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贵女 卷三》 v第01章[02.11] 【正文开始】 卫蘅当时脸都吓白了,下意识就看向陆湛,意思是这责任得让陆湛来负担。不过逃避和退缩在这一刻都不可能,卫蘅侧头就看到了一个穿着灰麻色僧袍,手里提着食盒的年轻和尚。 和尚长年茹素,吃斋念佛,一般都显得比常人年轻一些,是以卫蘅也瞧不出眼前这和尚的年纪,但想来应该不超过二十岁。 陆湛此时已经迎了过去,从那和尚的手里结果了食盒,单手竖于胸前,道了一句「多谢」。 那年轻和尚抬头,无意间看到卫蘅,也是吃了一惊,眼睛里有一丝惊艳,瞬间就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快速地转身走了。 陆湛提着食盒走进竹亭,对着卫蘅道:「为了等你,我连午饭都没用。」 卫蘅瞪着陆湛,这人脑子是被驴踢了吗,他们这样子见得人么?而且还被一个不相识的小和尚看到了。 陆湛替卫蘅也摆了一副碗筷,对卫蘅的惶恐和怒气仿佛不上心地道:「慧空天生就是个哑巴,所以刚才才没说话。」 卫蘅气得无力地看着陆湛,谁问他这个了,不会说话,难道还不会写字? 「尝尝吧,慧空的斋菜可是法慧寺一绝,外头的人都尝不到的,他做菜只凭心情。」陆湛将筷子递到卫蘅的手里。 桌上摆着三碟菜,一碟百合木耳,一碟菠菜豆腐,和一碟苦瓜,另有一碗白菜汤。清淡到了极致,反正看卖相,卫蘅没有发现这几个菜有什么能耐可以当上「法慧寺一绝」的。 卫蘅放下筷子,气急败坏地道:「你怎么……我们……」 难为陆湛居然听懂了卫蘅的话,可是卫蘅越是气急败坏,陆湛脸上的笑意就越深,「吃吧,吃完我再告诉你。」 卫三姑娘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这会儿却被陆湛跟哄孩子一样哄着吃斋菜,她想想就觉得神奇,于是屈尊降贵地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嘴里。 到最后三菜一汤被卫蘅和陆湛瓜分得干干净净,若非教养使然,卫蘅都想舔盘子了,然后以一种极其幽怨的眼神看着陆湛,仿佛在说,你怎么也不知道让着我一点儿? 人吃饱了,吃好了,脾气通常都会好很多,卫蘅安安静静地喝着陆湛给她倒的淡茶。 「慧空是我小时候捡到的孩子,老和尚一见到他就说他有慧根,慧空也愿意跟着他到法慧寺。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了我才明白,老和尚狡猾得很,这是让慧空来给他当厨子的。」陆湛笑道。 卫蘅点头,缘觉老和尚的确太狡猾了。慧空做的斋菜,怎么说呢,卫蘅都有些形容不好,只能说原滋原味儿,却又醇厚清爽,叫人吃在口里,四肢百骸都像被滋润了一般。那种味道,真的是谁吃谁知道。 卫蘅也听懂了,陆湛是指慧空和尚是自己人的意思,「可是……」秘密放在任何人那里都不安全,卫蘅不相信陆湛不懂这个道理。 卫蘅多少有些怨恨自己不矜持,怎么就顺着陆湛由着他闹了,她虽然想说都是陆湛强迫她的,可是今日又觉得自己如这样说还真有些理亏。陆湛有些话不是没有道理的,她今日来,其实也早就料到少不得要被陆湛轻薄的。 卫蘅羞红了脸,不愿意去思考着背后的涵义。 「如今有了第三人看见,我也就不用怕你跑了。」陆湛以开玩笑的语气道。 卫蘅不确定陆湛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是她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来解释陆湛的这种行为,卫蘅定定地看着陆湛,心里不仅没觉得「感动」,只觉得恐惧。陆湛这简直就是要将她死死拽在手里,容不得她有任何想法的意思。 只可惜物极必反,卫蘅上辈子嫁给范用之后虽然在男女之事上受挫,但是无可否认,她在永平侯府说话,那就是一句落下就有一声响的,连她婆母说话都没她管用,里里外外都是她在照料。 如今到陆湛这儿来,卫蘅就觉得像是被绳子捆住了手脚一般的难受。 陆湛并没有察觉到卫蘅的小心思,他给卫蘅的是一片完全被他撑起的天空,而她只需要在地上仰望便可以了。 卫蘅在竹亭里并没有坐多久,就回了客舍,何氏刚好午歇起来,见卫蘅有些闷闷不乐,不由问道:「怎么了?」 卫蘅摇了摇头,「大概是困了。」 何氏没有过多追问,可是也明显感觉卫蘅有了心事,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当然都有点儿难以启齿的心事,何氏也是过来人。 自从陆湛去了宁夏卫之后,卫蘅的生活可就平静了许多,偶尔她也会想起陆湛,不管这个人多霸道,多强横,可是卫蘅觉得自己除了嫁给他,大约也不可能嫁给别人了,不然还真是有些对不起未来的夫君。 只不过到底是意难平,陆湛从来就没有问过她,她究竟愿意不愿意。彼此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简直有些「无媒苟合」的意思。 当然,卫蘅自然是不想真落得个「无媒苟合」的地步,既然她的路别人都已经替她决定了,她就只能往更好的方向走,是以,卫蘅在学业上格外地努力起来,怎么样也得在明年的结业礼上风光一番,不然楚夫人那边肯定是不高兴的。 卫蘅一边练字一边又忍不住想扔掉笔,凭什么她现在居然要讨好楚夫人,卫蘅一想到这一点儿就有些眼酸,心情一直不算太好。 幸亏冬月里头,西羌那边终于传来了好消息,靖宁侯世子大败西羌的叛军,斩杀了他们的首领甲纳,不日就要回朝。 靖宁侯府上上下下的人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脸上都笑开了花,卫萱更是忍不住落泪,一直抓着卫蘅的手不放。 卫蘅也是高兴,见卫萱如此,她不由又想起自己的父亲来,总算是雨过天晴,她也跟着哭了好一会儿,两个小姑娘差点儿没把一直故作坚强的老太太也给弄哭了。 卫蘅这边还有另一桩喜事,到今年十二月里她就该满十五岁了,十五及笄,小姑娘就长大了。远在杭州的木老太太,也就是卫蘅的祖母来了信,说是要回京参加卫蘅的及笄礼。 这可把何氏和卫蘅高兴坏了。卫蘅已经两年多没见过外祖母了,何氏就更是十来年没见过自己的亲娘了。 这回木老太太赶在年边儿回京,还可以在京里过年,何氏走起路来都有些飘飘然。十分积极地领着两个儿媳妇还有卫蘅,就去了金陵巷何家的老宅,指挥着下人将老宅收拾出来,又额外添置了一些新家什,铺盖被笼是新制的,都是按照当初木老太太的喜好布置的。 跟着木老太太此次上京的还有卫蘅的小舅舅,也就是何斌一家人,此外大舅舅那边的两个表姐也来了。 v第02章[02.11] 木老太太她们是十二月初一那日到的,何氏并卫栎还有卫蘅一起去码头接的她们。 卫蘅眼力尖,第一个看到木老太太她们的船,等老太太她们走出舱门来,卫蘅也是第一个扑到老太太怀里的,「外祖母。」 木老太太赶紧抱住卫蘅,嘴里只亲热地喊着,「珠珠儿,我的乖孙。」 何氏看到木老太太时,哽咽得满脸都是泪,木老太太的眼眶也忍不住红了,何氏轻轻走过去,提起裙子就跪了下去,「娘——」 十来年不见的母女,自然有无数的话要说,无数的情要表,可此时都化作了千行泪。 卫蘅的小舅母罗氏赶紧上前一步扶起何氏,「姑奶奶快起来吧,大冬天的跪了仔细膝盖疼,老太太的眼睛也经不起泪。」 木老太太刚才只顾着母女想见的激动了,这会儿想起来,也赶紧道:「快起来,快起来,你也是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让人操心。」 何氏这才站了起来,同葛氏一左一右扶了老太太上马车,而卫蘅在杭州时,就同她的小舅母亲近,这会儿自然是扶着罗氏的手臂,两人亲亲热热的说话。 王茹则领了卫蘅的两个表姐妹,何蔓、何芝,一道儿走。 卫栎则同卫蘅的表哥何致一同骑马。 到了靖宁侯府,瑞云堂的老太太早就等着了,连卫蘅的大伯母木氏也没有托大,亲自迎到了二门上。 木老太太进门,靖宁侯府的老祖宗张母就起身迎了过去,「老妹妹,咱们有十几年没见面了吧,上回还是珠珠儿出生的时候见过了。」 「可不是么。」木老太太笑道。 张母让了木老太太上坐,一起在正堂紫檀木雕螭虎灵芝纹三屏风攒边罗汉床上坐下。 张母抬眼就看到了何致,对着木老太太道:「这是致哥儿吧?」 木老太太笑着点点头,「你记性可真好,就是老二家的致哥儿。」 何致上前给老太太见了礼。 卫蘅这时候也才有功夫细细打量自己这位三表哥。她在杭州的时候,成日里就跟着这位三表哥玩,因为他对她极和气,而且最会玩。 如今再看,只觉得当日的少年如今已经长成大人了,个子比卫蘅的小舅舅都高,他的容貌是典型的何家人,十分俊美,只可惜皮肤黑了一点儿,不过正是因为这样,反而显得格外硬朗挺拔,十分有男子气,这在上京城满大街的书生和纨绔子弟里别有一番味道。 其实陆湛的俊美也是硬朗而挺拔的,不过陆湛更仿佛苍松,不失清俊,而何致却仿佛古朴的岩石,是硬朗中的硬朗。 卫蘅想着,何致如今这样黑,肯定又是跟着小舅舅去海外跑了商。当时卫蘅之所以能偷偷跑上何斌的船出海,全靠了这位表哥的功劳。 不管卫蘅做什么,何致都依着她,帮着她说话,帮着她善后,表兄妹简直比亲兄妹还要好。何致的母亲罗氏没有生得女儿,所以拿卫蘅也是当亲生女儿在养,卫蘅在杭州的日子过得可是十分畅快如意的。 卫 蘅看何致的时候,木老太太这边已经说起,何致也是考了秀才的,不过后来没有再念书,「他天生就是个猴儿,喜欢跟着他爹天南海北的跑,我打也打了,骂也骂 了,拐棍都打折了三根,还是没用,也只好由得他了,这两年杭州的事情,都是致哥儿在打点,他爹也算省了不少心。」 张母点头道:「这孩子,各有各的出息,我瞧着致哥儿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 王茹对何蔓和何芝递了递眼色,两个小姑娘齐齐上前给张母见礼。 张母一手拉了一个,啧啧赞叹道:「你们何家人就是长得好,瞧这两个小姑娘,把我们家这两个可都比下去了。」 张母的这话当然是夸张,但是何蔓和何芝的确生得十分漂亮。 何蔓今日穿了一件葡萄紫牡丹菊花纹闪缎夹袄,下面是藕色百褶裙,显得富贵端方,何芝穿了件鹅黄水仙玉竹纹闪缎夹袄,并碧绿湘裙,活泼又可爱。最难得的是,两个小姑娘气质端雅,看得出教养极好。 张母又拉着她们问了,可念书了,两个小姑娘都在白鹤书院念书,功课也是极好的。张母爱得不得了,送了她们一人一对上好的羊脂玉镯子。 卫蘅在杭州时与何蔓及何芝玩得也不错,这么会儿功夫已经交换了好几个眼神了,还向何芝眨了眨眼睛。 「让两个孩子就在侯府里住吧,同珠珠儿住一块儿,她们姐妹几个难得见面,一块儿下棋作画才有意思。」张母道。 木老太太看了看何蔓和何芝两姐妹,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叨扰了。」 何蔓和何芝也高兴万分,拉着手挨着卫蘅坐了。 木老太太看着卫萱道:「这位就是萱姐儿吧?」 卫蘅上前两步,朝木老太太行了礼。 木老太太朝张母道:「但凡见过萱姐儿,又从京城到过杭州的那些夫人们,没有一个嘴里不赞她的,我早就想想见见这孩子了。这样天地灵气集于一身的姑娘,也就老姐姐你养得出来。」 张母自豪地道:「这孩子可不是我教的,打小儿就沉静,她娘带她去上香,庵里的姑子都说她灵气足。」张老太太最是护短,别人夸卫萱和卫蘅,她最是高兴。至于夸卫蘅,她还总谦虚几句,叫别把孩子夸坏了,但是在卫萱这里,老太太那是觉得,卫萱是怎么夸也夸不坏的。 木老太太点了点头,送了卫萱一副帝王绿的翡翠镯子,那颜色绿得通透晶莹,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便是张母这样见惯了好东西的,也不由动容。 「太贵重了些。」张母道。 木老太太道:「只有这样的镯子,才称得起萱姐儿。」 v第03章[02.11]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张母自然不好再拒绝。 中午,木老太太留在侯府用饭,用过饭,她和何氏母女自然有一番重逢之情要讲。卫蘅则领了何蔓和何芝去了卫萱的舒荷居串门。 何氏望着头发已经灰白的木老太太道:「娘怎么老了这么多?」 木老太太道:「年纪大了,自然就老了。」 何氏又问:「娘怎么想着这时候上京来?」 木老太太道:「翻了年是亲家母的六十大寿,本来就该来的,我又想着珠珠儿这会儿不是要及笄了么,索性就年前动身。再说……」木老太太瞧了罗氏一眼笑道:「再说你侄儿致哥儿也该说亲了,杭州城的姑娘虽然多,可我都瞧不上眼,想着若是能在京里寻一个就好了。」 何氏笑道:「我就说呢,你怎么肯过来,往年一直写信给你,你都懒得动身。放心吧,致哥儿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了,一定寻一门你们都满意的亲事。」 「那我就先谢过姑奶奶了。」罗氏笑道。 「那蔓姐儿和芝姐儿呢,也是想在京里说人家么?」何氏又问。 「蔓姐儿订了亲了,这次带她来主要是涨涨见识的,咱们家的姑娘可不能没见识,芝姐儿的亲事,如果京里有合适的最好,不成的话就嫁在杭州也不错。」老太太道。 何氏点点头,「我知道了。」看来重点还是何致的亲事。 十二月里面,卫蘅满十五岁,女孩子的及笄礼总是要格外隆重的,不过老太太的意思是越是这样的时候,就越是该低调,不然别人会以为靖宁侯府因为世子立了大功,就忍不住开始蹦跶了。 卫蘅的及笄礼虽然没有请太多宾客观礼,但请来的正宾和赞者都是上京城里有名的德才兼备又有福气的夫人。 所以卫蘅的及笄礼办得既低调又风光,这才是世家女的派头。 在卫蘅的及笄礼上,还爆出了一个极为让人诧异的消息,那就是周月娥定亲了,对方却不是陆湛。 周月娥是今年女学结业礼的第一人,一时才名简直到了顶点,比卫萱也不遑多让,众人都以为她会和陆湛定亲,好几次众人问到,周夫人都是一笑而过,并没有否认,却想不到悄无声息地就订了另一家。 周月娥定亲的对象正是钱阁老家的嫡长孙钱秀。这钱秀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成日里就知道走马章台,京城的琴台胡同里的姑娘都是他相好。谁也没料到周月娥会被订给这样一个人。 卫蘅和卫萱听了,心下都一阵唏嘘,还好他们家的大人,不是那用儿女的亲事拉帮结派的人。 不过周月娥的事情,卫蘅听过也就算了,她和周月娥本来就不亲近,便是春雪社开社的日子,她们也几乎不说话的。 卫蘅的这个新年过得可实在是太快乐了。何蔓和何芝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处处都跟着卫蘅,加上彼此身份的差异,两个小姑娘都捧着卫蘅,饶是卫蘅心里头通透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 不过这些都不是卫蘅最高兴的地方,她最高兴的是何致来了。卫蘅的两个哥哥,卫栎只顾着读书和葛氏还有权哥儿了,卫杨即使在家也是个三天两头往外跑的家伙,他们这两个哥哥说实话,都没有陪卫蘅玩过。 反而是何致,更像卫蘅的胞兄一般,大过年的他除了跟着何斌出去应酬之外,其他的时间都用来陪卫蘅了。 何致生得高大,又有些武艺,有他护着卫蘅,卫蘅去哪儿都不怕了。又是给卫蘅做灯笼,又是给她扎春天用的风筝,还领着卫蘅去郊外的别庄骑马射箭,甚至还偷偷地给卫蘅喝酒,喝最烈的酒。 何氏每日见到卫蘅,都忍不住叹道:「这孩子最近就跟捡着银子似的,那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刘华家的笑道:「这多好啊,爱笑的人才有福气。珠珠儿笑起来又甜又美,就是咱们看着她笑,心里也愉快。」 何氏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我也没什么好求的,只再求能给她寻一门好亲事就行了。」 翻过年就到了永和十二年的正月里,卫蘅的大伯父也回到了上京城,永和帝命兵部尚书亲自到郊外迎接,这可是极大的荣耀。靖宁侯府是袭五世,这一次靖宁侯世子卫峤立了大功,永和帝特赐将爵位再延两代,赏金千两,并百匹上用缎。 一时间靖宁侯府的地位在上京城的勋贵里头又算是上升了一截儿。 只不过这些荣耀都是大房那边的,何氏每日里看着靖宁侯府的门槛险些被踩断,可来人去的都是大房那边,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儿,一想起她大伯都回京了,可是自己夫婿却还要在四川受苦,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伺候,大过年的又是怎么过的,何氏这就更难受了。 卫蘅倒是没有何氏这样的感触,她每天的日子实在是过得太充实了,她得负责带着何蔓和何芝在京城的贵女圈里交际,另外她还喜欢去金陵巷的何家老宅跟着木老太太一起用饭,老太太上京来连厨子都带了,那可是卫蘅最喜欢的。 这日卫蘅下午又到了何宅,下了马车却正好看到柳妈妈送魏雅欣出来。 柳妈妈是罗氏跟前伺候的最有脸面的,卫蘅不由眉头一皱,她实在看不出魏雅欣有什么地方值得让柳妈妈亲自送出门的。 而且自从两年前卫蘅因为魏雅欣给自己使绊子,坏自己名声给木老太太去了信之后,何家就断了魏雅欣的供给,彼此再无瓜葛,柳妈妈就更没有道理送魏雅欣出门了。 卫蘅心里藏着无数的疑问,在见到木老太太之后就问了出来。 木老太太惊讶地道:「咦,那魏家丫头来过?」木老太太显然不知道这件事,她让吴嬷嬷去打听。 那头罗氏得了消息,便赶了过来,笑道:「我也是今日在街上无意间碰到魏家丫头的,她上前来打招呼,我也总不好不理,她也是个可怜的,她娘亲也病了,又没有盘缠回家,我瞧着她可怜,就叫她过来送了她点儿东西。我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她,也就没让她过来打扰老太太。」 木老太太道:「你呀,那个白眼狼你对她那么好做什么,你就是心太善了,我说了你好多次,你还是这样。咱们家白白养她,不说她今后要为咱们好,可也绝不能反过来害我们珠珠儿啊?」 罗氏忙地点头,「都是媳妇糊涂了,我这不是一时可怜她么?」 卫蘅也知道自己这个舅母最是个心软没主意的,不过魏雅欣卫蘅也没放在心上,最近两年来魏雅欣再也没弄出什么幺蛾子来,只在女学里潜心学习。魏雅欣如果靠她自己的努力上位,卫蘅只有佩服她的份儿。 过了正月,应酬就少了许多,罗氏这日上门来寻何氏,卫蘅进门的时候只听见「玉垒山」、「算得最准」几个词。 v第04章[02.11] 何氏和罗氏两个人见到卫蘅,脸色都有些怪怪的,卫蘅就知道自己不能开口问。 倒是何氏自己替卫蘅解了谜,「你小舅母说,想去玉垒山的南泉庵吃斋饭,听说那里的主持净云师太看相最准。」 南泉庵的名声卫蘅倒是听过,算不得多出名的地方,不过玉垒山的风光极好,卫蘅也不介意去逛一逛。只是何氏特地提到「算卦」,难免不让卫蘅联想到她是不是要去给自己算姻缘。在经历了陆湛这个变数之后,卫蘅也很想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姻缘在哪里。 「可是这几日太阳大,就怕山上融雪涨水,而且今年又有雪灾,听说京郊受灾严重,已经有流民滋事了。」卫蘅道。 「别怕,有你表哥护送我们呢,你要是害怕,我从咱们在上京城的铺子再挑几个力气壮的小伙子护送。」罗氏道。 何氏见罗氏这样热情,又想着她很少来上京城,等给老侯爷祝了寿,就要启程回杭州了,也不好推却罗氏,便道:「不用麻烦,到时候我让府里多派几个家丁就是了。」 罗氏笑道:「那好,就这么说定了。」 趁着女学还没开学的时候,何氏禀了老太太,就领了卫蘅,同卫蘅的小舅母一起去了玉垒山。 二月初的玉垒山,树才刚刚反青,到处都是枯枝落叶,景色有些苍凉,有些地方还有积雪,前几天山上刚下过一场大雪,这几日出太阳,路又滑又湿,马车行得十分艰难。 南泉庵建立在玉垒山的垭口上,要顺着涧水一路上行,卫蘅她们一行好容易才到了南泉庵。 南泉庵里遍植白梅,这时候开得正盛,整个寺庙仿佛置身在云层里一样,飘渺有仙气。庵主是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尼姑,法号净云。净云生得白净净一张脸,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瞧上去却只有三十开外,气质清和出尘,很有世外高人的味道。 何氏和罗氏是贵客,净云让小尼姑上了茶,卫蘅尝了尝那茶,据说是玉垒山上野生的,净云自己炒制的,泉水用的是南泉庵后的南泉,煮出来的茶居然十分清香。 卫蘅对净云就添了几分好感。 喝了茶,何氏就迫不及待地让净云给卫蘅起一卦。 净云净了手,在佛祖跟前上了一炷香,这才重新坐下。 「不知施主求什么?」净云问道。 何氏看了一眼卫蘅,卫蘅不愿意回避,她当然也想知道自己的事情,所以不管何氏怎么瞪她,她都不走。 何氏没奈何,只得道:「这孩子要议亲了,请师太帮她算一算姻缘。」 净云点点头,「那就看看面相吧。」 净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卫蘅,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骨,「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卫蘅依言伸出手去。 净云仔细看了看卫蘅的掌纹,用铜钱起了一卦,然后闭上眼睛,许久都没睁开。 「师太?」何氏有些焦急地唤道。 净云师太的额头开始冒汗,仿佛很用力的模样,又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缓缓道:「从面相上看,小施主是个福缘深厚之人,一辈子荣华富贵不缺。从起的卦来看,小施主的姻缘不利北方,向南寻,一辈子才能夫妻和美。」 卫蘅半信半疑地道:「师太,这是怎么说?」 净云道:「卦象显示,你若是嫁在北方,不利子嗣,将来在子嗣上可能会艰难。」 卫蘅听到这儿,对净云师太已经信了一大半,她上辈子嫁给范用,可不就是子嗣艰难么。 净云又道:「这卦象还显示,今年小施主不利水,待会儿下山时,尽量避开涧边走才好。」 净云给卫蘅算过卦之后,罗氏又请她给何致起一卦。净云又另起一卦,说何致是财神下凡,一辈子富贵至极。罗氏听了嘴巴险些没咧到耳根上。 一行人在南泉庵用了斋饭,卫蘅尝了尝,虽然及不上慧空和尚的斋菜,但是比法慧寺的斋菜又好吃上不少。毕竟南泉庵是小庵,做菜要精致些,法慧寺一天接待那么多香客,斋菜自然不可能做得太精致。 用过午饭,净云领着何氏和卫蘅等人将南泉庵附近的景色看了个遍,夕阳西下时,一行人这才开始下山。 哪知道马车走了一小半路,天色就变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下起了雨来,好在雨不大,还能继续赶路。 玉垒山上有些上山挖野菜的灾民,藏在在石头岩下躲雨。卫蘅她们的马车继续赶路,过了石头桥,必须沿着一段山涧赶路。 恰这时候,从旁边的另一条山路上涌来了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有老人,有妇孺,还有孩子,他们一看到侯府的马车,就涌了过来,围着马车不走,「求贵人行行好,赏我们点儿饭吃。」 被这些人围着,马车寸步难行,何氏掀开帘子,让冬雪扔了几个碎银子给那些人,可是那些人不见走,反而引来了更多的灾民。 马车本就行在山涧边,边上就是悬崖,那些灾民想抢银子,一时挤挤闹闹的,也不知怎么就惊了马,那拉车的马疯了似地往前冲,迎面就是一株大树,车夫躲不及只能侧身一跳,滚到了路边。 车厢撞上大树,往悬崖一侧倾倒,先是冬雪一声惨叫,滚出了车厢,落入那山涧里,继而是卫蘅,好在卫蘅身子灵活,她在扑出车厢那一瞬,往旁边一条,抓住了一个树枝,可是小树枝哪里受得住一个人的力道。 更何况,何氏也因为车厢的撞击力而跌了出来,卫蘅一手拉着树枝,又一手抓过去想拉何氏。 幸亏这时候何致也扑了过来,在支撑卫蘅的那个树枝断裂的瞬间,捉住了卫蘅的手,将她往后一拉,可那时卫蘅正好要拉住何氏,这下就只能看着何氏往下跌了。 卫蘅已经吓得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还是何致,说时迟那时快,向前一扑,反身将何氏往上一推,他自己却跌下了山间。 v第05章[02.11] 接下来就是无穷无尽的尖叫和哭泣,罗氏拼了命地也要跳下山涧,何致可是她唯一的儿子,她这辈子就只生了何致一个人。 周围乱糟糟的,那些难民看到这一幕,居然还有趁机来抢钱的。 幸亏还有雪竹,雪竹坐在后一辆马车上,这会儿已经护到了卫蘅的身边,那些人见她一个小姑娘,三拳两拳的就撂倒了六尺高的汉子,也都吓得不敢上前。此时那些家丁也稳住了神,将那些难民打的打,赶的赶,好容易稳住了场面。 卫蘅赶紧让所有的家丁都顺着山涧下去找何致和冬雪,另一头罗氏已经晕厥了过去,也不能就放在路边,天色看着已经晚了,山里是留不得的,卫蘅只好让人重新套上马,自己和何氏并几个丫头将罗氏抬入了后面的马车,挤在一辆车里回了金陵巷。 木老太太知道消息后,也晕厥了过去,金陵巷上上下下也乱了套了,何氏总算回过了一点儿神,吩咐人赶紧去请大夫,另外又派人去找何斌回来,卫蘅则让木鱼儿回了靖宁侯府,把事情跟大夫人和蒋氏说,叫她们加派人手去玉垒山找何致和冬雪。 罗氏毕竟年轻,又一直养尊处优,保养得极好,没多久就苏醒了过来,抬眼一看见何斌,顿时眼泪就跟瀑布一样涌出来。 「老爷,我的致哥儿,我的致哥儿……」罗氏心痛得抽搐,一直拿手捶胸。 何斌的眼睛里也满是泪花,任由罗氏抱着他的腰不说话,只拿手轻轻抚摸着罗氏的背,他们就这一个孩子,何斌常年在外面跑,哪有时间让罗氏有孕,他连个庶子都没有。 何氏和卫蘅站在一边,就像两个罪人一样,何氏也早已满脸是泪,心里愧疚得没有办法,如果不是她想去给卫蘅算姻缘,又怎么会心急地这个天气去了玉垒山,何氏是悔不当初,当初卫蘅还劝她来着,说是京郊难民多,可她没有经历过,以为增加了家丁就安全了。 若不是家里罗氏和老太太都晕着,这怕何氏也要跟着哭晕了过去。 老太太这会儿也醒了,杵了拐杖硬要赶过来,罗氏一见老太太,就松开了何斌,向前一扑跪倒在老太太的脚下,「娘啊,娘啊,我对不起你,我们家致哥儿,我们家致哥儿……」 老太太眼睛一花,和罗氏婆媳两个跌坐在了一起,抱头痛哭。 「娘,我的致哥儿怎么办,他还那么年轻,连媳妇都还没有娶啊——」罗氏哭得生气不接下气,「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谁给他烧香啊?」 何斌和何氏赶紧上前扶起两个人,何斌道:「致哥儿他娘,已经派人去找致哥儿了,致哥儿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罗氏挣扎道:「山涧那样深,你没有看我的致哥儿,就这样扑下去的啊,扑下去的啊——」罗氏做了一个向前扑的动作,她当时就想跟着何致一起跳下去的。 何斌去扶罗氏,没想到他那样的力气都没扶住,罗氏这是伤透了心,恨不能扑到柱子上撞死。 「老爷,我们致哥儿怎么办?」罗氏尖叫道,「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在路上,我舍不得,我舍不得啊,我要去陪他。」 卫蘅见罗氏这样伤心欲绝,想着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和母亲,何致也不会这样。卫蘅的脑子里闪现的全是何致平日待她的好,那样奋不顾身地就她们,她自己也哭得肝肠寸断,扑过去抱住罗氏道:「小舅母,如果表哥去了,我抱着他的牌位成亲,一定不会叫他孤单的。」 何氏虽然也伤心欲绝,内疚欲死,可是听见卫蘅这样说时,惊得连哭泣都忘记了,「珠珠儿!」何氏尖叫道。 自己的孩子自己最心疼。卫蘅冲动之下不经大脑的话,将何氏更是震得几欲昏死。 可是在卫蘅看来,若是何致真是这样去了,她就是抱着何致的牌位成亲,也报答不了他的救命之恩,最要紧的是何致救了她的母亲,哪怕这时候就是让卫蘅一命换一命,她也是愿意的。 罗氏听见卫蘅这样说,转过身来,抱着卫蘅哭得昏天黑地,嘴里只喃喃道:「傻孩子,不怪你,傻孩子……」 可是她们越是这样,卫蘅就越痛苦,她知道何氏也和她一样痛苦,她的小舅舅、小舅母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怪她和她娘一句,卫蘅恨不能他们打自己一顿泄恨。 这厢哭得昏天黑地,何斌一个人也扶不住四个痛哭的女人,索性坐到了一边,自己的眼圈也是擦了湿,湿了擦。 「夫人,找到啦,找到啦。」小丫头提着裙摆飞也似地跑进来,「夫人,表少爷和冬雪都找到啦。」 何斌和罗氏一同冲到念珠儿的跟前,「致哥儿他怎么样?」 小丫头嗫嚅道:「奴婢得了信立即就来禀报了。」 意思就是她也不知道何致和冬雪具体如何了。 何斌和罗氏一前一后地往外冲去,卫蘅上前一步扶起木老太太,也往外走去。 何致是被下人用门板抬进来,人昏迷着,浑身都是血,但是何斌已经探过鼻息了,「还活着。」 刹那间,罗氏、木老太太还有卫蘅和何氏都只觉腿一软,幸好旁边有丫头搀扶着。 大夫看过何斌之后道:「腿和手都有骨折,不过没什么大妨碍,他年轻,卧床休息几个月就好了。只是他左眼被树枝戳着了,他这会儿失血过多还昏迷着,也看不出伤得有多深。等他醒了,再看看吧。」 罗氏松了一口大气,「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母亲对孩子并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求平安。 另一头,大夫也去瞧过冬雪了,冬雪要幸运一些,只是腿折了,身上被划了很多伤口,但是不影响性命。这会儿已经醒了过来。 这一夜,从木老太太到卫蘅,都没人睡觉,全都守在何致的屋里,他不醒,大家这心就放不下。 到天亮时,何致总算睁开了眼睛,但是左眼明显有些不对劲,他自己也忍不住半眯着左眼。 罗氏赶紧道:「致哥儿,致哥儿。」 何致用右眼看了看周围的人,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让你们担心了。」 何致就是这样的人,明明他才是受难的,反过去却还要安慰大家,罗氏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不过最开心的大概要数何氏了。 见何致的性命无忧,罗氏又赶紧拉着昨日也留下来了的大夫道:「曾大夫,你快给致哥儿看看眼睛。」 v第06章[02.15] 曾大夫给何致检查眼睛还有身上的伤势时,除了罗氏和何斌,大家都避了出去。 好一阵子之后,里头突然传来罗氏的哭声,卫蘅放下的心立即就又提了起来,她想往里走去瞧瞧,可又想到曾大夫给何致看伤肯定是要脱衣裳的,她又停住了脚步。 过得一会儿,曾大夫走出来,木老太太赶紧问:「曾大夫,我孙儿怎么样了?」 「身上的伤没事,骨头昨天已经正过了,这几日只要不再碰着,肯定没事。」曾大夫道。 「那眼睛呢?」卫蘅忍不住问。 曾大夫叹息了一声,「左眼伤着了,现在视物有些不清晰,就看将来会不会有好转,不过肯定是比不上以前的眼睛了。」 木老太太听了心里一阵难受,嘴里却道:「没事没事,只要命还在,就比什么都好。」 大夫走后,靖宁侯府的老夫人,木氏以及卫萱等都赶了来,不过顾忌着家里有伤患,木老太太还有罗氏等肯定都没有心情见客,卫蘅的祖母只是略微坐了坐就走了。 何氏领着卫蘅也回了靖宁侯府,她们是一身的狼狈,也得换洗一下才能见人。 路上,何氏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跟老太太讲了,张母喧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亏得是菩萨供得高,没有出人命,哎哟哟,昨天我听到报信的人说的话,一宿都没睡着。」 何氏又何尝睡过,这会儿心放下来了,人才觉得疲倦,老太太让何氏和卫蘅赶紧回屋歇着去。 等一觉醒来,有了精神,何氏这才让秋阳将卫蘅叫过来。 「等会儿我去看你表哥和小舅母,你去不去?」何氏问。 卫蘅点点头,「自然要去的。我已经叫木鱼儿去大嫂那里又拿了些补筋骨的药。「 何氏点了点头,看着卫蘅道:「珠珠儿,昨天那样的话,你可再也不许说了。」 卫蘅知道何氏是指哪句话,她点了点头道:「娘,我昨天也是急了,不过若是,若是表哥真没有了,我……」 「你这孩子,就是要弥补也该是我这个做娘的来弥补,哪怕是赔他一条命也成,你可不许拿你自己开玩笑。」何氏沉着脸道。 卫蘅低着头道:「表哥救了你,我就是给他当奴婢也愿意。」 何氏叹息一声,将卫蘅搂入怀里,「那净云师太还真有点儿道行,她说今年你不利水,果然就出了事,今年你可远着点儿水啊。」 卫蘅「嗯」了一声,跟着何氏去了金陵巷,因着何致出了事儿,何蔓与何芝两个也回了金陵巷住,有她们在老太太跟前,也可以分散木老太太的注意力,生得她忧心。 卫蘅跟着何氏走进何致的屋里时,罗氏正端着汤药喂何致。 何致一见卫蘅她们进来,就不肯再让罗氏喂,伸手要自己端药。 罗氏道:「你手伤着呢,怎么能自己喝药?」 何致道:「娘就给我吧,我一口气喝了,也省得苦。」 罗氏不理会何致,转头对着何氏道:「姑奶奶坐一会儿,我喂了这猴子吃药就来。」 何氏笑了笑对着何致道:「你娘这肯定是想起你小时候了,要过瘾呢,你就让她喂你吧。」儿子长大了,和母亲就不亲热了,也只有这时候,才能乖乖地躺在床上。 罗氏笑道:「不是我要喂他,而是他这个人脾气怪,打小就不许丫头近身,连他的门都不许丫头跨。除了我这个做娘的来喂他喝药,还能让谁来喂。」 「致哥儿这样难道还不好?总比那些个天天在脂粉堆里厮混的纨绔好。」何氏道。 罗氏不再说话,将药碗端到何致的嘴边,让他一口气喝了,这才来招呼何氏。 卫蘅走到何致身边,低声道:「表哥,昨日真是多谢你了,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何致笑了笑,「傻丫头,我救你和姑母是份内的事情,都是一家人,别再提什么感激不感激的话了。」 卫蘅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卫蘅不再多说,可是她就是那种别人对她一分好,她就记十分,别人的坏却是一点儿也记不住的人。 何致的伤势好得很快,他的身体壮,又年轻,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就能勉强下地走路了,但是罗氏看得紧,说什么也不许他下地。 到了四月里,何致总算可以在屋子外头走动走动了,还给卫蘅扎了风筝,看着她在院子里放。 卫蘅拿着风筝远远地回头看何致,见他斜侧着身子,以手挡住太阳,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卫蘅知道,何致的眼睛这会儿肯定难受。 这一次他的眼睛伤得极深,连大夫都说,他左眼没瞎都是幸运的了,左眼边上还留了一道疤痕,哪怕有宫里讨来的玉容膏,也没消掉,虽然何致说没事,罗氏也说没事,但是破相是人的大忌,卫蘅知道罗氏肯定还是难受的。 至于何致的眼睛,那就更是罗氏心里不能提的伤疤了。 卫蘅叹息一声,本来她小舅母带着何致进京是想给他说一门亲事的,但是稍微体面一点儿的人家,谁愿意把姑娘嫁给一个左眼几乎瞎了的人,何况何家如今又是从商的,哪怕何致的眼睛没受伤,想说一门罗氏看得上眼的亲事,只怕也不容易。 尽管何致因为救何氏和卫蘅伤了眼睛,但是他在卫蘅面前从来都是笑意盈盈的,其实在外人面前,何致并不是一个爱笑的人,但他对卫蘅总是特别的。 何氏来接卫蘅,先去木老太太的上房,守着门的小丫头在廊下打盹,四月里头微微有些热了,日头照得人最易犯困。何氏对秋阳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叫醒她,这丫头也不过十来岁,正是贪睡的时候。 v第07章[02.15] 秋阳替何氏打起帘子,她走进去就听见东次间内罗氏在说话,何氏本不该偷听,可是偏偏罗氏的话里提到了何致的亲事,她就停了脚步,立在外面不吱声。 「娘,如今致哥儿怎么办?他左眼不好,又破了相,谁还肯嫁给他,就是回了杭州,也找不到合适的。」罗氏的语气十分低沉。 木老太太道:「这都是命,哎,致哥儿也是为了囡囡和珠珠儿,我知道委屈你了,孩子是娘身上的肉,伤着了怎么会不心疼。」 何氏听见木老太太喊自己囡囡,眼睛就有些酸,虽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那毕竟是生了自己养了自己的娘亲,如果可以,她何尝不想一直承欢膝下。 罗氏低声道:「我不是怨姑奶奶,我只是心疼致哥儿,娘,你说珠珠儿肯不肯嫁给致哥儿?」 木老太太没有说话。 罗 氏的声音里添了一丝急切地道:「那日,珠珠儿连致哥儿的牌位都肯嫁,我就想,若是珠珠儿嫁给致哥儿该多好,致哥儿平日里对哪个姑娘都是冷冰冰的,唯独对珠 珠儿不一样。虽然我知道,致哥儿配不上珠珠儿,可是若是珠珠儿嫁到家里来,不说她是娘的外孙女,便是我也是心疼她到骨子里的,她舅舅就更是拿她当女儿一 样。你回了杭州也就不用日日都惦记珠珠儿了。」 木老太太沉默了许久才开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自然也希望珠珠儿能嫁给致哥儿,可是……」 木老太太和罗氏都知道,何氏那样疼爱卫蘅,如何肯让她远嫁、低嫁。 罗氏开始哭道:「那我的致哥儿怎么办?」 「姑太太来啦?」外头突然响起莺歌的声音,然后又听见莺歌训那打瞌睡的小丫头。 这时候何氏就再也不好听壁脚了,抬步走了进去,「我也是刚刚进来,嫂子这是怎么了,眼睛这样红?」何氏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 罗氏赶紧用手绢拭了拭眼角,「没事儿,刚才砂子吹到眼睛里了。」 当着何氏的面,木老太太和罗氏一句也没提何致的亲事。 只 是何氏自己回去躺在床上,脑子里就全是她娘亲和罗氏的话。其实何氏还真不介意让卫蘅嫁给何致,她原本就打算让卫蘅低嫁,以后的日子过得轻松些,她当初瞧中 了范用,但是木宜倩像墙头草一样,花灯节的时候听见卫蘅出了事,她这个表姨母不说宽慰,反而落井下石不许范馨和卫蘅来往,冲着这一点,何氏就再也看不上范 家。 至于其他人,何氏看着不是自身有毛病,就是婆母太厉害,反正都不合意。 不过在这之前,何致也从来没有被何氏列为过考虑对象,因为何氏的确不想让卫蘅远嫁。但是南泉庵净云师太的话,却让何氏开始考虑,她当时说今年卫蘅不利水,果然就险些出事,她又说卫蘅的亲事应该向南方找,何氏就有些信了。何致就恰好在南方。 何氏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着,她娘亲头发都灰白了,母女两个十几年都没见面了,何氏一阵心酸,如果卫蘅嫁过去,也算是替她尽孝。 何氏又摇了摇头,她不该这样想的,这可是珠珠儿一辈子的事情,她不能太自私。可是另一方面,何致又是为了救她和珠珠儿才伤了眼睛。 何氏心里纠结得不知如何是好,干脆起身,叫了秋阳进来伺候,提笔给远在四川的卫峻写了一封信,把近日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卫峻的信回来得极快,大约是刚收到信就写了回信。 何氏迫不及待地展开信。 卫峻并不反对将卫蘅嫁给何致,他还说,何致因为卫蘅和何氏伤了眼睛,而耽误了说亲,卫蘅只怕一辈子心里就会愧疚。在卫峻看来,卫蘅嫁给何致,彼此知根知底,她小舅母又疼爱卫蘅,想来也不错。但是唯一重要的是卫蘅的心意。若是她愿意,这门亲事就可以定下。 卫峻在信里还说,不用担心何致配不上卫蘅,只要何致愿意,捐个官就有出身了,今后有他帮助,即使实缺也是可得的。若是何氏不放心卫蘅远嫁,今后就让何家将生意上的重心渐渐转移回京城就是。 何氏看了卫峻的信,心中大定。杭州其实并不是何家的祖籍,何氏觉得生意哪儿做都可以,让何家将生意搬回京城来,这个主意太妙了,这样她也就能时常看见卫蘅,还可以时常见到她娘亲木老太太了。 如今唯一需要确定的就是卫蘅的心意了。 这日卫蘅从女学下学,何氏就屏退了左右,拉了她单独说话。 何氏替卫蘅理了理头发,小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何氏想起这事儿就有些心酸,接下来的话又是如此的难以启齿,以至于何氏良久都没开口。 「娘,我还有功课要做呢。」卫蘅嘟嘴道。 何氏这才叹息了一声,柔声道:「珠珠儿,你觉得你致表哥好不好?」 卫蘅诧异地看了何氏一眼,何氏绝不会无缘无故问出这句话来,还屏退了所有人,这种问题卫蘅当然不能轻易回答。 不过卫蘅已经猜到何氏的意思了,她开口道:「是不是小舅母跟你说什么了?」 何氏没想到卫蘅这样敏锐,她摇了摇头道:「你小舅母什么也没说,只是我突然想起来的。」 卫蘅低头坐在何氏身边,这些日子里以来她心里也挂记着这件事情。按理说,何致出了事情,她的小舅母就是心再宽,也难免不埋怨人,但是偏偏罗氏一句怨言也没有,反而对卫蘅比以前还疼爱了许多。 卫蘅就知道这里头有问题。到后来她小舅母的态度越来越明显,经常在卫蘅跟前为着何致的亲事唉声叹气,卫蘅便是装傻都快装不下去了。 卫蘅抬头看着何氏道:「娘要是觉得可以嫁,女儿就嫁。」 何氏眼睛一酸,摸了摸卫蘅的头顶道:「这是你一辈子的事情,还是得你自己瞧着喜欢才行。」 卫蘅看着何氏道:「爹爹怎么说?」 何氏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卫蘅嘟嘴道:「女儿的亲事要是爹爹没开口,娘肯定不会自己拿主意的。」 v第08章[02.15] 何氏一时间又不想让卫蘅嫁给何致了,她女儿这样聪慧,嫁给谁肯定都不吃亏。 「算了,你就当我没说过。」何氏道。 「爹爹怎么说?」卫蘅问。 何氏道:「你爹爹不反对,还说若是你嫁给何致,就让你小舅舅把生意重心转移到京城来。」 其实比起上京,卫蘅更喜欢杭州,那里的山水和吃食,还有蓬勃的生气和无拘无束的感觉。她在杭州的那两年,日子过得实在是太美好了。 卫蘅也清楚的知道,她小舅舅的生意重心全放在了海外贸易上,大概是不太可能转移到京城的,但是卫蘅并不愿意打击何氏的信心,显然她的娘亲很为这个主意而高兴。 「让我再想想吧。」卫蘅道。 何氏点了点头。 这一晚,轮到卫蘅睡不着觉了。 罗氏、何氏还有卫峻能想到的卫蘅嫁给何致的好处,卫蘅都想到了。而她对何致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是无可否认,卫蘅觉得同何致相处的时候是最轻松的,她的这位表哥书读得虽然不算太多,所以没有那股子酸气儿,对女子也尊重,他手下还有女掌柜。 卫蘅知道自己如果嫁给何致,何致一定不会拘着她的,这一点尤其让卫蘅动心。 况且卫蘅嫁给何致,也算是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还可以替她的娘亲孝敬她外祖母。 可是卫蘅难免不想起陆湛。卫蘅理不清楚自己的感情,她知道嫁给陆湛就是跳入火坑,何况她还不一定能嫁给陆湛,虽然陆湛说得信誓旦旦,但是儿女的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万一楚夫人死活不同意,陆湛又能如何? 更何况还有子嗣的问题。 净云师太替她算了一卦,说她的亲事该去南方寻,在北方不利子嗣。卫蘅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不由唏嘘,万一她嫁给陆湛之后,也十几年生不出孩子呢? 卫蘅闭了闭眼睛,完全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的灾难。 卫蘅坐起身,抱住自己的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思考了良久,还是将陆湛挤出了脑海,她并非一心只慕情、爱的少女,她太明白嫁人之后的事情了,哪怕彼此喜欢得天昏地暗,也不一定能解决生活里的各种问题。 前些日子卫蘅脑子发晕地屈从于陆湛,可是等陆湛走后,她的脑子就清醒了,不管陆湛说得有多好听,可是卫蘅依然不信他。 而卫蘅如今也有自己不得不承担的责任,她心里愧对于自己的小舅舅一家,他们待她那样的好,可她却害得何致险些瞎了,卫蘅夜里每每想起此事,就觉得内疚。女人嫁给谁都无法保证自己将来就过得好,但至少卫蘅对于嫁给何致却是有信心的。 卫蘅咬了咬牙,她既然要彻底拒绝陆湛,那定下一门亲事就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依照卫蘅对陆湛的了解,他这种人难免自视甚高,绝不会觊觎别人的未婚妻的。 次日一大早,卫蘅就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何氏。 何氏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该难过。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的木老太太和罗氏都欢喜得疯了。罗氏更是忙不迭地将卫蘅和何致的八字拿去找人合了,说是天作之合。这下八字就算画了一撇了。 只不过何氏这边,却还得和府里的张老太太商量卫蘅的亲事。 老太太听了之后,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你舍得将珠珠儿嫁到南边儿去?我老婆子可舍不得。」 何氏原本就知道老太太肯定不会轻易同意的,老人家最喜欢热闹,拢在身边的人都舍不得放出去,更何况卫蘅这么个娇憨的孙女儿。 何氏就将南泉庵净云师太的话说了出来。 老太太不信这些,冷笑道:「慢说是嫁到南边儿,就是何家在京城,也配不上我的珠珠儿。」 何氏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是何家女,如何受得了别人轻视何家。何家以前也是读书人家,何氏的父亲也是官至一府的府尊,只是现在没有人在朝里做官而已。 何氏也知道上京城的那些个夫人一边嫉妒她嫁妆丰厚,一边又瞧不起何家,但是她从来不知道老太太的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见何氏变了脸色,老太太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得重了一些,何氏做了她媳妇二十几年,相夫教子,儿子出息,女儿孝顺,确实挑不出毛病来。 老太太后悔自己话说得太重,口气就不由和缓下来,「珠珠儿的亲事虽然是你们做父母的说了算,但是珠珠儿的心意也不能不顾。你问过她了么?」 何氏心里虽然难受,但说话的是自己的婆母,她又能如何,只是老太太这番话激起了何氏心底的不忿。她想着,自己高嫁到卫家,婆母表面上虽然和气,可心底还是瞧不起自己的出身的,她的珠珠儿可不能再受这个气,嫁到何家反而更好。 「我给老爷写了信,老爷不反对,也说是要问珠珠儿。我前日问过珠珠儿了,她也是肯的。」何氏道。 老太太没想到何氏连卫峻那边都写过信了,却独独将她瞒住,她知道何氏想要帮助娘家,那何致又救了她母女的性命,但是她靖宁侯府的嫡出孙女儿却不是拿来报恩的东西。 「是不是你弟弟那边挟恩以报?」老太太直言不讳地问道,「珠珠儿是个最心善的,你这个做娘的开了口,她还能不从?」 何氏赶紧摇了摇头,「我弟弟从没提起过这件事,是我,都是媳妇想起来的,咱们珠珠儿也不求高嫁,只求今后过得顺心。」 老太太不再理会何氏,转头吩咐桂云道:「等蘅姐儿下了学,你亲自去接她,就说我有话问她。」 老太太这就是不许何氏接触卫蘅了,她要知道卫蘅的真实想法。 卫蘅在女学门口见着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桂云来接她时,心底已经知道是什么回事了。 v第09章[02.15] 一进兰义堂,老太太坐在正中的罗汉榻上,何氏则立在一边伺候,连坐也不得坐。 老太太的脸阴沉得滴水,卫蘅还从没见过自家老祖宗这样严肃的时候,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们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喘,四周静悄悄的。 越是这样,卫蘅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她往老太太走去,刚想钻到老太太怀里去撒娇,却被老太太喝住,「跪下。」 卫蘅这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桂云是个闷葫芦,卫蘅一路上都没探出消息来,这会儿卫蘅不得不将求助的眼神往何氏看去,何氏却连头都没抬,专注地给老太太捶肩膀。 这捶肩膀的活儿,就是何氏刚嫁进来的时候都没干过,这会儿却伺候上了,可见错误犯得不是一般的大。 卫蘅赶紧规规矩矩、老老实实地「咚」一声跪在地上,桂雨手上的软垫都还没来得及塞到卫蘅的膝盖下。 老太太的眉心一跳,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生气。 桂云和桂云在沉默里领着伺候的丫头都退了出去。 到了院子里,有小丫头这才拍着胸脯出了口大气,悄声问桂云道:「桂云姐姐,三姑娘犯了什么大错儿啊,老太太从没发过这样大的脾气?」 桂云扫了一眼小丫头,冷冷道:「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小丫头被吓得赶紧闭了嘴。 这厢卫萱换了衣裳,进了瑞云堂想给老太太请安,一进门就见丫头们全站在廊下或者院子里,不管做什么都轻手轻脚的,心里就觉得诧异。 桂云见卫萱过来,赶紧迎了上去,低声道:「二姑娘,老太太正同三姑娘说话。」 连桂云、桂雨都站在外头,可见老太太和三姑娘说的话是不能让外人听见的,卫萱也不再上前,「那好,我待会儿再来。」 桂云松了一口气,家里这位二姑娘是最通透的,什么话都不用说明,她就知道了。 卫萱出了瑞云堂的门,向旁边守门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赶紧走了过来,恭敬地道:「二姑娘。」 卫萱问道:「老太太今日心情不好么,三姑娘进去的时候表情如何?」 小丫头回道:「老太太今日脾气可大了,早晨还听见她训斥了二夫人。三姑娘进门的时候,瞧着脸色还好,可也没像平日那样带着笑脸。」 卫萱低头想了想,今日桂云专门来接卫蘅,还和自己分开了马车坐,肯定是出了大事,可是卫萱怎么想,也想不出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儿值得老太太大发雷霆,弄得整个院子的人都跟惊弓之鸟一般。 「不行。」卫萱又转身往瑞云堂走。 桂云见卫萱去而复返,赶紧上前道:「二姑娘,可是有事?」 卫萱将桂云拉到一边,「桂云姐姐,三妹妹究竟做了什么,让老太太这样生气?我进去劝得劝不得?」 桂云赶紧摇头道:「二姑娘还是先回去吧,老太太也是为了三姑娘好。」 卫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可也只能叹息一声,回了她的舒荷居。 至于卫蘅这边,她跪得膝盖头疼了,老太太都还没发话,她就只能乖乖地跪着,连姿势都不敢换。 何氏见了,又心痛又心急。 好在老太太终于开口了,「蘅姐儿,你跟祖母老实说,你同你致表哥是不是私下有了首尾?」 这句话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何氏万万没料到老太太会往这个方向想。 「娘!」何氏张大了嘴巴看着老太太。 老太太却不搭理何氏,只看着卫蘅。 卫蘅也是微微张着嘴望着老太太,不知道她这是唱哪一出,但是在老太太凌厉的眼神下,也只能乖乖地道:「孙女儿同致表哥是清清白白的。」 老太太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继续道:「你娘说你同意嫁给你致表哥,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孩子年轻不懂事,闹出了什么私定终身来。既然你说不是,祖母就放了心。起来吧,到祖母身边来。」 卫蘅被老太太这东一榔头西一榔头的动作给搞糊涂了,想站起身,结果膝盖痛得往前一弯,就扑在了老太太的腿上。 老太太亲自将卫蘅扶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蛋道:「既然你同你致表哥清清白白,只有兄妹的情谊,那你告诉祖母,是不是他们家挟恩图报,你才同意嫁给他的?」 在卫蘅开口之前,老太太又道:「你放心大胆的说,一切有祖母给你做主,他虽然救了你们母女,但是报恩有千千万万种方法,绝不能拿自己的亲事去报恩。」 卫蘅这才算是知道老太太为何刚才要来那一招了,心里一酸,她知道老太太是真心疼爱自己,为了不让何氏责怪她,先就来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明明白白地让卫蘅说出了她对何致无意来。 卫蘅一把搂住老太太的腰,流着泪道:「祖母,都是孙女儿不孝。致表哥和小舅母从来没有挟恩以报,都是我自己自私,光想着自己了,忘记了祖母会舍不得珠珠儿。」 老太太推开卫蘅道:「你既然知道你不孝,怎么还应下这亲事?你就忍心让祖母以后都孤零零的一个人?」老太太替卫蘅擦了擦眼泪,「珠珠儿啊,你虽然心地良善,可从来不是糊涂之人,若是这次不出这样的事情,你会想着嫁给你致表哥吗?」 老太太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何家虽然一句话重话没有说过何氏和卫蘅,也没有挟恩以报,但他们是拿准了何氏和卫蘅两个心软的,知道她们肯定会心怀内疚,自己送上门去。 卫 蘅知道糊弄不过老太太,自己擦了擦眼泪看着老太太道:「祖母说得对,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致表哥伤了眼睛又破了相,孙女儿心里只感激他救了娘亲和我,没有 他,可能我都已经不在了。我心里内疚,如果致表哥寻不到好亲事,以后的嫂嫂对他不好的话,我一辈子也难以安心。」 v第10章[02.15] 卫蘅站起身,重新跪在老太太的跟前,重重地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老祖宗,以后蘅姐儿会常回来看你的。」 老太太满脸都是泪,有时候女孩儿教得太好了,也不是好事,像卫蘅这种,别人有害于她,她都会奋不顾身去救人,若是有恩于她,她更是涌泉以报,更何况,何致还对她和她娘亲是救命之恩。 老太太哭道:「这都做的什么孽啊,咱们家以后再也不许僧尼上门,以后也不许再去算什么卦,拜什么佛啦。」老太太这是把一切都怪在了卫蘅她们玉垒山一行之上。 何氏松了一口气,以为老太太这样就算同意了。 哪知道老太太拉起卫蘅道:「珠珠儿,祖母知道你想报恩,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样一张脸,又远在杭州,何家今后护得住你护不住你?你爹爹虽然可以护着你,可万一出了事儿,你在南边,你爹爹也是鞭长难及,到时候你怎么办?」 这一点儿,卫蘅还真没有想过。 何氏赶紧道:「老爷说了,以后让她小舅舅把生意转到上京城来,致哥儿也可以捐官,走走门路也不愁实缺。」 老太太不搭理何氏,又继续对卫蘅道:「珠珠儿,你如果嫁给致哥儿,你可想过,今后你就是商人妇,你现在的朋友可能都会看不起你,女子出嫁从夫,你娘家再尊贵,可决定你脸面的都是夫家。你受得了么?」 卫蘅想着自己上辈子嫁给范用,其实已经经历过一些白眼了,永平侯府在上京城也就是个侯府的名字好听而已,又不是世袭,卫蘅生的儿子已经不能袭侯爵了。若是没有卫蘅的嫁妆支持,永平侯府真是可以用破落户来形容了。 卫蘅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忍受那些轻视,因而还是点了点头,「孙女儿都明白。」 老太太叹息一声,还是不看何氏,只道:「这件事容我再想想。」 老太太这一想,直到四月二十六靖宁侯六十大寿,也没给出答案来。 四月二十六是庆寿的正日子,这一日宴请朝中大员和各勋贵世家,男宾的宴席就设在位于靖宁侯府中轴线上的和熙堂前的院子里。 女眷则被引到了花园里,在「清色怡芳」设宴。 今日靖宁侯府并没有请整个戏班子来唱戏,而是将上京城内各大戏班子的名角儿都请到了。 客人里面有戏迷的,今日可就大饱眼福和耳福了,不闹到三更那是不会散席的。 卫 蘅一大早就起来起来梳洗妆扮,因为是六十大寿这等喜庆的事情,所以卫蘅特地挑了一袭妃红地绣蝶戏牡丹泥金裙,金地暗缠枝牡丹纹的宽束腰,束腰正中系着粉白 和妃红相间的丝绦,下面垂着一个金镶玉镂空雕双鱼戏荷的香囊,里面是她自己调的香,清清爽爽的冷香,在已经开始热起来的初夏闻着格外的舒服。 「姑娘这样打扮起来真好看。」木鱼儿在一旁痴痴地赞道。 卫蘅嘴角一翘,「你这样像是没见过似的。」 木鱼儿道:「也不是,只是看多了姑娘穿素净的衣服,今日乍一看,觉得真两眼。姑娘这就叫做,淡妆浓抹总相宜。」 卫蘅笑道:「哟,你这都开始酸诗词了。」 木鱼儿笑道:「陆……」 木鱼儿话还没说话,就被念珠儿抢白道:「行了行了,还不去替姑娘拿鞋子。」 木鱼儿也知道自己一时忘形,说错了话,赶紧转身去给卫蘅挑鞋子。 卫蘅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低头喝了一口茶,为了怕刚上的口脂花掉,念珠儿是将芦苇管放到杯子里,让卫蘅喝的。 片刻后,木鱼儿就提了卫蘅的鞋子来,一双妃红色绣金芙蓉花缀珠鞋,那鞋面上的珍珠有莲子米大小,瞧着又精致又漂亮。这样的鞋子拿来当酒杯喝酒都使得。 卫蘅装扮好之后,直接去了花园里,何氏早就去了,有那平日走得近的夫人、太太会来得早一些,何况还有些远道而来的亲戚就住在靖宁侯府里,何氏和木氏自然要帮着招呼。 卫蘅走到一半,就在九曲桥上遇到了卫萱。 卫萱今日穿了一席洋红的芙蓉暗花织金罗裙子,她这副模样,就是卫蘅都少见,不过卫萱的气质清华,无论什么衣裳都压得住,这一身穿在她身上,越发衬得她雍容典雅。 「二姐姐。」卫蘅出声招呼道。 卫萱闻声望去,正好看见桥头的卫蘅,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你真该多穿些鲜亮的颜色。」 卫蘅嘟嘴道:「说得好像我穿素净的衣裳就不好看似的。」 两姐妹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清色怡芳,两朵姐妹花把清色怡芳周边的牡丹、芍药的颜色全给夺了,叫那些夫人、太太看了,都羡慕张老太太的福气。 张老太太笑着谦虚了一番,又想起卫芳,只可惜卫芳还在守节,今日这种情况,也没有过府来,不过早早就绣了一座百寿图的屏风过来,今日就立在张老太太的坐榻之后。 也有懂行的夫人问起,「这是谁绣的?可真不容易,一百个寿字个个儿都不同,这绣工也精致,半点儿阵脚看不见。」 张老太太这时候就不谦虚了,「这是我大孙女绣的,你们只看得见这一面儿,另一面儿也好看。」 「是双面绣?」礼部尚书夫人,也就是卫蘅四嫂窦娴的娘亲华夫人惊讶地问。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一众夫人都闹着要看另一面,索性屏风后面留的余地挺大,完全可以走过去欣赏到。 另一面是彭祖送桃。那彭祖是有名的长寿星,据说活了八百岁,这幅画的寓意极好,不过最难得是拿彭祖的须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还有那仙桃的颜色,由红渐粉,再渐白,细腻得仿佛真桃一般,让人叹为观止。 「哎呀,这手艺可真是了不得,称得上是京城一绝了。」华夫人赞道。 v第11章[02.19] 「不过是她平日里绣着玩儿的。」张老太太道。这还得了啊,绣着玩儿的都有这样的水平。今日卫芳虽然没来,但是名声可是传响了。 卫蘅和卫萱相视一笑,到明年,卫芳就守满二十七个月,该除服了。老太太这是想给卫芳重新说一门亲事,今日才会想着在各位夫人心里预先打下一个埋伏。 以 靖宁侯府今日的蒸蒸日上的地位,卫芳想再说一门好亲事也不是不可能,大夏朝对女子再嫁并没有太多的抵触,安宁公主就嫁了四回,后来公主里头改嫁 的良多,谁也不敢说什么不许女子再嫁。何况谁家没有姐妹女儿,谁也不忍心让这些花一样的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一辈子寡。 正中午开宴之前,宫中皇爷特地派了魏王前来给靖宁侯祝寿,赏赐了他一柄如意,一把神弓,并宫中新印的《御选唐宋文醇》,此外金五百,上用缎五十匹,松江三梭布五十匹。给老太太赏了一柄紫檀凤首拐杖,还有一柄如意并一串檀香珠,何氏和木氏等都有赏赐。 皇后、贵妃皆有赏赐下来。一时间,靖宁侯府的人气儿几乎灼人的手。 魏王更是还同意了留下来用午饭,虽然主人家只是客气之下的邀请,但是魏王同意了,这也是脸面不是? 卫蘅她们这些小姑娘是不用去前头接受赏赐的,长真县主顾蓉闻到卫蘅香囊里的香味儿后,就闹着要卫蘅教她制这种香。 「就凭你这手调香的能耐,今年结业礼上,调香这一课艺,你肯定能拿第一。」顾蓉一边将卫蘅的香收入囊中,一边赞叹道。 其实香味儿这种东西,也是各花入各眼,有人喜欢玫瑰的香气,有人喜欢茉莉的芬芳,说不准。 不过卫蘅听了顾蓉的话也很高兴,「那就借县主吉言啦。」 顾蓉听说卫蘅这味香是用了她们家园子里一种特殊的香草制成的,而那香草是卫蘅的小舅舅去西域时给她带回来的种子种出来的,别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就起哄要去采。 虽然如今都是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了,可是在出嫁前,这是她们最后一段最欢乐的日子了,反而比平日都放得开,所以大家伙儿也都起哄要去采一些。 卫蘅没法子,只得和卫萱一起领了顾蓉她们去万芳圃。 一群小姑娘叽叽喳喳地刚走到一半,就遇到了转弯之后迎面而来的魏王一行人,旁边陪着他的正是卫蘅的大伯父卫峤。 原来魏王听说靖宁侯府的花园修得漂亮,就提议要逛一逛园子,身为主人的靖宁侯能说什么,自然只能让世子卫峤陪着他一路解说。 卫蘅等人这时候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只好硬着头皮上前给魏王裣衽行礼。 魏王的眼睛轻轻一扫就停在了卫蘅的身上,几乎像黏在了卫蘅身上一般。 其实魏王见过的美女无算,赶得上卫蘅的也不是没有,可是她们都缺少卫蘅身上的这股子气韵。 魏王细细地打量着卫蘅,梳着干干净净的灵蛇髻,头上只戴了一个双排珍珠的发箍,稳固发髻。那珍珠都是莲子米大小,颗颗圆润饱满,柔和白皙的颜色,越发显得卫蘅整个人像雪山尖上的那一捧雪般干净纯美。 送 到魏王手上的美女,他都知道不管那些人看着多纯洁美好,但都是能让他肆意玩弄的,也就不觉得多纯净了。唯有卫蘅,五官精致得令人惊叹,一袭妃红色的长裙只 越发显出她的嫩弱来。一身的气质清灵莹透,像从月宫飞身而下的仙女儿,贵气里带着飘渺,这种让人想抓住却又抓不住的味道,简直像钩子一样勾着魏王的心颤 痛。 魏王原本只喜欢那十三、四岁的青青嫩嫩的小姑娘,今日再见到卫蘅后,他曾经的记忆一下就翻滚了出来,渴求越发激烈,险些就在人前出丑了。 还是他身边的内侍咳嗽出声,才惊醒了他,又借着小太监挡住了自己的衣袍,魏王这才算没丢大丑。 卫蘅虽然低着头没看到魏王的反应,但是他的眼神太灼热了一些,以至于卫蘅的头皮都感觉到疼痛了。 送走了客人后,卫峤一身疲惫地回到屋里,木氏也是累得够呛,夫妻俩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今日辛苦你了。」卫峤拍了拍木氏的手,他看着木氏眼角的皱纹,不由感叹她也老了。年轻时候,彼此性子都强,他受不得木氏的强硬,但是如今老了,才发现一个能干的发妻是多么的重要,教养出来的子女也争气。 木氏笑了笑,能得卫峤的这句话,也就不枉费她费心劳神了。 人虽然疲惫,但气氛格外的好,卫峤想起今日花园里的那一幕,皱了皱眉头道:「咱们萱姐儿的亲事是不是快些定下来才好?」 木氏不解卫峤的意思,她淡淡道:「咱们萱姐儿不愁嫁,多等等也无所谓,我还舍不得让她嫁人。」 卫峤道:「夫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萱姐儿的亲事不定下来,珠珠儿的亲事就不好议。」 木氏道:「你怎么想起珠珠儿的亲事了?我瞧着弟妹肯定也舍不得珠珠儿早嫁,况且珠珠儿今年十月里头女学才结业,也用不着着急啊。」 卫峤道:「今日在花园里,魏王见到珠珠儿了,你当时不在,所以没看到魏王的丑态,我是担心他!」卫峤在「他」字上格外加重了语气。 木氏凝眉道:「不会吧——」虽然她话如此说,心里却已经肯定了三分,卫峤从来不是胡说的人。 何况,早在两年多前,木氏就听蒋氏说过,魏王可能看中了卫蘅的话,但是后来一直没有动静儿,所以木氏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过。 「老爷,你确定魏王他……」木氏不放心地问。 卫峤点了点头,他是男人,自然更看得懂男人的眼神。 虽然大夏朝给皇子们选妃时多是从五品以下官员家中或者平民中选,但是也不是没有例外的。 譬如上次魏王也曾暗示过卫峻,想纳卫蘅,但是那时候卫蘅的名声算是坏了,卫峻又有官司在身,他是以为可以拿捏卫峻,让卫峻主动献女,这就另当别论了。卫峻不同意,魏王也绝不敢硬来。 可是皇子毕竟是皇帝的儿子,若是魏王真看中了卫蘅,使出乌糟手段来,靖宁侯府也只有吃亏的份儿。何况,贵妃娘娘还那样得宠。只要坏了卫蘅的清白,那她就只有一条路。 但是卫峤和木氏绝不愿意看见卫蘅嫁给魏王,且还是侧妃,就是当王妃,他们也绝不允许。木氏可是木皇后的亲妹妹。 不管靖宁侯和卫峤的忠皇党姿态拿得有多高,可骨子里头肯定是偏向木皇后和太子的。这就是姻亲的力量,哪怕你再不屑,但在外人的眼里,你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v第12章[02.19] 木氏立即就想起身,「我这就去同弟妹说。」 卫峤拉住木氏道:「太晚了,弟妹肯定也歇下了,你明日再去说吧,母亲那边你也得说一说。但愿是我们想多了,可是谁也说不准。」 木氏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卫峤今日喝了酒,说过话,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木氏还睁着眼睛盯着床帐睡不着。 卫蘅的亲事如果要尽快定下来,那卫萱的亲事就得先说。木氏却为难了,卫萱的亲事好说也不好说。 木夫人敢打包票,这上京城里只要她看上的人家,就没有不想娶她的萱姐儿的,就是齐国公府也不例外。 楚夫人私下里已经回应过她了,只不过齐国公府的木老夫人那边一直没开口,楚夫人也不敢越过她的婆母给陆湛和卫萱定亲。 其实还有一点,楚夫人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木氏是知道的,那就是陆湛本人的意思肯定也是极为重要的。 木夫人不相信陆湛看不中卫萱,他们只是需要一些相处的机会而已,可惜陆湛年前就跟着他父亲出征了,当时这一仗是输是赢谁也说不清,但是现在木氏已经从她丈夫卫峤那里知道,陆家的这一仗赢得非常漂亮,想必不日宁夏那边就有好消息传过来。 木氏想等陆湛回来,再看看卫萱和他的亲事成不成,如果不成这才考虑其他人。 可是如今卫蘅的事情迫在眉睫,这让木氏自然了无睡意。 次日一大早,木氏去给老太太请安时,就把昨日花园里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也顺便告诉了何氏。 何氏当时就急了,看着老太太道:「娘,我的珠珠儿绝不能去给魏王当侧妃。」侧妃说得再好听,还不是妾,每日不是还得去伺候王妃么? 当然也有人会觉得,万一魏王成事,卫蘅以后说不定就是今日的陈贵妃。但是且不说魏王不是太子,就算他是太子,今上才四十出头,等太子熬到登基,还不知道要多少年,那时候卫蘅的年纪也大了,能不能成贵妃还难说。但是这十几年里的日子肯定是极难熬的。 老太太当然也绝不愿意卫蘅去给魏王当侧妃。 「娘,那日我们说的事情,您老人家考虑得怎样了?」何氏一脸忧色地道。 老太太转头问何氏道:「你可想好了,如果魏王真是看中了珠珠儿,她嫁给致哥儿,何家可护得住她?」 何氏急急地道:「只要蘅姐儿订了亲,在京城魏王肯定是不会再打珠珠儿的主意,以后珠珠儿远嫁杭州,他见不着,自然就放手了。」 何氏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卫蘅一旦定亲,如果魏王还打她的主意,那除非是魏王不觊觎大位了,可是美人哪里比得上江山。 而且魏王和卫蘅也没见过几次,想必也不会是非她不可,看不见了,自然就丢一边了。但是如果卫蘅还在上京城里,万一遇到了,魏王又勾起心事,那就不好了。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随你吧。」 木氏在一边简直听呆了,她这才反应过来,何氏是要将卫蘅嫁给何致。 「弟妹,你要将珠珠儿嫁给致哥儿?」木氏极为惊讶地问道,只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何氏看着木氏,她以前是想和木氏较劲,可是卫蘅的终身大事,她却不能拿来较劲,因而何氏笑道:「是啊。我也不求珠珠儿以后多富贵,只但愿她在婆家过得好就行了。我和她爹爹总是能护着她的。」 人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媳,到何氏这里就反着来了。 木氏倒是没想到何氏这样通透,因为也笑了笑,「我瞧着挺好的,致哥儿又是个有担待的,看着也能干,一定会对咱们珠珠儿好的。」 何氏点了点头。 卫蘅和何致的亲事就算定了下来。 何致知道之后,别的也没说,只对卫蘅和何氏说了一句话,「表妹嫁给我,别的不敢说,但以后只要是表妹想做的事情,我绝对没有一句反对的。」 卫蘅和何致对视一眼,就知道,自己这位表哥,才是最最了解自己的。她近日一直浮躁的心也终于沉淀了下去。 不过鉴于卫萱的亲事还没有定下来,所以卫家和何家虽然交换了两个孩子的庚帖,但是后面的礼数却要等着卫萱的亲事定下来才能再走。何况,何氏也想将卫蘅留到十八岁再出嫁。 罗氏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能体谅何氏的心情。 何家在杭州的生意不能丢,他们这一次已经在京城耽误了许久,在何致和卫蘅的亲事定下来不久之后,何致就护送老太太和罗氏等回了杭州。 虽然卫蘅早过卫萱定亲不太合常理,但是卫家希望魏王能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并没有刻意隐瞒,所以木氏和何氏每次出门做客,都要解释一番,只说因为何家急着启程回杭州,所以两家只好先交换庚帖,但是卫蘅一定会比卫萱成婚迟的。 卫蘅的亲事可以说是,继周月娥之后的第二桩令人惊讶到极点的亲事了,谁也没料到卫蘅会嫁给一个商人子,哪怕何致捐了官身又如何,那种官和正儿八经考出来的进士做的官,差别可大了去了,也就是个好听的名儿,撕开那张纸就什么也不是。 卫蘅定亲的消息一传出去,她身边的人的反应可就多种多样,大有不同了。 卫芳和卫萱是看得最开的,卫蘅去看卫芳时,卫芳还特地恭喜了她,「你嫁到你外家挺好的,你外祖母那样疼你,舅舅舅母也疼你,今后嫁过去就是享福的,我远远的也见过你致表哥,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你嫁给他,不亏。」 卫蘅点了点头,一个人既然打定了主意,下了决心,自然还是希望别人都支持她。 卫萱也说:「我瞧着致表哥也是有出息的,要紧的是他待你好。咱们女儿家也不图那些虚荣,你瞧瞧周月娥就知道了,虽然嫁的是阁老的儿子,可是也没人羡慕她。」 这是卫芳和卫萱。 v第13章[02.19] 至于范馨和范用,范馨只惋惜卫蘅要远嫁杭州,以后彼此就无法见面了,另一方面又替卫蘅可惜,怎么就嫁了何致那个行商的。 范用看着卫蘅是欲言又止,但是他也无话可说,他又不能娶卫蘅,又如何敢评论卫蘅嫁给何致好与不好,所以他看着卫蘅,只是叹息。 郭乐怡是极高兴的,拉着卫蘅的手道:「我希望我也能嫁回杭州,咱们以后就能长长久久的一块儿玩了。」她倒是个心宽的。 至于木瑾,看到卫蘅的时候,那下巴抬得几乎要碰到天了,都不带正眼看卫蘅的,全是用余光扫,一副卫蘅自甘低贱的模样。 魏雅欣看到卫蘅的时候,眼神却复杂了许多,但高兴的情绪是最多的。卫蘅也猜得到她的心思几分,若是魏雅欣以后高嫁,她和卫蘅的身份可就调了个个儿了。 至于其他人,比如李悦和春雪社其他人,还是同以前一样对待卫蘅,大家都是教养十分好的姑娘,不是那等势利眼,何况卫蘅这会儿还没出嫁,依然还是靖宁侯府的三姑娘,她大伯父还刚立了大功。 当然说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卫蘅以前讲话,基本是说一句算一句的,但是现在别人也就未必那么同意她的意见了。这就是这时候女人的悲哀,她们的地位总是依附于她们家的男人,而主要还是依附于她未来的丈夫。 卫蘅打心底来说,也是个傲气和好强的,在亲事上她算是输了一筹,可是这嫁人如同买鞋,是谁穿谁知道的事情,好坏都还说不清楚,不过她不喜欢那些人看她的眼神,所以下定决心,要在结业礼上风光一把,叫那些人看看,是以学业上用功刻苦得有时候何氏都看不过眼了。 日子很快就到了五月里,上京城里街头巷尾谈论的都是即将凯旋的齐国公祖孙,尤其是陆三公子陆湛的光辉事迹。其热度直逼五月上京城里炎热的天气。 齐国公祖孙这一仗可是赢得太漂亮了。与靖宁侯世子艰难的压下西羌的反叛完全不同。 大夏朝北方边境的百姓深受鞑靼铁蹄之苦,但是几十年下来,都拿鞑靼没有办法,朝廷派兵来打,他们就逃,等朝廷的军队一走,一到秋天他们就又南下骚扰。何况鞑靼骑兵彪悍勇武,朝廷的军队都不愿意和鞑靼正面交锋。 这一次陆家祖孙一起上阵,可谓是赢了个痛快淋漓。陆湛在宁夏卫斩杀了一万名鞑靼的壮年男子,直接打垮了鞑靼的精气神,至少十年之内,鞑靼绝对没有大规模南下之力了。 陆湛更是因此赢得了一个「陆阎王」的称号,但是北地的老百姓没有一个不拍手称好的,最善良的老百姓都忍不住直叫,杀得好,恨不能全部杀光才好。 不过陆湛并没有斩杀这一次南犯大夏朝的鞑靼军队的所有人,故意放走了一支,但是他们的首领克烈却被陆湛追到草原深处终于擒获了。 这 是扬我国威的大事情,永和帝前阵子还遗憾,靖宁侯世子不该斩杀西羌首领,应该活擒了进京献俘,叫天下人都看看这些反叛者的下场。但是这也不是人能控制的, 西羌首领在彼此对阵中,中箭而亡,士兵见他死了,无心恋战,这才被卫峤打了个落花流水,永和帝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只是嘴巴上说一说而已。 而这一次,陆湛绝对是满足了永和帝最大的期望,且还超额完成了任务。 其实此次,克烈之所以能够组织这样强大的兵力南下,是因为他刚刚统一了鞑靼部。本来克烈不应该这样快就南犯,但是去年年生不好,北地大旱,鞑靼族缺少粮食,就只能南下掠夺。 这也给了齐国公和陆湛机会,能够从内部分化他们,各个击破。 陆湛今次故意放走一支鞑靼军队,又深入草原内部擒获克烈,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克烈这个枭雄重新统一鞑靼,另一方面又是不希望克烈失败之后,鞑靼的其他豪雄崛起,统一之后的鞑靼,是永和帝和陆湛都不想看的。 所以陆湛还肩负了一个使命,那就是让鞑靼重新走上内部厮杀的道路,为大夏朝的北地边境赢得十几年的安静。十几年已经够大夏朝重新组织一次对付鞑靼的战争了。 而陆湛也不负所望地漂亮的完成了这个任务。 克烈部大败,但是残勇还在,可是已经不够资格压制其他部落,但是其他部落也吞噬不了克烈部。 当然陆家祖孙这一次赢得这样漂亮,也不仅仅是陆湛的功劳。陆湛毕竟年轻,又是从京城直接到宁夏卫领兵,面对那些兵油子,短时间内他根本不可能让所有人都令行禁止地服从他。 齐国公就不同了,他年轻的时候就是大夏朝的战神,尽管几年不领兵,但是名号摆在那里,而宁夏卫的几个高级将领都曾经是他手下的兵,有他坐镇,陆湛就能令行禁止,而他深入草原时,也可以放心的将后背交给齐国公老公爷。 这就是为什么大家都说上阵不离父子兵的意思了。 齐国公祖孙凯旋而归时,是太子亲自到京郊迎接的。御街的两侧一早就站满了禁军,将来看献俘这个大热闹的老百姓都挡在身后,一是怕人闹事,二也是不希望出现踩踏事件。毕竟是高兴的日子。 皇爷也会到午门的城楼上,接受献俘礼。 御街两侧的茶楼酒肆的二楼都已经被人订完了,上京城的人若是没有看到这一场献俘礼的,以后都不好意思再唠嗑,也不好意思自称消息灵通的人了。 春雪社也在茶楼的二楼订了一个包间,虽然这里面大多数的姑娘都订了亲,但是还有几个姑娘的亲事没有着落。 虽然也不指望嫁给陆湛,可是这样的英雄看一看总是过瘾的,在少女的梦里总要留下些什么可以追忆的东西。 这一次春雪社开的是画社,就是以此次献俘礼为内容,看谁画得更好。 卫蘅自然也不好不参加,她能待在春雪社的日子也不多了。木珍远嫁杭州后,她的位置是由周月娥的妹妹周月眉补上的,卫蘅如果也嫁去了杭州,自然也要退位让贤。 茗仁居的二楼,如果在上京城没有极大的权势,这种时候是绝对订不到的,因为茗仁居的二楼最适合看献俘礼,它二楼包间的窗户开得最大,同时并排站八个人看都不挤,离正阳门也不远,两头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周月娥自然有这个本事能订到。 卫蘅侧身站在卫萱的后面,只露了半边脸在外面,但是已经足够她看清楚御节上缓缓前进的凯旋队伍。 领头一骑自然是齐国公老国公,他旁边那匹纯黑无杂毛的马上坐着的不是陆湛又是谁。 楼下街边上站着的小姑娘们,嘴里发出了欢愉的尖叫,大声喊着,「陆将军,陆将军」,此时普天同庆,这样不矜持的行为,大家全都当成了理所当然。 卫蘅望着骑着马渐渐走近的陆湛,一袭黑色织金战袍,头戴红缨盔,脚踏登云履,黑了、瘦了,但是人却显得越发的挺拔,如果说以前大家看陆湛,第一眼总是被他清隽俊美的容貌吸引,那么现在大家第一眼一定是感叹于他的气势。 贵气三代而始积,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过是物质堆积出来的,流于虚浮,但是现在的陆湛,清贵之气就像凝进沉积在了他的骨子里,卫蘅觉得权势和自信,赋予了一个男人最华丽的容貌和外衣。 祖宗赚来的富贵根基在他人,养的是气,而自己掌握的富贵才是植根于己,养的是骨,其区别是显而易见的,难得的是陆湛两者皆全。 卫蘅在陆湛的身上已经看到了上一世那个身居高位的陆湛的六、七分样子。 v第14章[02.19] 虽然从战场回来,又赢得了「陆阎王」的称号,但是陆湛给人的感觉并不可怕,反而十分儒雅。可是他身上又带着一团谜,谁也看不透迷雾背后是一柄锋利的剑,还是一朵倾城的花,亦或者是一个凶恶的魔鬼,迷雾后充满了未知,让人由衷的感到敬畏。 人,其实并不惧怕锋利的剑,也不惧怕凶恶的魔鬼,他们惧怕的是「未知」,因为未知,所以恐惧自己无法对付迷雾背后的东西。 卫蘅垂眸一看,已经定亲的周月娥扶在窗棂上的手指,指甲几乎陷入了木头,而还未定亲的周月眉,眉梢眼角都是情意,卫蘅再看向卫萱,不知道兜兜转转之后,陆湛还会不会成为自己的姐夫? 那时候,卫蘅自己又该怎么面对陆湛。卫蘅心里自嘲一笑,她以后都会远在杭州,倒是不必再考虑这个问题。 失神间,陆湛的马已经到了茗仁居的楼下。一直目视前方的陆湛,忽然抬了抬头。 春雪社的所有女孩儿都吓了一跳,心跳陡然增快了一倍,既快乐又痛苦,痛苦于完全喘不过气来了。 卫蘅自然也是屏住了呼吸,只不过她是被陆湛眼里的冰凉刺骨给冻住了呼吸,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各自收了回去。 卫蘅有些被吓到了,这才意识到,她因为陆湛过去对她的那点儿温情,就将他当成了病猫。实际上,惹了陆湛的人还几乎没有得到好结果的。 卫蘅忽然又希望陆湛能成自己的二姐夫了,这样好歹有一份亲戚情意在里头,她虽然没想过要和陆湛做朋友,可是也绝不希望今后给自己老爹树下这样一个敌人。 卫蘅寻思着,这件事的确是她做得不地道,虽然她是真的没有答应过嫁给陆湛,但是也算是默认过,此刻卫蘅又想到了那个小哑巴和尚,心里一阵懊悔,怎么着也应该等陆湛回来,跟他说清楚才好。 不过卫蘅当时也拿不准陆湛何时会回来,家里的长辈仿佛都很着急,她一时也就顺水推舟了。 卫蘅低叹一声,以后若是有机会,还是得偿还陆湛的这笔人情债。 此时凯旋的队伍已经走过了茗仁居,穿过了正阳门,再往前走过了五府六部的衙门,就是皇城了。 午门献俘虽然百姓看不见,但是能听见午门鸣钟,还隐约可闻午门前的鼓乐声和礼炮声。 热闹过后,老百姓也渐渐散去,春雪社的姑娘们则去了安国公府李悦的家里作画。 卫蘅的画,画得出乎意料的糟糕,她在画队伍前头的人物时,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落笔。 永和帝对陆家的赏赐很快就下来了,加封齐国公陆彦为三公之一的太保,赏金、绸缎、布匹无算。 陆湛则脱下了戎装,再次拿起了笔,回到了文臣的位置上。这种人皇帝用起来实在是既放心又舒心了,有战事的时候,放出去就能打仗,无战事的时候,朝廷又能收回兵权,不担心武将坐大,谋朝篡位。更何况,陆湛的本事绝不仅仅局限于能战。 按 理,陆湛以探花而入翰林院成正七品编修,正常情况下的迁转,是借詹事府赞善(从六品)、中允(正六品)或谕德(从五品)等官职为迁转之阶梯,一阶一阶的往 上涨,然后外放出去做做一做知州,三年考核为优,或就地升职去府衙,或者回京为官,二十年后或许能入内阁,这算是升得快而且简在帝心的人才有的资格。 不过话虽如此,但其实官员升官的过程大多都不正常。 陆湛此次立了大功,永和帝看出了这是一个好苗子,他要是不懂利用这样的能臣,那这皇帝也就白做了。所以,陆湛的官职一下就从正七品的编修越三级而超擢成从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 这还是因为陆湛三月中探花后,四月入职,到八月跟着齐国公出征宁夏卫,在翰林院待的时间满打满算才四个月,所以皇帝才让他继续留在翰林院和同年、同僚们联络一下感情。 因为翰林院是朝廷储备人才的基地,大夏朝几乎所有手执权柄的大臣都出自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陆湛在翰林院时间太短,就不利于他储备关系,今后在朝为官,这可是大忌。 其实聪明人也能看明白,皇帝这样照顾陆湛,将来肯定是要大用的。陆湛自回朝以来,一直随侍在永和帝身边,日日得以聆听圣训,可不是谁都能有的福气。 连何氏这样不怎么关心朝堂之事的妇人,也难免不对着卫蘅感叹,「哎,你表姨婆真是有个好孙子啊。你说陆三郎是怎么生的,怎么就那么有能耐有运道呢?」 卫蘅知道何氏的言下之意就是她三哥卫栎怎么就赶不上陆湛呢,何氏这爱比较的性子大约是永远改不掉了。 卫蘅用银签子签了一块儿西瓜吃完,这才开口道:「三哥哥也不差啊,陆子澄那是用性命拼出来的,娘舍不舍得让三哥也出去博一回?」 何氏想也不想地就摇了摇头,「这样挺好的,平安才是福。」 卫蘅点了点头,她有些失神的想着陆湛,她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至少直到此刻她也不后悔,她知道自己要什么样的生活,而陆湛显然给不了她,连最普通的尊重也给不了。 「听说你大伯母和陆湛的母亲楚氏都有意结亲,前些日子木老夫人那里一直没松口,说是要等陆湛回来再商议,我瞧着这两个月里肯定有消息出来,萱姐儿和陆三郎倒是绝配,两个人都那样出色。」何氏在旁边继续唠叨。 卫蘅低头不语。 「哦,对了,过两日你们女学休憩日,正好赶上你木家表哥的儿子满月,你跟娘一起去吧。」何氏自说自话得十分开心。 卫蘅撇了撇嘴,「天气热死了,好容易休息一日,我才不去。」 何氏打了卫蘅一下,「又说傻话呢,你怎么能不去。今后你嫁去杭州,这些应酬就是想都参加不了哩。何况,你小时候,你木家表哥对你不是挺好么?」 何氏嘴里的木家表哥,就是木珍和木瑾的哥哥,木世康。小时候木世康是对卫蘅好来着,不过那也是因为卫蘅沾了卫萱的光而已。 卫蘅想着这些应酬就头疼,她虽然还没嫁给何致,但是就已经开始要为何家未来的交往应酬而操心了,的确,以后她要是再去这些应酬,就是高攀了,「知道啦。」卫蘅懒洋洋地道。 到了木家的皓哥儿满月酒那日,木老夫人和楚夫人都去了木家,以前木家有什么喜事,一般都是陈二夫人代表木老夫人和楚夫人来的,众人一看到这两位夫人,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看卫萱的眼神也越发不同,让卫萱这种淡定人都有些开始不淡定的脸红了。 木老夫人看见卫蘅的时候,心情颇为复杂。卫蘅见她时,也有些心虚,她不知道自己和陆湛曾经的事情,陆湛有没有同老夫人讲过,也不知道他都讲了些什么,会不会让木老夫人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姑娘。 卫蘅心下叹息一声,在木老夫人冲她招手后,她也只能深呼吸一口走了过去,脆生生地喊道:「表姨婆。」 木老夫人拉着卫蘅,朝张老太太问道:「蘅姐儿出落得越发好看了,这样甜的小姑娘,你怎么舍得这样快就把她亲事定下来了,还是杭州那样远的地方?」 v第15章[02.19] 张老太太笑道:「蘅姐儿喜欢南方的气候,又想替她母亲在她外祖母跟前尽孝,咱们家也不求她今后有多富贵,只要她自己过得好就行了。」 木老夫人叹息一声,「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这样漂亮的小姑娘定给我们家多好,我每天瞧着,饭也多吃一碗。到了我家里,肯定不会让她受气的。」 张老太太的眼皮跳了跳。 张老太太不知道木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陆家的那两个后生的确也到了说亲的年纪,等陆湛的亲事定下来之后,陈二夫人膝下的四郎也该说亲了。同卫蘅的年纪也合得上,但是木老夫人这时候说这种话,难免不会让人误会,她是想将卫蘅订给陆湛,毕竟现在陆家要议亲的可是陆湛。 而且卫蘅都定亲了,木老夫人居然还说这种话,那一定是真的在惋惜。 可是张老太太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他们家有意给陆三郎说卫萱,就绝不可能再给陆四郎说卫蘅,哪有两姐妹嫁给两兄弟的。张老太太的心一跳,难不成她本来真是要给陆湛说卫蘅的,所以木老夫人对陆湛和卫萱的亲事才一直不肯点头。 张老太太一想到这种可能,在心里险些没把何氏骂个半死。 而木老夫人在心里又何尝不是将楚夫人骂了个半死。若非是楚氏挡在中间,她完全可以早将卫蘅和陆湛的亲事定下来。 木老夫人又细细打量了卫蘅一番。 小姑娘实在是太漂亮了,鲜妍得仿佛即将绽放的粉荷。人瞧着也十分大方,脸上时时带着一丝甜甜的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舒心。 木老夫人想得开,她也没想要给陆湛寻一个多厉害的媳妇,也不需要给陆湛找什么帮衬,她的孙儿靠他自己,就已经足以傲视众人了。 木 老夫人只是心疼陆湛。陆湛的爹不争气,陆湛年纪轻轻就要肩负起国公府未来的重担来,她瞧着陆湛越来越沉寂的性子就觉得心痛,别的孩子还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时 候,陆湛已经跟着他祖父在沙场历练了,后来又是不畏寒暑的在东山学院苦读,出外游历,心思就越来越深沉,木老夫人每次看见就觉得对不起陆湛,若是他中意卫 蘅,木老夫人就愿意给他聘了卫蘅,只盼他回家能有个贴心的人。 这下可好了,木老夫人不由又想起陆湛从宁夏回来后的样子,神情虽然正常,可是老夫人怎么会不了解陆湛,他眼睛里都冻出冰渣子了。 立了大功,脸上却一丝喜色也没有,亏老国公还赞叹说陆湛性子沉稳,老夫人都恨不能啐老国公一脸,男人的心也太粗了,难道他就看不出,陆湛这根本不是性子沉稳,而是心里难受得厉害。 陆湛身边伺候的小厮也偷偷跑去宣瑞堂告诉过老夫人身边的牡丹,三爷已经连续好几个晚上在水榭喝闷酒了。 木老夫人想起就心疼,陆湛还从没有这样消沉的时候,以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坚信可以解决,并且为之努力,从没有消极过,但是唯独在卫蘅这件事上,老夫人觉得即使是陆湛,那也是无能为力了。 从木家回府后,张老太太一直在想木老夫人说的那番话,可是不管如何,事情已成定局,再后悔也没用。现如今,她只盼着如果卫萱和陆湛的亲事能成,就最好了。而木老夫人的话,她也最好听在耳朵里,就从此藏在肚子里,免得卫萱心里有疙瘩。 不过很快,张老太太和木氏的「美梦」,就被打碎了,听说楚夫人有给陆湛和她表侄女定亲的打算。不过这些都是传言,但陆府那边确实一直没有请人到卫府提亲。 张 老太太又觉得这不能怪陆家,因为齐国公陆彦自从宁夏回来以后,就病倒了,听说是受了凉,引得年轻时战场上受的伤旧疾复发,一开始大家还没觉得凶险,可是在 吃了一个来月的药之后还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人都起不来床了,成日昏昏沉沉,连宫里的太医都说,时日无多,叫预备后事了。 陆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情说儿女的亲事啊。 陆湛也是告了假,在家里给齐国公服侍汤药。为着齐国公的病,永和帝下令让太医院的太医一起会诊,可还是没想出好方子来,反而争论不休,这样的情况,谁也不敢给老国公乱用药。 永和帝还亲自到了陆府看望齐国公的病情。一般皇帝都来探病了,那就真是没救了。 卫蘅在家里听见消息后,心里也替齐国公担忧,毕竟是国之重臣,没有他北地的黎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苦。更何况,他还是卫蘅表姨婆的丈夫,又是陆湛的祖父。 何氏的心里也为齐国公担忧,这日晚上还特地留了卫蘅道:「明日,跟我去齐国公府看看你表姨婆和老国公吧。」 卫蘅点了点头,本来就是亲戚,这时候自然应该去看看,看一眼就少一眼了。 只是卫蘅看着何氏张罗明日要送到齐国公府的东西,觉得也太厚重了一些,百年山参、鹿茸、血燕,跟不要钱似的都论斤送。卫蘅有些诧异,「娘怎么准备这样厚的礼,也不怕别人说你,你让别的去探望拉老国公的人怎么办?」 何氏拍了拍额头道:「我这不也是想着还你湛表哥一个人情么。」 卫蘅闻言一愣,「娘欠了他什么人情?」 何氏惊诧地道:「我没告诉过你?」 卫蘅摇了摇头。 何氏也不瞒卫蘅,就将卫峻是如何惹上商彦升的官司的,如何被大理寺调查的,陆湛又是如何帮了卫峻的事情,都告诉了卫蘅。 「你瞧,你爹爹有事的时候,陆湛大力相助,如今齐国公眼瞧着就要不好了,咱们是不是该比别人送重些礼?」何氏问。 卫蘅没想到,陆湛还帮主动帮过她的父亲,那时候陆湛还跟她仔细分析过她爹卫峻不会有事,想来他说要娶自己,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陆家也不缺这些东西,娘还是别送这么多了,别人看了会说闲话,说咱们赶着巴结陆家,何况二姐姐同他们家有可能议亲,万一说咱们上赶着想将女儿嫁给他们怎么办?」卫蘅道:「娘想还人情,送这些东西,其实也抵不了什么。」 何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了点头,「行,都听你的。」 晚上,卫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自己怎么才能帮到陆湛,帮到齐国公,只是太医也没有法子的事情,卫蘅当然也束手无策。她努力想回忆上辈子齐国公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但是因为过了太多太多年了,卫蘅只记得就在这几年里,但是具体是哪一年就有些模糊了。 卫蘅盯着床帐,数着白羊,数着数着,忽然坐起了身,她一下就想起来了,过几年大夏朝会出现一个神医,据说是华佗再世,叫作华寿延。 卫蘅虽然不知道华寿延能不能救齐国公,但是她觉得可以试一试。 卫蘅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吩咐木鱼儿让人去打听,一个叫做华寿延的大夫。卫蘅只能大约记得华寿延在出名前,一直在陕北附近行医,那里年年遭灾,又饱受兵祸,百姓最苦,所以华寿延一直在那里行医救人。 「姑娘打听这人做什么啊?」木鱼儿问。 v第16章[02.27] 卫蘅道:「问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去打听。」 木鱼儿的父亲是何氏的陪房,深受器重,何氏和她京里的铺子之间跑腿的事情,都是交给他在做。所以卫蘅才让木鱼儿去打听,其实就是让何氏铺子上的人帮着打听。 「听仔细了,要尽快,多赏些银子。你就说我说的,谁要是能找到这个大夫,我就赏他一千两银子。」卫蘅道。 有些做活儿的人一辈子只怕也未必能见到这样大笔的银钱,重赏之下必有消息灵通之士。 木鱼儿缩了缩脖子,赶紧回家找她爹去了。 卫蘅则带了念珠儿跟着何氏还有老太太去了齐国公府。按说,卫蘅其实不该来,她见着陆湛只会尴尬,只是她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硬着头皮还是来了,大概是想见着陆湛被他骂一顿,打一顿都是行的,有些事情总要当面了一了才行。 张老太太等人到了宣瑞堂,木老夫人也没有精神招呼,冲着张老太太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丝笑容。木老夫人一下子就仿佛老了很多,头发都灰白了一半,脸上全是憔悴之色,再看楚夫人和陈夫人,都是一脸的憔悴。 张老太太道:「老姐姐,我们也就是过来看看,知道你们现在照顾病人,劳心劳力不方便,若是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就是了。」 这两天像张老太太这样的上门来探望的亲戚不知凡几,张老太太算是有脸面的,这才能到了宣瑞堂,还见着了木老夫人,等闲的亲戚上门都是在外头由管事妈妈招待一会儿便告辞了。 「费心了。」木老夫人道。 礼物送过了,心意也当面表达了,张老太太这就准备离开,哪知在内室伺候的牡丹却出来,对着木老夫人和张老太太道:「国公爷醒了,想见见卫三姑娘。」 这话一出,张老太太和何氏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老国公在这种时候会想着见卫蘅这个不沾边儿的小丫头。 而跟在木夫人身边的卫萱却脸色一变,她本就是灵慧之人,一下就明白了老国公想见卫蘅的原因。 这种时候,别说是老国公即将不久于人世,就是他身体安康的时候,也断然没有在这许多人里,指明要见卫蘅一个人的道理。 卫萱唯一能想出的理由,那就是老国公想见见自己未来的孙媳妇。再联想到,楚夫人和她母亲在她和陆湛的亲事上本来早有默契,但齐国公府就是一直没有让媒人上门的动静,卫萱此刻才恍然大悟,只怕齐国公和木老夫人看中的人是卫蘅,也或者陆湛看中的人是卫蘅。 卫萱定了定心,变色的脸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对陆湛原本也只是一丝好感,来源于少女对这样的英睿男子的仰慕,可要说有多深厚的感情,却绝对称不上。如今卫萱既然知道了背后的事情,她就断然再不肯嫁给陆湛。 卫萱也是个心性高傲的女孩儿,她完全没有必要非要嫁给一个心里有别人的男子。 只是卫萱想着卫蘅已经和何家定亲,陆家肯定不可能不知道,老国公这时候要见卫蘅,也不知所为何事。 在场的人谁也没有想到,牡丹不过才说了这样一句话,就叫卫萱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 而卫蘅在听了牡丹的话之后,也错愕了片刻,却只能跟着牡丹进了宣瑞堂的内室。 内室里窗户大开,隐隐只有丝丝药味,老国公被人扶了起来,斜靠在床上,精神还算不错,只是面容清癯,瘦得颧骨高突,两颊凹陷,否则实在看不出他会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卫蘅心里感叹,真不愧是神将军,即使在跟老病和命运抗争的时候,依然不愿意像普通人那样瘫倒。 陆湛此刻就站在老国公的床头,他见卫蘅进来,脸上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只是低头在老国公的耳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祖父,卫三姑娘到了。」 闭目养神的老国公睁开眼睛,卫蘅才发现老人是真的病得十分严重,眼神已经有些浑浊了,大概所有的精神全靠人参提着。 老国公只看了卫蘅一眼,仿佛就有些没有力气再抬起眼皮了,卫蘅立在室内不知该不该告辞,等了良久之后,良久得卫蘅觉得自己都快成木桩子了,才听得老国公重新蓄积了力量道:「是她啊。」 然后卫蘅就看见老国公的手指动了动,陆湛就吩咐牡丹道:「送卫三姑娘出去吧。」 整个过程里,多余的一眼,多余的一句话,陆湛都没有给卫蘅。 卫蘅在转身时看了陆湛一眼,被他眼里布满的红血丝给惊到了,心下不由叹息,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生死离别了。 回到靖宁侯府时,何氏忍不住问卫蘅道:「老国公怎么会单独见你,他说什么了?」 卫蘅道:「他就说了三个字:是她啊。」 何氏皱了皱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卫蘅情绪不高地道:「谁知道呢,娘,我先回屋了。」 何氏点了点头。 卫蘅一回到她的屋子,就跟被抽了骨头一样,瘫软到榻上,心里想着今日的事情。老国公这时候还想着要见自己,卫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自欺的,想来陆湛肯定是把他们的事情告诉了老国公的。 只不过老国公一回京之后就病了,不一定会知道自己已经定亲的事情,谁也不会无聊到巴巴地去老国公跟前说,卫家的三姑娘跟别人定亲了。 卫蘅一想起今日陆湛的表情,和那从内向外不断散发的冰凉气息,她就觉得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否则实在是有些愧对陆湛。 好在木鱼儿那边,不到两日时间就有了回信。 「姑娘,听说陕北是有一个华寿延华大夫,医术了得,这段日子他是在平阳府,那边刚遭了洪灾。」木鱼儿道。 卫蘅正在梳头,顺手就赏了木鱼儿一支金簪,「好丫头,可让人去请华大夫了?」 木鱼儿点了点头,「奴婢的哥哥亲自去的,快马兼程,这两日肯定有消息回来。」 v第17章[02.27] 木鱼儿的哥哥的确很快就传回了消息,那华大夫据说有三不救,其中有一条就是不救达官显贵。 卫蘅皱了皱眉头,上辈子华寿延出名的时候,可没说有这一条啊,不治达官显贵,他的医术怎么可能出名。 卫蘅转念一想,华寿延医术了得,如果不是有这一条不救的原则,估计早就该出名了,但是既然以后华寿延的这一条原则可以改变,那也就是说现在也是有可能改变的。 卫蘅凝视窗外,想了片刻,觉得必须去试试,但是这件事交给其他人,她又实在不放心,何况看老国公的情形,估计是等不了多少时间了。 卫蘅转头吩咐念珠儿道:「你去三嫂那里,帮我找几套三哥旧时穿的衣袍,最好是我也能勉强能穿的。」 念珠儿焦急地道:「姑娘,这是要做什么?」 上京城里的千金闺秀,虽然偶尔也有一、两个会干出女扮男装出游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绝不该发生在靖宁侯府。 「叫你去,你就去,我自然会去同娘亲说的。」卫蘅道。 念珠儿一听,卫蘅并不打算瞒着何氏,也就略微放了些心。 念珠儿刚走,卫蘅就匆匆去了何氏的屋里,把她的想法告诉了何氏。 「我怎么没听说过什么华大夫?」何氏皱皱眉头道。 卫蘅胡邹道:「我是在女学里听同窗说的,说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反正都这种时候了,咱们宁可信其有,试一试也没什么妨碍。」 何氏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万一要是那个华大夫真有本事,倒是一桩天大的功德。可惜你三哥如今在翰林院也走不得,你五哥又不在,这孩子也真是的,他大伯父都回来了,他偏还要留在西羌。」 何氏说着说着就偏了题,开始埋怨卫杨。 卫蘅赶紧道:「娘,五哥的事情待会儿再说,先说说派人请华大夫的事情吧。」 何氏道:「我去跟老太太说,叫郑大管事亲自走一趟。」 郑家管事是靖宁侯府外院的大管事,总览侯府对外的一切事宜,为人沉稳妥当,这件事交给他来做也不是不可以。 卫蘅道:「这样也好。可是娘,我也想跟着去。万一,郑大管事说不通华大夫,我还可以帮忙啊。」 「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能帮上什么忙,这一去千里迢迢,你跟着去反而拖累人。」何氏道。 卫蘅跟何氏这么几十年的母女,在对付何氏上头,她都已经快要修炼成精了,所以卫蘅上前双手搂住何氏的手臂道:「我骑术好,才不会拖累人。娘,我女扮男装出去,不碍事的。对外,我就说我叫卫杨。」 何氏惊讶地看着卫蘅道:「我打你个不知死的丫头,这样的事情你也敢想,还女扮男装,你以为女人扮男人那么容易啊?」 卫 蘅道:「骑在马上,等闲别人也看不出来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娘,咱们做这些事情,不就是为了偿还陆三郎的人情么,若是只让郑大管事去,今后这人 情可就是算在靖宁侯府身上的,以后也就会算在大伯父身上,他才是靖宁侯世子。虽说做好事不求回报,可是总要叫陆湛知道,咱们当初承了他的情,现在是知恩图 报啊,你说对不对?咱们二房要是不派人去,怎么说得过去?」 何氏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凭什么好事都要被大房占去啊,明明是她们二房的功劳。 「可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随便出门,还是大远门,就是我同意,老太太也不会同意的。你死了这条心吧。大不了我在派个管事的去。」何氏道。 卫蘅猴到何氏怀里,腆着脸笑道:「不告诉老太太,女儿也会去就成了啊。至于请安,你就替女儿报个病呗。」 何氏以一种「你听不懂人话么」的眼神看着卫蘅。 卫 蘅道:「这件事刻不容缓,若是郑大管事说不通华大夫,再回来禀报,一来一去荒废的时间,可不等人。再说了,家里不去一个主子,哪里显得出诚意来,娘,你就 让女儿去吧。爹爹欠下的人情,我这个做女儿的来还,不是天经地义么。何况,你看陆湛这架势,今后肯定是出将入相之辈,这一次若是能救了老国公,他心里感激 咱们,自有咱们家的好处,你说是不是?」 何氏啐了卫蘅一口,「你这是胡说什么呢,咱们救老国公可不是图陆湛将来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你小小年纪算计这样多,也不怕短寿啊?」 卫蘅赶紧认错道:「是,是,都是女儿见识短了,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咱们这是在修功德。」 何氏这才点了点头,然后被卫蘅拉着、搂着,哄了又哄,哄了还哄,还是没同意。 但是卫蘅拿定了主意的事情就不会改,半夜里偷偷地带着雪竹溜到门房,等着郑融他们一行人出发,然后悄悄地缀上去。 等何氏发现卫蘅溜走后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她气得直骂「真是个小魔星。」可是木已成舟,何氏又开始后悔,她还不如早些答应了卫蘅,省得她偷偷溜出去,身边就只带了个雪竹,万一出了事儿,她可就只有哭天抹地的份儿了。 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何氏就只能帮着卫蘅瞒着老太太,省得老太太担心。 卫蘅一路跟着郑融,直到一天一夜之后才出现在郑融面前,郑融在看到女扮男装的卫蘅后,也差点儿没晕过去,如今路已经走了一小半了,若是把卫蘅送回去只会耽误工夫。 郑融出门时,老太太就交代了,只求「快」,耽误不得时间。如今郑融又能说什么,只求着卫蘅这位小姑奶奶一路上别给他添太多乱子。 不过这一路,卫蘅可让郑融大开了眼界,他们一行人,每人都带了三匹马,一路上换马不换人,吃饭也就是随便对付对付打个尖儿,晚上都还在赶路,不仅那些随从,就是郑融被人都有些受不了了,但是卫蘅却像是黏在了马背上一样,一路催促他们快些。 一个弱质纤纤的闺秀都能有这份耐力,郑融又怎么敢偷懒,他心里只道,难怪二夫人肯放心让三姑娘跟着来了。 一行人紧赶慢赶地,三日之后终于到了平阳府,在城外安置难民的棚子里找到了华寿延。 卫蘅并没有出面,只由着郑融出面,跟华寿延好说歹说。郑融也不愧是靖宁侯府的大管事,一张嘴巴死人也能说活儿,哪怕华寿延的三条规矩定得再死,这会儿也有些动摇了。 医者父母心,华寿延一看郑融一行,就知道他们是星夜兼程来的,都是一脸疲色,如果不是那位齐国公已经病危,他们应该不会这样。 v第18章[02.27] 而华寿延也一眼就看出了卫蘅的性别,大夫不看脸,但是看骨骼,就能轻易辨别出男女来。连小姑娘都一路忍着骑马的艰难跟着来求他,华寿延又不是铁石心肠,当然会感动。 「这里的灾民也需要大夫,他们的命也是命,如果那位大人真是病危,你们将他抬到这里来,我也可以为你们破一次例。」华寿延道,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卫蘅听了华寿延的话,上前一步道:「华先生,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华寿延看了看卫蘅,点了点头。 「老国公的身体经不起长途跋涉,先生若是担心这些灾民,我可以出银子请全平阳府的大夫来为这些灾民看诊。汤药费全由我出。」卫蘅道,「只求先生能上京替老国公看看。国公爷这一次也是为了北地边境的黎民能够不受鞑靼铁骑之苦,花甲之年还挂帅北征,才会旧疾复发的。」 华寿延看了看卫蘅,「刚才那位郑先生已经把道理都说完了,罢了,既然小公子愿意为这些灾民出力,那我就跟着小公子走一趟,可是我也不能保证可以看好老国公。」 卫蘅听了华寿延的话,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不碍事,只要先生去看一看,哪怕老国公的病真是药石罔效,我答应先生的事情,也决不食言。」 华寿延道:「好。」 华寿延没有点破卫蘅的身份,卫蘅也就顺势装傻,立即就将随身带的银票交给了华寿延,她出京的时候就想到这一桩了,若非怕这样巨额的银票被下头人贪污,她其实也不是非得走这一趟的。 华寿延虽然看出了卫蘅是个姑娘,但是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姑娘出手能这样大方的,五万两的银票,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拿出来了。 卫蘅领着华寿延回了靖宁侯府,张老太太也不耽误地,和何氏一起直接领了华寿延就去了齐国公府。 至于卫蘅,则正在净室里哀嚎。 木鱼儿和念珠儿一起拿着剪刀将卫蘅大腿内侧,嵌在她血肉里的亵裤给取出来。 「姑娘伤得这样厉害,怕是半个月都不用走路了。」木鱼儿抱怨道。 念珠儿也道:「就是,万一化脓了,以后指不定留多大一个疤痕呢,可丑死了。」 卫蘅倒吸着气儿地忍着疼,其实也不敢叫得太大声,不然若是被兰义堂的人听到了,何氏回来肯定就会知道,那时候卫蘅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得被何氏拧掉。 卫蘅痛得结结巴巴地道:「没事儿,华大夫给了我一个方子,可以祛疤嫩肤的,也算是因祸得福吧。」 主仆三个忙活了半个多时辰,才将卫蘅腿上的伤口清理出来。 卫蘅刚躺在榻上,就催木鱼儿,「赶快去打听打听,我娘回来的话,赶紧告诉我。」 这一日,直到天黑何氏和老太太才从齐国公府回来。 一回来何氏就被木鱼儿请到了卫蘅的屋里。 何氏进门的时候,脸上几乎放着红光,有一种当了救世菩萨的自豪感,卫蘅看了就放下了一颗心。 「娘,怎么样了,华大夫说老国公的病还有治吗?」卫蘅问。 何氏斜瞪了卫蘅一眼,「你别管这个,咱们先来算一算你偷偷溜出去的这笔账。你现在长大了,性子也野了,你还是个姑娘吗,竟然跟着一群男的就这样出远门,你没长脑子吗,万一出了事儿,你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也不灵,你知道我这几日是怎么熬过来的吗?」 卫蘅忍着疼,挪过去抱住何氏的手臂道:「娘,我的亲娘,我的亲亲娘,都是我的错,我今后绝对不会再犯,我也是一时心急嘛。况且,这次若是我不去,华大夫肯定不会跟着郑管事回来的。」 何氏冷笑道:「我知道,我还知道我女儿大方得紧,随随便便五万两银子就出去了。」卫蘅动用那么大笔的银钱,何氏如何能不知道。 卫蘅也不敢再狡辩,只能可怜兮兮地看着何氏求原谅,腿又疼得厉害,她认不出倒抽气。 「这是怎么了,连下地也不行?」何氏毕竟疼爱女儿,见卫蘅伤着了,也就顾不得教训她了。 卫蘅将身上的薄被拉了拉,阻挡住何氏的视线,「就是蹭脱了一点儿皮,不碍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何氏因为气愤卫蘅的自作主张,便也懒得管她,只道:「那你小心些,伤口别沾了水,这天气太热,小心化脓。」 卫蘅一边点头,一边不停地「嗯、嗯」,「娘,你赶紧说今天的事儿啊。」 何氏还是不说,反而多看了卫蘅几眼,然后问道:「珠珠儿,你跟娘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惦记,惦记人家陆三郎?」 卫蘅完全没料到何氏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她惊慌失措地几乎尖叫道:「娘,你怎么会这样想?」 何氏也是从女孩儿过来的人,若不是卫蘅惦记陆三郎,哪个女孩儿能有这样的勇气远行千里。 何氏叹息一声,郑重地道:「珠珠儿,你要记住,你是订了亲的人了。不管有什么心思都得放下,那陆三郎虽然帮过你爹爹,但是那样的人对女孩儿来说,却未必是好人。」 「娘,你放心,我对他什么心思也没有。只想替爹爹还了欠他的情。」卫蘅低声道。 何氏梭巡着卫蘅的脸,也没再多说,这些事儿说多了反而不好。 卫蘅见何氏的脸色放松了,这才又抱着她道:「娘,你就快说说今天的事情吧。」 「你急什么,你娘我进门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何氏逗着卫蘅道。 卫蘅赶紧撑起身子,亲自给何氏倒了一杯凉茶,「娘,喝茶。」 v第19章[02.27] 何氏喝了茶润了嗓子,这才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我和老太太领着华大夫去齐国公府时,楚夫人看见华大夫就不同意他给老国公看诊。」 何氏又喝了一口茶,在卫蘅亮得都要冒火的眼神下,继续道:「不过话又说回来,华大夫的确太不修边幅了,裤脚都一只挽了,一只没挽,哪里像是大夫,倒像是地里的泥腿子。」 卫蘅皱眉,不依地道:「华大夫这样的才是真正的好大夫,悬壶济世,妙手仁心。」 何氏摸了摸卫蘅的脸颊,「你别急啊,你是没看到华大夫给老国公把了脉之后说还有救的时候,楚夫人那脸哟,那脸色真好看。」何氏忍不住笑了出声。 这京城里没几个人夫人喜欢楚夫人的,那人仗着出身好,嫁得好,儿子生得好,经常瞧不起人。 卫蘅不得不忍受何氏这种恶趣味,等她笑够了楚夫人,何氏这才又接着道:「最后是木老夫人做的主,反正老国公都那样了,死马当成活马医,让华大夫看看又不吃亏。」 卫蘅点点头。 「你别说,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华大夫张口就说出了老国公的症状。你是没看到啊,如今老国公一日里能清醒两个时辰都不能了,他们家连棺木都备好了。上等的楠木,那样整块的大料可不容易得……」 卫蘅不耐烦听这个,她只觉得自己娘也太会跑题儿了,真是恶趣味,她这就是欺负自己着急来着。 「说正事儿,说正事儿。」卫蘅打断了何氏的话。 「哦,哦。」何氏又喝了一口茶,「当时老国公正昏迷着,吃了华大夫一剂药,又给扎了针,这还真神了,下午老国公就苏醒了,还破天荒地进了一碗米汤。可把木老夫人给乐坏了,直拉着华大夫,要给他立长生牌位。」 卫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这样我就放心了。就怕好心办坏事儿。」 何氏讲完今日的事情后,就起身回了兰义堂,临走之前还吩咐卫蘅道:「你明日好点儿了,就去给老太太请请安,这几日老太太一直问你,还说要来看你,你娘我不知费了多少唇舌才挡住了,为了你我头发可没少白。」 卫蘅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卫蘅还是没能去给老太太请安,她腿上的伤,一走路就痛得厉害。到了晌午,老太太就带了一大帮子丫头过来看卫蘅。 「老祖宗,我的病没事儿了,今天早晨本来想给你请安来着,结果一下地就不小心扭了一下。」卫蘅搂着老太太的手臂道。 老太太对卫蘅都无语了,「你说你这孩子,怎么三天两头都出事儿,可怜见的,等你嫁了人,我老婆子只怕梦里都要替你操心。」 「那我就不嫁了,一直陪着祖母。」卫蘅笑道。 「就你嘴甜。」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卫蘅的额头,「你好生歇着吧。养结实点儿,再来给我请安。」 「是,老祖宗。」卫蘅精气神十足地喝了一声。 过得半个月,卫蘅听说老国公已经就能下床走路了,上京城的人将华大夫的医术传得神之又神。连皇上都将华大夫召进宫问过诊。 木老夫人和齐国公世子爷以及陆湛,还亲自登门谢了老太太以及何氏。 卫蘅在自己的屋里养病,听到陆家的人过来的消息时,心想,她总算还了陆湛的人情了。 「姑娘想什么呢,这样出神。」木鱼儿从外头进来对卫蘅道。 「咦,你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卫蘅看着木鱼儿,「你娘身体还好吧?」 「多谢姑娘关心,我娘就是闪了腰,没什么大碍。」木鱼儿走近卫蘅,然后做贼似地左右瞧了瞧,这才从袖口里拿出一个信封来给卫蘅。 那种信封,卫蘅极熟悉,可是见到这样的信封,她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心跳得厉害过。 木鱼儿有些担心卫蘅,毕竟以前虽然男私相授受不对,可是至少卫蘅和陆湛都没定亲,可如今卫蘅却已经是定了亲的大姑娘了。 卫蘅为了表示自己不心虚,也再也没有不能见人的东西,当着木鱼儿就打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叠一万两面值的银票,一共十张。 其外,再无别物。 卫蘅看着这些银票,就知道陆湛并没有领她的情。她花了五万两银子,他打探出来了,反手就打发了她十万两银子,算是答谢她请出了华大夫。救人的是华大夫,而卫蘅不过是一个跑腿的,这多出来的五万两就是她的跑腿费。 「哇,好多银子。」木鱼儿见钱眼开地道。 卫蘅默默地收好银票,然后用一种「这话一点儿都不好笑」的表情扫了木鱼儿一眼。 日子进入七月,连下了好几场雨,天气开始渐渐收凉,但白天依然炎热。 宫里传出消息,永和帝要北上,出长城,去林西围场秋狝。七月中就要启程,刚好赶到在八月里到达草原,天气不冷不热最适合。 这一次永和帝更是要将满朝文武都带到林西围场去,几个蒙古部族的大汗也应邀南下,同永和帝在林西会面。 今次的秋狝并非永和帝临时起意,而是在齐国公祖孙大败鞑靼的时候,永和帝就已经叫人开始准备了。 蒙古就在鞑靼的东边,大夏朝和蒙古的关系一直处在微妙的平衡之中,若这一次陆家祖孙没能击退鞑靼,那么蒙古的骑兵估计也会趁火打劫而南下。然后鞑靼大败,蒙古就想输诚,而永和帝也想向蒙古展示国威,已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是这一次的秋狝已经成了上京城里的所有王公大臣都挂在嘴边的事情了。 靖 宁侯卫尚和世子卫峤自然也在随行之列,同时三品以上官员可以携带家眷,木夫人会带着卫萱同行,至于卫蘅,则是被永和帝特别点名的,到了草原上,自然要打马 球,蒙古公主们可都是马球高手,永和帝被八公主一提醒,还特地吩咐靖宁侯,让他将家中那位「马球打得极好的姑娘」也带上。 v第20章[02.27] 卫萱的大哥卫柏是御前三等侍卫,这一次也随扈出行,而卫栎这位庶吉士也在出行之列,所以何氏也极放心卫蘅去那么远。 其实随皇帝出行真的是桩苦差事,皇帝一路吃好、喝好、住好,早有人打前站,有行宫的地方皇帝就入住行宫,没有行宫的地方,就拉明黄帷子围住,而随行的大臣和家眷却只能自己找吃的和住的。 御膳房的厨子虽然是带全了家私跟上的,但是人家只负责皇帝和宫中娘娘们的膳食。 所以夕阳西下开始扎营的时候,靖宁侯府带着的为数不多的家丁和仆妇就要开始张罗去附近找民居让主子们住下,如果找不到,主子们就只能在马车里将就一晚。 然后还得搭灶架锅开始做晚饭。 不过对于小姑娘来说,这样类似于野营的日子,是她们荣华富贵的生活里为数不多的吃苦的日子,显得尤其的难能可贵。 这一日大部队已经出了长城,卫家的仆从运气不太好,没能将附近仅有的几所民居借下来,所以卫蘅她们只能在马车上将就。 好在皇帝秋狝也不是第一次了,跟着老侯爷一起到过林西林场的老仆都还在,搭灶架锅都很有经验。不过吃食肯定比不上家中精致,但别有野趣。 厨 娘在路上见到农家时,已经买好了今日用的菜蔬和肉类,但是也不太多,这么多主子都要吃饭,所以架起了一口大锅,一锅把肉和菜都炖了,还有从家里带来的粉 条、豆筋,路上又买到了豆腐,并新鲜的秋蕈,汤是用猪骨头熬的,锅里冒着热腾腾的白烟,卫蘅身边的木鱼儿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再看卫蘅,那眼睛也是紧紧黏 在锅里的。 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日马车坐下来,虽然没走路,却比平日都累得多,也饿得快。 而卫萱有些晕马车,这会儿正有些难受地坐在蒲团上,靠着木氏的肩膀假寐。 天边的一勾弯月已经升起,卫蘅侧头望去,见范馨也正靠在她的娘亲木宜倩身边撒娇,木夫人和木宜倩都是皇后的亲姐妹,这一次自然也来了。卫蘅忽然就有些想自己的娘亲了 木夫人侧头见卫蘅的神情有些寥寥,便搂了她道:「怎么,珠珠儿也晕马车了么?」 卫蘅摇了摇头道:「我就是想我娘了,还有老太太。」 卫萱探出头来笑道:「这才几天啊,你就哭鼻子想娘了,那你今后嫁到杭州去,可还怎么得了?」 卫蘅佯怒道:「二姐姐头不痛啦,都有精神笑话我了。」 范馨和木瑾见卫萱有了精神,也都走了过来,靖宁侯府卫家、永平侯府范家和忠勤伯府木家本就是姻亲,这一次出来晚上扎营的时候都是住在一块儿的,这会儿更是三家围成了一个大圈子,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 卫蘅正和范馨笑闹时,却见卫栎和陆湛走了过来。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收了声,直到陆湛走过来向靖宁侯还有其他几个长辈问了好,气氛这才又开始热闹起来。 卫栎道:「今日子澄兄不当值,他又是一个人来的,我就邀请了他过来和我们一起用晚饭。」 靖宁侯卫尚道:「好,子澄来了,正好陪我喝几杯。」 陆湛笑道:「白天脱离了队伍,打了几只野兔,给老侯爷下酒。」 靖宁侯直笑着说好,厨娘赶紧接过了野兔,拿到水边去剥皮然后开始刷油准备靠兔肉。 而陆湛则在推让不过的情况下,在靖宁侯的身边坐下,伺候的人赶紧上去给他添了一副碗筷。 人在外头,有很多事情就不能太讲究了,大家都是围成一个大圈子坐的,也就不管男女同席不同席的问题了。 男人们喝酒喝得热闹极了,卫蘅则低着头就着肉骨汤吃了小半碗米饭。哪怕女孩儿吃饭都很慢,但是男人喝酒的时间实在太长,所以等卫蘅她们吃完饭,收拾好了,老侯爷那边的男人们还才只算喝到一半。 卫蘅在旁边偷偷地留意了一下,没想到陆湛的酒量出奇的好,一杯一杯地被灌酒,却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晚饭后到卫蘅她们这边来串门的姑娘就多了,周月眉是第一个来的,而且来了就坐着不走了,表面上虽然在和卫萱还有卫蘅聊天,但是眼睛一直忍不住往陆湛瞥去。 不过周月眉这样不奇怪,卫蘅觉得奇怪的是,卫萱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可是坐了这么久,不止她,就是木夫人对陆湛都没有表示,难道是卫萱和陆湛的亲事不成了? 卫蘅有些好奇,前些日子,老国公病重的时候,木夫人还急得不得了,就怕万一老国公去了,陆湛要守孝,就不好议亲了,急着想把两家的事情定下来,这会儿怎么就像是稳坐钓鱼台了。 卫蘅又想起这几日,扎营之后,木夫人就带着卫萱和她去其他夫人那里串门,这背后的涵义可就让人深思了。 若是卫蘅和陆湛无事,她倒是可以问一问卫萱,但她现在觉得自己如果去问的话,就显得有些下作了,因而也只能沉默旁观,反正都跟她没关系了,她可是定了亲的姑娘了。 卫蘅无意识地抬头,正好碰见陆湛的眼神往对面,也就是她们这边看来,陆湛的眼神在扫到卫蘅时,毫无变化,很随意淡然地就挪到了一边。 卫蘅松了一口气,陆湛能这样淡然,她的愧意就能少一些。 一路上这样艰苦地熬着,终于到了林西围场。林西围场虽然说是围场,但其实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北侧有绵延的群山,还有大片大片的林子。 围场内有一条穿越而过的小溪,营地就围绕在小溪的周围搭建。 不过一日功夫,营地的帐篷就搭了起来,若是站在远处的山尖往下看,白色的帐篷就像一粒一粒的草原明珠一样,铺撒在草地上。 卫蘅瘫倒在木板搭建的,铺着软垫和羊绒锦毯的床上,满足地叹息道:「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木鱼儿和念珠儿从外头抬了一桶水进来,「姑娘,赶紧沐浴了再睡吧。」 卫蘅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念珠儿将她按照贵妃的香身方和华寿延给的祛疤嫩肤方结合起来配的药包倒入水里,这才将自己没入了水中,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v第21章[03.03] 在永和帝一行到达林西围场之前,几个蒙古王就已经先期到达了,此刻正在拜会大夏王朝的帝王,靖宁侯等都去了永和帝的大帐。 卫蘅刚沐浴梳洗好,皇后娘娘那边就派了人来请她和卫萱。 来传话的宫女道:「皇后娘娘让两位姑娘穿戴整齐了再过去。」 木夫人听了,笑着问道:「皇后娘娘那边可是有客人?」 那宫女应该是木皇后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同木夫人十分熟悉,笑着道:「正是,几个蒙古公主都在皇后娘娘的大帐里,科尔沁的朵丽公主也在,那可是蒙古第一美女。」 木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拿了一个荷包给灵如,「辛苦灵姑姑了。」 灵如一走,木夫人就对卫萱和卫蘅道:「赶紧再去换一身衣服吧。」 幸亏早就料着这一次秋狝见贵人的机会多,所以卫蘅和卫萱都带了许多衣裳。 卫蘅换了一袭天水碧泥银的暗芙蓉纹叠纱罗裙,行走间天水碧罗裙下的云白色八叠内裙透着碧色,像是流云一般往前涌动,将卫蘅衬得仿佛下凡的瑶池仙女。 卫蘅从来不喜欢梳繁复的发髻,这一次也是简简单单的云髻,不过头饰却换了简单却极贵重的嵌金刚石花钿,额前带了一条三链的金链子,中间的金色芙蓉花刚好垂在额心。 木氏拉了卫蘅的手笑道:「任她什么蒙古第一美人也比不过咱们家的珠珠儿去。」 卫蘅只能笑一笑,皇后娘娘今日的意思,还有那灵如姑姑的话,可不就是让卫萱和卫蘅去给大夏朝的姑娘争脸面的意思么,否则何必提什么蒙古第一美人不美人的,宫里头的姑姑,说的每句话背后可都有意思得紧。 卫萱和卫蘅到木皇后的大帐里时,五公主、八公主都在,和平郡主、清乐郡主,以及周月娥和周月眉姐妹也在。 卫萱领了卫蘅赶紧上去给皇后请安。 皇后笑着叫了起,然后对着座上的几个蒙古公主道:「这是本宫娘家的侄女儿。」 卫萱和卫蘅上前两步给几位蒙古公主行了礼。 「这位妹妹可真漂亮,把咱们的草原明珠都给比下去了。」说话的是巴尔虎部落的可雅公主。 巴尔虎部落和科尔沁部落都是蒙古大族,两位公主互相看不对眼,处处都争锋相对。 但是朵丽是蒙古出了名的美人,可雅在容貌上比不上朵丽,这时候她一见卫蘅,心下就高兴,她早就看不惯朵丽那种自以为是天下第一美人的骄傲模样,这时候如何能不捧卫蘅而压朵丽。 朵丽闻言看了看卫蘅,她虽然贵为蒙古公主,但是如今蒙古的各部落连年内战,根本不是大夏朝的对手,出来之前她父王又对她耳提面命,所以她并不敢对皇后的侄女儿拿乔。 「这位妹妹的确漂亮,要是能留在咱们蒙古,跟我作伴就好了。」朵丽的汉话说得十分标准。 不过卫蘅没想到这位长得天仙似的朵丽公主,开口就想让自己留下和亲,她对可雅和朵丽这两位不省心的公主立即就倒了胃口。 木皇后显然对这两位公主也没有好感,「那可是不成了,蘅姐儿已经定了亲了。」 朵丽看向木皇后道:「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儿才能配得上这位妹妹,也不知道能不能比得上咱们科尔沁的英雄。」 这位朵丽公主容貌虽然绝美,但是恐怕是别人奉承得太多,养成了目空一切的毛病。 对付这种人,卫蘅是一脸温和的笑容,但就是不搭理她们,越发显出了大夏朝女儿的淑雅宽和来。 朵丽见卫蘅虽然美貌无双,但却是个闷葫芦,一点儿趣儿也没有,看她的眼神就添了几分不屑,她们草原女子讲求爽朗大方,闷葫芦可不招人喜欢。 不过如果朵丽公主再高一点儿,她的这种不屑的气势大概还会对卫蘅有些影响,但是偏偏卫蘅比朵丽还高了半个头,所以朵丽只能仰视她,那鄙视的气势就弱了。 今日是几位蒙古公主第一次拜见木皇后,装也要装得乖巧,谁也不敢闹事儿,朵丽顶多也就是轻蔑地斜睇卫蘅两眼。 但是几日之后,当五公主派人来请卫萱和卫蘅时,以朵丽和可雅为首的蒙古公主们见多了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马也骑得马马虎虎的大夏朝女子时,对她们可就不太客气了。 「咱 们喜欢陆公子,想亲近他有什么不对的?我们草原女子可不像你们这些人,只会藏着掖着,其实肚子里一包坏水儿。我们要是喜欢谁,就直接说出来。陆公子现在都 还没定亲,不就是看不上你们这些弱得跟羊羔一样的人么,指不定上天赐给陆公子的缘分就在咱们草原上。」朵丽公主手里拿着马鞭,眉眼张扬地望着和平郡主。 卫蘅和卫芳对视一眼,一下就听明白了。她们刚才过来时,见蒙古公主和五公主她们分成两拨,面对面站着,身子互相前倾,剑拔弩张的模样,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结果却只是为了一个陆子澄。 「你们,你们真不要脸。」和平郡主气得发抖。这位郡主和卫蘅同年,上次一起打马球时,卫蘅就看出她喜欢陆湛了,却没想到这一次会因为这个和朵丽发生冲突。 「什么要脸不要脸的?你自己喜欢人不敢说出口,像个懦夫一样,却还来指责我们。」可雅公主回道。 卫蘅没想到短短时日里,为着陆湛,可雅和朵丽就结成了同盟,站到了一条线上。 「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哪里配得起陆公子那样的英雄。」朵丽附和道。 至于朵丽和可雅为何会迷恋上陆湛,那也是有原因的。原来前日打猎的时候,大伙儿遇到了一只老虎,众人都以为那只老虎被射伤了,已经没有伤人的能力,哪知道去收拾战利品的蒙古勇士刚走过去想把箭拔起来,却被那老虎一下跳起来给扑到了。 垂死挣扎的老虎,可不是病猫,那是把毕生的力气都使了出来,连那位蒙古勇士都被吓傻了,当时老虎的利齿都已经咬上了他的脖子了。 这时候即使从远处射箭杀虎,在老虎毙命之前,它肯定也会一口先咬死那蒙古勇士。 就在大家都以为那人肯定丧命虎嘴的时候,陆湛却从天而降,徒手从老虎的背后将老虎拖了过去,救了那蒙古勇士。 v第22章[03.03] 好几百斤的老虎,被陆湛轻轻松松地一手就甩到了一边,这样的力气,就是蒙古族里天生神力的第一勇士阿木古也做不到。 陆湛的名声顿时就传遍了蒙古包。那位阿木古可就不同意了,但是现在也没有老虎给他扔,所以他就找上了陆湛,要同他来一场摔跤。 摔跤实在是力与美的对抗。 卫蘅几乎想象不出来,陆湛那样精瘦的身体还要学蒙古人一样露出半边胸膛能有什么好看的,估计弱得跟鸡一样,袒胸露背的,也太不文雅了。 卫蘅也不认为陆湛能赢阿木古,毕竟摔跤可是阿木古的绝活,陆湛再能干又怎么可能在阿木古最擅长的项目上赢了他。 所以当卫蘅知道消息时,并没有兴起去看陆湛摔跤的念头,况且她还要避嫌,毕竟是定了亲的姑娘,哪怕在草原上,也还是比不得那些尚未定亲的姑娘,她需要更为矜持,才能不让人说闲话。 但是偏偏陆湛赢了,据说还赢得十分轻松,十分精彩,将阿木古赢了个心服口服,这可是极不容易的事情。 永和帝听了这件事之后,十分高兴,他大夏朝的一个文官就能轻轻松松赢了蒙古族的第一勇士,蒙古人还怎么敢轻易南下。 草原人民敬仰英雄,这件事情让陆湛在草原的人气,空前高涨,那些蒙古姑娘,更是想方设法地亲近他。陆湛经过的地方,好多姑娘冲着他高喊,「陆公子,喝一杯奴家自己制的酸奶、子吧。」这些姑娘为了投其所好,连夏朝女子自称的「奴家」都学上了。 还有对着陆湛高声唱歌的,更有激动的,还当着他就跳起了舞。连永和帝都开玩笑,让陆湛纳两个蒙古美女回去,省得让蒙古姑娘们太伤心。 朵丽公主和可雅公主自从打听到陆湛还没定亲后,看他的眼神就更为热情,简直恨不能把他一口吞下肚子里去。 今日两位公主听见和平郡主和五公主在背后说她们不要脸的时候,顿时就火冒三丈,觉得大夏朝的女子自己没有本事,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 「就是,被一只老鼠就吓得哭鼻子的人,怎么配得起陆公子。」朵丽身边的人道。 昨日清乐郡主就被一只老鼠给吓着了,草原上的老鼠多,下头的人防得再紧,也有漏网的。 八公主走出来朗声道:「配不配得起不是你说了算,咱们之间还不知道谁才弱得像羊羔呢。」 朵丽扬了扬下巴,高声道:「好,那咱们来比一场,输了的人从此再不许缠着陆公子。」 其实大夏朝这边根本没有姑娘会「缠」着陆湛,大家都是矜持有教养的姑娘。 卫蘅走到八公主旁边,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八公主听了就对朵丽道:「咱们大夏朝的姑娘受圣人教诲,可从来没有缠着男子的事情。比一场,可以,若是你们输了,逢人就得说一声:我不如大夏朝姑娘,如何?咱们输了,也是一样的。」 朵丽道:「好,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朵丽指着卫蘅道:「我要跟她单独比一场,我若是赢了,她就,她就得跪着给我磕三个响头,在这里的时候,就得给我当侍女,任我驱使。」 八公主没说话,这种事情她可不敢代替卫蘅答应,毕竟卫蘅是靖宁侯府的千金,哪里能给人当侍女,这可是奇耻大辱。 朵丽抬了抬下巴,「怎么,不敢么?」朵丽讨厌卫蘅长得漂亮,也讨厌她刚才跟八公主说小话,驳了她提议的彩头,真是狡猾,这些人就是不肯放开陆公子。 卫蘅没有那么大火气,跟朵丽公主这样幼稚的人较劲儿。 朵丽见卫蘅无动于衷,又往前一步道:「你要是不敢,也就是认输,一样要给我当侍女,你们大夏朝的女子就是没用,连打赌的勇气都没有,什么贤淑贞静,根本就是压不住男人,自己给自己找借口。」 卫蘅睁大了眼睛看着朵丽,这样赖皮也行? 八公主毕竟是金枝玉叶,虽然心机不差,但是也受不了朵丽这样咄咄逼人,她拉了拉卫蘅的衣袖道:「蘅姐儿,跟她比。」 五公主此刻也看向卫蘅,虽然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都是让卫蘅应战。这可不是卫蘅一个人的事情了,而是大夏朝的姑娘和蒙古姑娘之间的事情。 朵丽见卫蘅越是沉默,气势就越是高涨,手里拿着的马鞭都快伸到卫蘅的下巴底下了。 这许多人里只有卫萱拉了拉卫蘅,微不可察地冲她摇了摇头。卫蘅赢了当然皆大欢喜,但若是输了自己不仅要去当侍女,还要被怪罪给大夏朝的姑娘丢了脸。 卫蘅觉得自己何其无辜,这两拨人为了个陆湛争得头破血流,干嘛最后倒霉的却是自己。 卫蘅也不想应战,但这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 幸亏八公主的丫头机灵,去通知了陈贵妃,陈贵妃一行人走了过来,只听得她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八公主一见自己的母妃来了,一下就像找到了支柱一般,叽里呱啦就将事情说了出来。 陈贵妃笑看着朵丽公主道:「卫姑娘是靖宁侯府的姑娘,便是输了也不能去给公主当侍女,不过公主既然有雅兴,卫姑娘就陪着公主比一比吧,这彩头么,本宫来出。」 陈贵妃给出的彩头是一顶年轻姑娘用的金芙蓉花冠,花蕊全是用金刚石镶嵌,正中还嵌了一颗铜钱大小的红宝石,精致繁丽,这么多的金刚石,和这样大的红宝石,可是世所罕见,想来这花冠在夜里带上,映着月光,一定会美绝人寰。 朵丽公主虽然不缺首饰和宝石,但是像陈贵妃拿出来的这一顶内造精品的花冠,可是她见也没见过的打造得异常精致的首饰。 「这本来是给本宫的小八出嫁时准备的,今日就拿来做了彩头吧。」陈贵妃道。 木皇后那边得了信,也送了彩头过来,是一对玉如意。在大夏朝,哪个姑娘要是得了这一对如意,出嫁时放在嫁妆的第一抬,可是一辈子都会被人羡慕的事情。 卫蘅和朵丽的对战就这样被陈贵妃和木皇后帮着她应了下来。 彼此说好了是三局两胜,两个人各出一题,剩下的另一题,则是由木皇后指定的,这件事情上木皇后自然不能偏心,为了公正起见,她提议比舞。 v第23章[03.03] 蒙古姑娘人人都能歌善舞,朵丽听了当时就同意了,而卫蘅,可是曾经有资格参加祈福舞的姑娘,跳舞自然也不在话下。木皇后的算盘打得还是挺精的。 卫蘅和朵丽的比赛定在三日后,而这之前,以五公主和八公主为首的马球队还会和朵丽和可雅公主为首的马球队比赛,赌注就是彼此之前约定好的那个。 比赛这日,赛场周围可是围满了人,没有座位,大家都看得热火朝天的。毕竟朵丽公主是蒙古第一美女,而卫蘅的美貌一路上已经将队伍里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迷了个七晕八素的了。 加之又是大夏朝的姑娘对蒙古族姑娘,这样的比赛真是不吸引人都难。 卫柏和卫栎还特地被上司放了假,让他们回来给卫萱和卫蘅加油。永和帝和皇后娘娘还有陈贵妃都到了现场观战,陆湛就随侍在永和帝的身边。 卫蘅她们这边,上场比赛的是五公主、八公主、卫蘅、卫萱,还有周月娥,这样的搭配也算得上是女学马球队里的全明星阵容了。 朵丽的队伍穿的是鲜红的骑装,卫蘅她们则是清一色的白色骑装。都说要得俏,一身孝,本来不过三分清丽都会被衬托出六分仙气来,更何况这几位都是美人,尤其是卫蘅,更是美得仿佛天边的那一轮皎月。 开球的是朵丽和卫蘅。 双方互相行礼后,球被沿着中线抛到了半空中,朵丽眼明手快地往马球击去,却见卫蘅的球杖毫不留情地劈向了她。虽说这样是犯规,但是朵丽可不想一上场就受伤,她也没想到卫蘅会这样无耻,居然拿球杖击人。 朵丽不得不往旁边一闪,却看见卫蘅的球杖在她的鼻翼之前硬生生地改变了方向,将马球送到了她自己的队伍里。 朵丽这才知道自己是被卫蘅耍了,人家就是为了逼她退让好击球。 「你这是耍赖。」朵丽高声喝道。 卫蘅扫了朵丽一眼,耍的本来就是她,这个朵丽公主,她可是受够了。若是换成八公主,卫蘅这个亏不忍也得忍,但是对这个看不清形势的朵丽公主,她可没有多少耐烦心。 从一开球,朵丽就跟卫蘅杠上了,她也不去击球,只死死防守住卫蘅。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卫蘅本就是这队伍里球技最厉害的。 不过朵丽真是打马球的高手,毕竟是草原上吃牛羊肉、喝牛羊奶长大的公主,身体的强壮和耐力都不是卫蘅能比的,卫蘅所胜过朵丽的地方只有一点,那就是灵活。 不过朵丽仗着骑术好,已经拦了卫蘅好几个球,卫蘅起初还能沉得住气,但是被朵丽连压了几个球之后,就有些心烦意燥了,不过她也知道这会儿不能自乱阵脚,她抬眼看了看对面一脸得意的朵丽公主,卫蘅一下就想出了主意。 示敌以弱。 朵丽还以为卫蘅是被她的球技给震住了,连反攻都没什么力气,所以给她的队友使了个眼色,球很快就传到了朵丽的球杖下。 朵丽连击十几下,带着马球穿过了半场,卫蘅紧紧跟在朵丽的身后,却好像没办法抢到球一般。 朵丽只觉得意,还卖弄了一下技巧,把卫蘅当猴耍,看她好几次差点儿把球抢过去,却又就是差那么一点儿,朵丽就忍不住发出灿烂的笑声。 穿过半场,朵丽球杖大力一挥,想击球入门,球已经脱手,结果卫蘅从斜刺里窜出,抓着缰绳,身体一倾就用球杖的半月端将球勾了回来,在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卫蘅就直了直身子,顺势一击。 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球飞入了球门,这可是远距离击球入门,按规矩可得两筹。这种远距离击球在男子马球里还算能看到,但在女子马球里,可是第一回见。 这样击球不仅仅是要求击球者的手臂力量,若是不懂得如何调动全身的力量,单凭手劲儿是根本不可能越过半场击球入门的。 刚才卫蘅一倾、一弓、一弹之间,把身体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可是仅仅是这样也无法击球入门。前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截球,这就得要求击球者的角度选得刁钻,要让人防不胜防,看着球也够不到。 当然多少还是有一定的运气成分的。 那球一进,顿时满堂喝彩,连蒙古人都忍不住为卫蘅叫好,那球截得果决,顺势击球的身姿和手势潇洒漂亮到了极致。永和帝和蒙古王的看台上,还有几个十来岁的孩子,都忍不住站起来拍手。 卫蘅不自觉地就抬头去看了看陆湛,他的眼睛此刻也正盯着她,漠然一片。 卫蘅赶紧调开了视线。 朵丽眼看着要进球了,结果被卫蘅截胡,而且还来了个满堂喝彩的远距离进球,简直没把这位公主给气得当场扔球杖。 接下来,朵丽几次都差点儿没没住,想拿球杖去打卫蘅,卫蘅也是个可恶的,她负责防守朵丽,但她一般并不纠缠朵丽,即使朵丽拿到球,卫蘅也不怎么上来抢,不过只要朵丽想进球,那卫蘅真是妥妥地每一次都能抢过来。 这将朵丽简直气了个半死,虽然她恼怒卫蘅,可是场上的可雅公主已经进了五个球了,而朵丽还一个没进,若是这样打下去,即使蒙古公主赢了,朵丽脸色也无光,功劳可都是可雅的。 到最后朵丽实在忍无可忍,冲卫蘅吼道:「你就不能不缠着我吗?」 卫蘅耸了耸肩膀,轻轻说了一句,「我高兴。」 虽然马蹄声和击球声淹没了卫蘅的声音,但是朵丽却绝不会误解卫蘅的口型,「你,给我等着。」朵丽拿球杖指着卫蘅的鼻子道。 「随时奉陪。」卫蘅笑了笑。 朵丽被卫蘅给气晕了,打起球来也跟抽风一样,毫无章法,她这一乱,蒙古公主队伍的气势就被压制住了,周月娥一个漂亮的蝴蝶穿花,又得了一筹。卫萱的燕子空翻,也打进了一球。 大夏朝这边屡屡进球,很快就反过来赢了蒙古公主她们三筹,并且将这个优势一直保持到了最后。 「好,果然是虎父无犬女。」永和帝笑道,「皇后,你这两个表侄女儿可都出色不凡啊。」 为着卫蘅她们赢了蒙古公主,不仅这几个姑娘都得了赏赐,连周阁老家和靖宁侯府也都得了赏赐。 一时周月娥和卫蘅姐妹在这片大草原上真是风光无限,尽管卫蘅和周月娥都已经定了亲,但是还有爽朗热情的蒙古男儿对着她们唱歌。 v第24章[03.03] 卫萱的待遇就更是不提了,惹得她连帐篷都不怎么出了。 朵丽和卫蘅比试这日,风和日丽,万里晴空无云,来看比赛的人虽然没有那日打马球的人多,但是木皇后和陈贵妃都到了场。 这次比试的是射箭,朵丽公主提出来的。而且用的不是立着不动的靶子,草场上从南到北站了二十名手拿草靶的侍从,待比赛的鼓声敲响,他们就会将手中的草靶往天上扔,射箭者骑着马射击,最终谁射中的草靶多,谁就赢。 卫蘅听了规矩之后,还没表态,八公主就在一边不服了,「这也太难了。这不是欺负人么?」八公主有些后悔当时怂恿卫蘅出来应战了,不过幸亏最后她母妃把彩头调整了,不然卫蘅去给朵丽当侍女,她们这些平日里跟卫蘅玩得好的,也丢脸。 朵丽公主听了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 「我们没来迟吧?」卫柏从马上跳下来,额头微微出汗。 陆湛在他身后,也下了马。 朵丽公主立刻就走了过来,「不迟,时辰还没到呢。」然后朵丽就冲着陆湛笑道:「陆公子,今日你做评判,可不能偏心你们大夏的姑娘哦。」 众人才知道,原来是朵丽求到她父王跟前,要求陆湛来当她们这两个小姑娘比试的评判,其实就是为了让陆湛看看她的英姿飒爽。 永和帝听了蒙古王的请求后,欣然同意,还笑话陆湛,别人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到他这儿就成了「一家有子百家求」了。 陆湛淡淡地说了一句,「不会。」此外别无他言。 朵丽虽然觉得陆湛这样有些无趣儿,可转过头来又觉得寡言是沉稳的代表,而且听她父王说,大夏朝身份越是尊贵的人就越讲究寡言,一时朵丽又觉得陆湛这样也是极好的。 朵丽公主是个处处争先的人,她主动要求第一个比试,也不管卫蘅同意不同意,就率先骑上了马背。 鼓声一响,就见朵丽公主的「闪电」像闪电一般射了出去,拉弓搭箭,「簌簌」地就只看那箭一支接一支地往天上射去,有击中草靶的,也有没击中的。 等朵丽公主一阵风似地卷回来的时候,那些侍从都还没数清楚草靶子。过了一会儿才统计了上来,朵丽公主在二十个草靶子里射中了十四个。 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了,也是朵丽公主在这种射箭游戏里,拿到的最好成绩。她忍不住朝卫蘅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然后又满眼情意地看回陆湛。 只可惜陆湛是个睁眼瞎,一点儿回应也没有。 轮到卫蘅的时候,她低着头缓缓地戴好手套,这才翻身上马,她的火焰没有带来,用的是八公主的「雪里红」,自然也是神骏异常。 卫蘅穿了一套墨绿的骑装,头发像男子一样高高束起,用金冠收拢,横插一支牡丹花头的白玉簪,颇有些雌雄难辨的意味儿。只是脸蛋太精致了,肌肤又太细腻,一双秋湖映明月的眸子,反而把周遭华丽的妇人给比了下去。 不说别的,但看卫蘅这份利落劲儿,就知道肯定也是高手。 鼓声一响,卫蘅轻轻一夹马腹,雪里红就冲了出去。弓身横置,一次三支箭同时搭在弓弦上,「簌簌簌」三声,就击落了三个草靶。 一趟马跑下来,草靶子一个都没落空,连数都不用数,卫蘅这才驾着马缓缓地走回来。 当时朵丽公主的脸先是一白,然后是羞怒的红色,最后更是变成了青色。 卫蘅和朵丽同时看向陆湛,陆湛却是目不斜视,在听得侍从统计上来的数字后,就直接宣布卫蘅胜利, 陆湛也没有故意回避卫蘅的眼神,只不过并不在她身上过多停留,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接下来的比试本应该轮到卫蘅出题了,但朵丽公主在卫蘅开口之前,抢先道:「咱们先比跳舞。」 朵丽公主这样说,其实是有些无赖了。说好的她和卫蘅各出一题,然后再比舞,可是卫蘅在朵丽擅长的射箭上赢了她,若是这会儿卫蘅提出作诗写字之类的比试题目,朵丽就只能傻眼了,这样她想在心上人面前舞上一曲的梦想就不能实现了。 因为如果卫蘅连赢两局,第三局就不用比了。 在场的人谁又看不出朵丽公主的打算?只是都保持沉默而已,卫蘅却是不想答应的,她根本就没料到这趟秋狝还要跳舞,所以她什么都没带,况且她也不愿意当众跳舞。 朵丽见卫蘅不情愿,自己就先走到木皇后跟前,「皇后娘娘,你说行不行?」 木皇后能说什么,只好笑着道:「也好。傍晚的时候,咱们一边围着篝火吃草原的烤肉,一边正好欣赏两位姑娘的舞姿。」 木皇后开了口,卫蘅就不能不答应。只得回了帐篷开始准备。 「念珠儿,赶紧来给你主子我揉一揉手臂,不然明天肯定酸死我。」卫蘅一进帐篷就开始嚷道。 念珠儿捂嘴笑道:「刚才姑娘不是挺淡定的么,装得跟什么似的,奴婢还以为姑娘连番齐射三箭,手一点儿也不痛哩。」 「哈,要不是你们姑娘平日聪明,练出了这样的神技,今日肯定就被朵丽公主踩死了。」卫蘅笑道。 木鱼儿打了一盆鲜牛乳进来,兑了水又放了药包给卫蘅浸手。 念珠儿则给卫蘅揉着手臂道:「姑娘平日里贪玩儿才想出来的玩意,没想到今儿可派上大用场了,奴婢还记得,当时李师傅见姑娘这样玩儿,还摇头叹气地说姑娘拿射箭当儿戏呢。」 卫蘅想起李勇的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可见,这世上的技艺都是有用的,指不定哪天就用上了。难怪人都说,艺多不压身。」 等卫蘅的身上松了,整个下午念珠儿和木鱼儿就开始给卫蘅改舞衣,还有赶制道具。 傍晚,夜色来临时,草原上就升起了篝火,以永和帝为首,都围着那两人高的篝火坐开了。 v第25章[03.03] 里面有蒙古勇士表演摔跤,也有永和帝从宫中带来的舞姬表演舞蹈的。当然重头戏肯定还是朵丽公主和卫蘅的比舞。 朵丽公主穿着鲜红色的挂满了宝石的盛装出席,她偏爱红色,穿上之后也的确美艳绝伦。草原姑娘喝牛奶长大,胸、脯通常都比大夏朝的姑娘雄伟,朵丽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就已经有着小妇人的身段儿了。看得一众年轻男子都有些脸红。 卫蘅则裹了一个墨绿的大斗篷坐在一边,她皱着眉头,心里差点儿没将朵丽给骂死。原本私下两个人的比赛,这下倒好,弄到了大庭广众之下,她又不是舞姬,卫蘅心里越想越冒火。当然也是气自己,当时若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私下答应了朵丽,也免得贵妃和皇后都来出头。 卫蘅趁人不注意地时候扫了一眼永和帝那边,陆湛就坐在永和帝身边的不远处,而永和帝的旁边除了木皇后和陈贵妃之外,还坐着一个女子。 虽然隔着有点儿远,瞧不清容貌,但是看那周身的气韵,就知道一定是一位绝色佳人,卫蘅没想到,原来这时候未来的香贵妃就进宫了。 香贵妃来自宁夏卫,是汉族女子,天生体有异香,从进宫后就一直盛宠不衰,连陈贵妃都得靠边儿站。 不过此时的香贵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一个美人而已,但是这次秋狝,永和帝能将她带上,也可见宠爱不凡了。 而卫蘅之所以留意到了香贵妃,那还是因为上辈子香贵妃是陆湛献进宫的,卫蘅不能不恶意地猜测,陆湛后来升官发财那么快,香贵妃肯定也是尽了力的。 卫蘅看得无趣,又撇过了头,这时候鼓点响起,她和朵丽公主的比舞就算正式开始了。 先上场的依然是朵丽公主,这位公主对「第一」仿佛有极大的情结,绝对不同意第二个出场。 卫蘅见朵丽公主将外面罩着的华丽的鲜红衣裙一掀开,就露出了白皙丰美的身体来,如果以大夏朝的目光来看,那朵丽公主就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小衣和一条膝盖都没遮住的亵裤。 连肚脐都露在了外头,上面还贴着金色的花钿。手上和脚上都戴着赤金镂空雕花的三指宽的镯子,这样的妆扮,卫蘅见都没见过,只觉得这位公主胆大异常。 还是宫中贵人见的世面广,朵丽公主这一身凉爽的妆扮,并没有引来帝后的侧目。不过至于卫柏、卫栎这种成了亲的年轻男子看了,就有些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放了。 卫蘅又偷偷瞄了一眼陆湛,想看看他的反应,结果她只看见陆湛毫无尴尬地直看着朵丽,卫蘅不由庆幸自己的决定,陆湛这人本就好色,谁嫁给他谁倒霉。 朵丽公主跳的舞不像是蒙古舞,但是却脱不了蒙古舞的范儿,腰肢极为灵活,凭空连番跳翻,赢得了一阵又一阵的掌声,这可是很高难的动作。 不过要说朵丽公主的舞蹈有多美,卫蘅还真不觉得,她感觉朵丽公主的舞蹈也就最多街头卖艺的水平,只会翻跟头和转圈圈,难的确是倒也是难了点儿。 但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朵丽高难度的舞蹈还是赢得了非常响亮的掌声。她活泼得仿佛小鹿一般,蹦蹦跳跳地谢了场。 这下就轮到卫蘅上场了。 卫蘅站起身,由着念珠儿伺候她解开斗篷的系带,露出里面暗紫色的薄纱舞衣来。 紫色浓得仿佛油一般从她的脚下泻出,这薄纱舞衣虽然给夜色下的卫蘅增添了十二分的神秘感,但是不得不说,在黑色的夜里,实在不打眼,跟朵丽公主一比,简直可以当背景了。 卫蘅要的本就是这个效果,她施施然给帝后行了礼,然后退到场中,将手里桃红色的丝带一抖,众人这才明白,原来卫蘅是要跳绸带舞。 不算新鲜。 桃红色的绸带一抖出来,卫蘅周遭的颜色瞬间就亮了起来。给卫蘅伴奏的是卫萱,弹的是古筝,另有范馨,给卫蘅敲鼓点。 卫蘅静静的时候仿佛是藏到了夜色里,可一动起来,就仿佛活过来的画儿一般,那两条桃红的丝带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在她的手里悠游。 众人只见卫蘅将手中的绸带高高抛起,她在地上连转了十二圈,紫色的裙摆一层一层地荡漾起来,像一朵夜里盛开的魏紫一般,层层叠叠、飘飘渺渺。 待卫蘅停住脚步,轻轻一伸手,那被抛上高空的系着绸带的木柄就刚好落在她的手心里。 顿时就是满堂喝彩。 鼓点越来越密,卫蘅手里的丝带也越转越快,快得在她周遭留下了道道残影,两条丝带,几乎被卫蘅舞出了彩球的效果,将她包裹在其间。 鼓点渐轻,几至无声,可筝声渐起,汩汩泠泠,卫蘅的舞姿也越来越慢,场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四面立鼓。 卫蘅手中的绸带轻轻一抖,那木柄被抛出,轻轻击在鼓面上,发出「振聋发聩」的一声脆响,然后卫蘅的绸带越抖越快,鼓点越来越密,可是这密里又遮不住流水的泠泠声,缓与疾合二为一。 一曲舞下来,场中掌声四起,比起朵丽公主赢的喝彩声,这一次的掌声可就诚恳多了。 毕竟卫蘅这一支绸带舞,外行能看到热闹,内行又能窥到门径,两不耽误,两边讨好。 便是朵丽都不好意思说她自己跳得比卫蘅好。 卫蘅的舞,就像那牡丹之王魏紫,平日并不能理解她的美,可是在夜色里,却迸发出了无比的妖娆。 到此刻众人还能想起刚才卫蘅转动起来时,那层层叠叠,圆转得仿佛牡丹花瓣的紫色纱裙。若是转得不够快,不够稳,根本不可能将铺开来有一丈宽的裙摆给转圆。 卫蘅努力地深呼吸了几口,才能不喘气儿,但是胸、脯还是止不住起起伏伏,脸上带着薄红,给帝后行了礼谢场,这才匆匆走到场边,念珠儿赶紧给她披上斗篷。 要说朵丽公主的身姿丰美不假,可是卫蘅刚才谢场时那一幕,却让人格外记忆犹新。 本来卫蘅起舞的时候,有绸带分散人的注意,大家根本就没留意她的身姿和容貌,都被舞蹈吸引了。 等卫蘅静下来,那优美莹白的脖颈,纤细得不堪一握的小蛮腰,和笔直修长的腿就刻进了人的眼睛里。更何况,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及笄到了嫁人的年纪,连胸前的小荷也女大十八变地变成了蜜、桃儿了。 这种纤长而又不乏柔韧的身姿,才是最吸引人的。 v第26章[03.10] 卫蘅在系好了斗篷之后,这才敢抬眼看周围的人,或者说这才敢往陆湛看去。恰好这时陆湛也正看着卫蘅,两个人的视线相触,卫蘅赶紧垂下眼帘,只看见陆湛的手藏在衣袖里,露出半个攥得紧紧的拳头来。 而座上魏王的视线就显得格外的灼热了,卫蘅心里厌恶。在木皇后宣布她获胜后,卫蘅上前跪在帝后的面前,从内侍的手里接过木皇后赏赐的如意,以及陈贵妃赏赐的花冠,然后再次谢恩。 至于卫蘅和朵丽公主的第三场也终于不用比了,卫蘅吐了一口气,再也不用去人前显眼了。 木鱼儿伺候卫蘅沐浴更衣的时候,一脸崇拜地看着她,「姑娘今晚的舞跳得可真是太美了,奴婢都看呆了。」 念珠儿笑道:「就你个傻样,姑娘这支舞就是跳给你这种人看的,你还没见过姑娘真正用心跳的舞哩。」 木鱼儿咂舌道:「这都还不算用心啊?」 平日里卫蘅练舞,都是念珠儿伺候,所以木鱼儿看得不多,偶然得见,也是在练动作,并不是整支舞看完,自然感受不深。 卫蘅道:「舞跳得快不算本事,跳得慢那才是真好。」 木鱼儿似懂非懂地笑道:「奴婢不管,反正奴婢觉得姑娘跳得最好看。」 卫蘅「噗嗤」一笑,但是情绪并不高。她自己也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反正日复一日都有些懒懒的。 过得两日,八公主吵着永和帝,她也想打猎,既然女学生也会学骑射,自然也可以打猎,永和帝拿她没有法子,也就准了。 以往的女眷到草原上来纯粹就是从内宅挪到帐篷里而已,只在帐篷周围游玩,最多就是串门方便一点儿了。 这次托了八公主的福,想打猎的姑娘和少奶奶们都可以参加。不过侍卫的责任就重了许多,生怕这些姑奶奶们摔着了,或者被野兽吓到了。这林子里老虎、财狼都是有的,否则永和帝打起猎来就会没劲。 卫柏因着八公主闹出的这个事儿,回来的时候没少私下埋怨。又嘱咐卫萱和卫蘅不要到处乱跑,宫里带来的侍卫人手不够,根本顾不到所有的人。能照顾好几位公主和郡主已经是万幸了。 卫蘅和卫萱虽然都听话地在帐篷里待了两日,但是每天晚上就听见别的姑娘说今日她猎到一只小兔,明日又有周月娥猎到了一只白毛狐狸,据说要拿回去给她娘做围脖,别说卫蘅,就是卫萱都有些坐不住了。 次日,卫蘅和卫萱便都穿了骑装,跟着五公主出去打猎,可是才走到一半就遇到了朵丽公主,真是冤家路窄。 五公主出于大朝公主的风度,邀请了朵丽公主一行加入,大部队这样走走停停,不一会儿队伍就落得稀稀拉拉的了,前头的人已经走得快看不见了,后面的人却还没有跟上来。 朵丽策马走到卫蘅身边来,「上一次咱们还有一场没比,今日继续如何?」 卫蘅看见朵丽简直头都大了,「不过是一时游戏,公主不必介怀。」 「你赢了当然不必介怀,今日咱们比试骑马,你若是赢了,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找你麻烦,如何?」朵丽道。 这个赌注由不得卫蘅不动心,好歹她们在围场里还要再留半个月,若每次都要应付这位任性的公主,卫蘅还真是头疼。 「那好,请公主指教。」卫蘅道。 朵丽往远处山下的林子指去,「咱们看谁先跑到林子边,先到为赢。」 卫蘅点头道:「好。」 今日卫蘅骑的马是草原上普通的马,同朵丽公主的「闪电」可不能比,但是也不算太差。 不过朵丽却不占卫蘅的便宜,「我换一匹跟你一样的,到时候输了可别怪马力不够。」 卫蘅和朵丽公主一前一后跑出,时而卫蘅领先,时而朵丽领先,但并没有谁能保持绝对优势。 最后到林边时,卫蘅有意让朵丽公主找回一点儿颜面,所以准备放水,哪知道朵丽公主却突然勒住了马缰,冲卫蘅笑道:「看来是你赢了,那我就送你一箭吧,可别太感激我了。」 卫蘅暗道不好,可惜朵丽已经往她的马屁股上射了一箭,那马疯了似地窜入密林,卫蘅只能紧紧贴在马背上,才不至于被颠簸下去。 不过林子茂密,马根本奔不快,卫蘅没受什么大惊吓。她以为朵丽不过只是骄纵一点儿而已,哪知道却这样坏,竟然让她惊马,不过好在卫蘅骑术不错,林子又密,这才没出大事儿。 其 实事前,卫蘅大约也料到了朵丽公主一路跟着她,恐怕就是想出一口气,卫蘅也算到了朵丽公主可能出阴招,但是朵丽性子虽然骄纵,但本性不坏,卫蘅知道她使坏 肯定也只是小打小闹,不会闹出大事儿来,不然朵丽回去肯定也不好交代,毕竟卫蘅和她比试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 卫蘅想着让朵丽出一口气也好,能换得后半个月的平静就行了。这才没有太防备她,哪知道朵丽的气性儿这样厉害。 卫蘅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心神,抓着一支伸出来的树枝,从马背上跃下去,那马窜入了更深的林子,大约是找不回来了,即使找回来了也不能骑,卫蘅只能抬头努力辨别一下日头的方向,开始往回走,只盼着走出林子的时候,能遇到回去的人,或者遇到来寻自己的人。 可是卫蘅走了小半个时辰都还在林子里转,她明明记得马奔进来并没有多久的。卫蘅这才急了,她将手绢系在树枝上,过了一会儿果然又走了回来,卫蘅就被吓住了。 后来卫蘅才知道,这片林子是当地有名的鬼林,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如意林」,许多当地人进来都找不到路出去,都说是有冤鬼迷人。 卫蘅此刻虽然还不知道这片如意林的大名,但是已经觉得有点儿阴风阵阵了,现在天色还早,她还不怎么害怕,可她是怕自己万一到日头夕斜时还走不出去就惨了。 卫蘅又走了一个时辰,她明明是朝着太阳,按照直线在走,可就是会回到原点,她又急又渴,差点儿没哭出来。 所以当卫蘅绝望地开始抹眼泪的时候,在林子里忽然见到陆湛,只觉得他的脸比任何时候都英俊可爱,虽然以她和陆湛的恩怨,这会儿上赶着上去叫他,是有点儿不要脸,但是卫蘅已经吓得顾不得许多了,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她就朝陆湛努力地招了招手,「湛表哥。」 陆湛明明就站在卫蘅的对面不远处,可他就像看不见卫蘅似的,一直往前走。卫蘅想起了上京城法慧寺的小竹林,以为这林子也有什么阵法,所以急急地往前走了几步,将双手圈在嘴边,提高了嗓门喊道:「湛表哥,湛表哥,你能听见吗?」 陆湛这次终于看到了卫蘅。 v第27章[03.10] 卫蘅见陆湛停下脚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是接下来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陆湛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她的么? 就在卫蘅权衡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陆湛已经继续往前走了。卫蘅松了一口气,陆湛理不理她不重要,要紧的是她能跟着他走出林子就行了。 可惜卫蘅想得太天真了,她也是走了一阵子才发现陆湛不是在往林子外走,反而是在往林子深处走。 卫蘅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出去吗?」 陆湛理都不理卫蘅,自顾自地往前走,人家是林子里闲庭信步,也许只是进来躲避正午炽热的阳光的,但卫蘅可就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连蹦带跳,生怕跟丢了陆湛。 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卫蘅一手提起裙摆,一手轻轻挪开路上的枝条,「这林子有古怪,我转了许久都出不去,一直回到原地,你别再往里走了,不然待会儿真找不到路回去了。」 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一处林窗,阳光从一丈来宽的空窗中洒到林子里,这空窗下的地比周围都干燥了许多。 「你跟着我做什么?」陆湛道,但是并没有回头看卫蘅。 卫蘅只见陆湛将手里的包裹往地上一扔,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陆湛手里还提了东西。 然后卫蘅就见陆湛从包裹里拿出了一张虎皮铺在地上,他盘膝而坐,又从包裹里拿出一壶水来,仰头汩汩地喝了个痛快。 卫蘅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这会儿可是口干舌燥得紧,肚子也饿得咕咕叫,又累又怕,最是消耗体力。 再然后,卫蘅就见陆湛又从他那「百宝囊」里拿出了一个剔红双层食盒,掀开来有卤牛肉、羊肉丝、酱鸭、南腿,还有菊花团子、翡翠米糕、松子枣泥卷、奶饽饽。 陆湛俨然是来此地偷得浮生半日闲的。 卫蘅的脸红得简直像关公一般了,她刚才见到陆湛的第一反应,还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这会儿才知道自己是自作多情了。不过万幸的是,不管陆湛是不是来救她的,反正卫蘅总算是得救了,心也不慌了。 刚才卫蘅一个人在林子里,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就像听到有人在走路一样,可回过头去却一个人也没有,密林里又阴惨惨的,她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出去,又饿又累,可不心里发慌么。 陆湛见卫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抬了抬眼皮看着她:「男女有别,卫姑娘又是定了亲的,未免瓜田李下,还请卫姑娘不要跟着在下了。」 卫蘅有求于人,又曾经有愧于人,哪怕面对如此阴阳怪气的陆湛,她也使不出半分脾气来,只能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可怜兮兮地道:「我找不到出去的路。」 陆湛倒是没有再赶卫蘅走,却把她当成透明的一般,自顾自地又拿出了一壶酒来,就着卤牛肉,慢条斯理地用起了午饭。 卫蘅可还从没这样饿过,且对面还有一个吃相非常优雅,但是吃得异常专心的人,卫蘅只觉得那卤牛肉、酱鸭子的香味儿不停地往她鼻孔里钻,勾得她恨不能扑过去。 但是这样的事情,卫三姑娘肯定拉不下脸做,只好掏出手绢儿,铺在旁边还算干的草地上,抱着双膝屈腿坐下,眼睛不争气地就忍不住往食盒上瞥。但是以两人如今的关系,卫蘅哪里有脸在陆湛面前卖可怜要吃食,她只能将头搁在膝盖上,默默地咽口水。 待陆湛用了午饭,盒子里只剩下了几片南腿和一个奶勃勃,卫蘅见他将食盒收了起来,然后闭目假寐,心里忍不住腹诽,陆湛的食量也太大了,那盒子就只剩下一丁点儿东西了,都不够她吃的。可是就这样,陆湛还十分吝啬地一点儿没有邀请她共用午饭的意思。 卫蘅饿得头晕眼花,脚也走软了,只觉得累得慌,也学着陆湛的样子,闭目假寐。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风唤醒了卫蘅,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见对面一个人也没有,陆湛不见了,包裹也不见了。 卫蘅猛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跑到林子里张望,四处不见人影,「陆湛,陆湛——」卫蘅双手圈在嘴边,大声喊道。 可是林子里寂静无声,只有树叶在风里的沙沙声。 「陆湛,陆湛——」卫蘅没想到陆湛那样心狠,她又急又怕,这下子眼泪再也止不住了,不要钱似地往外哗啦啦地淌。 卫蘅转身,失魂落魄地回到林窗里,扑在草地上开始哭,她哭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身下并不是草地,而是陆湛先才拿出来的虎皮。 卫蘅慢慢用手撑起身子,转过头,就看见陆湛正坐在她的跟前看着她。 卫蘅的脸上全是泪水,连睫毛上都有小水珠,看起来既可怜又可爱。只可惜陆湛却一点儿也不欣赏卫蘅此时的可爱。 「你这种人,用得着人的时候就什么身段也能放下,用不着的时候却无情无义就背弃了。这会儿你倒是会叫我了,你跟别人定亲的时候,可想过我?」陆湛冰冷冷的声音全数灌入了卫蘅的耳朵里,因为他根本就是倾身在卫蘅的耳朵边说的。 卫蘅此时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她破涕为笑,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这会儿只要陆湛回来了,她就满足了。 卫蘅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泪,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陆湛欺了过来,将她压在了虎皮上,野蛮地强横地用唇舌凿开了她的唇齿。 卫蘅当时就傻了,她完全没料到此时陆湛会有这样的举动。可是卫蘅时刻都记得自己是定了亲的人了,何况刚才陆湛的话还提醒了她,所以微微愣了愣之后,就强烈地挣扎了起来。 只是卫蘅的力气哪里敌得过陆湛,双手被陆湛扣到了头上,腿也被他死死地压着,过了良久,陆湛才终于松开了卫蘅的舌头,缓缓抬头,以额头抵住卫蘅的额头。 卫蘅还以为陆湛是良心发现,结果却听见陆湛道:「别挣扎得太用力了,一会儿头发乱了,没人给你梳,你怎么见人?」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的话都管用,卫蘅果然不敢用力挣扎了,但是小打小闹根本就像是调、情,卫蘅好歹也不是没经验的姑娘,索性干脆一软到底,让陆湛欺负个够,只盼着陆湛自己没趣儿,赶紧「住嘴」。 偏偏,陆湛极有耐心,见卫蘅不反抗之后,他一改刚才的强横和粗暴,轻轻啄着卫蘅的唇,缠绵地研磨起来。 卫蘅心里忍不住骂了句,混蛋,居然又来这一招,只可惜这一招陆湛屡试不爽,卫蘅被亲得迷迷糊糊地也忘了时辰,直到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咕咕」声。 陆湛这才放开卫蘅,表情比刚才可是柔和了不少,「肚子饿了?」 卫蘅尴尬地点了点头,往后挪了挪,坐得离陆湛远了一点儿。这份尴尬也不知道是为肚子闹腾多一些,还是为刚才她的沉迷多一些。 陆湛的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不过还是将食盒递给了卫蘅。 v第28章[03.10] 卫蘅抬头看了陆湛一眼,有些嫌弃地扫了那食盒一眼,心里权衡着到底该不该食这「嗟来之食」。 不过陆三爷可没这个耐心,卫蘅没动,他顺手一扬就要将那食盒扔掉,脸色阴沉得怕人。卫蘅是个没骨气的,她倒不是忍不住这一顿饿,而是实在有些怕陆湛,忙地抬手抢过了那食盒。 卫蘅低着头、红着脸打开食盒的盖子,侧了侧头,从那仅剩的几片南腿里取了一片,放在嘴边慢慢地嚼,恨不能嚼个天荒地老,这样就不用抬头面对陆湛,也不用面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了。 静谧的林子里再听不到树叶的沙沙声,只剩下了卫蘅的拒绝声,像一只小老鼠。 卫蘅的面色酡红,鬓发落了一丝在耳边。陆湛抬手替卫蘅拂去,哪知道在他的手伸到卫蘅的嘴边时,卫蘅却做了一个将南腿快速扔入口中的动作。 卫蘅刚才下意识的动作那是害怕陆湛来抢她的南腿,可是当她发现陆湛其实只是为了给她理一理头发的时候,她只能羞愧地将脸埋入双膝之中。 陆湛忍不住笑出声。 卫蘅抬起头,羞怒地推了陆湛一把。 陆湛将食盒重新送到卫蘅的跟前,她拿了一个奶勃勃吃了。又见陆湛将他刚才喝过的水囊递了过来,卫蘅迟疑了一下,就见陆湛沉了脸。 卫蘅赶紧接过水囊,刚才亲都已经亲过了,错误也已经犯了,这会儿再计较这个,就实在太矫情了,况且饥饿易忍,干渴难耐,卫蘅已经干得嗓子冒烟儿了。 卫蘅吃好了,喝好了之后,就不得不抬头面对陆湛了。有些事本来就应该说清楚,躲避也躲避不来,毕竟是她欠了陆湛一个解释。 卫蘅抬起眼皮看了看陆湛,又赶紧垂下,再抬了抬眼皮,确定陆湛的脸色还不算太难看,就准备着张口。 而陆湛则看着卫蘅嘴边那白色的奶勃勃粉渣,这要是放别人脸上,那就是邋遢,但是在卫蘅脸上,那就是滑稽的可爱。 陆湛伸手去替卫蘅擦了擦。 卫蘅将头往旁边一侧,轻声道:「我已经定亲了。」短短六个字,在陆湛含嘲带讽又兼冰冷的眼神里,都颤了三下。 陆湛并没有收回手,就势就在卫蘅的脸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啊——」卫蘅双手赶紧捂住脸,痛得眼泪都滚出来了。 「既然定了亲,为什么又来招惹我?」陆湛的手依旧没从卫蘅的脸上拿开。 卫蘅「啪」地一声打掉陆湛的手,恼怒地道:「谁招惹你了?」 陆湛皮笑肉不笑地道:「远的不说,就说刚才,你要真是贞洁烈女,我亲你的时候,你就该一头撞死了,哪里还会担心自己的头发。」 卫蘅不敢置信地将眼睛瞪得青蛙一样大,她万万没料到,陆湛会这样倒打一耙,而且还说她不是「贞洁烈女」,那她岂非就是水性杨花了? 卫蘅本就心里有愧于何致,这会儿又被陆湛这样说,她是真的生了一头撞死的心,原来她这辈子,在陆湛眼里,还不仅是不矜持,简直就是水性杨花了。卫蘅又想起上几次被陆湛轻薄的景象,她可不就是那什么荡、妇、淫、娃么,她就该一刀子捅死陆湛,再自尽。 卫蘅生生地将自己的下唇咬出了血来,像是要生啖了陆湛,又像是想要咬死自己。 陆湛就是恨毒了卫蘅,可看她这副想哭又故作坚强,却拼命咬嘴唇的样子,又不得不心软。他这辈子最大的跟头就栽在卫蘅手里了。 去年在上京时,陆湛也没觉得卫蘅对自己有什么了不得的,不过是一时冲动下应该担负的责任。 可是你说人也真是奇怪,在上京城时,两个人几个月里也不过就见了两、三面,并不觉得想念,可等陆湛到了宁夏,战事越激烈,晚上他的脑子就越想卫蘅,简直想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陆湛自己都嘲笑自己,他为着这个当时还没及笄的姑娘不知道换了多少条裤子,以至于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回上京来娶她,结果他人还没回京,京里那边就传来了她定亲的消息。 陆湛的一腔怒火全发在克烈身上了,也算是他倒霉,都逃到草原深处了,还被陆湛穷追不舍,最后束手就擒。 陆湛一把将卫蘅拉入怀里,将她的头压在自己胸口,这会儿卫蘅可顾不得头发了,发了疯似地打陆湛,张口就咬他。 陆湛也不说话,只按着卫蘅的头不松手。 到最后,卫蘅打不动了,牙齿也咬酸了,这才瘫软了下来。 陆湛松开卫蘅,将她推开,冷冷地看着她:「我难道说错了,你要真是贞洁烈女,又怎么敢跟你那什么表哥定亲?你也不怕给他戴绿帽子?」 卫蘅气得险些跳起来,「陆湛,你——」卫蘅恨不能封了陆湛的嘴,可是她看着陆湛的脸,忽然又觉得她没有任何生气的立场。 这件事本来就是她自己错了。当初她要不是自己守不住,被陆湛轻薄了,反而还任由他得寸进尺,现在就不会走到这一步,也不会觉得既对不起何致,又有愧于陆湛。 陆湛看着卫蘅从气极了转而成颓丧茫然,满脸的泪痕,就像雨天被淋湿的小狗一般,伸手将她重新搂紧怀里。 卫蘅再也没有什么力气挣扎撕咬了,她都恨不能陆湛能一巴掌打死她算了。可是陆湛的手,却只是很温柔地抚上她的头发,一下一下地抚弄她的背脊。 「你以为我还会想亲你这个蠢货么?可你非要来招我。」陆湛轻声在卫蘅的耳边恨声道。 「谁招你了,你才是蠢货。」卫蘅回嘴道。 「你不仅识人不清,且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你不是蠢货又是什么?」陆湛捧起卫蘅的脸,逼着她看自己,顺势揉了揉卫蘅的脸蛋,不管多美的美人,脸颊被人用手捧着往中间挤时,可不也就是一张猪头脸么。 卫蘅想拍开陆湛的手,却没那么大力气。 v第29章[03.10] 卫蘅咕嘟嘟地发出声音,却被陆湛揉得口齿不清。 陆湛低下头,在卫蘅嘟出来的唇瓣上,亲了亲,替她将唇上的血丝吃掉。 「明明是你来招惹我。」卫蘅抱怨道。 陆湛换了个姿势搂着卫蘅,让她侧靠在自己胸膛上,「你既然已经跟别人定了亲,为什么还那么紧张我祖父的身体,一个小姑娘,不惜千里迢迢地跑去请华神医,吃了不少苦吧?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你可真大方。」 这话明明是褒义,但是从陆湛嘴里讲出来,卫蘅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我那是对你心里有愧,而且你也帮过我爹爹,我那是还你的情。」 陆湛冷冷地「哼」了一声,「我的情,你还不起。拿何家的银子还我,我不稀罕。」 「什么何家的银子,明明就是我的……」卫蘅在陆湛嘲弄的眼神里越来越没有底气,说到底还是她的小舅舅帮她赚的银子。 「这也就罢了,你在草原上搔首弄姿,做什么每次都拿眼神来撩我?」陆湛轻轻拧了拧卫蘅的脸蛋道。 什么搔首弄姿?卫蘅听了这话,险些没气疯掉,她高声反驳道:「谁拿眼神撩你了,你不要血口喷人,自作多情。」 「别说蠢话,你偷偷瞄我,被我逮到好多次,你自己说是不是?」陆湛看着卫蘅的眼睛道。 卫蘅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几次和陆湛的眼神碰上。 「你自己大约都没意识到,你只是想看我而已。」陆湛道。 卫蘅都陆湛的话给惊到了,或者说,陆湛说出了她自己一直不肯承认的事情,她的心里,其实一直都是有陆湛的。 卫 蘅理了理自己的思绪,坐直了身子看着陆湛道:「不管怎样,我,我已经是定了亲的人了。今天若不是朵丽公主害我,我也不会误入这里,我们,我们不能这样。」 卫蘅低下头,小声道:「你领我出去吧,我们,没有缘分。」卫蘅又抬头看着陆湛,眼底重新起了水意,拉了拉裙子,站起了身。 陆湛却纹丝不动,「你这样的蠢货和何家的毒妇、伪君子真是绝配。」 什么毒妇、伪君子?卫蘅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可她的人却已经重新坐了下来,看着陆湛不说话。 陆湛在卫蘅的眼里仔细梭巡了一番,自嘲地笑道:「原来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而已。」 「我什么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卫蘅冷冷地道。 陆湛的声音比卫蘅的声音更冰凉,「那我偏偏要告诉你。」陆湛一把拉住想走的卫蘅,「给我坐好。以后要当我的媳妇,可不能再蠢得连人心都看不透。」 卫蘅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陆湛,陆湛叹息一声,将卫蘅重新搂住,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亲,「你以为我还会任你嫁给你那骗婚的表哥?亲是必须要退的,不过这些事都不用你操心。」 卫蘅白了陆湛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骗婚」两个字已经将她的所有注意都抓住了,她颤抖着嘴唇,半晌才开口道:「你查到了什么?」 「南泉庵的净云都招了,是你舅母给了她一千两银子,教她那样对你们母女说的。先是让你往南边嫁,怕你们母女不信,又说你今年不利水,行到那处山涧,果然就出了事,你们母女还不信个十成?」陆湛的话越说越嘲,「自然一心要嫁到南边儿去。」 卫蘅听了,心里简直是巨浪滔天,她知道陆湛绝不是信口胡掰的,否则他不会连净云说了什么都知道。 「小舅母不是那样的人,她没有那种脑子,何况她才来京城多久,怎么可能知道南泉庵的净云?」卫蘅不愿意去相信当初玉垒山的事情都是她小舅母安排的,尽管疑点重重,但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所以即使卫蘅有些怀疑,却也不愿意去查证,不愿意查出那种结果。 「自然是魏氏告诉她的。」陆湛道。 「又是她?」卫蘅就不懂了,怎么回回她出事儿都有魏雅欣的影子在里面,她究竟是和魏雅欣有什么仇? 其 实魏雅欣和卫蘅的确没有深仇大恨,但是魏雅欣当初设计害卫蘅的局被陆湛破了之后,她惹不起陆湛,就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了卫蘅身上,甚至恨卫蘅恨得连她身边 人都不愿意放过。卫芳的事情,对魏雅欣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她何乐而不为。更何况,吊着商彦升对她也没有坏处。 不过陆湛说是魏雅欣在里面捣鬼,卫蘅立即就信了,当时她就奇怪怎么她小舅母和魏雅欣居然还会有来往,那时候她没有往深处想,以为她小舅母只是心善,如今才知道,她们是在联手对付自己。 「可是不管怎样,致表哥救了我和母亲总是真的。」卫蘅道,她嫁给何致本就是感激他救了自己和何氏,至于她小舅母做下的事情,那是她小舅母的错,并怪不到何致身上。 「当时你们已经快到山下了,那处山涧,我去看过,深不足三丈,你那什么表哥又有点儿武艺,根本不可能要他的命。」陆湛道。 卫 蘅没想到陆湛会查得这样细致,还亲自去了现场,不过她也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儿,「所以其实你也没有证据,证明致表哥参与了这件事情对不对?小舅母怕表哥来 救我时,自己伤到,所以故意选了那样的地方,即使出了事儿,也不太大。可是小舅母也没料到表哥会那样扑下去,所以她吓晕了是真,担心也是真。」如果不是真 的那样伤心,卫蘅也不会那么轻易就被她小舅母骗过去。 陆湛道:「但是也没有证据说他不知道他母亲设下的局。你从不把人往坏处想,所以每个人都敢算计到你头上,连你的亲事也敢算计,你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真是愚不可及,蠢不可及!」 卫蘅辩道:「可是致表哥救了我,还有我娘亲。」这是卫蘅反复强调的。 陆湛扫了卫蘅一眼,「若是因为救人,你就以身相许,你是不是更应该嫁给我,而不是背着我却跟你那什么表哥搅和在一起?」陆湛又哼了一声道:「你不就是觉得欠了他的命么,你怎么就不动动脑子,等着我回来,救他一百次都可以。」 卫蘅被陆湛的话给惹笑了,「致表哥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难等着你去救?」 陆湛却并未笑,「你怎么能肯定他就不会受一百次难?」 卫蘅愣了愣,一下就明白了陆湛的意思。 「哎,你可不能乱来。」卫蘅反射性地道。 陆湛听了,一手掐在卫蘅的腰上,「你倒是挺担心他的。」 v第30章[03.10] 卫蘅的腰差点儿没被陆湛给掐断了,只能扭着腰往旁边躲,手不小心就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 卫蘅不理解陆湛怎么一边骂她骂得痛快淋漓,一边又,嗯,那什么,对她有意思。 卫蘅简直都不敢看陆湛,但是人家陆公子表情那叫一个云淡风轻,只是轻轻地将卫蘅的手拿开就是了,再掸了掸衣袍,将双膝上的袍子重新拉直,就挡住了下面的鼓起。 至于卫蘅,那就只能当什么也没发生过,可是脸实在太红了,心跳得仿佛奔跑的小兔一般,连陆湛说了什么她都没听清楚。 「就这样说定了,你什么也不必操心。」等卫蘅清醒过来时,就只听到这句话。 「什么说定了?」卫蘅抬头茫然地问道。 「别告诉我你想改变主意。」陆湛冷声道,他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卫蘅的问题,但是卫蘅已经知道他的意思了。 卫蘅看着陆湛,根本就说不出「不」字来,何况如果她将来真的嫁给了何致,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的小舅母了。 「走吧。寻你的人应该快来了,出去后,你只要对她们说朵丽对你做了什么就行了,别提我。」陆湛将卫蘅拉起来,低头亲了亲她的嘴唇,然后将包裹收拾了一下,拉了卫蘅的手往前走。 卫蘅叫道:「我的头发。」 陆湛回过头来看了看,笑道:「今天你的头发梳得不错,不算太乱,不过即使乱了一点儿,也不会有人怀疑的。」 卫蘅恼羞地道:「那你先才提醒我头发干什么?」 陆湛笑着揉了揉卫蘅的头发,叹息道:「这样漂亮的脑袋,里面为什么装的都是稻草?」 「陆湛,你不要太过分。」卫蘅轻轻踢了陆湛一脚。 陆湛用一种「以后收拾你」的眼神扫了卫蘅一眼,「快走吧,他们进来了就不好了。」 卫蘅一手提着裙摆,一手被陆湛拉着道:「这林子里是有阵法吗,为什么我走来走去都走不出去?」 陆湛道:「没有,只是凑巧有几株树的位置长得有些迷惑人。别看前方,那些树的位置有迷惑性,让你以为自己走的是直线,其实已经是在打转了。」 陆湛拉着卫蘅往前走,「别看树,其实这个林子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若是闭上眼去往前走,反而能走出去。」 「欸——」卫蘅听着陆湛说话,就没留意脚下,踩到一截儿枯枝上,险些扭了脚。 陆湛转回头,拦腰将卫蘅抱起,「你不仅脑子不好使,连路都走不好。」 卫蘅圈着陆湛的脖子,生怕掉了下去,「你不要老是骂我,骂都被你骂笨了。」 陆湛对卫蘅就只有无奈的叹息。 卫蘅弹了弹腿,「你心里还在骂我。」 陆湛笑道:「你这也管得太宽了,我心里骂你,你也要管。」 卫蘅不说话,挂在陆湛的脖子上望着他,她这才知道,不管她怎么管束自己的心,不管同陆湛在一起,将来可能会有多少心酸,但至少现在,她见着他就满心欢喜。谁让陆湛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呢。 有一点陆湛说得确实没错,他是曾经救过她的大难的,没有他,自己早就是一抔黄土了。 卫蘅忍不住在撑起头,在陆湛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口。 陆湛愣了愣,看着卫蘅的眼睛亮得惊人,他将卫蘅原地放了下来。 「不走了吗?」卫蘅问道。 陆湛低下头,「也不急这片刻。」 等被压在树干上的卫蘅缓过气儿来,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她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陆湛说的「片刻」。 陆湛刚才急着催自己走,肯定是为了堵自己的嘴,不想听她说不退亲的事儿。 卫蘅背着陆湛将自己的衣襟紧紧地合拢,还不得不解开束腰,重新理了理衣裳,这才回过头狠狠地嗔了陆湛一眼,这个人越来越过分了,简直就是得寸进尺。 「走吧。」陆湛重新去拉卫蘅的手。 卫蘅这会儿脸正烧得厉害,忍不住一把甩开陆湛的手,这手实在太可恶了。 陆湛念着刚才的软玉温香,细滑如脂,倒是难得的没有发作卫蘅,耐着性子,重新拉起她的手。 卫蘅还待要甩开,却被陆湛威胁道:「你若不想走,我们就再继续刚才的事情。」 卫蘅跺脚道:「陆湛,你不要欺人太甚。」 陆湛待要再说些风流话逗弄卫蘅,比如,这可不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的还在后头之类的话,可是他见卫蘅连脖子根儿都红了,知道她脸皮薄,估计经不住了,只是陆湛难免又开始想,卫蘅的脖子根儿都红了,只怕其他地方此刻也是一片粉红。 v第31章[03.15] 卫蘅和陆湛奇异地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过了好一阵子,两个人这才相视一眼,装作没事的继续往前走。 卫蘅出了林子,果然看到了来寻她的卫萱、范馨等人,还有念珠儿和木鱼儿。卫蘅高声喊道:「二姐姐,馨姐儿。」 卫萱和范馨赶紧策马过来,「总算找到你了,我们问了当地人都说这片林子是鬼林,你没什么事儿吧?」 卫萱下了马,将卫蘅上下左右都看了一遍,确定她无事,这才安了心。又赶紧吩咐随从去林子边上朝里面喊,把进林子寻卫蘅的人给唤回来。 卫蘅往回看了看,陆湛已经不见踪迹,她心里松了口气。 范用带着几个蒙古汉子从林子里走了出来,他见着卫蘅就大步走了过来,「蘅妹妹,你没事吧?」 卫蘅摇了摇头,「没事,就是吓着了,好容易才走出来。」 路上,卫萱问卫蘅今日发生的事情,卫蘅就将朵丽害她惊马的事情说了出来。原来,后来卫萱久久不见卫蘅,就跑去找朵丽质问,朵丽受不住大家一句一句的逼问,这才将卫蘅的下落说了出来。 「这位朵丽公主可真是被宠坏了。」卫萱皱了皱眉头道。 卫萱向来不说人的坏话,如今能这样说朵丽,可见她对朵丽也是十分厌恶的。 卫蘅被找回去之后,连木皇后和陈贵妃那边也送了东西来给她压惊,但是背后的目的,自然是让卫蘅息事宁人。毕竟永和帝并不想和蒙古部落起冲突。 卫蘅本也就没想过要闹出风波来,她被念珠儿和木鱼儿拥着回了自己的帐篷歇下,喝了一碗热热的牛乳,压了压惊。 念珠儿看着卫蘅的鞋底儿,不由恨道:「那朵丽公主的心也太坏了,自己技不如人,却来害姑娘,这是给她们蒙古姑娘丢人。姑娘吓坏了吧,瞧这鞋底儿都磨得多厉害。」 卫蘅探过头去看了看,没发现有什么磨得厉害的。木鱼儿给卫蘅要来了洗澡的热水,她这时候正需要泡一泡解乏。 只是当木鱼儿伺候卫蘅脱了衣服,大惊小怪地指着卫蘅胸口上方的一处红痕道:「姑娘,这是被什么咬了?」 卫蘅低头一看,像是想起了什么,脸刷地就红了,幸亏被热水蒸着,还可以解释为被热气儿熏红的。 「大概是在林子里被什么虫子咬的。」卫蘅不以为意地道,但是手却在水下握成了拳头。 「咱们好像带了防蚊虫叮咬的膏子,待会儿给姑娘抹一点儿。」木鱼儿道。 卫蘅见木鱼儿没往别的地方想,总算松了一口气。只是夜里卫蘅自己摸着那处红痕时,心里却是万般滋味纠结。 卫蘅叹一声,翻身瞧着帐篷顶,下午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儿,看见陆湛的时候,仿佛脑子就转不动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稀里糊涂地被他带得其他什么人和事都想不起来了。 可是这会儿卫蘅清醒了过来,就开始权衡了。别看陆湛嘴上说得好听,什么叫她不要担心,可是卫蘅知道,即使她退了亲,恐怕也未必能嫁给陆湛,木老夫人和楚夫人肯定不能接受一个退过亲的媳妇。 更何况,卫蘅觉得自己在退亲一事上并不能任性。虽然她小舅母不地道,但是她的外祖母、小舅舅从小就那样疼她,还有何致,对她也是关爱有加,哪怕为了这些人,她也不能随随便便就退亲。且,这里头还有她的娘亲在里面,若是退了亲,她娘亲如何面对外祖母? 可是这件事又不能怪陆湛,是自己对不起他,当初觉得嫁给他不是好事,所以卫蘅自己点头同意了和何致的亲事,但是这会儿又来后悔,可就是自作自受了。卫蘅叹息一声,她若是陆湛,肯定也不想搭理自己的。 卫蘅没想到陆湛居然还下力去查了她和何致定亲的前后事,可见得他心里并不想她想的那样对自己是随意玩弄而已。 卫蘅后悔不跌地拉了被子遮住自己的脑袋,想把自己给捂晕了算了。陆湛说得没错,她就是个大草把,大蠢货。 当初她因为内疚而和何致定了亲就算了,那今日就不该再和陆湛纠缠。而她当初若是能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扛住内疚感,就如陆湛所说,以后总有能偿还人情的地方。都是她自己自以为是,觉得自己两世为人,通透无比,其实比谁都傻,一个一个的都算计到了她头上。 卫蘅不由又想起三番五次来害她的魏雅欣,一次、两次卫蘅都没跟她计较,可没想到魏雅欣真是得寸进尺,越发地歹毒了,卫蘅想着,总要想个法子彻底解决了魏雅欣,省得她再害人。 不过一时半会儿,卫蘅也想不出什么彻底解决的法子来,只好先搁下这个念想,又想起小舅母罗氏来。 比起魏雅欣对自己的做的事情,卫蘅更恨的是罗氏。不管如何,魏雅欣是外人,她的所作所为,卫蘅都能找出解释来,不外乎就是嫉恨,她越是嫉恨,就表示自己越过得好,所以卫蘅对魏雅欣的恨意并不那么浓烈。 但是罗氏就不同了,卫蘅在杭州的那两年,罗氏是真心疼她,如今想起前情,卫蘅就觉得心抽着痛,再也没有比亲近之人算计自己更让人痛苦的事情了。卫蘅想起罗氏,就忍不住流泪。这桩亲事,她不愿意再去想,罗氏这个人她也不想再见。 卫 蘅侧了侧身,将双手合十枕在头下,又想起退婚的事情来,尽管刚才她已经想明白了其中的难处,可又忍不住想去相信陆湛说的,陆湛叫她不必操心,一切都有他, 可是这样卫蘅反而又操心起来,她虽然猜不到陆湛具体的手段,但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名声受损的,那对何家,肯定就是毫不留情的摧毁。 想到这儿,卫蘅一下就坐起了身,她恨自己怎么就被陆湛绕晕了脑子,这会儿才想起这个问题来。如此,卫蘅更是睡不着觉了,好容易熬到天明。 卫蘅想找陆湛把话说明白,却苦于没法子靠近,他几乎都随侍在皇帝身边,好容易出了王帐,身边也是一大堆子的人,卫蘅根本没法子和他单独说话。 有时候彼此的视线远远地碰一下,也都瞬间转开了。 「萱姐姐,咱们今天晚上去河边烤鱼吧,哥哥和范表哥今天捉了好多鱼。」木瑾来寻卫萱道。 卫萱道:「今日我有些头疼,你们自己去吧。」 木瑾失望地嘟了嘟嘴,上来拉着卫萱的手臂道:「萱姐姐,你就去吧,你不去我玩着多没劲儿啊。」木瑾一边说还一边看卫蘅。 「二姐姐,你就去吧,再过几天咱们就要离开草原了,下一次能不能再来还不知道呢。」卫蘅帮着木瑾道。 木瑾不由诧异地看了一眼卫蘅,却是没说话,她没想到卫蘅还会帮她劝卫萱。 v第32章[03.15] 卫萱拗不过这两个十分会撒娇的丫头,只能点头答应。 卫蘅又道:「把大哥哥和三哥哥也叫上,大哥哥今天不当值。」 一时范馨也过来了,一听要烤鱼,也是兴奋得不得了。在上京城被拘惯了的小姑娘,一到大草原来,也沾染了一点儿草原上自由奔放的习气,这种气氛实在太容易让人就喜欢上了。 到了晚上,仆从将烤鱼的铁架、铁钎等物什在水边架好,并一应的调料、杯碟等都准备好了。因着要「道法自然」,所以没有准备草席、小几之类,都学着牧民席地而坐。连酒也是用的马奶酒。 卫栎到的时候看见了,便笑道:「你们这些人倒是会玩,哦,对了,子澄兄今日也不当值,把他也叫上,一块儿喝酒。」 卫柏和木世康等人都说好,只有范用的脸上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卫蘅是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下觉得有些奇怪,范用一向崇拜陆湛,这会儿怎么倒是有些不想见陆湛似的。 卫蘅又见范用往卫萱看去,卫萱的表现也十分奇怪。 卫萱竟然避开了范用的眼睛,不敢看他。以往的卫萱面对范用时可都是大大方方的,正是因为这份大方,让大家都知道她对范用一直都只当表哥看待的。 卫蘅咂摸了一下下巴,心想:她没留意的时候,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蘅往范馨靠去,悄悄问:「你哥哥是不是和我二姐姐发生了什么事儿啊?」 范馨捂着嘴同卫蘅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这几天我哥哥确实有些奇怪,一会儿高兴无比,一会儿又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卫蘅点了点头,寻思了片刻,不过在看到陆湛过来的时候,心思就飘到一边去了。 虽说在草原上,大家放开了许多,可毕竟男女有别,还是分成了两个圈子坐下。 只是男女之间并无屏风阻隔,所以无论是视线、还是声音,都可以畅通无阻地交流。 男子那边吃了酒,气氛比女子这边可热闹了许多,以至于木瑾忍不住就坐到他哥哥木世康身边去了。 这时候木世康正提议玩投壶,赌注是谁输了,回去就在上京城的六必居置一桌全蟹宴请客,这可不便宜,一桌下来也得十几两银子。而一个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折合成银钱也就四、五十两。 虽然世家子不在乎这些,但是十几两银子出去之后,这个月手头就难免发紧了,万一吃席的时候,再点两个姑娘唱曲儿,那就更费银子了。 木世康的提议被大家一致通过。 这里头卫柏最年长,他见木瑾脖子都伸长了,还有卫萱、卫蘅她们都探过了头来,便道:「见者有份,妹妹们也可以来玩。」 木瑾笑道:「咱们若是输了可没有那么多银子置办全蟹宴。」 范用道:「这有什么,若是你们输了,就替咱们编几条络子挂玉佩,怎么样?」 范馨也掺和了进去,「这个法子好,你们若是输了,却得给咱们也定一桌全蟹宴送到府里。」 一时大家都热闹了起来。 卫萱对着卫蘅道:「想起咱们以前,珍姐姐和芳姐姐都在,还有陆家的元姐儿和贞姐儿,多热闹啊。」 卫蘅点了点头,拈了一支红羽箭在手里,随手投入了银瓶里。 第一轮每个人都投中了,自打上次投壶,卫蘅大杀四方后,范用、木瑾等人可都是下了功夫练习的。 第二轮大家往后退了一步,也是全中。后来距离越坐越远,姑娘们臂力小,加上没掌握用力的技巧,被淘汰的就多了。 最后只剩下了卫蘅一人,男子这边剩下的是陆湛和卫柏。卫柏考中过武举人,骑射都是极精湛的,投壶更不在话下。 至于陆湛么,这等游戏他就没输过。 叫人吃惊的自然是卫蘅。 卫蘅此刻也玩上了瘾,棋逢对手,格外尽兴,她嚷道:「这不公平,不能再往后退了,我们姑娘家天生的臂力就比不上你们。只能从其他地方增加难度,比如换个瓶口更小的瓶子来。」 卫柏和陆湛都点了点头。 不过这次的瓶口实在太小,顶多也就容纳两支箭,必然是要淘汰一个人,这种情形当然是谁先掷,谁占便宜。 两个男儿当然都让卫蘅先行,卫蘅也不负众望地将红羽箭投入了瓶中。 范馨忍不住鼓掌道:「多亏了珠珠儿替咱们争了口气,省得叫哥哥们老嘲笑咱们不懂投壶。」 卫萱笑着应了一声,只木瑾撇嘴不说话。 卫柏和陆湛掷骰子看谁先投,这一轮卫柏的骰子点数大,所以先掷入。 陆湛是最后一人,大家都睁大着眼睛看他怎么破局,结果陆湛的白羽箭落在瓶口,敲了敲,他自己的箭虽然没入,但是却也将卫蘅和卫柏的箭都震了出来。三个人打成平手。 v第33章[03.15] 「好你个陆子澄,跟我来这招,这次你先投。」卫柏笑道。 陆湛应声先投,果然入瓶,卫蘅紧跟其后,也投入了瓶子,卫柏想学陆湛,一箭震双矢,但是功力不到,落得个功败垂成。 这样便只剩下陆湛和卫蘅两人了。 卫蘅看着陆湛道:「湛表哥先请。」 陆湛扫了卫蘅一眼,嘴角微微翘了翘,「不如一起吧,蘅妹妹。」 卫蘅总觉得陆湛的语气有些暧昧,又怕别人听出来,所以也不跟陆湛客气,「好。」 两只箭一起向银瓶投过去,几乎同时入瓶,但是卫蘅的那支箭才刚投入,就被陆湛的箭给震出了瓶子。 这一局,陆湛大杀四方,输的人是范用。 范用就是个烂好人,生怕几个表妹输了,小姑娘面子上难受,所以他率先出局。 此刻气氛已经热闹极了,木瑾嚷道:「萱姐姐,今天这样的日子,咱们也该喝几杯酒是不是?」 卫萱道:「我可受不了马奶酒那股味儿。」 卫蘅忙地道:「我从上京带了一小坛百花酿过来。」 范馨笑道:「亏你想得周到,我也想喝百花酿了。」百花酿又香又甜,是姑娘们最喜欢的酒,劲头也不大,很适合姑娘喝。 木鱼儿在旁边听了,就道:「我去拿。」 卫蘅点头道:「我跟你一块去,省得你找不到地方。」 其实木鱼儿怎么会找不到地方,不过这种场合,姑娘们寻这种一眼就能戳穿的借口,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人生三急嘛。 大家也不甚在意。 卫蘅回了自己的帐篷,倒不是人生三急,而是对着镜子重新抿了抿被晚风吹乱的头发,因为刚才陆湛对着她指了指头发。 卫蘅的头发却也不算太乱,她微微抿了抿就跟着木鱼儿出了帐篷,余光却扫到了旁边帐篷的阴影里站着的一袭玄色袍子的陆湛。 卫蘅大吃一惊,忙地对木鱼儿道:「你先把酒送过去,我肚子有些疼,待会儿再过去。」 木鱼儿点了点头,「姑娘,要不要奴婢伺候你?」 卫蘅挥了挥手道:「不用,离得又不远,我待会儿自己过去,快去吧,她们还等着酒呢。」 木鱼儿走了之后,卫蘅再四处找陆湛就看不到人了,她皱了皱眉头,回了帐篷,却见陆湛正坐在她的床榻上。 卫蘅慌张地走过去,极其小声地道:「你怎么绕过侍卫的,胆子也太大了。」 女眷的帐篷区四周都有侍卫巡逻值夜,防的就是陆湛这种夜闯女眷帐篷的登徒子。 陆湛笑着拍了拍他身边的位置,「这几天你只要看到我,就含情脉脉地望过来,今天晚上又一直拿眼神撩我,便是冒着杀头的危险,我也得来看看你,慰藉你的相思之情啊。」 卫蘅险些没被陆湛气死,这人真是什么下流话都能说,「谁对你有相思之情啊,谁撩你来着,你不要胡说。」 陆湛对卫蘅的这种口是心非已经习以为常了,站起身一把拉了站着不动的卫蘅到自己怀里。 「我是有话要对你说。」卫蘅很正经地想和陆湛说退亲的事情。 但是陆湛的眼睛死死地盯在她的唇上,几乎看得出来,他肯定把自己的话当成耳边风了。 卫蘅不由泄气,嘟了嘟嘴唇,陆湛果然压了下来,在卫蘅的唇边轻语呢喃道:「你真乖,知道我想亲你了。」 卫蘅轻轻捶了一下陆湛,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好在陆湛还算清醒,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不过略微品尝了一下,就放开了卫蘅,还颇为嫌弃地道:「一嘴儿的烤鱼味。」 卫蘅一把掐在陆湛的腰上,可惜男人的身体跟铁似的,不仅没弄疼陆湛,卫蘅倒是把自己的手给掐疼了。 不过此刻不是亲亲我我的时候,卫蘅道:「我是想说退亲的事情,我……」 陆湛的表情立即就从轻松变成了严肃,「这件事你不必操心。这门亲事,也不是你想不退就能不退的。」 陆湛一出口,就将卫蘅的侥幸心理给全部打消了,不过卫蘅也早就料到了这一点,她又道:「不是。我不是想说这个,我是想问这件事能不能让我自己处理?」 陆湛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道:「你处理?你怎么处理,别到时候一心软就嫁过去了。」 卫蘅学着陆湛的样子挑了挑眉,「不会的。我会把小舅母的事情告诉外祖母和小舅舅,他们素来疼我,肯定会答应退亲的。何况只是换了庚帖,后面的礼都没有走。」 v第34章[03.15] 陆湛一副不信卫蘅的样子。 卫蘅赶紧道:「外祖母和小舅舅从小就疼我,我实在不忍让他们伤心,你虽然没说,但是我知道,以你的手段,外祖母和小舅舅肯定讨不了好,可是他们都是我最最亲的人。致表哥,到底是救了我和娘亲。」 「别提他。」陆湛有些严厉地道。 卫蘅被陆湛的话给噎了噎,但此时不是跟他争的时候,「好不好嘛,湛表哥?」卫蘅连撒娇的绝技都使出来了,还扯了扯陆湛的袖口,肉麻得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陆湛却像是个没事儿人一样,反而甘之如饴似的,卫蘅只见他低下头,将一张脸送到了自己唇边,卫蘅心里骂陆湛得寸进尺,却不得不大力地「吧唧」了一口。 陆湛这才笑了笑,「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如果你自己办不好,就由我出手。」 卫蘅柳眉一皱,「时间太短了,这会儿才八月,十月里女学又要举行结业礼了,我哪有时间处理啊?」 陆湛道:「这就是你自己要操心的事情了。阿蘅,我今年已经二十有二了,你哥哥在我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儿子都有了。」 卫蘅嘟囔道:「这能怪我吗?」明明是陆湛自己在春闱之前不想说亲的。 陆湛拧了拧卫蘅的脸蛋儿,「若不是你年纪小,又自作主张地拿自己还人情,这会儿咱们的六礼肯定都行得差不多了,只等你十月结业,就能成亲了。」 卫蘅觉得陆湛简直是强词夺理。 陆湛又道:「最多三个月,不能再多,年前解决了你这桩破事儿,争取在明年的夏天之前成亲,后年就让老太太抱上曾孙。」 卫蘅一听「曾孙」两个字,就忍不住心一跳,一众烦恼又袭上心间,不过这种烦恼她却无法对陆湛启口,只能道:「再宽限一个月好不好,我还要准备结业礼呢。」 陆湛道:「又不指望你考进士,随意应付一下就是了,以你的本事还能差了?」 卫蘅听了这话,又忍不住心里一甜,没想到陆湛的心里,原来自己还是很厉害的。 「不过,舞艺一关你不许去参加。」陆湛又补充道,想起那一夜卫蘅穿着紫色的纱裙在夜色里飞转时的情形,陆湛就恨不能拿口袋把她全身上下都罩住。 「为什么?」卫蘅听了就不依了,「我还想在这一关拿牌子呢。」 陆湛拉起卫蘅的手,亲了亲,「不许你跳舞给别人看。」 卫蘅听着陆湛霸道的言语,除了脸红,还能说什么,喜欢的时候觉得这是他极在乎自己的表现,可不喜欢的时候,这就是管得太宽,此刻卫蘅显然是前一种感受。 卫蘅低头道:「可是我听人说过,楚夫人只会在女学结业的前三甲里挑选儿媳妇的。」 陆湛轻轻将卫蘅的脸捧起来,「原来,咱们珠珠儿是想要讨好未来的婆母啊?」 「陆湛!」卫蘅似娇似嗔地吼了陆湛一声。 陆湛忍不住又低头亲了亲卫蘅粉嫩嫩的嘴唇,「我知道了。时间可以宽限,但绝对不能超过年底。」 卫蘅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催了陆湛快走。 「我怎么有一种你过河拆桥的感觉,阿蘅?」陆湛笑道。 卫蘅瞪了陆湛一眼,「我必须得走了,不然念珠儿她们肯定要回来寻我。」 果不其然,陆湛刚走,念珠儿就回来找卫蘅了。 八月底,永和帝结束了秋狝,开始打道回府。一路上范用都在卫家的马车前后忙来忙去献殷勤。 卫萱对范用避而不见,范用就时常来找卫蘅说话,或是问:「蘅表妹,你渴不渴?」或是问:「蘅表妹,你吃不吃橘子?」 话虽如此,但每次范用送过来的东西都是双份,其醉翁之意,简直让人无法误解。 只是可怜卫蘅,不过是一座鹊桥,却被陆湛瞪了好几眼,嘴角欲笑不笑的,看起来好不瘆人。 好在,回程大家仿佛都归心似箭,很快卫蘅她们就回到了上京城。 何氏拉着卫蘅左看右看,直说她瘦了,非要给她进补,免得卫蘅在结业礼上没有精神,弄得卫蘅哭笑不得。 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离结业礼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卫蘅和卫萱除了去女学,就在家里专心致志地准备结业礼。 只是卫蘅那边却还有个分心之处,当木鱼儿又接到从陆湛那边来的信封后,她吓得险些没叫出来。 「姑娘。」木鱼儿忧心忡忡地看着卫蘅。 卫蘅在木鱼儿带着谴责的眼神里觉得心虚无比,可一时半会儿又向木鱼儿解释不清楚,走到这一步终究是自己的过错。 卫蘅不由想起缘觉大师的送给她的话,「法无定法,了犹未了。」她和陆湛之间可不就是了犹未了么,她原本以为定了亲就能绝了彼此的关系,却没想到越陷越深。而世事无常,本就是法无定法。 陆湛又约了卫蘅在那间书画铺子见,卫蘅本待不去,可又怕陆湛生气,在退亲一事上做文章。这日女学休沐,她便回了何氏想去买点儿书画,何氏不疑有他,叫下头人好生伺候了卫蘅去上阳街。 v第35章[03.15] 卫蘅走进二楼的晏居室时,陆湛已经在了,见她进来,起身替她脱了外头的烟灰蓝素面灰鼠皮斗篷,笑道:「今日怎么穿得这样素净?」 卫蘅嗔了陆湛一眼,「你找我有事儿吗?」 陆湛拉了卫蘅坐下,斜睇了她一样,「没事儿就不能找你?」 卫蘅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这位湛表哥可真不好伺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他骂自己倒是畅快,自己说一句,他就给你摆脸色。 卫蘅跺了跺脚,「要是被人发现了,我……」 陆湛不再逗弄卫蘅,将她抱入怀里道:「过几日是我生辰,你不送我东西么?」 卫蘅扭了扭身子,还是不习惯跟陆湛这样亲近。 只是今日不同往日,她和陆湛之间的情分大不同以往,更何况卫蘅今年十二月里就该满十六岁了,正是青春逼人的时候,像一颗清晨刚吸收了露水的蜜、桃,饱满莹润,甘甜多汁。 卫蘅很快就不敢扭动了,她心里恨极了陆湛的下流、无耻,简直就是,就是…… 陆湛将卫蘅放下,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大口,「好了,不逗你了,咱们好好说话。」 卫蘅低着头不说话。 陆湛理了理袍子,掸平了褶子,「不如,你替我做一双鞋子吧。」 卫 蘅没好气地道:「你的香包、鞋袜自然有你屋里的丫头管着,平白多了一双,你怎么解释?」卫蘅看着陆湛腰间那个宝蓝地绣西番莲宝瓶纹的荷包,就觉得刺眼。那 荷包的花样子十分精致,针脚十分细密,若非用心,绝对绣不出来。还有那挂玉的络子,也格外精致,编的是少见的鱼戏莲的样子。 陆湛倾身在卫蘅身上嗅了嗅。 卫蘅推开他道:「你做什么?」 陆湛刮了刮卫蘅的鼻子道:「好大的醋意啊,这还没嫁给我,就开始管我屋里的丫头了。」 卫蘅被陆湛一说,十分地难为情,可是她能容忍范用一个又一个地纳妾,却有些受不了陆湛纳妾,卫蘅想起陆湛屋里那个绝色的通房就心塞。她也不是傻子,既然说到这个话题上了,她自然要趁机问一问。 卫蘅看着陆湛,任性又委屈地道:「就管了,怎么着?致表哥答应过我,如果我嫁过去,他绝不纳妾,事事都由着我开心。」这话,卫蘅丝毫没有说谎。 陆湛没说话,盯着卫蘅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卫蘅自己受不住了,摆了摆手赌气道:「你放一万个心吧,我才不会管你屋里的破事儿的哩。」 陆湛有些无奈地叹息一声,「你为了这个,就弃了我,想着要嫁给你那什么表哥?」 卫蘅没摇头也没点头,自然不仅仅是因为这点儿小事。 陆湛看着卫蘅,拉起她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我屋里的事你不管怎么行?姨娘通房什么的还不都全凭做主母的安排的么?」 卫蘅皱了皱鼻子,鄙视地看了陆湛一眼,「你哄谁呢?」从没听说过男人想睡哪个女人,女人还管得了的。卫蘅觉得陆湛就是欺负自己小,简直是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陆湛眼睛一亮,笑道:「没想到咱们珠珠儿还听得出别人在哄你啊?」 卫蘅神烦陆湛见天儿地拿她脑子说话,因而只冷笑着不说话。 陆 湛看着她气呼呼的小模样,只觉得卫蘅有一种小人穿大人衣裳的好笑与可爱,不过他也没打算哄卫蘅,毕竟她今后是要做冢妇的人。他的确可以一句话就哄了卫蘅开 心,可是陆湛深知娇哄出来的女人那副德性,卫蘅如今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你生在靖宁侯府,就该知道这世上的人没有谁是能随心所欲的,就连宫里的皇爷也 有诸多的不如意。」 卫蘅知道陆湛的暗示,世风如此,便是她爹也不例外,她刚才提起姨娘、通房来也不过是因为一时心里别扭,她知道这是在为难陆湛,可是陆湛还不是强着她退亲、做鞋的难为她。 陆湛捏了捏卫蘅鼓起的脸颊,「不过男人的内院靖不靖,要端看做主母的立不立得起来,想不想立起来。你若是想拴着我,总得拿出点儿本事是不是?」 「谁想拴着你了,自作多情。」卫蘅怒道,「这都是你们男人的借口,自己心花花,却还说是我们女人没本事。将来不管你中意谁,我都绝不拦着。」 陆湛的笑容淡了一点儿,过了三息,等卫蘅起起伏伏的胸口平静了下来才开口道:「你若是这样想,岂不是把我推得更远,反而便宜了别人?」 卫蘅听了陆湛的话,又忍不住想笑,「你还真当你奇货可居,还便宜别人呢,我看你就是个祸害。」 陆 湛的手轻轻扶了卫蘅的后脑勺,让她靠在自己胸口,「你就是容易冲动。若我真有了其他人,你怎么不想想,我这样喜欢你,为何还会有其他人,这背后的原因你若 是自己琢磨不出来就算了,那也该来问我,问个清楚明白,就是要伤心也得伤心个明白是不是,别自己动不动地就钻牛角尖,结果气得个半死,还什么事儿都没 有。」 卫蘅火大地抬起头,「什么我动不动钻牛角尖啊,这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你管不住自己呗。」卫蘅不服气地道,陆湛想忽悠她可是没门儿,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其实归根结底还不是那劣根作祟,真拿她当不懂世事的小姑娘忽悠呢? 「我可没有管不住自己。若说有,那也只是在你这儿才管不住。」陆湛低头亲了亲卫蘅的脸颊。 卫蘅脸一红,却也不想再跟陆湛讨论这个话题,她明白陆湛的意思,很多事情最后的走向,其实都不是单方面的原因。可是现在操心这些,实在是为时过早,而且谁耐烦听他讲大道理啊,她要的不过是一句话而已。 卫蘅撅着嘴望向陆湛道:「那你现在面对你屋里的通房丫头时,管得住自己还是管不住?」 陆湛是何等敏锐的人,闻言就知道这时候绝对不能说大实话,否则煮熟的鸭子肯定都能飞走咯。卫蘅到底还是年纪太小了,跟她说道理,她就跟你犟。 陆湛垂眸道:「春闱之前,我一直在东山书院跟着老师学习,不然就是在外游历,根本没沾家。后来,遇着了你,自然更得管住自己了,对吧?」 v第36章[03.19] 卫蘅一下将脸伸到陆湛的跟前,唬得陆公子都往后退了半个身子,卫蘅倾身过去,仔仔细细地梭巡着陆湛的表情和眼睛,但是实在找不出任何欺骗的痕迹,要么是真如陆湛说所,要么就是这个人太会骗人了。 「我不信,连我哥哥他们都有通房丫头呢。」卫蘅不信,他们家就算是有规矩的人家了。 「那是你家。」陆湛拧了拧卫蘅的脸蛋,「家里长辈怕那些丫头带坏了爷们儿,都是不许她们近身的。」 这话卫蘅倒是信了七分。 「何况,一滴精十滴血,爷的子孙液可宝贵得很,都是给你留着的。」陆湛低头亲了亲卫蘅的嘴唇。 卫蘅听得一愣一愣的,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陆湛这厮根本就是在言语上轻薄自己,占自己的便宜,卫蘅啐道:「陆湛,你下流,不要脸。」 陆湛也知道卫蘅面皮薄,两个人又没成亲,她一个小姑娘能懂什么,玩笑不能开得太猛,便求饶道:「好,都是我的错。阿蘅,你能给我做一双鞋吗?」 卫蘅的脸皮都快烧起来了,陆湛说了这种无耻的话之后跟没事儿人一样,她却恨不能钻地洞,一边卫蘅心里又暗骂陆湛,根本就是道貌岸人,一肚子的坏水儿,下流,登徒子。 「我才不给你做。」卫蘅气呼呼地道。 陆湛搂了卫蘅道:「那我可真够可怜的,屋里也没个可心人伺候,香包鞋袜都是针线坊的婆子做的,也没人心疼。」 卫蘅「噗嗤」就笑出了声,别说陆湛装可怜的时候还挺好玩儿的。 「我又没有你的鞋模子。」卫蘅嘟嘴道。 「这有何难,我脱了鞋,你依着我的脚画一张就行了。」陆湛道。 卫蘅矫情地道:「我才不要画你的臭脚,脚都没洗。」其实陆湛是极讲究的,卫蘅每次遇到他,都能闻到他身上的澡豆味儿。卫蘅不过是放不下脸来。 陆湛却像是打定了主意似的,「不要紧,我洗了脚是不是就行了?」 卫蘅瞪着陆湛,这人是听不懂人的拒绝吗? 就在卫蘅瞪人的时候,陆湛已经叫了杨定打洗脚水来。 杨定被主子这「神来一句」都给弄晕了,什么状况啊,要打洗脚水,杨定都不敢想象,反正他绝对不会认为是卫三姑娘给他家主子洗脚,那么反过来…… 杨 定想了想那个画面,实在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现在陆湛已经完全颠覆了在杨定心中的形象了。卫三姑娘可是定了亲的人,他家公子却还是不肯放手,这在以前, 杨定是绝对难以想象的。以他家公子清傲的性子,怎么肯去抢别人的未婚妻,还背地里要掇弄两家退亲,还要顾忌不让卫三姑娘知道,怕伤了他们亲戚间的情分,以 至于让下头人做事儿时都缩手缩脚的,不敢放开来干。 杨定送洗脚水进来时,卫蘅避到了帘子后面,直到杨定走了,她才出来。 陆湛倒是没有让卫蘅伺候她洗脚,自己除了鞋袜,洗了脚,擦干净了斜靠在引枕上。 「去拿纸来吧。」陆湛指使卫蘅道。 卫蘅见陆湛打定了主意,连脚都洗了,就知道这双鞋是必须做的了。她拿了纸笔,一边替陆湛描画脚印子,一边抱怨道:「你都不知道做鞋有多难,光是纳鞋底就让人手痛。」 陆湛拉了卫蘅的手道:「那咱们就做这一双,你今后进门时,不也得送舅姑鞋袜么?」大夏朝的规矩是,新嫁娘进门,都要送舅姑鞋袜,让长辈看一看自己的女红,女红好的姑娘才是贤妇。所以卫蘅虽然不喜欢做针线,却也不得不学。 卫蘅描好了之后,就想告辞,结果却被陆湛拉着不放。 「今日你瞧了我的脚,又摸了我的脚,是不是该礼尚往来,否则我也太吃亏了。」陆湛笑看着卫蘅。 卫蘅真想啐陆湛一脸,男人跟女人能一样吗?「胡说八道,是你自己脱了鞋袜让我替你描画脚模的,现在又来说什么吃亏,再说了,你心里还指不定怎么乐意呢。」 陆湛觉得卫蘅傻得实在太可爱,嘴角翘得越发高了,「我心里的确是极乐意,要不你再给我画一张?」 「陆湛!」卫蘅喝道。 「动不动就呼名唤姓,看来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就不知道什么是夫主。」陆湛翻身将卫蘅压在身下,伸手去脱她的鞋子。 卫蘅哪里挣得过陆湛的力气,自己弄得娇喘吁吁不说,一双白皙莹嫩的脚也保不住地被剥了出来。 指甲是漂亮光泽的肉粉色,像花瓣一般的指头,有一点儿肥嘟嘟的可爱,握在陆湛的掌心里,对比之下,就显得卫蘅的脚仿佛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一般。 卫蘅听见陆湛明显加重的呼吸,还来不及呼救,就被他给压在了身下。 所谓的发乎于情,止乎于礼,那是圣人才能做到的,换到彼此心仪的普通年轻男女身上,就只能做到前半句。 尤其是陆湛这种人,虽然是读圣人书长大的,但是圣人于他有利之言,他就信,其他的就成了耳旁风,礼教于他那是要求别人的东西,他自己却不一定尊崇。 卫蘅遇到陆湛,不吃亏才有鬼了。 好一阵子,屋子里就只能听见粗喘的呼吸声,直到后来,才能隐隐听见哭声。 卫蘅坐在罗汉榻边沿上,一边抹着泪,一边系着肚兜上的金链子,没奈何她手指发抖,眼泪又掉得厉害,许久都扣不上。 「我替你系吧。」陆湛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地坐到卫蘅身边,伸手要替她系金链子。 v第37章[03.19] 卫蘅猛地侧过身不看陆湛,带着哭腔道:「你走开。」卫蘅拿手背抹了抹眼泪,奈何眼泪瀑布似的根本擦不干。 陆湛没理会卫蘅的推拒,挪开了卫蘅的手,快速地替她将肚兜的链子系好,眼睛从上往下瞄了一眼,又再瞄了一眼,卫蘅到底是从小养得好,又喜欢跳舞、骑马等,发育得比一般的姑娘都好。 卫蘅低头看到自己胸口上密密麻麻的红痕,想死的心都有了,回去还不知道拿什么借口骗木鱼儿她们呢。 结果陆湛还低头在卫蘅耳边道:「刚才吮破皮儿了没有?」 「你滚开!」卫蘅的脸几乎都要燃起来了,她是真怒了,刚才她伸手去挠陆湛,陆湛都没放过她,卫蘅简直不敢回忆刚才的事情,羞也羞死个人了。 陆湛脾气难得的好,不管卫蘅怎么骂他,怎么推他,他的脸色都柔和得不得了,餍足之后的心情简直没办法破坏。 卫蘅好容易才理好了衣裳,咬着嘴唇对陆湛道:「成亲之前,你不许再给我送信,送了信我也不会见你的。」 陆湛取了卫蘅的鞋袜过来,想替卫蘅穿上,卫蘅一把就抢了过去,「走开。」 陆湛苦笑着从背后环住卫蘅,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早点儿嫁给我,好不好?」 卫蘅根本就没有好脸色给陆湛,理了理头发道:「我偏不。」然后又瞪着大眼睛道:「我没嫁你,你,你也不许亲近你的那些通房,我们,我们都这样了……」卫蘅后面的话越说越小声,而且越说越伤心。 陆湛搂着卫蘅,亲了亲她的额头,「绝不会的,你放心。」然后又不放心地补了一句,「你回去也别乱想,你力气小,哪里敌得过我对你使坏,我们阿蘅都是被逼的。」 卫蘅听了又好气又好笑,重重踩了陆湛一脚就往外走。 陆湛也知道不能久留卫蘅,只道:「鞋子做好了,你就在你窗户上挂一个荷包,我就让人来取。」 卫蘅听了这话险些没气得跳脚,「你连我的窗户上挂什么也看得见?」 陆湛叹道:「我给你找的丫头,你不用,转眼就被人设计得差点儿摔下山崖,还把自己给卖了,我现在能不找人看着你吗?」 陆湛的理直气壮,气得卫蘅一把抓起他的手咬了一口泄愤。 卫蘅回到兰义堂时,何氏问她可买着什么了,卫蘅心虚地应了几句,赶紧岔开话题,「娘,馨姐儿过来了吗?」 何氏道:「没有啊,怎么这样问?」 卫蘅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进来的时候看到范家的马车了,还以为是馨姐儿过来了。」 何氏「咦」了一声,「可能是你表姨母来了,去了你大伯母那儿。」 卫蘅「嗯」了一声,「那女儿回屋休息一会儿。」 卫蘅回了自己屋子就让木鱼儿打水沐浴,却又不让两个丫头伺候,自己脱衣裳,穿衣裳,忙活了好大一阵子。 等卫蘅趿拉了软缎鞋,穿着中衣从净室出来时,正好看到木鱼儿带着一脸「我这儿有八卦,赶紧来问我」的兴奋表情跑进来。 念珠儿嗔道:「你又上哪儿溜达去了,转眼就不见人了。还不赶紧来伺候姑娘梳头。」 木鱼儿「哦」了一声,笑得花儿似地走上来,「姑娘,二姑娘的亲事定下来啦。」 卫蘅正拿着梳子自己梳着发尾,一听见木鱼儿的话,就停了手,转过去看着木鱼儿,「定的谁家?我怎么不知道,事前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啊。」 连素来稳重的念珠儿都忍不住道:「你快说,你快说。」 木鱼儿特地沉默了片刻,看见卫蘅和念珠儿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她这才开口道:「就是范家的表少爷。」 「这不可能!」念珠儿惊呼道,「这不可能。」 卫蘅虽然没有像念珠儿这样震惊,但是也确实被震住了,不过她旋即就想起了在林西围场时,卫萱和范用之间的不对劲儿。 「打听出具体怎么回事儿了吗?」卫蘅问木鱼儿。 木鱼儿的笑容都咧到耳根子后头了,「还是姑娘知道奴婢,奴婢一出马,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儿。」 念珠儿拧了拧木鱼儿的耳朵道:「快说吧,卖什么关子。」 木鱼儿揉了揉耳朵,赶紧道:「这就说,这就说。」 「估 计咱们刚出门,永平侯夫人就带着范家表少爷过来了,也没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直接就去了大夫人屋里。大夫人把身边伺候的人都撵了出来,当时就只剩下大夫人、 永平侯夫人还有二姑娘和范少爷在屋里。小丫头说,听到屋里有砸茶碗的声音,还有大夫人的怒斥声,但是具体的就不知道了。反正,大夫人开门出来后,就去了老 太太的上房,说要给二姑娘和范家表少爷定亲。」木鱼儿说了这样一长串话都不带喘气儿的。 卫蘅皱了皱眉头,虽然当时大夫人的屋子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大家都不知道,但是显而易见的是,肯定是永平侯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否则大夫人绝不可能将卫萱嫁给范用的。 以卫萱的才貌,就是配太子也使得,只是太子年纪比卫萱大许多,生得又肥憨,又早就有了太子妃,否则卫萱的亲事根本不用操心。 卫蘅换了衣裳,问道:「大伯母这会儿还在瑞云堂吗?」 木鱼儿出去使唤了个小丫头去瑞云堂打听,小丫头跑得快,一会儿就回来了。 v第38章[03.19] 「大夫人不在瑞云堂,永平侯夫人也家去了,二姑娘还在老太太那儿。」小香气儿都还没喘匀净,就进了屋子回禀卫蘅。 木鱼儿抓了一把糖果子给她,笑道:「小机灵鬼。」 小香拿着糖,眼巴巴地看着卫蘅,还有些舍不得挪步。卫蘅见了,叫木鱼儿再给她拿了一朵绢花。 小香赶紧摆摆手,红着脸,手足无措地道:「奴婢伺候姑娘,不要赏。」 念珠儿笑了笑,「出去玩儿吧。」 小香这才跑了。 木鱼儿道:「这小鬼倒是个鬼精灵,知道跟着姑娘有福气。」 卫蘅道:「留意着吧,要是真的得用,就多教教她。」卫蘅站起身,领了木鱼儿往瑞云堂去。 卫蘅进去的时候,老太太正在抹眼泪,「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个一个的孙女儿怎么亲事上就这样叫人操心。」 卫萱替老太太擦了眼泪,「老祖宗别担心,范家表哥脾气好,姨母又是个绵软的性子,多少人还羡慕不来孙女儿的福气呢。」 老太太不好当着卫萱的面骂范家就是个破落户,只搂了卫萱道:「好丫头,你自己放宽了心才好,这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以你的本事,嫁到了范家,好好规劝用哥儿,也叫他发奋些,不要辱没了他祖宗的名声。」 卫萱点了点头。 卫蘅听了几句,这才走进东次间,「老祖宗。」 老太太看见卫蘅就有些没好气,对着卫萱道:「又来了一个戳我心窝子的,你却还好些,就在上京城,祖母想见你时就能见,这丫头却是个狠心的,连我这个祖母都不要了。」 卫蘅朝卫萱吐了吐舌头,偎到老太太身边,「那孙女儿就不嫁了。」 卫蘅和卫萱哄了老太太许久,才让老太太重新高兴起来。两个人在瑞云堂用了晚饭,这才一起出了门。 卫蘅将卫萱拉到花园里,「二姐姐,你真的要和范家表哥订亲?」 卫萱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喜怒。 卫蘅左右看了看没人,这才低声道:「这也太突然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表姨母威胁你了?」 卫萱低头不语。 卫蘅拉着卫萱的手又道:「是不是在林西围场时,范家表哥欺负你了?」卫蘅这话就问得太直接了。 卫蘅的话太直接,以至于卫萱猛地抬起了头,盯着她。 卫蘅被卫萱盯得头皮发麻,嗫嚅地解释道:「那几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得紧,连范家表哥的眼睛都不敢看,今日忽然就定亲了,所以我才猜,我……」 卫萱叹息一声,「你这傻丫头,这样来问我,叫我怎么回答,这可关系着我的闺誉。」 卫萱虽然没有直接回答,其实已经是默认了卫蘅的话。尽管卫蘅已经料到了这件事,但是听见卫萱这样说的时候,她还是吓白了脸。 若是放了以前,卫蘅肯定不会想到范用会欺负卫萱,可是自从卫蘅经历了陆湛之后,她就知道不管什么男人,不管他表面装得多正经,其实私底下都有恶劣的一面,而范用又是那样的喜欢卫萱。 「他怎么敢!」卫蘅怒不可抑地道,她对卫萱虽然有些较劲的小心思,但是卫萱在卫蘅心里,那一直就是高不可攀的雪山,绝不允许有人亵渎,「你不能嫁给他。」 卫蘅急急地抓紧卫萱的手,「傻姐姐,这可是你一辈子的事情,便是,便是一时叫范用搂了搂,也算不着什么大事,只要,只要你成亲的喜帕上……」 卫萱一把捂住卫蘅的嘴,「快别说了,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这些话,你也不害臊。」 卫蘅扒拉下卫萱的手,「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啊,范用可配不上你。」卫蘅连表哥也不叫了。 对 于卫蘅来说,她毕竟不是真正的小姑娘,她成过亲,做过妇人,难免就会比小姑娘放得开一些。不像小姑娘,被人摸一下手都大惊小怪,欲、生欲死的,好像就从此 不干净了似的,等成了妇人,真正知道那件事之后,卫蘅觉得摸摸小手什么的,根本就不值得为了这样的事,而去嫁给一个人。 卫萱看着卫蘅道:「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姨母家人口简单,嫁给范表哥没什么不好的。你也别误会范表哥,他要真是那种人,我也不会嫁给他。在林西围场的时候,就是那天你被朵丽公主害得进了鬼林的那天,我打猎时遇到了一匹落单的狼,是范表哥护着我,惊走了那狼。」 卫萱说得轻描淡写,其实当时是异常心惊动魄的。也是那时候,卫萱才发现范用还有那样英勇的一面,过程里当然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否则她的姨母也不敢拿着这件事来威胁她。 范用对卫萱是千千万万个抱歉,可是这都抵不过他想娶卫萱的渴望,所以当他无意间对着自己母亲说漏嘴之后,也就顺着他母亲的心意,跟着她来了靖宁侯府。 卫蘅这才知道,原来是范用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卫蘅难免又想起了陆湛,她和陆湛之间,其实也算得上是英雄救美。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范家表哥是那等无耻的人,你说什么也不能嫁给他。」卫蘅道。 卫萱拍了拍卫蘅的手道:「放心吧。我知道自己的事情。」 卫蘅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二姐姐说得也对,范家人口简单,你嫁过去肯定能过得顺心满意的。」范用是那样地喜欢卫萱,木宜倩又是她的亲姨母,卫萱又那么能生,肯定会比自己上辈子过得还要强。 卫萱的亲事定下来之后,日子就进入了寒风萧瑟的十月。 v第39章[03.19] 在片片旋落的黄叶里,女学也迎来了永和十二年的结业礼。 女学的结业礼是一年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也是最隆重的集会,女学生家中长辈和亲眷都会来参加,宫中的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也会到来观礼,以宏女学的办学之旨。 今年的评判席一共七位,分别是礼部尚书窦正德,国子监祭酒陈文业,翰林院学士顾冬阳,翰林院侍读学士、永和十一年探花陆湛陆子澄,太学博士林书道,东山书院山长刘洛知,庶吉士、永和十一年状元王燕林。 这七位都是上京城文坛中执牛耳的人物,今日请得他们来当评判,最后的结果就会格外地让人信服。 女学的结业礼会评出这一年女学生的前十甲,在结业礼之后会在女学的门墙上张榜公布。而前三甲者,其名字就可以挂在集贤堂那面集贤墙上,供后面的女学生敬仰,不说流芳百世,流芳几十年还是没有问题的。 结业礼的规矩是,女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女学开设的各门课艺进行比试,每一门比试的第一名可以获得玉牌一枚,最后以玉牌的枚数论胜负。十三经辨义和策论得第一者,可得两枚玉牌。 不过这一次的十三经辨义可就不是「纸上辨义」了,而是当面辩驳。参加者抽签,选出一人坐上擂主之位,由其他参试者依次问难,若是擂主被驳倒,则问者上台为擂主,以此类推,最后在擂主台上之人就是这一次辨义的胜者。 至于如何算被驳倒,遇到争议时,则由七位评判商议后决定。 结业礼第一日只进行十三经辨义和策文这两门课艺玉牌的争夺。 卫蘅自己知道自己的弱点,这两门课艺的比试她都没有参加。女学入学试时,这两门是合格就可以拿络子,而这一次却是当众辩驳,卫蘅自问学问还没有修到家。 上午的十三经辨义,和下午一个时辰内写八百字策论的比试里,都是卫萱拿到了魁首,共得了四枚玉牌。而这两门课艺还有一个特殊处,那就是得第二者也可以得一枚玉牌,这两枚都落入了魏雅欣的手里。 第二日是其他课艺的比试,因着琴棋书画这种极具表演性质的课艺都是在这一日,所以来观礼的人比第一日要多上好几倍。 清晨卫蘅等人先去了东山脚下的马术场比试骑术,卫萱没有参加,但是魏雅欣却参加了。其实这一届的女学生都知道卫蘅骑术厉害,压根儿就没想过要跟她比,所以参加者只有卫蘅和魏雅欣两个人,卫蘅这也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了。 魏雅欣如今也快到十六岁了,生得窈窕婀娜,柳叶眉、秋波目、鹅蛋脸、樱桃唇,秀雅妍丽,浑身一股淡淡的书卷气,气韵高华,走到哪儿都能引人侧目。她和卫蘅可是女学公认的两大美人。 其实以魏雅欣的容貌来说,她实在不足以和卫蘅相较,但那些好事的品评者也不知道是从何种观点出发的,反正就觉得魏雅欣的美,美在出尘脱俗,美在没有俗气,美得耐看,叫「越看越美」。 虽然魏雅欣当初为着卫蘅和陆怡贞那档子事,名声大降,可这两年她低调行事,居然又重新赢得了人气儿。 因着卫蘅和魏雅欣两人参加骑术比试,来观礼的人也实在不少。 骑术比赛用的是女学提供的马匹,事前蒋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傅都试过了,脚力差不多。 魏雅欣对卫蘅做了个请的姿势,卫蘅看着一脸自信的魏雅欣,想起陆湛曾经说过,魏雅欣跟着周家姐妹的师傅学过骑射的话,倒也不敢小觑她。 锣声一响,两匹马就都如箭一般射了出去,先是一段障碍路段,两个人都畅通无阻的通过了,但是在远处看台上的三位评判却能看得清清楚楚,卫蘅驾马跃起的高度要比魏雅欣高出半个身子。 奔到看台近处,是「骑马攒花」。地上不规则地搁置着二十一朵鲜花,卫蘅和魏雅欣需要倾身拾起地上的鲜花,取得花多的胜一筹。 卫蘅比魏雅欣先了一个马身到达攒花的地方,她身子一倾,手在地上一抄,就拾起了一朵花,然后控着缰绳,硬生生转了个弯儿,去拾起另一朵。 先头一段路程考的是跨越障碍和速度,这一段考的是短距离控制。 卫蘅刚要拾起第二朵花的时候,魏雅欣却策马奔来,直冲卫蘅而来,这一招卫蘅在林西围场时曾经用来对付过朵丽公主,卫蘅可不信魏雅欣在众目睽睽下敢冲到自己的马身上,所以压根儿就无视她,继续拾自己的花朵。 果不其然,魏雅欣在离卫蘅一个手掌的距离处,紧紧地拉起了缰绳,控制住马,卫蘅这个没心没肺的是一点儿没害怕,但却将看台上的三个评判给惊得出了一身冷汗。 其中两个老先生是害怕小姑娘伤着了,至于陆湛的手虽然在衣袖下握紧了拳头,但面色依然如常,只是恨不能狠狠地打卫蘅的屁股几下,这丫头蠢得实在太大胆了,万一魏雅欣控制不住马,卫蘅今日肯定要重伤。 卫蘅最后得了十五朵花,力压魏雅欣拿到了骑术的玉牌,她自己得意洋洋地从陆湛手里接过玉牌,还朝他抛了一个「我很厉害」的眼神。 陆湛黑着脸,都懒得对卫蘅笑。 射艺是在女学的花园里举行的,卫蘅从骑术场回去的时候刚好赶上。参加射艺的人也不多,这是卫蘅的传统强项,但是卫萱和魏雅欣都有报名。 卫萱当年在入学时就是在射艺上没拿到梅花络子,这一次她倒不是来跟卫蘅争玉牌的,只是挑战她自己而已。 卫萱是十支箭,两支中了靶子的红心,另外八支虽然在靶子上,但都在圈外。可是比她入学时已经好了许多了。 魏雅欣的前五支箭都正中红心,和卫蘅的成绩一样,转头看向卫蘅的眼神,就充满了挑衅。 卫蘅看魏雅欣也不顺眼,她大约知道一点儿魏雅欣的心思,她和卫萱并称才女,所以在十三经辨义和策论上就处处同卫萱较劲,而和自己并称美人,对自己又处处陷害,属于踩着别人的尸骨往上爬的人。 好似她的成功,如果不能将其他人都踩下去,她就不算成功一般。 卫蘅这一次忍魏雅欣忍到今日,也是为了在结业礼上叫魏雅欣看清楚,她即使不靠家世,也一样压过她魏雅欣。 卫蘅的第六支箭直接劈开了她前面还没来得及被拔下去的第五支箭的箭尾,分毫不差地射在了红心上的第一个位置。 魏雅欣转过头,咬了咬下唇,到底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没敢学卫蘅。不过她后面发挥都不好,只有一箭射中红心。 卫蘅又收了一枚玉牌在囊中,这就追平了魏雅欣了。 琴棋书画里,书、画二艺的牌子都被卫萱拿走了,棋的牌子归了魏雅欣,剩下的琴艺,一般的姑娘都很擅长,所以竞争格外激烈。 v第40章[03.19] 琴艺为了公平起见,女学生们都是在轻纱帘子后弹琴,以免评判们有先入为主的喜好。 虽然名为琴艺,但是乐器是自选,曲子也是自选,尽管有些人会说不公平,但是以乐抒情,时人品评和重视的并非技艺本身,所以真正的大成者,并不会因为选择的乐器和曲子的不同而输给其他人。 不过从古自今,名人雅士都喜欢操琴,所以选择使用琴的是大多数。 卫蘅一如既往地坚持选择了箜篌,尤其是在得了「顾箜篌」之后。 卫萱先上场,她的琴声清且涟,有凤之清鸣声。 魏雅欣在卫萱之后上场,也是操琴,她选择的曲子是《凤求凰》,尽管没有引来真正的凤凰,但是却引来了许多鸟雀,大有百鸟朝琴的意境。 这样的异景引得众人都目瞪口呆,有那不知事的,已经开始嚷嚷,「琴圣显世了。」 座上的七位评判除了陆湛之外,就连那位状元郎也已经是不惑之年的人了,哪里会轻信这些。魏雅欣的琴艺的确不错,但有琴无韵,就像没有点燃的灯,没有光泽的珍珠,哪里配引得百鸟朝琴。 陆湛侧头和旁边的评判商量了一下,就有教仪走到纱帘后,请魏雅欣重新谈一曲,《梅花三弄》。 这一支曲子,会弹琴的人几乎都会。魏雅欣自然也不能不会。 帘子后的人微微犹豫之后,还是不得不开始弹奏,梅花凌霜傲雪、高洁不屈。魏雅欣弹出了凌霜傲雪,弹出了不屈,却无法弹出高洁来。 而百鸟也陆续飞走了。 一时众人都默然。 又有人道:「这梅花是寒冬之物,那些鸟儿飞走了,肯定是听了曲子就飞去南方过冬了。」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通,但是难免牵强附会。魏雅欣却是个能人,从帘子后出来时,面色如常,卫蘅真是自愧弗如。 轮到卫蘅的时候,她用的是箜篌,弹的是「万物生」,这是她最拿手的。 只是上一次卫蘅对着孤鹤先生弹奏「万物生」时,她的心里只有明媚的春日之光。 而这一次,卫蘅同陆湛之间转转折折,她先同何致定亲,自以为通透无比,结果却看不清自己的心,求的是富贵平安,但心上却失去了活力,就像冬日寒冰下的土壤,生机隐而不发。 到后来卫蘅和陆湛之间死灰复燃,乐音就像春日江面上喷薄而出的红日,一时间草木翠浓,万紫千红。 恰此时有秋风淘气地拂起了轻纱,露出卫蘅碧绿衣衫的一角,像万木返青中的一滴浓翠欲滴的绿色。 一曲末了,虽然没有引来百鸟朝贺,但却使得满场鸦雀无声。 琴艺之上,又被卫蘅拿走了一枚玉牌。 看台上,恒山先生对着旁边的孤鹤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你这位老师可以无憾了。」 孤鹤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其后还有茶道、厨艺、岐黄、算学、女红、刻印、莳花、盆景修剪等等课艺的比试,像女红、莳花这种不是短时间能比得出结果的,都是女学生提前做好的,但过程里都是有教仪监督的,作不得弊。 接下来就是舞艺的比试,卫蘅此时手上有三枚玉牌,而魏雅欣有四枚,卫蘅如果想赢过魏雅欣,就必须再得到两枚玉牌,打成平手可没什么意思。 卫蘅偷偷看了一下看台上的陆湛,心想,幸亏没听他的,自己还是报名参加了舞艺的比试,否则可就赢不了魏雅欣了,甚至都比不过周月眉。周月眉在厨艺、莳花和盆景修剪上都得了玉牌。 不过舞艺是在下午比试,这会儿已经是午饭时间,卫蘅去食堂用了午饭,打算回女学生的休息处休养精神,好应付下午的比试。 结果卫蘅走到一半,就看见陆湛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她,下巴往假山那边抬了抬。 卫蘅不知道陆湛是不是对她有什么指教,便对卫萱托辞要去如厕,偷偷地绕到了假山那边。 卫蘅刚到假山边上,就被陆湛拖入了黑漆漆的山洞里,要不是她早有心理准备,铁定要被陆湛给吓死。 观礼者是根本不能在女学的花园里自由行走。只有陆湛这个人假公济私,借着评判的身份可以自由出入女学,就来轻薄她这个女学生。卫蘅都怀疑,陆湛之所以答应做这一届女学的评判,恐怕就是打着肆意出入的目的而来的。 「你做什么?被人发现就糟糕了。」卫蘅重重地点了点陆湛的胸膛。 陆湛轻笑出声,咬着卫蘅的耳朵道:「是谁不听我的话,私自报名参加舞艺的?我这是特地来教训她的。」 卫蘅横了陆湛一眼,「你管得也太宽了吧。」 陆湛在卫蘅的翘、臀上抓了一把,「我看你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性子。」 卫蘅不甘示弱地道:「我看你就是色胆包天、色、欲、熏心的性子。」 陆湛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道:「真被你说中了,我就想着等会儿看了你跳舞,我肯定会忍不住想亲你。」陆湛抵住卫蘅的唇,反复地轻柔地摩挲。 其实何止是想要亲亲喜爱的姑娘,到了陆湛这个年纪,想要的根本不是单纯的亲亲,只不过是怕说出来又吓着卫三姑娘,惹她恼羞成怒。 第41章[03.26] 不过即使这样,卫蘅也有些受不住,低喃道:「我得回去了,别再折磨我了。」 陆湛咬着卫蘅的嘴唇啃了一口,低咒道:「到底是谁折磨谁?」 卫蘅吃吃地笑起来,推开陆湛出了山洞。 下午的舞艺卫萱没有参加,她的舞艺早在祈福舞上就已经名声大噪了,这会儿要是反而输给其他人,不仅她没有脸面,宫里头盛赞她的木皇后只怕也会没有脸面。 卫蘅此次参加其实也是被魏雅欣给逼的,否则她也不愿意当着那么多人跳舞。 这一次卫蘅抽签是第一个上场,通常会比较吃亏一点儿,评判们看到后面,就会忘了前面的比试者。 卫蘅吸了一口气,可不敢再像在林西围场时那样敷衍地只重技巧不重意韵的跳舞了,大夏朝的这些文人观舞,看的是内蕴,而非妖娆妩媚,若是看后者,那还不如去青楼看舞姬跳舞,更为艳丽奔放一些。 卫蘅这一次跳的是「流水」,舞裙是淡淡的雨过天青的颜色,这种颜色来自于柴窑的瓷器,许多商人都曾经试过,想染出来,却总是欠缺了一点儿灵气。 卫蘅的这袭蝉翼纱叠纱裙,至少试染了上百遍,才有今日一出场就惊艳全场的效果,一百遍就是一百匹蝉翼纱,而蝉翼纱十分昂贵,一匹就需要好几十两银子,光这儿,卫蘅就花了差不多五千多两银子。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这袭蝉翼纱的舞裙,经纬间还隐藏着细如发丝的银线,裙摆摇曳处,仿佛流水泻地,铺展开来,足有一丈多宽。 卫萱身边坐着的范馨道:「呀,蘅姐儿什么时候制的这裙子,这颜色可真漂亮,从没见过这么美的颜色。」 卫萱摇了摇头,看来卫蘅是早就在为这次的结业礼舞艺比试做准备,这丫头的好胜心还是那样强,也难怪前阵子听见自己不参加舞艺比试,她那样失望。 其实只有卫萱自己知道,她是在林西围场见了卫蘅跳舞之后,才改变主意不参加这次舞艺比试的。 先才卫萱在茶道上又拿了一块玉牌,如果再参加舞艺比试,赢了就能拿到八枚玉牌,在近十年的女学结业礼上,就算得上是得玉牌最多的人了。不过惋惜归惋惜,到底是技不如人。 卫萱愣神间,乐声便响起了。 「流水」之美,美在柔若无骨,美在艳阳下的耀眼光芒,也美在清月下的泠泠淙淙。 乐声响起的时候,众人只见卫蘅的左手指尖微微颤动,那颤动渐渐传送到她的小手臂,再到大臂,大家仿佛能看到水面的波纹,沿着卫蘅的手臂,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将颤动送到了她的右手,渐渐颤动到右手的指尖。 卫蘅的动作舒展而缓慢,还从来没有人将这样细微的波浪起伏,传递到每一个关节,且以如此缓慢的速度呈现在人的眼前。那真真儿是柔若无骨,难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卫蘅此刻就像化成了一股春日涓涓的流水。她的腰肢随着音乐缓慢地开始扭动,将韵律传送到了整个身体,这是山泉流过小溪里的青石,激起了涟漪。 卫蘅的水色舞裙波动开来,她的身子前倾,展露出修长的身姿,舞台像被流水淌过一般,她的舞姿流云一般写意地舒展,又像雨打绿荷一般轻快。 忽然,卫蘅的舞步急转,腾挪间舞裙飞舞如绽放的山茶花,流水击打在巨石上,激出团团浪花,巨石之后是吸引万物的漩涡,卫蘅急速地旋转了起来。 可倏尔,那舞裙倾泻,仿佛流水从高处奔泻而下,水珠四溅,映着艳阳,发出耀眼的银光,卫蘅的舞裙遮天蔽日一般盖住了人的眼睛里所有的杂念,那瞳孔里仿佛只有唯一的一个亮点,就是在舞台上奔腾的流水。 月映沙丘,水入江河,一切又恢复了平静,石子溅起圈圈波纹,荡漾开去,水面粼光点点。 流水不腐,美得洁净、美得奔放、美得无拘无束,也美得活泼有趣。 美得自然。 卫蘅就像一股活泉,清澈甘甜,生生不息地流动着,令人耀眼和感动的是那种百折不挠的生命力。 一曲落幕后,卫蘅俏皮地抖动蝉翼纱裙行了一礼,看台上的人还痴痴地看着她,不想她离开。 卫蘅的这支舞真是称得上,一夫当关了。 即使后来魏雅欣跳出了早已失传的羽衣舞,可是有卫蘅这珠玉在前,她就难免显得暗淡无光了。 卫蘅不出意料地将舞艺的玉牌收入了囊中,那些无缘参加这次秋狝的人,在看了卫蘅的「流水」之后,才发现,卫蘅的舞是那样的动人,只叹此曲空将成绝响,人间再难得见。 木老夫人今日也来了,陆怡贞今日也要参加结业礼,可是她看了卫蘅的舞之后,望着看台上看似轻松实则紧绷的陆湛,木老夫人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多般配的一对璧人,只可惜没有缘分。 到这时,卫蘅和魏雅欣就打成了平手,因为魏雅欣在女红上得了一块玉牌,所以卫蘅和魏雅欣都是四块玉牌。 接下来卫蘅就只有一项比试了,那就是调香。 调香是个技术活,哪怕是同一个人用同样的方子调香,在不同时间调出的来的香气都可能会相去甚远。而且人在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天气里面,喜欢闻的味道是不相同的,譬如夏日爱清新,秋日喜橘暖,冬日则更爱梅花傲骨香。 但凡讲究人家的姑娘,自己闲来都会调香送人或者自品,所以参加调香比试的女学生额外的多,每年调香都是放在最后一项上。不过,各花入各眼,各香入各心,是以谁也不敢保证自己调出来的香最能打动这一届的评判。 这一轮,卫萱、卫蘅、魏雅欣、周月眉都报名参加了的,竞争格外的激烈。卫萱要是拿到了这枚玉牌,就能打破近几十年来女学的记录,卫蘅则需要这一枚玉牌来打败魏雅欣,魏雅欣也如是,周月眉若是得了,就能和卫蘅她们成为平手。 是以,几个小姑娘彼此互看一眼,都有志在必得的之意。 调香其实更讲究心境,如此环境和压力下,调出来的香就难免会多了一丝火药味儿,这与焚香怡情的理念,可是大相违背。 卫蘅在净手后,没有立即上调香台,反而盘膝静坐了一刻钟,这才走到调香台上。 第42章[03.26] 今日的题目是调制散香,以香炉焚香辨味,丸剂或者饼状的香,短时间不好调制。 这以香炉品香,看重三点,一是香气宜人,二是香气持久,三则是还要观烟。 调香的过程对别人来说,看着就枯燥乏味,只需要一个评判监督着没人作弊就行了。 最后是陆湛留了下来,他人最年轻,当然要礼敬前辈,让他们去一边坐着休息聊天。 卫蘅偷偷看了一眼陆湛,见他装得极正经地坐在一边,只是在她看过去时,嘴角微不可察地翘起,眼里满是笑意。 纤纤素手调香,在有情、人的眼里,自然是美好而有情趣的画面。 香料是清莲先生准备的,大家用的都是一样,卫蘅用玉勺将香料盛在玉碟里,也不用称量,全凭手感。 因为要考虑焚香时的烟气,所以调制的散香就不能是一模一样的,卫蘅调了数段不同的散香,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香炉里,摆设好。因为太过专心,而手上的动作不能丝毫的颤抖,否则待会儿出来的烟气就不漂亮,卫蘅的笔尖就紧张得沁出了汗。 卫蘅运气不好,这一次抽签居然抽到了第一签,众人都为她惋惜。这品香又不同于赏舞,鼻尖总是更容易被最近闻到的气味给占住。 而魏雅欣的运气则最后,抽中了最后一直签。且魏雅欣一直是调香这门课艺里最出色的女学生,要不是有关魏雅欣的有些传闻不好,清莲先生早就收她当关门弟子了。所以今日魏雅欣真可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了。 评判们每闻一次焚香,就要让鼻子休息半刻钟的时间,所以品香极为费时,到这会儿已经是女学这次结业礼的最后一项比试了。所有的观礼者都到了品香台来观看。 卫蘅双手捧着自己的香炉,有些紧张地走上台,将香炉放到评判们围坐的圆桌中央,恭敬地行了一礼道:「此香名曰:了犹未了。」 了犹未了,还是陆湛给卫蘅灵感的,她原本以为他们已经了结了,结果兜兜转转反而弄得人里外不是人,心绪格外复杂。 卫蘅用香箸理了理香炉里厚重的炉灰,小心翼翼地不让炉灰弄乱了排列好的散香,然后退到一旁。 炉温渐渐升起来,文王莲花铜香炉的镂空孔隙里缓缓飘出一丝清香,此香清凉提神,在干燥的秋日里令得众人精神一震,像是令人惊艳的少女。 然后是一缕螺旋向上的白烟冒出,清凉的香气转而成甜甜的果子香,萦绕在鼻尖,叫人口舌生津。 这种香若是减之一分就单薄而无味,增之一分则甜得腻人,卫蘅的分量那得极准,那白烟冉冉而升,在上空结出了一个柑橘的圆形。但是这烟形已经叫人拍案呼绝。 甜香渐冷,香衾渐寒,像被泼了一盆寒沁沁的白雪一般,渐渐发出梅花的傲骨寒香,烟气转而一边,碎成朵朵梅花。 梅花傲雪,却是独自凌寒,春光欲浓,却须梅之傲骨化泥,烟气在缠缠绵绵间分作两股,缠绕盘旋而上,像纠缠的男女。 香气由冷而烈,洗净了冷冽之气,像阳光的气息,温暖而干爽,烟气散尽,香味戛然而止。 品香之人还没回过神来,都不信这香炉里就没有香气了。香炉旁边搭在插屏上的素绢帕被拿了下来,评判们嗅了嗅,只有极淡极淡的一点儿香气,隐约之间就消失了,留下了无限的惆怅。 状元郎王燕林道:「这算什么了犹未了啊,应该叫‘突然就了’才对。」 其他几位评判倒是没说话,卫蘅偷偷地觑了一眼陆湛,又是令人讨厌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他的观感来。 卫蘅之后,过得两人就轮到了周月眉上台。 周月眉对着评判台行了一礼,脆生生地道:「学生此香名唤‘凤鸣’。」 凤鸣清鹂,香气雍容繁复,闻之则仿佛身处椒香之室、金玉之殿,那烟气缓缓缭绕而上,形成了一个鸟喙模样,顿时满堂喝彩。 再然后是卫萱上台。 卫萱朗朗大方地行了礼,「学生此香名‘梅韵’。」 梅香在诸香之中是最难调得像的,卫蘅先才也调了一段梅香,神似、形似,已经叫人叹为观止。 众人就等着看卫萱这一品「梅韵」。 香炉里先是升起袅袅白烟,仿似冬日雾皑,继而是寒梅绽放,烟气聚而成团,仿似朵朵梅花。 寒梅之香扑鼻而来,好似不经意地拐角,一枝寒梅从墙角伸出来了一般。 烟气高结,梅香沁人。 卫萱的这一品香,没有太多的繁复技巧和绚丽的烟气,只以一股梅香傲人,的确当得上「梅韵」二字。 台上的一众评判都不由得颔首点头。 最后,便是魏雅欣上台了。 魏雅欣在调香上的确有天赋,香气有厚有浓,有轻有淡,烟气飘渺仿佛海外山一般。 更有绝妙出,是那烟气竟然凝聚成了人形,置于那烟山雾海之中,真真不愧对此香的名字「海市蜃楼」。 一时,所有女学生的香都品完了。教仪用香箸将每个女学生那熏香的手帕送到了评判台上,此刻是检验「持久」这一条。 第43章[03.26] 所有女学生的熏香手帕都是女学提供的素丝手帕,表面上看不出任何区别来,只有盛帕子的托盘底上编了号,评判是看不见的。他们只能以鼻子来辨味儿,将手中的竹筹放到自己选中的帕子前。 此刻不管是台下,还是台上,所有的人都紧张得几乎屏住了呼吸。卫蘅更是紧张得伸手去握卫萱的手,她可万万不想输给魏雅欣。 评判们一个一个挨着起身,沿着那打乱顺序而安置的手帕前,一一再闻了一遍,然后开始放竹筹。 不过这一回的竹筹,几乎让所有人都瞪出了眼珠子,连看台上的女学的掌院恒山先生和教调香之艺的清莲先生都坐直了身子。 这调香就仿佛写文,自古武无第二,文无第一,所以没人敢说自己写的文能入所有人的眼,也没人能保证自己调的香能不所有人喜欢。 前面几届女学的结业礼上,调香之比最是激烈,经常出现,两人得到相同筹数的情况,这就算做并列第一。 可是像现在这般,前头六个评判都将手里的竹筹给予一张帕子的情况,可是太少见了。 最后一人是这七人里年纪最轻的陆湛,他走到展放手绢的桌前时,卫蘅的心都紧了,心里咬着牙想,如果陆湛敢不将他那一支竹筹投给自己的话,她将来一定要叫他好看。连眼色都不会看,还妄想娶媳妇,真是做梦。 只是陆湛在品过香之后,也将手里的竹筹放在了那已经得了六筹的素丝手帕之前。 一时台下所有的人都忍不住开始鼓掌,这可是女学调香比试这几十年来第一遭有人赢得满堂筹的。 下头开始有人吼道:「快揭晓答案,快揭晓答案。」 清莲先生也坐不住了,起身去了台前,取代了教仪的位置,亲自将那盘子翻了起来。 卫蘅紧张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她这才发现,原来她并不像她自己以为的那般淡定,那般通透,她一直在渴望那种虚荣的瞩目。 清莲先生将底部贴着的号签的盘子举了起来,展示在众人的眼前,上头硕大一个「壹」字。 卫蘅当时都有些不敢置信,眼里满是光芒,脸上瞬间就绽放出了一朵绚丽的笑容,像春水破冰,似朝霞出云,美得耀眼又夺目。 再看台上的评判,人人脸上都带上了些微笑意,唯独那状元郎王燕林的表情却有些古怪,毕竟他刚才可是当着众人的面,讽刺过卫蘅的。 王燕林自恃是状元郎,那可是天下才子里的头一份儿,所以刚才才出声讽刺卫蘅。但他此时却将竹筹给了卫蘅,显然不可能是失手或者忘记了刚才事情。 台下的人难免都向王燕林望了去。状元郎毕竟是状元郎,风度恢弘,自然也不可能跟一个小姑娘为难。 王 燕林开口道:「王某汗颜。卫姑娘这一品‘了犹未了’,初时品闻并不见太多特别处,而且香气淡薄短暂,才让不才刚才误解了。只是这后来,不管再品过多少香, 在下的鼻尖始终都萦绕着那股‘了犹未了’,也不知是香气久远,还是幻觉作祟,总之,此香不愧为‘了犹未了’。」 王燕林这一解释,更是让卫蘅的这品‘了犹未了’成了绝品。一时满场的人都往她看去。 众人都叹服王燕林的勇于知耻的心胸,也佩服卫蘅调香的本事。 卫蘅吸了一口气,落落大方地上前领取了这最后一枚玉牌。 这一场比试的结果是,卫蘅以五票对两票,拿到了调香的玉牌。压过魏雅欣成了这一届女学的榜眼。 范馨走到卫蘅身边,雀跃地道:「蘅姐儿,我就知道你一定行,你平日里做的那些香粉、香膏都既好用又好闻,一点儿也不比那个人差。」 魏雅欣走到卫蘅的身边,朝卫蘅一笑,「原来一向没什么心机的三姑娘,其实也知道扮猪吃老虎啊。」 卫蘅冷眼看着魏雅欣道:「论心机,谁也赶不上魏小姐。魏小姐,好自为之吧。」 魏雅欣望着卫蘅的背影直咬牙。说实话,在卫蘅之前,魏雅欣见到的女子,都是比她美貌的就没她有才华,比她有才华的就没她美貌,但是卫蘅,却是美貌、家世、才气处处压她一头,叫魏雅欣深深不忿于老天的不公。 卫蘅却没心思理会魏雅欣的想法,她虽然也想料理魏雅欣,可是她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想法子和何致退亲。 如今结业礼已过,卫蘅再没有借口推迟。她原本想着给何致写信去探一探口风,看能不能和平解决,至于她在何家铺子里的那些股份,她都打算不要了,即使他们不成亲,她今后也不会放着外祖母和舅舅家不管的。 卫蘅还没提笔写信,就又收到了陆湛的信,她知道陆湛肯定要说退亲的事情,卫蘅恨恨地想,他还真是迫不及待,这才结业礼的第二日呢。 卫蘅可再找不到借口上街买什么书画了,如今她就得正式在家里绣嫁衣,准备待嫁了。 张老太太对着何氏道:「我想把蘅姐儿留到十八岁再出嫁,不过为了让你娘家安心,礼可以先走着。」 何氏也是这个意思,「我回去就写信,想来这几日杭州也该有信过来了。」 女学结业礼之后,不仅这些女孩儿的亲事被提上了日程,就是陆湛的亲事,也让木老夫人和楚夫人一催再催。 木老夫人逮着陆湛来请安的时候就问:「三郎,你的亲事究竟是怎么想的,你不着急,祖母我可是急着抱曾孙的。」 一旁听着的楚夫人也抱怨道:「当初我要给你说卫家的萱姐儿,你就是不肯点头,如今萱姐儿拿了结业礼的头名,亲事也定下了。」 老夫人却道:「三郎,你也二十有二了,你不说亲,你四弟弟就不能越过去。」老夫人已经拿陆湛没法子了,只好用陆四郎来逼陆湛。 陆湛道:「孙儿省得,明年春天定然会定下来的。」 第44章[03.26] 「还要等春天?」楚夫人首先就不依了。 老夫人道:「三郎,今日只有我们祖孙和你母亲三个人,你跟祖母说句心里话,你心里是不是有人了?」到底姜还是老的辣,陆湛的亲事一拖再拖,问他他也是顾左而言它,木老夫人就猜出肯定陆湛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老夫人不待陆湛回答就又道:「不管她什么出身,只要你的亲事定下来,祖母就做主替你将她纳进来,行不行?」 若这件事是真,那么老夫人当着楚夫人的面说出这话,就是表明了不会食言,也会管着楚夫人,不叫她横插一杠子。 陆湛听了心里只能苦笑,「祖母,没有这样的事情,我的亲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年底朝里的事情太多,皇爷身边离不开人,等我忙过了这一阵子再说。」陆湛说完就站了起来,「今日孙儿还约了人,就不陪祖母和母亲吃饭了。」 陆湛走后,楚夫人就发气,「湛哥儿如今是越来越不耐烦我们了。」 木老夫人也不耐烦楚夫人,心里想着,莫非他还是在惦记卫家的蘅姐儿?木老夫人叹息一声,卫蘅和三郎多相配,何况三郎自己也中意,只可惜都被楚氏耽误了,「你也回吧,你不是说你还有一副赏菊图没上色么?」 楚夫人立即就想起身,可又觉得这样有些对不住婆母。 老夫人看见她就烦,赶紧道:「我有些头疼,想歪一歪,你先去吧。」 楚夫人这才离开。 至于陆湛约的人,自然就是卫蘅。 卫蘅费了半日功夫,才想出个借口来,央了何氏放她出门,她这刚进门,话都没说上半句,就被陆湛逮着狠狠地欺压了一番,弄得卫蘅娇喘吁吁,面满羞红才放开。 卫蘅使力地踢了陆湛一脚,「你发什么疯啊?」卫蘅是越来越害怕和陆湛独处了,这个人也越来越不隐藏他的无耻了。卫蘅都开始怀念那个「道貌岸然」的陆湛了,好歹,还有道貌两个字在前面遮掩。 但是男人从来就是得寸进尺的东西,指望他们收心养性,那真是得太阳打西边儿出来。而且陆湛越来越猴急,卫蘅实在有些吃不消。 陆湛捏了捏卫蘅的下巴,「为了你个傻子,祖母和我母亲逮着我就唠叨,你说我是不是该惩罚你?」 卫蘅不说话。 陆湛又抵着卫蘅的唇道:「今日吃了什么,怎么一股甜果子香?」 卫蘅出门前吃了一个蜜桔,想不到居然都被陆湛尝出来了,她微微推开陆湛,陆湛却将她搂得更紧,细细尝了一下,「是福州那边过来的蜜桔吧?」 卫蘅白了陆湛一眼,真是没有他尝不出来的味儿。 陆湛又亲了卫蘅一口,这才道:「再漂亮的人翻白眼也难看。」 「你要是没正经话说,我就要走了。」卫蘅作势要起身,却被陆湛顺势一推,就整个人被压在了他身下。 卫蘅被陆湛吓得动都不敢动,生怕陆湛做出不要脸的事情来。 陆湛歇了好一会儿,才低头用唇摩挲着卫蘅的脖颈,「快些嫁给我吧,洞房花烛的时候,你给我一个人跳流水,我……」陆湛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淹没在他密密匝匝的亲吻里。 卫蘅这一次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双手掩着衣襟,身子抖得风中的落叶一般,陆湛不知道从哪里将她皱皱巴巴的肚兜摸了出来,平了平又替卫蘅重新穿上。 这已经是极过分的事情了,偏偏陆湛还一点儿歉疚之意都没有,卫蘅捂着脸不说话,陆湛就将她的手拉下来,捧着她的脸道:「我只后悔当初出征前没这样对你,否则你也不敢跟你那什么劳什子表哥定亲了,弄得如今别人的孩儿都开始叫爹了,我却连媳妇都还没娶上。」 卫蘅羞得满脸通红,嗫嚅道:「你不庄重。」 陆湛闻言差点儿没笑倒,「从没有听说过夫妻之间还庄重的。若是真庄重,那一定不是恩爱夫妻。」陆湛咬了咬卫蘅的耳朵。 卫蘅赶紧捂住耳朵,「谁跟你是夫妻啊。你不许再来了,坐过去说话,否则我就要走了。」卫蘅对着炕上的另一侧抬了抬下巴。 陆湛要是能听卫蘅的就有鬼了,他伸手揽了卫蘅在胸前,使力地揉了揉,「那你说是谁的错?今年十月尾就有宜嫁娶的好日子,咱们本来都该进洞房了。」 卫蘅就知道陆湛肯定要说这个。 「你想好怎么跟你外祖母和舅舅说了么?信写了么,拿出来我瞧瞧。」 卫蘅侧头望着陆湛,不说话,陆湛捏了捏她的手道:「没写?我就知道这件事指望你,比指望母猪上树还困难。」 能让陆三公子把「母猪上树」这种粗话都说出来,实在不容易,卫蘅哭笑不得地道:「昨天结业礼才完呢,哪里就那样快了,何况还要斟酌字句。」 「那我们一起斟酌。」陆湛道,「我去拿笔墨。」 卫蘅一把拉住陆湛,「不要,我自己写,你不要插手。」 陆湛听了就待发火,却被卫蘅的后一句话给彻底抹平了怒意。 「坏人,让我一个人来当就够了。」卫蘅低头道。 陆湛亲了亲卫蘅道:「你这张小嘴可真会哄我开心,不过,这个坏人本就是我,不是你,你别难受,即使你不愿意,抢,我也得把你抢过来。」 尽管卫蘅什么也没说,陆湛也知道卫蘅这样心软的人,这段时间肯定煎熬得难受,他每次见她,都能发现她又明显地瘦了一圈。 第45章[03.26] 卫蘅道:「我想去杭州,当面跟外祖母和小舅舅说,我……」 卫蘅还没说完,就被陆湛打断了,「这不现实,来回就得几个月,何况现在入了冬,马上就要过年了,你母亲能答应你?」 卫蘅无奈地长叹一声,「反正,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你别管我,要是年前我不能处理好,你就,你就另娶……」 「哎哟。」卫蘅话还没说完,就被收拾了。她这回不仅胸口疼,连屁、股也疼,被陆湛狠狠揍了一顿,一点儿都不怜香惜玉,如今卫蘅连坐着都嫌疼,这会儿只能双手撑在小几上跪坐着,敢怒而不敢言地瞪着陆湛。 陆湛冷笑道:「别跟我这儿使性子,你以为你拖着不退亲,事情就能自己解决?忽悠我你倒是一套一套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也好,我就当遇着的是头白眼儿狼,咱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陆某也不敢高攀卫三姑娘。」 陆湛起身就往外走,那架势仿佛恨不能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去似的,可怜卫蘅挨了打,却还得反过来哄陆湛,她赶紧下了榻连鞋子都顾不着穿地跑上去拽住陆湛的袖子。 「谁是白眼儿狼啊?明明是你占了……是你轻薄了我,还说我是白眼儿狼?」卫蘅嘴上不服输,但是拽着陆湛衣袖的手也没松,手指头还加了一把劲儿,生怕他甩开自己。 陆湛回头看着卫蘅道:「算起来我前前后后救了你两次,你怎么不上赶着跟我定亲?转过头你那什么表哥跟他娘合起伙儿算计你,你还生怕跳慢了坑不死你,现在又优柔寡断,怎么着,是想享齐人之福的意思?」 卫蘅被陆湛话的气得「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我可不敢。」卫蘅走上前,抱住陆湛的手臂,将额头抵在他肩上,一副耍无赖的样子。 陆湛叹息了一声,重新搂过卫蘅回榻上坐下,「阿蘅,咱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人,你心里有任何话都可以对我说,你若是不说,我也不是神仙什么都能猜得出来,最后两个人彼此难免就生了隔阂。」 卫 蘅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她只是怕说给陆湛听,他又要发火。卫蘅从陆湛的怀里脱出身来,为难得拿额头直碰小几,然后才低声道:「退亲总要伤着一方,错的 本来就是我,可却要让表哥来承担结果,我心里难过,他左眼差点儿就瞎了,我……」卫蘅的大眼睛满是愧意和内疚。 陆湛嘲讽道:「你的意思是我当时救你的时候没受过伤,所以你就能翻脸不认人,也不心疼我是不是?」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卫蘅就知道这样说,陆湛肯定要跟她闹,反正说来说去都是她一个人的错。当初她错在背弃了陆湛而跟何致定亲,如今又错上加错地和陆湛纠缠不清,卫蘅自己都瞧不上自己,也更怕陆湛今后会瞧不起自己。 卫蘅扑闪着大眼睛都快哭了,「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你怪我,今后小舅舅肯定也要怪我,我……」说着说着,卫蘅就真落泪了。 陆 湛从卫蘅的袖子里掏了手绢给她擦了擦眼泪,「你既然明知道是错的,当时为何还要点头同意与何家定亲?别糊弄我,卫蘅,你脑子虽然不好使,但是利弊得失肯定 是能权衡的,嫁到杭州可不是什么多好的选择,哪怕你那什么表哥救了你,也绝不仅仅只有嫁给他才能报恩的道理。」 这么久以来,陆湛还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卫蘅当着陆湛的面儿实在不敢说她当时的想法,那时候她一心想撇开陆湛,她自己如今想起来都觉得是脑子被门挤了,可那时候又觉得是那样的理所应当。 「我出来太久了,该回去了。」卫蘅想溜,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也好。退亲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自然有办法,到时候你也别怪我。」陆湛稳稳地坐在榻上,丝毫没有要留的卫蘅的意思。 卫蘅输给陆湛的地方就是顾忌太多,心又太软,她只能咬着嘴唇又踱回去,挨着陆湛坐下。 「一直没有问你,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如今看来,指不定你心里还真觉得自己是屈服于我的淫威才不得不从的吧?」陆湛道。 卫蘅赶紧摇头。 陆湛明显是不信卫蘅的,「你不愿意说,我就替你说吧。你对我背信毁诺,是不是怕我从宁夏卫回不来了?」 这绝对是天大的冤枉,卫蘅赶紧道:「没有,绝对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我有这样的想法,就叫我天……」 「我不信这些。」陆湛轻轻松松就打发了卫蘅的誓言,「不过你既然如此说,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了,自然是卫三姑娘不稀罕我。」 卫 蘅当时还真是不稀罕陆湛,不过她脑子再不好使,也绝不敢当着陆湛承认这一条,也只能一个劲儿地摇头,她也不敢再让陆湛往下说了,反正绝对没好话,她只能自 己坦白道:「你说的都不是,我,我当时只是气你,就会轻薄我,却根本没有提亲的打算,否则正月里楚夫人就不会故意在人前抬举我二姐姐了。」 陆湛一把捉住卫蘅的手腕,「这么说你是怕最后没能嫁给我,以后反而尴尬,索性自己先嫁得远远儿的才好?」 卫蘅看着陆湛眼里的亮光,其实他说的也不全对,说得好似她稀罕他稀罕得不得了似的。 「也不全是。」卫蘅既然已经厚着脸皮剖白了自己,便也不想再藏着掖着,「你若是正经,正经中意我,难道不该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这样私相授受,根本就是,没有认真对待我的意思。」卫蘅总算是大着胆子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 陆湛看着卫蘅的眼睛问:「那你觉得我这样对你是为什么?」 卫蘅眨了眨眼睛,嗫嚅着吐了几个字,「见色起意?」 陆湛真是被卫蘅逗笑了,「你可真够自恋的,你也不想想,花灯节那日就你那张花得跟鬼似的脸,还能让我见色起意?」 「陆湛!」卫蘅作势要打他。 陆湛拉了卫蘅的手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是阿蘅,即使我这会儿说得天花乱坠,你心底大概还是不信,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现在要决定的,就是要不要跟着我赌一场,也许你不一定赢,但是你若选择你那表哥,却一定是输。」 卫蘅丝毫没觉得嫁给何致会输,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但是她如果真的嫁给陆湛,那就一定想赢。 陆湛看着卫蘅那双懵懵懂懂的大眼睛,知道她还不服气。 陆湛轻、佻地捏了捏她的下巴道:「你就不怕何家护不住你?」 卫蘅看着陆湛眼里自己的脸,喃喃道:「你这是承认我美的意思吗?」 陆湛笑着低头咬了咬卫蘅粉嫩嫩的唇瓣:「你不是说我是见色起意吗?强抢民妇这种事情,我也不是干不出。」 卫蘅的唇虽然被陆湛咬着,可她听了这话,也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第46章[04.02] 「你若是嫁到何家,能不能保证如果有这样一个人看上了你,何家会义无反顾的护着你?他们敢设计你一次,就绝对不会害怕第二次。只有你这个蠢材,才会看见坑都还想往下跳。」 卫蘅特别讨厌陆湛这种高高在上的口吻,她抬起头使力咬了一下陆湛的嘴唇,这个人的嘴唇异常柔软,可是偏偏仿似不怕疼一般,卫蘅瞬间就从进攻者变成了承受者,只有「嗯嗯」的破碎的声音从唇角溢出。 陆湛突然停住,喘着粗气将唇死死抵在卫蘅的额头,大手更是牢牢扣着卫蘅的脑袋不许她抬头,过了好一阵子才放开卫蘅。 「你回去吧。退亲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何家你也不必担心,不会让你为难的。」陆湛道。 卫蘅看着陆湛,实在想问问陆湛的具体想法,可是陆湛怎么也不肯说,只道:「你把南慧带回去,若有什么事找我,告诉她就行了。」 卫蘅有心拒绝,可是在陆湛上挑的冷眼间就失去了勇气。 回到兰义堂时,何氏问道:「你带回来的那丫头什么来历?」来路不明的人何氏是绝对不允许她待在卫蘅身边的。 「是雪竹的师姐,来投靠她的,我瞧她可怜,又有点儿本事,不过是多养一张嘴而已,不会近身伺候,过段日子说不定她自己就走了。」卫蘅在路上就把借口都想好了的。 「那你可小心着点儿。」何氏道,女儿大了,自己有了主意,何氏也不愿意太管着她,女孩儿总要学着长大的。 卫蘅抱着何氏的手臂道:「知道啦,娘。」卫蘅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跟何氏坦白,说一说罗氏设计她的事情,先给退亲埋个线头。 不过万一扯出陆湛来,就是一通乱,卫蘅还是决定再等等看陆湛那头的情形。 结果这一等就等出了一个令老太太和何氏都震惊的消息。刑部拘拿了南泉庵的净云,说是她的符水害了好些人落胎至死,这样的丑事儿各家自然都是遮遮掩掩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为何突然就暴了出来。 老太太当时听到消息时,就找来了何氏问道:「南泉庵的净云,是不是就是你们上次去玉垒山出事那次见的那个尼姑?」 何氏也知道了消息,心下也是一片惊愕,「是。」 老太太叹息一声,「她既然是这样的人,只怕咱们珠珠儿的事情另有蹊跷,我就说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那么多人护着,还让你们母女俩出了事儿。」 何氏不敢接腔,她自然不愿意去想是不是罗氏和何致在里面做了手脚,一是因为那是她的娘家,另一则原因则是珠珠儿毕竟已经和何致定了亲,若真是有事儿,也已经是木已成舟。 老太太冷着脸道:「我让老大去刑部问一问,若是珠珠儿的亲事里头有猫腻,我是绝对不许她嫁过去的。」 如今朝廷上百官正在闹腾魏王就番的事情,永和帝偏爱魏王,一直没让他出京,但是如今魏王已经二十好几了,这样一直拖着,太子一系的人可真就坐不住了。 如果魏王一旦出京就番,老太太就觉得卫蘅的亲事必须再斟酌一二。 卫蘅听到净云被拘拿时,就已经猜到了是陆湛的手笔,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章法。 不过陆湛那边一直没有消息过来,卫蘅也有一个来月没见过他了,她心里虽然着急,却也没有办法。 陆怡元的亲事定在冬月里,卫蘅自然要跟着老太太和何氏去陆家吃酒。陆怡元的夫婿是武安侯府和玉郡主的儿子晋阳,门当户对,不过陈二夫人也费了不少力气才说成了这桩亲事。 从女学结业还不到两个月,卫蘅周边的姐妹们几乎都订了亲,等闲也不出门,都在家里绣嫁妆。 这日借着陆怡元成亲,春雪社的姑娘才来了一半。 好在郭乐怡也来了,卫蘅上前拉了郭乐怡的手道:「前儿听说你的亲事也定下了是不是?」 郭乐怡红着脸道:「我表姐夫做的主,永和十一年的进士。」 卫蘅嗔道:「这样的好事,你也不给我写封信。」 「我想着你今日肯定要来的。」郭乐怡解释道,可随即又叹息一声,「这样就没法儿跟你在杭州逍遥了。」 卫蘅没接话,转而道:「馨姐儿也订了亲,说给了云阳伯家的小儿子。」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见陆怡贞领着杨顺走了过来,今年大家在木老夫人的大寿上才见过她,所以也不陌生。 杨顺大大方方地跟一众姑娘寒暄起来,陆怡贞跟在杨顺身边,反而像是个做客的一般。 郭乐怡悄声在卫蘅耳边道:「外头都说这位杨姑娘恐怕就是将来陆三郎的媳妇。」 「我怎么没听说?」卫蘅多看了杨顺两眼,半年不见,她出落得越发好看了,大大方方地陪着陆怡贞招呼客人,如果卫蘅不是局中人,说不准还真能同意郭乐怡的看法。 郭乐怡道:「陆家的口风最紧了。不过杨姑娘的姑姑不是嫁给了我表姐夫的二叔么,是她姑姑跟我表姐的婆婆说的。楚夫人前一个月特地让人去接了杨姑娘到陆府住呢。瞧着还是挺般配的是吧?」 卫蘅淡淡地道:「没觉得。」 旁边忽然传来「噗嗤」一声,卫蘅心里一惊,回头一看,只觉得这人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 「三姑娘大概不记得我了,我姓袁,陆三郎是我表哥。」袁如玉笑道。 卫蘅一下就想起了她是谁,她们曾经在陆家见过一面,袁如玉是陆湛父亲庶妹的女儿。 「袁姑娘。」卫蘅笑着寒暄道。 第47章[04.02] 袁如玉走近了一步,低声道:「三姑娘,也是觉得杨姑娘和我三表哥不相配么?」 听袁如玉这样说,卫蘅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心里暗忖,陆湛可真是个香饽饽,表妹什么的也真是够多的。 「不是,我是觉得陆表哥年纪大了杨姐姐不少,有些委屈杨姐姐。」卫蘅道。 袁如玉的笑容僵了僵,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这样说的。 郭乐怡拉了拉卫蘅的袖子道:「走,咱们去找贞姐儿说会儿话,来了这样久,还没跟她打招呼呢。」 卫蘅冲袁如玉抱歉地笑了笑。陆怡贞这会儿正招呼卫萱和周月眉,卫蘅走过去时,见卫萱一脸吃惊,心下不由好奇。 「二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呢?」卫蘅提高嗓门儿道。 卫萱转头一看,见是卫蘅,便来拉了她一起坐,她先看了看周月眉,然后才道:「刚才听眉姐儿说,咱们女学里的魏姑娘定给了眉姐儿的堂兄。」 周家的情况卫蘅知道,成年男丁里没定亲的只有周家三房的小儿子,周城。不过周城这个人,卫蘅等都不熟悉,只知道是周阁老最小的孙儿,如今在兵马司任职。 卫蘅倒是没想到魏雅欣本事这样大,居然攀上了周月眉的堂兄。按说,周家肯将周月娥嫁给钱秀那样的人,没道理三房的儿子会娶魏雅欣这样娘家没势的女子,只是不知道背后有什么名堂。 卫蘅对魏雅欣这个人自然十分厌恶,心思歹毒,品行不端,她本来还想遇到机会一定要教训一下她,但是如今她嫁入了周家,倒是有些投鼠忌器了。 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卫蘅觉得若是周家的人发现了魏雅欣的真面目,她将来的日子也未必好过。这样一想,卫蘅也就将魏雅欣丢到了一边。 一时堂内忽然有些闹动,卫蘅从落地罩的镂空处探头去看,只见陆湛正领着一个年轻男子进来给老夫人问安,瞧样子应该是陆湛的族兄。 那族兄也是一表人才,可是站在陆湛身边,就埋没了光彩。卫蘅等一众姑娘这会儿是坐在凝和堂的西敞厅里,卫蘅此时刚好坐北面南,侧头正好能看到陆湛。只是陆湛目不斜视,正经得不得了,端的是高门世家教养良好的子弟,可是谁能想到他私底下会是那样脸皮厚又无赖的人呢? 卫蘅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嘴角已经微微翘起了,她扫了一眼堂内,杨顺、袁如玉,还有周月眉的目光似乎都被正堂内的陆湛吸引了过去。 不过她们也只是含羞带娇地比其他人脖子伸得略长而已。 陆湛从进凝和堂开始,一直到出去,眼睛都没乱瞥过,对卫蘅更是余光都没扫一下,卫蘅觉得陆湛实在是太会装了,难怪上辈子那么大作为。 只是可惜了卫蘅今日特地挑的衣裳和头饰,光是穿戴梳洗就用了半个时辰,结果陆湛看都没看。 郭乐怡拿手肘轻轻碰了碰卫蘅,低声道:「哎,谁要是嫁给陆三郎,也就是表面光鲜,真的过起日子来还不知会怎么呢。他那样的人,不知道外头多少女人惦记呢。」 卫蘅啐道:「羞也不羞,你一个还没嫁人的小姑娘,说什么外头女人。」 郭 乐怡挽了卫蘅的手臂笑道:「我也就是跟你说一下而已嘛。外头女人的手段可厉害着呢,根本不是咱们这些正经姑娘家比得上的,扬州瘦马听过没有?不说她们那些 从小到大专门养给爷们儿玩的,就是我们家里也蓄着不少婢女专门伺候来往大人的。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没用,反正你表哥肯定不敢对你不好的。」 郭乐怡说这番话多少也是冲着她那庶吉士未婚夫婿去的,她娘家虽然有钱,可是总是自觉在进士出身的未婚夫婿面前有些抬不起头。 卫蘅听了郭乐怡的话没再搭腔,郭乐怡的顾虑,卫蘅曾经也有过,现在也依然有,可是人生总是面对着各种艰难的选择,有利就有弊。 这一日直到卫蘅回到靖宁侯府,她和陆湛别说说句话,就是连一个眼神都没对上。卫蘅趴在床上,双腿向后翘起,交叠在空中,看着眼前画着陆湛脚模的纸,轻轻地戳了戳,「就不给你做。」 陆湛那边儿虽然一直没动静儿,但是卫蘅的大伯父却已经撬开了净云的口,净云也是走投无路,看见谁都当救命稻草,她一股脑儿将罗氏是如何经人牵线跟她搭上关系的,然后她收了钱又是如何照着罗氏吩咐的骗卫蘅母女的,把那一切都交代了出来。 老太太听了之后,脸阴沉得滴水,半晌都没开口,如今真真是打老鼠怕伤了玉瓶。 「把老二媳妇给我叫过来。」老太太沉声对袁嬷嬷道。 袁嬷嬷赶紧应了。何氏见着袁嬷嬷亲自来请她时,就感觉出事情不对了,走进瑞云堂时心里都在颤抖。 老太太将净云的供词扔在何氏的面前,「你看看。」 何氏看完之后,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这不可能,我弟妹人虽然心眼儿小了些,但城府绝没有这样深。」 老太太冷笑道:「你跟她多少年没见过了?人都是会变得。你应该知道何家如果娶了咱们珠珠儿能得到多少的好处,为了这样的好处,就是杀人放火,有人也干得出来。」 出了这样的事情,何氏心里没了主意,只能红着眼圈问老太太,「娘,那现在怎么办,珠珠儿……」退亲对姑娘家的名声伤害可是极大的。 老太太跺了跺拐杖道:「珠珠儿绝不能嫁到和家去。他们这次敢设计珠珠儿,下一次还不知道敢干出什么事情来。」老太太看着何氏道:「我不是瞧不起你们何家,而是自古以来商家重利,家风日益败坏,只你爹爹在的时候,何家可不是这样的,不然我也不会替老二聘了你。」 何氏点了点头,知道老太太这是不想伤了自己,「我明白的,娘。可是退了亲,咱们珠珠儿的名声也就毁了。」 老太太道:「那就得看你们何家的态度了。老二那里我给他写信。」 何氏失魂落魄地从瑞云堂出来,也不敢跟卫蘅说这些,回了屋就给何斌去了信,她必须要问个清清楚楚,罗氏做出这样的事情,就是休了她也活该,但是何氏想知道何斌是不是也参与了。 何氏虽然不说,但是她不是个藏得住心事的人,卫蘅见何氏看自己时,总是略带着心虚和愧疚,就猜着可能是净云把罗氏的事情抖出来了。 卫蘅叹息一声,老太太肯定怪上自己的母亲了,其实当时允婚卫蘅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的,但是两个长辈瞒着自己,卫蘅也不能冲上去安慰何氏,说她退了亲也能嫁得好?卫蘅如今就只盼着事情能尽快解决,免得自己母亲伤心难过,她肯定以为自己退了亲,以后的亲事就难说了。 日子溜进了腊月,北风呼呼地刮着,雪天天色阴沉得厉害,园子里没人行走的地方,雪都积了快半尺高了。 第48章[04.02] 卫蘅是百无聊赖,卫萱因着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三月里,所以要忙着跟着蒋氏学管家,还要绣嫁妆,卫蘅自然不能去打扰,而她的一众朋友差不多也都是卫萱这种情况,卫蘅闲下来的时间太多,每日里想陆湛的时间就难免多了些。 这都两个多月没见了,卫蘅也不知道陆湛那边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能不能成?或者他心里是不是又怜惜上他那杨表妹了,所以才久久没有消息给自己?卫蘅不由想起前段日子陆湛的缠人,他们见面那样频繁,虽然心里害怕被人察觉,可是卫蘅不得不承认,至少她心里是高兴的。 此 刻,卫蘅又难免不思考起未来来,老太太肯定是知道罗氏的事情了,如今在自己面前再也没有提起何家的亲事,退亲的事情即使陆湛不插手,肯定老太太和自己爹爹 也会想法子的,只是时间的早迟而已。即使陆湛变卦,卫蘅也不愿意再嫁给何致,罗氏虽然有错,可是如今自己背着何致同陆湛有了首尾,也是不贞,反正都是没 脸。 卫蘅越想越难受,想着如果陆湛变卦,那也是自己识人不清,被人的甜言蜜语骗得晕头转向而已,索性剪了发做姑子去。或者留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也使得。廖家、王家都有这样的先例。 「三姑娘在吗?」 卫蘅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葛氏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她赶紧坐直身,打了帘子出去,「三嫂找我?」 葛氏笑着道:「过几日不就是二十四了么,我们珠珠儿就十六啦,我来问问你明日想怎么过?你想叫杨柳村的席面还是叫芙蓉宴的?听说安国公府养的戏班子有两个小姑娘的南曲唱得好,咱们借了来唱一天如何?」 每年的生辰过得都差不多,卫蘅倒是不放在心上,「算了,今年馨姐儿、怡姐儿肯定都来不了,二姐姐也忙,年下你事情也多,叫一桌杨柳村的席面就行了,送到瑞云堂,晚上咱们都去老太太那儿吃饭。」 葛氏笑道:「这样也好。」 十六岁就是大姑娘了,二十三日的晚上卫蘅仰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想起陆湛就心烦,真是看见他也心烦,看不见也心烦,自己明日生辰,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肯定忙着陪那杨表妹和袁表妹去了,亏他还好意思让自己给他做鞋子。 卫蘅迷迷糊糊地烦躁着,可是小姑娘的瞌睡多,晃悠悠地就进了梦乡。 陆 湛坐在卫蘅的床畔,看她一张酡红的小脸半遮半掩地藏在锦被堆里,热得红艳艳的,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眼珠子在眼皮下还动来动去的,睡觉也不老实,粉嘟 嘟的唇还时不时吧唧一下,大概是太热了,脚一抬、一翻,就将被子压在了身下,露出一截儿鲜嫩藕似的小腿肚来,还有莹白得几至透明的小脚来。 陆湛握了卫蘅的脚,掀开被子将卫蘅的腿放了回去。 不过片刻,卫蘅就又开始踢被子了,她不知嘟囔了一句什么,迷迷糊糊地还睁了睁眼睛,可人是一点儿也没醒的。 陆湛捏了捏卫蘅的脸蛋儿,卫蘅「叽咕」了一声,大约是觉得陆湛的手比自己的脸凉,她蹭了上去,舒舒服服地叹了一声。 陆湛轻轻拍了拍卫蘅的脸蛋儿,「阿蘅。」 卫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面前坐着一团黑影,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陆湛捂住了嘴巴,幸亏她立即认出了是陆湛,否则只怕半条命都吓掉了。 卫蘅「腾」地一下坐起来,「你,你怎么进来的?!」 靖宁侯府的后院如果轻易就能被男子闯进来,那靖宁侯还不如抹脖子算了。 哪怕是陆湛艺高人胆大,那也不敢轻易涉险,主要是被逮住的话,后果太严重。 「南慧。」陆湛只点出一个名字,卫蘅就明白了。 有内应就是不一样,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攻陷的。 「你真是色、胆包天!」卫蘅怒嗔道,然后推了推陆湛,「你赶紧回去吧,被人发现就糟了,你要是真有事儿,就让木鱼儿给我传信啊。」 陆湛捏了捏卫蘅的下巴,眼睛尽量不去看卫蘅那掩映在松江细棉布小衣下的玲珑身子,还有露出来的那一大片绣着山茶的墨绿肚兜。 「明天我们阿蘅生辰,今年我想做第一个陪你过生辰的人。」陆湛道,子时很快就要到了。 没有贵重的礼物,也没有什么感天动地的情意,仅仅是一句甜言蜜语,卫蘅就招架不住了,她见陆湛一身黑袍,大约是为了方便行动,这样冷的晚上,打个喷嚏都能结出冰渣来,他居然连大氅都没穿。 谁的未来夫婿谁心疼,卫蘅虽然没说话,但是拥着被子往后退了退,无言的邀请是这样的明显。 陆湛在卫蘅面前也不是那谦虚守礼的人,迅速脱了鞋,就躺到了卫蘅的香喷喷的软呼呼的床上,伸手揽了卫蘅在怀里,动作是那样的自然,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一般。 卫蘅红着脸将头靠在陆湛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虽然理智上一个闺阁姑娘半夜三更同一个男子躺在一起块儿,实在太匪夷所思,但卫蘅一边心跳如雷,一边却又觉得兴奋甜蜜得不能自已。 只是这样静静地靠着,就觉得这已经是自己收到过的天下最最美好的生辰礼物了,卫蘅觉得。 天下姑娘都是一般的傻。 「那个,退亲的事情怎么样了呢?」卫蘅没有动,脸依然贴在陆湛的胸口上,手却拉着他的手,十指交扣。 陆湛没有回答,南边儿查出来的事情比想象的还要龌蹉,陆湛捏了捏卫蘅小腰上的肉,若不是他横插一杠,卫蘅这只小蠢猪只怕就要进虎口了。 何家的胆子也真大,何致那样的人也妄想娶卫蘅,陆湛想到这儿,眼神就不自觉带怒,「你那表哥水可深着呢。」 卫蘅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 陆湛看着卫蘅的眼睛道:「你是不是说过你表哥答应过你,成亲之后不纳妾?」 卫蘅点了点头,虽然不解陆湛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陆湛冷笑道:「你知道原因吗?」 卫蘅不说话。 第49章[04.02] 「虽然何家瞒得紧,但是杭州城也还是有人知道,你表哥性好龙阳,身边伺候的都是如花似玉的娈童。」 卫蘅简直惊呆了,她从没听说过这个,上辈子也不知道这件事。当然上辈子卫蘅和她外家接触的人也就何斌一个,不过陆湛这样一说,她就想起来了,她在杭州时,何致身边伺候的人的确是没有丫头的,她当时还以为何致是洁身自好,从没往其他方向想过。 「那小舅母为何还要设计我?」卫蘅不解。 陆湛道:「我当时也费解,何家就不怕事发之后两家撕破脸么?如今就说得通了,何致唯一肯亲近的姑娘就是你,你那小舅母大概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卫蘅生得如此漂亮,简直堪称惊人,是个男人见了就稳不住,何况她出身和教养都是极好的,罗氏觉得卫蘅是唯一一个能掰正何致的人,也不是没道理的。罗氏简直是将卫蘅当成了救命稻草,她能不能抱上孙子就全靠卫蘅了,自然什么都敢做。 虽然上京城中身边养娈童的男人也不少,狎昵戏子的更是比比皆是,可那都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卫蘅上辈子也是经历过男女之事的,并不像这个年纪的姑娘该有的那般对所谓的「龙阳之好」懵懵懂懂。 卫蘅可受不了那些人的龙阳之好,想着就觉得恶心,忍不住抖了抖,又想着她若是嫁给了何致,那还不知道要怎么度日呢。此刻,卫蘅再抬头看陆湛,那眼神就不同了,有感激,也有感动,心里像烧了一团火似的,她忍不住瞥了瞥陆湛的嘴唇。 卫蘅心道,今夜陆湛怎么这样守礼,也不动手动脚的了? 这女人的心思就是奇怪,陆湛轻薄她时,卫蘅又嫌弃他不尊重人,拿她当外头的粉头一般对待,可是陆湛转了性儿当正人君子时,卫蘅又觉得陆湛肯定是有其他想法了,也或者是觉得她太蠢了,心底腻味了?也或者是同杨表妹看对了眼? 卫蘅心里虽然喝着醋,但是也知道吃醋无济于事,陆湛不也曾经教过她么,让她遇到这种事时,细细思考一下背后的原因。卫蘅虽一时找不到原因,却也有别的办法试探陆湛。 卫蘅想了想,克服了一下自己心底「矜持」这一层障碍,抬头轻轻覆上陆湛的唇。 陆 湛还是一动不动,这多少激起了卫蘅的一点儿逆反心理,平日里他跟老房子着了火似的时,没少强迫她,这会儿却给脸不要脸,惹得卫蘅一阵火起,也学着陆湛的样 子,想抵开他的唇舌,可是力量对比天生悬殊,卫蘅百攻不得而入,只能愤愤地在陆湛唇上咬了一口,惹来陆湛一阵轻笑。 卫蘅是个拗脾气,陆湛越是这样,她就非要拿下他,硬的不行,便来软的。卫蘅扭转身子,干脆腿一伸,骑到了陆湛的腰上,低头在他唇边细细地啄起来。 陆湛原本正在想如何跟卫蘅说退亲的事,哪里知道这姑娘比他还急躁,这还是他第一回享受这样的待遇,一时见猎心喜,倒摆出个「被侵犯」的模样。 卫蘅急得不行,一会儿温软,一会儿强硬地亲着陆湛,可这人就是死死不就范。 卫蘅嫌弃陆湛的同时,陆湛何尝不是在嫌弃卫蘅,这姑娘来来去去都是那么一招,手也规规矩矩的,若是换了稍微有风韵的女子来,自己恐怕早就魂飞天外了。 陆湛知道指望卫蘅是指望不上的,只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夜深人静,窗外北风呼啸,屋内暖香融融,本就让人绮思易起,风流旖旎。卫蘅有心挥开陆湛的手,可是唇下的堡垒还没攻破。且又想起陆湛那两个表妹来,真是前有虎狼,后有追兵,她只好自己入那地狱,以身饲虎,割肉喂鹰。 陆湛便是再聪明绝顶,那也料不到今夜能有此等收获,平素里摸一下那儿,卫蘅就跟会掉一层皮似的,又是哭又是闹,陆湛也只能急急地含一番,草草了事。哪像今夜,还可以双手把玩,真真是软玉温香盈手,娇柔旖旎撩心。 卫蘅今夜就满十六了,再不是十四岁时那般的细柳身子,就像发酵馒头上了蒸笼一般,噌噌地膨胀得又绵又软,那是上好的极筋道的麦粉所制,嚼劲儿十足。 陆湛褪了卫蘅的小衣和肚兜时,卫蘅瑟缩了一下,可是咬着唇还是忍了下来,都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卫蘅自己也舍不得陆湛离开。 倒是陆湛,自认为曾是温柔乡里的常客,没想到也会被眼前美景给震撼住。 卫蘅本就生得比别人好,正值青春,细皮嫩肉的,一身儿嫩肉又白又滑。再加上从八公主那里又得了贵妃娘娘的私房方子,什么紧蕊的一时倒用不上,但是香身香阴的她倒是调了一些来泡澡。 那香身方是个海外奇方儿,香身的功效卫蘅没感觉出来,但却能将身上颜色微深的地方给调理得粉粉嫩嫩,好比那三月桃花的嫩粉色。 这种粉色又娇又嫩,配着上好的白玉瓷的肌肤,叫陆湛顿时跟没经过人事的毛头小子一般看傻了眼儿。 卫蘅又羞又急,急急地合拢了衣襟,从陆湛身上翻下去,她原意是叫陆湛看过一眼就丢手,哪知道他却看得不眨眼了,这样子「看」叫人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卫蘅心想,还不如叫他含着呢。 到卫蘅动时,陆湛才回过神来,急急地拉了卫蘅,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喘着气儿,咬着牙道:「等洞房花烛夜时,定要给我看个够。」 卫蘅伸手去挠陆湛,亏她先才还以为陆湛是转性了,结果却捅出了这么大个篓子。 卫蘅被陆湛亲得意乱情迷,一时小猪乱颤,都叫他一个人搂了去,卫蘅的身子热得要命,人也热得要命,鼻尖都沁出了细汗,可是陆湛就是不放过她。 子时的梆子敲响时,卫蘅的眼睛也是猛地一睁,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就将陆湛推开了,迅速得像是一只见到老虎的小兔儿一样,一溜烟就钻入了被窝里,连头都没露出来。 然后才见卫蘅惊恐地、瑟瑟地,双肩抖得跟秋风中的落叶一般,微微地将头伸了出来,就这样也仅仅只是露了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出来。 「你快走,再也不许你来!」卫蘅低声吼道。 陆湛没奈何地笑了笑,将中指放到嘴边抿了抿,然后低头在卫蘅耳边道:「是甜的。」 卫蘅就跟乌龟一样,猛地将头缩回了被子底下,匍跪在床上缩成了一团,被子底下传出闷闷的声音来,仔细辨认,能听出是「无耻、下流」等骂人的话。 陆湛也是无奈,这两个月他实在太忙,今夜好容易抽出时间来,本来先才想跟卫蘅细细说一下退亲的事情,免得她担心,他已是极力压制自己的冲动,哪知道卫蘅自己作死地闹出这一通来,如今谈话已经是不成。 「那我走了。你的脑袋瓜别成日胡思乱想的。」陆湛冲着被子下疑是翘、臀的位置拍了拍,只见得被子扭了两扭,大概是撵人的意思。 陆湛回到齐国公府的书房和气堂时,引泉赶紧迎了上去,「爷,杭州那边兴公来信了。东北那边儿的消息也回来了,还有西北的肖先生也有信来。」 「嗯。」陆湛进了和气堂坐下,此时万家灯火已灭,他的和气堂却还亮如白昼。永和帝那边事情多,陆湛在大内值夜的时间比在国公府睡觉的时间还多,此外的各类应酬不绝,他能腾出来处理其他事情的时间也不多,此时子时已过,也还得打叠起精神来听人回事。 不过即使这样,陆湛还是摆了摆手让引泉先出去,他坐在书案后,看着桌上来自杭州的信,不由又想起了那个小蠢蛋儿。叹息一声,少不得用手纾解了一番,这才能静下心来想事儿。 第50章[04.02] 引泉后来进去伺候时,心里都替自家主子累得慌,这忙得连弄女人都没时间了,让那等待的人又只能无言睁眼到天明了。 「三爷,要不叫映月过来伺候吧?」引泉开口道。 陆湛瞥了一眼引泉,没有开口,低头用裁纸刀裁开杭州的来信,看了之后便开始提笔写信。 引泉站在一旁,动也不敢动,深恨自己多嘴,主子的私事那里是自己能够插嘴的。可是陆湛不开口,引泉就不敢在出声儿。 「你把这封信亲自送到杭州去给兴公,半个月之内必须交到他手上,到了之后你就在杭州待下听兴公差遣。」陆湛搁下笔。 引泉虽然被发配边疆,却如蒙大赦一般赶紧上前双手接了信,再不敢多嘴,出了门就直奔马房叫人安排马。。 捧雪见引泉这半夜三更地急着收拾行李,不由惊讶道:「你这是要出远门?」事前可是一点儿风也没听到,白日里他们还商量着过年要烤鹿肉吃。 引泉哪能说是自己多嘴惹的祸,只嘱咐道:「你跟着爷,多办事儿,少说话。」 就这一句话,捧雪就听明白了,敢情是多嘴惹的祸,但是捧雪再问,引泉就死活不开口了,他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引泉说了什么话,惹怒了三爷,大过年的让他出远门吃风雪。 正 月里头,老太太便收到了远在巴蜀的卫峻的信,大概是刚收着信就立即回了,老太太看了信,松了口气,将何氏叫到了瑞云堂道:「老二那边回了信,他也不主张再 将珠珠儿嫁到杭州去,信里又说,四川巡抚夏大人家的三子年少有为,老二与夏大人又是同年,若是珠珠儿这边退了亲,或许可以说到他家。」 何氏一听四川心里就老大的不愿意,可是现在哪里还有她置喙的余地,只能唯唯。 「老二已经给你弟弟去了信,好在其他礼也没走,退还了庚帖便成。」老太太道:「只是这样退亲,闺誉受损的总是咱们珠珠儿,说不得以后真只能远嫁四川,至于何家,那全是看在你的份上,否则总要叫他们讨不了好。只可怜了咱们珠珠儿,你自己想想怎么跟她说吧。」 老太太现在是见着何氏就心烦。 何氏急道:「娘,这都是我的错儿,可不关珠珠儿的事情,都是那罗氏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只要叫人知道内里,咱们珠珠儿也不一定要嫁到四川啊,我实在不放心。」 老 太太冷哼道:「你现在倒是不放心了,怎么嫁到杭州你就放心?」老太太跺了跺拐杖道:「这些年老二就是太由着你,惯出了你这么个不动脑子的东西。你也不想 想,那净云现在一身污糟,她做的都是那伤天害理的事情,还帮着那轻浮男女互相勾搭,别人都恨不能能撇清,你倒好,反而要揭出自己的老底儿,便是咱们自己知 道同她再无其他来往,可别人怎么看,咱们的家风还要不要?你以为出去说是你娘家骗婚,珠珠儿的名声就能好起来?」 何氏其实也是一时情急,这种事情不管退亲的真相如何,对女儿的声誉都是巨大的损害。 何氏又道:「清者自清,娘,珠珠儿现在年纪也不算大,等退了亲,再过上两年说亲也行啊,不一定要嫁到四川去啊。」 其实老太太何尝舍得珠珠儿嫁到四川去,她借着卫峻的话,也不过是要敲打何氏,让她从此长点儿脑子。是以,老太太对何氏的话不置可否,反而道:「你还是想想怎么安慰珠珠儿吧,她一个小姑娘家家遇到这样的事,还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何氏自然更不愿意看到卫蘅伤心,说来说去,都是她的私心害了卫蘅,若非她惦记着娘家,总想帮衬着让何家立起来,也不会想着将卫蘅嫁给何致。 何氏满怀愧疚地将卫蘅搂在怀里,同她说了罗氏算计她的事情,也说了将要给她退亲的事,「这整件事里最委屈的就是你,可是老太太也说了,如果把事情抖出去,也无济于事,娘,真是对不起你。」何氏说着说着就开始抹泪,「不过你放心,娘总要叫你小舅舅给个说法儿的。」 卫蘅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这样,毕竟何家是自己娘亲的外家,小舅舅对自己也是真心的好。 只是若真是这样,卫蘅不明不白地退了亲之后就绝无可能再嫁入陆家,否则陆湛也不会横插一杠子了。 何氏对卫蘅内疚,卫蘅对何氏何尝不是愧疚万分,还是她脑子太糊涂了,不怪陆湛骂她,当时一时心软许下那样的事情,如今搞得内外不是人,娘亲同外家的关系也疏远了。 卫蘅搂住何氏的腰道:「不关你的事情,咱们怎么能料到小舅母会那样大胆,娘也不用担心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所不定否极泰来呢?」 何氏没想到卫蘅这时候还这样贴心,反过来还安慰自己,不由更是心疼地搂着她,「你放心,这一回我和老太太会仔细给你挑人的,便是多等两年都行。」何氏是打定了主意,哪怕榜下捉婿,也得将卫蘅留在京城。 卫蘅一时想着,如果陆湛听见老太太的意思是要将自己再多留两年,不知道会是个什么心情,她自己先就忍不住想笑。 正月里,各家宴请繁多,但是定了亲的姑娘再出门就不那么方便了,再说,何氏和老太太也都没什么心情出门做客,都在等杭州那边何家的信儿。 到二月初,何家的信儿虽然没有等来,何斌却亲自登门了。 老太太在瑞云堂亲自见的何斌。 何斌一进门就跪了下去,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抬起头来说话。 「何舅爷还是起来说话吧,这亲事虽然不成,但你依然是老二的小舅子,还是一家人。」老太太淡淡地道,哪怕她心里对何家的人再膈应,面子情却还是给足了的。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不管何斌的头磕得有多响,老太太的话已经摆明了这亲事必须得退。 何 斌看了看堂上的老太太,又看了一眼何氏,依旧跪着道:「姐夫和姐姐的信我都收到了,都是我管教无方,才叫罗氏敢背着我做了那等事情,如今我已经禀告了家 母,罗氏已被送入了庙里。我也不敢厚着脸皮再聘珠珠儿做儿媳妇,只是这样退了亲,女孩儿家的名声损害最大,珠珠儿也是我从小疼到大的孩子。家母为着这件事 也已经病倒了。」 老太太和何氏对视一眼,没想到何斌尽然将罗氏送入了庙里。 「好叫老太太和姐姐知道,那罗氏是再也不会接回去的,我也不会再娶,若是老太太还肯将珠珠儿嫁给致哥儿,她进门就是家里做主的。我知道老太太和姐姐心疼珠珠儿,我已经同家母商量了,让致哥儿从此就在京里管生意,他们小两口一切全凭姐姐和姐夫做主。」何斌说道。 何氏听到这里,心难免又动摇了,毕竟是自己的弟弟,还有自己的母亲,既然罗氏入了庵堂,何致今后又在京里,珠珠儿嫁过去那是只小两口一起过日子,再没有比这个更舒心的了。 老太太经历的事情毕竟多一些,何斌这样说,她对何家的怒气虽然小了些,但是又有些怀疑,难道那样的事情罗氏一个人就办得来,不过是事败之后被推出来做了主谋。 「何舅爷还是起来说话吧。我依旧是老话,哪怕是退了亲,咱们依然是亲戚。」老太太道。 何斌依然不肯起身,「一切都凭老太太做主,这亲事成不成,小侄都没有他话。若是不成,我就更愧对姐姐和珠珠儿,我同家母也说了,将咱们家一半的财产都赠给珠珠儿当做将来的嫁妆,房契、账本我都带来了,老太太这边派几个账房同我这边一起清算,再去做交割。」 虽然老太太不知道何家一半的财产是多少,但是想来是极为可观的,何家赔罪的诚意不能说不足。 第51章[04.11] 老太太也不是个心硬的人,只叹息了一声,「你起来吧,这件事还得等珠珠儿的父亲做主。」 何斌这才站了起来,跪得久了,险些直不起来。 何斌去后,老太太和何氏面面相觑,各有心思,但是她和何氏都有一个共同的念头,那就是退亲对卫蘅的声誉无疑是影响巨大的,如今既然罗氏已经去了庙里,那珠珠儿嫁过去也不是不行。 「你去问问珠珠儿的意思吧,我再给老二去一封信。」老太太道。 何氏应了,忙地回了兰义堂,关了门同卫蘅说起私房话来。 卫蘅今日一大早就知道自己的小舅舅来了,心里正焦急地盼着消息,没想到却是这般,卫蘅再看自己的娘亲,那模样完全就是没打算再退亲的意思。 卫蘅心里急得跳脚,她是吃一堑长一智,如今更是知道一时的心软有时候并办不了好事儿,最后反而容易落得猪八戒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况且她同陆湛如今已经这般,哪里还有脸嫁给何致,何况何致还是那样的人。 「珠珠儿,你是个什么意思?这件事毕竟不是你小舅舅的错,都是你舅母黑了心肠,如今她也去了庙里。不管如何,女孩儿退了亲,今后出门都抬不起头来。」何氏道。 卫蘅险些就将何致喜好龙阳的事情脱口而出了,可是她一想,又觉得不对,因为此时此刻,她是没有道理知道这消息的。 上次罗氏借助净云骗自己的事情,卫蘅不知道何斌和何致知不知道,但是这一次依然不想退亲,卫蘅就知道何致肯定是脱不了干系的,至于她的小舅舅,她实在不愿往坏了想,可是自己儿子的事情,他真能不知道么?明知道何致是那样的人,他们却依然不想退亲。 卫蘅看着何氏道:「娘,我不想嫁给致表哥。」 何氏没想到卫蘅拒绝得这样彻底,「珠珠儿,你可想好了,不要一时意气用事。」 卫蘅点了点头,「娘,这件事情小舅舅和致表哥究竟有没有参与都是个未知数,我,我虽然不愿意这样想他们,但是也不想嫁进去。」 何氏叹息一声,知道卫蘅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娘知道了,我会同老太太和你爹爹说的,咱们不着急好吗?」 卫蘅点了点头。 可是她们不着急,别人却着急得不得了。 这时已经开了春,木老夫人对陆湛已经下了最后通牒,「你的亲事,你上次说开了春再议,如今总该说个想法出来了。」 陆湛道:「如今朝里为着海事争论不休,周阁老的位置我瞧着恐怕也坐不了多久了,魏王就番也有了眉目,这一场变动恐怕大得紧,我的亲事我还想再放一放,看一看,宁可晚一点儿,也绝不能选错。」 木老夫人长叹一声,「你就糊弄我老人家吧,三郎,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人家已经订了亲了。」 陆湛的耳根一红,不过瞬间又镇静了下来,淡淡地道:「世事无常。」 老夫人听见这话有些不对,正想开口再问,就听见陆湛道:「老祖宗,孙儿今日还约了人,先出门了。」 木老夫人看着陆湛像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真是作孽哦,他老子是那么个不着调的,哪知道生个儿子倒是情种。」 曹嬷嬷听了老夫人的抱怨笑道:「奴婢倒是没觉得,哪个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两段心思啊,让奴婢说,三郎这样,瞧着反而还有人味儿些。」 木老夫人道:「我还不是想着老大就他一个嫡子,得赶紧抱上孙子才行,不然我哪里会逼他。从小他就不喜欢别人插手他的事情。」 且说木老夫人着急抱孙子,陆湛又何尝不着急抱媳妇,只是有些事必须得一步一步来,当然要怪还是得怪卫蘅那个小蠢蛋儿。 卫蘅见何氏和老太太都有些意动,急得连睡觉也不行,忙地让南慧给陆湛传了信儿。 陆湛心道,这个小蠢蛋儿这次总算没犯蠢了,原来她也不是不知道着急的。 南慧给卫蘅传的回信是,「爷说让您耐心等等。」 卫蘅心里将陆湛骂了个半死,自己急得仿佛热锅上的蚂蚁,他却一点儿也不着急,真是坏透了。 二月没过两天,上京城就出了一桩新鲜事儿,有人拦了刑部左大人的轿子告状,告的是杭州府石家的公子杀人,而杭州知府草菅人命,苦主求诉无门,只能辗转到京来告状。 这告状的人何人呢,其实也小有名气,是杭州聂家班的班主。聂家班的《贵妃醉酒》可是一绝,听说那唱杨贵妃的旦角儿生得袅娜妩媚,那眼儿媚,体儿娇,比女子还女子,杭州府爱他的人可多得数不清,但那林香玉别人都瞧不上,偏爱那何家的二公子。 这桩事儿,就是石家的霸王石九郎和何致争风吃醋惹出来的祸事,那石九郎的姐姐是浙江按察使司董大人的宠妾,又生了儿子,外头人私下都喊她「董二大人」,意思是在董家除了董大人就她最厉害,外头人想走董大人的关系,都得先走通这位二大人的路子。 石九郎有这样一个姐姐,在杭州如何能不称王称霸,他看上了林香玉,偏偏林香玉独爱何二郎,何二郎的姨父可是靖宁侯府的卫二老爷,两个人都有来头,互不相让,为了个林香玉大打出手。 那日何致身边带的人不多,被石九郎打了个半死,那林香玉护情郎心切,结果被石九郎不小心推下了二楼,就那样死了。 何家息事宁人,不欲声张,杭州知府又不敢拿石九郎如何,便随便推了个人出来顶罪,哪里知道那聂家班的班主竟然是个不怕事儿的,在杭州告不了状,就跑到了京城来。 刑部的左大人是个青天似的人物,当时就接下了聂班主的状纸。 其实这种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上京城里几乎每天都有拦官轿告状的,本来这件事不该成为一桩新文儿,但是这事情太过香艳,又涉及到何二郎,那可是靖宁侯府三姑娘卫蘅的未婚夫婿。 卫三姑娘有个名号是「上京第一美人」,此外女学结业礼上,同她的姐姐卫萱,分别拿走了女学的二甲和头甲,一门双姝的名头可是响彻上京城的。 那何二郎不说不珍惜,反而还和石九郎为了个戏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都闹到上京城来了,这样的稀奇事儿多值得唠嗑啊。 第52章[04.11] 大家关心的根本不是石九郎杀人的事情,兴趣都集中在这争风吃醋上头了。连那死了的林香玉都被传成了天上少有,世上无双的美貌儿郎。 这种集中了千金美人儿、豪富儿郎、花旦名角儿、香艳、情杀的新文儿,不过两日功夫就传遍了上京城的大街小巷。 老太太和何氏听见之后,险些没气得晕过去,老太太当时就奇怪,怎么何斌来请罪,却没带上何致,这会儿才知道,原来是跟别人抢戏子被打伤了。 爆出了这一宗事儿之后,何致和卫蘅的亲事自然是成不了了。何斌也是干脆,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将何家的半数财产都移交给了何氏,且掌柜、账房什么的都不用何氏操心,原先的人都暂不动,等着何氏慢慢地培养人去接手。 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何斌从小就是跟在何氏身边长大的,何氏虽然埋怨他这件事做得太不厚道,可还是没忍心不理何斌。 何 斌见了何氏,也是一脸的愧疚,「姐姐,罗氏做的这件事,我是真不知情,收到你的信之后,我去质问她,她才承认的。但是她也是一心为了致哥儿,致哥儿那毛 病,从小就不肯近女色,唯一肯亲近的就是珠珠儿,她这才鬼迷了心窍。我这个做父亲的,在家待的时间少,也是我对不起他们母子两个,为了致哥儿,罗氏宁愿自 请出家,我,我也是愧对你。」说到这儿,何斌的眼圈都红了。 何氏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致哥儿,可是珠珠儿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罗氏,我是再也不想见到了。」 何斌道:「你放心,不会再接她回去的。只是姐姐你也要当心,我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 何致和石九郎争风吃醋以致出了人命这件事,何家和石家一起联手打压消息,何家自然是怕消息传到上京城卫家人的耳朵里,而石家则是为了保住石九郎,这两家都是尽了全力的。 但偏偏那聂班主还是从他们撒下了天罗地网的杭州逃走了,而且还有胆子进京告状,拦住的恰好还是刑部左青天的轿子,何斌绝不相信这是巧合。只是这背后的目的,何斌一时还猜不透。 何斌自然猜不到有人单单会为了毁了何致和卫蘅的亲事,而布下这样大的局。 不过联想到刑部捉了净云,抖出了罗氏,再到卫家得到消息要退亲,如今又爆出了何致的事情,线索都指向的是这桩亲事,何斌便不得不提醒何氏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针对珠珠儿的。」 何氏听了心里一惊,送走了何斌就立即赶到了瑞云堂,将何斌提醒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 老 太太沉思了一会儿,也不得其要,人总是容易往复杂了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也不用急。闹出这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是何致的问题,咱们退亲是正经有理 的,你且慢慢替珠珠儿再相看一门亲事,若真是有人故意想毁珠珠儿亲事,总是要露出马脚的,咱们家也不是怕事的人。」 何氏听了老太太的话,心里才算有了底气。 卫家来往的亲戚众多,很快卫蘅和何致退亲的消息就传开了,虽说退亲对姑娘家名声不好,可是鉴于何致是那样的人物,大家也都知道卫家这是心疼姑娘,不愿意将姑娘嫁给那样的人。这样一想,卫蘅退亲的事情,大多数人也就能理解了。 退亲这一桩对卫蘅来说自然算是喜事,没过两日,朝廷上又传来了另一桩喜事儿。户部左侍郎出缺,永和帝不知怎么想起了卫峻来,就将他从四川召了回来。 至于永和帝是怎么想起卫峻来的,自然是有人在他跟前提起了他,至于是何人提起,反正总脱不出能时常见着天颜的那一拨人去。 吏部贵,户部肥,卫峻出任户部左侍郎,靖宁侯府的声势又高了一截儿,而卫蘅虽然退了亲,但是短短半月向何氏暗示有结亲之意的人家就已经有两家了。 虽然都有想高攀靖宁侯府的嫌疑,但是好歹卫蘅并非无人问津,这多少安慰了何氏的心。 这日何氏从外头吃了酒席回来,简直是红光满面,笑容满眼。 「娘,发生什么事了这么高兴?」卫蘅好奇地问道。 何氏看着卫蘅,抿嘴一笑,爱怜地替卫蘅理了理头发,笑容越来越大,「先不告诉你。」 何氏说完就转头吩咐秋阳道:「伺候我换衣服,我要去瑞云堂。」 何氏乐滋滋的走后,卫蘅就将眼神挪到了自己的三嫂葛氏身上,葛氏赶紧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然后带着笑快速地走了。 卫蘅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儿谱了,什么喜事不能告诉自己?肯定是自己的亲事有了眉目,卫蘅立即就想起了陆湛,她的亲事已经退了,说不定是陆家在酒席上给自己娘亲透了口风了。 卫蘅想到这一点儿,自己脸上也乐开了花。 却说何氏到了瑞云堂,就同老太太说了今天酒席上的事情。 「你说的陈家是保定陈家?」老太太有些不敢置信地问。 何氏道:「就是保定陈家,当时华夫人跟我说的时候,我也有些不敢置信。」 保定陈家那可了不得,那是百年诗书世家,还没有大夏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保定陈家。而在大夏朝,保定陈家曾经出过一位阁老,两位状元郎,如今朝中的都御使和国子监祭酒都是保定陈家的人。 这样的诗书世家挑媳妇格外的严苛,通常是不会在勋贵中选媳妇的,人家嫌弃这些勋贵的根子里都是大字不识的武夫,不过是机缘巧合跟着太、祖打了江山而已。 如今老太太听到保定陈家想聘卫蘅,如何能不惊讶,「是保定陈家的哪一房?」如果是旁支,那也没什么可稀罕的。 「是保定陈家嫡支二房的小儿子,名唤陈士安。如今在东山书院念书,今年听说也要下场秋闱了,他亲叔叔就是如今国子监祭酒陈文业。他父亲是建宁二十年的探花,丁母忧之后无心官场,就没有再起复,母亲是河间文家的女儿。」何氏一股脑儿地把打听来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保定陈家和河间文家都是诗书大家,这样的父母教出来的儿子绝不会差了。 若是卫蘅没退过亲,保定陈家来说亲,老太太还能想得通,但是他们那种人家,号称「男无犯法,女无再嫁。」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来向卫蘅求亲,老太太实在不太放心。 「你可打听出陈家为何要求娶咱们珠珠儿没有?」老太太问。 何氏道:「我问过华夫人,不过她口风紧得很,只一个劲儿地赞咱们珠珠儿,我其实也纳闷儿,所以当时并没有回应她,自然要私下打听好。」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件事让郑融去保定查一查,再让栎哥儿去东山书院问一问这陈士安平日的人品和做派。」 第53章[04.11] 何氏点了点头。 郑融不愧是靖宁侯府的大管事,没过几日就把陈家的事情摸了个七七八八。 何氏听见老太太说的话时,都吃了一惊,「是陈十三自己看中咱们珠珠儿的?」原来那陈士安用科举下场来威胁他母亲杨氏,若是不给他求娶卫蘅,他今科就不下场。 老太太点了点头,「能有夫婿疼着,女人嫁过去再差也不会有多差。只不过,陈十三为了珠珠儿跟他娘顶牛,估计以后婆媳的关系会难一些。但是凡事有利就有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 何氏忙地点头,如今卫蘅能嫁入保定陈家,那已经是极好的事情了。 「不过陈十三这孩子,我还得亲自相看相看。」老太太道。 「我这就去跟华夫人商量商量。」何氏道。 到三月初一那日,老太太和何氏领了卫蘅去法慧寺烧香,老太太是很少出门敬香的,卫蘅当时一听何氏说去敬香就知道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卫蘅暗自嘀咕道:难道老太太和自己娘亲还要相看陆湛?两家本是通家之好,一直来往着,这等相看实在是没什么必要的。 不过卫蘅是一叶障目,因为先入为主地认为肯定是陆湛提的亲,所以心里就思忖,难不成老太太这样安排是让自己相看陆湛的意思?虽说是通家之好,但是男女有别,撇开他们私下的见面,卫蘅真正能见陆湛的机会可不多。 是以卫蘅这日起了个大早,盥洗梳妆,挑了一身今春新作的海棠粉暗金织水仙纹雪光缎春裳,这样活泼的颜色更将卫蘅的容色衬托得仿佛朝日出云时一般光芒四射。 老太太见着卫蘅时不由皱了皱眉头,像陈家那样的人家,恐怕不是喜欢媳妇穿得太亮眼的。不过老太太也不愿意委屈卫蘅,相看之后,陈家若是容不得卫蘅这样,那她也舍不得将卫蘅嫁过去。 卫蘅一路都低头跟在老太太和何氏身后,在大雄宝殿里敬了香,她们一行就转去了后院的客舍。 刚坐下喝了一口茶,卫蘅就听见门外的丫头禀道:「老太太,华祭酒家的陈夫人想进来给你问安。」 老太太忙地让人将华夫人陈氏请了进来。 华夫人一进门,那眼睛就被卫蘅给吸住了,她心道:难怪十三郎那样柔和的性子,为了卫家这位三姑娘都能跟他娘顶起来。 华夫人前两年也见过卫蘅,当时虽然觉得这位三姑娘生得美貌,可是也没觉得太过稀奇。不过今日一见,华夫人就惊讶了,姑娘家真是女大十八变,卫蘅出落得简直太漂亮了,古人云倾城倾国,大约也就是此等风采了。 华夫人和老太太以及何氏寒暄了一通之后,卫蘅也上前给华夫人问了好,然后垂着头安安静静地立在老太太的身后。 卫蘅完全没料到今日来的会是华夫人,她顿时失望无比,心里将陆湛又骂了个半死。老太太既然亲自出马来相看人,肯定就是意动了,卫蘅心里焦急得不得了,可别又生出什么事儿来。 卫蘅这一通走神,再回神时,华夫人已经提到了她的侄儿,说是今日陪着她来敬香的,也想来给老太太磕个头。 老太太笑着道:「那敢情好。」然后转头又看着卫蘅道:「你先前不是说想去掷签么,让雪竹陪着你去吧。」 卫蘅点了点头,从老太太身后走了出来,又给华夫人行了礼,这才出了门。 华夫人笑着看了看卫蘅的背影,她对卫蘅还是很满意的,长得虽然太过漂亮了些,但是人文文静静的,举止大方有度,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 卫蘅一出门就回过身吩咐雪竹道:「你不必跟着我,你绕到一旁去听听老太太和华夫人都说了什么。」 雪竹领命而去,卫蘅则带了念珠儿和南慧去了前头的大殿掷签。 陈士安过来的时候,刚好看到卫蘅的一个背影,仅仅是一个背影,就让他立在檐下看得走了神,好半日功夫才回过神来。 等回了靖宁侯府,卫蘅也不用再问雪竹都听到什么了,因为何氏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卫蘅这个好消息了。 「是保定陈家二房的小儿子,你哥哥也打听过了,书念得是极好的,今年的秋闱很有希望中举。人,娘也见过了,一表人才,看着挺老实和气的。」何氏笑道,「保定陈家你知道吗?那可是百年的诗书世家了,他们家出来的孩子规矩都不错。」 卫蘅低着头道:「可是我不想嫁到保定去。」 「嗳,你这孩子。保定才多远啊,骑马走快些一日就能来回。」何氏又耐心地对卫蘅道:「当然老太太也说了,还得看你的意思,按我说,咱们也不是那样死板的人家,还得叫你和陈家的十三郎见个面,你自己看一看合适不合适。」 「嗯。」卫蘅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心想着拖一天算一天,总比老太太和自己的娘亲当下就应下好。 等何氏一走,卫蘅就忙地找来南慧,让她去给陆湛传个信儿。依据卫蘅对老太太和何氏的了解,陈家的这桩亲事,只怕她们两人都很满意,就等着她父亲卫峻回来拍板了,而她爹卫峻如今已经出发在路上了,不日就要到京。 卫蘅也不知道陆湛最近都在忙活啥,陆家那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她又不由得开始担心,是不是陆湛说不通木老夫人和楚夫人那边。 南慧倒是个手脚快的,刚入夜就来回了卫蘅,「三爷最近都在大内当值,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府。」 卫蘅听了真是恨不能踢陆湛两脚,一时钻入牛角尖,觉得陆湛肯定是又后悔了,这才躲在大内不出来,他又不是太监,拿大内当什么家,还住着就不走了。 不过卫蘅实在是冤枉了陆湛。陆湛急得嘴角长泡又能如何,开春后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永和帝又是个勤政的皇帝,所以对臣下的要求也是勤谨。 开春后西洋国的使团进了京,蓝眼睛黄头发的西洋人还是第一次到上京城,行人司也没有人能翻译他们的语言,陆湛自然责无旁贷地替行人司接下了款待西洋使团的任务。 永和帝近日又对西洋国的事情大感兴趣,时常召使团的使者进宫,也时常询问陆湛西洋国的事情。 陆湛知道这是永和帝打算动海事一块儿的先兆,自然更是尽心竭力。 第54章[04.11] 同时,陆湛是翰林学士,知经筵事。永和朝每月举行三次大经筵,每月二日、十二日、廿二日由翰林院进讲,除此之外每日还有小讲,通常只由内阁学士侍班,但最近永和帝却命陆湛轮值进讲。此外陆湛还受命在碧桐书馆给皇子们授课。 如此一来,陆湛恨不能一个人掰成两个人用,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回过齐国公府了。 而卫蘅这边,何氏办事的效率出奇的高,大约是上一次的亲事她觉得于卫蘅有愧,这一次真是生怕陈士安这个女婿跑了。 近日又恰逢三月三上巳节,真是再没有比这个更适合小儿女见面的日子了。 头一晚,何氏便催着念珠儿和木鱼儿赶紧替卫蘅张罗次日的穿戴,嘴里还道:「上次你也见到了,华夫人就是陈氏女,穿得十分俭朴,我瞧着你明日就穿那身碧春锦,颜色衬你,瞧着也不那么繁丽。」 碧春锦其实一点儿也不俭朴,内敛的颜色却灿若春锦,所费的功夫更多,一匹碧春锦也要小一百两银子才能得,等闲贵妇人的衣橱里也不过一、两件撑场面。 卫蘅皱了皱眉头道:「我都这样大年纪了,怎么还好意思去上巳节啊?」 何氏拧了一把卫蘅的脸蛋道:「才满十六岁,你叫个什么年纪大。再说了,你几个嫂子不是也都要去济水边踏青么?」 卫蘅撅嘴撒娇道:「那怎么能一样,你瞧瞧,跟我玩得好的,哪还有人去济水边啊,二姐姐也不去,都是些小姑娘才去,再说了嫂嫂她们去踏青跟我们玩的又不同。」 成亲的妇人可就没有扔兰草那一出了。定亲的姑娘上巳节不去济水边,也是怕不知情的人闹出笑话来。 何氏点了点卫蘅的额头道:「她们那是订了亲,你如今不是还没定下来么?你难道就不想看看那陈家的十三郎?」 说实话,卫蘅是一点儿也不想见十三郎的。但若是她去都不去就拒了这桩亲事,在何氏这里肯定说不过去。 是以卫蘅次日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葛氏和王茹出了门儿,一路微微垂着头也不说话,以为这样子就能不引人注意。 可惜十六岁的少女正是最鲜艳明媚的时候,才在济水畔走了不到一刻功夫,卫蘅就收了小半口袋的兰草了。 一行人走到柳树下时,葛氏忽然拉了王茹说是也想去水边洗脸浣手,卫蘅自然提步就想跟上去,哪知却被葛氏和王茹两个一把就推了回去,脸上的打趣的笑容是遮也遮不住的。 王茹还冲卫蘅眨了眨眼睛。 卫蘅心下有些恼怒,却也不能表现出来,等她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藏蓝团花八宝纹袍子的年轻男子站在对面的柳树下,想来应该就是陈士安了。 陈士安手里拿着一支蕙兰,见卫蘅朝他看去,便红了脸,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来,将手里的蕙兰递到卫蘅的跟前,低声道:「三姑娘。」 卫蘅哪里能接陈士安的蕙兰,也低着头不说话,木鱼儿在旁边见了怕两人这样站久了惹人笑话,便伸手替卫蘅接了蕙兰。 陈士安感激地看了木鱼儿一眼,匆匆地向卫蘅点了点头,就往前走了。 木鱼儿看着陈士安的背影,笑得差点儿肚子疼,「姑娘,你没看见,陈公子走的时候,这样的……」木鱼儿学起陈士安同手同脚的滑稽样子来。 卫蘅嗔了木鱼儿一眼,哪里有这样笑话人的。 念珠儿看着陈士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地道:「姑娘,这个陈公子看起来有些面善,瞧着像是那年上巳节第一个给姑娘送兰草的那人。」 卫蘅十二岁那年入女学后过的第一个上巳节,也是她第一次收到兰草的上巳节,那兰草至今还夹在她的书中。 念珠儿这样说,木鱼儿拍手道:「我也想起来了,好像就是他。」 卫蘅对陈士安倒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从济水边回去,何氏就忙不迭地问卫蘅,「怎么样,看到了吗?」 卫蘅不说话。 何氏笑道:「我知道你害羞,可是如今不是该害羞的时候,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总不能见都没见过人,就嫁过去。你跟娘说说,你对陈家的十三郎,是个什么看法?」 卫蘅嘟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连他几个眼睛几个鼻子都没看清楚。」 何氏闻言只能叹息,心里大约也知道,卫蘅可能是不太情愿,只可惜了这样一桩好亲事。 却说上巳节,永和帝领着群臣也去了玉梁山饮宴。陆湛自然随行,出了宫就比在大内方便多了,家下有什么重要的消息也能传入陆湛的耳朵了。 当日陆湛就向永和帝告了假,匆匆地赶回了齐国公府。 杨定将南慧的口信传给了陆湛,陆湛打开小纸条看了之后,就放到烛台上烧了,心里想着卫蘅,这才退亲几日,卫蘅就又惹了这许多事情,实在恨不能好好收拾她一顿。 杨定是最清楚陆湛和卫蘅之间的纠葛的,他低声道:「今日何夫人和华夫人约好了,让三姑娘相看陈家的十三郎。」已经到了小儿女见面的时候了,这亲事的八字就画上了那一撇了。 「在济水边?」陆湛问。 杨定点了点头。 「派人跟着了吗?」陆湛又问。 「盯着的,两个人没怎么说话,十三郎送了三姑娘一支兰草。」杨定实事求是地道。 第55章[04.11] 陆湛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吩咐捧雪道:「去看看祖父祖母歇下没有。」 陆湛到宣瑞堂时,木老夫人还没睡觉,正斜靠在榻上,牡丹正拿了美人锤给她敲腿。 木老夫人见了陆湛就笑道:「我就料到你今晚要来寻我。」 「祖母料事如神。」陆湛笑着坐下,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难为情。 「你祖父怎么说?」木老夫人问。 「祖父已经应下了。」陆湛道。 木老夫人又道:「三郎,你跟我说实话,卫家的蘅丫头退亲,你在里头插手没有?」 陆湛点了点头。 「作孽啊。」木老夫人叹息一声,她就说怎么陆湛在亲事上一直不松口,一拖再拖,前些日子她听见卫蘅退亲,心里就起了怀疑。 「若是真叫卫蘅嫁了何二郎,那才是作孽。」陆湛道。 木老夫人又叹息一声,她知道陆湛对卫蘅是用了心的,只是没想到用心如此深,如今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不过她见陆湛是势在必得,也只有成全的道理。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陆湛道:「提亲的事情,就请祖母多费些心。」 木老夫人点了点头,「我打算请武安侯府的孔老夫人出面替你向卫家求亲如何?」 陆湛道:「不如请安国公府的傅老夫人吧。」 木老夫人看着陆湛打趣道:「你不会是把黄历上的吉日都翻过了吧?」 陆湛的脸一红,木老夫人已经很多年没在陆湛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了,心下虽然不喜欢卫蘅退过亲,可是为了陆湛,还是应下了,「行,傅老夫人可不好请,我老婆子就亲自去一趟安国公府吧。」 「多谢祖母。」陆湛起身扶了木老夫人进内室。 「只是你母亲那里,你还需要去劝一劝,婚姻是百年之事,务必要求姑媳相安。」木老夫人道。 「孙儿明白,明日早晨我就去给母亲请安。」陆湛道。 清晨,楚夫人正在修剪盆栽,听得绿竹进来禀道:「夫人,三爷过来了。」 楚夫人忙地放下剪刀,用手抿了抿鬓角,这才在堂内的罗汉榻上坐下。 陆湛进来,客气给楚夫人行了礼,「母亲。」 母子两个相对而坐,竟然无话可说,连旁边的绿竹都觉得有些尴尬,麻溜地给陆湛上了一碗杏仁茶。 「趁热喝吧,今早现磨了杏仁。」楚夫人赞赏地看了绿竹一眼。 陆湛垂眸扫了一眼杏仁茶,「儿子对杏仁过敏。」 楚夫人越发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今日,儿子是想来和母亲商量一下议亲的事。」陆湛没有心思同楚夫人共聚天伦,直言道:「祖父和祖母做主,欲给儿子聘卫家的三姑娘。」 「卫三?」楚夫人的声音拔高了一度,「这怎么行?她可是退过亲的。你若是看重卫家,当时怎么不聘卫二?我绝不同意。顺姐儿有什么不好吗?」 陆湛冷笑一声,「儿子长这么大,母亲从来都没管过,怎么如今却又跳出来干涉儿子的亲事?」 在一旁伺候的绿竹一听这话,都恨不能缩小成蚂蚁钻出去。 「这怎么一样?你娶其他人我都没有意见,可是卫蘅不行,她是退过亲的,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你?」楚夫人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度。 陆湛的眼风扫向绿竹,绿竹立即缩着肩退了出去。 「退亲并不是卫蘅的错,再说了,若母亲真要论配不配得上,那么当年母亲跟人私定终身之后,又再嫁父亲,怎么不谈配得上配不上?」陆湛淡淡地道,仿佛说的不是骇人听闻的事情,而是在谈论天气一般。 「你……」楚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陆湛自嘲地一笑,「亲生母亲能对年幼的儿子不闻不问,我自然也想知道原因,只是没想到是这种原因而已。」 楚夫人翕唇欲言,却抖得说不出话来。 陆湛站起身道:「儿子就是来告诉母亲一声,母亲若是不喜欢卫蘅,将来我和她少来清川如镜请安就是。」 楚夫人被陆湛气得头发晕,在陆湛走后良久,才骂出「孽子」两个字。然后对着进来伺候的绿竹道:「去给我拿一叠澄心堂纸来,我要练字。」 拿澄心堂纸来练字,楚夫人比卫蘅还大方。 第56章[04.17] 只是绿竹为难地道:「夫人,今年的澄心堂纸已经用完了。」 楚夫人冷冷地道:「用完了,就去铺子上拿啊,又不是别人的铺子。」楚夫人平日用的澄心堂纸,的确是她自己的嫁妆铺子送进来的。 绿竹听了就更为难了,「三爷说了,给夫人送的纸每年都有定额,除非有三爷的印信,否则掌柜的是不会送纸进来的。」 楚夫人将茶碗重重地一搁,「好嘛,如今我连自己的嫁妆铺子也指使不动了?」 绿 竹低着头不敢开口,她跟在楚夫人身边也许多年了,对他们母子的心结最是清楚。楚夫人是个只会吟诗作画,凡事不上心的人,就她那样糟蹋东西,她那金山银山似 的嫁妆也不够她挥霍,她嫁进府时的丰厚的嫁妆,早就没剩下什么了,要不是陆湛小小年纪就担起责任,替她打理嫁妆,到如今,别说澄心堂纸了,恐怕连伪澄心堂 纸她都用不上了。 楚夫人骂过之后,出了气也就冷静了下来,她其实也知道,她的嫁妆如果不是陆湛帮她打点,早就所剩无几了。何况,陆湛根本就不耐烦帮她打点,如果不是母子关系卡在那儿,他大概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如今也只是顺带帮她看顾而已。 「夫人,刚才的盆栽还要不要剪?」绿竹小心地问道。 一说起盆栽,楚夫人立即就想了起来,赶紧又拿起了剪子开始琢磨如何下手修剪,先才和陆湛之间闹出的不愉快瞬间就被置诸脑后了。 但是一旁的绿竹和青萝却是上了心,虽然楚夫人和三爷母子不睦,但是三爷一向是敬着楚夫人的,还从没有这样下过楚夫人的脸,这回为了将进门的三少奶奶,可谓是用心良苦。 绿竹和青萝对视一眼,心里都做了决定,将来对上新进门的少奶奶时,怎么着也得多劝着楚夫人一点儿。 卫蘅还不知道她的形象和地位在楚夫人的大丫头眼里忽然拔高了那么大一截儿,她心里只恨不能见着陆湛时,能踹他两脚。平日里话说得比什么都好听,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见人了。 春日暖暖,卫蘅早早地就去了瑞云堂给老太太请安。 老太太拉着卫蘅的手笑道:「总算是否极泰来了,祖母也就放心了。」 卫蘅心里「咯噔」一下,看来老太太是十分中意陈家这门亲事的,可是老太太不问自己的意见,卫蘅就不能开口说这事儿,一切都要凭父母之命,没有姑娘家置喙的余地。 是以卫蘅只能强颜欢笑地陪着老太太说话。老太太何等老辣,自然看出了卫蘅的不情愿,因而又道:「四月初八是佛诞节,珠珠儿陪祖母去法慧寺吃斋饭如何?」 老太太根本就不信佛,这次又要去什么佛诞节,卫蘅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老太太肯定是想让自己再相看陈士安。第一次见面不中意有什么关系,多看几次才能看出人品好坏,也能看出陈家到底是不是真的重视自己。 卫蘅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了个「好」字,因为老太太只说了去佛诞节,其他可都是她自己猜出来的。不过好歹,至少四月八日之前亲事还定不下来,卫蘅轻轻吐了口气。 卫蘅从老太太的上房出来,就去了园子里闲逛,春光明媚,树木苍翠可爱,繁花妍丽多姿,烟紫朱红,幻色炫彩,卫蘅都没心思赏玩,低着头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儿。 路的另一头南慧匆匆地走过来,在卫蘅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卫蘅立时睁大了眼睛抬头,陆湛这真是要逼死她的节奏。 「我不去。」卫蘅道,她又不像男子,能随随便便出门,但凡出个门,提前几日就要同何氏说才行。陆湛却好,说来就来,找他的时候不见人影,一冒出来就要见她,真是想得美。 南慧也不再多语,退到了卫蘅身后,看她继续踢石子儿玩。过了半晌,卫蘅想不过,这才又侧过头看了南慧一眼。 南慧赶紧上前低声在卫蘅耳边道:「三爷的马车就在园子东门后头的胡同里,那守门的婆子姑娘不用担心,叫她睡上一场好觉,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发现的。」 卫蘅红着脸,只觉得这种私会的事情实在丢脸万分,可是她又不能不去听陆湛要说的话,为了一时意气如果又闹出什么事端,可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卫蘅也不说话,就往东边看了看,南慧就了然了。 念珠儿却拉了拉卫蘅的袖口,「姑娘。」 卫蘅回头就看到了念珠儿不赞同的眼神,如今连念珠儿都偏心到陈家去了,毕竟陈家可是正正经经地提亲了的人家。 念珠儿将卫蘅拉到一边,「姑娘,你不能再见陆三爷了,若是他真有心,如今就该正正经经请人来提亲。」 卫蘅如何能不懂这个道理,不过不管怎样,她都得去听听陆湛的怎么说,所以双手合十在胸前上下搓了搓,「好姐姐,就这一次,最后一次了,我以后再不见他了。」 念珠儿叹息一声,陆湛和卫蘅的事情她是一路都看着的,两个人原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可是谁知道会发生这许多事情,她生怕卫蘅被人骗了,又怕她私下见陆湛,今后会被婆家看轻。可是做丫头的哪里拗得过主子,也只好由得卫蘅去了。 行到东门时,卫蘅就躲在树后,只见南慧在背后拍了拍那守门的婆子,也不知戳了哪儿,那婆子就软软地瘫了下去,南慧将她扶到了一边的花丛后躺下。 卫蘅这才走了过去。 出了门,果然见一辆蓝呢马车停在胡同里,卫蘅刚走过去,就见马车的帘子掀了起来,露出陆湛的脸来。 卫蘅进了马车,看着陆湛也不说话,眼神化成了一片片飞刀,逮哪儿就削哪儿。 陆湛一伸手就将卫蘅拉了过去搂到怀里,捏了她的脸道:「怎么,看到陈十三郎一表人才,就跟我这儿摆脸色了?」 这简直是恶人先告状,卫蘅撑起身子,怒道:「他就是一表人才,而且至少他肯正正经经地请了人来提亲,还为了我,恳求他娘。」 卫蘅越想越委屈,眼泪就忍不住落了下来,连陈士安那样腼腆的人,都敢跟她娘硬气,怎么到了陆湛这儿,就是各种艰难。这几日卫蘅没少脑补,肯定是楚夫人不同意,陆湛两面为难,孝字为大,指不定他就顺了他娘的意思,要娶那杨顺呢。 陆湛被卫蘅的话给气笑了,死死地箍住她,在她胸、脯上狠狠地掐了一把,「你个小没良心的,我为你做了多少事,犯了多少错,你倒好,才几日功夫就招惹了这许多人,背着我去给人相看,如今还倒打一耙?」陆湛觉得,今早他为了卫蘅顶撞了自己的娘亲,可真是冤枉。 「嗳,嗳。」卫蘅疼得叫了两声。 第57章[04.17] 陆湛原本使力的手,不自觉地就软了下来,改掐为揉,简直是流连忘返。 卫蘅一把握住陆湛的手腕,又是气又是怒,每次都是这样,就只会欺负她,可是正经事儿一点儿也不说。 卫蘅这是典型的患得患失,委委屈屈的眼泪落得更厉害,一双眼睛被泪水一洗,美得仿佛剪碎了一池金箔的湖水。 这样的人又软又娇,陆湛原本天大的怒气,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受委屈了,这样就受不了了?那当初你和何二郎定亲的时候,我是个什么感受你知道吗?」陆湛问,「你去相看陈十三,我又是个什么感受?」 每次陆湛一提何致,卫蘅就肯定蔫巴儿,这就是她一辈子的把柄。卫蘅收住眼泪,抬了手背去抹泪,陆湛的手便又开始乱动起来。 春日的衣衫单薄,陆湛的手已经不满足在外面逗留了,轻轻地就滑入了卫蘅的衣襟,手指若有似无地来回刮了起来。 陆湛含住卫蘅的唇瓣道:「再过半个月,樱桃就该出来了,你今年做点儿樱桃汁的口脂好么?」 卫蘅红着脸,脚趾头都收紧了,自觉地陆湛这人太不要脸了,这样下流的话也说得出来,她细细地抽着气儿,说不出话来。 那软玉温香,握在人的手里,不知变出了多少形状来,卫蘅有心立威,可是红着脸喘着气儿,就什么气势都没有了。 卫蘅瘫软在陆湛的怀里,轻声道:「四月初八的佛诞节,老太太还要带我去法慧寺吃斋饭呢。」 这已经是卫蘅能说出的最露骨的话了,她可没脸强求陆湛叫人来提亲。 陆湛的手下一重,嘴里道:「那可不行,我的媳妇谁也不给看。」 卫蘅痛得「嗯哼」一声,伸手拧了陆湛一把。 陆湛抵在卫蘅的耳边道:「放心吧,这几日祖母就会请人上面提亲了。你什么也不用担心。原本是想过些日子再提亲的,总得避嫌。」毕竟卫蘅退亲的事情可是陆湛在里面做的手脚,有心人若是深挖,也能查出蛛丝马迹来。 「可是你就是个不省心的。」陆湛吃味儿地道,「这次上巳节,又收了不少兰草吧?」 得了陆湛的这句话,卫蘅的心就放下了,转而道:「你就这样忙吗?忙得连家都没时间回了?伴君如伴虎,你自己可得小心。」 陆湛轻轻啄了啄卫蘅的嘴唇,「怎么,是怕我以后没时间疼你么?」 两个人越亲密,陆湛现在说话越露骨,卫蘅啐了他一声,就挣扎着要坐起来。 陆湛在这里也不能久留,也没有再逗弄卫蘅,「这几日媒人就会上门,你再耐心等等,别脑子一发热又干出什么傻事儿来。」 卫蘅嘟着嘴道:「我现在干的就是傻事儿。」 陆湛抵住卫蘅的额头一笑,「不许再去见陈十三。」 卫蘅矫情地道:「那我可没辙儿,都是长辈安排的。老太太和我娘都中意得紧,若是真将我许给了陈家怎么办?」 陆湛依然在笑,可是那眼睛里冷意慑人,这笑比不笑还怕人。陆湛替卫蘅理了理额发,「我总有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 卫蘅定定地看着陆湛,片刻后突然亲上了陆湛的嘴唇,媚眼斜飞地笑着道:「你不会的。」 卫蘅的眼睛明媚灿烂,再美好的春光也比不得她眼底的那一抹娇媚。 陆湛倒是没想到会被卫蘅看穿底牌,伸手去捉她,卫蘅跑得比兔子还快,刺溜一声就跳下了马车。 陆湛有些失落地收回自己的手。 卫蘅跑进门,拿手拍了拍胸口,赶紧问念珠儿道:「没人发现吧?」 念珠儿摇了摇头。 南慧将那婆子搬回原处,等她醒时,虽然奇怪自己怎么就睡着了,但是也没多想。 卫蘅也不逛园子了,回了屋便兴高采烈地开始埋头画花样子,男鞋用的花样可比女鞋难画多了,又要低调,又要好看,还不能失之秀丽,卫蘅咬着笔杆儿,想了许久,画了许久,才得了一张。等订了亲,她就能正大光明地做鞋子了。 卫蘅这儿高兴了半日,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念珠儿在生气,给她端茶递水时也板着一张脸,你问她就答,你不说话她就绝不开口。院子里的小丫头都战战兢兢的,所说平日里爱教训人的是木鱼儿,但是大家最怕的还是念珠儿。 「你怎么了,好姐姐?」卫蘅遣退了其他服侍的人道。 「奴婢没什么。」念珠儿闷声道。 「好姐姐,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气我不自矜。」卫蘅直言道。 念珠儿红了眼圈,「姑娘不是不自矜,只是……」只是头脑发晕而已,念珠儿没有说出来,怕伤了彼此的情分,「算了,奴婢算哪个牌面儿上的人,姑娘高兴就行了。」 「我再也不敢了,好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别生气,今后千万看顾着我一点儿。」卫蘅可怜兮兮地拉着念珠儿道。 念珠儿看着卫蘅像霜打的鲜花般的模样,哪里忍心苛责,「奴婢也是替姑娘担心。」 第58章[04.17] 「我知道。」卫蘅道,「只是我时常在想,人这一辈子,时时规规矩矩的也没什么意思,今后老了走了,连个可以留恋的都没有。」 卫蘅想起上辈子的事情,不由唏嘘,她走的时候,说实话,自己是一点儿不遗憾的,反正日复一日都是那样的日子。她这辈子以为自己看透了,看开了,撇开陆湛,自以为选了一条康庄大道,可实际上便是何致没有那等事,她的一生也就那样而已。 唯独同陆湛一起,卫蘅的心里欢喜时比喝了蜜还甜,酸楚时比嚼那酸橙还涩,可是这些时候回忆起来,百般滋味之后,才觉得人生何其有味儿。这就是人的选择,是淡如水的康庄大道,还是瑰丽在险峰的奇崛山路,无所谓对错,端看人的喜好。 这个道理,卫蘅以前也是没想通的。 念珠儿叹息一声,拿卫蘅实在没辙。 「好姐姐,等你以后遇到那个人,也会像我一样的。」卫蘅笑道,她自己甜蜜的时候,就恨不能天下人都像她一样过得开心。 念珠儿啐了卫蘅一口,「越发胡说了。」 卫蘅哼着自己编的小曲儿,开始翻针线笸箩。 过得几日,卫蘅就听见小丫头来说,安国公府的傅老夫人来拜访老太太了。 卫蘅一听,心都快跳出来了,谢天谢地,可总算是来了。 等傅老夫人走后,何氏都有些不敢置信地掐了掐自己的胳膊,「娘,刚才傅老夫人真是来给陆三郎求娶咱们珠珠儿的?」 老太太笑看着何氏道:「瞧你那点儿出息。」 其实老太太何尝不惊讶。倒不是说靖宁侯府攀不是陆家,而是陆三郎这人太耀眼了,以前木老夫人虽然隐约透露过遗憾之意,但是老太太也没料到卫蘅退了亲,他们家还肯上门求娶。 「你觉得如何?」老太太问何氏。 何氏在欢喜过后,脑子也就冷静了下来,望着老太太道:「陆三郎好是好,可是年纪是不是大了些?」 老太太垂眸想了想,陈、陆两家都是好亲事,不过陈士安有心于卫蘅,陈家的家风也好,但到底陈士安科举还没下场,又比不上前途是铁板钉钉的陆三郎。只是男儿太优秀了,老太太就怕卫蘅镇不住他。 「年纪倒是没什么,还得看珠珠儿自己的心意。」老太太道。 何氏点了点头。 而另一边,傅老夫人到陆家回话,「我瞧着他们家老太太是很欢喜的,只是三姑娘的父亲不日就要回京,她说还得问一问卫二老爷的意思。」 木老夫人点了点头,「应该的。今日可真是有劳你了,下一次只怕还得劳烦你走一趟。」 「你跟我客气什么,这样一对儿郎才女貌的佳人,我欢喜还来不及呢。这两个孩子今后生出来的哥儿不知道得多好看。」傅老夫人道。 两个老夫人看来都是极有自信的,认准了卫家肯定拒绝不了陆三郎这样的女婿。 卫蘅其实也是这样认为的,所以等何氏从瑞云堂回来时,她就忍不住跑到兰义堂问何氏道:「娘,今天傅老夫人找老太太是什么事儿啊?」 何氏横了卫蘅一眼,「小姑娘家家的,问这许多做什么?从明儿起,你就跟着你大嫂还有萱姐儿一起学管家吧。」 卫蘅心里虽然能有七八分肯定,傅老夫人今日上门是什么事儿,可还是想听何氏说,但何氏仿佛打定了主意似的,怎么也不开口,弄得卫蘅的心不上不下的,难不成她娘还真就更满意陈家不成? 「娘,傅老夫人到我们家究竟是做什么嘛?」卫蘅不死心地缠着何氏。 何氏看着卫蘅,做娘的一辈子担心女儿,早前她就不看好陆湛,现如今她见卫蘅这模样,肯定是对陆三郎上了心。这女人对男人太上心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就卫蘅这单纯的性子,嫁过去还指不定被陆三郎怎么收拾呢,倒不如陈士安,老实敦厚。 「别问我,傅老夫人找的是老太太又不是我,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老太太吧。」何氏说道。 卫蘅撅了撅嘴,她也不敢去问老太太,那也太害臊了。 到了三月二十几里头,卫峻终于从四川回了京。 何氏和卫蘅一大早就去大门边儿候着了,等卫峻的马车入了门,何氏看着一脸清癯的卫峻,就哭了起来,不过一边哭也不忘一边往马车的帘子里扫,生怕看到什么人再出来。 卫峻看着何氏,低声笑道:「没带人回来,娘子在家里辛辛苦苦地为我孝顺娘亲,教养儿女,我岂是那等没良心的人。」 何氏这才破涕为笑。 晚上夫妻久别,自然有一番亲近,完了事儿,何氏才倚在卫峻的胸膛,把这一、两年的事情细细告诉了卫峻,卫蘅的事情自然是重中之重。 「你 说也真是奇怪,珠珠儿退了亲,我还以为这亲事就难说了,没想到陈家来提亲不说,陆家也来给陆三郎提亲了,你说是不是奇事。」何氏问,「老爷,你说珠珠儿是 嫁到陈家好,还是陆家好?上次斌弟走的时候,还提醒我说,珠珠儿退亲的事情,只怕另有人在背后动手脚,我心里老安不下,珠珠儿的亲事还是尽快定下来才 好。」 刚才何氏已经给卫峻细细说了这半年发生的事情,卫峻一边轻轻抚着何氏的背,一边凝眉沉思,这时候才缓缓开口道:「天下没有 那样巧的事情,刚要退亲就暴出何致的事情来,自然是有心人所为。不过这件事目前看来,对咱们珠珠儿只好不坏,若非如此,陈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来求娶珠 珠儿。」 何氏点了点头,既然卫峻都这样说,她就更是深信不疑了,「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卫峻想了想道:「只怕是有心人一直惦记着咱们珠珠儿。」 何氏不解,「难道是魏王?」 第59章[04.17] 卫峻摇了摇头,「魏王的手还没有这么长。也不敢这么长。我在四川,大哥在西羌时,若是川陕没有人顾看着我们,事情不会这样顺利。这一次我能回京,恐怕也是托了别人的福气。」卫峻自己是没有走门路的,接到调令的时候,他自己也十分惊讶。 何氏还是不解,卫峻也没有再多解释,只是道:「我看陆三郎就不错,那陈十三郎我虽没见过,但是他举人都没中,与其指望他,还不如指望陆三郎。女人,还是得丈夫得力才行。不然你看何致,别人使使手段,轻轻松松就能叫他身败名裂,珠珠儿只能嫁个护得住她的人。」 何氏点了点头,「那我明天就去问问珠珠儿的意思。」 第二日何氏就将两家的亲事摆到了卫蘅的跟前。 卫蘅红着脸低声道:「我不要嫁去保定。」 何氏已经猜到卫蘅肯定要这样选了,她叹息一声,给卫蘅理了理头发,「若是嫁到陆家,你可得将小性子收拾一下,有时候做女人的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日子才能过。」 卫蘅点了点头。 「陆子澄年纪也不小了,屋子里肯定早就放了人,你过去之后,切莫要学那些小家子的拈酸吃醋,做正头夫人的,大气一些日子才好过。」何氏又道。 卫蘅看着何氏,心想,她亲娘这是想让她嫁到陆家去的意思么? 「娘,我自己选的路,我会努力走好的。」卫蘅定定地道。 何氏说着说着就抹起眼泪来了,养了十几年的闺女,好像转瞬就要成别人的了。 到晚上卫峻回来,何氏将卫蘅的意思告诉了卫峻,又问:「今日你去见高阁老可顺利?」高阁老是吏部尚书,卫峻回京,可少不了他的助力。 卫峻笑了笑,想起今日高阁老不仅留了自己用饭,席上还一再提及他的门生陆湛,卫峻如何能不解其意。 「你莫担心,珠珠儿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陆子澄是咱们看着长大的,不是个拎不清的人,委屈不了咱们珠珠儿的。」卫峻道。 因着卫峻在高阁老那儿应了话,第三日上头傅老夫人就再次登门了。 张老太太笑着吩咐道:「去叫蘅姐儿来给老夫人敬一杯茶。」 这上京城的习俗,但凡女方允婚,就叫姑娘出来给保人敬一杯茶,也顺便让对方相看相看。 敬过茶之后,两家就开始走礼,合八字,换庚帖,定日子。 这一通忙活下来,让何氏忍不住私下抱怨道:「这陆家是怎么回事儿啊,着急得就跟老鳏夫娶媳妇儿一样。」 末了,何氏自己想起这话说得不对,赶紧「呸」了两声,直念叨:「坏的不灵好的灵,坏的不灵好的灵。」 何氏这边嫌快,齐国公府的人可还是嫌慢。 这日陆湛休沐,一早去给老夫人问安,木老夫人笑道:「卫家想把日子定在五月二十。」 陆湛微微吃了一惊,「这样赶?」然后垂眸想了想,「倒也不是筹备不过来,我叫杨定过来,祖母这儿有事儿使唤他跑腿就行。」 木老夫人先是愕然,最后才开始大笑,连一旁的曹嬷嬷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陆湛这才反应过来,讶然地道:「是明年五月二十?」 难得陆湛有这样迟钝的时候,他大约是从没想过还要明年才能抱得上媳妇,所以一听五月二十,下意识就以为是今年。 「八、九月里没有吉日吗?」陆湛问,八、九月里当然有吉日,有哪些宜婚娶的日子他都能背出来了。 「卫家疼爱姑娘,舍不得早嫁,不过我没同意,还得问问你的意见。」木老夫人道,眼里有促狭的笑意。 陆湛笑道:「祖母要是不着急抱曾孙,孙儿又有什么着急的。」 木老夫人叹道:「都是做娘的人,谁都心疼自家姑娘,婆家再好又哪里比得上娘家。蘅姐儿的年纪也不算大,今年才十六,便是嫁过来,生孩子也早了些,怕身子骨都还没长结实。我瞧着,明年五月二十也不错,就是热了些,倒不妨在四月里选一个日子,你以为如何?」 当然不如何,陆湛知道老夫人这是想看自己笑话,可是明知如此,他却也不得不接招。彩衣娱亲,本就是应该的,何况还关系着能不能早日抱上媳妇儿。 「祖母不是爱吃淮扬菜么,这次兴公南下办事儿,我特地让他在当地寻了擅长做淮扬菜的厨子,跟他一道进京。到时候,祖母无论是想吃糯米鸭子还是文思和尚豆腐都能吃到地道的味儿了,据说那厨子做的文思豆腐,比当年文思和尚的还好吃。」陆湛道。 木老夫人笑道:「哦,要是婚期定得晚,这厨子你是不是就不打算给祖母了?」 陆湛道:「这同婚期没有任何联系,本就是给祖母准备的。」 「哦,看在你这样孝顺的份上,那就在明年三月里头选个日子吧。」老夫人松了口。 陆湛没奈何,又道:「前些日子得了一块石头,剖出一整块玉来,想着给祖母雕个玩意把玩,不知道祖母喜欢什么?狮子?麒麟?」 老夫人点了点头道:「勉强可以把婚期提前到二月。」 「冬日寒冷,祖母惯来膝盖疼,到时候我向宫里告了假,陪祖母去惠山的温泉庄子住几日,驱驱寒。」陆湛道。 这话才打动了老夫人的心,老人家图个什么,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有试过,到老时,唯一的心愿就是子孙能常伴左右。 第60章[04.17] 「那好,这可是说定了,到时候你们小夫妻俩一起陪我老婆子去。」老夫人道。 既然冬日要一起去温泉庄子,亲事自然是得定在年前了,陆湛做了个抹汗的动作,这才起身告退。 等陆湛走后,曹嬷嬷笑道:「老夫人这次可坑了三爷的好东西了。」 木老夫人笑道:「他好东西多着呢,这点儿子算什么。」 「不过这么多年,奴婢还从没见过三爷能有这样呆的时候。」曹嬷嬷笑道。 「这就叫一物降一物,他那个娘啊只有三郎才降得住,他呢,却被卫家那丫头给降住了。」老太太啧啧叹道:「我跟老大媳妇好说歹说,她也不听,怎么,她儿子就去了她那儿一趟,一炷香的功夫都没坐到,她就服了软。你说这是不是一物降一物?」 曹嬷嬷点了点头,她可不敢说楚夫人的坏话。不管人家儿子怎么降服老子娘的,但是那儿子却是不允许别的人说一丁点儿楚夫人的坏话的。 两家正式商定日期的时候,尽管木老夫人心里头着急抱孙子,但是张老太太却不想卫蘅那么早嫁过去,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孙女儿怎么舍得,何况姑娘的婚期定得太急,就显得女家不疼爱女儿,哪怕卫蘅退过亲,老太太还是不愿意让卫蘅委屈。 两家议来争去,最终还是将婚期定在了来年春里的二月。 婚期一定下来,卫蘅一直以来紧绷着的神经就松了下来,原本老太太还希望她满了十八再出嫁,但是陆家死活不同意。 定下婚期后,卫蘅就正式开始跟着蒋氏学管家了,还有一些其他的规矩,女红也得磨一磨,就算不做大衣裳,但是将来相公的内衫、鞋袜之类的总还是要动一动针线的。 如此一来,卫蘅的日子过得还真不算清闲,偏偏某人就是安静不了,不出半月就让南慧又捎来了口信儿。如今虽然订了亲,同自己未婚夫婿见一见也不算太失礼,但是鉴于陆湛的得寸进尺,卫蘅觉得还是不能姑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将南慧打发了回去。 陆湛在和气堂见到拿着包袱被人「撵」出来的南慧后,气得一笑,「小没良心的这是要过河拆桥啊。」 南慧一去,陆湛又通过木鱼儿给卫蘅送过一次信,她就当完全没看见,确实做到了对念珠儿的守信。 到了五月里,卫芳就除服了,老太太叫曹嬷嬷亲自去将卫芳接了回来,至于那座四合院就当是送给商太太养老的了,另外老太太又送了商太太一百两银子,卫家也就算仁至义尽了。 卫芳回府时,姐妹之间自然有一番契阔。 卫蘅细细打量着卫芳,这两年多她们见面的时间不多,卫芳自己觉得是个守寡之人,怕传了晦气给别人,总是避而不见,如今可总算是好了。 「大姐姐变美了。」卫蘅笑道。 卫芳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微微有些不好意思,「还不就是那张脸。」 卫蘅道:「不一样了,瞧着比以前可大不一样。」 卫萱也在旁边道:「我觉着也不一样了,越发美了。」 「居移气,养移体」,卫芳这两年多在商家可算是当家做主的人,气质同做姑娘时自然大不一样,像是雕琢出来的玉山子,不再是璞玉了。 卫蘅和卫萱相视一笑,都为卫芳高兴。不过卫蘅又觉得有些尴尬,从她定亲以来,她见着卫萱就有些不自在,仿佛抢了她的姻缘一般。 等卫芳安顿下来,卫蘅和卫萱告辞出门,卫蘅刚想和卫萱分道扬镳,却被卫萱叫住了。 「三妹妹,今日天气不算热,不如咱们去园子里转转如何?」卫萱道。 卫蘅还能说什么,只能跟着卫萱往园子里去。 到了无人之处,卫萱这才开口道:「珠珠儿,你完全没有必要一直躲着我的。」 卫蘅听了卫萱的话,也不算惊讶,卫萱这样聪慧的人,如何能看不出她的想法。 「你是不是觉得我和陆子澄议过亲所以如今见我不自在?」卫萱开门见山地道。 这自然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卫萱可是上辈子陆湛的妻子。 卫蘅眨巴眨巴眼睛,没说话。 卫萱拉了卫蘅坐下,叹道:「其实上次齐国公病重时,我就看出,陆家看中的儿媳妇人选应该是你。所以我才叫娘别再同陆家议下去的。」 卫蘅没想到卫萱那样早就看出来了,只觉得满腔歉意,脸上就带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卫萱拍了拍卫蘅的手,「你心里别觉得不好意思,这姻缘是天注定的事,不过是好是坏,却要看个人的造化。咱们先说在这里,今后我的日子只怕比你轻松许多,你呀,到时候可别羡慕我。」 卫蘅看着卫萱,心里想,自己上辈子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怎么就没看出卫萱是这样的一位好姐姐呢,还是她自己太狭隘了,做人呀心得宽敞,日子才好。 「二姐姐。」卫蘅有些感激地反握住卫萱的手,「我们这辈子,一定要好好的。」 卫萱道:「咱们都会好好的。」 七月里卫萱出嫁,八月里范馨和郭乐怡也嫁了人,九月李悦出嫁。 十月周月眉的庶姐出嫁,卫蘅跟着木夫人和何氏去了周阁老家吃酒。周月香是嫁给兵部尚书万度德的大儿子做续弦,那万度德本就是周阁老的门生,如今两家算是更亲密了。 第61章[04.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日上京城但凡有点儿脸面的,不管有请帖没请帖,都得去周家贺喜,光是席面就摆了两百桌,卫蘅虽然在上京城这么多年,但是见过的最大的排场还是在周家。 卫蘅思忖,难怪人人都想入内阁,当首辅,这威势连王子皇孙都比不上。太子和魏王都亲自来贺,虽然没留下吃酒,可是这脸面却是给足了周阁老。这两位皇子能来,自然背后有永和帝受益,所以大家都只觉周阁老的圣宠正眷。 譬如卫蘅,本该在家绣嫁妆的,但是因为是周阁老嫁孙女儿,所以她还是得来。春雪社的姐妹也全来了。 周家的花园十分出名,是上京四大名园之一,卫蘅等小姑娘去给 周家老太太行了礼,就被请到了园子里的游玩,园子里都挂了红,十分喜庆。 周家如今两个嫡出的姑娘周月娥已经出嫁,只还剩下周月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周月眉今日一整日都没看到人,出面招呼卫蘅这些姑娘的是周家的孙媳妇儿一辈,其中自然有魏雅欣。 这女子嫁了人之后,变化就大不一样了,卫蘅看第一眼的时候险些没认出魏雅欣来。 柳 叶眉,芙蓉面,眉眼间比成亲前多了一丝女人独有的妩媚,以前魏雅欣是一种清丽的姿色,如今却娇艳妩媚如盛放的海棠。身上穿着品红织金绣玉堂富贵纹妆花缎褙 子,下面是葡萄紫宽襕绣白玉兰的十六幅湘裙,头上戴着金嵌宝双蝶戏花挂珠钗,手上戴着两指宽金嵌宝手镯,那红宝石晶莹剔透,有指甲盖大小,如今魏雅欣的身 上可再也找不出当年落魄的样子了。 卫蘅看着魏雅欣在人群里穿花蝴蝶似的寒暄、招呼,同谁都能谈得上几句,可谓是如鱼得水,卫蘅只觉得心里膈应,没想到这样一个人还能有这等造化,真是天道不公。 可是卫蘅心里虽然发过狠要叫魏雅欣好看,但是她又实在想不出法子来,不过就是心里厌恶她而已,顶顶恶毒的就是觉得,有朝一日若是魏雅欣求到自己脚下,她一定不要理她,这就是卫蘅心里最大的恶念了。 魏雅欣旋身到卫蘅跟前,展颜笑道:「三姑娘也来了,许久不见,三姑娘出落得越发水灵了,难怪陆三郎会向你求亲,若换成是我,我也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儿啊。」 卫蘅看着魏雅欣,皱了皱眉头,这人说话带刺实在难听,好似她和陆湛有私情一般,当然也确实有私情,所以卫蘅就更难免恼羞成怒了。 卫蘅笑了笑,「五少奶奶也越发美了,刚才我险些都没认出来,这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少奶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魏雅欣知道卫蘅这是刺她的出身呢,可是尽管知道卫蘅是故意的,魏雅欣还是变了变脸色,她在诸位妯娌之中嫁妆是最少的,也是最被她们瞧不起的。 不 过魏雅欣岂是省油的灯,依然笑着道:「嫁了人自然会不一样,出嫁从夫嘛。等三姑娘出嫁之后,也是一样的。咱们做女人的,一辈子不就靠着夫君么。不过陆三哥 真是个有福之人,那时候我在陆家住过几日,全靠他身边的映月和掬霞姐姐照看。映月和掬霞姐姐都是陆三哥亲自教她们读书认字的,从小一块儿长大,三姑娘生得 这样好,映月和掬霞姐姐两人也是天姿国色,三姑娘嫁过去之后,妻妾和美,陆三哥的日子肯定能羡煞不少人。」 卫蘅真是讨厌死魏雅欣了,专挑人最痛的地方刺。 「五少奶奶这样羡慕,不妨也替周五爷挑两房美貌的妾氏,共谱一段妻妾和美的佳话。」卫蘅强扯出一丝笑容道。 魏雅欣如何能看不出卫蘅的勉强,撇嘴得意的一笑,又去招呼其他人了。 卫 蘅被魏雅欣气得发抖,她一直告诫自己不要中了魏雅欣的计,可心里就是忍不住去想映月和掬霞两人,名字可真好听,还是陆湛亲手开蒙的,青梅竹马,知根知底, 陆湛这个大骗子,还说什么没功夫亲近通房。像陆湛那种大色、胚,怎么可能不亲近通房,卫蘅觉得自己真是天真了。 郭乐怡见卫蘅脸色不好,上前拉了她的手往外走,「刚才魏雅欣跟你说什么了?你别理她,她就是那种人,如今小人得志,将来总有她受苦的一天。」 卫蘅点了点头,「我不是跟她难受,她还不值当。」 郭乐怡拉了卫蘅在游廊的美人椅上坐下,「那就对了。」 卫蘅抬起头,见对面有一群人从假山上下来,当中一个不是陆湛又是谁?卫蘅看到了陆湛,陆湛自然也看到了她,彼此对视一眼,卫蘅立即就撇开了头,拉了郭乐怡起身就往月洞门内走,见着那人就生气。 郭乐怡悄悄地在卫蘅耳边道:「看到陆三爷害羞了是不是?你们家三爷如今气势越发盛了,远远的人群里第一眼瞧去就是他。」 「什么你们家我们家?」卫蘅拧了拧郭乐怡的腰肉,「你嫁了人之后,越发不害臊了。」 郭乐怡脸一红,「等你嫁了人,就明白了。」 卫蘅一点儿也不想明白。 没过两日,木鱼儿那边儿又收到了陆湛让南慧传来的信,卫蘅还是没理会,心里觉得烦闷,干脆去了卫芳的屋子,让她指点自己刺绣。 「大姐姐,你的亲事有眉目了吗?我瞧着周嫁嫁女儿那日,许多人来向大伯母打听。」卫蘅一边做荷包一边说。 卫芳摇了摇头,红着脸低声道:「母亲那儿没有消息,不过老太太同我说过两家。」 如今卫萱出嫁后,家里就卫蘅和卫芳两人,两人越发亲近起来,毕竟能这样窃窃私语的时间不多了。 「是哪两家啊?」卫蘅问。 卫芳也没有隐瞒,「一个是汝宁府的祝举人,一个是广信伯家庶出的小儿子。」 一个是功名在身,一个是勋贵世家,倒也不好选,再说还有商彦升那档子事儿,卫芳肯定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那大姐姐怎么看?」卫蘅问。 「祖母的意思是两家都相看一下。可是我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人呐,见几次面哪里就能清楚他的本性,当年……」卫芳果然又想起了商彦升。 卫蘅也觉得卫芳再不能嫁错了,哪怕是老太太看中的人,可成亲是一辈子的事情,的确不能马虎。 卫蘅想了想,「大姐姐放心,我托人替你查一查这两人,你放心,一定把他的八辈子老底儿都查出来。」 卫芳一下就被卫蘅的话给都笑了,「老太太看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怎么好再麻烦二叔,二叔每日的公务都那么忙了。」如果老太太看中的人,卫芳还求卫峻去查,那岂不是打老太太的脸?卫芳绝对不愿意让老太太心里不舒服。 第62章[04.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不是求我爹,你放心。」卫蘅也知道卫芳的难处,「你放心好了,都包在我身上。」 卫芳见卫蘅如此成竹在胸,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握着她的手道:「三妹妹,原本不该麻烦你的,可是,我,我……」 卫蘅笑道:「自家姐妹,大姐姐跟我客气什么。」 卫蘅既然应下了卫芳,回屋就把事情告诉了念珠儿。 念珠儿撇嘴道:「姑娘想见陆三爷,直说就是了,奴婢难道还能阻拦你?况且现在又不比当初,你们也是快成亲的人了。」 卫蘅搂住念珠儿的手臂道:「好姐姐,真不是我想见他,我才不想见他呢,真的只是为了大姐姐,我再也不想见大姐姐伤心难过了。」 「大姑娘的确是可怜。」念珠儿叹息一声。 卫蘅得了念珠儿的首肯,就找来了木鱼儿,「你有法子给南慧传信吗?」 木鱼儿点了点头,「南慧姐姐说,姑娘要是传消息,就在奴婢家门口挂一盏灯笼。」 卫蘅道:「你就说我想见见陆三郎。」 木鱼儿道:「那好,奴婢今晚就回家。」 卫蘅还以为陆湛很快就有消息回来,结果,他想见自己的时候,自己不理他,如今自己想见他,陆湛也拿起乔了,只说让她等。 卫蘅将自己纳的陆湛的鞋底狠狠地用针戳了几下,「叫你神气。」 入了冬月,卫蘅才等来了陆湛的消息,或者说,是等来了陆怡贞的信。陆怡贞如今也订了亲,听说是订给了杨家。杨顺没做成陆怡贞的嫂子,如今正好,她就做了杨顺的弟妹。 不过卫蘅和陆怡贞素来没有什么往来,这会儿她突然写信来邀请她一起去惠山的温泉庄子,卫蘅自然觉得有猫腻。 「娘,你说我去不去?」卫蘅问何氏。 何氏想了想,「她毕竟是你的小姑子,将来虽然嫁得远,可是她的亲事定在明年十月的,你进门之后跟她还要相处半年哩,她既然邀请你,你就去吧,多带些人去就是了。」 何氏没往多了想。 但是卫蘅可是深知陆湛的,她总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但是转念一想,陆湛应该也不至于乱来,不过卫蘅还是觉得不妥,便道:「可是我不想去啊,还得跟着大嫂学管家呢。」 何氏这会儿看得可比卫蘅远,「你个傻丫头,这是陆家的人想相看你呢,你去的这几日,一言一行都在她们眼里,可比只看几面稳妥多了。」 卫蘅道:「婚期都定了,如今要是相看了觉得不妥会如何,退亲吗?」 何氏叹息道:「那倒不至于,不过要拿捏一个媳妇儿的手段可多着呢。你放心去吧,你若是同贞姐儿能相处后,今后过门你婆婆也不会太为难你。难得有这样可以同小姑子套近乎的机会。」 卫蘅想了想,也便点了点头,陆怡贞能出门,背后肯定也有长辈的意思。倒不一定是陆湛使坏。 这日何氏领着两个儿媳给卫蘅检点了送人的礼物,亲自送了她上马车,「惠山那边景致好,你去了也别太拘着了,好好儿玩几日。」 卫蘅点了点头,「我知道啦,娘。」 惠山位于上京城的郊县,山上多出温泉,所以达官贵人都爱在这里建庄子,如此一来自然是僧多粥少,能在这儿有庄子的都是勋贵豪族。 冬日里四处不是一片白茫茫,就是一片荒凉凉,唯独惠山上,还能看见绿色,远远儿的望去有云雾蒸腾,大有仙境之感。 卫蘅还是第一次来惠山。 陆家的妍山园坐落在半山腰上,依山而建,抬头望去,能看到层层叠叠的檐阁穿雾而出。 卫蘅见到陆怡贞时,才发现原来还真只有她一个人在妍山园,难怪要叫自己来陪她了。 「我每年入了冬就有咳喘,只有到妍山园才能稍缓,所以每年都来住一、两个月,往年都是大姐姐陪我来,今年大姐姐嫁人了,亏得有你来陪我。」陆怡贞笑着对卫蘅道。 陆怡贞口里的大姐姐就是陆怡元,如今嫁到了武安侯府,成了和玉郡主的媳妇。 其实陆怡贞原先并没有想起要邀请卫蘅来的,只是她哥哥陆湛却说,将来府里肯定是卫蘅当家,出嫁女都要靠娘家撑腰,今后她的事儿,有些陆湛不方便出面的地方,全要靠卫蘅,陆怡贞又请示了老夫人这才写了帖子。 「这园子美如仙境,我才要多谢你邀请我来呢。」卫蘅笑道。 这两个人,陆怡贞有心讨好卫蘅,卫蘅也有心讨好陆怡贞,彼此比以前都亲近了不少。 陆怡贞虽然腼腆少话,卫蘅就越发活泼热闹的,早起就拉了她晨练,白日里或邀了陆怡贞采梅熏茶,或去扫那梅花蕊上的雪水煮茶,再闲了就调两支香来品玩,晚上还鼓捣出敷脸的香膏,用了之后脸上的肌肤又细又滑。 陆 怡贞不到两日功夫,就彻底服了卫蘅。以前陆怡贞觉得卫蘅漂亮得高高在上,不仅人情,如今才知道她性子活泼,又爱说爱笑,一肚子的趣闻。而且她原本以为卫蘅 肯定是找她吟诗作画,弹琴下棋,哪知道这位未来的嫂嫂,玩儿起来是一套套的,正合了她的心意。陆怡贞自小在自己哥哥和陆怡元的阴影里生活,实在是厌烦了那 些她不擅长的东西。 这日晚上,卫蘅领着陆怡贞在火边烤她们白日用簸箕捉住的麻雀,卫蘅一边烤还一边哼着小曲儿,「我事事村,他般般丑。丑则丑村则村意相投。则为他丑心儿真,博得我村情儿厚。似这般丑眷属,村配偶,只除天上有。」 「嫂嫂,哪里学来的曲儿,怎的这般有趣,从没听过有说自己村,夫婿丑的。」陆怡贞捂嘴笑道。 第63章[04.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我在杭州时听街边的卖唱的人唱的,觉得有趣,不知怎么的,听过一遍就记下了。其实,我还会很多,比起弹箜篌来,其实唱曲儿才是我的一绝。」卫蘅倾过身用手背侧掩着一边儿的嘴,得意地道。 本来卫蘅还以为能听见陆怡贞的惊叹,哪知道陆怡贞却忽然放下了手里的铁钎子站了起来,「三哥。」 卫蘅吓了一跳,也赶紧回过身去,就见得穿着黑狐大氅的陆湛正站在廊下看着她们。 陆怡贞又惊又喜地走了过去,「三哥,你怎么来了?」 「明天休沐,过来看看你们。」陆湛道。 卫蘅立在原地不动,忽而想起正在烤的麻雀,又重新转过身拿起陆怡贞顺手搁下的铁钎,放到了铁架子上,好不容易捉住的麻雀,可不能糟蹋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陆湛已经走了过来。 卫蘅低着头不说话,正常情况下,见着自己的未婚夫婿,自然该低头含羞。所以陆怡贞赶紧道:「哥哥,我们在烤麻雀。」 「你们晚上就吃这个?」陆湛的声音颇为阴冷。 「我们胃口也不大啊。」陆怡贞赶紧解释。 「卫三姑娘,我敬你是未过门的妻子,你就是这样照顾贞姐儿的?她身子本来就弱,你还领着她不好生吃饭?」陆湛的语气颇重。 陆怡贞当时就吓到了,「不是的,哥哥,都是我的主意,我的主意。」陆怡贞生怕陆湛为自己生了卫蘅的气,以后弄得夫妻不睦。 卫蘅抬起头看着陆湛,心想这人今日脑子是抽风了吧?还是说定了亲就不一样了,他觉得就可以任意摆布自己了?卫蘅越想越委屈,待要驳陆湛几句,可又不愿当着陆怡贞的面。 卫蘅一把拉住陆怡贞的手腕,看着陆湛道:「烤麻雀是我的主意。」 「蘅姐儿。」陆怡贞小声地唤道,她生怕卫蘅和她哥哥顶撞起来,别人不了解陆湛,她难道能不知道自己哥哥的性子有多强。 尽管陆怡贞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自己的祖母会给她哥哥陆湛定下退过亲的卫蘅,她原本还觉得不喜欢,如今相处下来,却觉得卫蘅的性子十分好,她实在不愿意这两人起冲突。 「哥哥,等会儿我们也要吃饭的,就是烤着玩一玩。」陆怡贞道。 陆湛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坐吧,我替你们烤。贞姐儿,如今妍山园没有长辈管你,但是一日三餐你自己还是得按时用,知道吗?」 陆怡贞赶紧点头。 一共四只麻雀,陆湛烤得又香又嫩,第一只先递给了陆怡贞,然后才是卫蘅和自己。 什么东西一旦得来费工夫,就觉得格外的珍惜,这烤麻雀也是一般,何况还这样稀少,原本四只,卫蘅和陆怡贞一人两只,刚刚好,结果陆湛来占了一只,如今就只剩下一只落单了。 卫蘅和陆怡贞都眼巴巴地看着那只麻雀,陆湛毫无迟疑地就塞到了陆怡贞的手里。 陆怡贞看见卫蘅那受伤的模样,赶紧将铁钎递了过去,「蘅姐儿,你吃。」 「我这两日嘴里上火,你吃吧。」卫蘅摇头拒绝了陆怡贞的好意。 吃完了烤麻雀,厨上就将晚饭摆好了。 陆怡贞要拉了卫蘅一同入座,卫蘅说什么也不肯,陆湛的架子端得那样大,卫蘅也不是那受气的主儿,何况他们还未成成亲,又没有长辈在场,同桌吃饭的确不大规矩。 「让厨上另外给卫姑娘置一桌饭菜,送到她屋里去吧。」陆湛道。 陆怡贞这才松手,陪了陆湛入座。兄妹两个吃饭,讲求「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地用了一顿,越发衬得陆怡贞刚才吃的麻雀简直是人间美味了。 用过饭,陆湛便道:「你也早些休息,别跟着卫三疯,自己的身子骨自己要紧。」 陆怡贞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哥哥,蘅姐儿只是性子活泼了些,你别生她的气,她人是极好的。」陆怡贞也是心好,见陆湛如此疼爱自己,对卫蘅却那边冷淡,心下也是心疼卫蘅。 「我知道了。」陆湛点了点头。 陆怡贞这才放心地去了。 至于卫蘅,满肚子的气儿,哪里还有什么胃口吃饭,不过胡乱喝了半碗粥对付了一下,便唤了木鱼儿来伺候她更衣沐浴。 卫蘅住的是抱云阁,阁中就有一个温泉汤,十分方便,她想着自己赶紧梳洗沐浴,然后上床睡觉,陆湛总不好意思叫醒自己,何况人家还有一个好妹妹,指不定做哥哥的今夜还要看护妹妹,哪有功夫来瞧自己。 木鱼儿伺候着卫蘅搓了搓背,然后扶了她下池子泡着,「奴婢去给姑娘沏一壶茶来,天气凉,你多泡泡又解乏又暖身。」 卫蘅点了点头。 只是木鱼儿这一去,就半晌没动静儿,卫蘅隔着屏风朝外喊了两句,却没人应答,卫蘅就给吓着了。 卫蘅忙忙地从池子里起来,扯了一旁衣架上的大棉布巾擦了擦水,急急地穿上亵裤,手才刚碰到架子上的肚兜,卫蘅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一声响动。 卫蘅立时就被吓得僵住了,赶紧抓了肚兜和亵衣挡在胸前,问道:「是谁?赶紧出来!」 第64章[04.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是我。」陆湛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卫蘅简直是新仇旧恨一起上脑,大步地上前转到屏风另一侧,就看见陆湛正站在那儿。 卫蘅气得发抖,「你,你无耻!」 陆湛摸了摸鼻子,他进来的时候其实也没料到会有这样的艳福。「原本想等着你穿好衣裳才出来的,你倒是心急先发现了。」 说来说去反倒成了卫蘅的错,卫蘅背脊一阵发凉,这才发现自己连衣裳都还没穿好,尖叫一声,又匆匆躲回了屏风另一侧,胡乱地系好了肚兜和小衣。 陆湛这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卫蘅正扣着小袄的盘扣。 「这里凉,去暖阁里吧。」陆湛轻轻托起卫蘅的手肘。 卫蘅大力地甩开陆湛的手,眼里都是泪花,这会儿身子都还抖得厉害,也不知是气是怕。 陆 湛也不恼怒,就立在一旁打量起卫蘅来,发丝凌乱,粉脸酡红,眼圈红红的,胸、脯因为怒气上下剧烈起伏,死死咬着下唇。海棠色的小袄因为心急而扣错了,衣襟 半遮半掩,露出一截儿修长的脖颈来。低头一看,就能看到里面白团团,玉粉粉的一小半玉兔儿来。下头穿着樱粉色的撒脚薄绫裤,一双脚还赤着,从裤脚下露出粉 嫩嫩、圆嘟嘟的可爱脚趾来。 「你这副模样,倒像是被丈夫捉奸的妇人。」陆湛笑道。 「陆湛!」卫蘅一把捂住胸口,只觉得那五脏六腑都抽跳着疼。 陆湛上前一把打横将卫蘅抱了起来,「你光着脚也不怕着凉?」 「快放我下来。」卫蘅不依地捶打着陆湛的胸膛,结果就跟打在铁板上似的,反而震得自己手疼。 进了暖阁,地下烧着火龙,一下就暖和了起来,陆湛将卫蘅轻轻放到床上,伸手握住她的脚给她捂了捂。 卫蘅不耐烦地一脚踢开陆湛的手,「不要你假好心。」 陆湛伸手掐住卫蘅的腰,将她一把带向自己,然后在卫蘅的脸蛋儿狠狠咬了一口,「好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赶了半日路来看你,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卫蘅推拒着陆湛,酸溜溜地道:「只是顺道儿来看我,要紧的是看你那宝贝妹妹吧。」 陆湛没忍住笑出了声,轻轻点了点卫蘅的鼻尖,「为了一只麻雀,就跟我这儿下脸摆谱儿啊?」 卫蘅一巴掌打掉陆湛的手,侧身翻到床内,「我要睡了,你请吧。」 卫蘅等了片刻,也不见陆湛有什么动静儿,还奇怪这人怎么转了性,她又等了片刻,好显得自己不那么着急,可是耳边传来不大对劲儿的窸窣声,卫蘅这才回过头来,就见陆湛已经除了外袍,只着了白绫中单。 「你要做什么?」卫蘅一下就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陆湛躺上床,反手放下了床帘,空间一下就显得狭小密闭起来,仿佛做什么事儿都不会被人看到了一般。 「你刚才不是说,你请么?我这不是遵你的意思么?」陆湛低头啄了啄卫蘅的嘴唇。 「你疯啦?木鱼儿和雪竹她们都在外头呢。」卫蘅推了推陆湛。 「她们正睡大觉呢,你放下吧。」陆湛拉了卫蘅的手,将她搂入怀里,「原本这个月份,咱们哪里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就你个没良心的暗中使坏。」陆湛的手从卫蘅的衣襟下摆探入,掐了掐她那柔嫩嫩的小猪。 卫蘅微微扭了扭身子,「如今还没过门儿你就这样对我,我要是过了门,还不知道被你怎么苛待呢,只怕是饭都吃不饱了。」 陆湛搂着卫蘅笑道:「你醋性儿怎么这么大,我这样用心良苦地扮黑脸是为了谁啊?」 卫蘅嘟嘴道:「你不扮黑脸,我和贞姐儿相处得也极好。」 陆湛拧了拧卫蘅的脸蛋,「说得好听。你们女人全是心眼儿针尖大小,我要是人前人后都这样疼你,你的好日子只怕也就到头了。你们家不也是,岳父大人顾看岳母多了些,你们家老太太那样通透的人,也是喜欢你大伯母多过岳母的吧?」 卫蘅踢了踢腿,「可我心里就是难受啊。」 「你这样就难受了?那我呢,给你送了多少回信,你理我了吗?三小姐把我的心给勾走了,就开始拿起乔,要吊着我了是不是?」陆湛的手作恶地在卫蘅身上揉着。 卫蘅被揉弄得眼角眉梢都带上了娇媚之色,粉腮带赤,杏眼藏水,轻轻打着陆湛的肩膀道:「你别这样,我们好好儿说话行不行,我是有正事儿找你呢。」 陆湛道:「若是九月里成了亲,我这会儿做的就是最正经的事,天王老子也不如咱们做这传宗接代的事儿大。」 陆湛说罢又抱着卫蘅胡乱地啃了一通,这才稍稍饶过卫蘅,让她喘会儿气。 卫蘅身上的小袄子早就不知揉到哪儿去了,那海棠色的小衣倒还搭在身上,只是里头的小肚兜也不见了踪影。 暖阁温香,密闭的空间里满满的都是卫蘅身上的甜美气息,带着一丝果子甜,葡萄蜜一般的诱人,陆湛又低下头去。 卫蘅踢了踢陆湛的腿,「咱们好好儿说话行不行,求你了?」 陆湛的声音从卫蘅的胸口传来,「你如今有求于我,还不好好服侍我一场,若是三姑娘服侍得好,我办事儿自然就尽心,否则……」 卫蘅没奈何,微微撑起身子,推了推陆湛道:「你去灭掉灯好不好?」 第65章[04.25]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灭灯还不容易,都不用下床,卫蘅只见陆湛的掌风一扫,屋子里的大灯就灭了,映入窗外的月色来。 卫蘅的一时心软,就惹来了「滔天大祸」,有人得寸进「丈」,食髓知味,连羞耻心也没有了,只拉着她的手道:「珠珠,好乖乖,你疼疼我。」 卫蘅哪里见过陆湛还有这样摇尾乞怜的时候。 「你应了我这一回,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陆湛轻轻哄着卫蘅。 卫蘅还是摇头,可是有人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硬是得逞了一回,抓了卫蘅的小衣清理了一下,这才重新搂回卫蘅,替她按摩起手指来。 卫蘅气不过地道:「明日念珠儿会发现的。」 陆湛却道:「发现了又如何?你是主,她是仆,从来没听说过下人管得了主子的,你就是性子太好,脾气都发我身上来了。连出个门也要看丫头的脸色,你可真有脸。」 卫蘅斜睇陆湛一眼,没想到他会知道念珠儿和自己的事儿。不过南慧还在的时候,念珠儿就经常对她和陆湛私下往来有意见,南慧自然要事事回禀给陆湛的。 「才不是呢,是我自己不愿意出门的,若是被人发现了,我……」卫蘅就是恨陆湛这一点儿,光顾着他欢喜了,却也不考虑自己的处境。 陆湛笑道:「所以我也没动她,你有一个忠心为主的丫头也不错。只是你自己也要把握好度,别被情谊拿捏住了,连个丫头都骑到你头上来了。」 「念珠儿才不是这样的人!」卫蘅嘟嘴道。 「唔。你不是有事求我么,说吧,爷今日心情大好。」陆湛笑着捏了捏卫蘅的脸蛋儿。 卫蘅推了推陆湛,「你去给我取一件干净的小衣来。」她可不像陆湛一样没羞没臊。 陆湛不动,「就这样贴着才好。」 卫蘅还要说话,就听陆湛道:「你再说,我就将你裤子也剥了。」 卫蘅犟不过这流氓无赖,只得顺从了,「我大姐姐除了服,如今老太太正给她相看人家,一个是汝宁府的祝举人,另一个是广信伯家庶出的小儿子,只是都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你能不能帮着查一查,我再也不想大姐姐所托非人了。」 「我说怎么一直不见我,突然就转了性,原来是为了个外人。」陆湛阴阳怪气地道。 卫蘅都服气了陆湛了,撑起身看着陆湛道:「什么外人呀,那可是我姐姐。何况……」卫蘅忽然又不肯说了。 「何况什么?」陆湛抬起卫蘅的下巴问。 「不这样,我哪有借口见你啊?」卫蘅红着脸道。 陆湛一下就捧起了卫蘅的脸,「你这张嘴可真甜,为了一个姐姐,竟肯这样费心哄我。以前我还道你这嘴吃起来比听起来好,如今才知道原来诸般皆妙。」 「什么诸般?不就两样么?」卫蘅嗔了陆湛一眼。 「你以后就知道了。」陆湛笑着亲了亲卫蘅的粉唇,「你可真能耐,将我哄得心都恨不能掏给你。」 卫蘅可不信陆湛的好话儿,他比自己可更会哄人,哄得她死心塌地的。卫蘅不由又想起魏雅欣说的那映月、掬霞两人,不知道她们伺候陆湛的时候,彼此是不是也如此情、热? 「怎么了?」陆湛察觉到卫蘅的情绪不对。 卫蘅吸了一口气,如今这事儿她实在管不了,也没有身份去管,何况这男人哪有不爱鲜的,她自己也劝自己要大度,可不能再上魏雅欣的当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真偏心。」卫蘅嘟囔道。 陆湛的手指轻轻点着卫蘅洁白光滑的背脊,「怎么说?」 「贞姐儿都要留到十八岁才出嫁,为什么我就不能十八岁才出嫁?」卫蘅问。 陆湛轻笑出声,「那也不是不行,其实咱们这样偷偷摸摸的也别有趣味儿,只要你答允我每回都出来,婚期也不是不能改的。」 「陆湛!」卫蘅觉得自己大概长寿不了,一准儿得被陆湛给气死。 两个人说完正事,陆湛就一个劲儿地不正经,卫蘅被他搓圆揉扁,到最后怎么睡着的都不知道了。 【卷三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侯门贵女》卷一 作者:澐锦 02、《侯门贵女》卷二 作者:澐锦 03、《侯门贵女》卷三 作者:澐锦 04、《侯门贵女》卷四 作者:澐锦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