吉庆话,沈锐却言语淡淡的。并不大兜揽。因为面前的过节,薛愫对这个大表哥向来避之不及,因此连句话也没和曾鹄说。 曾鹄本来在兴头上,哪知表妹和表妹夫并不大打理,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薛愫面对曾鸣时倒很坦荡,一如从前般的问候,很是大方得体。 淑苓见他们俩还不错,倒也衷心祝愿,还曾偷偷的问薛愫:「他们家待你如何?」 薛愫道:「侯府里自然比我们这些小户人家规矩多,何况婆婆又是个不省心的。」 淑苓吐吐舌头:「哎,薛妹妹慢慢熬吧。俗话说多年媳妇熬成婆,等过些年也没有人敢压着你了。」 薛愫笑道:「我倒不是怕谁,只是有些时候要考虑到世子的情面。所以不大好相处。」 淑苓便打趣她:「这么说来,这位世子待你还不错?」 薛愫道:「不算差吧。目前来看是这样。」 「你们美满就好了。不然我心里也过意不去,要他是真个恶霸,也就是让薛妹妹来替我承担这些。薛妹妹毕竟又没做错什么。」 薛愫摇头道:「不,苓姐姐千万别这么想。毕竟也不是我们可以左右的。」薛愫想的是,这桩婚姻本来她也不愿意,想方设法的要阻止,可还是败给了沈锐。 曾谱请了沈锐在外书房奉茶。曾鹄和曾鸣两个借机也都各自回去了,实在没有脸面再继续呆在这里。薛恒倒是跟着一块去了外书房。 后来秦老夫人竟然也过来了,还给了薛愫一串檀香木手串。 薛太太在没人的时候问起薛愫夫妻间相处的事来,薛愫沉吟了片刻,只道:「他还好。」 薛太太听了犹如吃了蜜一般甜。喜孜孜的说道:「这样就不错了。也算是给你找到了个好归宿,我将来去了那边见着你爹娘也有交代。对了,你二哥的亲事也定下来了,日子给选在了四月十七。」 「那也没多久的时间了。」 「是,那个毛家的姑娘我倒见过。生得苗苗条条的,说话也温柔。配你鸣二哥怎么也够了。我倒是希望你二哥娶了亲,性子也改改,好好的上进才是。他母亲走得早,我给养了这么大,和鹏儿一般的对待。你姑父可是常常叹息他不长进。以后有了一房人了,要分出去的话,也得有撑起一家的本事,你说对不对?愫姐儿!」 薛愫含笑着点点头。 本来沈锐只有四天的假期,可他竟厚着脸皮去找他的上峰又好说歹说了一通,再批了他三天的假。 这下他可以毫无顾忌的带着薛愫去倚春园住几日。 婉玉本来也是厚着脸皮要跟去的,沈钧在一旁给她递眼色,婉玉偏偏没看见。弄得沈锐有些无奈。沈钧只好将婉玉拉在一旁,和她道:「大哥大嫂出去过二人生活,你跟去做什么,也不怕他们嫌弃你啊?」 「大哥最疼我了,怎么会嫌弃我。大嫂要是有意见的话,我这和她求情去。看在大哥的面子上她肯定也会答应。」在婉玉的印象里,薛愫是个极好说话的人。 第3章 沈钧白了她一眼,点了点她的额头道:「我就说你没眼力劲,何必去讨人嫌。乖乖的在家待几日,说不定回头大哥还带你出去骑马驰骋。」 「当真?二哥?」 沈钧笑道:「我说话不算数,你问大哥去,这时候你只要不提跟去倚春园,别的什么事只怕他想也不想都回答应你。」 婉玉当真跑去和沈锐谈条件,沈锐当真十分的爽快。婉玉满意而归,拍着沈钧的肩说:「果真二哥料事如神!」 沈钧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些都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回头沈锐要走时,感激的对沈钧道:「还是你出马才行,婉玉那丫头就吃你这一套。」 沈钧哈哈大笑:「我不过是略分析了下眼下的情势而已。她又不傻,就是不知大哥又给她许了些什么好处。」 沈锐说:「自然是损失重大,责任重大。」 薛愫坐在车上,心想沈锐怎么还不上车来,挑了帘子见他们兄弟正说话。沈锐眉飞色舞的样子,薛愫倒少见。 沈钧看了眼车子的情况便和沈锐笑说:「大哥快去吧,只怕嫂子已经等不及了。」 兄弟俩道了别,沈锐这才登车。 薛愫赶紧往内坐了坐。 沈锐见薛愫的气色还是不大好,便关心道:「你身体受得住吗?」 薛愫道:「已经好多了。」 沈锐只是看着她笑:「这两天你什么也别想,和我一道散散心。等回去了,我还得去坐班。只怕没有很多时间来陪你。」 薛愫道:「男人本该如此。」 沈锐笑道:「阿愫能体谅的话就太好了。」 薛愫暗想。上一世和古宜刚刚成亲那一会儿,古宜倒对她很是热情,天天都腻在一处。连书也不大读。几乎什么事都不干,直到后面卓氏找上门来,说了古宜一通。后来又骂薛愫妖妖调调的,耽误了丈夫的事业。 虽然已经过去许久了。如今想来薛愫还是觉得屈辱心酸。她看了眼沈锐,这个凶名在外的男人。几天相处下来似乎没有那么糟糕,倒是个能体贴人的。只要她小心翼翼的维护,这桩婚姻也是能过下去的吧。 「想什么呢?」 薛愫笑着摇摇头。 「你想学骑马吗?」 薛愫有些诧异:「骑马?在马背上颠簸着,感觉好像不是那么美妙。算了,我也胆小,还是乘车坐轿就行。」 沈锐笑道:「你和我那妹妹的性子还真是截然不同。」 薛愫忙说:「大多数闺秀都是我这样的好不好。像男人一样喜欢猴在马背上,咋咋呼呼的才是少数。」 「也是。你这么一解释倒通了。像我妹妹那样的脾性倒也叫人头疼。学骑马说难也难。要经得住摔。妹妹小的时候也是这么摔大的,才摔了就说再也不学。可没过两天就似乎忘看这回事,又要拉着师傅,拉着我教。说起来她倒还算是有毅力的,虽然也怕疼但从来没有真正的放弃过。射箭也是,如今也十分的精准了。只是力气小一些,能拉动的弓有限。」 薛愫笑道:「这哪里是在说妹妹,简直像是在说自己的同胞兄弟。」 沈锐道:「二弟倒是从小就文文静静的,后来又钻进了棋局里去,我和他就不大能说得拢话。」 薛愫点头笑说:「你们兄妹三人都是一个母亲生的,倒是各不相同。偏偏我就只有一个弟弟。自然和他说不到一块,我倒想有个妹妹的,可以说说知心话。只是这个愿望达不成。」 沈锐忙道:「大妹妹像个假小子,二妹妹婉珂性子倒温柔,没准你们能有话说。」 两人之间的话题渐渐多了起来,后来说起了各自小时候的一些事,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没想到你小时候也淘气。你娘打过你没有?」 薛愫道:「我娘才不会打我。我是她唯一的女儿,宝贝还来不及呢。虽然那时候她总是让我跟着她学这学那,有些厌烦。什么也没学好,不过如今想来倒有些后悔了。那时候要是多懂事一些,娘也不会难过了。」 「你的绣艺精妙无双,还会制香。连贵妃也称赞。已经很是了不起呢。」 「我这点算什么,娘才是个真正的才女。难怪爹疼爱了她一辈子,模样好,脾性好。琴棋书画样样都好。这样精致的女人是该得到更多的疼爱。遇着爹爹也是她这一辈子的福气。只可惜寿数上差了点儿。要是能活到看见我出嫁该多好。」 听着薛愫描绘她的母亲,便想自己母亲这两日来对薛愫的挑剔,心中有些歉疚。她幼年丧母,没接受过多少的母爱,好不容易嫁了人,偏偏婆婆又……沈锐想,他总会有一天要让母亲改变对薛愫的看法。 当薛愫第二次踏进倚春园时,和第一次的狼狈迥然不同。如今春意融融,微风拂面。加上身份的不同,来这里时倒没了上次的急促和不安。 第4章 习秋早已得到了消息,将屋子收拾出来了。引领着仆妇们给薛愫磕了头,纷纷以「少夫人」呼之。 薛愫便命菊清拿了她准备好的见面礼,赐予了当初服侍她的几位下人。 习秋给他们准备的这一处屋子,虽然没有他们府中所居的新房宽阔气派,可也精巧玲珑。小小巧巧的一共五间屋子。花厅设着一香樟木的大案,供奉着瓶炉三事。白瓷的双耳如意瓶里插着数枝青柳,炉中焚的是令人神清舒朗的苏合香。下面两排一溜的柳编藤椅,设着葱色的绣线靠袱。 揭了浅葱色的绣花软帘进去,便是内室。 墙壁上挂着一副前人的《仕女图》画的是青娥的典故。靠墙角的花觚里则供养着几枝开得绚烂的杏花。当地一张黑漆的小圆桌,桌上一副填白的茶具。几把靠背椅东西两墙相对而放。靠北墙则是一架黑漆拔步大床,悬着淡青色的绣花草的纱帐。看上去安宁恬静,倒是不错。 习秋替薛愫沏了一壶热茶端了上来。 薛愫忙摆手道:「习秋姐姐不用麻烦,我暂时不喝茶。」 习秋笑道:「世子爷早吩咐过的,这是红枣茶。」 薛愫听说忙道:「有劳习秋姐姐费心了。」 安顿好以后,薛愫身上觉得有些酸软,便小睡了一会儿。 沈锐则趁着这段时间去庄上走动了一下,查看了一番今年的栽种和水源。回来的时候佃户送了他不少的东西,竟然找了个板车拉回来。 婆子们见了便笑道:「世子走这一趟收获倒是挺大的。」 车上不过是些去年收下的玉米、南瓜、葫芦、板栗、核桃等物。他让人拿去分了。才说要去找薛愫温存一会儿。 小厮剑声走了来禀报:「世子爷,王爷身边的展长史要求见世子。」 沈锐一听,便嘟囔:「这人消息到灵通,我才落脚多久。他就找上门来了。快请他到书房奉茶。」 这里也顾不得换衣裳,便吩咐了习秋两句,紧接着便去了书房。 展长史今年四十有三,两鬓已经有些斑白了。 沈锐见了他,便笑着和他问了礼,兼又问候了赵王。 展长史忙让人抬进了一箱东西,笑道:「路上耽搁了一下,没有讨到世子爷的喜酒喝。这是王爷给世子爷准备的贺礼。」 沈锐笑道:「既然是王爷的美意,那我就笑纳了。对了,长史大人这次回京上面可知道?」 展长史忙道:「是过了明路的。王爷说不妨事。」 「那倒好。我就说嘛,长史大人这鼻子可真灵通,我才到这里,长史大人寻着味道就找来了。」 展长史听见沈锐将他比作狗,倒也不恼,依旧笑呵呵的与沈锐闲话。后来展长史声音压低了一些:「乱石岗的事王爷也听说了。王爷说好在有惊无险,不然觉得对不住世子。」 沈锐自嘲道:「我沈某人自诩还是有一点保护妻子的本事。倒惊扰了王爷,有些不安。」 后来两人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沈锐才道:「就不留长史大人了,回头再好好的请长史大人喝酒。」 展长史是个明白人笑道:「我也是个知趣的,就不打扰世子新婚燕尔。展某祝世子爷和夫人百年好合。」 沈锐倒了句多谢,接着便端茶送客。 薛愫则在房里等了沈锐半晌才见他回来。 「我不是说过我有客人要招呼,请你自个儿用饭,怎么一直等下去?」 薛愫笑道:「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再说世子爷不也饿着肚子嘛。」 丫鬟们抬了饭菜来,亦是最寻常的农家饭菜。 不过倒对薛愫的胃口,还多添了半碗。 沈锐见她胃口好,心里也喜欢。暗中记下了薛愫喜欢吃什么,便下去吩咐厨房让明日照做。 「明日你与我一道去爬山好不好?」 薛愫心想成日呆在房里也烦闷,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得出去走走才行,便答应了。 「这一处的庄子的收益是算在我们房里的,所以每年都要来过问一下收成。只是这一两年来出的东西好像并不多。别的事又繁杂,我也没心情料理这个。还有几间铺子是我名下的,去年一年刚跑够本。」 薛愫笑道:「看来世子爷是需要一个打理的这些的人,寻一个靠谱的好掌柜不容易。这里我那香料铺子才开张。王安给我说,上一个月还亏着钱呢。」 沈锐道:「卖香料的,得等到端阳能好好赚一笔。」 薛愫道:「我也这么想,王安才学着当掌柜,今年一年若没有赔钱,都算他成器了。」 沈锐想了想,忽而笑道:「阿愫要做香料生意的话,我倒是有一条路子。宫中用香料的地方甚多,不如走走这条路,难道还愁没钱赚?」 第5章 「做皇商?」 「有何不可。回头我帮你打探一下。」 薛愫倒有些心动了,若真能成的话,她的铺子自然是不发愁了,忙道:「要是世子爷能帮我办成此事的话,回头我大大的谢您。」 沈锐听了这一句,心痒痒的,俯在薛愫的耳边。温声笑问道:「夫人用什么来谢我?」 薛愫觉得耳朵痒痒的,便将沈锐推了推,笑道:「世子爷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一定不会含糊。」 「好,这话我记着。可是你亲口应诺了的,回头可不许反悔。」 薛愫重重的点点头。可转念又一想,见沈锐这般狡黠的笑意。总感觉不是那么的纯粹。莫非他已经挖下了什么大坑,再等着自己跳下去?可是话已说出,难道还有收回去的道理。如今已经成婚,他应该不会坑她吧。薛愫暗想。 沈锐望着薛愫水波潋滟的眸子转来转去,煞是可爱,就像一只在湖边饮水又左顾右盼的小鹿一般。忍不住摸了摸薛愫的一颗蓝宝耳坠:「夫人在想什么呢?」 薛愫突然脸一红,低下头去。嗫嚅道:「什么也没想,世子就别猜了。」 习秋和菊明俩正端东西进来,赫然见他们在灯下调笑,双双脸一红。就要退出去。薛愫却发现了她们,忙说:「进来吧。」连忙走开了些,和沈锐刻意的保持着距离。 沈锐曲腿坐在那里。眼睛只顾跟着薛愫转。仿佛是件稀世的珍宝,永远也看不厌一般。 薛愫梳洗回来。见沈锐穿了身珍珠白的缎子单袍,头发也披散了下来,斜靠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本书,正聚精会神的研读。 薛愫便故意放轻了脚步,怕惊扰到了他。 哪知那沈锐的注意力压根不在书上,看见了地上的那道人影,便知道是她回来了。忙将手中的书丢开,跳下床来。 「我正替你暖被窝呢,困了吧。毕竟在车上摇晃了那么久?」 薛愫道:「下午你出去的时候,我小睡了一会儿,倒还好。」 沈锐便去拉她。 薛愫却有些尴尬,不大好意思当着沈锐的面宽衣解带,此时再唤丫鬟进来也不合适。便几步走到床前,也不脱衣裳了,迅速的钻进了被窝。 「世子爷吹灯吧。」 「咦……」沈锐还有些纳闷,薛愫就已经蹿到床上去了。便知薛愫是害羞,只好吹灭了的烛台。 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沈锐摸索着爬上了床,他径直的躲进了薛愫的被窝里,就势揽了她的身子。 薛愫只感觉自己跌入了一个火烫的怀里,腰上的那双大手紧紧的束缚着她,十分的有力道。再有空间如此狭小,她也挣脱不开。 「阿愫不愧会制香,这身上的味道也好闻。只是这褥子厚实,你又穿了几件睡觉,会不会觉得热?」 薛愫被他这么一说,当真觉得颈子上再冒着一层薄汗。便要将他的大手给拉开,说道:「我要脱衣裳,请世子先放手。」 沈锐却笑道:「我愿代劳,阿愫躺着配合一下就好。」说着便伸手去拉薛愫的衣袢。 薛愫身子瞬间的绷紧,对沈锐充满了防备,忙将沈锐的手挡开,急忙道:「不用了,请世子爷回自己的被窝睡吧。我自己能来。」 沈锐顿时便有些失落,心想到底是冒犯到她的了吗,讪讪的收了手。轻轻的退出了被窝。 薛愫摸索着将外面的一件衣服脱了,将被子紧紧的裹着身子,闭上眼,希望能尽快入睡。 帐子里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彼此的呼吸可清晰可闻。薛愫虽然闭着眼,却因身子起了防备,反而越来越清醒。 沈锐呆呆的望了一会儿黑漆漆的帐顶,后来便披了件衣裳下了床。也没点灯,摸索着出去了,途中撞着了凳子,听得他暗骂了一句。接着屋子里又恢复了沉静。 薛愫一人躺在床上,却也睡不着,对周遭都敏感起来。 薛愫想起上一世古宜的那些暴力又让人难以言齿的行径,使得她对夫妻之事早就产生了抵触。所以心里一时也无法接受沈锐的亲密,或许两人多相处一阵子能好些。 这一夜,沈锐都没有再回来。薛愫独自躺了一晚,第二天等她醒来时,已经日晒三竿了。觉得有些不妙,忙忙的唤了丫鬟来服侍。 「怎么不来叫醒我,这都什么时候呢?」 菊明笑说:「是世子爷吩咐是,说少夫人劳累,让您多休息。这时候已经巳时了。」 「巳时?老天。」薛愫记起她昨天答应过沈锐要一道去爬山的,没想到竟被她睡过了头。便匆匆的梳洗了。小丫头端了清粥小菜来,薛愫胡乱的填了肚子。 「世子呢?」 菊明笑答:「世子在和这里的管事说话呢,少夫人要请世子过来么?」 第6章 薛愫想他忙正事倒不好打扰他,摆手说:「不用了。」 薛愫无事可做,在屋里兜着圈子。后来发现了昨晚沈锐随手丢开的那本书,便拾起来瞧了一眼,原来是本前人编纂的笔记小说。心想原来他平时就是看这个打发时间的呀。 她也来了兴趣。拿着书。在窗下的玫瑰椅里坐了下来,一页页的翻看着。 直到后来闻见了一股馥郁的花香,这才抬起头来。赫然见沈锐手里捧着几枝开得正好的,白色和淡紫红二色的玉兰花,香气清丽淡雅。见了这花薛愫不免笑问:「世子爷,这花从哪里来的?」 沈锐道:「这园子里就有。我现去摘的。」沈锐随手将手中的几枝插到了案上的一只青瓷花插里。剩下一朵淡紫红的,沈锐替薛愫簪在了头发上。又替薛愫拿来了镜子。给她照了照。虽然没有开口,却仿佛在说,怎样,好看吧? 两人之间再次的温馨融洽。昨晚的事仿佛根本就没发生过一般。 「走吧,我们爬山去。」 薛愫透过窗户望了望外面,微风阵阵。春日融融,倒是个不错的天气。只是她这一身的穿戴好像并不大适合去爬山。便回头和沈锐说:「请世子等等,我换身轻便的衣服。」 「诶,好的。不着急。」 等到薛愫换了衣服,两人携手出了门。也没让丫鬟小厮什么的跟随。 从倚春园的侧门出来,便上了一条宽阔平坦的黄泥路。道路两旁种植了不少的油桐树,只可惜未到花开之时。只有一树树的绿叶。 「等两个月这些花就开了,那时候你再来这边住一阵子就能看见枝头上绽放的花朵。」 薛愫道:「只怕后面世子爷就忙碌了吧,我一人来这边住也没什么意思。」 沈锐笑道:「忙归忙,不过要抽时间陪你的话不是不能。」 「那好,以后再来看这里的花。」 两人寻了上山的路,便往山上而去。山不算矮,但也有石阶,所以算不得多难走。不过薛愫一个不大出闺阁的女子,力气终是有限。爬到一半时,就累得气喘。 沈锐也是个知道怜惜人的,便要和薛愫寻个地方歇歇脚。兜兜转转的绕了一阵,最终发现了一块大石。便和薛愫一道过去坐了。 两人挨在一处,沈锐见四下没人,便悄悄的在薛愫耳边低声问了一句:「昨晚你的反应怎么那么强烈?」 薛愫见他正凑近了的瞧她,无处躲闪,略思忖了片刻只好如实答道:「因为心里害怕,所以本能的……毕竟以前那些不好的记忆总是不经意间就又窜了上来,对不住,我知道不该那样对世子您。」 「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我想要劝解你一句,你要明白的是,你已经又活了一次,周遭和以前都大不一样了,该试着接纳眼前的才对。」 薛愫听着点点头。 「哎,也是我不好。太逼迫你了些。」 薛愫听得面红耳赤,也不再接沈锐的话。 后来她听得那草丛里有什么响动,便跳了起来,嚷道:「我们快走!」 沈锐见她如此胆小,便笑道:「你怕什么,又不是什么猛兽,大不了藏了一条蛇,我去打死就行。别怕。」 草丛里的动静很快又消失了,看样子是什么老鼠之类的小动物。薛愫虚惊了一场,等她回过神时,却见沈锐紧紧的将她护在身后。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不过好在真没遇到什么东西。 两人稍做停留后又继续往山上而去。 「我听习秋说,昨下午赵王爷的人来找过你了。」 「有这么一回事。不是还给我们送了一箱的贺礼么。展长史回来是有事的。」 薛愫想了想又试着问了下沈锐:「世子是准备和齐王那边彻底划清界限了么?」 沈锐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薛愫,明白她内心的担忧,如今两人的命运绑在一块儿了,更有理由担心,不过却故作轻松的一笑:「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不好直接结怨。以前我的性子太糟糕,所以最后到了那么个局面。现在也在试着慢慢的改变了。放心,不管我做什么事都要先想想后果,想想家人。不会再落得那样的下场了。」 薛愫倒十分能理解他的心情,毕竟重新来过,定会好好的珍惜眼前的一切,同时做事会更加的瞻前顾后,小心翼翼。 「前面世子和我说过,您是脱不了身。各种关系将您和赵王绑在了一起,可是您想过没有,要是赵王爷最后依旧没有成功怎么办?」 两人终于爬上了山顶,沈锐眺望着远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薛愫的话正是他所担忧的,不会的,只要他能把握好一些的关键,肯定能扭转局面。 「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赵王都不是没有胜算。况且上一次他失败在什么地方,我是清楚的,难道我还会让王爷第二次掉进那个炕里?」 第7章 薛愫笑道:「看来是我太多虑小心了,世子爷早就有了万全之策了吧?」 沈锐摇头失笑道:「并不得,这一世好些事情的发展是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未来就不一定十分的可预见。不过和以前一样。我都要赌一把,想来夫人也是支持我的吧?」沈锐看眼身旁的女人。 薛愫道:「我怎能不支持你呢,都这个地步了,难道我还有法子让自己置身事外?不过事在人为,只要时机恰当了,没什么做不到的。」 沈锐满意的微微颔首。心想娶来薛愫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两个明白人在一起的话,对未来也能看得更加真切一些。 「我知道你名下的田庄和铺子。这两处是你的陪嫁。自然我不能动。所以收益什么的你自己掌管吧。存点私房钱也应该。」 对于沈锐的大度薛愫很感激,想起上一世古宜的逼迫,最后她还是因为陪嫁丢了性命。 「对了。前两天去面见娘娘。娘娘还等着你的香料呢,你什么时候能再制香呢?」 薛愫笑道:「等回去以后就慢慢的琢磨起来。」 两人在山上呆了一会儿,便要准备下山去了。正要走时,却见那林中的树子在晃动。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看其动静。不像是什老鼠、蛇之类的动物。 沈锐本能的警戒起来,想要上前探个究竟,可又没法将薛愫扔在这里,便低声和她道:「那林中肯定有什么东西。我们上前去看看?」 「不会是什么猛兽吧?」 沈锐低声道:「说不准,要真是什么凶猛的畜生,我们就不靠近了。」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大石。悄声和薛愫说:「不如我们先站在那块石头上往下望一望。有危险的话就不靠近了。」 薛愫点点头。 沈锐便握着薛愫的手,两人往大石方向而去。 直到两人站在石头上,沈锐张望了一回,在那密林深处,有一处蓝色与周围的绿色截然不同,显得很是刺眼。两人想,应该没什么长着蓝色皮毛的动物,那就应该是个人了。可那人藏在树林里做什么,跟随他们的?还是不相干的,只是山下的村户?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沈锐便决定上前去看看。薛愫却拉着他的手道:「世子爷别冲动,倘或是什么来者不善呢?」 沈锐笑道:「不怕,一般的人还轻易近不了我的身。我们先试探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埋伏。」 薛愫经过上次乱石岗的事后,至今依旧有阴影,所以更加谨慎。 沈锐不让薛愫离开自己,拉着她慢慢的往下走,一步步的向哪树林深处接近。越接近薛愫就越忐忑,希望不要遇到什么歹人。不然她只怕会成为沈锐的累赘。 赶到他们一步步接近树林深处,薛愫顺着那树林草丛看去。只见一个蓝衣男子正坐在地上,背依靠着一棵粗大的青杠树。身边并无旁人,看样子好像是受了什么伤。 沈锐确定了眼前的情况,感觉到没有危险后,才和薛愫一道走到了跟前。 只见那男人一条手臂受了伤,血染红了衣裳,看样子像是失血过多,没有得到及时的医治,已经晕了过去。也不知还有没有气。 薛愫注意到这草丛里也有不少的血迹,心想他定是受了很重的伤。 沈锐警惕的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接着便向薛愫点点头,薛愫便知道那人还活着。只是他们倚春园也没有大夫,怕是救不了。 薛愫此时想起一事来,便在腰间摸了摸,后来摸到了一个绣花荷包,打开一看,心中一喜,对沈锐道:「我有样好东西,或许能救他。」 说着走上前去,打算给那人用药。沈锐却阻挡了薛愫:「你也不嫌腌臜,让我来。」便接过了薛愫的荷包,取出药丸,想法子碾成了粉末,撒在了那人的伤口上。又撕下了他一截衣袖,作为了绷带,替他简单的包了下伤口。 收拾完毕后,那人依旧未醒,沈锐便和薛愫道:「我们走吧。」 等到两人好不容易下了山,回到了倚春园。沈锐的手上沾到了那人的血迹,忙让人打了水来清洗了一通。 薛愫却依旧惦记着那个受伤的人,和沈锐道:「也不知他身上其他地方还有没有伤,能不能救。」 沈锐笑道:「你要是不放心,我让人再去看看。要不将他接进园子来。」 薛愫却凝眉道:「又不知道那人的身份,倘或是有人故意使出这一招,要故意接近你怎么办?」 沈锐哈哈大笑:「我难道还怕了不成。当真是有人故意在背后指使,那我更得接近一下那人了。不然人家白忙活了一通,却连我身也没近到,不是做了无用功了么。」他倒是一点也不害怕,有什么事就直接冲着他来就好了。 沈锐简单的清理了一下,便叫来了园子里两位看守,都是三十左右的精壮汉子,交待了他们几句,便让他们上山去了。这里又忙人差人去城里请位大夫来。 第8章 沈锐出去后就没有再回来,薛愫只好遣了习秋去打探消息。 午后,习秋带回了话:「世子爷让那人暂且安置在梅苑里,还拨了水仙小丫头去照顾他。那人还是没醒,另外大夫也还没到。至于身份么,世子爷正四处找人打听。」 薛愫听着便皱眉:「不管什么人都往家里领,这不见得就是好事。」 习秋有些不解的笑道:「少夫人担忧什么,我们世子心地善良,这是件好事啊。」 「好事?但愿是件好事吧。」薛愫苦笑了两声,心想习秋什么也不明白,或许也是件好事。 薛愫有些百无聊奈,让菊明找了纸笔来,便在窗下的案上习字。她于书法上不大精湛,早些年跟在母亲身边学了点簪花小楷,如今写来已经有些生涩了。 直到黄昏时,习秋才又过来悄悄和薛愫道:「少夫人,梅苑的那人已经醒了。」 薛愫便搁了笔详细的问着习秋:「世子呢?也在那里么?」 习秋笑道:「听说那人醒了,世子过去看过。还和那人说了几句话,也没久留又走了。这会儿在书房正和苏大人说话了。」 习秋口中的苏大人便是指苏星。薛愫见过他两次,是沈锐的手下,亦是他的幕僚。他都进园子了,看来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薛愫便起了一股隐忧,直觉的猜想,会不是又是齐王使的一个计谋?薛愫心里隐隐难安,难道他们一步步的就踏进了对方的埋伏圈? 薛愫坐卧不是,习秋见此情形,不由得问道:「少夫人,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或许情况不大好?」 薛愫道:「那人身份还没摸清的情况下,我也不敢乱下定义。不过先把他设定成不是善者吧。不然这样的就出现在树林里,又恰巧的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也太蹊跷了。」 习秋点点头。 薛愫又道:「所以你得多留意下那边的情况,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一定要来告诉世子或者我。」 习秋忙道:「少夫人放心,我已经嘱咐了水仙那小丫头。别看她年纪小,却很是机灵。」 薛愫听她夸赞,便想起跟随她陪嫁的兰蕙。 直到起更时,沈锐才回这边的屋子。 薛愫坐在灯影里,静静的等着他。 见他好不容易出现了,忙起身相问:「梅苑的那个人不要紧吧?」 沈锐笑道:「你还担心着呢?」 薛愫道:「我能不担心吗,听说你连苏大人都叫来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沈锐莞尔:「你叫什么大人,尊敬他的话唤一声先生就足够。他叫苏星。这事我慢慢给你说起。」 沈锐去净房沐浴更衣,等他回来时,薛愫已经半卧在床上,手里拿本书正看着。和昨晚的情形调了个头。 「屋里不算亮,你眼睛受得住吧?」 薛愫看得久了眼睛果然就有些受不住,便将书收了起来。 沈锐将外面的罩袍解了下来,挂在了衣钩上。接着上床来和薛愫并排躺着。 薛愫也躺了下来,外面的烛火未吹,依旧明亮着。薛愫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向了沈锐,有些紧张的问道:「世子爷已经查清了那个人的来历吧?」 「这个只需要花点功夫没什么办不到的。一下午我忙活的就是此事。那人姓董,叫董川,字是什么不大明白。祖籍是陕西的,去年冬月才入的京。不过这个人我记得前一世和他打过交道,也是后来听见他名字才记起的。」 「是敌还是友?」 沈锐支了胳膊,含笑的看着薛愫:「夫人猜猜看。」 薛愫瞅着沈锐的脸看了一会儿,却见他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便道:「我猜是他的人。」说着便比了三根手指。齐王在诸位皇子中行三。 沈锐笑着刮了刮薛愫的鼻子:「你也是个伶俐虫。」 「我猜中呢?」 沈锐满意的颔首。 薛愫便倏的一声坐了起来,眨巴着眼睛问着沈锐:「既然是敌人,那你还让他住在梅苑里,还不快赶紧将他送走呢。要不狠绝一点……」 「你是让我杀人灭口么?」 薛愫道:「要是他是个巨大的威胁,那我们也只有先下手为强了。」她想到齐王的为人他的手腕,就觉得心底发寒。因此也绷紧了神经。 沈锐却是一脸的轻松:「留着他还有涌出,不能就这么的给杀了。他要接近我。肯定是有目的的。先打探一下他的意图吧。再说我也有自己的应对之策。」 薛愫道:「既然世子也想好了对策,那我也是白操心了。」说着就要躺下。 沈锐却盯着薛愫肩膀一带裸露出的雪肤一直没有转眼,见薛愫又有躺下了,这沈伸手过去揽了她的肩膀。 薛愫本能的想要抗拒,可是想到昨夜的光景,便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 第9章 沈锐就趁势钻进了薛愫的被窝,在她耳畔说道:「齐王那边密不透风。找不到突破口。没想到竟然有人主动要送上门来。这样大好的机会我岂能放弃。你说呢?」 薛愫道:「世子爷也是个狡猾如狐的人。」 沈锐笑道:「我再不狡猾一点,只怕被人吃得连骨头也不剩了。」一面说着,手却不老实又一面试探着去摸薛愫。 薛愫身子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本能的绷紧了,一副的防备状态,又道:「灯还亮着呢。」 沈锐便知道薛愫是害羞,忙起身来吹灭了烛台。屋子又陷入了黑暗里。 虽然在黑暗里。但薛愫却睁大了眼睛。黑暗给了她莫名的安全和掩护,使得她在面对沈锐时也没那么的害怕。只是暗想今晚若再对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话。会不会惹恼了他?她的小日子也刚刚结束了,她再找不到别的托辞。 沈锐再次躺到床上来,薛愫却开口问道:「那个人亲口对世子说了他的身份吗?」 沈锐此刻的心情哪里在梅苑,有些心不在焉的回答道:「他说他叫董川。住在剪刀胡同,上山来打猎。哪知受了伤,正巧被我们碰见了。才捡回了一条命。」沈锐的手依旧不老实,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薛愫的颈子。慢慢的试探着她的反应。 薛愫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那他除了手臂上的伤,别的地方还有没有,还有那伤是怎么弄的?」 沈锐支吾了一声,手已经探进了薛愫的衣襟里,薛愫本能的喊了一句「别!」 沈锐只好又收了手,正正的躺好,说道:「他说是被树枝给戳到的。大夫给看诊过,证实了这一点,他并没有说谎。不过他隐瞒了一定的来历。终究还是让我给查到了。」 「那世子爷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沈锐道:「先让他有所行动,我再找对策。天晚了,就不说这个了吧。」 「那好,睡吧。」薛愫试着阖上了眼。 帐子里恢复了宁静,薛愫心想,他难道是生气了么? 在她猜测后没过多久,沈锐却一个翻身,将她给压在了身下。 薛愫惊得说不出话来,论力气她是敌不过他的。 紧接着沈锐的脸就凑了上来,湿热的嘴唇落在了她的脸上,让薛愫一怔,脑袋顿时就懵了。也忘了反抗。 薛愫感觉到他的举动有些霸道,被他压在身下,实在也动弹不了,只能任由他摆布。直到他强行的进入之后,薛愫疼得咬了一口他的肩膀。 沈锐此时才清醒些,只是已经无法退出了,搂着薛愫的脖子歉意道:「对不住,我有些粗鲁了。」 「沈锐!你个混蛋!」那些如噩梦般的记忆,此刻都唤醒了,薛愫不由得骂了他一句。 「乖乖不怕,马上就好了。」沈锐不忘安慰她。 直到云收雨散,沈锐满意的从她身上下来。后来将她圈在怀里,歉疚道:「对不住,我一时没忍住,以后就好了。」 薛愫不吱声,沈锐便披了衣裳下床,找到了火折子点亮了烛火,唤了丫鬟打了热水来给薛愫净身。 薛愫又羞又愤。身下不舒服,不清理一下不行。 等到再躺回被窝时,已经快三更天了。 沈锐后面没有再折腾她,只是搂着她的身子睡了一宿。 第二日一早,薛愫醒来时发现还在他的怀里,想起昨晚之事,对身边的这个人又惧又恼。因此态度颇有些冷淡,也不言笑。 丫鬟进来服侍时也一句话也没有。 沈锐知道昨晚的行为伤害了她,因此低了头也不随便开口。 菊明和锦瑟两个见屋里的情形有些不对劲,两人都小心翼翼的服侍,生怕出个什么差错。 等到沈锐出去了,薛愫便在窗下闷坐。 锦瑟和菊明面面相觑,锦瑟在隔壁屋里小声说道:「昨晚也没听见吵架啊,他们是怎么呢?好好的又拌嘴呢?」 昨晚是菊明给端的水,对于房里的事知道个大概,脸微微的红了,忙和锦瑟说:「姐姐就别多问了,尽心服侍就成。」心中又暗想,怪不得小姐以前会那么抗拒嫁到这里来,这位世子爷也并没看上去的那般和善。 午后沈锐才回来,他径直的来到了内室,只见薛愫正伏在案上描花样。 沈锐上前将她手中的笔给拉掉了,皱眉道:「做这些干嘛,当心费眼睛。」 薛愫撇了撇嘴,并不理会他,便去了别的屋子,找到了菊明,和她吩咐:「明天就要回府了,东西你收拾没有?」 菊明笑道:「少夫人着急做什么,我们原本也没带多少东西回来。世子爷让收着的那口箱子,不是让人已经捎回去了么。」 「我不是提醒你一句么,怕你给混忘了。」 第10章 菊明忙道:「少夫人就放心吧。」 沈锐走道薛愫跟前,悄声在她耳边说道:「你别躲,我有样东西要给你。跟我来。」 薛愫本来拿定主意不管他,可听了这句后,还是不由自主的跟着他到了内室。 「什么东西?」这是从昨晚薛愫骂了沈锐以后,她对沈锐说的第一句话。 沈锐便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来,递到了薛愫的手上,低声和他说道:「我让人去宫中找的这个药。名字叫‘仙露’,这是宫里秘制的东西,用于房事受损。你擦些在下面,很快就好了。十分的灵验。」 薛愫听得面红耳赤,感觉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推也不是,留也不是。心想他是找人去宫中要这东西,那岂不是宫里的人都清楚这事,那她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薛愫顿时觉得脸都丢尽了。好在房里只他们俩,丫鬟们都没在跟前,不然她正想刨个地洞钻进去。 沈锐又和她说:「梅苑的那个人我也给安排好了,相信他以后还能派上大用处。」 「他回城去呢?」 「是啊,反正明天我们也要回去了。对了还有一下午的光景,还想不想出去走走?」 薛愫摇头说:「怪没意思的,不想去,要是又捡回来另一个董川怎么办?」 沈锐见薛愫的情绪略好些,遂又轻笑:「看你说得,有一个董川就够了,怎么会来第二个。南面有一条河,风景还不错。要不我们去划船玩耍?」 薛愫却没心思,摆手道:「不了,身上不大舒服,还是不去了。」 沈锐听说她身上不大好,便知是昨晚放浪的结果,垂下头,柔声安抚了薛愫一句:「那好,你养息下身子。别写写画画了。记得上药。」 薛愫脸一红,总不理他。 沈锐起身又出去了。 到了夜里时,沈锐想,薛愫身子娇弱不能再肆意妄为,哪知后来竟没忍住,又拉着她来了两次才肯罢休。不过和昨晚不一样,他没有再强行霸道,手段亦是温柔了不少,对薛愫也怜惜起来。只是对薛愫来说,依旧没有什么快乐而言。 沈锐的假期很快就结束了,夫妇二人回了侯府。 沈锐便恢复了以前早出晚归的生活状态。 薛愫也开始试着适应沈家的生活。 早起梳洗过后,便到如意馆向侯夫人问安,接着摆早饭,伺候侯夫人用饭。 侯夫人对薛愫依旧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过比之前些日子倒稍微好转一些,至少没有对薛愫恶语相向,处处与薛愫挑刺。 铺子的事薛愫教给了王安打理,后来沈锐竟真的跑通了宫里这条路子,从此薛愫的香料铺子便成了宫中御用之物。 「你曾答应过我,我帮你办好了此事,你要好好的谢我,可想好没有,要怎样谢我?」 薛愫抿嘴笑道:「我还没想好呢,只是世子爷有看中的东西呢?」 沈锐摸了摸薛愫的脸颊,很想对她说:「是啊,我看中了你这个人。」不过却始终没说出口,只道:「那我先记着以后想到了再和你要。这一项收益别人都不知道,你自己留着做私房吧,别和旁人说起。」 薛愫便知道侯府里其他人也不知,倒是真心感激沈锐的安排,便说:「那我就领世子的情了。」 薛愫想着答应贵妃给制香,前几天总没空,这几日闲下来了,该好好的计划起来。 便吩咐人替她先准备起来。好在自己就是开香料铺子的,这些东西倒十分容易得。 紫绢进来回禀道:「少夫人,王安来了,说要见您。」 薛愫便知是铺子上的事,便说:「请他到花厅上奉茶,我这里就来。」薛愫摸了摸鬓角有些蓬松的头发。忙让紫绢替她抿好。 王安在大门外等候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等到替他通传的人回来。 「进去吧。」 王安这才道了谢,还没等问路呢,那人便和旁人说话去了。王安只好恭敬的问道:「不知世子夫人住在哪一处?」 那人不耐烦的说:「世子他们住在畅和堂。进门往右。」 王安又道了谢,便进了大门。 薛愫这里到花厅上等了好一阵,也没见到王安。心想他这是走到哪去呢,莫非不识路。便叫来了兰蕙:「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又过了一会儿。兰蕙才领着王安过来了。 王安见到薛愫后,一脸的窘迫:「小姐,小的险些迷了路。倒让小姐好等。」王安说完后,才又意识到称呼错了,又赶紧以「世子夫人」呼之。 薛愫倒也不大在意,而是笑问道:「这两天生意怎样?」 王安恭敬的回答道:「比上个月略好些了。」 薛愫点头道:「那就好。一步步的来吧。」接着又问了闻莺。 第11章 王安脸上自是得意的笑容:「上个月才诊断出有喜了。」 薛愫一听倒极是高兴,忙向王安道贺:「的确是件大喜事。我是说好久没听见她的消息了。她也要当母亲了,真不错。」薛愫发自内心的高兴。 王安便又将账簿恭恭敬敬的呈了上去。薛愫以前本来也不大看得懂,后来请教了王安两次倒是都通晓了。 她接了过来,略翻了翻。便道:「先放这儿吧。我瞧完了,便让人给送过去。铺子上的事还劳你多费心了。争取今年能有赚头。」 「世子夫人放心,如今又有了宫里这一块儿保证只赚不赔。慢慢的再将名声打出去。我看明年还能不能再开一家店。」 王安笑道:「但愿能一切顺利,只是还要开铺子的话。怕要招人手了。」 薛愫道:「这个自然是要考虑的。希望今年能平平安安的。对了,说起来该准备端午节的事了。对于我们卖香料的来说,这可是一年最大的日子。我赶着修书一封,让人给舅舅捎去,得把货的事提前准备起来,宜早不宜迟。」 「小的本来是要向夫人提这事的。没想到夫人倒先虑着了。要不这一趟还是小的来跑吧。」王安担心没有送信,路上没人押送,便主动请缨。 薛愫却摇头说:「不成,闻莺才有身孕。你哪能出远门呢。还是多陪陪他。我向世子借两个人使总成吧。这事你就不用担心了,帮我照看下铺子。再有就是对闻莺好些了,她喜欢吃什么就给她买什么,毕竟怀的是你们王家的骨肉。」 王安忙道:「小的遵循世子夫人的安排。只是不劳夫人说,小的也会对闻莺好。」 薛愫抿嘴笑道:「这就对了。」 便让紫绢拿了滋补身子的药材来,让王安带回去给闻莺补身子。 当下薛愫便给在做边贸生意的舅舅写信,让给再捎些好点的香料上京。又言明的价钱,交货的日期。本来想找沈锐要人手,后来又转念一想,是不是该给外祖母捎点东西,便想起了她的陪房霍亮,将他找了来,吩咐了一通,又让紫绢陪了他盘缠,安排好马匹催促着他往南京而去。 后来薛愫将此事告之于沈锐,沈锐双眸微眯:「以后有这样的事,你直接去找外院的那些人跑腿吧。他们都是我的部下,自然也听从你的安排。押送货物,可想到了可靠的人?」 薛愫摇头道:「我让霍亮在南京找一家靠谱的镖局就成。再说还有我舅舅们呢,他们回帮着想办法。」 「一切顺利就好了。」 「是啊。」这也是薛愫目前最担心的事。 沈锐才到家不久,连口热茶还没顾上喝。宝琴走来道:「世子爷,苏先生求见。」 沈锐便起身和薛愫说:「那我先过去了。你在家等我吧。」 薛愫笑着点点头。 如意馆内,侯夫人正拿着绢子给一盆万年青擦拭叶子,旁边帮忙端水的是她的大丫鬟巧梅。 「你可打听清楚呢?」 巧梅道:「是畅和堂自己传出来的话。说世子夫人正找她铺子上的掌柜对账呢。」 侯夫人迟疑了下,接着又去擦拭叶子,动作轻柔,仿佛是正伺候一个娇嫩的婴儿洗澡一般。 旁边的苏妈妈开口了:「虽说是世子夫人的陪嫁,可既然来到了沈家。这产业上的事不是该沈家打理么?少夫人毕竟不大出闺阁,料理这些也不适合。」 「这份收益是他们畅和堂的,我们想也想不到手上。只是你说得对,该让我们沈家帮忙管理,回头我给世子说说。哪里能让堂堂的世子夫人抛头露面的。」不过侯夫人想到沈锐如今为了薛愫的事,和她闹得有些僵,心里就不舒坦。 「二十七是娘娘的华诞,夫人打算今年和少夫人商议给娘娘送礼的事吗?」 侯夫人皱眉道:「这事还轮不到她。娘娘的华诞每年都过,不过今年恰巧是整寿。势必会更加热闹一些。我会好好找二婶子过来好好的商量一番。这回事就不劳畅和堂的人插手了。」 苏妈妈和巧梅都听得明白。侯夫人是不准备让薛愫插手侯府中馈之事。 「对了,之前不是传闻少夫人体弱多病,不易受孕么。我看她好好的养着身子吧,也不要乱走动。不过沈家的香火重大,得有人延续才成。苏妈妈帮我选两个容貌上佳的年轻丫头过来。」 苏妈妈忙道:「世子和少夫人新婚燕尔的,侯夫人这么做,只怕会惹恼了世子。」 侯夫人冷笑道:「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得很,先留意着,有合适的时机了再给塞人。畅和堂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的,你们都给我留意着。多了个没有教养的媳妇,又是个丧妇长女,哪里有什么好家教,可不能出去给我们沈家丢脸。」 苏妈妈和巧梅面面相觑,只应了个是。 后来宝琴和薛愫说起了二十七是贵妃娘娘华诞的事,薛愫便问:「那赵王爷会回来吗?」 第12章 宝琴笑答:「往年都是派人送礼回来,人倒没怎么回来过。不过今年娘娘是整寿倒也说不清楚。」 回头薛愫向沈锐求证了此事,沈锐道:「有这么回事。今年皇上亲口说要给娘娘贺寿来着,又交给了内务府办理。展长史这里回来也是为了此事。」 「那王爷是不回来呢?」 「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消息,你不用担心。距离事发还有两年。」 薛愫怎能不担心呢,不过看见沈锐那笃定的笑容时,倒略安了心。 「给娘娘贺寿,今年又不比往年,说不定这两天娘就要找你商议这事。你也不必害怕有什么说什么,这些都是有例子的。按照例子办就成。」 薛愫道:「我初来乍到的,什么都不懂。纵然婆婆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我还会和她对着干?」 「我知道你不会,这不是怕你应付不来嘛。」 薛愫一笑:「那我也该给娘娘准备份寿礼,上次受了她那么重的赏赐。」 沈瑞道:「这个你自己拿主意吧,我就不过问了。需要人手的话,你吩咐他们就是。」 薛愫答应着。 第二日一早,薛愫去如意馆给侯夫人问安,侯夫人一脸的冷淡,也不大和薛愫说话。薛愫有些尴尬的陪了一会儿。 后来侯夫人觉得薛愫碍眼,便道:「听说你身子弱,回去休息吧。这里没你什么事。」压根不和薛愫说娘娘的寿辰。 薛愫收着好些关于古老的香方。 那些书籍中,曾记载着一个名为《华帷凤翥》的香方。因其温和甘甜,最得闺中女子追捧。 想要调制这个香方,别倒容易得,只有一样最是难寻。便是新鲜的郁金香花。薛愫眼下为难,曾遣了婆子去京中的大小集市卖花的地方打探,带回来的结果都不尽人意。 为了此事,薛愫煞费苦心,琢磨着能不能用其他的花来代替。 就连屋里的丫鬟也帮着薛愫出主意。良箫说:「要不试下桂花,桂花香气浓厚,又容易得。」 薛愫摇头道:「这个不行,太浓烈了将其他味道也给弄混了,」 锦瑟又建议:「要不试一下芍药或者是玫瑰。」 薛愫道:「这个我先斟酌一下。玫瑰香气也浓,不过用于入香不是不可以。」 后来沈锐听说薛愫四处寻郁金香寻不着,便和她说:「你怎么不和我开口呢,宫中的花房里有养此花的,要寻一盆我也办得到。」 薛愫道:「你每天事务繁忙,我哪能为了这点小事让你操心呢。」 沈锐第二日去了宫中,中午时就给薛愫带回来她要的二十来朵郁金香,才摘下来,还带着露水呢。 如今有了这花就好办,将郁金香捣成泥,沉香研成粗粉,干姜和茱萸都磨成了粉末,准备好沉香粉拌入郁金香花泥中。再用蜜与干姜、茱萸粉调均,加入早就备好的苏合香液中,捏压成片。接下来就要等它们阴干,然后再以火焙干。就可以取来焚香了。 用于盛香料的盒子薛愫也精心选过,最后选了一个贝壳形式的银香盒。盒面上镌刻着细腻的吉祥花纹。 这次制香,出来进给贵妃的,她还余下了不少,想了想便挑了一部分,拿个锦匣仔细装了亲自送到如意馆去。 侯夫人正和与张夫人商议贵妃寿辰的事,哪知薛愫突然来了,侯夫人忙住了话题。挑眉看向了薛愫。冷冰冰的问了句:「你来做什么?」 薛愫奉上了锦匣,说明了来由。 侯夫人依旧神情淡淡的:「你倒是有这个闲情逸致捣腾这些。」 薛愫想,这是什么意思。她不过是制了点香料而已,又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将剩下的这些拿来孝敬婆婆,难道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不曾?婆婆对她的不喜。早在薛愫还没过门时就已经料到了。 既然讨不了人家的欢喜,也没必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这点香料她也是费了心思,花了几天时间捣腾出来的。想了想便道:「侯夫人不喜欢,那媳妇就拿回去吧,就不碍夫人的眼了。」 「孝敬的东西还有收回去的。果然是小户人家出来的,一点气度也没有。」侯夫人板着一张脸,有些不悦。 薛愫嘴唇翕了翕。什么也没说。 张夫人则在一旁喝茶看热闹,旋即又和薛愫道:「世子夫人原来喜欢制香啊。这手艺向谁学的?」 薛愫恭敬的回答道:「回二婶娘的话,因为我小的时候见母亲喜爱焚香,就十分这味道。母亲对制香不精通,每次那些香饼都是去外面买别人制好的。后来我翻阅书架上的一些古籍才发现了好多前人遗留下的香方,所以就起了自己制的念头。」薛愫心中感叹,她到底没有替母亲送上一匣她自己亲手制的香料,此为今生最大的憾事。 第13章 张夫人听说便笑道:「这也是件雅事,我那个婉琪世子夫人是见过的,成天在家也没什么事可做,要不明儿我让她跟着你学学制香?」 薛愫忙笑道:「好啊,身边多个可以说话的姐妹倒不错。」 侯夫人心想这娘俩谈得倒是挺融洽的,心里不舒坦,还要和张夫人商议贵妃的寿辰,便和薛愫道:「没什么事就回畅和堂去吧。」 薛愫还没进门时就听见这妯娌俩在商议什么事,她一进门就不说了,肯定是不愿意在她面前提起,她也不是那般没眼力劲的人,自然识趣的起身道别:「侯夫人没什么吩咐我就回去了。」 侯夫人别过脸去,没有再理会她。薛愫便告了退。 待薛愫走远后,张夫人才和侯夫人道:「大嫂干嘛还要防着自家媳妇?」 「防着她,我哪里是防着她。她新媳妇才进门,难道就想干涉家里的这些事,她还不够格。」 张夫人自是清楚大嫂的性子,忙道:「大嫂是对世子夫人有偏见,我倒觉得这位薛姑娘挺不错的,也容易亲近。」 侯夫人便不说话了,她还没死,府里的这些事还轮不到一个刚进门的媳妇来插手。 张夫人又继续道:「我知道大嫂不喜欢我说这些,只是将来府里的这些事,迟早也是要交给世子夫人的,让她早点融入到这个家不好么?」 侯夫人道:「她还是先学会怎么做好一个侯府里的儿媳妇,令我满意了再说下面的事。我也还没到不中用的时候,只要我还没搬进宝华楼,家里的事我就得管一天。」 侯夫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张夫人不敢再多嘴下去。毕竟长房的事他们二房的也无权干涉。侯夫人找她商议家务事,是瞧得上她。她也没必要处处与侯夫人过意不去。 果然第二日一早,薛愫去如意馆给侯夫人问安时,便看见了婉琪。 婉琪主动的以「大嫂」呼之,又挽着薛愫的胳膊说道:「我母亲说大嫂会调香,让我也跟着大嫂学,大嫂可要教我。」 薛愫笑道:「只要妹妹不嫌麻烦,我定教你。」 婉琪和婉玉两姐妹性格很不相同。婉玉英气勃勃,不喜欢这些闺中女孩子的琐事,对骑马射箭倒是很在意。婉琪比婉玉小几个月,生得也明眸皓齿,不过眉目间却多了一份婉约和明丽。 薛愫先教她辨别各种香气。婉琪倒不嫌麻烦,欣然的就跟着薛愫学了起来。一点也不嫌琐碎麻烦。 「我这个堂妹不错吧,没想到你和她这么快就混到一起了。」沈锐见婉琪天天往这边跑,心想薛愫在家也就不寂寞了。 薛愫道:「倒难得她是真的对这个有兴趣,很愿意跟着学。下午时,大妹妹也过来了。她坐了会儿,听我和二妹妹说那些,她在一旁打瞌睡呢。」 沈锐笑道:「她就是个假小子,哪里会喜欢这些东西。」 等到两人并排躺在床上时,沈锐在枕边和薛愫道:「你知道吗,王爷提前回来了。」 薛愫道:「听你这口气,王爷回来难道是瞒着皇上的?」 沈锐道:「皇上是知道王爷要回来,但是王爷比报备的时间早了两天,今下午已经到翠烟山庄了。」 薛愫的睡意顿时全无,暗自猜测赵王提前入京到底有何目的?难道当年之事要提早发生?她一双眼睛在黑夜里睁得浑圆,心中的不安便渐渐的扩大开来。对于未来她再次陷入了迷茫。这和她知道的轨迹完全不是一个方向啊。 沈锐和薛愫相处的这些日子,他已经能猜测到薛愫此刻的想法了,宽慰着她说:「你别担心,王爷只是提前回来见几个人而已。就是被人发现了告到皇上面前去,王爷也能拿出说法来。」 「可是背着皇上行动,毕竟不是件什么好事。」 沈锐道:「你多虑了。王爷之所以有这样的行动,肯定是将所有会出现的状况都是考虑过的。对了,王爷还请了我们明晚去翠烟山庄用晚饭呢,所以我明下午一早就回来接你。你也准备一下。对了,你姑父也是要去的。」 「我姑父?这事和我姑父有什么关系呢?」薛愫想不明白,目前她姑父还只是翰林院的一个侍读学士而已,手中没有半点可够赵王所利用的权势,为什么还要拉姑父和他站在同一个阵营。 「自然是有关系的,以后你就慢慢游明白了。」 薛愫依旧是稀里糊涂的。 沈锐又道:「以后进了宫见着了贵妃娘娘,千万别在娘娘面前提王爷提早回来和翠烟山庄的事。」 薛愫点头答应着,想看来赵王连自己的生母也隐瞒了。这里面定有什么故事。不过她是个明白人,沈锐不愿向她透露的,她也不会多问。 到第二日时,沈锐照例天还没亮就进宫当值去了。 自从沈锐走后,薛愫心中就有些不安。下午时就能见着那位赵王了。上一世被皇兄贬为了庶民,结局可想而知。如今她和沈锐都重新来过了,赵王日后的结局又将怎样?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皇子,她也不得而知。 第14章 婉琪过来时,薛愫还坐在窗下沉思。 「大嫂!」 薛愫听见呼唤,便回头看向了门口,只见婉琪巧笑倩兮的站在那里。 薛愫便向她招手:「你过来,我找了几本书出来,你拿回去好好的研读一下。还有我有一下子的香料,各式各样的都有。你下去好好的分辨,哪一样是什么,回头一一告诉我。」 婉琪高高兴兴的答应着。 「大嫂,我也跟着你学了有几天了,什么时候才能开始和你一道制香呢?」 薛愫想了想便笑答:「等到下个月吧。等你把香料能分辨出来,各种习性都说得出来了,我们再一起制也不迟。」 待到申正的时候,沈锐就回来了。又催促着丫鬟们给薛愫换衣裳。 紫绢替薛愫选了一套蜜合色遍地金的织锦褙子,配着白银条纱的对襟衫,竖领处有一镏金的蜜蜂纽扣,下着银红色紵丝撒花挑线裙子。梳了堕马髻,旁插金玉梅花短钗三对。锦瑟又在鬓边给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药花。 薛愫却嫌那花太大太艳,很是显眼,便伸手取了下来。 穿戴好后,只见沈锐正依靠在屏风边,瞧她梳妆。 薛愫回头有些歉意:「让世子爷久等了。」却见他只是换了身寻常的石青色灯笼锦的直裰。 沈锐和薛愫一道坐车,跟随的人不多,紫绢和良箫坐在后面的驮轿里。便就出了侧门往翠烟山庄而去。 沈锐由衷的称赞:「你今天这么一拾掇倒挺雅致的。」 薛愫看了看自己的穿戴,方说:「早知道你穿得这么随意,我就不这么麻烦了。只是第一次见面好像不庄重一点也不像话,是不是?」 沈锐笑道:「你说得对。一会儿见着了王妃你好好的和王妃聊聊家常就行,别露怯。」 薛愫忙说:「说得我好像很胆小没见过世面的,面见贵妃娘娘我也没怕过。」 沈锐一连叠声道:「好,好,你说得是。」 「我虽是个不出门的妇人,也没什么见识。但想起上一世的遭遇也很是担心,所以还想告诫你,你也说给王爷,只可徐徐图之,却不可操之过急。」 沈锐道:「你放心。王爷他也明白。」 等到他们到达翠烟山庄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沈锐照例扶了薛愫下了车。车子停在仪门口。便立马有仆妇上来接待:「沈世子和夫人来了,王爷和王妃早已恭候多时,快里面请。」 薛愫便与沈锐一道进得门内,薛愫看见了满院子栽种的竹子,成片的绿意,映着雪白的粉墙,顿时觉得清幽无比。心中暗想。怪道要叫翠烟山庄这个名字。 及至正堂。只见那花梨木的宝座上坐着一对年轻夫妇,皆是锦衣华服。 薛愫暗想,这就是赵王爷和王妃了吧。赶着与沈锐一道行了见面礼。 听得堂上人启道:「快快起来。勿要多礼。」 说话的正是赵王,薛愫心中有些新奇,忍不住暗自打量堂上所坐之人。 却见赵王生得威武不凡,方方正正的一张脸。目光如炬。蓄着稀疏的胡须,和袁贵妃眉眼间有几分相似。又见他身着紫红色暗纹交领大衫。身姿微微的有些发福。再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妃,却是个气度娴雅的妇人,和薛愫想象的雍荣华贵有些不同,又见她身着鹅黄的织锦褙子。柳绿的襕裙。头戴一顶紫金宝冠。 旁边的王妃又开口了:「头一回所见世子夫人,倒是个花容月貌的女子。」 沈锐忙道:「娘娘谬赞了,拙荆没怎么见过世面还怕冲撞了娘娘。」 王妃优雅的一笑:「怎么会呢。我听说世子夫人也是出自侯门之家。和我们世子正好是门当户对的一对。王爷您看这对小夫妻可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良人?」 赵王微笑着颔首:「王妃说得极是。」心头暗想,怪不得这小子要让他出面帮忙促成这门亲事。当真是个如意的可人儿。 王妃知道王爷要和沈锐有要事相谈她们女人也不方便在一旁打扰,便起身和薛愫说:「请夫人和我一道去后面奉茶。」 薛愫欣然允诺,便与赵王道别。 等到女眷们的身影都从屏风后消失了,走得远远的,赵王才和沈锐打趣了一句:「你小子福分不浅。没见面之前本王就在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值得你花这么大的心思,听说娘家已经没什么人了,你还执意要缔结这门亲事。如今一见倒豁然开朗了。」 沈锐笑道:「让王爷笑话了。」 赵王又道:「听说是寿春侯的后代,可这寿春侯一族在太祖皇帝时是鼎盛时期,到了前朝就已经没落了,何况这里又过了三十年。只怕家道大不如从前了吧?」 沈锐说:「王爷说得是。夫人她父亲这一支都已经算是旁支了。如今父母都已早逝,所以才入京投了翰林曾家。曾家的二夫人便是她的嫡亲姑母。」 第15章 「曾翰林倒是个有名的大儒,你将他也给笼络了过来,看来花了不少的心思。」 沈锐笑道:「替王爷招揽人才,是小的本分。」 当初赵王被敌军俘虏,幸得沈锐与乱军中射杀了敌军头领,才将他救了出来,沈锐与赵王是有救命之恩。这些年来,赵王一直感激他。所以在沈锐面前说话行事都很随意,从不端他亲王的架子。 且说王妃请薛愫到了后面的厢房里落座。 王妃便又问薛愫是哪年的人,几月的生日。 薛愫悉数回答了。 王妃含笑道:「倒比我足足小了六岁。我像你这般大的年纪时已经嫁给王爷两年了,连大儿子都有了。你可要加紧啊。」 薛愫脸微红了,含笑着答道:「王妃娘娘的福分岂的旁人能比拟的,我等只有羡慕的份。」 赵王妃姓姚,父亲是前朝的宰相。大哥如今是镇北大将军,正戍守边防。她上面五个哥哥,她年龄最小,加上又是唯一的女儿,所以自幼就深得父母的钟爱,哥哥们也十分的爱护。从小就是在蜜罐里长大的,比不得薛愫,小小的就经历了母丧,后来又父亲去世,经历过离散之痛。到了京城投靠姑母家,受了不少的寄人篱下,仰人鼻息之苦。如今嫁到沈家来了,夫人待她还算亲厚,就是婆婆那里有些不好过。因此薛愫对赵王妃有几分钦羡。 不过薛愫的遭遇并未使得她在王妃面前形容畏缩,谈吐对答,依旧沉稳大方。几番交谈下来,王妃对薛愫便很是亲密。 「我们沈世子,早些年倒是个纨绔膏粱,性子有些放浪,没想到这一两年里倒见他沉稳了不少,看样子成了家倒是收敛许多了。这里面你功不可没呀。」 薛愫见王妃这样说,可她不好开口,缘由是因为沈锐重活了一世,有了上一世的教训,重新来过行事自然要成熟老练一些,因此也微笑着道:「世子他年长一些了,自然也该懂事了。若还像以前那般随性妄为,不是辜负了王爷的一片栽培之意么?」 王妃笑着点头:「你说得也是。」心想薛愫倒是个会说话的女子。 后来两人叙些家长里短,王妃又赠了薛愫一对寓意多福多子的红宝石雕的玉石榴。 薛愫觉得那礼太贵重了,有些不敢受,忙推辞道:「无功不受禄,这么重的礼民妇不敢受。」 王妃却执意要让薛愫收下,又道:「不过讨个口彩,你们沈家还和我们客气什么。别的不说王爷这条命也是世子救的,我们私下来往亲厚些,难道旁人还敢就这个拿去言语?你赶快给他们沈家诞下子嗣,你将来也不用愁了。在婆婆面前也能挺直腰杆。」 说起婆婆,薛愫想,她那个婆婆何曾正眼瞧过她,连献新妇茶的时候,还当真家中大小给她难堪,不如婆婆的意,她远着就是了,她也不想到婆婆面前耀武扬威。 王妃随即又道:「其实女人啊,去想那些虚的没有用处,也别妄想着男人能对你至始至终的专一,只要有了子嗣,将来到人老珠黄了,他也不敢把你怎样。」 薛愫看着还不到三十的王妃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心想她莫非不得赵王的宠爱才有那些感慨? 「妹妹,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薛愫被王妃这一声亲昵的妹妹弄得有些糊涂,不过旋即又温和的说道:「王妃娘娘说得是正理。」 王妃又笑问:「对了,曾家那位生病的小姐怎样呢?」 薛愫道:「苓表姐她已经好了大半了。」 「阿弥陀佛,那就是件大喜事啊。她小的时候我还见过她,那时候就在想,生得是太单薄了些。后来又与世子定了亲。哪知到最后又闹了这么一出,要是没得这一场重病……」接下来的话便是,若是淑苓没有重病,那么沈家就不会退掉这门亲事,薛愫就不会入沈家的门,成为世子夫人,不过当着薛愫的面也不好说这些,王妃这才又说了句:「所以说姻缘真是个奇怪的东西,只要两个人有缘分,不管隔着多远,总能走到一处。」 薛愫含笑道:「想来当初王爷和王妃缔结连理也是有一段故事的。」 王妃微笑着摇头:「不,没那么多的曲折。这婚事是昔日太后给指定的,皇上点了头,就这么定下来了。我也一直没有见过他,只听得哥哥们说他如何英勇,年纪轻轻就能带兵打仗。那时候我就在想,怕也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吧,不然怎么那么轻易就被敌军给捉到了。」 王妃回想起当年之事,脸上稍许的染上了红晕,恰如一朵盛开的海棠。 这次赵王和王妃宴请的客人里,女眷就只薛愫一位。也就是说王妃特意要见见她,所以晚宴也是薛愫陪着王妃享用。 直到明月东升,已是二更天时,沈锐和薛愫才一并道别。薛愫至始至终也没见过姑父一面。 沈锐和薛愫去翠烟山庄的事,侯府里的人大部分都不知晓。甚至包括如意馆和侯爷。毕竟赵王提前回京,私下见了几个人,这些都是要把守的秘密,不可轻易告之于他人。 第16章 侯夫人让身边的人留意畅和堂的动静,听说儿子带了薛愫去外面闲逛,到了二更天才回来。心里便是窝火,这是哪家子的规矩。 第二日一早,薛愫和沈锐一道来给侯夫人请安时,侯夫人面色不虞,冷硬的说道:「昨下午你们两个跑到哪里鬼混去呢,连家也不归?」 沈锐见母亲的目光是看向薛愫的,略沉吟了下便和母亲说:「昨下午我一朋友来请我和夫人过去坐坐,回来得晚了些。没有向母亲通报,是有些说不过去。」 「我问媳妇的话呢,你跟着搭什么腔?」侯夫人不悦的斜睨了沈锐一眼。 薛愫知道婆婆是冲着她来的,倒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既然世子都说了,难道侯夫人连自己儿子说的还不信?」 侯夫人气得想翻眼白,后来还是侯爷息事宁人:「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个成年人了,又是正经的两口子,平安回来了你还念叨这些做什么。」 侯夫人道:「难道我问也问不得呢?」 众人也不再说什么,侯爷便说起了给贵妃祝寿的事,眼见着就是后日了,一切都该准备起来。 侯夫人懒懒道:「侯爷还操这些心?我都安排妥当了。」说着又看了眼薛愫,真想开口叫她别跟着一块儿去,可是昨天我入宫给娘娘请安,娘娘还问起薛愫来,也不好再说出让她别去贺寿的话来。 婉玉和沈钧兄妹俩过来的时候。这边已经快要入席用早饭了。 婉玉昨晚睡了个好觉,倒神清气爽的,见她大哥在那里,便拉了她大哥到偏僻处和他窃窃私语:「好哥哥,听说赵王爷立马要回来了,你帮我向他再要一匹好马好不好?」 沈锐皱眉道:「你还打这个主意呢。怎么不自己开口向他要?」 婉玉嘴唇一掀:「我可没那么厚脸皮呢,再说大哥在王爷跟前好说话。王妃的大哥又驻守边防。还帮皇上驯养宝马呢。弄一匹来想来也不难。」 沈锐拿这个妹妹没辙,只好道:「你向王妃开口不是更方便么,反正以后你们也是妯娌了。让她帮去向她兄长要去,难道你还嫌麻烦?」 婉玉红着脸说:「大哥一点也不爽快,真小气。当初还口口声声向我许诺,什么都会答应。这么点小要求也办不到。以后我可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回头我就和大嫂说大哥说话不守信用千万别信他的鬼话。」 沈锐哭笑不得:「你也不小的人了,马上就要谈婚论嫁做王妃。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你以为你大嫂跟你一样的人啦?」 婉玉气呼呼的跺脚便跑了,沈锐拿他这个妹妹真是没辙,往日是太纵着她了,将来做了王妃。也不知她是否真的快乐。 沈锐眉头微蹙,又想起前世的事来,他这个可怜的妹妹结局竟是那般悲惨。想到这里心猛的被什么给刺了一下。 回头沈锐和他父亲私下提及:「爹,昨儿我和媳妇一道去了趟翠烟山庄。」 「去了哪?」侯爷一脸的诧异惶惑。 沈锐直截了当的说道:「王爷他提前两天到的京。」 侯爷更是惊异:「不是说明天才到京么。怎么提早回来了,还住在郊外?」 沈锐道:「王爷他有事要安排。」 侯爷听了直摇头:「到底是年轻,做事冲动,竟也不考虑下后果。这不是欺君罔上么,要是让旁人知道拿这个到皇上面前说事,不就是一桩罪名。」 沈锐含笑道:「爹爹不用担忧,王爷他已经做下了完全的安排,也想好了退路,不会有事的。」 「那你刚才在你母亲跟前为何不说实话?」 沈锐眉毛一挑:「孩儿也没说假话呀。是朋友请我和媳妇一道去赴宴的。」 「你这个滑头,连自己母亲都要防着,当心她知道了生气。」 沈锐却郑重的说道:「娘这个人有些碎嘴子,怕她将这事在娘娘面前说漏了嘴,要是飘到了皇上面前不是给王爷找事么,此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王爷找你是商量事务,干嘛还要叫儿媳妇和你一道去呢?」 沈锐笑说:「是王妃要见媳妇。王爷说,王妃想见一见儿子极力想促成的婚事,那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王妃一到京就按捺不住了,就让我把媳妇给一并带去。」 侯爷捻须微微颔首,他盯着长窗上那一排排镂雕的富贵长春的纹样,目光有些深邃,沉吟了一阵子,他才又转过身来问了沈锐一句:「当初你和我说,王爷要想成事,就必须得拉拢曾家翰林老爷。两家联姻也合情合理,后来那曾家小姐病得不行了,我还以为你会就此罢手,没想到竟然向皇上讨了个赐婚。你也算有点本事的,竟然越过了我和你母亲就凑成了这门亲事。怨不得你母亲这时候了都还怨你。」 沈锐莞尔:「儿子不也是无可奈何嘛,只有这么一条路了。」 第17章 「退掉了曾家的亲事,其实也用不着非要和他们曾家拉上姻亲关系,曾翰林已经在这条船上了难道他还想半途反水?」 沈锐笑道:「娶谁做媳妇,对儿子都是一样的。这是儿子原本的想法。只是这薛家小姐身上倒有些东西很是可爱,所以儿子便就动了念头。」 侯爷道:「你是看上了人家的美貌心思就活络了,难道我还不清楚。男人么,喜欢青春漂亮的也没什么不对。不过这薛小姐比曾家小姐看上去要强健一些,倒也好。」 沈锐听说心想,难道说薛愫有隐疾的传言并没有传到父亲耳朵里,还是他压根就忘呢。沈锐也没多言。当初他决心要娶薛愫的时候,一方面是要曾家和他们沈家牢牢的绑在一块儿,不让曾谱半途反水。一方面是因为薛愫和他一样都是对未来有所知晓的人,也算是同病相怜,或许这样的两人在一起,才会更加的懂对方。 沈锐才回到畅和堂没多久,便有人来报薛恒来了。 薛愫先是一喜:「倒有好几日没有见着他了,也不知功课怎样,有没有跟着人去胡闹。」 沈锐道:「小舅子也不小了,你还天天替他担心呀?」 薛愫倒:「我能不担心嘛,他跟前又没个人教导他,走上了歪路可就是酿成大错了。好不容易有个重新来过的机会,我自然不会再让相同的悲剧再次重演。」 沈锐自然明白薛愫说的什么,旁边服侍的丫鬟却是一头雾水。没过多久,就听见丫鬟在外通传:「薛少爷来了。」 夫妻俩及至外厅,薛愫甚至到了檐下去迎接。果见薛恒走了来,穿了身家常的天青色袍子,这衣服还是出自薛愫手下,一针一线皆是薛愫给缝制的。 薛恒见到了姐姐自是欢喜,忙与薛愫行礼:「姐姐别来无恙。」 薛愫笑着点头:「好着呢,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呢?」 薛恒立马回道:「富先生家里有事,去乡下探亲了,所以有两天的假。我在家也无聊,便来看望下姐姐和姐夫。」 薛恒见他姐夫也出来了,忙与沈锐问礼。 沈锐显得很是亲切,笑说:「我那里还收着好东西呢,还正说找人给送到棉花胡同去,哪知你自己过来了。」 薛恒也笑了:「倒偏了姐夫的好东西。」 及至厅房,大家落了座。丫鬟捧了茶来。薛愫又问:「姑母她还好吗?」 薛恒道:「听说昨儿府里赏海棠,姑母叫风吹了,有些受凉。我一早过去瞧过,没什么大碍,只是姑母身上懒懒的,听说也没什么胃口。」 薛愫便想起敷春堂那几棵海棠树,如今正赶上花期,不知开得多么的热烈,不过眼见着也要到暮春了,再繁华也即将要走到终点。 薛愫又问候了淑苓,薛恒笑答:「我听鸣表哥说,姑父姑母正要给三表姐议亲呢,只是说了几家都不大满意。还没决定下来。」 薛愫听到这里,便看了眼沈锐,恰巧沈锐也正看她。两人目光一接,彼此眼中流露出的心思都心下一片了然。 薛愫想,淑苓表姐终究是给耽误了。沈锐这个人不算多糟糕,苓姐姐嫁到这边来日子也能过,只是好些事都已经回不去了。她想,不管是她还是沈锐都怀着满腔的希望,希望淑苓将来能嫁户好人家,过一辈子安静幸福的日子。 后来薛愫与沈锐提及:「造化弄人,要是苓姐姐当初能如愿嫁过来就好了,不至于耽搁至此。」 沈锐听了这话觉得有些怪怪的,敷衍了一句:「都到这一步,想那么多做什么。我们好好的把日子过好,三小姐会有她将来的路要走。」 薛愫想,难道沈锐至始至终都没有后悔过,或是感到过歉意?毕竟曾经是两夫妻,这一世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走到一起,他难道就没失意过? 二十七是袁贵妃五十岁华诞。 袁贵妃替皇帝诞下了两位皇子,还有一名公主。只是公主早夭无封。幸好两位皇子都得皇上喜欢。 赵王早些年还曾领兵打仗,立下过战功,后来就藩于大同。胞弟周王七岁那边就封了王名,随即和沈家的嫡长女定了亲。 宫中没有皇后,只有康皇贵妃为尊掌六宫之事,可这康皇贵妃膝下无子,只有两女,所以没有再进位成皇后。除了皇贵妃和贵妃,敬妃育有齐王、鲁王、顺妃膝下有一子一女,丽嫔有一对双胎皇子,皇上本甚是钟爱,可是毕竟双胎,先天有些不足,弟弟在五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剩下的哥哥一直很瘦弱。不过却文采出众,在众皇子面前也是翘楚。 前年选秀进来的一批,有诞下子女的不过两三个。也都还年幼看不出什么来。 自从皇后先去,太子也去了之后,东宫之位一直空悬。皇帝再没有立储之心。心想让这些皇子们个中较量上进些也好。 如今风头正旺的就是赵王、齐王和鲁王,以及顺妃养育的吴王。上一世直到皇帝突然宾天也没有确定好接班人,以至于几位皇子为了帝位大打出手,后来竟然齐王胜出。齐王登基后,便对几位兄弟进行了打压削藩。首当其冲的便是赵王一支。 第18章 眼下袁贵妃华诞,皇帝颇为重视,命内务府办理。朝中之臣见次状况,心想会不会立下赵王。纷纷暗中猜测。 沈锐是经历过变故的,再次站在这里时,心潮更是澎湃,他们得行动起来。不能再让大位旁落他人,而迈出的第一步则是希望能通过朝臣进谏,让皇帝立储。当然这是个冒险的决定,皇帝答不答应,立谁都成了问题。 不过此次贵妃华诞倒是个很好的时机。当沈锐将这些机密事告诉薛愫时,薛愫惊得目瞪口呆,她一个养在深闺里的妇人。自然不知晓这些朝政。只是对沈锐和赵王的做法感到胆战心惊,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把握此事能成呢?」 沈锐轻笑道:「一点把握也没有,今上最是多疑。太子仙去多少年了。不还是没有立储,只怕他也决定不了立谁为好。你认为我们打算让皇上立哪位皇子?」 薛愫道:「自然是赵王。」 沈锐摇头道:「你还太嫩了。」 薛愫很是诧异,原来是想将齐王给推出去,这正不是遂了齐王的愿了。倘若皇帝答应了怎么办。这个做法实在是太冒险了。 沈锐闭上了眼,轻声说了句:「你不要担心。一切有我呢。就是天塌下来也不怕,再说天还塌不下来。」 薛愫嗫嚅:「我怎能不担心呢。想想以前的那些事就后怕。」 第二日便是二月二十七,薛愫早早的起了床,去如意馆请了早安。侯夫人对薛愫说了句:「回去好好拾掇一下,坐轿子进宫去吧。不过宫里的规矩多,可别给我丢脸。」 说得好像薛愫经常闯祸一样。薛愫只应了个是。 沈锐一大早就入宫去了,两人没有约定。沈锐今天繁忙的事情会比较多。估计两人都不会有见面的机会。 薛愫回到畅和堂后,用了早饭,宝琴、锦瑟和紫绢忙着替薛愫梳妆。命妇的装束都是有规定的,只不过捣腾起来有些麻烦。 好不容易收拾齐整了,又得去畅和堂服侍侯夫人出门,同行的还有婉玉和婉琪两位妹妹。侯夫人径直将手递给了婉玉和林云家的,薛愫扑了空,显得有些尴尬。 婉玉见此状,倒是看了薛愫一眼,倒有些替她嫂子感到委屈。 侯夫人是一八抬大轿,薛愫也是一八抬大轿,不过装饰上略少几样。两个妹妹们则乘一辆朱轮翠盖车,车上悬挂着的铜质香球随着车轮转动清脆作响,香气也跟着弥散开来。 「你跟着大嫂学什么劳什子的制香,有意思吗?」 婉琪笑道:「怎么会没意思呢,大嫂也是性子好,我不管多烦人她都会耐着性子和我说的。还教给了我好多东西。」 「你也觉得大嫂还不错吧。只是娘她怎么就看不见呢。刚才大嫂要搀娘,娘却根本没有搭理她,我见她脸上有些尴尬,心里便觉得替她不值。娘她至于至于给大嫂甩脸子吗,大嫂又没做错什么。」对于婉玉来说,这个母亲她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婉琪感叹道:「或许有时候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也是个错吧。大伯娘心里有疙瘩,只怕难以解开。」 婉玉不想去想这些恼人的事,只是觉得嫂子将来日子不好过,这也怪大哥,干嘛当初要违逆母亲的意思,这下算是尝到苦头了吧。 坐在轿子里的薛愫则没那么多的心思,昨晚沈锐和她说的那些,她想了大半晚,趁机便小寐了一会儿,养足了精神。 等到轿子停下来时,她理了下自己的衣带,也不等随行的锦瑟和紫绢过来打轿帘了,自己便下了轿。 她跟随着侯夫人和沈家的两姐妹,进入了袁贵妃的长安宫。 袁贵妃今日早就盛装好了,德芳殿内升了座,接受命妇们和朝贺。 薛愫一直跟在沈家人后面,与侯夫人一道恭恭敬敬的行了大礼。 礼毕,便被宫人引到后面的宁华殿奉茶观戏。 宫里的嫔妃并外命妇们大都赶来了,宁华殿早就妆扮一新。一色的金砖,铺着大红毡子。挂着彩幔纱帐,甚至还从御花园里搬来了数十盆景摆放在宁华殿各个角落里。院中搭着戏台,左右廊房皆设着席位,可以观戏。 薛愫跟着侯夫人坐在西廊的席位上,旁边一席是安国公家的位置。侯夫人落座后,就和安国公夫人窃窃私语。婉玉和婉琪两个却不知什么时候溜出去了。将薛愫扔在了一旁。薛愫有些百无聊奈,不免四处打量着,赫然见临阳伯夫人也在座,精神看上去还不能够她的病是痊愈了么,圆静师太的医术果然了得。看了一圈,后来竟然发现徐敏芝坐在距离她们不远的一个偏僻角落里。看上去与周围格格不入,也没人和她搭话。 那徐敏芝也发现了她,先是一怔,后来才回过神来,朝薛愫微微颔首示意。薛愫心想既然遇见了不上前打句招呼也不好,便起身到侯夫人身边低语了几句。 第19章 侯夫人才又看了眼敏芝,只道:「去吧。」 薛愫便来到了敏芝这一席,只见她戴着银丝特髻,插着刻有岁寒三友的银梳背,戴着金镶玉的蟾宫折桂的分心翠梅钿子,耳朵上一对龙眼般大小的南珠耳坠。身着绿地牡丹花绸的掏袖,下着柳黄色素绢挑线裙子。在一堆珠围翠绕莺莺燕燕里显得很是普通,甚至不留心看根本就发现不了她。 几年没见,身量和以前没多大的差别,赶上这样喜庆的日子,虽然脸上洋溢着笑容,可依旧掩饰不了那眉间淡淡的清愁。 敏芝见了薛愫倒很是吃惊,随即又平静下来,暗道:薛家妹子已经成了沈家的世子夫人,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薛愫笑着和敏芝寒暄了几句,敏芝有问有答,却不是很热络。 以前在曾家住着的时候,两人之间交情也泛泛而已,再加上毓芝的关系,也亲昵不起来。薛愫知道敏芝在宫中并不受宠,进来这些年了,份位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个选侍而已。 薛愫陪她说了几句话,便就告辞:「娘娘,我这就过去了,怕侯夫人找。」 徐敏芝点头道:「去吧,就不耽误妹妹的正事了。」 薛愫起身告辞。依旧回到侯夫人身边坐好。 侯夫人便侧了脸问着薛愫:「这徐家送进来的姑娘不受宠么?」 薛愫如实答道:「还只是个小小的选侍。」 侯夫人撇撇嘴说:「当初还想走贵妃的路子,想得倒简单。都这么久位置也没挪一下也没上前进一分,可见是没有什么手腕,皇上也不喜欢。活该!」 听候夫人前面的话,薛愫还以为侯夫人是为敏芝的处境觉得可怜,最后「活该」两个字却道出了侯夫人的鄙夷,又听得她道:「以后见了面你也别凑上去,显得很热络似的。」 薛愫只低低的应了个是。 侯夫人见婉玉和婉琪都不在跟前,便和薛愫说:「你去找找她们在什么地方,婉玉别又闯出什么祸事来,这可是在皇宫,沈家丢不起人。」 薛愫答应着便去寻找。 侯夫人又和安国公夫人说了几句话,目光重新落在了戏台上。 薛愫别了席,好不容易闹了出来,宁华殿很吵闹,她也想找个地方躲清静。可是这宫里她只来过一次,路也不认得,她如何知道婉玉姐妹在何处。兜兜转转的绕了一圈,她的紫绢和锦瑟急急的跟在后面。 薛愫看了眼锦瑟,问她:「你认得这皇宫里的路吗?」 锦瑟摇头道:「不认得,奴婢是头回来。」 薛愫想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走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婉玉的影子,今天这后宫如许多的人,那两姐妹会跑到哪里去。从宁华殿到德芳殿,她们已经兜兜转转许久了。 找了一圈,没有收获,薛愫想放弃了。 心想这皇宫婉玉也不知来了多少次了,肯定不会走丢,没准过不了多久就回去了。她倒想找地儿歇歇。 薛愫见着桐荫下还算幽静,又有一石凳。紫绢会意忙拿了绢子替薛愫垫好了凳子,薛愫便坐了。 锦瑟上前和薛愫道:「少夫人不用担心,大小姐不会走丢的,肯定一会儿就回去了。那边有些吵闹,我们在这里躲下清静也好。」 「我倒没什么好担心的,想一个人静静。」 锦瑟和紫绢见状也不敢再上前打扰。 薛愫见这一排排的梧桐树新叶才吐,还不算繁茂,梧桐树后隐着一带红墙。也不知那边红墙是哪家宫妃的住所。 宁华殿的戏文喧闹声离这边隔了两堵墙,倒清静许多了。又想沈锐今天会和王爷商议些什么呢,他们的那个计谋会不会凑效,若适得其反该怎么办。 一时间也没个头绪,没过多久,突然听得那梧桐树后的红墙里面有人在说话。声音虽不大,可只要凝神屏息也能听个明白。 「王爷被皇上叫去呢?」这声音略带几分威严,薛愫猜想可能是是哪宫的主子。 「是,王爷走的时候急匆匆的,不过却一脸的高兴呢。还说要让娘娘等王爷的好消息。」 「可知道是什么事?」 另一个人没有答话。 过了一会子,那主子才轻声叹了声:「我昨晚做了个怪梦,一大早就难心安。也不知是福是祸,嘱咐王爷当点心。你替我传句话出去,让我爹爹抽空过来一趟。不过让他下午时候过来。这里我还得去宁华殿,贵妃跟前见不着我只怕要疑心。」 那声音就消失了,薛愫无意中听到了这些墙根,心想也得赶快离开才是,不然让那红墙内的知道了总是不好。便和锦瑟、紫绢说:「我们走吧。」 薛愫一面走一面猜测红墙内的人是谁。薛愫联系到了沈锐在耳畔和她说的那些私密话,又琢磨了下朝中的局势,想了回。便心惊。莫非那人口中的王爷便是指齐王?说话的那人便是敬妃,日后做了太后的那位? 第20章 只是这敬妃她也不认得,齐王她也不认得。不过就是那母子俩日后给赵王一支带来了打击,沈家深受其害,曾家也有牵扯,以至于家破人亡。 齐王被皇上叫去。多半就是因为沈锐他们在背后推波助澜,暗中使计。若真能借这次时机打击到他们一支倒是个好法子。 薛愫心里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 她放弃了继续寻找婉玉她们。怕再找下去她们也迷了路,只好又回到了宁华殿,却见婉玉和婉琪已经回来了。薛愫松了口气。 薛愫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侯夫人没有再理会她。薛愫倒乐得自在。 等薛愫坐下后,她不自禁的往旁边打听了句:「不知敬妃娘娘坐哪儿?」 那人给薛愫指了个方向。原来就坐在他们斜对面的方向,那位置还空着,敬妃还没赶过来。 婉玉和婉琪在一旁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说些什么。薛愫端坐了身子,心思放到了戏台上。台上演出的是《蟠桃会》正唱到:「浓霭香中。水云影里,迥然人世难同。似玉皇金苑,宝录仙宫。万花开处神仙满,尽笑语俱乐春风。蟠桃佳会,特离绛阙,来此相逢。」很是热闹非凡。 不多时,只见袁贵妃来了,糯 米论 坛为您整理制作后面簇拥着几位华服贵妇。薛愫一个也认不得。 贵妃升了座,脸上端着欢喜,陪着大家将眼下这出戏看到结束。 只见那敬妃来了,一脸的歉意向贵妃致歉:「头有些晕,回去歇了下,倒错过好戏了,给贵妃姐姐来赔不是了。」 袁贵妃便伸手去拉她,笑说道:「这有什么不是的,妹妹坐吧。」 贵妃与敬妃面和心不合的事,在座之人大都明白。那敬妃又何曾真心愿意到贵妃跟前来奉承呢。如今见敬妃寿辰,皇上都开口说要好好的举办,又命朝中命妇来给贵妃行礼,此等殊荣又有几个能享受得到。敬妃早就眼红了。 大家奉承了一回,又陪着贵妃用了宴,余者有些就告了辞,有些依旧在宁华殿看戏。贵妃喝了几杯酒,便推说酒力上来了,不好再去作陪,便在寝宫里休息。命侯夫人过来陪在跟前。薛愫和婉玉、婉琪也一道前往。 贵妃见了薛愫,便先夸赞了一句:「世子夫人送来的那盒香料我已经让人焚上了,世子夫人闻闻,这味怎样?」 薛愫恭敬的笑答:「这香气虽然淡一些,但却很适宜女子焚用。娘娘喜欢便好。」 贵妃懒洋洋的靠在软榻上,半闭着双眼说:「喜欢,当然喜欢。」 薛愫能得贵妃的嘉赏倒有些出乎侯夫人的意料,不过总归是件好事。遂也没有多心。 贵妃又睨了一眼婉玉,笑容可掬的说道:「你们家大小姐多日不见,倒稳重些了。」 侯夫人说:「娘娘是不知道她淘气的时候,也是让人头疼的。」 贵妃又让婉玉到她榻前坐着,拉着她的手道:「长得倒快,越发的出挑了。」 婉玉被贵妃这么一称赞,脸颊微微的染了红晕,含羞带怯的说:「娘娘见过不少的美人,可惜我算不得是个美人。」 贵妃笑道:「难道你还长差了不成?」接着又道:「我的淳哥儿也要离开我了,将来你替我好生照顾他。」 婉玉更是红了脸。 贵妃又对侯夫人笑道:「皇上已经让钦天监选日子,今年就能让他们完婚。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跟着去就藩。」 薛愫知道赵王的藩地在大同,周王的藩地在开封。也不算很远。 侯夫人听说,便想着婉玉在身边是留不了多久了,将来要见上一面就更加不易,心里有些闷闷的,不过却不敢在侯夫人面前显露出来。 婉琪小声的和薛愫说道:「大嫂你看,原来大姐也是会害羞的。」 薛愫见此情形倒有些感触,小声的和婉琪说:「她一个女孩子家家,说到谈婚乱嫁,自然会害羞。」 贵妃又道:「我养了两个儿子,都是不错的。两个儿媳妇也都还好,这次做寿,王妃还特意做了两套衣裳给我。你说我哪里缺衣服穿,针线上人也多得是,难得的是她的这一片孝心。」 侯夫人笑道:「王妃是个孝顺的媳妇。」 贵妃心里高兴又道:「你们家这个新媳妇我瞧着也还好,人长得标致,手也灵巧。说话也还温柔。」 侯夫人脸上略有些尴尬,只好硬着头皮道:「只是小户人家出来的,没什么见识,倒让娘娘笑话了。」 「怎么会呢。我看她就很好。」 没一会儿,贵妃身边的女官来了,看了看屋里的情况,有些欲言又止。侯夫人见状便要带着女孩儿们出去,贵妃却道:「有什么要紧的,大家都是自己人。云姑,你就直说吧。」 那位叫云姑的女官这才道:「娘娘,三王爷被皇上给训斥了,皇上这会儿怔在上书房发火呢。」 第21章 贵妃很是意外忙问:「他怎么又惹恼了皇上?」 云姑顿了顿方又道:「听说是朝中有大臣向皇上进谏,要立三王为太子。皇上便发了火,大加训斥了王爷。说三王其心可诛,要削爵。」 「削爵?这惩罚也太严苛了吧。」 云姑道:「只怕敬妃娘娘已经赶过去给三王求情了。」 这里也没有薛愫插嘴的地方,不过听着她们的谈论,便知道沈锐他们的这一招险棋凑效了,果然够高明。 「我们家王爷呢,怎样呢?有没有被斥?」 云姑笑道:「我们王爷并没在跟前。」 贵妃忙念了句佛号,闭上了眼休息了片刻,旋即又睁眼说:「我明白了,有什么事你就进来禀报于我。」 云姑便退下了。 侯夫人坐在那里,听着这些言论,心中也是暗惊,好在皇上没有答应立下齐王,不然赵王将来是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贵妃和侯夫人说:「我这半辈子为的就是两个儿子将来能平安,别的也不愿多求。」 侯夫人笑道:「为人父母者哪个不想替自己求个平安呢。」 贵妃又说:「都说天家富贵繁华,却不知这富贵繁华背后有多少的惊险。等我老了,能平安的当个太妃就行了,别的也不敢多奢望。」 薛愫在一旁听着,心想大概贵妃已经料到赵王在背后出了力,心下应该正得意,只是脸上却不敢流露。 没过多久,赵王妃来了,大家彼此见了礼。赵王妃又以「妹妹」称呼婉玉。 婉玉却很喜欢这个王妃,还拉着她说:「王妃娘娘,我还记得小的时候你送了我一对兔子玩呢。可惜那对兔子也太柔弱了,没几日就死了。我还大哭了一场。王妃娘娘听说了还送了我一对瓷兔。那对瓷兔我现在还收着呢。」 侯夫人和婉琪见状心想莫非这婉玉又看上了王妃的什么东西,这般的热络,定有原因。 王妃听婉玉这样说,笑道:「那兔子怎么没的,我却听人说起过。听说你让人把它们放在花园里,自己拿了个小弓射它们可是不是?」 婉玉道:「王妃娘娘好记性,现在都还记得。」 王妃笑道:「不是我记性好,是这事太令人印象深刻了。想忘也忘不了。」 皇上发了一通怒,将进言的大臣降职的降职,罚俸的罚俸。不过齐王并没有因此而削爵,但在皇上面前失了宠,很快又给赶回了封地去。 敬妃出来替儿子求情,皇上倒没给她面子,怒火牵扯到了当母亲的身上,妃位未降,俸禄却罚了一年。敬妃的父亲和兄长官位都各降一级。 对于皇帝的这堆处罚旁人看不懂。 赵王给母妃贺完了寿,立马就要回封地大同了。临走前,照样将沈锐叫了去。 「我们这一招险棋看样子是凑效了,也多亏你想得出来。」赵王现想起父皇的言行都不免胆战心惊。 沈锐笑道:「这一招王爷有多少的把握?」 赵王心里发虚,实话实说:「不过三成,你呢?」 沈锐笑说:「我倒有八成。」 「何以见得?」 「不过凭着直觉而已。」沈锐太清楚皇帝的脾性,不过稍加利用,只是他没敢在赵王面前说出口。 「这样的冒险倒是挺刺激的,虽然没有得倒预想的效果,不过也算是架到火上烤了一回,也是有收效的。这里我回去了你也多保重,有什么事记得找人和我商量。」 沈锐笑道:「王爷放心吧。」 当侯爷知道此事后,对沈锐大加斥责:「你们还真是胡闹,要是让人给发现你们是幕后的主使,我看你们怎么办!」 沈锐却不以为然:「不也平安无事么,侯爷也谨慎太过了。连王爷也说这样的冒险很是刺激呢。」 「你们俩的岁数加起来和我差不多大,怎么做的事竟这样的靠谱,你也趁此我给收下手,别去搅那淌浑水。难道还嫌我们沈家倒得不够快么?」 沈锐想,他何尝不想撇清。只是目前的处境他无法做到独善其身。事实要求他必须站队,必须表态,父亲自然不懂里面的缘故。好在有一个人都是明白的。 当他和薛愫说起这些时,薛愫笑道:「我可是冒了一身的冷汗。好在没什么事,是有些冒险了。」 「放心,以后不会让你担惊受怕了。」 薛愫想。只怕未来有许多地方要让她受惊。这还只是个开始。 「对了,上午我姑母身边的顾妈妈来了,和我说鸣二哥的婚期定下来了。就在四月初九。」 沈锐道:「是件好事啊。」 薛愫笑道:「鸣二哥成个家也好。趁机将他那性子改一改。以后走上正道,姑父也就没那么操心了。其实鸣二哥这个人什么都好,人也聪明,就是不愿意好好念书。姑父为了这个常斥责他呢。」 第22章 沈锐见薛愫说得眉飞色舞的。心里有些不爽,淡淡的说道:「曾家的事我不过问。你自己拿主意吧。」 「那好,送什么礼我说了算。世子爷都是允许的吧。」 「我也还没那么小气。」 「嗯,就这样办吧。世子也繁忙,我就不好再麻烦您呢。到时候我叫了紫绢和菊清一道去了就行。」 「宝琴、锦瑟她们也随便你差遣。你来了这些时候了,应该也用得惯她们了。你身边人少,对了。我记得你身边还有个丫鬟,叫什么晚霞的。怎么不让她来呢?」 「晚霞?」薛愫有些诧异,沈锐如何知道晚霞,见问又答:「她不是已经定了亲么,我也不好再让她进来,世子爷问这个做什么?」 沈锐笑了笑:「没什么,我先到前面去了,有什么事你让人给我捎话。」 薛愫点点头。望着沈锐离去的身影,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莫非之前她身边的眼线是晚霞?不过好像也不意外,看来她没把晚霞带到身边是对的。已经过去的事她也不愿意再追究,只是希望晚霞跟着吴秋实能过几天安宁的日子。 想到曾鸣娶亲毕竟是件大事,两人之间虽然曾有一些牵扯,不过不可否认的是在曾家的表兄中,曾鸣对她最好,还曾替她出气。薛愫斟酌了一回,开了个单子交给了宝琴,让她帮忙将单上的东西办齐。 宝琴一看,不过是些彩缎、金珠首饰等倒也容易得。不出两天就替薛愫办好了。 薛愫大加赞赏:「你倒是挺麻利的。」 宝琴笑道:「少夫人吩咐的,自然该办得妥妥帖帖。就是不知少夫人还满意吗?」 薛愫看了看,只见有四匹彩缎,都是上等的布料,花纹也都是凤穿牡丹、瓜瓞连绵、富贵长春、多子多福的吉祥纹样。一对刻花金杯,一对白玉镯,一串珊瑚珠的璎珞,两支珠花。 薛愫看后很是满意:「很妥当。」又问她:「侯夫人可说什么没有?」薛愫知道的,他们这边有丁点儿事,如意馆都是知道的。 宝琴见问只好回答:「侯夫人只略问了一句,并没说什么。」 也不知是宝琴有意隐瞒怕薛愫不开心,还是侯夫人压根没将这个放在心上,不过她老人家没有什么意见就好。薛愫不想为了这点子事还去请示侯夫人,好歹她也能有点行事的权利。 收拾好后,叫来了霍亮媳妇,让她将这些礼,连同礼单一并送到曾家去。 霍亮媳妇去了半日,回来后喜气洋洋的说:「少夫人,姑太太可高兴呢。还赏了奴婢一个二两银子的荷包呢。」 二两银子是很贵重的赏赐了。薛愫抿嘴笑说:「你收着吧。」 紧接着吴娘子又送了庄里出的新鲜菜蔬和果子进来,薛愫看着喜欢,让良箫每一样挑拣些,送到如意馆去。 侯夫人见了这些心想这丫头还算有点良心,不是太凉薄。让香梅装了一盘宫里的点心给薛愫。 薛愫第一次得到了侯夫人的赏赐,心里有些五味陈杂。 眼见着四月初九就要到了,薛愫自然要去曾家赴宴。沈锐这几日都在忙,看样子是去不了了。不过薛愫也没勉强他,又去请了一回后夫人。 侯夫人却冷冷的说道:「一个庶子成亲,我跟着去凑什么热闹。早些给我回来。」 薛愫只好答应,便乘上了早就准备好的车子。 从沈家到双喜胡同这一段路程也算是遥远了,她坐在车上颠簸了许久,才到了双喜胡同。到地之后,车子停在门口,紫绢快步上来请薛愫下了车。 薛愫看了一眼,曾家的大门都重新漆过了,红亮亮的看上去很是喜庆。曾家看守大门的都认识薛愫,纷纷给薛愫行礼。 薛愫径直往明晖堂而去。 明天才是正日子,不过薛太太这里也忙乱了。正指挥人来回的忙碌。 听人说薛愫回来了,薛太太脸上倒露了笑容:「她倒赶了个早。」 淑苓便起身要去迎接。 薛愫已经进了院子,遇见了钱氏。钱氏拉着薛愫上下打量,又见她头上的首饰精贵,衣服又鲜亮,啧啧称赞:「薛家妹妹这一嫁了人,出落得倒更好了。这发簪是凤翔楼的手笔吧。他们家的点翠就是做得比别家的好看,又精细。」 薛愫笑答:「我也不知是哪里打的,是丫鬟们给戴的。」 正说着淑苓走了来,笑说:「薛妹妹来了怎么不进屋,站在这里和鸿大嫂闲话呢。」 薛愫笑道:「是鸿嫂子问我簪子是哪里打的。」 淑苓拉着薛愫到了正厅,薛太太正忙着和人交办事项,见她来了,便撇下了执事媳妇,过来与薛愫寒暄:「好些日子没见你了,你还好吧?」 「回姑母的话我挺好的。」 薛太太笑道:「我这里忙不开身,要不你先到你苓姐姐屋里坐会儿吧。」 第23章 薛愫答应着,淑苓拉了薛愫就要走。还没出门呢,就见曾鹄两口子进来了,打了个照面。鹄大奶奶倒满是热情的招呼薛愫。薛愫只礼节性的点点头。她瞟了曾鹄一眼,却见他有些蔫巴巴的,一点神采也没有。曾鹄亦看了她一眼,薛愫赶紧避过了目光,没有做片刻的停留,匆匆的和淑苓告辞了。 对于薛愫的反应曾鹄也不感到奇怪,他依旧无精打采的。 「大媳妇,派去结亲的人定了没有?」 鹄大奶奶笑道:「早就定好了,只是大姑母的车子坏了,说拔了缝还没来得及拿去修呢。」 「那有什么要紧的,将我的车子拨给她吧。」 「太太也忘了么,太太的车子也不得空啊。」 薛太太皱眉道:「那快现叫人去雇,还傻愣着做什么。你平时办事也是个利索的,今儿怎么倒糊涂起来了。我还有事要交给你呢。」 鹄大奶奶答应着,又问:「只薛妹妹回来呢,世子呢?」 薛太太说:「世子公务繁忙,哪里顾得上。」 鹄大奶奶怔了一下,便扭头和曾鹄道:「改明儿你亲自去侯府一趟,见见世子吧。怎么说也是表妹夫,世子肯定要帮这个忙的。」 曾鹄却有些心烦意乱,没好气的说:「到时候再说吧。」 鹄大奶奶嚷了句:「你也别冲我发火,自己捅出来的篓子自己给补上,在这里逞能有什么用。」 薛太太听见他们两口子拌嘴皱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闹不清。大爷也没闲着,外面的那些亲眷都谁在招呼?」 曾鹄说:「父亲和管家在忙。」 薛愫跟着淑苓来到抱月轩,薛愫见淑苓气色还好,便也放了心。 「多亏遇见了圆静师太,你的病才能得救。」 淑苓也笑说:「是呢,她一个空门里的人,医术竟然比太医院的那些还要高超,听说临阳伯夫人十几年的宿疾她也给治好了,名声大噪,听说每天上白水庵求医的人将门槛都踢坏了。偏偏这位师太性子古怪,不是怪病不医,看不顺眼不医。」 薛愫道:「每人都有自己的规矩倒没什么好奇怪的。」想当初她为了淑苓的病去求圆静医治,圆静也摆足了架子。 「上次我跟母亲去毛家,还和鸣嫂子说过话呢。不过她十分害羞,没说几句就脸红。我听别人说这位嫂子也喜欢养花刺绣,手艺也好。」 薛愫对这个毛氏还是有些印象的,她还记得曾替毛氏描过花样,给毛氏送过一匣自己制的香料。毛氏言语不多,但却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至于容貌倒有些模糊记不大清楚了。后来曾家罹难,她和伯娘搬出曾家后,就再也没有来往。 两人说了好一阵,接着鹄大奶奶进来了,和薛愫说:「薛妹妹,你鸿嫂子突然晕倒了,怕是去不成了,不如你替鸿大嫂去毛家接亲吧。」 接亲是明日的事,不过听说钱氏晕倒了倒有些诧异,忙问:「鸿嫂子怎么呢,才还和她说话了,不是好好的吗?」 鹄大奶奶说:「已经回那边去了,还忙着传大夫,至于要不要紧,还不大清楚。」 薛愫便说:「若鸿嫂子没什么事,还是让鸿嫂子去吧。我也懒得动弹。」 鹄大奶奶笑道:「也不怎么麻烦。回头鸿大嫂不能去了,我再来和薛妹妹说。不过我有事要和妹妹商量。」 薛愫摇着手中一把绣花团扇,被鹄大奶奶拉到了一旁。 鹄大奶奶低声和薛愫道:「你听说没有,你大哥最近摊上事了。」 薛愫想,曾鹄有事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只好随口问道:「什么事?」 「你大哥最近被人弹劾了,上面说要处置呢。你大哥最近好些天都没有去衙门里。早上你姑父还训斥了他一通。你大哥想找路子通融一下。想来想去,世子那里不是有些路子么,你帮你大哥在世子面前提一提。」 薛愫只冷冰冰的说道:「知道了。」 鹄大奶奶见薛愫的态度很是冷淡。可也怪罪不起来。谁让当初曾鹄闹出那起丑事来,见薛愫这般也不好再继续念叨。 薛愫转过身去,又和淑苓说笑了,将鹄大奶奶生生的撇在一旁。 鹄大奶奶满是尴尬。只好讪笑道:「两位妹妹慢慢聊着,我那里还有事呢。就先过去了。」 薛愫总不怎么在意,倒是淑苓说:「大嫂也忙,快去吧,只怕太太一会儿不见你。又得要找了。」 鹄大奶奶便告了辞。 薛愫依旧和淑苓说笑如常。 姐妹俩又携手去曾鸣那边看新房布置。曾鸣却和他大哥一样,有些无精打采的坐在琵琶树下。 淑苓见了他便忍不住好嘲笑几句:「二哥,大好的日子。你愁什么呢。一会儿还要去毛家吧?」 第24章 曾鸣这才看见了淑苓和薛愫,当他看见薛愫时。目光特意再薛愫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旋即又道:「妹妹们怎么来呢?」 「为什么不能来,我和薛妹妹来给二哥道喜来着,是不是呀,薛妹妹?」淑苓笑说着,又看了眼薛愫。 薛愫眉开眼笑道:「可不是,二哥这是件大喜事呢。」 曾鸣却是一脸的疲惫,没来由的说了句:「喜什么喜,怪烦人的。」 薛愫和淑苓便偷偷取笑他。 后来绿意出来了,将曾鸣拉了起来:「我的爷你还愣着做什么,前面四处在找你,你可好在这里躲闲。」 曾鸣被绿意拉走的时候,又有些不甘心的瞥了一眼薛愫才悻悻然而去。 后来钱氏被诊出怀了身孕,要将养身子,而且有个习俗就是孕妇不能去接亲,薛愫便补了她的空。 在曾家待了大半日,薛愫眼见着天色不早便要回去了,薛太太却执意挽留:「明天还要过来,你也难得来回的跑。不如今晚就歇在此处吧。」 薛愫道:「早上走的时候婆婆交代过让我早点回去呢,还是不留宿了吧。明一早过来也是一样的。」 「这有什么为难的,传个人回去就说我留你住一晚,侯夫人也不会怪罪你的。难道你还怕没地方住,敷春堂的屋子还空着呢,我让人已经收拾出来了,都是现成的。」 薛愫依旧有些为难。 淑苓挽着薛愫的胳膊说:「薛妹妹跟我住抱月轩吧,也不用麻烦了。」 薛愫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见丁香来报:「太太,世子来了。」 薛愫诧异,暗想他怎么来呢,不是说公务繁忙抽不开身吗?正想着,沈锐已经进了门,满脸堆笑的向薛太太请安:「先给姑母道喜了。」 薛太太见了这个侄女婿自然也是欢喜:「还正打算让人回沈家,说我留愫姐儿住下了。哪知世子却找了来。」 沈锐又忙请罪:「本来说陪夫人过来的,可是事情缠身,这才清闲些,顺路接夫人回去。」其实哪里顺路呢,还特意绕了远路好不好。 薛太太见沈锐亲自来接,也不好意思让他白跑一趟,便顺势说道:「你来揭我就放心了。」忙忙的招呼了一桌饭菜,请沈锐夫妻先用了。 这里沈锐倒不客气,陪着薛愫用了饭,曾鹄便要求见沈锐。薛愫自然是知道这档事,还没等她给沈锐使眼色,沈锐便推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我就不见大表兄了。」 曾鹄白讨了个没趣。 薛恒这时候却来了,一路小跑了过来,问候了薛愫和沈锐。薛愫关心了薛恒几句功课上的事。今年薛恒要参加乡试,所以一点也不能马虎。 那沈锐拉着薛恒絮絮叨叨的竟然说了半个时辰的话,两人又约好了下次去西山打猎。不过这事是背着薛愫约定的。 沈锐依旧和薛愫同乘一架车,彼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薛太太见跟薛愫出来的人不多,沈锐又是独身来的,有些不放心,便命自家的护院将他们夫妻二人送到沈家,明天再接回来。 薛愫端坐于内,犹豫天色将晚,车内很不明亮。 「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呢,白跑了这么远的路?」 「为何不能来接你,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沈锐实在不好意思开口说他不放心薛愫留宿在曾家,又不好意思开口说他想见见她。 「只是兜了个圈子,回头你母亲又要说我。」 沈锐笑道:「不会的。」说着,手便揽上了薛愫的腰,另一只手则温柔的摩挲着她的头发。两人紧紧的依偎在一处。沈锐轻嗅着薛愫衣服上的香气,很是沉醉。 「才大表哥说要见你,你怎么不见呢?」 「理他做什么,无事献殷勤。」 薛愫抿嘴笑道:「今天鹄大嫂还说让我和你说说,替大表哥走动一下,听说大表哥摊上事了。」 「怎么?你愿意我去跑此事?」沈锐对曾鹄的事早有耳闻,所以当曾鹄说要见他时,便立刻明白了。 「倒也不是。大表哥的事你不愿意管可以不管。牵扯那么多没什么好的。」 沈锐捏着薛愫的耳垂笑道:「我这个人可是记仇的,器量又狭小。」说着语气又冷厉了两分:「他曾经怎么对你的,我可是一清二楚,别指望我能帮上什么忙,不落井下石也是看在你姑父的面子上。」 薛愫倒不知道这一层,不过她也不是软弱可欺,她和沈锐一样都是记仇的,当初那件事在心里早就有疙瘩,可没那么轻易就能过去。 沈锐后来整个身子都粘在了薛愫身上,薛愫一手推着他说:「你做什么呢,没个正经。这还是在车里。」 沈锐笑道:「你怕什么。」 薛愫横了他一眼,依旧端坐好。 第25章 沈锐在薛愫耳边低语了一句:「阿愫,你给我生个孩子吧。」 薛愫身子一颤,回过头去,暗下来的车内沈锐的神情有些看不大真,不过这语气却很郑重。 「前世我曾有过一个女儿,可惜三岁上面就夭亡了。一直是我的遗憾。阿愫若肯替我生一个,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宝贝。」 薛愫默言,想起曾经的那些过往。她和古宜发生了争执,她那唯一的孩子也没保住。这些年来,她时不时的回想起此事伤神。 她和沈锐的孩子,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不过如今成了夫妻,也是顺理成章的事。薛愫低语道:「我怕自己不是个好母亲。」 「怎么会呢,我见你教导恒兄弟就料定你以后会是个出色的母亲。」 沈锐忘不了早上要走的时候,婉玉跑到他身边悄声告诉他母亲替他物色了几个年轻的女孩子,准备要塞给他。 「只是我这身子,也不知会不会那么容易就有了。」 「你的隐疾不是假的么?」沈锐笑道。 「倒也不全是假的,等我好好调理下再说吧。」薛愫想,他们成亲两个月了,床笫之间也还算融洽,但她却没怀上,可能多少还是没有准备好。 薛愫带着婉琪制香,婉琪倒是个聪慧的人,许多东西只要稍加点拨,便立马领会了,而且做得还不错。 婉玉也基本每天两次的往畅和堂跑,薛愫在家便不会再觉得孤单。 婉玉和周王的婚期如今已经定下来了,选在了八月十七。周王九月初就要到开封的封地就藩,也就是说,婉玉在家也不过半年的光景了。 侯夫人舍不得女儿,可也没法子。知道以后要见上一面也不容易。她养育了三个子女,唯独婉玉是个女儿,她也最钟爱,这门婚事也是极满意的,可是这一旦说要分别多少有些不舍。 这些天她都在让府里的嬷嬷教授些规矩礼仪给婉玉,让她将来做一个合格的王妃。只是婉玉又怎么耐得下性子,听着嬷嬷在旁边念叨,好像是念紧箍咒一般,后来脱空便偷溜出来了。 「又偷溜了,大伯娘一定又会训你一顿。」 婉玉懒洋洋的说道:「我还宁愿被训,也不想被那些人念叨,一点劲都没有。」 婉琪笑着无奈的摇摇头。 婉玉轻轻的嗅道:「这香气真好闻,大嫂也送我一些香料拿去焚吧。」 薛愫笑道:「好啊,这个很容易的。」 婉琪在一旁拨弄香灰,锦瑟进来禀报:「少夫人,圆静师太来了。」 薛愫有些疑惑,心想她来做什么,又没人派人去请她。突然又想到昨晚沈锐和她说的那些,想要给薛愫好好的调理下身子。没想到就将人给请下来了。 便命人快请进来。 这里婉琪已经站起身来,张望道:「神医来我们家了,谁生病呢?」 婉玉倒是知道里面的缘故,眼望着薛愫不语。 不多时只见仆妇引领着圆静进了房。薛愫想。毕竟这是私密事,当着两个小姑子的面有些不大合适,便笑道:「妹妹们请先到别处坐坐吧。」 婉琪笑道:「大嫂怕什么,我们又都是女孩子,又不是外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婉玉被阻止了:「大嫂,那我先和妹妹去园子里逛逛。」 薛愫想。这婉玉难得的通情达理啊。很是欣慰。 薛愫在西面的厢房里接待了圆静师太。 圆静先替她诊了脉,接着便说要施针。 薛愫自嘲道:「我这不是瞎折腾吗,当初让师太扎我一针。如今还要扎一针。」 圆静面色如水,无比冷静的说道:「施主身子本来有些畏寒,这一针下去,贫尼也不知有几分的把握。还请施主静等其效。」 薛愫在紫绢的帮助下,已经静静的躺好了。圆静找到了穴位。替她用了针,薛愫便合目安睡了。 圆静则在一旁参禅打坐。 一刻钟过后,才替薛愫取了针。 薛愫歪在榻上和圆静道:「到底是师太医术高明,临阳伯夫人的病还真是就在师太手上痊愈了。我表姐的病也多亏了师太。」 圆静静静的说:「这些都是有定数的。不知施主如今有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 薛愫轻笑:「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没什么好后悔的。多谢师太!」 薛愫已经命人收拾了一桌素斋请圆静师太用,圆静婉拒了。薛愫又命人赏了她二两诊银,又送了一块上好的白檀给她。圆静倒悉数收下。临走前还不忘交代薛愫:「施主要想坐胎,或许要远离这些香料才好。」 薛愫这才恍然大悟。她翻读书籍,香料的性质都有记载,有些确实对坐胎不利。 夜里沈锐回来的时候,薛愫向他说起圆静师太来过,又嗔怪他太心急了。 第26章 沈锐道:「这是件正经的大事,怎么能说心急呢。」 薛愫本来想说自己没有做好准备,便抿嘴笑了笑,就没再提这话。 到了归寝时,沈锐在衾内和薛愫说道:「今天我遇见了田家的大公子,说起了曾家和田家的那些事。看那样子似乎有些愤懑。也不知是不是你大表兄去求过他,他没答应。」 薛愫笑道:「这个我更从知晓了。豆_豆_网。」 沈锐也不再提田家或者曾家的事,钻入了薛愫的被窝里,紧紧的拥着薛愫温软的身子,手已经探进了她的衣襟,轻轻的抚摸着她那光滑细腻的皮肤,犹如在把赏一件上等的玉器。 被沈锐这么一抚弄,薛愫顿时觉得身子酥痒无比,轻轻的嘤咛了几声。 沈锐轻声在薛愫耳边说道:「你还是这么敏感,放松些,不怕的。」紧接着火热的吻就印在了她的脸上,再慢慢的依次往下。沈锐一点也着急,有足够的耐心。 直到进入她身体的那一刻时,薛愫心中发慌,忙抱紧了他的腰,两人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沈锐紧紧的搂着薛愫的身子,想把所有的热情都宣泄出来。一时红被浪翻,薛愫方有了些兴致,紧紧的缠着沈锐的身子,在欢畅处低吟了几声。 直到云收雨散,沈锐还是不肯退出她的身子,伏在薛愫绵软的身子上大口的粗着气。又调笑道:「今天你倒挺热情的。」 薛愫只觉得两颊发烫,推了推沈锐道:「好了,时候不早了,睡吧。」 「我就这样搂着你睡,好不好?」 薛愫闻言,扬着拳头捶了几下沈锐的背娇嗔道:「越发的没个正经,这样如何睡得?」 沈锐紧紧的圈着薛愫的身子,柔情蜜意的说道:「阿愫!能娶到你我真是满心欢喜的。你呢,心里可曾欢喜?」 薛愫想之前她对这个人充满了憎恨呢,那里说得上喜欢,避之不及好不好。因此沉默不语。沈锐下面又有状态了,紧接着又与薛愫欢好了一回。 第二天薛愫醒来时,红日已经染黄了窗户纸,薛愫暗惊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也没人来叫醒她,便唤丫鬟进来。 刚刚起身,就觉得身子骨要松散了一般,不由得在心里暗骂着沈锐,昨晚也不知他怎么的就那么缠人,两人也不知胡闹了几回。后来实在太累了,她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哪知这一睡都这个点儿了。想着还要去如意馆请安,侯夫人又得兴师问罪。心里便又暗骂沈锐不体贴人。 锦瑟和紫绢挑了帘子进来了。 「少夫人醒了?」 「快打水来,我要沐浴。你们一个个也真是的,难道就不能来叫我?」 锦瑟和紫绢面面相觑,锦瑟红了脸说:「是世子吩咐的,说少夫人身上不舒服让您多睡会儿。世子临走前还交代过,少夫人也不必着急去如意馆请安,还让少夫人多歇会儿呢。」 薛愫觉得脸上在发烧,如此听说便又躺回了床上略定了定神。 后来薛愫依旧坚持起来梳洗,天气有些热,换了套素纱对襟衬衫,系着红罗褶子裙。挽了个鹅蛋挑心髻。戴了副珍珠头面。她揽镜自照,镜中的人物粉面桃腮,双眸似水,只是脸上微微的有些憔悴。 吃了点东西后才去如意馆请安。 彼时侯夫人已经入宫去了,薛愫扑了个空。 薛愫觉得身子乏得很,再没有心思逛逛园子,即刻就回了畅和堂。 宝琴提来一个鸟架,上面站着一只雪白的鹦鹉。 「哪来的鹦鹉,倒很是漂亮。」 宝琴将鸟架就挂在月洞门下,笑回道:「是二爷送给世子的,听说这鸟还有来历。是番邦进贡的。」 「既然是进贡的,怎么的就到了我们家?」 宝琴笑说:「听说二爷陪皇上下棋,赢了皇上一子,皇上便将这鸟作为赏赐就给了二爷。」 薛愫点头笑道:「听说他是个棋博士,想来一定是个对弈高手。」薛愫凑近那鸟架,用手里的纨扇逗弄它一回。不防那鹦鹉突然煽动着大翅膀,扑棱的一下,倒把薛愫吓了一跳。宝琴见状忙上前骂了它几句:「作死的畜生!」 薛愫看了一会儿鸟儿,心想要不她也绣个鸟儿吧,婉玉的生日要到了,没什么送她的,说不定这个她还喜欢。 正打算着,霍亮媳妇突然说要求见。 薛愫便让她到花厅等着,这里又逗了一会儿鸟儿才过去。 霍亮媳妇早就心急如焚了,好不容易见着了薛愫,眼泪顿时就滚落了下来,带着哭腔说:「少夫人,出大事了。孩儿他爹将货给弄丢了!」 薛愫震惊万分,忙问:「如何丢的,不是请了镖局押镖么?」 「就是丢了镖啊。亏得少夫人这么信任他,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第27章 薛愫也有些发急,心想铺子上还等着这批香料上来了供应端午呢。再有他们如今管了宫中香料的采买,如今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如何补得上。 霍亮媳妇只是哭,薛愫听着也心烦,只好安慰她道:「好了,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法子补救。」 霍亮媳妇道:「怎么就这样的时运不济,办坏了少夫人交代的事呢。」 出了这样的状况,多少让薛愫有些措手不及,只好叫来了竹君,让他进宫一趟给当值的沈锐带句话。兴许沈锐还能替她想想有什么补救的法子。 「王安他知道这事吗?」 霍亮媳妇摇头道:「大概还不晓得吧。」 薛愫便又吩咐婆子去将王安叫过来。 王安听闻这个消息后,立马赶到侯府。 薛愫与他详谈事情的解决办法,王安只是自责:「当初我就不应该退缩,该主动跑这一路的。不然也不会到了眼前还发生这样的事。眼看端午没多久了,我们自己卖不算,宫里的怎么解决呢?」 「是啊,好不容易接了这单生意,不能就这么给丢了。好多人挤破脑袋还不见得能进来,我回头再找世子商量一下如何弥补。铺子的存货还够支撑多久?」 王安沉吟了下方说:「到节前应该没问题。」 「那就好,先应付着,我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薛愫本来想通过端午好好的赚一笔,如今看来也损失不少,成本也捞不回来了。薛愫不免有些沮丧。 好不容易和沈锐通了气,竹君回来说道:「世子爷说请少夫人不必担心,他会替少夫人出面的。少夫人不用烦恼。」 薛愫想,沈锐能有什么法子,毕竟又不是在京城,而是远在南京的地段上。眼下要紧的是将宫中这里能供应上。想来想去便只好求助于几家大些的香料铺子,先从他们哪里拿点货应付上,都这个时候了,再托舅舅帮忙进些货也是来不及了。 薛愫想来想去,她无法再在家里坐以待毙,便命紫绢给她换外出要穿的衣裳,一边想着对策。等婉琪过来的时候,薛愫只好吩咐她:「二妹妹,我要出去一趟,你自个儿琢磨吧,有什么不懂回头我再教给你。」 收拾齐整,薛愫又让紫绢给她拿了两张一百两的银票。她装在身上,便登车去了铺子。 薛愫渐渐的已经理出了头绪,当她来到自家铺子时,王安还没到家,吴春华在记账,还有两三个伙计在后面清点货物。 吴春华猛然见了她,倒是一怔。很快就明白过来。赶着上来与薛愫请安。 薛愫道:「不用来这些虚的了,事情紧急,我说你写。」 吴春华还没得到消息。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薛愫一脸的慎重,便知是出事了。 薛愫命吴春华执笔,向京中几家规模大些的铺子下帖子。请他们掌柜议事。 吴春华依命行事,拟好之后又呈给薛愫看。薛愫点点头,便说:「让伙计们送分别送去吧。」地点就定在了祥和酒楼。 不过薛愫并不亲自出面,等到王安赶到铺子上时,薛愫交待于他:「这事想来想去。还是得你出面来办。毕竟如今我这身份也有些尴尬。我已经召集了几位京中同行的掌柜们,地点选在祥和酒楼,你替我出面。与几位掌柜周旋。如今我们想要吃独食已经不行了,别的事好做。宫里的这个差事好不容易得来的,轻易丢不得,你去和他们言明,请他们支援一下。让他们帮忙将店里最好的一种香料卖些给我们,先把宫里的这事应付过去再说。价钱上的事你是个明白人,与吴春华一道去了,你们相互通个气,也好洽谈。」 王安听得汗涔涔的,他可没把握能将此事办好,只是已经托付给了他也没有道理推脱,便道:「少夫人放心,小的尽力而为。」 薛愫点头说:「如此甚好!」 只要手上有钱没有办不成的事,不过花费大些而已。眼下就这么一条路子了。 薛愫正欲准备回去,却听得大堂里闹哄哄的,薛愫竖眉道:「外面怎么呢?」 王安道:「定又是那批泼皮无赖来生事了。少夫人不用担心,小的这就去处理。」 「泼皮无赖?!」薛愫怎么就没听人说起过。不过她眼下更要紧的是霍亮那边:「你好好处理,处理不了就告诉我。我还要和世子商量一下南京那边的事,你先忙着。」她将帘子挑了一道缝,张望了一下店内的情景,只见几个粗壮的汉子,看上去都是挑事的主。薛愫想,她不方便参与其中,便和王安道:「实在不行就报官吧。」 王安应了句是。薛愫也不耽搁,便从后门走了。 王安去前面应付:「几位大爷今天要买什么?」 「买什么?你店里什么值钱就买什么!」其中一个满脸的横肉,只要一笑,脸上的肉都在抖。 第28章 「可是几位大爷,小的若没记错,上次几位大爷买的还没付账,总不能一直赊欠,要不先将以前的给付呢?」 「爷口袋里没钱,再说你们也听说过李三的名号,怎么着,总得拿点东西孝敬孝敬!」 那几个人看样子是想横行霸道,王安给伙计们使了个眼色,便有伙计明白,趁人不注意时悄悄的溜出去了。 王安则在这边与人盘旋。希冀官府的人能过来将这些恶霸给带走。 其中一个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抄起旁边的一条长凳,就照王安身上砸去,幸而王安反应很是敏捷,没有被那长凳砸中。不过他也没武力傍身,一些伙计已经被吴春华派出去了,还有两个早就见状不妙偷溜了,变成了王安孤身要面对这几个恶霸。情势对他很不利。 又有一个矮胖生得又黑的汉子,一手将王安的衣领给提了起来,从袖里掏出把刀子,架在王安的脖子上,威逼道:「识相的将值钱的东西给我交出来!」 「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你们来打劫的时候,也不打听下我们老板是谁!」 「管得你们老板是什么怪物,就是天王老子,哥几个也不怕!」说着便比划着那把明晃晃的刀要照着王安的脸上割去。门窗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给关上了,也不知是自己人关的还是那些匪徒给关的。 王安心想他今天难道要死在这几个歹人手里吗,还以为只是一群恶霸而已,没想到竟然敢大白天公然入室抢劫。另几个人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值钱的东西,这时候王安吼了一句:「我们老板可是永乡侯府的世子,想来他的名号你们也是听过的!」 「什么世子,可别说来吓我们。哥几个胆小,经不住吓。」 「他可是暴虐无常的沈锐!想来这个人你们应该听过吧。」 拿匕首的人此刻迟疑了一下,关于沈锐的名号他如何不晓得,当年十五岁就在敌军中救得一王爷,骑射了得。不过听说这个人不大好人,凶残古怪,一言不合就能杀人,不光是个侯府里的世子,背后还有王爷、贵妃庇护,听说连皇上也要给几分面子。 不过不对呀!他们早已打听过,这家铺子姓薛,不姓沈,而且听说还是个女人,哪里就和沈锐扯上关系了,定是这个掌柜胡说。 为首的已经翻到了平时里装钱两的柜子,只可惜锁得紧紧的,便问王安逼要钥匙,王安死也不答应。其中就有人出主意「砸了就是,难道你们还怜惜一个柜子不成?!」 就在这紧要的关头,那窗子被砸开了,从外面跳进来一人。王安定睛一瞧,不是别人,竟是突然感到了吴秋实! 吴秋实偶然路过这里,本来想进铺子要碗水喝,哪知见铺子有些异样,后来遇见了伙计,逼问之下才知道铺子有劫难。 他这一闯进来匪徒们便要去制服他。吴秋实可不是王安,将角落里的一根木棍早就握在了手里,加上他早些年在武馆待过,这么几个小杂碎根本不放在眼里。不过刚开始怕对方将王安作为要挟,他有些放不开。后来他发现王安趁那黑胖子分心时,已经从他手下逃掉了。吴秋实正好秤意,他以一敌众,不过数十个来回便将一干人等打翻在地,有人想要逃跑却被他及时的发现给踩在了地上。 吴秋实让王安找了绳索来,将几人绑了,这时候官府的人才赶到,将他们几个才带走了。 吴秋实很是纳闷,这些官差怎么就这么会掐时候,当他将一干人等给制服了,才进来! 当王安将这些情况报告给薛愫时,薛愫大加称赞吴秋实厉害。另外王安将薛愫交付的事情也办妥当了,只是花了一大笔钱。 薛愫道:「那些人肯定会借此想讹上一笔,不过都是同行,什么东西值什么价大家都心知肚明。将眼前的应付过去再说。」 「那么我们铺子里卖的呢?还有丢了的镖不知能不能找回来?」 薛愫淡然笑道:「没事的,世子已经联系了沈家别的铺子,可以替我们应下急。至于南京那边也派了妥当的人过去处理这事。」 王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和薛愫说:「到底是世子手眼通天有本事。这下也无忧了。要是那些丢失的东西能找回来就好了。不过这些匪徒还是胆子肥,我说世子的名号,他们竟然不害怕,还说我们铺子姓薛不姓沈。说我们吓唬他们!」 薛愫道:「看来我们早就被人盯上了,幸好你们没有伤到什么,也没多大的损失。你从账上拿点钱出来给吴秋实作为奖赏。另外那些偷溜的伙计,以后寻个不是将他们给开了。不忠诚的人,我也不敢用。下次招人时要好好的考量。」 王安应了个是。 转眼已到了四月下旬,又到了薛太太的生辰,听说今年的芍药花开得格外的艳丽,早两天薛愫就收到了曾家送来的帖子。 薛愫想着姑母年满四十了,也是整寿,虽说打听得不准备怎么庆祝,但是作为侄女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便命人备了寿礼差人送去。 第29章 这里侯夫人也收到了曾家送来的帖子,她只是略看了一眼,让跟前的丫鬟读给她听了。她眉头微蹙,也没放在心上,更没表明到底要不要去赏花赴宴。 当薛愫过来再次请她时,侯夫人直截了当的说道:「怪热的,我不去。」 薛愫脸上顿时无光,嘴唇翕了翕什么话也没说。心想不去就不去吧,她也乐得自在。 且说二十六这天恰巧又遇见沈锐休沐,便约定夫妻俩同去。 薛太太好好的梳妆了一回,穿了身玫瑰紫的滚金边的织锦褙子,稳重端庄的坐在那里。女孩子们都到园子里热闹去了。薛太太还在等薛愫回来。 盼望了多时,才听见仆妇来报:「世子夫人回来了。」 薛太太一喜,直到薛愫进得门来,又给薛太太行礼。薛太太忙让身边的丫鬟扶了她:「别拜,我也不过什么生日,想着你回来了,大家聚聚。」又不见沈锐便问:「世子呢,没和你一道回来么?不过他也忙。」 薛愫笑道:「在前面遇见姑父了,被拉去说话了。他说一会儿就过来给姑母拜寿。」 「这孩子有这个心就好,拜什么寿。你婆婆呢,我也给她下了帖子,请她出来走动走动。眼下也不算太热。」 薛愫只好道:「侯夫人她说想在家休息两日,不愿意四处走动。」 薛太太自嘲道:「这尊菩萨轻易请不来,罢了,是我面子小。由着她吧。」 正说着曾鸣新娶的媳妇毛氏过来了,这也是薛愫第一次正式见她。只见她不过二八年纪,身量中等,圆圆的脸。泛着青春的红润光泽。一头乌压压的头发梳了个牡丹髻。鬓边簪了一朵粉色的芍药,穿着桃红色的流水落花纹样的褙子,系着石榴红绫裙。 毛氏依依要给薛愫行礼。却被薛愫一把扶住,笑道:「我该唤你一声表嫂的,怎么反而给我行礼起来。」 由于是初见面,薛愫便命丫鬟拿上来早就备好的见面礼。一对赤金串珠的镯子。毛氏连忙道了谢,亦有礼物回赠。 毛氏这才和薛太太说:「太太怎么还不去绮花阁呢?」 薛太太笑道:「我这不等愫姐儿嘛。再说田家也还没来。你怎么不陪你妹妹们?」 「她们哪里坐得住。已经进园子去逛了。」 薛太太点点头。 薛愫又陪着姑母说了会儿话,仆妇说沈锐过来与薛太太拜寿,毛氏在此也不妥,便和薛太太告了辞。从屏风边闪过,从后门绕了出去。 沈锐步履从容的走了进来,便与薛太太行礼。薛太太虚扶道:「世子这礼也太重了。」薛愫在旁边道:「他也是你的晚辈,姑母有什么受不得的。」 薛太太赏了沈锐一只上等的文房四宝。又夸赞他:「我听你姑父说你又在皇上面前得了嘉赏,可是不是?」 「回姑母,不过是皇上夸赞王爷时,顺带提了下侄女婿,哪里就说得上嘉赏了。」 薛太太笑道:「世子倒还谦虚,要是你表兄们得了这样的殊荣只怕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 沈锐又陪着薛太太说会儿话,沈锐是个极来事的人,专挑薛太太喜欢的话说,不一会儿薛太太就喜得眉开眼笑。薛愫在一旁陪坐着,暗想这沈锐嘴上的功夫倒是了得,她今天算的领略到了,又擅于讨好长辈,以前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薛愫陪姑母在绮花阁看戏《幽闺记》都唱到第三折了,田家的人才姗姗而来。 小管氏,还有同来的丈夫,田齐春。 这田齐春也跟着小管氏来给薛太太贺寿,给薛太太说了几句吉祥的话,薛太太很是喜欢忙让曾鹄好生招呼田齐春。 小管氏的位置安排在薛愫的左手边,两人相互招呼过, 小管氏亦如薛愫刚刚认识的那一般雪肤花貌,明艳动人。 薛愫和小管氏没有多少共同的语言,只是问了恬恬怎样。 小管氏笑道:「世子夫人还记得我们家的恬恬呢,她身上不好,在家养病。我们也是等到大夫来了给看诊过才过来的,所以有些晚了。」 旁边的钱氏听说了便接了口:「这孩子生病呀,最是造孽了。」 钱氏的小腹看上去还很平坦,脸庞也还没丰润起来,一点也看不出怀着身孕。不过一说到孩子上的事,钱氏和小管氏做母亲的就再也止不住,叽叽咕咕的一通。倒把薛愫整个从未生育过的晾在了一旁。 薛太太听见了她们的议论,突然扭过头来,低声了问了句薛愫:「你呢,嫁过去也两三个月了,难道一点消息也没有码?」 薛愫拧眉道:「哪里有那么容易呢,不还早嘛。姑母担心什么。」 薛太太能不担心吗,当初太医也给薛愫看过了,说她身子只怕难,要是没有子嗣,她如何在沈家立足。就算是世子夫人,可上面还有侯夫人压着,不时的给脸色看,婆婆那里始终过不去。不管一男半女总还是有个亲生的才好。 第30章 薛愫看着姑母凝重的脸,心想,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孩子。她下意识的摸了下小腹,沈锐也在期盼,她什么时候才能如愿呢。圆静师太都说要调养些时候,不过她知道这事急不得,慢慢来才行。 后来许久不见的华姨娘也来了,后面还跟着卓氏。薛愫一时以为自己眼花,心想古宜不是被赶出了曾家的族学,那卓氏还有脸面来曾家凑趣呀?薛愫的脸上自然的露出了两分鄙夷之色。 卓氏和华姨娘一道和薛太太请了安,薛太太脸上冷冰冰的,只道:「坐吧。」 卓氏亦看见了座中的薛愫,两人目光在空中一劫,那卓氏眼中带着几分莫名的诧异和嫉妒,薛愫忙别过了那道并不大友善的目光。心想这卓氏倒也够脸皮厚的。 坐了一会儿,淑苓便来找薛愫:「薛妹妹,我们别处玩去,这里也怪吵的。」 薛愫倒不想再坐了,欣然同意。 淑苓带着薛愫在园子里闲逛,两人就说起薛忆来:「我和母亲倒去方家看过她一回,就在上个月,她肚皮挺得真大。圆滚滚的。人也胖了不少,你和她联系过没有?」 薛愫道:「我倒没去过方家,不过遣人给大姐送了些东西过去。她还给我回了一包松子糖。」 「他们方家倒还算宽厚,人口虽然稀少了些,日子却过得清闲自在,也没那么多乌烟瘴气的事。」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后来见毛家新来的那两位妹子正站在青石桥上放风筝,一个穿松花色的比甲,系着桃红色的裙子,一个穿香色的比甲,系白色的绫裙,差不多豆蔻年华,一个放的是燕子,一个放的是五彩凤凰。 「她们倒玩得高兴,薛妹妹要不要放风筝?」 薛愫想着淑苓体弱,便摆手道:「我还是算了,咱们难得见回面,说几句话难道不好么?」 淑苓也就没有再提,跟随淑苓回到了她的抱月轩。淑苓便拿出了新进的明前香茶来款待薛愫。两人叙些家常,淑苓又找薛愫对弈两局,薛愫倒赢了一局。 直到传饭,两人这才作罢。 宴席照样摆在绮花阁。来的亲友不算多,不算外面的男客倒也坐了六七桌的样子。 宴席后,薛太太拉着薛愫在屋里单独说私房话:「你们沈家来往的都是些医术高明的太医,要不请个好点的妇科圣手慢慢的给你调理起来?」 薛愫皱眉道:「前些日子,圆静师太来看望过我。」 「哦,她倒还殷勤。不过这个师太的医术是一绝,你找了她多半是能成的。不过你自己要放宽心,沉住气。也还年轻慢慢的调理起来。」 薛愫便抿嘴说道:「那姑母还担心什么。」 薛太太道:「你好不容易嫁了户不错的人家,我自然也是处处替你担心着想的。你表姐的身体也好许多了,我说她年纪也大了,该给许门合适的亲事。哪知挑来挑去的合适的却少,这些天我都为这个烦恼。」 薛愫听后悉眉不展,只道:「要是苓姐姐那里没有病重就好了,也不会生出后面这些事来。」 薛太太叹道:「这就是命数啊。不过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大吉了。姻缘上的事慢慢的再寻也好。」 薛太太没说几句话,又被人给请走了。薛愫让人传了薛恒过来见她。姐弟俩倒说了许多话,薛恒向薛愫保证:「姐姐放心,富先生说我的功课做得好,乡试肯定能过。」 薛愫温和的笑道:「有这份自信自然是好的,你这之前还中过两个案首呢,这次也争取考一个好点的名次。」 薛恒又向她保证一番。 姐弟俩说着话,突然玉笙走开向薛愫禀报:「少夫人,一个自称是什么古家太太的人要见您。」 薛愫暗想,这卓氏找她做什么,便直截了当的拒绝道:「我见她做什么,就说我忙,不方便见她。」 玉笙有些迟疑,紫绢又给她使眼色,玉笙这才会意,便退下了。 薛愫在明晖堂坐了一会儿,又遣人在前面去问过沈锐什么时候回去。 后来回话的人说:「世子正和老爷商议事情呢,那边的大爷又要拉世子过去。说用了晚饭再回府。」 薛愫有些闷闷的,心想用了晚饭都什么时候了。 不免有些犯困,明晖堂的丫鬟忙替她收拾了床帐,请薛愫睡觉。 薛愫悠悠的小睡了一会儿,可是大白天睡觉身子又软又沉,便不再睡了。匆匆的洗了个脸,心想还是进园子去逛逛,精神也好些。才走出明晖堂的院门,却见那墙外的梧桐树下站着一人,不是别人,竟然是卓氏。 见薛愫出来了,卓氏忙上前与薛愫问安。 薛愫嘴巴撇了撇,心想不是让丫鬟传过话她忙么,怎么还在外候着,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卓氏道:「世子夫人,老妇有一事相求。」 第31章 薛愫面沉如水,颇冷淡的说道:「我忙,也没什么地方可以帮上古太太的,古太太有这个心还是去求别人吧。」 卓氏腆着老脸笑道:「不,不,耽搁不了世子夫人多久。请世子夫人念在令弟和我家宜哥儿是同窗的份上,请夫人给世子说道说道,给我们家宜哥儿找份可靠的差事做做。要是办成此事了,老妇定上门给世子和夫人道谢。」 薛愫想,她还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亏卓氏说得出口,她凭什么要帮古宜,颇嫌弃道:「真对不住,古太太。我一个深宅妇人不管这些事。古太太走别的路子吧。」说完就径直走开了。 把个卓氏晾在哪里很是尴尬,心想莫非这丫头还在怨恨当初之事?我都拉下老脸来求她了。还有不满意的? 薛愫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却被卓氏弄得很糟糕,卓氏也真会钻营,连沈家的路子都来寻了,还说什么和恒儿是同窗,阿弥陀佛,好在古宜被赶出去了,不然诱拐着恒儿不知要做些什么坏事。 薛愫闷闷的回到园子里。绮花阁依旧在唱戏。不过已经换成《绿牡丹》了。薛愫旁边的小管氏位置空悬着,心想她回去了不成,钱氏也不见了踪迹。可能是去补觉了。 剩下的人三三两两的并不多,鹄大奶奶倒坐在她对面一副自得的样子,想来上午她忙着招呼客人也没看成戏,此刻难得的放松。曾鹄的事情沈锐并没有帮忙。为此鹄大奶奶对薛愫颇有些不高兴,今天见了面还没招呼呢。 薛愫心里有疙瘩自然也不愿意拉下脸面来。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无趣,便想回敷春堂看看,或是去抱月轩找淑苓。 还没走,就见薛太太身边的顾妈妈和柳妈妈慌慌张张的走了来。薛太太看得有些犯困。正巧她们上前来回禀:「太太,前面出事了,请赶紧回明晖堂吧。」 薛太太的睡意顿时全无。又忙问:「什么事,这么慌张?」 顾妈妈看了眼柳妈妈。压低了声音在薛太太耳边嘀咕了两句。薛太太听得青筋暴跳,捏紧了拳头,当时就大骂了一声:「畜生!还真嫌这个家败得不够快!」 当时还有几家客人再了,听见薛太太这话纷纷向这边看来。薛太太显得有些焦急,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偏偏又遇上了今天这个日子,看来是瞒不住了。鹄大奶奶也听到了动静忙上前来,见状有些不妙,只好低声询问道:「太太,出了什么事?」 薛太太看了她一眼,有些羞愤,但也强忍住没有发泄出来,起身说:「你跟我一道来!」 鹄大奶奶一头雾水,只好在跟前伺候着。毛氏见状也只好起身随去。 薛愫坐在那里却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一世不需要受沈家的牵连,曾家自己就大祸临头了。因为她刚才明显的听见了顾妈妈口中说的「大爷和大奶奶的妹妹被人给捉住了!」 在座的见薛太太和鹄大奶奶离去,纷纷猜测曾家出了什么事吗,更有人上来和薛愫打听:「世子夫人挨得近,有没有听见是什么事?」 薛愫尴尬的笑了笑:「没听清楚呢。」 台上唱的是什么,薛愫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她想了想便也离了席。 等到她赶到明晖堂时,明晖堂坐了半屋子的人,薛太太和曾谱坐在上首。曾鹄直直的跪在屋中,两边是这一房的兄弟姐妹们。却不见鹄大奶奶和另一个个当事人小管氏。服侍的丫鬟婆子们皆不在跟前。 曾谱脚边是碎了的茶碗,曾鹄的头发上还沾着茶叶末,头发也湿漉漉的。可以想象曾谱发火时,将茶碗照着曾鹄头上浇了去,不仅曾鹄身上,四周也有溅出来的茶水。场景有些狼狈。 曾谱的手紧紧的攥了个拳头,微微颤抖着,面如金纸,看样子是才发过一通怒火。 薛愫进去的时候,也没引起旁人的注意。屋里静悄悄的,别的声响一点也没有。 薛愫自己找了位置坐下,又看了眼姑母,姑母却闭上了眼睛,脸上看得出带着一丝的绝望和无奈。 谁也没想到,诗书传家的曾家,会出了这么大的丑事,曾谱还是一介有名的大儒,哪知却连自己的儿子也管教不好。曾谱将来哪里还能在翰林院抬起头来。这里正说要升官,家里出了这等丑祸看来是无望了。 「我们曾家百年来的基业都毁在你小子的手上了,我今天要将你给打死!」曾谱说着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想找能用上的东西要去砸曾鹄。薛太太见状忙劝阻道:「老爷,你就是打死了他也无事于补,还是想想怎么收场吧。」 「怎么收场?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了,难道还指望我给他擦屁股不成。我看很该将他给绑了送到田家去,让田家发落!」曾谱悲愤交加。 薛太太喊道:「老爷,您冷静点。这事既然出来了,还是想想和田家怎么处理吧。」 曾鹄头埋得低低的,也看不见他的神情,薛愫想,曾鹄自从沾惹上小管氏那天起,他这辈子就完了。曾鹄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闹到今天这境地真是活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第32章 秦老夫人颤颤巍巍的扶着曾绮过来了,后面还跟着过来瞧热闹的贺大太太与钱氏。屋里人除了曾鹄都站了起来。曾谱和薛太太两个忙迎了上去。 「母亲,怎么将你也惊动了?」 秦老夫人道:「这么大的事,我哪里还静得下来念佛。」她剜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曾鹄。在曾谱和曾绮的搀扶下落了座。 秦老夫人哀叹:「是曾门不幸啊!」 曾绮也道:「母亲保重则个。鹄哥儿年轻不懂事,闯了祸也正好给他个教训。我看呀,不如去将田齐春也叫来,大家商议下怎么善后。」 薛太太听说忙道:「大姑姐也糊涂了,那田家人此刻恨死了我们家,哪里肯和我们坐下来谈。」 曾绮道:「不然还能怎么着,这事是一个巴掌拍不响。难道那小管氏不承担什么责任。我说啊,这丑事还得遮掩一下,闹开了丢我们曾家的脸,当然也丢他们田家的脸。更何况鹄哥儿还要为官的,重要估计要脸面。你是他当母亲的,虽然只是个继母,怎么连这个也想不明白。」 薛太太想反驳曾绮几句,但是却闭了口。 曾谱怒道:「你们都别吵了,我看很该将这个逆子给绑了扔到田家去,听田家发落!」 曾绮忙道:「二兄弟,这样做只怕不妥!」 「那要怎样?」 曾绮看了眼曾鹄也觉得为难,便说:「家里还有客人呢,我看还是先顾及一下才好。大家也都别嚷嚷了,让鹄哥儿回锦绣院去吧。慢慢的再斟酌此事。闹不得!」 薛愫在一旁听着,觉得曾绮的话倒还是可取,此刻不是闹事的时候。要追究也得等客人走了以后。 曾谱默认了大姐的意思,便对薛太太说:「你还是去园子里招呼下。」 薛太太只无奈的起身,突然觉得心力交瘁。还没迈出步子,就听见管事媳妇慌慌的跑了来,禀道:「太太不好了!田家的小管氏上吊了!」 屋里人皆是一震。这事情突转急下太快,谁也没回过神来。曾鹄此刻也抬起了头,一脸的惊诧。 曾谱这才意识到此事想要隐瞒是瞒不住了。曾绮也低了头不敢再建言。秦老夫人拍着桌子无奈的说道:「曾门不幸!曾门不幸!」 此刻却见鹄大奶奶从院子里冲了进来,头发也散乱了,手里还拿了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曾锦时!今天我也要你的命!」 大伙见状,曾谱大怒:「都什么时候了还嫌不够闹腾是不是?!」 薛太太骇然道:「你们谁块上去将大媳妇手里的刀给夺了。」 曾鸣缓缓起身,不知该不该上前。却见曾鹄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径直向鹄大奶奶冲去:「来呀,砍死我,砍死我啊!」 鹄大奶奶见丈夫冲了来,当时也清醒了些,只是哭喊:「锦时!你这个没良心的。枉我跟了你这么多年,还给你生了个儿子。你就是这么对我的,你偷谁不好,偏偏找上了我们管家。如今我妹妹也没了,你也要跟着寻死是不是?」 这对夫妻都疯了不成,当时几个力气大的赶紧上前来,好一阵子才将两人给分开。鹄大奶奶手里的菜刀也给夺了去。 这里闹得鸡飞狗跳,鹄大奶奶受到了不小的刺激,直到几个健妇上来制住了她。 却见鹄大奶奶头发乱蓬蓬的,衣服的扣子也给扯了下来。刀夺走后,鹄大奶奶就瘫坐在院子里,顿时觉得什么都没有了。她最信任最亲近的两个人同时背叛了她,在此刻鹄大奶奶所以的骄傲和自尊顿时被打击得一点也无。这一生觉得是个可悲的笑话。 「不好,大奶奶昏倒了!」仆妇喊了一声。 薛太太生怕再出什么事,赶紧喊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愣着做什么!」 众人七手八脚的将鹄大奶奶给抬到了锦绣院。曾鹄耷拉着脑袋,两眼无神的跟在后面。 薛太太被这一气便觉得脑袋疼,还是身旁的薛愫发现了,连忙搀了薛太太一把:「姑母,您可要保重啊!」 薛太太心里明镜似的,闹出了人命,那田家岂肯罢休。就是想捂也捂不住。她这个当继母不管怎么做都是失职。要是那田家卯足了劲要告,鹄哥儿或许有一场牢狱之灾,官是做不成了。老爷的位置只怕也难保。 他们这一房好不容易近些年才有了些起色,被曾鹄这么一闹只怕都会打了水漂。 薛太太想着园子里还有客人没走,她该去应付应付,怠慢了人家总得赔礼道歉。迈了两步,却觉得天旋地转,把持不了。 薛愫焦急道:「姑母歇着吧,园子里的事我虽不方便插手。不如请鸿大嫂和鸣二嫂过去招呼一下就行。」 钱氏被点了名有些惊奇。毛氏是个新媳妇,未免有些羞怯,不过眼前这般她也不好退缩,上来说:「太太身上不好就歇着吧。媳妇去看看。」 第33章 秦老夫人见状也要回沉心堂去。曾谱忙上前搀扶又赔礼:「母亲,都是儿子不好没教养好子孙们。让您老人家受委屈了。」 秦老夫人叹道:「当年你父亲还在时,我们曾家何曾出过这样的事。曾家这是要败啊!」 曾谱切齿道:「不让曾家蒙羞,我立马就去将那个逆子给打死!」 「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说这样的气话来怄我,难道是嫌我这个老婆子活得还长了是不是?」 曾谱见母亲责备,立马就跪了下来。 秦老夫人无奈的看了看他。扶住了曾绮递来的手苍老的说道:「我还是吃斋念佛去吧。什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老不死的插手做什么!」 来赴宴的客人见薛家出了这样的事,哪里还有脸面再继续呆下去。陆续就回家去了。 沈锐来找薛愫回家去,薛愫却说:「这边这么乱,我还是先宽慰下姑母吧。」 沈锐道:「你这里不是添麻烦么,有你表姐有你表嫂。我们就不在跟前凑热闹了。要是有什么事你后面再回来吧,隔得又不是太远。」 薛愫想倒也成。他们留下还得有人来招呼他们,此刻曾家一片混乱,哪里还有人来顾及他们。于是便和薛太太道了别。 薛太太躺在床上,嘱咐着薛愫:「丫头。性子别太倔强了。好好的养息身子要紧。有什么难处就来和姑母说。」 薛愫想曾家都这样了,姑母还是一心惦记着自己,不免眼含热泪的答应着。 毛氏和淑苓俩将薛愫送到了仪门。直到他们夫妻俩登了车这才回去。 车内,薛愫和沈锐道:「姑母家出了这样的事。只怕是完了。惹到了皇亲,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罢休的?只怕我姑父也不能在翰林院呆了。」 沈锐见她一脸焦虑便宽慰道:「你姑父不在翰林院呆调往别处也行,你放心,他是王爷身边的人,总会想法子捞他一把。出了此事皇上最多训他一个治家不严,别的也没什么。你姑父的名声向来都不错的,学问又好。至于你大表兄,我就不敢保证了。」 薛愫急忙分辨道:「不,不,我不是要让世子帮着他们跑路子。大表哥有这样的下场,全是他咎由自取,只不过还连累了家里。我是担心将来鸣表哥、鹏兄弟将来也受此事的牵连。」 沈锐摇头道:「这事虽然牵扯上了皇家,但应该还不至于那么糟。你放心吧。」 既然沈锐都开口了,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薛愫是领教过沈锐的手腕,一直都很敬服。 沈锐双手环胸,透过那纱窗望着外面倒退的风景,漫不尽心的和薛愫道:「今天我还碰见了一事,你就当是个笑话听听吧。」 「什么事?」 「那个姓古的……」沈锐还特意扭头看了薛愫一眼,接着已是讥讽的语气了:「他竟然还想拖我的关系,给他找份清闲的差事。你说可笑不可笑?」 薛愫一怔,心想也亏得古宜开得了这口。 「想来世子是没答应了。」 「笑话,我干嘛要答应。我不想和这些的人牵扯上任何的关系。」沈锐说着心里有些不痛快:「他还是求求哪天别落在我手上才好!」 薛愫不知沈锐是个记仇的人,不过前世的事她也不想再去回忆了,也不想再来打扰她这一世的生活。卓氏的话薛愫自然也没和沈锐提半句。 且说鹄大奶奶昏倒后,即刻就有人去传王大夫进来诊治。 王大夫说:「急火攻心,又伤了肝,要想好就得切勿动怒,静心养着。」王大夫留下方子后便就走了。 曾鹄在锦绣院里闭门思过,限制了自由出入。今日所发生之事,对他来说犹如一场噩梦,要真是一场噩梦就好了。曾鹄悔不当初。 就在他追悔莫及的时候,阿四却突然跑来告诉他:「大爷,大事不妙了,田家已经去衙门告了你,说你是逼奸田家媳妇,田家媳妇羞愤自杀,要和您打官司呢。」曾鹄脑袋嗡嗡作响,他未曾料到田家行动会如此之快,真要这样,他的人生就完了。明明上午还和田齐春喝酒,这转眼就成了仇家。 曾鹄明白些后,便去了父亲的书房。 「爹爹!儿子知道大错已铸,还请爹爹救我!」 曾谱也是刚得知此事,气得七窍生烟,见曾鹄来求他,想也没想就给了曾鹄一记窝心脚,痛骂:「我养的好儿子!就是这么孝敬我的。你的事我也不想管了。」 曾鹄连忙磕头谢罪,又拽着曾谱的衣角哭道:「爹!儿子知错了,是我愧对曾家祖宗。可这事怎么就说是我逼奸了她,我冤枉啊。」 曾谱顿时像是苍老了十岁一般,憔悴满面,凄然道:「那你可有证据?」 曾鹄想了想,心中一喜忙道:「有的,有的,君华还送过我一对荷包,她那里还有我的玉佩。」 第34章 曾谱想了想,忙问:「只怕这些田家会死不认账,难道就没什么书信的吗?」 「这个儿子要去找一找才知道。」 「逆子!你还不快去!」曾谱痛喝,曾鹄屁滚尿流便去了。 曾鹄翻箱倒柜的,只希望能找到一些往日两人偷、情留下的证据,好为自己洗清罪名。鹄大奶奶已经转醒了。 似月已经将事情缓缓告诉了她。鹄大奶奶气得抚着胸口说:「我看他怎么收场。」 曾鹄寻了一圈,倒找到了几样往日里两人来往的证据,还有一首他曾经写给小管氏的诗,小管氏亦附和了一首在上面。想想当初也是件风雅之事,如今斯人已去,曾鹄就要急忙撇清关系了。 田家咬住不放,一纸诉状将曾鹄告到了衙门里去。曾鹄将自己搜出来的那些偷情见证作为证据呈了上去。最后罪名倒也没成立,他总算是躲过了牢狱之灾。 曾谱和薛太太松了一口气,总算是保住了最后的颜面。不过听说这些证据也不是足够的充分,而是田家作为皇亲先收了手,毕竟有辱皇家颜面。 虽然官司没有输,不过曾鹄的仕途也确实到头了。被罢了职赋闲在家。 鹄大奶奶养了两日稍微好一些,不过无事的时候总是闷坐,与曾鹄再不似往日的和睦亲密。 曾鹄想起小管氏往日里的柔情蜜意来,如今想去吊祭只怕田家也不会答应,竟连在灵前上炷香也是不能。无人之处亦洒了几滴眼泪。命他的阿葱买了香烛纸钱来,他找地方悄悄祭了。 「君华,到底是我对不起你,让你赔上了性命。我们今生无缘,只好再等来世。来世我当牛做马的,来还这辈子欠下了孽障。」说着又叩了头。 曾家派人送了祭礼到田家去,却被田家人给扔了出来。曾家也没有脸面再派人去问候,两家就这么撕开了脸,成了冤家,再不来往。 平静的过了两日,鹄大奶奶却再也坐不住了,找到了曾鹄与他大吵:「我也不能在这个家呆了。明天我就回我们管家去。你也不用来接我了。」 曾鹄一愣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难道我说得还不明白么?我要和你和离!」 曾鹄脸都青了:「真是个笑话,我们曾家还从未出过此事。你要回去便回去,管你在你们家住多久。我也可以去不接你。我告诉你,你进了曾家的门,就是曾家人,就是死了,也是我们曾家的鬼魂,想要和离,门都没有!」 曾家这些糟心事,薛愫倒也清楚一二,这些也是薛恒来这边告诉她的。 八月里的乡试疏忽不得,要是这次没成功又得再等三年,人生又有多少个三年可以拿来浪费。薛愫对这个唯一的弟弟寄予了厚望,毕竟是薛家唯一的所靠了。 薛恒这一年来倒脱了不少的稚气,越发的像个男人了,倒能让薛愫有少许的欣慰。 转眼已是五月了,凭借着沈锐的帮助,香料铺子上的货总算给补齐了,在端午节上卖得还算不错,算是平稳的渡过了难关。 六月十七这天,霍亮总算回来了,一道回来的除了沈锐派去支援的人,还有几板车的货物。 霍亮学古人一般负了荆条来向薛愫请罪。 「少夫人,小的罪该万死,来给您请罪了。要杀要罚,全由少夫人做主!」 薛愫睨了他一眼,语气颇为温和:「说什么杀呀罚的,你头一次经历这些事难免没什么经验。也怪我,当时考虑不周全,该再找一个这方面的老道的人和你一起。不过吃一堑长一智,下次绝不再犯相同的错就行了。」 霍亮见薛愫宽恕自己的莽撞行为,便对她再三叩谢。 薛愫又道:「你媳妇这自卸日子才真是心疼急了,回头去安慰她一下。对了,还有我给你的酬劳。」 薛愫便让旁边的婆子将早就备好的银子拿了过来,含笑着对霍亮说:「这一趟辛苦你了。」 薛愫的语气是那么的温柔,如同三月里的春风,丝毫没有责备霍亮的意思,霍两却羞愧得面红耳赤。忙跪下请求道:「少夫人,小的办砸了少夫人交付的事。哪里还敢要什么酬劳。就算拿了这钱小的也难安,还请少夫人不要为难小的。」 薛愫微笑道:「你们也是要生活的,这点钱也不算很多。姑母让你们做我的陪房,帮助我。你们的生活起居我自然也是要管的,今后还要派你别的事。你这样的话,我以后也不好开口。」 薛愫并没有责罚霍亮。逼近法过失不是全在他。镖局的人丢了镖也是会发生的情况。不过好在都找回来了,这比什么都幸运。 沈锐替她走通了宫中这条路,加上这次替她善后。薛愫一直想好好的谢谢他。想来想去,沈锐吃穿不缺,还真想不出他需要什么,只好叫来他胞妹婉玉来商量。 「我大哥这个人好像也不是太讲究的人。什么都能将就着用。」 第35章 「这下可就麻烦了,我还正想谢他。给他个惊喜呢。」 婉玉笑呵呵的说道:「那不如大嫂送大哥一张弓吧。」 「送弓?那是什么谢礼?」 婉玉笑道:「我大哥骑射最为称道,你送他这个,他肯定喜欢。」 薛愫心下琢磨,可她对这个完全不在行啊。这可是犯了难。对了,婉玉也是喜欢这些的,不如请教她好了。 当薛愫让人静心挑选的礼物送到沈锐面前时。沈锐吃惊不小:「你备了这个?」 薛愫笑问:「难道你不喜欢?」 沈锐仔细的把玩着,弹木是上等的紫杉。弦是上等的生牛皮。形制美则美已,只是他用不上手这样的弓,挂在屋里做下妆饰还是不错的。不过沈锐点头赞道:「东西倒是不错,不如明一早你来看我射箭好了。」 薛愫欣然答应,沈锐是个神弓手,这个名号她早就听过了,可是却从未亲眼见过。 沈锐又道:「我名下有五处庄子,二十间铺子。只是近年来,我也没什么心思花在这上面,所以也少过问。去年五处庄子就有三处减了产,铺子也有将近一半收益甚微。心想这些不过身外之物,也没怎么在意。不过如今不同了,这点产业还是得打理出来才行。」 薛愫点头道:「自然得用心经营,虽然不靠这个吃饭,但以后用钱的地方只怕少不了。将来要是……」薛愫顿了下,心想到如今她怎么还能有这个想法,沈锐和她是同样命运的人,他没有办不成的事,不会再眼睁睁的看着悲剧再次重演,她该相信他才是。 薛愫转而又笑道:「毕竟置点产业也不容易,丢弃不得。」 沈锐倒明白薛愫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是什么,莞尔道:「你的顾虑是对的,世上没有那么绝对的事。我得考虑下未来,为你,也为未来的孩子。总得有个退路,哪怕是我被赶出了这个圈子也得有养活你们的本事。」 薛愫觉得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了,想要有些缓和便道:「我和弟弟名下拥有的产业也太少了些,还想着身边还有些余钱,再给置办些。恒儿他以后还需要很多的钱。」 沈锐便说:「那我让一个庄子,几处铺子给你们吧。」 薛愫听说连连摆手:「不,这怎么行。这些都是世子的东西,我们薛家没有道理轻易占去,不说我和弟弟心里不安,就是侯爷、和侯夫人知道了也不大好。」 沈锐眸中的神采黯淡了些,语气也有些疏离:「你总是这样,到现在了还是这般。何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你们姐弟又没个依靠,我难道就不能伸手扶持一下?」 薛愫含笑着摇摇头:「我知道是世子好心,你的这份情意我领会就够了。这些上面还是分清楚些好。将来恒儿他壮立门户了也容易些,没有那么多的牵扯。」 沈锐语气里依旧有些不高兴:「随你吧,只要你心里舒坦。不过你提出整改,是看好了哪里的田产还是地产呢?」 薛愫含笑道:「我让吴庄头帮我留意着,有合适的就来支会我一声。铺子上倒是留意了两处,想着盘过来。」 沈锐笑道:「你有主意便成。」 既然薛愫想分得那么清明,他自然也不好插手干涉。 夫妻俩说了半夜的话,薛愫眼睛有些干涩了,重重的打了个呵欠,就再也撑不住,懒懒的说道:「到底是天气热呢,汗出得多,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饮食也没什么胃口。夏天的确是让人烦躁。」 沈锐笑道:「这就烦躁呢,还没到伏天呢,我看你那时候又怎么熬?」 薛愫想想就头疼,身子懒懒的也难得动弹。直到兰蕙进来请薛愫沐浴。 薛愫整个人泡在温热的水中,全身都松懈下来,闭目养神,方觉得是最享受的时候。不过脑袋却没闲着,还在想刚才和沈锐提的事,她在想棉花胡同的那处宅子总的来说也不如如何,看香料铺子和庄子上的收益能不能够她明年替薛恒买一处大点的宅院。至少得有个小花园,不然现在后面那一带的菜地也确实有些不搭调。 等到薛愫沐浴完毕归寝时,香炉中已经添了甜梦香。沈锐则半卧在床上,身上珍珠白的软缎素袍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得柔软。沈锐手里依旧拿了本书,不过自己却闭了眼在打着盹儿。 薛愫支走了丫鬟。蹑手蹑脚的上前去,将沈锐手中的书轻轻的取了下来,将滑落的被子替他拉好。沈锐睡意朦胧,趁势就躺下来了。 薛愫望着他那沉睡的面容,安宁而平和。昏黄的烛火下,他原本硬朗的五官此刻竟也显出几分柔和。只是虽然已经睡熟了,那眉头还是微锁着。薛愫想要伸手替他抚平,可是当手快要碰触到他的脸庞时又立马收了回来。薛愫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床沿边望着他的面容。 这些日子他总是回来得晚,公务繁杂,也没什么时间休息。刚才她还拉着他聒噪好一通,想来也是她不够体贴他,心里微微的有些歉意。 两人成亲数月已久,平时也来言和意顺的,可是她总觉得某不透跟前这个男人。他的那些烦恼和忧心,薛愫却很少听他倾诉过。总觉得自己还是没有能完全的走近他的世界。 第36章 薛愫看了眼他放在被子外的手,薛愫便也伸手过去,覆在他的上面。他的手足足比自己的大出了一圈。粗大的关节,还有那密布的茧子,哪里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倒像是个手艺人的手。不过这些都是他常年练剑搭弓烙下的印记。 薛愫呆呆的看了一会儿,睡意再次袭来。她吹灭了仙女烛台。摸索着脱下了外面罩着的外衣,轻轻的爬上了床,拉过自己的被子,钻进了被窝。 不多时,便听见外面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明晃晃的闪电从窗户闪了进来,映在那雪白的墙上很是触目。薛愫向来怕雷鸣。小的时候,遇见这种天气,总是母亲将她搂在怀里,替她捂上耳朵,她倒还能安睡。大些时候,母亲没了,闻莺会和她睡一床,她倒还不至于十分的害怕。 闪电过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巨声雷鸣,薛愫哆嗦着将被子拉过头顶,害怕得紧。直到后面有人将她紧紧的圈住,替她捂了耳朵,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没想到你竟然怕打雷。」 薛愫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有个依偎,便一头扎进了他宽阔的怀里。 沈锐心满意足的搂着她,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脊,像是温柔的抚慰着婴儿一般。 过了两日,薛愫找了王安来商议。 「这下店里货源充足,什么都不怕了。」 薛愫点头笑道:「那就好,对了,还有人上门来滋事没?」 王安笑说:「后来人家都知道我们铺子有沈家的背景。世子的名号又那么响亮,谁还那么不怕死敢来招惹。上次李麻子他们可是吃够了苦头。」 薛愫听着有趣也笑道:「这有时候恶名在外看来不是什么坏事!」 「谁说不是呢,看谁今后还不长眼。」 薛愫道:「后面的话就赶中秋和重阳这两个节了,这回舅舅帮买的这些货应该能将七月撑过去。对了,你家闻莺如何呢?」 王安回说:「她能吃能睡的,身体又胖了一圈。都还好。」 薛愫说:「能吃能睡不错,不过也要让她适当的走动一下,身子胖得太快,后面越发的沉重,生产起来也不容易。」说来她也是从未生养过的,这些还是姑母悄悄告诉她的话。 王安连忙称是,又道:「哪天天气好些,我去雇个车轿,让她进来陪少夫人说说话吧。」 薛愫笑道:「这一路倒也远,要是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我看呀,还是让她好生保重,等到她生了以后,养好了身子,什么时候想进来看我都行。」接着薛愫又说:「前两天吴春华送了账本来,我细细看过了。好再这次损失不算大,打算过了重阳再添两处产业。到时候只怕还得劳烦你帮我料理。」 王安忙道:「小的才能有限,管一间铺子或许还勉强应付得过去,只怕大了就见拙了。」 薛愫庄然一笑:「没事的,没有谁生来都会。我和世子说让你跟着他们的大掌柜学学。」 这是薛愫对王安的提拔。王安怎会不领情。 薛愫接着又道:「摊子都是慢慢的拉大的,光靠你妈几个肯定不够用。我会让人支援你妈。王安,你娘亲忠厚又照顾我这几年,劳苦功高。我看中你的,同样和你娘一样,忠厚勤奋。这些都是你的优点,所以没什么可怕的。只要你足够的努力。」 薛愫一席话说得王安汗涔涔的。他总觉得主子对他期望过高,要是办砸了怎么办。 买铺子买田地,等到钱周转上来了。再替薛恒置一处好点的宅子。薛恒一心都在功课上。又没父母,她当姐姐自然该替他考虑这些, 薛愫还在筹划着,等到薛恒将来举业有成。走上了正道,再娶了亲她就不管弟弟的事了。那时候她就可以用自己存下的钱。购些田地置一处比倚春园还要好的园子。春天百花放齐放的时候,她带着儿女坐在桃花树下,教他们念书识字;初夏的时候,在酴醾架下轿女儿绣花。看儿子练剑;秋天红叶飞的时候,她静静的焚一炉好香,看儿女窗下描红;冬天雪停的时候。她可以带着孩子们尽情的在雪地里嬉戏。要不就就生了火大家热热闹闹的挤在一处欢歌笑语。 薛愫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处那次在倚春园的雪夜来。薛愫这才意识到,她对未来的幻想。只有她和孩子们的身影,却独独没有沈锐的参与。想到这里薛愫有些默然了。 又过了一日,薛愫到如意馆立规矩。这婆媳俩还是以前那般淡漠,娘俩也没什么亲热的话可说,薛愫每天规矩做足了,让侯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沈锐事多,已经上朝去了,侯爷倒显得慢悠悠的,沈钧更是不坐班,只是在宫中负责教导几位年幼的皇子下棋而已,清闲的时间大把的是。爷俩还在那里谈论梅花庵做的点心好吃,谈论菩提寺那位得道的高僧佛法讲得好,棋艺也精湛。和整日忙碌的沈锐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 侯夫人如今也开始礼佛了,不过每到这时候,侯夫人总不让薛愫在跟前伺候,只让巧梅和乐梅在旁边捧香持经。侯夫人虔诚的跪拜诵读,以往伺候惯了成太夫人,这一套侯夫人早就成了习惯了。成太夫人还在的时候,侯夫人只是伺候礼佛,心中却不大信佛,在成太夫人去世后,她反而笃信了起来,世界还真是奇妙。 第37章 侯夫人诵完了《华严经》后,出了静室。在丫鬟仆妇的簇拥下来到正厅堂。 沈钧正含笑着和薛愫说话,侯爷则跷着二郎腿,慢悠悠的在回味昨儿听到的一段唱曲。 听见侯夫人进来了,场面顿时就变得严肃了几分。除了侯爷坐着未动,屋里人都站了起来相迎。 侯夫人见侯爷那怡然自得的样子,便皱眉道:「侯爷也是好命,儿子为了朝堂上的事在外奔波繁忙,您天天享乐倒轻松自在。」 侯爷听说,神情一滞说道:「皇上肯器重世子那是好事,自然也是我们儿子有可取的地方让皇上赏识。我本来就是个闲职,操那么多的心干什么。再说我也老了,难道你还想我像年轻那般?」 侯夫人知道说不过侯爷,又看了眼二儿子沈钧,这个与长子性子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 沈钧似乎意料到母亲又要谆谆教诲了,便躬身道:「还有事要办,儿子也不好再耽搁了。告辞!」说着便向父母施了礼,又对薛愫施了半礼,便飘然而去。 薛愫心中笑道:这是个能掐会算的滑头! 那侯爷抚了抚衣服上的褶子,亦起身来说:「虽然是个闲职,但也该去看看哎真要被人说得一无是处了。」 父子俩离去后,诺达的厅堂更显得宽阔起来。薛愫想,都走了她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府中的中馈用不着她主持,侯夫人更不会和她聊什么家长里短,商量什么,留在这里也是碍眼,便起身道:「侯夫人没有吩咐的,那么儿媳回畅和堂了。」 侯夫人却不似往日般的漠然,只是冷冰冰的说道:「我难道是个魔鬼个,个个见着我都躲,就是笑也不肯在我跟前笑。你也每天都不想见着我吧?」 老是说薛愫是不想每天见着她,可是礼数如此,薛愫也是有教养的人,那里能失了礼,不过这些话不能说出口,只是淡淡道:「媳妇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好歹,何必让侯夫人眼中更添不快呢。」 侯夫人嗤笑一声:「愚钝?!我看你是精明得很嘛!」 薛愫一怔,这不是赞扬她,是在刺她呢,抬着脸,不知说什么好,只好欲言又止。 侯夫人轻哂:「难道我说得不对?我听说你要置办产业,什么产业,说来我听听?」 薛愫大感意外,侯夫人知道畅和堂的事薛愫一点也不意外,甚至连她每天吃了多少饭,和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她也一点不意外,只是侯夫人口中这话语却让她大感意外,她没听错吧,侯夫人要帮她?不是向来厌憎她的么? 薛愫敛容道:「这是我们薛家的事,就不劳侯夫人操心了。」 「你们薛家的事?」侯夫人上下的打量着她,目光带着细刺,看得薛愫浑身不舒服。 「是我们薛家的事,媳妇丧父丧母,只有一个胞弟,如今在京城依附姑父家的族学里。弟弟不容易,想要以后站稳脚跟的话,没有一点恒产如何行?不管是举业还是仕途还是将来的亲事都难办。他没有别人可以依靠,只有我这个当姐姐替他考虑这些。」 「那你是替你弟弟置产呢?」 薛愫点点头。 侯夫人冷笑道:「所以说你哪里愚钝呢,那么会讨好人,还没过门就会讨好世子和我这个当母亲的离心离德,进了门会讨好侯爷替你说情,还会讨好贵妃王妃为你撑腰,夸赞你好,你本事大着呢。往日里我还只当小瞧了你。哪知你心机却这么深。如今倒更是好了,用我们沈家的钱去接济你那个弟弟,打算填多少进去?是不是想要将我们沈家的家业都变成姓薛的你才肯罢休?」 薛愫诧异万分的望着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误会她用沈家的钱财给他们薛家铺路?薛愫咬牙跪道:「婆婆要这么说可让媳妇如何分辨呢!」 「你还用得着分辨,我看你狡辩倒是会。幸好我发现得及时,不然我们沈家还真被你被诓骗了。你要买什么田什么铺子,必须得来请示过,要我点头了,才准许,不然没门!」 薛愫沉默了一下,跪得直直的,倔强的性子又上来了,辩解道:「侯夫人不用来这么防我。沈家的财政大事难道我经手了半分?我用薛家铺子赚的钱,用爹娘遗留给我们姐弟的财产置办点恒产没有错吧,既然姓了薛,就没有必要再来报与沈家的侯夫人知道吧?」 「哟,口齿倒是挺伶俐的。畅和堂的任何事我都有插手的权利。薛家的事我也有插手的权利。你别恨我,要恨就恨这府中大小事我掌管着,恨我是你婆婆!」 薛愫暗咬嘴唇,雪白的牙齿便在嘴唇上留下一排印记,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会跟在姑母身后,连亲弟弟都保护不了,懦弱的女子了。她重新活了一次,更应该活得勇敢大气才是,她坚定的抬起了头,迎上了侯夫人拿鄙夷轻贱的目光,她一刻也不躲闪,言语清脆:「因为您是世子的母亲,所以我尊您一声侯夫人,仅此而已。我们薛家的事,也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手!」 第38章 薛愫直直的跪在铺了波斯地毯的地板上,虽然隔着厚厚的地毯,可地板的坚硬还是硌得膝盖有些酸疼。 她背脊挺直,不卑不亢。大胆的看向侯夫人的目光一刻也没有躲闪回避的意思。她不能让弟弟和她受这样的屈辱,他们薛家虽然败落了,虽然无父无母,但还没到要觊觎沈家财产的地步。 侯夫人脸色铁青,在她看来,薛愫的这句话不论是从语气,还是这话的本身无异于是对她的一种挑衅和不敬。 薛愫陈诉完自己的意见后,不等侯夫人发话,便自己起身出去了。 侯夫人紧紧的攥着拳头,觉得胃疼,这新媳妇来进府多久,如今就会和她对着干了,假以时日,只怕府中的大小事务,一切权利都会落在薛愫的手中。侯夫人如何肯罢休! 侯夫人只要想到这些,就感觉一股火焰在往上冲, 林云家的进来时,只见侯夫人正发火呢,林云家的便上前陪着小心,含笑道:「侯夫人是怎么呢,一大早谁惹您呢,发这么大的火不值当。」 侯夫人愠怒道:「家中除了那个没爹娘教养的还会有谁!」 林云家的又温言道:「那夫人更得息怒呢,气坏了身子,不是就更称了别人的意么。」 侯夫人只要一想到薛愫的样子就觉得烦躁。不行,她一个当婆婆的,哪里能让儿媳妇骑到头上去,传出去她的老脸也没了。 「夫人今天不是要和世子夫人进宫去给娘娘请安么?」 婆媳刚闹开了,侯夫人哪里还有心情让薛愫同去,冷冷的说道:「让她跟去做什么。没的叫人胃疼。」 侯夫人说着,又觉得胃疼起来了。便让人去给她取药。 香梅取了侯夫人平日里服用的温砂养胃丸来,请她服了。 侯夫人略定了定,待平复些,她才更了命妇服,坐了那顶八人大轿一路往宫中而去。 她先到先皇隆安贵太妃那里问了安,又去给康皇贵妃请了安,才到长安宫中。 袁贵妃因为时惑。有些头疼脑热的。懒懒的歪在雕花填漆镶螺钿的紫楠榻上,旁边一名小宫女正摇着一柄画葡萄的白纱团扇替畏热的袁贵妃祛暑。 「怎么今天侯夫人一人来的,不见世子夫人?」 侯夫人道:「锐儿媳妇她身上不好。不愿意出门。」 袁贵妃听说,忙问:「身上不好,是不是有孕呢?」 侯夫人脸上带着些许嫌弃的神情,缓缓说道:「当初不是传她身上有隐疾。子嗣艰难么。也不知锐哥儿哪里着了魔,就是这样的女人他也要坚持娶回来。娘娘。我也想抱孙子啊,可这锐哥儿的做法不是让我这个老婆子,连这么点愿望也满足不了,我图个什么呢。」 袁贵妃知道侯夫人对薛愫有些芥蒂。也听说过沈家婆媳之间的那些事。她微微笑道:「身上有病慢慢调养着就行,成亲才半年呢,也不用太急了。你当婆婆施压得太过了。儿媳妇不就更难了么。」 侯夫人心里嘀咕着,她倒忘了那个薛氏已经讨好了贵妃。她再添薛氏不是,不是反而让贵妃嫌弃,想想只道:「娘娘说得是。只是为人父母哪个不想子女好的,锐哥儿又是世子,将来嫡子也是要袭爵的,所以格外贵重。我哪能不操心。」 袁贵妃含笑道:「操心不是正该的事么。我也操心呢。身边这么个小儿子也要封地上去了,以后见上一面头也不容易。他大哥又不能帮上他些什么。只等以后我做了太妃,看能不能跟着享享天伦。」 这天家的天伦更是难得,袁贵妃反而还羡慕起寻常百姓人家,那些磕着碰着了的鸡毛小事。只要大家住在一处,相互有个依靠,就算是婆媳之间不大和睦她也觉得成了有趣。 袁贵妃温和的笑道:「其实我倒想像寻常百姓人家那样,两亲家坐在一起商议下儿女婚事,从问礼开始,一项项慢慢的讨论。到了说彩礼的时候,两家言语不顺,争执不下,要多要少。订什么样的酒席,请什么样的宾客,找什么知客,请那家的戏班,这些想来都十分有趣。可惜我虽然有两个儿子,可哪一个都轮不到我操心。」袁贵妃说道后面不免喟叹了一声。 侯夫人忙道:「娘娘的福分天下有几个人能享受?不知是几世修来的。娘娘不知我们这些寻常人家为了儿女亲事要磨折多少回,锐哥儿的事就算过去,已到这一步我不承认也不行。剩下的钧哥儿也早到了议亲的年纪,不过你看他那模样,只怕比锐哥儿还棘手。这不还悬着。他爹竟然不着急。下面还有庶子庶女,当然娶亲上也都是有定例的。」 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家长里短。从宫里回来后,侯夫人依旧有些不畅快。畅和堂那边的情况在她的掌握里,新进门的媳妇自然也要在她的掌握里, 「香梅,你将春巧和容佳两人给我带来。」 香梅会意,便让人去给两位姑娘传话。 第39章 春巧和容佳是侯夫人早几个月让身边人给物色的两个年轻姑娘,她预备塞给沈锐做妾室们的。如今媳妇敢和她叫板,她就有法子让沈锐冷落于她。 侯夫人打量着跟前两位年轻姑娘,叫春巧的生得纤细苗条,鹅蛋脸樱桃口。着一袭嫩绿衫裙,当真小小巧巧的,很是娇俏可爱。容佳倒还长得端庄大气,一点也不像贫户人家出来的孩子,眉目间隐藏着一丝丝的争荣夸耀的意味。两人容貌都还算清丽宜人,只是衣衫有些简素,簪环首饰也不多。 侯夫人皱了下眉头,便和苏妈妈说:「吩咐下去,给两位姑娘裁两身新衣。再打几件合样的首饰。不管什么金呀银的,都使得。」 春巧和容佳忙谢了恩典。 侯夫人又说:「一会儿你们跟苏妈妈去畅和堂,好好伺候世子。谁先怀上,就提拔谁做姨娘。」 春巧和容佳两个早在进府的那天气便知道她们的命运是什么,倘或真能赶在世子夫人前面生下一男半女的,对她们的将来也是极大的改变。 侯夫人除了想抱孙子的急切,还有一点就是想真的窘一下薛愫,她还真希望这两个年轻女子去畅和堂添点乱,她才遂心。 侯夫人又对苏妈妈说:「你过去将那些伺候世子的丫鬟们好好的问清楚,有谁是被世子收用过的,立马提做房里人,银钱照着这边的郭姨娘、兰姨娘的例子给。」 薛愫看了两眼春巧和容佳。苏妈妈在旁边说:「夫人让伺候世子的。」 薛愫只说:「我知道了。」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将人交给了宝琴,让她去安排她们的住处,仿佛与自己并无多大的关系。 苏妈妈见状,心想少夫人到底还沉得住气。这不是侯夫人摆明了要给少夫人脸色看,也是,少夫人不敢指责侯夫人。 起更时沈锐才回来,薛愫去了灵犀馆。 宝琴便将房里的事和沈锐说了,沈锐听后火冒三丈:「老娘她这是发什么神经?到底要闹哪样?」 沈锐气呼呼的便去如意馆找侯夫人,彼时侯夫人正和侯爷说话,却见沈锐一脸怒色的进门来了。侯夫人倒是知道所谓那般,不等他开口,侯夫人便说:「难道我这么做错了不成?我想要个孙子也不成?她生不了,自己有生得了的人,有何不对?不说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一般的寻常百姓人家,哪家不是三妻四妾的,她要是敢拈酸吃醋,我倒可以给她栽一个妒妇的名声给她!」 沈锐将原本要说的话都给忘了,便换了一套言辞:「看在是母亲的面子上,我就不责罚她们,但也休想让我动她们。」撂下这句话后气呼呼的便走了。 侯夫人咬牙恨道:「我养的好儿子,如今为了女人倒会给我脸色看了。」 沈锐回到畅和堂的时候,薛愫已经从灵犀馆回来,面色沉静的替沈锐接了他换下来的官服。又让人捧了饭菜来,伺候沈锐用了晚饭。 薛愫言语平常,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等到沈锐忙完了手边的事,薛愫才问:「世子今晚怎么归寝?」 「与往日一样便是。」 「可是……」薛愫咬了下嘴唇,什么也没说,便让仆妇去准备热水让沈锐去洗澡。 等到两人睡在一处时,薛愫才低声问沈锐:「那两个人,世子准备如何处置?」 沈锐道:「我已经和母亲表过态,不会动她们。」 薛愫沉默了下又道:「可终究也不是办法,要是我不能替你生儿育女,难道也这样?」 沈锐忙道:「你胡说什么呢。圆静师太说过,不过是体质略差点,又不是断定就不能生养了,哪里就至于……再说才成亲多久,我也没那么急迫。」不过沈锐在意的却是薛愫对那两个女人的态度,好像连半点的醋意也没有。 「喂,我说你真这么大方让我和别的女人睡一处?」 薛愫沉吟才道:「我不是个妒妇,也不是个容不了人的女人。」 沈锐微微叹息了声:「睡吧。」便独自睡了。 薛愫望着沈锐的睡容,明显感受到他有些不畅快,心想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难道自己说错么? 第二日一早,春巧和容佳还没来得及给沈锐请安行礼,就被告知让她们收拾东西出府。 春巧和容佳两个面面相觑,心想这是什么意思,侯夫人吩咐的她们还什么都没做,难道就犯了错要赶她们走?那么入府的这些时间又算什么? 春巧是个温婉柔顺的人,心里虽然不服气但也没什么好期待的,便要收拾东西;容佳却是不服气,便质问着宝琴:「我们才来,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主子,为何就急着赶我们走?我们找侯夫人说理去!」 宝琴早料到她们会如此,因为是侯夫人送进来的人,宝琴对她们倒客客气气的,端着得体的笑容:「这是世子爷的意思,两位再跑到侯夫人跟前哭闹只怕有些脸面更不好看。世子爷的意思也很明显,就算让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世子爷也不会见你们,也不会派事给你们。说来……」宝琴本来想说「那时候你们还不如我们」,不过她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而是笑道:「那两位的出路又在哪里呢?」宝琴将两人的卖身契就给了她们。 第40章 春巧想想那样的日子过得也没意思,便放弃道:「我回去。」 容佳心想两人毕竟也是一条道上了,春巧怎么就先放弃了。容佳见春巧拎了昨日来的包袱就走,容佳拉住了她,问道:「你甘心这样?」 春巧笑道:「有什么不甘心的。」 容佳才不听宝琴的那些话,她还什么都没做,夫人安排的她都还没开始,就这么出去了,她好不甘心。她也不想再过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进府这些日子来。就是丫鬟们的吃穿也比她好了太多,她也见过了不少的繁华,不甘心,她什么都还没得到,如何甘心。不,不能就这一天放弃了。 容佳一头就往如意馆跑,宝琴见状忙吩咐几个健壮的仆妇将她给拦住。薛愫却披了件衣裳走了出来。喝止了一声:「放开她。让她去!」 宝琴急忙看了薛愫一眼,薛愫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宝琴想。这都是世子爷的好意,都是为少夫人着想,少夫人怎么就不领情呢。 仆妇们听见薛愫的喝止早就放开了容佳,那容佳便飞快的跑了。 薛愫依旧觉得身子困乏得很。也没多少精神便和宝琴说:「让他们下去吧,我还要去躺会。」 宝琴会意将院子里的人都给驱散走了。 薛愫和衣躺在床上。帐子都没有放下,被子也没有拉来盖上。她只呆呆的看着帐角垂着的五彩绣花香囊,伸手将垂落的金色流苏缠绕在在手里,手背上簌簌的痒。这屋里谁来谁走。她仿佛都不怎么在意。可为什么心情还是这般的低沉高兴不起来呢。薛愫觉得微微的有些压抑,近来好像总是这样,不经意间忧愁就变得多了起来。 紫绢进来开了香炉真要撒香料进去焚。却被薛愫阻止了:「我不焚香了,将香炉也搬走吧。」 紫绢有些意外。少夫人不是最喜欢嗅各种香气么?怎么突然就改变了。 薛愫辗转了身子,面朝里躺着,便能看见板壁上那一幅幅的彩漆图样,画的是《汉宫春晓》的故事,人物衣裙都栩栩如生。薛愫看得久了,眼睛便有些撑不住,朦朦胧胧的睡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锦瑟在身边急切的低喊着:「少夫人您醒醒,夫人那边传话过来,请你马上过去,有话要问您。」 薛愫好不容易睡着,却被锦瑟又给叨扰醒了,揉了揉眼,身上依旧懒懒的,看了眼窗户纸,红彤彤、亮堂堂的,心想今天又是个好天气。她讨厌这无尽的暑热。 锦瑟替薛愫重新梳了头发,薛愫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藕荷色银线绣梅花的比甲,也没什么可换的,便跟着锦瑟往如意馆去。 侯夫人脸上怒意未平,容佳立在侯夫人身后。屋里站了三四个服侍的丫鬟婆子,婉玉坐在一旁的圈椅里,微微的晃动着双腿。 薛愫见这阵仗,心想那容佳只怕不是个省事的人,添油加醋的好话歹话肯定已经说了一通。她懒懒的给侯夫人行了礼。 侯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有些不屑,语气也冷冰冰的:「听说你要赶她们走?」 薛愫如实道:「是世子的意思。」 「那不也是你的意思么。没想到你心胸这样狭小,连一两个人也容忍不了?」侯夫人的语气已经多了几分鄙夷。 薛愫恭谨道:「夫人要这么说,我也不替自己辩解了。她要留下,我原本也没意见。侯夫人安排了就是。」 侯夫人不曾想她竟如此的柔顺,有些意外。婉玉也有些诧异,嫂子倒这般的宽容大度。那她之前还担心什么呢。 「好,你既然这么开口了,容佳就放到你们房里。再怎么说也是我给的人,可不许亏待她。」 薛愫小心翼翼的应了个是。 容佳这才和侯夫人道了谢,又给薛愫施礼,薛愫却觉得怪怪的,自然也没什么言语。见侯夫人没什么吩咐便要回去,她还想再去躺躺。 薛愫和容佳走后,婉玉和侯夫人道:「娘,我倒觉得大嫂挺好的,肯定是容佳那个丫头在后面乱编排大嫂。」 侯夫人缓缓道:「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我岂能让她那么顺心如意的。当下要紧的不拘是谁给我生个孙子就成。」 婉玉却一针见血的指出:「大嫂的态度我们就不说了,可是娘难道就没考虑过大哥的感受?您这么做不是给大哥添烦么?」 侯夫人却竖眉道:「我肠子里爬出来的,他还要怎样?我想要抱孙子难道也是件错事?姓薛的不能生,我找别的女人来替她生又有什么不对!」 婉玉撇撇嘴:「娘也太心急了点。反正你就是不喜欢大嫂,何必再找这些借口呢。」 侯夫人这个倒没否认。 巧梅急急的走了进来和侯夫人说:「回禀夫人,少夫人在回畅和堂的途中突然昏倒了。」 侯夫人一怔忙问:「送回去了没有?」 第41章 巧梅道:「已经送回去了,也传了齐太医进来给少夫人看病。」 侯夫人想到薛愫身子娇弱就心烦,那和娶曾家那个病秧子又有什么区别,因此也无心再管。 婉玉听说薛愫昏倒了,她却再也坐不住了,便说要去畅和堂看看。侯夫人倒没阻拦她。 婉玉来到畅和堂,只见这边的人忙进忙出的,也无人来招呼她。婉玉倒不要紧,她走至薛愫床前,轻声唤了两声,薛愫依旧昏睡着。婉玉突然觉得胸口跳的厉害有些害怕,她大嫂应该没什么厉害的病吧。 齐太医总算来了,严密的替薛愫诊了脉,连声贺喜:「世子夫人这是有喜了!」 年老的嬷嬷又赶着问了两遍才确定了此事。 齐太医笑道:「世子夫人这里才怀上,怕一个月还没有呢。所以自己还未知觉。滑脉还不是太明显,不过却是千真万确能把到了的!」 婉玉原在屏风后面,听了这话忙跳了出来,倒把齐太医给唬了一跳。 「我这就告诉娘去,让她也高兴高兴!」婉玉喜孜孜的就往如意馆跑去。 外头的太阳还十分毒辣,婉玉倒也不惧,气喘吁吁的跑到母亲跟前,倒把侯夫人惊了一跳,忙问:「你大嫂病得可厉害?能不能救?」 婉玉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努努嘴说:「瞧娘这么说得,好像是大嫂的病救不好了一样。是不是娘就要开始张罗娶哪家的小姐进来做填房。」 侯夫人拉长着脸说:「她病了,我问也问不得呢?你怎么这样说你娘?」 婉玉撇嘴道:「难道我说错了不曾?」 侯夫人脸上有些尴尬,女儿的话虽然直了些,何曾不是她心中所想,偏偏却听得婉玉说:「我本来是跑来给母亲报喜的,大嫂她好不容易怀上了。」 「怀上呢?这么快?」 「还快啊,娘不是一直着急大嫂的肚子么。怎么有了喜讯娘看上去却不是那么喜欢?」 侯夫人垂了眉,她以为薛愫不能怀孕,没想到尽有身孕了。她再不喜欢这个媳妇,可薛愫肚里装的都是他们沈家的骨血。以后也是叫她祖母的,她无法袖手旁观。虽然不曾亲自过去探望,但也拿了些滋补药材,吩咐林云家的宋过去。 沈锐原本在当值,听说这个喜讯后也顾不得许多,骑了马就往家赶,又径直跑到畅和堂。却见薛愫半卧在床上,看上去形容有些消瘦。 他上前抚摸着那处平坦的小腹,温和的笑道:「我要当父亲了。」 薛愫也含了半丝笑意:「不知不觉中他就到我肚里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沈锐又摸了摸薛愫的脸颊,柔声说道:「现在开始你就是两重身子了,可要好好的爱惜自个儿。想要什么,就让她们去弄,要是觉得这里热,我们去倚春园住好不好?」 薛愫强打着精神道:「不用挪地方,我也不想动弹,先这样吧。」 「好,你说怎样就怎样。」沈锐惯能迁就她。 薛愫在被诊断出有孕后,侯夫人便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只让她在畅和堂安心养胎,诸事都不会去劳烦她。 薛愫原本也没管事,此刻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静心调养身子。 可是天气愈发的热了,随着日子的渐长,那孕吐的反应也就上来了。薛愫觉得在受煎熬,一大早起来总是要吐一回,白天略好些,只是胃口又不大好。到了晚上更是搜肠刮肚的吐,甚至还带出了血。 如此折腾了十来天,薛愫反而清瘦了不少。家里行走的这几位高明的太医总说熬过三个月就好了。 薛太太也进府来看望她,却看见了薛愫被折磨得清瘦的身子,鼻子一酸,拉着她的手叹道:「我的儿,你怎么瘦成这样呢?肚里的还好吧?」 薛愫勉强应付道:「太医说没有大碍。」 「可真是受罪,偏偏又到伏天了,你怎么熬得下去。」 不过这屋里还算凉快,当地的大铜盆里盛着一大块冰山,正冒着白气。薛太太见夏天用那么大块冰便叹为观止。这夏天能用上冰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家,像沈家这样有钱有势的,才能用上这么大的冰山,不过看得出来世子待薛愫不错。 「我让人给你算了一卦,说你这一胎是个大小子呢。」 薛愫却淡淡的:「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紧的,横竖都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难道谁还要简慢他?」 薛太太笑道:「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谁不巴望着一举得男,你后面再生养也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薛愫只略略一笑,并未放在心上。肚里这个都折磨得她快不成人形了。哪里还有精力去想将来。只求这一胎能平安降生就足够了。 薛太太又和她说了些养胎事宜,细细的嘱咐一番。 薛愫现在看些油腥就有反应,因此也不好陪薛太太吃饭,便命宝琴他们好生伺候。 第42章 饭后薛太太还想和薛愫多说会儿话,毕竟她如今出门一趟不容易,大媳妇不管事了,二媳妇又才进门不久。面子浅。家里就有些忙不过来。只是见薛愫脸色不大好,她身上也不舒坦,略坐了坐就要回去了。 薛愫便让宝琴将宫中赏下来的两只大蜜瓜一并给了姑母。还给淑苓带了一副香榧木做的棋盘。 转眼已到六月,一年中最酷热的时候。她早就熬不住了,沈锐只好将她送到倚春园去避暑。 倚春园毕竟在半山中,比之山下要凉快不少。树木葱茏。心情也要好一些。 孕吐不那么厉害的时候,薛愫便扶了紫绢慢悠悠的逛着。想着成日坐着也不好,走动多了日后也有体力生产。所以每日早晚围着园子溜达一圈,几乎成了薛愫的惯例。 沈锐依旧在忙碌朝堂上的事,他也不可能每天来看他。不过都会差了竹君来请安。三五天才一次,遇到休沐更是会前一日连夜赶来。 薛愫这一住就住了整整两个来月,八月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她的孕吐已经好了大半,想到薛恒马上要参加乡试。想来想去,这山中知道消息慢,只好又提出搬回府里去。 乡试定在八月初九、初十、十一这三天,一同下场的还有曾鸣、曾鹏、徐松之、古宜哥几个。那古宜虽然前些年被逐出了曾府,不过这一两年来又和曾家的子弟们勾搭上了,出去饮酒作乐也是常有的事。不过薛恒总是和曾鸣一伙,因为志趣也不大和古宜来往。 八月初三这一天,薛恒打听到姐姐从山上回来了,从学堂出来后就径直赶了车去沈府。 薛愫正在看丫鬟们收拾箱笼,便听见薛恒来了,倒也喜欢。这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当薛恒出现在她面前时,薛愫上下打量了一通笑道:「又黑又瘦的,个子倒高了一截。看上去更像个大人了。」 薛恒有些不满:「姐姐老是拿我当小孩子,我这一去考中了的话,就有功名了,今后谁见着不得称呼一声举人老爷。姐姐还说我,姐姐呢?你是两重身子的人,怎么也没见胖,反而看上去脸瘦了一圈,是姐夫待你不好么?」 薛愫笑笑:「别胡乱猜疑,我这都是被这肚里的孩子给折腾的,准备得如何呢?上了考场可千万不要紧张害怕。」 薛恒轻松笑道:「我怕什么,别人才应该害怕。」 薛愫想,这小子向来是有些自大的,再加上前面中了两个案首更有些忘乎所以。薛恒这次能一次考中自然最好,要是失败了也得承受得住打击才行。不然上一世的古宜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恒儿啊,都说这人生在世有起有伏,万一有什么不遂心的地方,你也承受得住,知道吗?」 薛恒知道姐姐担心他,怕他发挥失常的话受不了打击,便笑道:「姐姐放心,我会尽量不让自己留遗憾。万一没有成功,名落孙山,我也不会气馁,大不了从头再来。再等三年便是。」 薛愫听了这话欣慰的笑了:「好,你自己想通就再好不过了。我自然相信你,肯定能一帆风顺的。」 薛恒胸有成竹道:「富先生和姑父都说我的文章没有问题,姐姐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薛愫笑道:「那好,我就等着你蟾宫折桂。」 薛恒也说:「姐姐安心养身子,姐姐这一胎将来一定也是不凡的。等他出来以后,我教他识字念书。」 薛愫抿嘴笑道:「你这个当舅舅的可要说话算话。」 不多时,沈锐从衙门里回来了。薛恒对这个姐夫很是敬重,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沈锐还命厨房里备了酒菜来,要和薛恒喝一通。薛愫却皱眉说:「你知道我闻不得酒气,又要喝酒。时候也不早了,让人送点吃的过来,恒儿用了饭就回棉花胡同吧。」 沈锐和薛恒互看一眼,沈锐拍着薛恒的肩膀鼓励道:「也是,那只好等恒兄弟下了考场回来再庆祝了。」 薛恒也说:「姐夫可要好好的对我姐,你看她倒见瘦了。」 沈锐留薛恒用了饭,便吩咐了得力的人送他回去。 折回来时,却见薛愫在灯下做针线。沈锐见了,便有些不悦:「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费力。家里难道还少针线上的人不成?」 薛愫温和的笑说:「我闲来无事做几针,也是我的心意,」 沈锐轻轻的抚摸了下薛愫还不大凸显的肚子,柔声道:「你怀了他吃了多大的苦头,只希望这个孩子将来健健康康的,是个知恩的人。」 薛愫说:「我的愿望更小,希望他能顺利出来就成。」 说到生产,就是在鬼门关走一遭,时运不好的就将母亲的命给搭进去了。薛愫这些天闲来无事的时候也难免会想这些,要是她不在了,沈锐也一定会善待他们的孩子吧,至少会给他找一个可靠又忠厚的继母。 第43章 薛愫轻轻的揽了沈锐的肩膀,将头埋在他的颈窝里,一语未发。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吹进来的夜风,鼓动着轻薄的纱帐,显得烛影摇红。 「你在害怕吗?」 薛愫道:「我当然会害怕,要是这一关我挺不过去怎么办?」 沈锐的身子微微一颤,旋即扭过身来,紧紧的将薛愫搂在怀里,有些嘶哑的说道:「不会的,我不会让你身陷险境。到时候我一定会在你身边守着你,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宁可不要他,也要保住你!」 薛愫这些日子来总是爱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心情也时好时坏,她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呢,这样的自己让她有些嫌弃。不过沈锐的话,多少让薛愫有些感动,只见她眼圈也红了,薛愫紧紧的依偎在沈锐的怀里。 突然她抬起头说:「清和,刚才他在肚子里动了一下,这感觉真奇妙!」 「当真,我听听?」沈锐扶薛愫躺好,耳朵贴近肚皮,一手轻轻的拍了下小腹,却什么反应也没有:「你莫不是弄错了吧?」 「怎么会错呢?我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得到他的存在了!」 沈锐温柔的抚摸着薛愫的小腹,柔声说道:「可爱的乖宝宝,你在里面要好好的成长,可不许折腾你娘。以后出来也要乖乖的,等你长大了,爹爹我教你骑马射箭。」 薛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要是个女儿可不许教她这些,别像她姑姑,不然我担心都担心不过来。」 「要是女儿的话就让她跟着你学绣花制香。」 肚里突然像什么东西游过了,迅速的从左面跑到了右面,沈锐的掌心明显得感受到了,喜道:「她听见我说话了,在回应我呢。」 薛愫也贴上手去,轻微的胎动让这对年轻的夫妻感到既神奇又喜悦,薛愫脸上的神情柔和了不少,她想,不管将来面临多大的困难,她都会努力的将肚里的孩子生下来。 「不如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可是连是男是女都不晓得。」 「那有什么要紧的,各取一个备用。」 沈锐说:「那我得好好的想想,这个可不能轻率。」 侯夫人也还能隔三差五的差人送些滋补品过来,也不让薛愫上如意馆道谢,每到此时,薛愫便遣了宝琴过去致谢。 因为薛愫怀着身孕,婆媳俩的关系好像少许的有了些进展。薛愫心里明白,侯夫人看重的只是她肚里的孩子而已。 薛愫担心的是薛恒的乡试,腹中的孩子,铺子上的生意,别的她也管不了。而沈府现在正要赶的除了马上要到的中秋,还有便是九月里婉玉与周王的亲事。 八月初九,薛忆竟然带着她那出生不过两个来月的女儿来沈家看望薛愫。 薛愫见了薛忆很是高兴,看着奶娘怀中的小婴儿,便忍不住伸手去逗弄她,那么大点的小孩子,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不过已经不似刚生出来时的皱巴巴,皮肤也变得白净了不少,黑乎乎的眼珠子跟着人的手指转动,十分可爱。看得薛愫心都软化了。 「不磨人吧?」 薛忆道:「怎不磨人,这两天白天睡晚上不睡,前几夜整晚的玩,可累死我了。要不是有奶娘,有婆婆帮着看一下,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妹妹是没看见我黑眼圈都出来了。」 薛愫仔细看了看薛忆的脸,虽然施了脂粉不过确实看得出有些憔悴,便讪笑道:「看来要做好母亲是挺不容易的。」 薛忆便盯着薛愫的肚子看,有些诧异道:「算来妹妹也有四个多月了,怎么竟不显?」 「我也不大清楚,怀着他我好像也没怎么长胖,上个月还吐得厉害呢,这里好在要平复些了。衣服盖着的也不明显。其实也慢慢的鼓起来了,怕到下个月就能大看得出了。」 薛忆因为生养身子比之以前已经胖了一圈,又和薛愫商议道:「听说陈庄出的奶娘好,我这位奶娘也是陈庄出来的,倒时候我帮你询问一下?」 薛愫含笑道:「这个就不劳姐姐费心了,一来我养自己喂养,也和我亲近些。二来贵妃娘娘说让宫中的乳母过来照顾。」 薛忆听说便笑道:「也是侯府这样的人家哪里还缺奶娘。更何况听说世子又正受隆恩,原是我多虑了。」 「姐夫呢,姐夫应该也要参加乡试吧?」 薛忆点头道:「是呀。夫君他这是第二次参加乡试了,上次的落榜他心里还有阴影呢,又说爹爹当年年少才俊,他这一比根本什么都不算。」 薛愫笑道:「我们薛家本来就出读书人。只怕天下也没几家读书人能赶上我们薛家这样出年少才俊。」 薛宾去世的时候,薛忆还不晓事。所以对父亲也没什么印象,不过想起有那样一位才气出众的父亲,也深以为然。 第44章 「恒兄弟呢,前面中了两个案首。看来这一次定是志在意得!」 薛愫轻轻摇头道:「世上也没有那么绝对的事,要是恒儿他这次栽跟头了,我倒觉得并不是什么坏事。当然能一次通过自然最好。我们薛家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能担得起。」 薛忆其实挺羡慕薛愫,她也希望能有个同胞弟弟。只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看了眼襁褓里已经睡熟的女儿,心想她必定不会让女儿以后觉得孤单,一定会生好几个弟弟妹妹陪伴她。 姐妹俩说了好些关于生养方面的事,只要一提到孩子,就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题似的。 薛忆从沈家回来才下了马车,范氏便将她宝贵外孙女接了过去。车子上堆放着些薛愫送她和女儿的东西,薛忆看着人将东西搬下来,便又让人将雇来的车子拿去退了。 大家齐至方太太的屋里,方太太正打发人做月饼,见薛忆回来了,倒堆了几分笑意:「见着人了没有?」 薛忆含笑道:「见着了,没想到妹妹倒瘦了一圈,看样子吃苦不少。」 方太太顺口就道:「看样子怀的是个儿子动静才那么大。」 薛忆倒没多想,一旁的范氏心中却耿耿,这亲家母是什么意思,难道嫌弃她女儿没生儿子么,想也没想就说了句:「怎么就见得怀了个儿子,说不定也是生女儿的命!」 范氏的话倒让方太太赶到尴尬,只好苦笑道:「这生儿生女不都一样么。」 薛忆忙给母亲使眼色,示意她别乱开口。 范氏跟着女儿到方家,原是来颐养天年,女婿待她还不错,又是极孝顺的。可偏偏她和方太太两人脾性有些不大对付。加上方太太早就听说过范氏的那些言行,便有些瞧不上。同住一个屋檐下,久了难免会有些口舌之争。薛忆夹在中间难处,只好劝说母亲到庄上休养去。 庄上的生活毕竟清闲简单,范氏起初还不愿意,后来实在觉得膈应只好被女婿送了过去。隔三差五的也进来与薛忆团聚。 不过自从薛忆要分娩时她就又搬了回来,如今外孙女都两个月了了,也没再回庄上的打算。不管是方太太还是女婿也不好开这个口,只要她住得开心就好。 范氏伺候自家女儿做月子本来也是一点怨言也没有,不过几天后状况就出来了,先是说方家待人不厚道,屋里伺候的丫鬟婆子太少,奶娘才请了一个哪里够,嘀嘀咕咕一通,后来认为问题出在女儿身上,便和女儿说:「肯定是嫌你生的是个女儿,故意怠慢你呢。」 「至于这样吗?夫君他这里要入场考试了,将来需要不少的钱。家里也没那么宽裕。」 「我看你下胎一定要生个儿子,这样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让他们好吃好喝的伺候你。不必过得这么畏畏缩缩的。」 薛忆无言,心想方家的情况本来就不是那么富足,待她也不错,并未像母亲说的那样因为她生了女儿对她不够尊重什么的。方家毕竟是耕读人家,肯定比不上薛家的底蕴也比不了曾家。只好夫婿对她好就足够了。 「娘,我说这里过完了中秋,你还是回庄上去吧!」 「怎么,这么快就急着赶我走呢?」庄上虽然地宽,可是范氏瞧不上乡下人那一股子的小家子气。别的不说一下雨,到处就是泥泞不堪,看着就厌烦。 薛忆看了眼母亲,母亲对这个外孙女也是真心疼爱的,做衣服,打长命锁,都极舍得花钱。 「这里住了久了,娘难道就不想回乡下呢?」 「我还要帮着你带孩子呢,别赶我走。再说我在这里给你撑腰,他们也不敢对你太简慢。我给你说,十五的时候我去菩提庵给你点一盏二两银子的油灯,只要虔诚了,我不就不信你生不了儿子!」 「娘!」薛忆无可奈何的呼喊了一声。 范氏知道女儿不耐烦了,更加絮絮叨叨的说:「我知道你看见我心烦,我就这么你这么一个女儿,不靠你靠谁去。要是女婿高中了之后,你是不是想立马将我给甩开。我辛辛苦苦养了你十多年,也别太没良心,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的谁?」 薛忆痛苦道:「好了娘,你也别说了。」心想幸好娘没跟着去探望妹妹,不然依着娘这性子岂是能省事的? 「好,你嫌我老了,烦了。明天我就回去。哪天病死在乡下也没人知道!」范氏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 薛忆见母亲哭只好又劝慰道:「娘不必难过,等将来日子好过了。我让夫君买处宅子安置你,还请十几个人来服侍你,好不好。现在这里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院子小,人口杂,你先去乡下过几天清静日子,以后好些了了,我再接你回来。」 范氏心里不舒坦,如今再让她回曾家住敷春堂,她也拉不下这个面子。心里憋着火。 「都是你姑母偏心,将你许给了这样一户人家。」范是最后总要抱怨薛太太,认为薛忆现在过得憋屈,都是薛太太所害,在埋怨薛太太时,同时在心里又暗恨上薛愫几分。 第45章 这个中秋过得有些忐忑不安,方太太惦记着儿子考得如何。早已派了人去接场,家里也备了替方远接风的家宴。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等到下场这天,方家人倒是在考场外接着了方远。 「爷、太太和少奶奶在家等候多时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正巧曾家的子弟们也都相继出来了,要约方远上酒楼喝酒。方远却想到家中母亲、妻子惦记便推辞说:「还是先回家安安他们的心,回头等放榜高中了我们再聚。」 方远回到家里,方太太也不先急着问他考得如何,有几分把握,而是笑吟吟的拉着儿子的手说:「我儿辛苦了。」 方远想起三年前的一幕幕来,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声宽慰道:「娘,这次想来不会失手了。」 方太太一喜忙问:「当真?」 方远被母亲这么一追问,反而泄了气,忙道:「我饿了,有什么好吃的?」 方太太连声道「有,有,早就备好了!」又让人去传范家母女过来。 范氏倒比别人都有底气,心想女婿读书不错,肯定能蟾宫折桂,以后女婿做了大官,看那些人还敢轻视她! 过了些时日便到了放榜的时候,薛恒、曾鹏、徐松之、方远四人名字赫然在列。薛恒而且还考中了乡试第四名! 当这些喜讯传到薛愫耳朵里时,薛愫也替弟弟高兴,沈锐便说要替妻弟庆贺,吩咐人准备酒席,请了那些新进的举子来家庆贺。 沈锐一下帖子,无不答应的。 那方太太见沈家还肯请方远,比高中还高兴,连连交代儿子许多话:「你也机灵点,也别一人坐在一旁不和人说话。你要是肯讨好了世子,将来难道还怕没前程?」 方远道:「我知道的。」 「那就好。」方太太想到空手登门不是礼数,便将自己存的私房钱拿出来,备了两样礼让方远带去。 曾鸣落了榜,看上去也不是很沮丧,仿佛是意料之中的事,听说沈锐请他们,曾鸣倒也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上门,对于弟弟们的高中倒都是真心诚意的祝贺。 大家如约而至,都或有礼物相赠。当然里面还混了个异类,那就是落第的古宜。 当他大大方方的出现在沈家的席上时,另沈锐有侧目。暗道这个人倒好厚的脸皮,因此也不招呼他。 那古宜仿佛没感到自己受到了怠慢,大大方方的喝酒吃肉,还拉了人一起小赌几个尽兴。 薛恒看得出姐夫不高兴,便悄声问曾鹏:「昭庆是你叫来的么?」(昭庆是古宜的字) 曾鹏道:「我才没去叫他呢,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二话不说就来了。不过我瞅着世子好像不大高兴呀。」 薛恒道:「我们也别管他。」 那古宜却丝毫不在意,该吃的吃,该乐的乐。 这个薛恒惦记着要见姐姐。便撇下众人去畅和堂。 姐弟俩相见,薛恒很是志在意得的说:「姐姐,怎样?弟弟没让你失望吧?」 「还行!」 薛恒略有些遗憾说:「只可惜中了个第四,没拿到解元。不然也让姐姐更加欢喜,」 「目前只有倒也不错,如今你也是有功名的人了,说话办事更杨改稳重些才成!」 薛恒笑道:「这个不难。等几日我也办两件事来让姐姐过目。好不好?」 「办什么事。当务之急你是要念好书。备战将来的会试。别的你也不用多想。」 薛恒笑呵呵的说道:「可是姑母还说要给我说房媳妇呢。」 「媳妇?你今年也还小,一没前程二没家产,先不考虑这个。我说等你过了会试再说。我还想再买处好一点的宅子。」 薛恒听罢颔首道:「姐姐虑得倒也是!」 薛愫又问今天来了哪些人。唱的什么戏,薛恒皆一一回答了,知道姐姐不喜欢古家,因此连古宜半个字也没提。薛愫只是嘱咐他别喝得太醉了。又让人将他送到前面去。 「少夫人。侯夫人有请!」 薛愫想,又有什么事。便扶了丫鬟。后面跟着几个随行的妇人,众人出了畅和堂。 及至如意馆,侯夫人正忙婉玉婚事上的琐事,见薛愫过来了。便问她:「那副联珠帐子你还收着的吧?」 「收着的,放在库房里的。」 「让人找出来,添给玉儿做陪嫁!」 薛愫想。那不是皇上赏给沈锐,作为他们新婚贺礼的。怎么又要送给婉玉做陪嫁?那帐子是用珍珠串成的,十分珍贵。她也就看过一回,就要送人?心里有些不甘。 侯夫人瞅着她不大愿意撇嘴道:「你当嫂子的还真小气,这么一挂帘子也舍不得。」 薛愫方道:「是皇上赏赐的东西,也是记了档的。回头皇上要是问起来,夫人打算让我和世子怎么回复呢。再有贵妃娘娘看见了必定会说我们沈家小气,给大小姐添箱还拿宫中出的东西凑数。」 第46章 侯夫人道:「我也是吃多了找你商量这事,不愿意给就直说,何必那么多废话。」 薛愫走这一趟白添了无趣。见没别的吩咐,就又回去了。 倒不是薛愫真的小气,有好东西收着不愿意拿出来。只是侯夫人这态度她不喜欢。出了如意馆,薛愫便和跟前的紫绢道:「回头你和宝琴姐姐说,让她开了库房,选几样拿得出手的东西,送到灵犀馆去。联珠帐就算了。」 紫绢答应着。 如今已快到九月了,天气一天天的凉了下来,只是薛愫怀着身孕好像没前些年怕冷似的。她看着那棵高大的榆树,如今叶子全都黄,风一吹就落了不少的叶子,想着到了寒冬腊月,她的孩子就该出来了吧。不由自主的轻轻的抚摸了下肚皮,那孩子似乎也能感受到,轻轻的动了下回应着她。 薛愫走得累了,打算去前面的亭子歇歇脚。突然见那角门上突然窜出来一人,忙对着薛愫作揖。 薛愫倒惊了一跳,后退了几步,好在旁边的丫鬟扶住了。薛愫定睛一看,却不是别人,正是冤家古宜,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人,心想沈锐应该没请他,怎么他出现在这里。 「请世子夫人安。」古宜恭恭敬敬的行着礼,眼睛却不规矩的乱瞄。 薛愫避之不及,急急忙忙的就要走。 古宜却不依不饶的跟了上来要和薛愫说话:「世子夫人难道忘了小的么?当初我母亲还向曾家太太提过亲呢。只是薛小姐怎么就做了世子夫人?小的还没向您道喜呢!」 薛愫倒不知道古家向姑母提亲的事,看样子是姑母有意隐瞒,因此颇感意外。不过跟前这男人着实让人觉得恶心,古宜像苍蝇似的围着她不走,薛愫便竖眉道:「古家少爷,沈家可是侯府,规矩大着。这后宅可不是你一个外人能来的地方。」 身后的婆子示意便请古宜出去。这里紫绢搀了薛愫匆匆走了。 那古宜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见上了薛愫一面,心里又喜又激动,还没好好的说上话呢,这就被带出去了,当真是一入侯门深似海。心想当初差点就成了夫妻,怎么会成了别人的老婆。古宜想到这里便气得跺脚。 回到这边的园子,酒席依旧。 「昭庆怎么跑呢?你还欠我二十文呢。」 古宜将腰上的荷包解了下来,扔到了桌上,嚷嚷道:「不就二十文钱么,我数给你就是。」 过了一会儿,沈锐过来了,来到古宜跟前和他说:「听说古家公子喜欢赌上两把,要不我陪你玩玩?」 古宜有些不大相信,诧异的望着沈锐,嘴巴张的大大的。 「怎么?不愿意?」 「愿意,当然愿意!」古宜一脸巴结谄媚的笑着。 沈锐当然也是个会玩的,命人拿了骰子来,对古宜说:「我们就来最直接简单的,买大买小。如何?」 古宜笑道:「好好,就依世子!」 第一把,沈锐竟然输了。沈锐是个出手阔绰的人,赌得也大,古宜这一把赢了二两银子。不免沾沾自喜。 接下来两把他也赢了,心想这世子运气还真差,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他碰上了好运气。在第四把的时候,古宜便走上了一条输钱的道路。 一共玩了十把,古宜竟只赢了开局的三把,原本身边有不少的钱,如今可都输回去了。心里大骂晦气。因此打算就此收手。 沈锐却诱惑他道:「怎么古家公子不愿意玩呢?」 古宜有些发窘的说道:「不,我身上没钱了。」 「没钱,那算什么。我借给你便是。」沈锐连荷包都丢给了古宜。 古宜见世子如此随和,当然乐意奉陪,心想这里手气不好,说不定接下来手气就好了,他也有翻盘的机会。心下一横,便又继续栽了进去。 众人都到跟前来围观,明眼人都看出来了,这是沈锐在做局坑古宜呢,那古宜却浑然不知一般,玩得十分尽兴。 徐松之悄悄的和古宜说:「你还是别赌了,世子是有意要让你输钱!」 「我不信,不过手气背一点,下一把我肯定能赢回来!」 徐松之见他执迷不悟,无奈的摇摇头。 「古公子这一把是压大还是压小?」 古宜瞪圆了眼睛,仿佛想要看穿一般,想着他连赌几把大都输了,不能一条道走到黑,便说:「压小!」 沈锐笑着点点头:「那我自然就压大了。」 骰子哗哗作响,等到揭开的时候,赫然见开出了十七点,古宜有些不大相信,失神道:「怎么会,怎么会?一定是世子耍了花招,这骰子有问题。」 沈锐冷笑道:「看来古家公子还是不会玩啊!欠了我多少钱了,不如你先立个字据,写上期限,到时间了可要给的还回来。」 第47章 古宜便垂头丧气的,他一路输下来,已经欠了将近百两银子。他一时半会儿哪里拿得出来,见沈锐逼迫,只好硬着头皮写下了欠据。 沈锐接过了,满意的看了一遍,便塞进了怀里。便不再理会古宜与旁人喝酒去了。 徐松之见古宜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怜可悲,还曾悄声问过他:「你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世子?」 古宜想了半天也没头绪,只摇头道:「没什么地方啊。」 徐松之叹息道:「如今你债务缠身,看样子是不能轻松了。」 古宜听徐松之这口气,难道是想帮他一把?连忙赔笑着问道:「徐三爷莫非愿意资助再下一二?」 徐松之赶紧道:「我可没那闲钱,钱都是母亲管着呢。」 古宜原本是想讨好沈锐的,未曾想却欠下了一屁股的赌债,心里哪能舒坦。 再喝酒吃菜,都了嘴里都是苦涩的味道。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散去,古宜灰头土脸的准备回去了。 竹君却跑上来和古宜说:「我们世子爷说,让古家少爷可别忘了钱的事。要是古家少爷不还清的话,我们世子爷可是要派人上门去要的。」 古宜一听要上门去讨要,母亲晓得了那还了得,赶紧道:「我尽力。尽力凑来。」 等到古宜灰头土脸的回到家里,卓氏正和丫鬟们整理针线,老远的就闻见了古宜衣服上的酒味,笑说道:「今天可喝高兴呢?」 古宜有些走不稳,打了个趔趄,颤抖说:「高,高兴!」 卓氏拉着儿子坐好,又吩咐丫鬟去做点醒酒汤来给古宜喝,摸着他脸滚烫的,忙劝道:「可别蒙头大睡,酒气要发泄出来才好。」 不多时,折叶便端了碗酸笋汤过来了,卓氏好说歹说哄着古宜吃了大半碗。 「怎样,见着世子可和他拉近了关系?」 古宜想,现在在债主的关系,肯定是更近,便说:「这事只怕有些难。」 卓氏笑道:「你也该活络些,要是能入世子的眼就好了,在他手上讨份事做,我们也没那么辛苦。现在这个家已经是败落了。还要给你说亲呢。今天你婶子过来倒给我提了户人家。说是个乡秀才家的女儿,只是腿脚有些不好,年纪有些大……」 卓氏还没说完,就被古宜打断了:「这样的女人我不要!」 「你还嫌弃?」 「难道我就不挑选一下?等到将来功成名就了,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才不要年纪大,身上还有残疾的,难道我们古家就只配娶那样的媳妇?」 卓氏心想也是,儿子出落得一表人才,又是个读书人,何必那样的妄自菲薄,想毕便笑道:「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回头我去回绝你婶娘的好意。再给你慢慢的寻一门配得上我们古家的好亲事。你呢。可要争气啊。」 古宜点着头。他满心想娶的只有薛家小姐,只可惜这辈子都不成了,每每想到这里便是又气又恨。 卓氏给古宜做了两身崭新的茧绸衣裳。想着出门会见朋友什么的也像样一点。 古宜身上欠了债,浑身上下的不自在,如今又怕沈家逼迫得紧了,翻来覆去的想有什么赚钱的路子。 过了两日。果然有沈家的人上门来催债。恰巧卓氏不在家,古宜连忙应付了:「几位大爷。我一定会还上的,还请再宽限些时日!」 「宽限?世子爷说了要尽快送过来,可别再麻烦我们哥几个白跑路。」 古宜没法子,如今立了字据想要赖掉也是不可能。只好四处筹措。家里已经没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可供他典当。还有一间笔墨铺子,那是维系家里所有的开销,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拿去典卖。 古宜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找人借钱。平日里虽然一起喝酒吃肉玩乐的朋友不少。可到了关键的时候竟没一个肯伸出手来救助他一把。 久了,卓氏也听到了些风声,曾质问过古宜:「我儿,我听闻你最近都在找人借钱,可是遇着了什么难事?」 古宜佯装镇定:「没有啊,母亲莫不是弄错呢?」 卓氏也不大确定:「我只是仿佛听见而已,没有便好。我儿,这个家的家境怎样你是知道的,如今你可要一心用在功课上,千万别沾染上别的恶习,不然这个家就毁了。」 古宜头皮发麻的应了个是。 又过了三五日,沈家的人再次找上门来,向古宜讨要债务。 古宜只好跪求:「各位大爷,麻烦和世子求个情,就说我最近手头实在有些艰难,拿不出那么多的钱来。」 「拿不出?听你这口气是想要赖账呢?」 古宜忙磕头道:「不敢,不敢!」 「我们世子的名号想来你也是听过的,你要是不肯还钱。我们世子可是有的办法让你还,怎么样,是要主动乖乖的将钱拿来,还是要劳我们世子的大驾呢?」 第48章 沈锐的厉害古宜早就有耳闻,当初亲眼看见他与人一言不和便拔刀相向的,像沈锐这般有权势有背景的人不是他能招惹的,便有些后悔那天不该和沈锐参赌。 「没办法可以想办法啊,找人借也好,典当也好,要不坑蒙拐骗也行,就是要将我们世子的钱给还上!」 古宜苦苦哀求:「只是家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那领头的眼珠子转了转,笑呵呵的说道:「听说你们古家在东大街的十字路口有一家铺子,卖什么来的?口岸倒是不错,要不就拿这铺子抵账如何?」 古宜大惊,难道沈家的人早就是冲着他们家的铺子来的? 「不,这铺子是我们家唯一能出钱的地方了。家里几口人都靠这个吃饭呢,不能卖!」古宜一心想要保住它。 「不卖铺子,那拿别的东西来抵吧。要不你这只握笔吃饭的右手如何?」领头的盯着古宜那只修长雪白的手瞧。 古宜大惊失色,战战兢兢地说道:「不,我不能没有右手,不能失去。」 「这样也舍不得,那样也舍不得。这可让我们怪为难,回头怎么和世子说呢。」 当办事的人将东大街那家笔墨铺子的房契交到沈锐手里时,沈锐只略看了一眼,嘲笑道:「还是你们有办法,可没为难人家吧?」 「那小子是个孬种,一吓唬就屁滚尿流了。世子爷是没看见那德行。当真是好笑的。」 沈锐点头道:「你们几个还算回办事,回头每人有赏。」 沈锐看了眼那张文书,心想总算是出了口恶气,看那古宜还敢厚着脸皮上门来,总算是给了他一个教训。 沈锐拿着房契来到了后院,薛愫正坐在院子里看人搬弄花盆。 沈锐满面春风的走上前去,揽了薛愫的肩膀,笑吟吟的和她道:「今天我宝贝儿子可还好?」 「谁说就是儿子呢?」 「齐太医给我说过,说夫人这一胎准是个儿子。我自然就认为是个儿子了。怎样,他今天没有折磨你吧?」 薛愫笑说:「他今天还算老实。」 沈锐蹲下身来,轻轻的摸了下薛愫日渐隆起的肚皮,目光异常的温柔。 「我有样礼物要送给你。」沈锐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那张文书,递到了薛愫的手中。 薛愫定睛细看了两眼,便立马明白了,忙问:「古家的笔墨铺子的文契怎么在你手里?」 沈锐笑道:「我自有办法将它弄到手上,这铺子我拿着也没什么时间去管它,不如送给你好了。这里的口岸不错,没什么生意都能做。」 薛愫自然是知道古家的这间铺子,上一世古宜给典当了出去,没想到这一世竟然落到了自己手中。她听说过沈锐与古宜赌博的事,没想到沈锐竟将这间铺子给弄到了手上。她自然清楚这间铺子对古家母子而言是多么的重要,一时觉得犹如烫手的山芋般,让她不敢接手,忙推给了沈锐。 「你就是心软,依着我以前的性子,姓古的敢把主意打到我身边人的身上,定让他不得好死。如今我要为未出世的孩子修点福德,暂且留这渣人一条贱命,不过总得要让他吃点苦头。」 薛愫这才明白原来那日古宜跳出来和自己搭讪的事,沈锐原来都知道。其实也不稀奇。所以他才设了局让古宜往里面跳。这个局虽不高明,但古宜那嗜赌如命的性子却一拿一个准。 「这铺子还是世子处置吧,我也没那个心力去管这个了。」 沈锐想了想便说:「也好,要是让人知道这铺子姓了薛,只怕那姓古的又会找上来添麻烦。这事是我擅自主张,夫人也别气。我不过是想替夫人报报仇而已。想想你以前的那些遭遇,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其实薛愫想说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她也在慢慢的淡忘。不过沈锐终归是为了她好,便笑道:「让他长点教训也好。」 「这就对了。」 没过几日,薛愫从王安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据说古宜与一群人在外饮酒作乐,天晚回家时,没看清路面,不小心掉进了河里。第二日才被打捞了起来,人早就咽了气。 薛愫听说这事后,浑身瑟瑟发抖。那个魔鬼死了吗?以一种可笑又可悲的方式结束了他的性命? 前世今生,她与古家的所有牵连和羁绊,都随着古宜的死去终结了。薛愫望着窗台上摆放着的那几盆盛开的菊花,感觉有些恍惚。她回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此刻心里却并未感觉到如释重负的轻快。那复杂的心情反而让她感觉微微的有些压抑。连肚里的孩子也感受到她不安的情绪,轻轻的扭动着幼小的身子,薛愫忙轻手抚慰着他,柔声道:「宝贝,一切都结束了!」 好一阵肚里的孩子才平静下来,薛愫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 沈锐听苏星说起古宜的死讯时,眉头也没皱一下。 第49章 苏星还在感叹:「到底是可怜,年纪轻轻的,连家也没有成。就只一个寡母,听说泡了一晚,人都浮肿了。可怜了那副好皮囊。还听说那古家太太遭受了如此大的打击,也病倒了。如今那古宜的尸体虽然抬了回去,只一领草席裹着,连入殓的棺木都还没有。」 沈锐只淡淡的说了句:「活该!」 苏星微微一怔,心想他家主子果然是个冷面冷心的。知道主子不喜姓古的,便不再提此事,而是又道:「董川那边有动静了。」 「有什么动静?」沈锐几乎快把这个人给忘了。 「负责监视他的人发现了他的异常,私底下会见了杨相国的人。」 沈锐点头道:「你们再注意他的动静,不过他也够沉得住气的,这么久了才有所行动。不过也别盯得太紧了。」 苏星道:「世子放心。」 当沈锐回房的时候,并未提关于古宜的半个字,或许在他看来这根本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而已。 今天齐太医来府给薛愫把过脉,告知肚中的胎儿一切安好。沈锐照例和腹中的孩子交流了几句,才去净房洗澡。 回来时,薛愫已经躺下了。 沈锐吹灭了烛火也蹑手蹑脚的躺了上来,黑暗中,薛愫主动向沈锐靠近,轻轻的依偎在他身旁。 沈锐嘲笑道:「你倒是少有的主动,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可不敢碰你。」 薛愫没有说话,只是暗暗的拉紧了沈锐的衣裳。 沈锐揽着她的腰肢,心疼道:「你还是太瘦了些,该多吃点。你现在肚里又装了一个,不多吃点的话,只怕身子会吃不消。」 薛愫只说:「清和,未来又是什么样子的?太多的事情发生了偏移,早就不是我们所知道的那条道路了,将来……会不会很可怕。」 沈锐拉着她的手轻笑道:「傻子,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有我在。你怕什么呢?」 「因为不确定,所以有些惶恐。」 沈锐揽着她的身子说:「世上的人不都是因为对未来不确定吗,不都过得好好的。你别胡思乱想了。就因为不确定,才会多姿多彩啊,要是都按照预知的走,不是显得挺无趣的么?你如今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子。顺利的生下我们的宝贝。别的事我来承担面对。」 薛愫也觉得这阵子太过于敏感多疑了,幸好沈锐从未因此嫌弃过她。 「清和。幸好有你。」 沈锐轻笑道:「既然选择要一起走,当然要护好你。不然我还算个男人么。」 「古宜他死了,你是知道的吧?」 「听说了。既然都过去了,你也不必再活在以前的阴影里。将这页彻底的翻过去!」 「嗯,我听你的。」薛愫聆听着沈锐胸口心脏的跳动那样的强健有力,给了她莫大的安慰和鼓励。 夫妻俩絮絮叨叨的夜话慢慢的就少下来了。不多时。薛愫依偎在沈锐的怀里已经沉沉睡去。沈锐却不敢动,生怕动作大了伤到薛愫的肚子。 外面静悄悄的。连一丝风也没有。沈锐却了无睡意,睁着眼还在想董川和杨相国的事,心下正琢磨着,突然听见窗下有动静。顿时竖起了耳朵,高声问了句:「有什么事?」 回答他的是刘平:「世子爷,皇上病了。」 沈锐听见这一句,身子不由得一颤,心想怎么这么快,本来按着时间来还有一年多了,怎么突然就病了。 沈锐就再也睡不着,他如今是禁卫军指挥,宫里有事怎能睡得着,便回了句:「我知道了,命人备下车子。」 刘平应了个便退下了。 薛愫被这一惊动便睁开了眼,紧紧的抓着了沈锐的手,显得有些慌张问道:「要出事了吗?」 「不要怕,一切都还在我们的掌握里。只是我不能再睡了,得尽快入宫看看情况。」 外面守着的丫鬟听见了动静已经点了灯烛进来。沈锐起身披了衣裳,穿了鞋袜,轻轻的替薛愫掖好了被子,又让紫绢过来陪她一床睡。 这事也惊动了上房,沈锐不敢去打扰父母休息,只让竹君过去报信让侯爷好生休息,不需多担心。 换好衣服后,沈锐坐了车,便往宫中而去。 当他赶往宫中时,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些宫殿都已经下了钥。他来到平时值守的房门,只有两个侍卫在打瞌睡。 「乾元殿的情况怎么样呢?」沈锐进门的时候,靠墙角打瞌睡的那个侍卫差点栽倒在地,揉揉眼,见是沈锐,忙站了起来,慌忙道:「沈指挥怎么来呢?」 沈锐道:「我听说皇上抱恙,所以寄来过来探望探望,乾元殿这会儿没有下钥吧?」 「这会儿几位御医都过去了,应该没有下钥吧。」 沈锐沉吟了下,便道:「我过去看看。」 第50章 和他说话的那个侍卫赶紧提了个灯笼替沈锐引路。 「除了御医,可还有别的什么动静?」 两人行走在夜间的平安长巷,身边这位侍卫是沈锐提拔进来的人,自然对他毕恭毕敬的,沈锐很相信他。 「才杨相国也派人进来打听消息。」 沈锐倒不意外,点头道:「这倒也没有什么。」 两人穿梭在重重宫殿中,一步步的接近乾元殿。豆_豆_网。 但见殿中灯火辉煌,人进人出的。正巧皇帝身边的首席大太监冯宛走了出来,冯宛眼尖一眼就看见了前来的沈锐。他眯缝着眼,上前与沈锐攀谈。 沈锐倒先问候了皇帝的情况,冯宛道:「御医们还在替皇上问诊。倒是沈指挥耳力灵通,大半夜的也赶来呢!」 沈锐含笑道:「作为禁卫军指挥,责任重大,有个什么事自然得相看着,不然皇上问责下来,我可是担不起。」 冯宛笑道:「沈大人费心了。」 沈锐与冯宛絮叨了几句,沈锐便又去别处巡逻。此刻他开始整理脑中那些繁杂的思绪,虽然皇上这病提前了一年多,可大致上和上一世没有多大的区别。上一世皇帝也是突然就病了,来得突然又迅猛,前后不过半个来月的功夫,竟然就晏驾了,然而齐王竟然是众藩王中第一个赶回来的。 皇帝传出发病的那一晚,他正被几个朋友拉去喝酒宿夜未归。对于御前的事自然是不知晓的。 等到赵王等回到京里时,齐王便拿出去了皇帝的遗旨,登了大宝。随着齐王的登基,接着便对兄弟们接连的打压,赵王受到的牵连更甚,寻了个缘由,直接将亲王贬为了庶民。他也没得善终。 如今细想这些经过时,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齐王如何第一个赶了回来,那么巧就握到了皇帝的遗旨。虽然后面他们也怀疑过遗旨的真伪,不过大局已定,也挖不出什么可靠的消息来。 沈锐心中疑虑重重。走了一圈,派了身边的侍卫去乾元殿打探情况,自己则先回了值守的班房。 「沈指挥怎么来呢?」沈锐一进门便看见了副指挥陆冬。 「听闻宫中有事,便进来看看。陆副指挥今天当值?」 陆冬笑道:「沈大人倒忘性大,今天可不是下官当值么。皇上抱病,御医已经过去看诊了,也没什么大事。再说你我都不是大夫也帮不上什么忙,这里有下官值守,还请沈大人放心回去睡觉吧。」 沈锐大摇大摆的坐了下来,手指轻轻的揉了揉太阳穴,慢声道:「怕都要四更天了,这还来回的折腾做什么。我就在这小房间里打个盹就过去了。倘或有什么事要召见的,也省的来回的跑。」 陆冬笑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不打扰沈大人了,下官再去别处逛逛。沈大人好睡!」 沈锐点点头。 陆冬出来后,不见左思元,便询问了旁边人几句。 旁边人说:「刚才陪沈大人去了一趟乾元殿,此刻不知在哪?」 「难道他还要偷溜不成?」陆冬旋即吩咐自己的心腹仔细侍奉好沈锐,又让人去寻左思元的行踪。 沈锐闭着眼,脑中却一刻不停歇,将这一连串的事来回的想了个遍,总觉得有些蹊跷。上一世他被几个人拉去喝酒,只怕不是寻常之事。沈锐想到这里就再无睡意,披了披风就要出门。 却被守在门外,陆冬留下来侍奉的手下给拦住了:「沈大人这是要出去?」 沈锐斜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睡不着了,想要走走。」 「小的侍奉沈大人!」说着就要贴上去。 沈锐忙说:「不用了,宫里的路我极熟悉的,闭着眼睛也不会走丢。」 「可是陆大人吩咐过小的,要好生侍奉沈大人!」 沈锐暗道:这陆冬是想要监视他?当下有些不悦:「你听陆大人的话难道就不听我的话呢?」 那人忙说不敢。 沈锐兀自撇下他,大步的往前走。此时天色正是暗黑的时候,整座皇宫死灰般的沉寂。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夜幕上只零零星星的几点星光。 负手走了一段路,但见前方几点灯火,渐渐的向他靠近。沈锐略一想,便闪了身子躲在了一棵树后。 「相国大人,您当心点儿脚下,这天黑。」 沈锐皱眉,这是冯宛的声音。 「冯内侍,这事就拜托您呢。」 冯宛赔笑道:「相国放心。」 一行人又往东去了,那是平时朝臣上朝前,休息的小班房。沈锐暗想,看样子杨相国今晚也不打算回府。 待那群人走远后,他才从树子后面走了出来。他抬头望了一眼乾元殿的方向,里面的情况不大清楚,皇上的病情如何更是无从知晓。只希望派出去的左思元多少能打听点什么。 第51章 沈锐大步流星,绕过了重华宫。又过了一座罩楼,来到了乾元殿的宫门外,左思元却不见人影,又见宫门已经下了钥,里面的情况他是无法打探。 正在沈锐犹豫的时候,有人在背后拉了拉他的衣裳,沈锐回头一看,却见是左思元。左思元拉着沈锐到了一偏僻的地方与沈锐道:「大人,我找到了与皇上看病的张太医,此刻正在若芳亭那边等您呢。」 沈锐忙赞:「还是你会办事。」说着便随了左思元往若芳亭而去。 九月里的凌晨已经有些寒冷了,张太医随另几位太医给皇上治病,这是突发情况,听说沈指挥有话要问他,他二话不说就在这边候着了。 当沈锐赶到这边时,张太医正跺脚搓手取暖。 沈锐双手一拱道:「太医受累了。」 张太医见着了沈锐稍微平复了些,便说:「沈大人有什么要问的话?」 沈锐无比冷静的问了句:「皇上龙体怎样?」 张太医如实说:「我没能给皇上把到脉,是陈太医和单太医给把的。脉案也还没记录,怕要到明天。陈太医和单太医这会儿还在乾元殿里没出来。」 沈锐又问:「皇上的病症是?」 张太医道:「突然晕厥,怕是中风。」 「中风?」是呢。上一世也是这样的情况,只是后面突然就晏驾了,难免不让人起疑。沈锐又问:「什么情况下可能会引起中风?」 张太医有些畏冷,语气不免有些哆嗦:「劳累过度、饮食不节、心火暴怒、血瘀气滞、气候变化都有可能。」 沈锐有些纳闷,时间提前了这么多,皇上突然中风,不可能没有原因。沈锐心里有了数。便对张太医道:「有劳张太医了,天气寒冷,还请张太医回去休息吧。」 张太医得令便立马告辞了。 沈锐反复琢磨着这事。身边只剩下个左思元,看样子要想知道更多的事,只有向皇上身边的近侍打探才有所知晓了。 说起近侍来,皇帝身边的首席大太监冯宛肯定算一个。还有便是王朝恩、罗江几位。能打探的只有王朝恩,冯宛是齐王的人。王朝恩却和冯宛不对付,从这里入手应该可行。 左思元悄声给沈锐递了句话:「沈大人,刚才小的仿佛看见了余钱和冯宛说话呢。」 「余钱?他怎么出现在这里?」沈锐大惊。 左思元道:「这个小的就不清楚了。」 沈锐手心都觉得在冒汗,余钱可是齐王身边的一个幕僚。不过也不奇怪,杨相国此刻出现在此,余钱也在的话就没那么的稀奇。看样子这其中必定和齐王有关联。 沈锐重新整理了下思路。齐王、杨相国、余钱、冯宛,几人连成了一条线。上一世赵王为什么会输,沈锐是明白了。 他吩咐左思元继续打探情况,想着天渐渐的要亮了,等到白天要打探事情或许要容易得多。此刻他想起了长安宫中的大太监赵群和王朝恩有交情。赵群又是侍奉的贵妃娘娘,不愁没有路子。 沈锐这样想着便回值守的班房去,等到天亮长安宫开了宫门,一切都好办。 且说沈锐走后,紫绢过来陪寝,薛愫却睡得并不安稳。好不容易捱到了早上,她便叫来了竹君和松君两人,让他们进宫打探消息。 这里丫鬟们陪在跟前,紫绢又不住的劝她:「少夫人放心,肯定没什么事。」 宝琴也说:「这样的情况以前也常有,少夫人还是要慢慢的习惯才好。」 「以前也有过?」 「可不是旧年里世子爷半夜被皇上叫去,三天后才回的家。大热天的,世子爷三天没有沐浴更衣,一进门就说快受不了了,让人准备热水洗澡。还历历在目呢。」 薛愫只要想想就能明白这三天沈锐过得多么的疲惫。 松君去了好半晌才回来和薛愫禀道:「世子说皇上病了,他有些事要处理只怕今天不回来了,还请少夫人别担心。安心养身子。」 薛愫听说,随手掐了一朵粉色的菊花握在手中,看着那一缕缕的菊瓣,心想应该没什么事吧。毕竟距离政变还有一年半的光景。 想到这里薛愫稍微的安心了些。 且说沈锐并未将宫中一些具体的事告之薛愫,怕她担忧。当他回头找到赵群将事情和他说了以后,那赵群也是极仗义的,和沈锐承诺道:「世子放心,这事咱家一定会问个明白。」 沈锐颔首道:「那有劳赵公公了。」 袁贵妃心里有些疑惑,忙问:「皇上这病世子觉得蹊跷么?」 沈锐显得很谨慎:「真相未白之前,一切还不敢妄下定义。不过娘娘,我们也该做好万全的打算才是。毕竟昨晚我的人看见余钱了。杨相国也进了宫。」 袁贵妃迟疑道:「要不,我们给赵王送个信?」 第52章 沈锐低声说:「娘娘放心,我已经吩咐苏星去办了,一切都是妥当的。一会儿还请娘娘去乾元殿打探下情况,毕竟娘娘出面想来冯宛等人也不敢阻拦。」 袁贵妃听说便起身道:「我这就去。有什么事我会让人给你带话的。」 沈锐点点头,便道:「要不我送娘娘过去吧。」 袁贵妃却说:「不用了,我们在一处只怕更让人疑心,你放心,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事。」 沈锐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他重新回到当值的班房时,只一个留守的小侍卫。沈锐心里有些乱,一夜未眠,眼皮子有些撑不开了,也不知左思元怎样。 后来眼皮越来越沉,便有些受不住便伏在桌上睡了。 陆冬走了进来,瞧见了这一幕,便对跟前的人说:「你们两个上去请沈指挥到别处休息。」 身旁立着的侍卫示意,一人手里拿了绳索,两人轻手轻脚上前,牵了绳索就要绑沈锐。没想到沈锐却突然醒了过来,反手将一人给控制住了,眼睛瞪得浑圆,怒目看向了陆冬,冷笑道:「陆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陆冬未曾料到沈锐会突然转醒,暗惊,莫非姓沈的察觉到茶水有问题装睡么?不过如今已经撕破了脸,也不需要再维护下去了,皮笑肉不笑的说:「沈大人,我们多有得罪。」说着招了招手,后面的人便一拥而上,想要靠着人多制服住沈锐。 沈锐也是红了眼,怒吼道:「你们要拿我,也得给个说法!」 陆冬说:「说法,只能怪沈大人时运不好。」 沈锐脑海中突然想起上一世他在家被人拿的事来,再次面临这样的处境,他岂能不反抗的。屋里拥挤了七八个人,都是来势汹汹,情况危急。沈锐看着平日里的手下们,没想到今日竟然背叛了他,刚开始还有些下不了手,后面为了自保也急了。几招下来,他赤手空拳,已经制伏住了两个。 哪知陆冬此刻却拔了剑,沈锐想他千算万算竟不知晓原来陆冬和他并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难怪上一世陆冬要找他喝酒。他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眼下情况危急,陆冬又亮了武器,每一剑都朝沈锐身上刺去。沈锐左肩已经吃了一记,好在只是划破了衣服,并未伤到皮肉。 这里外都是陆冬的人,沈锐信任的人此刻竟到不了跟前,连左思元此刻也不在。他犹如困兽一般进行搏斗着,局势眼看有些不稳,沈锐就要处于下风,快要被陆冬制住时,突然王朝恩来了。 「沈大人!沈大人!皇上召见!」 沈锐听见这声音心上一喜,总算能够逃脱了。可是陆冬等人似乎并不想放沈锐走,沈锐怒眉:「怎么,皇上的旨意也不管用了,难道还想反了不成?」 当下几个近身的便有些迟疑,沈锐趁着这片刻的功夫,迅速的逃了出来,陆冬见沈锐逃脱,心想如今已经鱼死网破,怕是错过了拿住了沈锐最佳的时机。皇上还健在,他也暂时还不能对沈锐动手,只怕由着他去。 沈锐从小班房里出来后,便和王朝恩往乾元殿而去,路上,沈锐相问:「王公公,皇上他找我何事?」 待走到偏僻的地方,王朝恩方停了下来,和沈锐道:「沈指挥,皇上并无旨意。」 沈锐一怔,心想这是王朝恩救了他脱身么,便要向王朝恩作揖,王朝恩却只是淡淡一笑:「贵妃娘娘料着沈指挥怕遭人算计,所以才命咱家过来探望。咱家见状只好谎称……」 沈锐心下明白了,他也不去乾元殿了,只让王朝恩多多留意,稍稍布置了一下别的事,便慌忙出了宫,另作打算。l 后来沈锐四处寻找左思元,却横竖找不到他的下落,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莫非左思元遭遇了什么不测,肯定是陆冬派人干的。 眼下他得将自己的人马集结起来,不能让陆冬控制了整个禁卫军。 沈锐连续两日没有回府,只是让人捎话回去让他很好,不让薛愫操心。等到沈锐再次返回宫中时,他与两日前截然不同,迅速控制住了局面。 与陆冬再次面对,这次沈锐居高临下,对手下们说:「将这个叛徒给我拿下,请皇上发落。」 陆冬显然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本局面他占优,怎么就被沈锐给控制住了,他也不甘心,握拳道:「你也别得意!」 沈锐冷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也别张狂了,我能打回来,就代表你主子也要跟着完蛋了。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把我左思元怎样呢?」 陆冬大笑:「姓左的那小子只怪他运气不好,跟了你。来世再重新投胎做人吧。」 沈锐听说,便握紧了手中的剑,真想就这么一剑戳下去替左思元报仇,不过眼下最是要紧的时候,他就是现在杀了陆冬也没用,不如等到以后慢慢的来收拾他。便吩咐人将他给带走。 重新控制了禁卫军,沈锐行事就更加方便了,局势掌握住后,他抽空回了趟家。 第53章 薛愫早就等得不耐烦,好不容易听见沈锐回来的消息,忙不迭的走出畅和堂来迎接他。 沈锐在仪门看见了薛愫,片刻的怔忪之后,大步的走上前去,扶了薛愫的腰肢道:「外面冷。怎么出来呢?」 薛愫道:「听说你回来了,我这不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你么。是不是出事呢?」 沈锐揽着薛愫的身子说:「等进去我慢慢和你说。」 沈锐甚至没有功夫去如意馆面见父母,只回了畅和堂,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薛愫见他满脸的疲惫,眼里竟是血丝,心想这会儿还是让他休息一会儿。要问他话什么时候都行。 沈锐沾床便睡。不一会儿就鼾声而至。薛愫拿了针线守在旁边做了起来,手里缝的是一双沈锐的袜子。雪白的罗袜,精绣着荷花莲叶的图案。薛愫还在那荷花下绣了一对红色的鲤鱼。不过一双袜子而已,薛愫几乎穷尽自己的针线本事,巧夺天工,只为自己的心意能够传达给沈锐。 薛愫做了几针。又扭头看了沈锐一眼,只见他合目安睡。五官容貌比平时都要柔和。平时微微蹙起的眉头此刻也得到了舒展。肚里的孩子又在开始轻轻的扭动着身子,薛愫伸手轻轻的抚慰了他一下,又抬头看了眼帐子里的沈锐,心中突然生出一股无以言表的幸福和满足感。在此刻往日受过的那些委屈和磨难突然间就消失了一样。薛愫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此刻她坚信身畔的这个男人,一定会给他们母子撑起一片蓝天,今生不再受前世之苦。用了两世才走到了一起。这是何等的艰难不易。 约莫半个时辰后,只见锦瑟匆匆走来。薛愫见她一脸慌忙的样子,便知有事。薛愫将锦瑟叫到了别处问询。 锦瑟道:「苏老先生说要见世子爷,展长史来了!」 薛愫一听,赵王身边的长史怎么又回京了,必定是有要事,耽搁不得,忙忙的上前将沈锐推醒。 沈锐突然就惊醒了,骨碌的就爬了起来披了衣裳就要往外走,薛愫道:「世子都不问什么事吗?」 沈锐道:「我依稀听见你和锦瑟的对话了。我正等着此事呢。」说着便往外书房而去。 薛愫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身影,暗想到底他还是没睡安稳。 等到沈锐来到外书房,苏星和展长史早已在此等候,大家相互见了礼。 展长史也开门见山的说:「王爷很关心宫里的情况,到底如何?」 沈锐道:「请王爷放心,叛徒已经被我拿下了,禁卫军已经没有问题。王爷,此刻人在哪里?」 展长史迟疑了下方说:「只怕明日一早,王爷就会到翠烟山庄。」 沈锐道:「先不急着进宫倒是上策。如今就请王爷稍安勿躁,静观其变了,另外齐王也应该有所行动了,还请王爷当心提防。」 展长史颔首答应。 此时沈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知道,大事将来。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的差错。 展长史便将赵王的计划告知于沈锐,沈锐听着连连点头。如今他能在宫内有个照应,心想应该不会像上世那般狼狈。 计议了一回,沈锐甚至顾不上回畅和堂和薛愫打句招呼,又匆匆回宫去了。 薛愫心下这下总算是明白了,立马将有大事要发生,可沈锐却一直瞒着她,也是怕她担心的缘故。她想了想,便去了一趟如意馆。 正好沈钧在家。薛愫含笑着和他招呼:「二叔今天怎么在家?」 沈钧笑道:「大嫂不知道吗?我都在家休息好些天了。」 薛愫想这两兄弟同样在宫中任职,却是天差地别的,沈锐忙得两天没有回来,弟弟却在家赋闲。 薛愫含笑道:「你大哥才回来小睡了一会儿又出门了,是不是宫中有什么事?」 宫里的那些纷争沈钧虽然不牵涉其中,不过他却是知晓的,却只轻描淡写的说道:「皇上龙体欠安,大哥是禁卫指挥,自然事情有些多。大嫂无需担忧。」 「皇上这病是不是来得有些突然?」 沈钧沉默了下才道:「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想来应该不是特别严重。」沈钧回答得比较谨慎。他只是一个棋博士而已,不像他大哥快要接近权利中心,所以好些情况他也不大清楚。 薛愫见沈钧如此,便知问不出什么来。 侯夫人皱眉道:「好了,你们讨论这些做什么。」又问薛愫:「世子他回了家,怎么我不清楚?」 薛愫道:「世子他累积了,看样子像是几天没休息的样子,才睡了一会儿听说苏老先生请他,这一去就又直接进宫去了。」 这种种的不寻常,就是侯夫人这样一位深宅妇人也知道宫里出了大事。 薛愫越发的觉得惴惴不安,今生重新来过,沈家能否躲过那场劫难,她和沈锐或许都不知道。前世的受曾家牵连,她一生坎坷,这一世若再遭不幸,可不是坎坷能概括了。 第54章 薛愫一直介意此事,想要找人打听,却发现从侯爷到沈钧都不靠谱。薛愫只好将竹君叫来询问,竹君这个人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也不隐瞒。 「世子爷遭到了那个副指挥的暗算,差点要了我们世子的命。好在我们世子逃脱了,听说世子的一个部下至今还未找到,传说已经被副指挥给杀了。」 薛愫大惊,这几日里沈锐遭受过如今的惊险,为何他一点都没有向自己吐露? 「禁卫军里出了这样大的事,又恰遇在皇上病重的时候,这背后肯定有什么势力。」薛愫几乎已经猜到了那背后的势力是什么,只是她担心的只有沈锐又问:「世子如今还安稳吗?」 竹君笑道:「少夫人这个就不用担心了,要是不安稳的话世子也没功夫回来看望少夫人呢。」 薛愫想也是,只是沈锐回来时,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问。 别的事竹君就无从知晓了,薛愫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想到沈锐如今境遇不好,偏偏她现在这样又帮不上什么忙。 沈锐回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长安宫,袁贵妃心急火燎的,沈锐悄悄的将赵王已秘密回京的事告诉了她。袁贵妃诧异万分。 沈锐道:「娘娘放心,这事知道的人不多,还请娘娘多多留意乾元殿的事。」 袁贵妃皱眉道:「皇上一早就将敬妃叫去了,只怕齐王也有行动了。」 沈锐道:「禁卫军那边如今还在我手上,杨相国那边我也派了人过去。倒也不怕,只是希望皇上能够平安渡过这次劫难。」 袁贵妃垂眉不语,皇上这次发病来得迅猛,一天下来只有两三个时辰意识还清醒,几个御医轮番诊治,见效却甚微。如今得做好万全的打算。 袁贵妃想,还趁着皇上清醒的时候,能将遗诏弄到手才是要紧。 袁贵妃还欲和沈锐商议,却通传敬妃来了。袁贵妃暗道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她和沈锐交换了一个眼神。沈锐垂首道:「那么下臣告辞了。还请娘娘放宽心。」 袁贵妃点头道:「去吧,当心点儿。」 沈锐颔首应诺。便从别的门出去了。 袁贵妃整理了衣衫,倒出了偏殿,赶往正殿迎接敬妃。 敬妃见了袁贵妃便施礼:「贵妃娘娘可还安否?」 袁贵妃含笑道:「安,劳您挂记着。对了,敬妃不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着么?皇上的情况可好些呢?」 敬妃笑道:「看着精神倒比昨日似乎要好些,我还伺候了皇上进了羹汤,等皇上安睡后才过来的。」 袁贵妃忙说:「能进羹汤了,看来是要好些了。」又主动热情的邀敬妃到内室坐坐。 两人都维持着得宜的笑容,心下却彼此都明白,彼此说的每句话无不是在打探对方。 沈锐找了张太医了解了情况。 张太医有些为难说:「我还是不能亲手给皇上把脉,全是陈太医他们在负责。」 沈锐沉吟了会子才说:「无妨,你多留心一下便成。」 沈锐又回禁卫军交代了一番,眼见着天色有些不早了,出了宫,不往别处而去,先去了一趟曾家。 曾谱如今已做到了翰林院的编修,每日事务日益繁杂,几乎都是掌灯时分才回家。所以当沈锐赶到曾家时,曾谱还没有回来。 沈锐便去了一趟明晖堂给薛太太请了安。 薛太太正料理家事呢,不妨沈锐突然来了,又见薛愫并没有同行,倒是惊了一跳,忙忙的招呼他,又问:「世子怎么来呢?愫姐儿呢?」 沈锐笑道:「阿愫在家呢,我是来拜访姑父的,并不是和阿愫吵了架过来告状的。」 薛太太便笑道:「你这孩子说话倒有意思,世子肯来我们家走动自然是欢迎的,哪里就疑心起你们夫妻二人吵架了。」心里又想,这个世子倒是能读人心,她还什么都没说,竟然就先说出口了,看来也是不想她他担心,倒是个体贴的孩子。 沈锐又道:「姑母爱护阿愫,自然怕她受到什么委屈。可是我跟姑母您一样爱护她,更不会亏待她。」 薛太太听着他一口一个「阿愫」的叫,心想这小两口倒还亲厚,一点也不生分。薛太太脸上的笑容更加的显得慈爱温厚了,又关切起薛愫最近的身体状况,问及时。沈锐皆细心的回答,饮食起居。一样不落。只是最近这几天他都在忙宫中之事,并不知薛愫到底过得如何。成败能否,这几天就能见分晓了。 薛太太吩咐厨房多做两个菜,要招呼了一坛好酒,想要好好的款待下这位侄女婿。 两人正谈论着,外面传曾谱回来了。沈锐忙起身迎了出去。 曾谱见沈锐在家等他,当时有些诧异。 两人到书房密探。 曾谱沉吟了下才问道:「我听闻禁卫军出事呢。可要不要紧?」 第55章 沈锐苦笑道:「没想到这点丑事还是遮不住都传到翰林院去了。眼下已没什么要紧的了。」 曾谱道:「禁卫军事关重大。可疏忽不得。」 沈锐道:「是呢,小婿觉得压力也大,偏偏这时候还出事。这次找姑父有重要的事情和姑父商量。还请姑父帮个忙。」 曾谱眉毛微挑:「我能帮上什么忙?」 沈锐紧抿着嘴唇,停顿了下才缓缓道来:「皇上这两天神情还不错,如今对王爷来说最要紧的是一纸诏书。姑父应该明白吧,小婿就不明说了。」 曾谱当然明白沈锐的意思。如今他任翰林院的编修这类事和他牵扯原本不大的,只是诏书之类的书写还是他们翰林院的来下笔。他原本只想在翰林院清闲一辈子。没想到如今上了派系的纷争里,再也拔不出来了。 曾谱道:「这事只怕我一人也努力不下来,还得和内阁的商议下。」 沈锐点头笑道:「这个小婿是明白的,那边也有我们的人。」 曾谱还有些犹豫。不过他知道遗诏对赵王而言,甚至是对齐王而言有多么的重要。如今沈家、曾家的命运都系在赵王身上,疏忽不得。 这里正商议着。外面有个小厮探头探脑的,曾谱皱眉道:「有什么事吗?」 「老爷。苏老先生求见世子爷!」 沈锐忙起身说:「快快请他进来。」 曾谱对沈锐身边这位幕僚还不大熟悉,不多时,只见进来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人,个子高挑,两鬓有不少的白发。戴着四方平定巾,方方正正的一张脸,双目炯炯。面容清癯。身着一袭烟灰色的道袍,神色有些仓促。 苏星向曾谱行了礼,恭谨道:「久闻曾翰林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实乃我荣幸。」 曾谱忙虚扶道:「先生客气了。」 苏星又夸赞了两句:「如今京中谁不知曾翰林学识渊博,是有名的大儒。将来还要请教曾翰林一二。」 两人客套了一番,沈锐才按捺住性子问道:「我吩咐先生的事如何呢?」 苏星犯难道:「如今出不了城了。」 「出不了城?我不是给了你那块腰牌么,难道也不管事?」 苏星忙道:「守城的已经换了人,是范楷。」 沈锐听说便有些丧气,他没料到杨相国的人行动这么快,如今外面的人轻易进不了,里面的又出不去,也不知翠烟山庄那边是否还安定。沈锐就有些担心展长史,忙问:「展长史呢?」 苏星道:「展长史倒先出去了。」 沈锐道:「那倒还好。」他眉头深锁,不由得替赵王担心起来,要是这一次再让齐王捷足先登,那么不是又重演上一世的悲剧么? 薛太太那边遣了丫鬟过来请曾谱和沈锐过去用饭,沈锐此刻哪里有心情陪着曾谱小酌,便起身告辞:「姑父,小婿还有要事要忙,不敢久留了。眼下风声紧,只好告辞。」 曾谱知道沈锐的难处,便道:「好吧,我也不留你了。路上当心,要不我派人送你们回去?」 沈锐道:「这个就不用麻烦了。替我向姑母说声抱歉。」 这里薛太太去请了曾鹄和曾鸣兄弟俩过来作陪,招呼了一桌子的好酒菜,张望了好一阵却见只曾谱回来,并不见沈锐的身影,便问:「世子呢?」 「他回去了。」 「回去呢?我还说招呼他好好用顿饭的,怎么这么着急?」 曾谱心下有些不耐烦:「他事多,哪里有那么多的空闲。」说着又看了眼儿子们,说道:「你们一个个的也给我争气一点。 曾鹄丢了官,如今赋闲在家,家里的铺子他也懒得打点,加上和鹄大奶奶夫妻关系不睦,过得很是颓废潦倒,曾谱也懒得管他,毕竟都是当爹的人了。曾鸣落榜之后,在父亲面前更是显得有些畏手畏脚。曾谱看着两个年长的儿子,跌足哀叹,他教子无方! 沈锐并没有回家,匆匆的赶往了宫中。 苏星则替沈锐奔波打点。 皇帝的情况时好时坏,如今已几日没有上朝,下面的递来的奏章已经堆满了御书房的书案。 内阁学士们一并向皇上进谏,曾谱作为翰林编修也去了。皇上看着精神还好,当近臣们向他建议时,他有些恼意,要不是身边的冯宛劝着当时就发了怒火。 可是当他一人静下心来想这事的时候,发现自己也逃避不了,自己的身体也还不知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倘或自己真的挺不过去了,剩下的这个摊子如何办。想想几位皇子,皇帝权衡之下已经有了眉目,是立老三还是立老四,是立长还是立贤?皇帝突然想起赵王十几岁的时候跟随部队出征的事,那时候他还真的什么都不怕,一身都是胆子,要不是沈锐从敌军中将他救出来,或许就失去这个儿子了 第56章 皇帝回想起儿子们以前的那些事来,目光渐渐的变得深邃起来,左右为难之际,渐渐的胸中也有了答案。 皇帝叫来了冯宛吩咐:「把杨相国和曾翰林叫过来。」 冯宛一怔,心想皇帝这是拿定主意呢?只是他也不敢妄意揣测圣意,只好吩咐人将两人又给请回来。 曾谱心里明白,皇上之所以又叫回了他们,便是下定决心了。 皇帝只留下了杨相国和曾谱,其余跟前侍奉的太监宫女统统都赶了出去,门窗紧闭。 冯宛立在阶下等候使唤,整个心思都悬在门内。也不知那位主子到底做了如何的决算。没过一会儿,杨相国和曾谱都出来了。曾谱是赵王的人,这个冯宛自然清楚,便又去看杨相国,却见杨相国一脸的茫然,冯宛心里嘀咕,这是什么意思?他又看了眼曾谱,脸上同样让人不明所以。这下冯宛更加糊涂了。 杨相国已经和曾谱话别了,冯宛赶紧上前去,低声和杨相国道:「相国请留步。」 杨相国转过身来,微微的向冯宛摆手。冯宛大愕,这么说皇上属意的是赵王?!杨相国又道:「圣意难解,我也不知道。」 冯宛这又一想,莫非是还没定下来? 第二日,从宫中便传出了皇帝已秘密立储,诏书写在一锦匣里,放在乾元殿的匾额后面。至于诏书上写的是谁的名字,除了皇帝本人,谁也无从知晓。如今储位已定,虽然还不知晓人选是谁,但却在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人心。 沈锐对于皇帝的这个做法有些疑惑,只好再次上门找到了曾谱询问情况。 曾谱却说:「皇上只是给我和杨相国说明了他要秘密立储,诏书放在锦匣里,放在乾元殿的匾额后面,至于属意哪位皇子确实没有半点的吐露。」 沈锐想到这位皇帝多疑谨慎的性子便笑了:「这样也好。」 曾谱却不放心:「要是立的是齐王,赵王该如何?」 沈锐笃定的说:「不,我们王爷已经胜券在握了。」 曾谱满是疑惑,沈世子应该也不知晓那诏书上写的谁,为何他那么笃定? 范楷把守了城门,守卫森严。不过赵王还是想了法子进了城。 当展长史来找沈锐时,沈锐还正在家里陪薛愫甜蜜,突然听说他来了,沈锐忙起身和薛愫道:「这事我得必须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 最近沈锐总是把「一会儿就回来」这句话挂在嘴边,可从来都不作数,好的让薛愫等半天,坏一点的,竟一天一夜也不回来。不过她知道眼下的情景是关键时期,因此也不嗔怪他。有时候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等到三更也等他。 沈锐匆匆赶到花厅,果见一身简衣便服的展长史正焦虑的坐在那里,见到了沈锐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忙起身和沈锐一拱,说道:「世子,王爷要见你!」 沈锐有些诧异忙问:「王爷进城呢?」 展长史说:「昨晚进的城。」 「在哪里?」 展长史摸了下鼻子方说:「暂时住在倚翠楼。」 「倚翠楼?」沈锐的眼中写满了惶惑。让堂堂一位藩王住在青楼里,也太那个了。不过都这个时候了,还能计较哪些? 赵王等着要见沈锐,沈锐看了看身上这套衣服乃家常便衣,并无不妥的地方,便跟随展长史去倚翠楼。路上他也替赵王拿了主意,倚翠楼那里人多混杂,终究不是个藏身之处,出入很是不方便,他在金鱼胡同那边还有处不大住人的宅子,不如让赵王去那边落脚。也好图日后之事。 这里薛愫等了沈锐半晌。不见他回来,倒也没想这事。她走到门前,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有些阴沉,吹来的风也凉飕飕的,转眼就要到冬天了,而她肚里的孩子会在明年春天来临的时候降生。不过她希望这个冬天没有那么的寒冷。能够好过一点。 薛愫希望过平静的日子,只是这平静的日子没有过几天。十月初七下午,宫中便传出来消息。皇帝于未时二刻在乾元殿宾天。 皇帝晏驾,这可是动了国之根本的大事。这消息一传出来之后,外命妇们便纷纷要进宫跪礼。薛愫虽然有六个多月身孕了,行动有些不便。但规矩不能乱还是要跟随侯夫人一道入宫。 宝琴带领着丫鬟们给薛愫换了衣裳,好在命妇服本来就宽大。虽然薛愫肚皮已经隆起却也能完好的遮盖。金银翠玉是不能佩戴了,只简单的梳了个发髻,用木簪簪了头发。 侯夫人如今担心薛愫的肚子,对她还算上心。虽然跟着进宫的人有限,但也一直吩咐身旁的人好生看护着,一点乱子也不能出。 事情来得有些突然。宫中还要好些门窗都没来得及罩上白纱。薛愫紧紧的跟在侯夫人身后,举哀。跪礼。只是一来一回,身子沉甸甸的未免有些受不住。 等到一切礼仪完毕后,薛愫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就要往后栽,好在后面的人及时扶住了她。 第57章 恰巧袁贵妃看见了,忙道:「让她到长安宫里去躺会儿吧。」 眼下也只好如此了,袁贵妃吩咐之下,便找来了软轿,丫鬟宫女们相伴着一路往长安宫而去。 皇帝归天作为皇子藩王们自然要回来祭祀,还有一件无比重大的事情就是谁来继承皇位。 齐王和赵王都提前回了京,第一个先回宫的是齐王。 已经年过三十的齐王见皇父归去,到了停放棺椁的殿外,一路叩拜着进了屋内。哭声震天,闻着落泪。 当下有些大臣心中暗道:这番哀恸,果然是极孝顺仁厚的。 几位年幼还来不及就藩的皇子们,见皇兄如此,都呆住了忙往这边看来。 齐王心里悲痛归悲痛,可他最惦记的还是那匾额后面的锦匣里到底是谁的名字。倘或不是他,他也该有所行动了,所以急急的进了宫,先控制住了局面。 将近黄昏时,赵王才入了宫,一脸的哀思,恭恭敬敬的奠酒上香跪拜。表情肃穆,沉默寡言。有臣子与他要言语,赵王也只是冷冷冰冰几句话就打发过去了。 皇帝驾崩,朝政不能无人管理。当下汪大学士便提出要取出放在匾额后面的锦匣,众臣也跟着附和。 杨相国却站出来道:「今日两位藩王才到京,一路风尘仆仆的,事情也乱。不如等到明日早朝时在打开也是一样。」 齐王看了杨相国一眼,心想这位老相国倒是个极来事的,两人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不过汪大学士又道:「就因为眼下事杂,所以才急需新帝出来主持事务,等到明日,谁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变故。」 当下之意,就是明日再开那锦匣里的东西肯定会有所变动。 众臣窃窃私语一阵有赞成汪大学士的,也有赞成杨相国的,当下就分成了两派。争执不下。 后来又请出了康皇贵妃出来拿主意,皇贵妃虽然统领六宫,却是个省事的人。她也明白是赵王和齐王之间的博弈,加上处在袁贵妃和敬妃之间,她想了想便拿了主意:「乾元殿派人里里外外的把守,明早再告布天下想来也行。」 齐王一派自然是答应的,又去看赵王的意思。赵王看了汪大学士一眼,也颔首答应。此事算是有了个结果。 当下乾元殿便派了重兵把守,沈锐统领整个禁卫军,行事起来自然严厉。他今晚是不会回家了,听说薛愫在长安宫休养也只是派人去打探了句消息而已,更多的重心放在了把守和巡逻上。 到了夜半时分,大多数人已经睡下了,沈锐也觉得困乏,可是他知道越到这样的关头越不能放松,更是加强了巡逻。终于在快到四更天的时候,沈锐发现了异常。 当时他正往东南方向而去,却见有一道人影迅速的闪过,好在他警惕发现了,忙喝止了一声:「是谁?」 黑影知道发现了就要往那角落里藏匿,殊不知躲进角落里就是给自己寻了死路。等到数只灯笼照过来时,却发现是冯宛蹲在那里, 沈锐也懒得和他解释什么,便对身边人道:「冯大总管意图不轨,你们先将他带过去,明天听候上面发落。」 冯宛便苦苦哀求:「沈指挥,咱家冤枉呀,不过是路过这里,怎么就成了意图不轨呢?」 沈锐冷笑道:「有路你不大大方方的走,干嘛鬼鬼祟祟的,再说都这个时候了,难免不让人生疑。来人先将他带下去,有什么话等天亮再说。」 冯宛又是一阵的叫冤,沈锐却压根不听,等冯宛被带走的时候,沈锐突然起了疑惑,忙带了人四处搜寻,果不其然,冯宛只是调虎离山,分散沈锐的注意力。他发现了一人正躲在那柱子后面的阴暗处,正要去扒拉那窗户。 当灯笼照向那人时,沈锐有些诧异,那人不是别人,而是那个他救了的董川。 「董川,你有什么话要说?」 董川耷拉着脑袋,沉默不言。 沈锐心想此时也审不出什么来,便让人将他给带走了。 等到天亮,在朝臣的见证下,终于将乾元殿后面的那个锦匣取了下来,王朝恩当众宣读了里面的诏书。 「皇四子永康,人品贵重,深肖朕躬。特此传位于皇四子永康皇帝位。」 赵王绷紧的一颗心,总算是水落归槽,有了着落。 沈锐听说后,不免眼睛一热,抬头望望东边的云彩,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冲破了数日里的阴霾。他握紧了的拳头终于缓缓松开了,这条路他比谁都走得艰辛,如今终于如释重负了。 因为遗诏,赵王顺利的继位,宣布明年改元,大赦天下,减免赋税徭役。 如今又与礼部商议,定了大行皇帝的谥号,为文皇帝。奉生母袁贵妃为太后。 齐王对于这个结果深感怀疑,自是不依,新皇帝念及兄弟情义,只让他在灵前替先皇守孝,等入了地宫便让他迅速回封地去,不得在京久留。 第58章 后来薛愫听说此事后也感到惊心,不住的问沈锐:「你怎么就知道遗诏上写的是赵王呢?」 沈锐笑道:「因为我能掐会算啊。」 「骗人!肯定不是这样的,据说先皇写诏书时跟前一个人也没有。你如何知晓?」薛愫瞪大了眼睛,后来低声问了沈锐一句:「莫非你提早看过那匣子?」 沈锐忙道:「怎么可能,别人不能接近我自然也是不能接近的。只是将两世发生的种种事情联系起来细细想了一通,不就有了答案。便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薛愫笑着往他怀里一靠,说道:「我都替你担心死了,没想到你却这么有把握,却不肯透露一点消息给我,害我白担心。」 「你要养身子,哪里能让你操心呢。我不是说过吗,有我在,就不会让你担惊受怕的。没想到你还是担忧了。」 沈锐摸了摸薛愫隆起的肚皮,轻声和肚里的孩子说道:「宝贝,最近爹爹忙,没有顾上和你玩,你有没有淘气呀,可不许折磨你娘。不然出来我打你小屁股。」 突然薛愫叫了一声:「哎哟,他正踢我呢。」 「这小东西还来劲了。」沈锐便隔着肚皮和里面的宝贝玩了起来。 且说新皇才登基,百事繁杂。 等到大行皇帝入了地宫,便让各藩王回封地,以免后患。 紧接着就是处理朝政,只是这一件办起来未免有些繁杂,皇帝连续几日没日没夜的忙碌,让昔日的赵王妃如今的新皇后怎能不担心,私下里也劝解了好几回。 皇帝却说:「父皇病了的时候,那些折子就堆积在那里,如今这些天过去了,折子越来越多,我不加紧怎么成。」 「可是皇上也得保证龙体才是,您这样让臣妾怎能不担忧?」 皇帝温柔的看了一眼跟前这位伴他一路风雨走来的皇后,柔情的说道:「不要紧的,我自己有分寸。」皇帝新登基,也还不习惯自称「朕」。 皇后也就不再劝说了,她如今已是怀胎四月了,虽然身子还不大显,不过因为前面的生养,底子有些弱, 皇帝便关切了几句:「皇后才该多保重,这些日子来的变故,你也跟着吃了不少的苦。好在如今入了宫,做得了天下的主,这边的太医们医术都是极高明的。再有沈家的那位世子夫人不也怀着身孕么,你让她进宫来陪陪你,也有个解闷的。」 皇后悉数答应着。 到了初五这一日,是外命妇入朝给太后、皇后请安的日子。 众人行了礼后,太后留下了永乡侯夫人和世子夫人。在太后的寿康宫里闲话家常。 以前太后还是贵妃的时候,侯夫人倒没那么拘谨,可如今隆升为皇太后了,不免有些紧张。倒是薛愫一如平常,有问有答。十分得宜。 太后又笑道:「来年二月里的观音会,哀家也想替孩子们祈福。昔日里听说世子夫人刺绣无双,比宫里针线局里的还出色,所以还想拜托世子夫人帮忙绣一幅观音像不知妥否?」 侯夫人听了这话自是犯难,眼见着儿媳妇的肚皮一天比一天大,哪里还有那个心思,想着该如何拒绝。哪知却听得薛愫道:「这是件积福的大善事。民妇一定替太后办好此事的。」 太后一听便喜欢了:「世子夫人果然是个爽快的人,需要什么东西尽管开口。」便又赐给了一匹用做绣像的素绢。 皇后在一旁看着,心想这薛氏挺着个大肚子倒也不怕累。到底是年轻。像她就不行了,好不容易坐稳了胎,几次出现了状况都吓个半死。 回到家里,侯夫人终于忍不住拉下脸来斥责薛愫:「你逞什么能?非要揽事来做才高兴。你当娘的怎么就这么狠心,竟一点也不联系肚里的孩子。要是出个状况我看你怎么办!」 说到底侯夫人心疼的不过是她孙子,根本不把薛愫的身体放在心上。薛愫明白这一点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因此淡淡的说道:「侯夫人帮我选两个帮手,虽然时间不多了。但也能做出来。」 侯夫人见薛愫执拗如此,也拿她没法子,再说已经应承了太后。就没有反悔的道理,语气也软和了些:「找两个绣娘不是什么难事。你也得自己珍重。罢,要些什么东西,你列个单子来,我让人照着买去。」 「不过是些针头线脑的,倒容易得,绣房就选在畅和堂的暖阁吧。」 这个侯夫人没有异议,当下便去安排。 当沈锐知道薛愫揽了这样一件事后,也颇有些不悦,阻拦着薛愫:「你什么时候也变成死心眼了,太后又怎样,你也要懂得推脱,倘或出个事来可就不值当了。」 薛愫道:「我不是不懂得拒绝,只是觉得这是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不过做几针针线而已,在家我不也给孩子做衣裳么。不过为的是一片心意,这片诚心说不定还能给孩子带来些福泽有什么不好的。你也不用唠叨我了,连你母亲都说要帮我呢。我自己会小心的。」 第59章 见薛愫说到这份上,沈锐也只好由着她去,再次吩咐跟前服侍的人不许她累着。 眼见着天气越来越冷,侯夫人帮忙找来的三位绣娘手艺都很精湛,薛愫让她们帮忙打下手,主要还是自己在做。立了稿子便要开始上针了。暖阁里倒一点也不寒冷,不至于做一会儿手就僵了。薛愫估摸着用两个月的时间应该能完成。 这里太后和皇后有赏赐了许多珍贵的滋补的药材下来,薛愫悉数收着。 只是她如今不敢一坐就是大半天,不然肚里的孩子会抗议的。 菊明走了来和薛愫道:「少夫人,曾三小姐来了。」 薛愫心中一喜忙说:「苓姐姐倒许久没见着了,我这就去见她。」也不用换见外客的衣裳了。薛愫略抿了抿头发提着衣裙就走了出去。 等到薛愫赶到这边花厅上时,却见不仅淑苓过来了,一路相随的还有毛氏。 大家见了礼,薛愫又命将宫中赏的两匣精细点心拿出来,奉了香茶,热情的款待两位。 毛氏第一次来沈家,也曾听说过原本是小姑子要嫁过来的,没想到竟然嫁的是表妹。对于这桩婚姻还轮不到她来点评,不过四下里打量了一番,倒觉得这里确实一派富贵气象。 淑苓却指着薛愫的肚皮惊呼:「没想到肚子都这么大了,不过薛妹妹倒好像没怎么长胖,脸也和以前一样。」 薛愫含笑道:「身子却沉了不少,月份越大,行动也就越不方便。」薛愫说着便看了眼旁边沉默的毛氏,笑问道:「二嫂子过门也有半年的光景呢,可有好消息呢?」 毛氏却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说道:「什么好消息,还没呢。」 薛愫笑道:「那可要加紧,姑母肯定还等着抱孙子。」 毛氏红着脸道:「这事只怕也急不来。」 薛愫见她有些拘谨,也不好再问下去,便和淑苓闲话起家常来。毛氏却举目向薛愫看去,果见姿容出挑,艳若桃李。加上衣饰鲜亮更衬得她高贵典雅,相比之下,自己倒却是个寒门小户里出来的,有些相形见绌。不免想起她在府里听说过的那些言论,果真他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人的。 这里姐妹们正愉快的谈论着,却见沈锐一头从外面匆匆赶回来。当沈锐进门时才发现家里来了客人,神色匆忙的和淑苓、毛氏打了句招呼。 淑苓是个有眼色的人,见沈锐肯定是有什么事要和薛妹妹商议,便起身道:「薛妹妹,我们先回去了。」 薛愫迟疑了下忙道:「苓姐姐急什么呢,你们连茶都还没怎么喝,不碍事的。你们先等等。」薛愫知道沈锐肯定有什么事,只好让紫绢和锦瑟出来替她招呼淑苓和毛氏。 这里薛愫急急的跟着沈锐进了内室。 「出了什么事吗?」 沈锐回头道:「齐王叛乱了。」 「叛乱?」薛愫瞪圆了眼睛,旋即又说:「他这个人倒是能做出此事的。那么皇上意欲何为?」 「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要想办法镇压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婉玉丫头,如今跟随周王去了封地,势必会受到牵连。所以再三向皇上求准了,让我出兵清剿。」 「你要出兵?禁卫军怎么办?」 沈锐道:「禁卫军里稳妥的人多的是,冯宛一行人已经得到了惩罚,陆冬也下去了,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从外面乱起来的,我躲在皇宫中也无济于事。」 「那你打定主意要出去呢?皇上可准呢?」 沈锐笑道:「皇上有什么不准许的,这么紧要的关头,他肯定会答应。」 「可是你也没什么带兵打仗的经验,再加上战场上刀枪无眼,要是出个什么事怎么是好?」薛愫说着便垂下了眼睑,紧紧握着的手,指甲一阵阵的泛白。 沈锐笑道:「我又不挂帅,不过是跟随朝中的老将一道出征而已。」 这下薛愫没有反驳的借口了,她心里有些不舍。两人成亲大半年来,几乎没怎么分离过,一旦沈锐跟随去打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 沈锐知道薛愫的不舍,语气也柔和了些:「我还要亲眼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呢,你放心,说不定用不了一个月就平定了,我还能赶回来过年也未可知。」 薛愫知道他担心自己的妹妹,既然铁了心要走,她劝也是没用的。只好道:「去吧,上一世的遗憾,今生都弥补过来。」 沈锐对薛愫的体贴很是感动,又连忙承诺:「你放心,我一定会平平安安回来的。我不在身边你也要好生保重才是。娘那里我也会和她说,让她好生看顾你。」 薛愫沉默不言。 事情突然,得尽快控制住局面才是要紧。皇帝下旨定了后日一早有彭老将军怪帅出征,沈锐为左先锋。 侯爷见儿子如今肯跟随部队出征,倒没那么儿女情长,很是支持,欣慰的拍着他的肩膀说:「我儿长大了。」 第60章 沈锐想起以前的种种纨绔,以至于迷失了自己,鼻子一酸便道:「父亲,家里这些就交给您呢。」 侯爷含笑着点头:「我儿放心,你也要自己保重!」 侯夫人的态度却很是不舍,拉着沈锐哭道:「好不容易给你娶了个媳妇,才有了身孕。你就要急着上战场去,不是叫我惊心么?」 沈锐劝说:「不要紧的,母亲应该相信你儿子的本事才对。」 当下侯夫人便命人治了酒席要给沈锐饯行,薛恒闻讯也赶了来向姐夫道别。 虽然是在国丧期间不敢大肆热闹,但自家人也坐了几桌。 沈钧端着酒盅和沈锐道:「大哥这次出征,定能凯旋归来,到时候封妻荫子,就是我们沈家无比的荣耀了。」 沈锐笑道:「你平时都不大说话,怎么变得这样油嘴滑舌了。」 沈钧忙道:「世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难道我大哥是个例外?」 沈锐说:「这个家就靠你了。」 「大哥放心的去吧,我知道你是担心妹妹,怕她受到牵连。如今她跟着周王去了封地,身边也没个亲人,我也想她得紧,大哥见了她替我问声好。」 沈锐点头道:「我什么都不说,你都能猜着,不愧是一母同胞的好兄弟。我这些天日夜担心的都是婉玉,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让她好好的活着。」 沈钧听着兄长这话说得有些决绝,眉头紧锁,目光落在手中的那只犀牛角的酒杯上,兀自的出神。 沈锐便举杯和沈钧道:「我的好弟弟,一切都托付给你了。」 到了夜里,在枕边沈锐自然和薛愫有说不完的话。薛愫将头埋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心里浮出一丝眷恋来。竟是两世来不曾有过的情愫。 沈锐手里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你以后可别给自己置气,什么事想开一点。」 薛愫戳了戳他的胸膛说:「难道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小气的人吗?」 沈锐笑道:「倒不一定,只是女人有时候想问题容易钻牛角尖。」 两人又嘲笑一回,夜深时才渐渐睡去。到了第二日分别的时候。薛愫见他一身甲胄,肩上背了箭筒和弓,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薛愫举目看去,只觉得气势迫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嫁了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薛愫站在檐下和他挥手告别,薛愫微笑着。目送着他远去。 沈锐一路出了门。硬下心肠来没有回头。直到上了马,才扭头看了看,早已看不见薛愫的身影。 这是新皇登基以来第一次出兵。竟然就是针对的自家兄弟,实在是无可奈何。 齐王封地在福建,没想到他还没到自己封地就开始作乱起来。看来在上京的路上早就布置好了,只要他没登上位。势必就打算自己夺过来, 齐王一行人刚到了宿州。便开始作乱进来,不过花了五天的功夫就进到了宿州城内。一番谋划后,便将整个个宿州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没想到竟没遇到多少的抵抗,轻轻松松的就夺得了一座城池。齐王自是骄傲满意,如今手下纠集了几万人马,便将宿州作为自己的根据地。再慢慢的扩大,密谋一步步如何进京夺位。 「下一步。我们意欲何为?」 余钱在旁边建议:「当然是一鼓作气北上。现在士气正猛,不能放松。」 齐王捻须笑道:「北上自然是要北上的,不过有一处我知道是个好地方,也早就想进去看看。」齐王的手指向了开封的方向。 当下便明白,齐王是想要拿周王做筏子,给新皇一点眼色瞧瞧。去将新皇亲兄弟的地盘夺过来,让周王沦为他驱使,想想就是痛快的事。 众下跟着附和,统统认为开封也能轻而易举的拿下,到时候将周王掳来当人质,那位新皇不是最估计骨肉亲情么,只要手上有了砝码,就不愁没有胜算。齐王何尝不是这么考虑的,周王才到封地,地皮还没踩热,这个时候选择进攻是最好的方式。 齐王当下与人布置了,第二日凌晨一队先行部队就向西进军,准备拿下开封。 齐王的人马势头正猛,京城里还来不及反应就又攻下了两座城池,周王得到了战报,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如今已是周王妃的沈婉玉便劝说道:「王爷这个时候害怕也没用,城里的百姓可都在看着我们呢,难道我们还不能保他们一方平安?」 周王有些茫然:「我手下的兵不多,只怕是守不住。」 婉玉有些好气又好笑:「您是王爷,又是如今皇上的亲弟弟,他们肯定是打你的主意,想要拿你威胁皇上,岂能让他们如愿的。你别怕,别让他们攻城。要不你先去找个地方躲一躲?」 「我还是不走,走了的话,这城里的百姓怎么办,不是就沦陷了么?」周王思量了一番。 第61章 婉玉笑道:「王爷不走,那臣妾与王爷一道迎敌如何?」 周王有些讶然的看了看跟前的王妃,这位王妃是十年前就已经订下来的亲事,以前也时不时的见面,对于婉玉的脾性他也是知晓的。不过听她说出这样的话还是有些意外。他的王妃和别家的女子不一样,不愧是沈锐嫡亲的妹妹。 到了敌军来进攻的时候,周王率领城中的部队进行反击,支撑了四五天,也没落于下风,看来敌军有些坚持不住了。便有人出主意:「这样攻不进去,得想法子让里面的人出来。我们兵分两路,说不定还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那主帅点头道:「倒是个主意。」 当下不过略用一计,便将成立的主要兵力都吸引了出去。周王如今也出去了,只剩下了婉玉带着城里的普通百姓们。 婉玉看出来这是敌人使得的诡计,便有些痛悔:「王爷怎么就没看出来。」 「王妃,我们还是赶快找地方躲起来吧。不然就要大难临头,那些人进了城只怕第一个就会来寻王妃,到时候拿你要挟王爷怎么办?」 婉玉咬牙道:「不怕,就是城里剩下些妇孺,也还能抵抗些日子。王爷发现不对劲会立马回来的。城不会那么快就丢了。」 婉玉拿定了主意,便命人将她的那张弓拿来。骑上了她的雪花,带了几个卫军,便往城门而去。服侍婉玉的人见王妃如此劝也劝不住,不免有些提心吊胆。 婉玉爬上了城门,向外眺望,不远处果见异状,心里估量了下她能组织起多少人抵抗。能支撑多久? 婉玉见有一人正鬼鬼祟祟的向城门靠近。皱眉暗想,肯定是敌军派来的探子,二话不说便搭了弓。瞄准之后,便射了出去,竟然一支就击中了那人。 「你们去看看那人还活着没有,要还有一口气将他绑来。我有话要问他。」婉玉随意的吩咐了守城的士兵。 不仅是守城的士兵还是卫兵早就呆怔住了,王妃竟然有这样的身手。 婉玉表现出的英勇果决让旁人都甚是惊讶。这沈家大小姐的名声绝不虚传,要是个男儿身的话,只怕又是一位镇守边疆的大将军。 婉玉将城里有一定防御能力的人聚集起来,让人昼夜不停的进行临时的训练。甚至将众将士的家眷们也集合起来,告诉他们要临危不惧,如何保身等等。 等到第二日夜里。果然有人进犯,好在婉玉早就做好了部署。率领众人进行防御抵抗。她甚至也背着弓箭上了城楼杀敌。 齐王的人原以为开封城内主力都被调遣出来了,剩下的不堪一击,没想到会遭遇这样的结果,便吃了些小亏,当下便命退撤,等到合适的时机再进攻。 又过了一日,敌军再犯,且来势凶猛。婉玉虽然有武力有胆识,但毕竟身边这些人都是临时组织起来的,不堪大用,她也不过是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女子,几番下来便有些撑不住了。偏偏跟随周王出城迎敌的一个士兵回来了,带给了婉玉一个糟糕的消息:「王妃,王爷被俘了。」 婉玉听后无不痛心,又爬上了城楼要和敌军决一死战。旁边的人连忙拉她:「王妃这是拿命在搏,眼下就要看着失手了,还不如想好怎么撤退吧。」 「不,我不走。说好要在这里等王爷回来的,就绝不会食言。」婉玉有些灰心丧意,和前两日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王妃,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婉玉听着城门外的叫喊,还有那些横七竖八的尸首,她答应过王爷的事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放弃。婉玉想起小的时候,大哥跟随军队出兵的事来,那时候的大哥比她这个时候还小,竟然就能将往日的赵王救回来,一夜之间成为了大英雄,为何她却做不到,连一方的百姓也保护不了? 卫兵们怕婉玉受伤,到时候无法向周王交代,七手八脚的将她从城楼上给拉下来了。又劝说她回王府,再另寻其他办法。 婉玉好不甘心,只是眼下她也无可用之人,这座城顶多再撑半天就会被公婆。想到当初在家的时候没有跟着大哥好好练习骑射,便有些负气。 婉玉被人护卫着往王府赶,四处可见逃窜的百姓,眼下一片混乱。 走不多远,便听见有人在喊:「城门开了,大家快逃!」 婉玉心想完了,这下是完了。她要见见齐王,大家都是熟识的人,她要问他为何要造弟弟的反,她要问问他她的王爷在何处。 婉玉这样想着,回过身子往城门的方向而去。 卫兵们大惊忙在后面喊:「王妃,王府在这边,您弄错了。」 走不多远,却见一支整齐的军队已经入了城。走在前面骑在马背上的将士身着甲胄,在阳光的照射下很是耀眼。 这就是英雄,她幼年所看见的那位英雄。 婉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挥手喊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