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有只腹黑郎 下》 第一章 【第一章】 一连几天,姜珠都没见到过宫翎。得来的消息是宫翎未曾远行,除了每日都会入宫外,其他时间都在书房待着,吃住都是如此。这是新婚头几天,就算没有如胶似漆,却也不应待在书房连来都不来一趟,所以他到底想要做什麽? 姜珠最初的时候以为他是想羞辱自己,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是。虽然姜溪的事让她心生嫌隙,可是其他的事却是抹杀不了的。宫翎如果真的是因为报复她才娶她,他何必要做到那种地步。可是现在,当日子一天天过去,她不禁又怀疑起来。 宫府上下的气氛已经有些异样,或有些议论已经开始,如果传出去,谁知道又会掀起什麽轩然大波。宫翎为人谨慎,不至於想不出他这麽做会对她带来什麽影响。那他是不是真是故意为之呢,如果他真的是故意的,那她是不是应该释然了呢?她一开始就作过最坏的准备,现在想想也不过是折腾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 夜又一次深了,烛光曳动里,一室寂静。姜珠看着这华贵却空旷的屋子,觉得宫翎拿出这样一间屋子来安置她也当真是大方,那现在的问题也就是明天回门的事了。 宫翎今晚显然也是不会再过来了,那麽如果他明天依然不出现,回门的事又该怎麽办,她要一个人回去吗?一个人回去也没什麽不可以吧。至於回门後他们会作何议论,那也就由着他们了。 想通了此节,姜珠暗暗呼出了一口气。如果她的揣测是真的,那麽从此以後她一个人要面对的事情多了,回门这件小事又何足挂齿。想着,姜珠掀开锦被睡了下去。与其费神思量,倒不如早早睡去养好了精神,可是…… 当被褥上的幽香又一次传来,她的脑海里却又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了宫翎那张似笑非笑的脸,还有他嘴角含笑掀开她盖头的那一瞬间。那一瞬间,她的心是悸动的,想着无数可能、想着各种应对,可是那又怎样呢。 红烛燃得有些刺眼,姜珠不忍再看,一翻身便闭上了双眼。 及至第三天,宫翎依然没出现,也没传来什麽话,姜珠也不在意,只是早早起来便开始盛装打扮。今日会发生什麽不难想像,不管是嘲笑还是担心,她都要打起所有的精神来应付。 镜中的人明眸皓齿,只抹一点脂彩便是明媚夺目。姜珠抿唇一笑,自觉万无一失。 宝纹见着却只觉她是强颜欢笑,顿时又红了眼眶,「小姐,您今天真的要一个人回去吗?」 姜珠对镜理着发鬓,未答。 宝纹又道:「小姐,您就让奴婢去找一下姑爷吧。您今日一个人回去,以後可该怎麽办啊?」她曾经一直觉得自家小姐对姑爷的腹诽实属多心,可现在姑爷三日未来让她不得不怀疑这个可能性,可是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彻底死心,她一直想着,也许其中有什麽隐情,也许她们稍稍一努力就可以挽回整个局面。 那小姐不愿意去,她愿意替小姐去,她不介意跪下来求一下,求一下姑爷过来看看,哪怕只是过来看看。可是小姐不答应,死活都不答应。宝纹看着姜珠,眼眶有些湿润。 姜珠这次却依然没有理会,她只是看着镜子里的人,轻轻一笑,「又不是天塌下来,急什麽。」说完,还来了一句,「时候不早了,走吧。」 宝纹看着自家小姐走得不容商量,委屈极了。 回门的礼早已经备下,虽然这三天宫翎不入洞房,宫府的气氛也有些诡异,但明面上,所有人对这位新夫人都不敢怠慢。不过这只是现在,以後会怎样,谁知道呢。 走出门外,所见之处风景皆是美如画,这三日宫翎不来,姜珠也没出去,只是待在正房,连门槛都没跨出半步,此时见着这般景象虽然无心流连,可还是忍不住暗叹。想她永定侯府也是豪门之家,可其中设置却远不如这里十分之一。宫翎之显赫非同一般。 「小姐,前面就是姑爷的书房,您就让奴婢去传个话吧。」耳旁又传来宝纹的低语声。 姜珠回头看宝纹,焦虑万分,终究还是不死心。姜珠没回应,只是顺着宝纹的目光向那边看去。宫翎的书房她去过一次,当时是夜里,也没能细看,此时落入眼里,倒是一片好风景。乌漆木雕,方正典雅,长廊翘角,别具匠心,晨光照耀之下,更显沉淀静谧之美。只是就这麽一个地方,却是他这三日将她置之不理後独处的所在…… 「走吧。」姜珠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走了。 宝纹无奈,只好含泪跟上。 马车停在门口,像是等候了多时。宫府已经在身後,永定侯府就在前方,姜珠看着车夫掀开了车帘,深吸一口气,提起裙子走了上去,只是当她看到车内的景象,却是一下怔住。 「夫人,今日回门,怎麽也不通知一下为夫。」马车内,宫翎言笑晏晏,一派自然。 宝纹瞧见,喜极而泣,「姑爷。」 这个画面太过熟悉,那天在宫门後,他也就这麽出其不意地坐在了车里。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现在留存在印象中最深刻的却是那句,不管发生什麽,永远不要让自己受伤,我也不会让你受伤的。想着彼时的情景,姜珠目光微动。 「发什麽呆,还不上车。」这时,宫翎却又说了话。他看着她,嘴角含笑,可是眸中却是深邃无比。 姜珠与他对视半晌,最终还是进入了马车。 车轮开始驶动,马蹄声也隐隐传来,车内却是一片寂静。姜珠与宫翎共坐长椅上,她端然坐着,目视前方,宫翎却手捧书卷好似看得认真,没人说话,连呼吸声都让人感觉不到。 姜珠心情有些复杂,她吃不准宫翎到底想做什麽。新婚三日他彻底冷落了她,可本以为回门之日她要一个人面对一切时,他却又突然出现了。可是刚才还嬉皮笑脸的,现在却又沉默不语着。他到底想做什麽,是感到过分所以示好了,还是又开始作表面文章了? 姜珠正想着,突然感到手背一暖,一看,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左手上竟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哎……」并且还传来一声轻叹。那声轻叹哀婉绵长,彷佛心中诸多事无可言说。 姜珠心一跳,转头望去,却见宫翎只是捧着书卷在看着,不曾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可是那手却依然覆在她的手背上,并且还不轻不重地握了一握。 这个动作是在宽慰她?心里有什麽东西动了一下,姜珠看着他的侧颜,想问些什麽,可又不知道怎麽开口。而就在她踟蹰间,宫翎的手已收回,并自自然然地把手上的书卷翻了一页。 两人又回归到一开始的各持距离,好像刚才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姜珠目光动了动,最终将所有话咽下。 永定侯府很快就到了,宫翎率先下车,落地後没立即走开,而是等着姜珠下车并伸手搀了一把。姜珠下车时一愣,见着宫翎一脸明媚笑意也只觉陌生,可是转而她也回以微笑,并跟着伸出了手。 马车旁,两人乌发如墨,一身华服,携手并肩,相视一笑里端的是伉俪情深、恩爱非常,羡煞了旁人。 姜珠不知宫翎到底是何用意,但多少也猜出了点,他既然想作个表面文章,不落人口实,她也就乐得配合,至少这麽一来她也不用费心思去遮掩什麽。 之後的午膳,一片和睦。 只是姜珠想着太太平平地度过今日,不让谁看出端倪,可到底纸包不住火。 午後,三房内,宝瓶跪在地上,眼中含泪,「夫人,小姐不让咱们跟您说,可是奴婢实在忍不住,这三日小姐都是独守空房,姑爷根本就没来。」 宝瓶原是夏氏的贴身丫鬟,打小被教导,是个夏氏再放心不过的人,夏氏见姜珠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就把宝瓶拨了给她。夏氏虽然看着女儿、女婿和睦恩爱,可到底有些不放心,所以等着休憩的时候把人喊了过来,谁知一问竟问出了这样的事。 第二章 夏氏听着,脸色大变,「你说的可是真的?」 宝瓶点头,眼泪已经下来了。 夏氏半晌後才回过神来,她攥着手帕,道:「把小姐给我喊来。」 姜珠正在小憩,听到娘亲传唤,眼皮就是一跳,可问传话的丫鬟也问不出什麽,只好穿好衣服跟了过去。 一进门,却见夏氏坐在椅子上,神色有些不对,抬头看她时更是一下红了眼眶。 「娘,您这是怎麽了?」姜珠不知究竟,赶忙上前。 夏氏定定地看着她问道:「珠儿,你告诉娘,姑爷他这几天都没去你房中?」 姜珠一听,明白了,再一看边上宝瓶的脸色,更加没了疑虑,她心中烦闷,却也知道事情瞒不住,便也不再否认,只是点了下头,道了声:「嗯。」 夏氏见着,顿时心痛不已,「你怎麽都不跟娘说,你还装着跟个没事人似的,你想瞒到什麽时候。」 「娘……」姜珠有些头疼,不想火上浇油,便只能这麽劝慰道:「宫翎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您也别太紧张,时间还早呢。」 夏氏见她受了这麽大的委屈还只顾着宽慰自己,更加心酸,有什麽事能重要得连洞房花烛都耽搁了。 「还有啊,娘,宫翎也不是没来过,成亲那天晚上他来过一次的,还跟我说了会话呢,当时还好好的,可就是後来皇上突然把他召进宫了,这才离开的,也许是宫里发生什麽事呢。」姜珠微笑说着,尽量让自己语气变得诚恳。 「宫里能发生什麽事啊。」夏氏却道。 姜珠想了想,还是回道:「说是荣华郡主得知宫翎成亲,在皇上跟前寻死觅活,皇上无奈之下才把宫翎召进了宫。」 「荣华郡主?」夏氏听着,却是皱起了眉,「不对呀,你成亲前两天,我离开长乐宫时碰巧遇到过她,当时她正在跟一人说话,说的也是你跟宫翎的婚事,可是当时她说的是,就让你们成亲好了,她也不稀罕了,当时娘听着还有些欣慰,想着她能这麽想,以後也就不会再为难你了,可是现在怎麽又说她寻死觅活了?」 姜珠一听也疑惑起来,她娘应该是不会听错的,那皇上为什麽会拿裴承乐这个理由把宫翎召进宫,难道是宝纹听错了? 「宝纹,你那天会不会听错了啊?」 「奴婢确定当时那公公就是这麽说的,绝对没有听错。」宝纹却一脸笃定。 姜珠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恍然间她却又想起一桩事来。那天宫翎折了回来後,虽然是笑着说话,眉宇间却有些凝重,当时她就疑惑,依宫翎的性子,听闻裴承乐寻死觅活,不耐烦是小,直接抗旨也有可能,所以当时他也是察觉到了不对吗。 那麽有什麽事情是着急得宁可耽搁了大臣的洞房也要把他召进宫的,有什麽事是隐密得不能直言还需要拿出一个幌子遮掩的?豁然间,姜珠想到什麽,忙又问向夏氏,「娘,公主有没有传旨过来让您多休息几天,不用立即进宫授学?」 「你怎麽知道?」夏氏听她提起这个,一脸惊诧,「昨日公主的确令人传来了旨意,说她最近身体抱恙,让我稍待几日再进宫。」 姜珠一听,明白了,她知道宫里出什麽事了。 之後的一下午,姜珠都有些心神难宁,而宫翎陪着他老丈人下棋,也是等到晚宴时候才出现。翁婿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姜珠瞧着,不动声色。 及至天黑,宴席终於散了,告辞一番後,姜珠被扶着上了马车,宫翎也随即跟上。只是刚刚他眉目间还是体贴温存,可是等上了马车之後,他却又是坐於一端,沉默不言,透着刻意为之的疏离。 马车滚动,车轮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姜珠看着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的宫翎,眸光微动。及至半路,她终於开口,「宫翎,宫里是出事了吧?」 宫翎没动,像是没听见。 可是姜珠一直在盯着他,所以一下就看到了他微微翕动的眼睫,她心中了然,顿了半晌,又道:「是皇上身体出了什麽问题吗?」 烛火暗淡里,她的声音很轻浅很平静,可是当她说出这话时,她的心潮却是难抑地激荡着。 宫翎闻言,一瞬间睁开了眼并抬起头。 姜珠见着便知道自己所猜无误了。那她既然没猜错,宫翎不入洞房的事是不是也与此有关呢,她心中忐忑却也存期望。 宫翎看了她片刻,却是垂下了双眸,随即他清清淡淡的声音便在马车里响起,「皇上龙体康健,此事不可多言。」 所以这是真的了吗,只是……姜珠看着宫翎,心沉下,他的态度真是冷得不像话。她转过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可当目光落在自己的左手上时,心又被撩动。来时他握着她的手,还有那一声叹息…… 「宫翎,你到底是什麽意思?」许久後,她直视着他的目光再次问出了口。有些事情她必须要问个明白。 宫翎却只是默然不语,许久之後才垂眸道:「等我想好了,会给你个交代的。」 他还需要想什麽。 宫翎却没了再交谈的意思,他唤停了马车又跳了下去,「先送夫人回府,我有事要处理。」 姜珠看着他转身走开的背影,牙关咬紧了。 当夜宫翎依然宿於书房,宝纹期望落空,暗暗垂泪。姜珠却是巍然不动,宫翎说要想,那麽她便让他想。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宫翎依然宿於书房,姜珠却已然无所谓。 不管怎麽样,她现在可是他明媒正娶,甚至是皇上赐婚的妻子,这一点谁都改不了,而不管他心里有什麽打算,他想就此拿捏住了她,那是想都不要想。前几天她不过是一不小心着了道,被鬼迷了窍,她是永定侯府的姜珠,可不是那种容易摆布的主。更何况如果宫翎真有那种羞辱她的心思,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一点也不介意让他付出一些代价。 眼下她有的是事情做,首要的一点就是打探宫里的消息。皇上身体有恙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宫翎当时虽然言语冷淡,可是不得不承认,他也是在提醒着她,这件事情关系重大,万万不能宣扬。至於为什麽不能宣扬,那是因为皇上这病非同小可。而皇上也就是在一开始的前两天说偶感风寒缺了早朝,之後几天一切照旧,也就是说这病暂时压下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密切关注朝中的局势,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毕竟她的爹刚刚被皇上启用。至於宫翎嘛,想来也轮不到她来担心。她甚至都想,那夜宫翎被急召入宫,是不是皇上以为自己不好,有托孤的意图,毕竟底下还有两位皇子,一个八岁,一个七岁,都尚属稚儿。 不过宫翎会选谁呢,每每想到这个问题,姜珠都不由自主地想起长乐宫那位永寿公主,宫翎可不只一次说过,这位永寿公主将来有一天会称帝天下这个话。不过不得不说,这位永寿公主可不一般,皇上生病,宫中貌似无一人有所反应,唯有她突然偶感风寒,十足配合了皇上的藉口。 当然宫中之事虽然重要,但都是急不得的,而就算她再有心也打探不出太多的消息,所以她只能静观其变。不过这个时候她倒也能更好的熟悉一下宫府了,毕竟现在她可是宫府的女主人。 前两天她一直蛰居正房可实在不应该,不过姑且算是新妇的矜持,可眼下矜持什麽的已然没了必要,她也自然应该四处走走,若不然也真是辜负了这满园子的美景。此时正是芙蓉开遍,翠叶白花,娇嫩无比,偶有红粉色夹於其中,更觉美艳。姜珠徜徉其中,只觉甚是养眼。 宫府人口简单,上无公婆尊长,下无兄弟姊妹,除了一众仆佣,再无旁人,倒是清静得很。宫翎原本倒是寄养在江南宫家本家的,可是後来不知道发生了什麽,宫翎就突然出现在了南疆,并遇到了与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裴基。 第三章 姜珠一开始很好奇其中的故事,不过追问了几次都没打探出什麽来,也只好作罢。她打听到的只是宫家一度苛待宫翎,而宫翎在一次火灾中便突然离家出走。 至今江南宫家都对此事讳莫如深,不过今非昔比,已经没人太过在意这个曾经的江南首富了,数年前的贪腐案,宫家被抄家问罪,如今已经彻底潦倒。不过这次宫翎成亲,宫家倒是来了人,宫翎并不殷勤也未曾怠慢,只像是对待一门普通的亲戚。姜珠听说後,倒是又对其中的往事生出了一些兴趣。 不过总的说来,她挺满意这种情况,无人约束,乐得自在,尤其像她跟宫翎这种情况,若是有个婆婆在,势必能翻了天来。当初她那麽快地应下了这门婚事,也就是考虑到了这点。所以也就是说,不管宫翎娶她是何目的,她嫁给他,真的不算吃了什麽亏。 「小姐,您在笑什麽啊?」 耳旁突然传来宝纹的声音,回头一看,却见她正一脸忧心地看着自己。姜珠摸了摸脸,才觉自己刚才想得出神,居然笑出了声。不过也是,前几天自己再想从容,只怕落在她们眼里还是全身紧绷着,她们不多心还反而有些奇怪了。 想着她前几天入了魔障一般的模样,姜珠不由又嘲笑起自己来,为了宫翎这厮,当真是不值当。患得患失什麽的,一点都要不得,她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他怎麽想、怎麽做,与她何干。 「没事,你家小姐我只是觉得这芙蓉花甚是好看,看得整个人心情都好起来了,欸,你不是一直喜欢这些花吗,去采它几朵插於瓶中如何?」想着,她又笑道。 宝纹看着自家小姐,有些恍神,这几天小姐也笑着,可总是强颜欢笑的样子,而现在虽然依然有些阴翳,可到底比之前要洒脱许多,所以小姐到底在想些什麽呢,「是,那奴婢这就去采。」不过不管怎样,只要小姐能真正开心起来就好了。宝纹想着,应了一声,转身就朝那片花圃走去。 今日的太阳有些热,姜珠也没跟过去,只是在一旁花架下的椅子上坐下。宝瓶站在边上为她打扇,神情有些忐忑,她私下跟夏氏透露了消息,姜珠虽然没罚她,但这两日一直不曾搭理她。宝瓶知道自己错了,也不敢委屈,只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以期小姐能早日原谅自己。 姜珠知道她的心思,可也不理会,对待什麽样的人用什麽样的方式,宝瓶比宝纹聪慧,这样冷着让她自省最好。 宝纹当真是喜爱这些花花草草,再听说小姐看着它心里高兴,便花了心思开始采摘起来。花圃中依然有蝴蝶翩飞,她穿着青衫粉裙地站在里面,时而踮脚、时而俯身,面容纯真、姿态酣然,真是别有一番景致。姜珠看着,脸上的笑容不由又多了起来。 而这时,花圃旁的小径上突然传来了说话声,姜珠一看,却见是府上的两个小丫鬟,此时正一脸兴奋地说着话。不过因为花架上的枝叶茂密且背向着,两人也没发现她。 「你说素素姑娘回来了?」其中一个圆脸的说道。 「是啊,我刚刚听流云说的。」瓜子脸的回道。 「那真是太好了,素素姑娘走了快一个月了,要是再不回来,这後院一准要乱。你没见大人成亲时候,娟子她们竟然还想从中捞油水吗,要是素素姑娘在,她敢吗她。」圆脸丫鬟愤然道。 「素素姑娘怎麽可能在大人成亲的时候在。」瓜子脸丫鬟却突然来了这麽一句。 圆脸丫鬟突然想到什麽,惊疑道:「所以那些传言是真的吗,素素姑娘是特意在这个时候离开的?」 「嘘,你小声点,万一被人听见了多不好。」瓜子脸丫鬟捂住圆脸丫鬟的嘴道。 圆脸丫鬟心知自己冒失,也闭上嘴不再多说,不过当她眼珠子一转看到什麽时候,却又大声道:「你是什麽人,你在做什麽?」说着,走进花圃就要阻拦。 宝纹正要摘头顶上一朵开得正艳的花,突然听到背後传来大喝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两个陌生的丫鬟正拧着眉看着自己,不由有些忐忑,「我、我在摘花啊。」她收回手,颤声道。 「谁让你摘花的,你不知道这里的花不能摘的吗。」圆脸丫鬟一看她手上已经摘了好几枝花,顿时又瞪圆了眼睛。 「啊……」宝纹更加忐忑了,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姜珠,低声又道:「我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你就可以摘吗。」圆脸丫鬟不想放过,继续喝斥道。 可是就在这时,她的身後又传来一个清淡的声音,「这些花有什麽问题吗?」 圆脸丫鬟没想到身後还有人,吓了一跳,转身刚想开口,可一看到来人的打扮,却一下哽住了。 姜珠乌发金钗,红唇玉肤,再加上那一身华服,就这麽盈盈而立,亦是贵气逼人。如今阖府上下还有谁能有如此打扮。 「夫人。」两个丫鬟不约而同地蹲身行礼。 姜珠扫了她们一眼,笑道:「我今日见这花开得正艳,心生欢喜便想摘下几朵置於房中,有何不妥吗?」 「没有、没有。」瓜子脸丫鬟忙不迭地说道。 姜珠视线落在圆脸丫鬟身上,「既然没有什麽不妥,那为何刚才对我的丫鬟如此态度?」 这目光如有实质,压在身上让人直不起身来,再加上那不可捉摸的语气,圆脸丫鬟只觉後背滋出了层层的汗来。她一把跪下颤声道:「奴婢只是一时情急,还请夫人恕罪,只是、只是这芙蓉花是素素姑娘亲手所种,素素姑娘一直不许人采摘,所以奴婢见着才出言制止。奴婢冒犯了夫人,请夫人恕罪。」说着,又磕起头来。 瓜子脸丫鬟见着,也跟着跪下,「请夫人恕罪。」 「素素姑娘?」姜珠眉梢一动。 姜珠身後一个丫鬟见状,站了出来,「回夫人,素素姑娘是府内的管事,府内一应开销、用度都是由她掌管,只是一个月前她因为有事离开了,所以未能向夫人请安。」这丫鬟叫海棠,原是宫府的丫鬟,姜珠嫁过来後分拨到了她的院子里,姜珠看她外秀内慧便有些看重,宫府的事也是问她居多。 姜珠此时听着,倒是有些印象了,很早以前她还是见过这位素素姑娘的。那次宫翎送了礼,可是由秦素素送到了永定侯府,可是自那以後她就再也没见过秦素素。记得那是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气质也是不俗,当时她还腹诽宫翎艳福不浅,现在看来她当初的直觉还未必不准啊。素素姑娘怎麽可能在大人成亲的时候在,呵呵。 不过看样子,这府中上下对这秦素素都是不一般啊,一个芙蓉花圃都被人护成这样,就算是这海棠,明面上不偏不倚,可暗地里却是实实地为人说着话呢。有的时候不偏不倚,那就是一种偏倚,现在这海棠可算得上是她的人了啊。刚还说嫁给宫翎上无公婆尊长,下无兄弟姊妹,没想到这转眼间就又冒出来个女管事。 「既然如此,那这花我也就不摘了,不过已经摘了的,那也没法子了,我会向素素姑娘致歉的,你们两个也起来吧。」姜珠说着,轻轻一笑,转身走人。 等她走了好远,两个跪着的丫鬟才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瓜子脸丫鬟看着自己的小姐妹,埋怨道:「提醒了你好几次小心说话你就是不听,现在好了吧,把夫人都得罪了。」 圆脸丫鬟看着姜珠的背影,却是愤懑不已,「有什麽了不起的,嫁来这麽多日也没见大人过去找她,一看就是不得宠的,嚣张什麽劲啊。」 「喂,你不要命了吗,不要再说了。」瓜子脸丫鬟听她又开始胡说,唬得脸色发青,上前捂住她的嘴就拖着往边上走去,「夫人还是好的,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准就打你一通板子了。」两个丫鬟嘀咕着走开了。 第四章 姜珠被扫了兴致,再加日头越发大了,便也回了屋。 「小姐,这花……」宝纹见姜珠坐在桌前,脸上也没个表情,心里有些忐忑。她意识到自己刚才似乎处理得不妥当,可又说不清楚什麽来着,此时手里捧着刚才摘下来的芙蓉花,一时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 宝瓶倒是察觉得多了一点,她上前半步轻声道:「要不要扔了?」刚才那两丫鬟的话,明显是扫了自家小姐的颜面,那秦素素再怎麽样也只是宫府的管事,甭说只是摘几朵花了,就是把那片花圃都铲平了她又能如何,宝瓶现在只後悔当时没有站出来喝斥她们不知轻重、不识好歹,白白惹得小姐不痛快。 小姐这样的身分,自然是不好跟她们计较的,不然没的落了心胸狭窄的恶名。以後她一定要凶悍些,宝纹是个不顶事的,那个海棠想来也不怎麽靠得住。 「扔了干什麽呢。」宝瓶正想着,姜珠突然开了口,她接过一枝娇嫩的白芙蓉看着道:「这麽好看的花扔了多可惜。」说完又是一笑,「把我嫁妆里的那对天青色细腰瓶拿出来摆着。」 「可……」宝瓶觑了姜珠一眼,有些吃不准她的意思,也不敢多说,犹豫了下便应了声照做。 瓶子很快拿来,宝瓶抱在手里,珍之重之。这两个瓶子可不简单,那是夏氏出嫁时,管萍娘的添箱之物,据说还是前朝宫里的东西,珍贵得很。就是想不到姜珠竟然拿出这麽不凡的东西只为摆那几朵花,若是之前便也罢了,可现在知道这花是那秦素素种的,真是太给她脸了。 姜珠却毫不在意,小心地抚摸了一下瓶子後,就笑咪咪地把它放在了桌案上,然後又仔细地挑了几朵开得好的芙蓉花,精心修剪一番後放入了瓶中。石青色的细腰瓶素净雅致,加上那几朵娇意盈然的芙蓉,当真是赏心悦目极了。 「小姐,这个要摆在哪里?」宝纹目光也是极为柔和,她见姜珠插完了花,便问道。 「自然是摆在显眼处了。」姜珠声音很淡,她侧着头看着,面带微笑,好像一心沉浸在了这花与瓶的美丽之中。 这时,门外却有丫鬟进入,「夫人,素素姑娘求见。」 一时的平静被打破,宝瓶跟宝纹面面相觑,不知道秦素素来干什麽,然而姜珠却没有太大意外,她只是眉目一转又微微一笑,「请。」 秦素素很快就进来了,她穿着一身淡绿色的裙装,脂粉淡扫,笑容谦和,如墨黑发随着莲步轻移而轻轻摆动,别具婀娜。不得不说,这是一位让人乍一见面就心生好感的人,「素素见过夫人。」她的仪态也是无可指摘,举手投足皆优雅从容。 姜珠坐在首座,微笑颔首,「姑娘客气了,请坐。」 「谢夫人。」秦素素又施了一礼,这才抬起头想要入座,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桌案上那艳丽的芙蓉花时,视线却是一怔,不过等她看到花底下那瓶子时,目光却一下变了。 姜珠适时开口,「哦,我得先跟素素姑娘赔个不是,先前不知就里,只看这花开得正好便想摘几朵放在屋中,哪知……」说到这,她低头掩口像是有些惭愧,转而却又抬起头夸赞道:「素素姑娘也真真是个妙人,把这芙蓉花照料得这般多姿。只是这花摘也摘了,再安上去却也不成,幸亏我还能找出这样一个瓶子,也算是没有亏待了它。」 这一番话说得谦逊之极,在场之人脸上却是风云变幻。宝纹见惯了自家小姐放肆张扬,何曾见过她这般细致小心,这简直不像是自家小姐该有的作风。宝瓶亦是看不透,她先前只当小姐是面上说说,谁知她竟然真是致歉了,这秦素素什麽身分,小姐何至於这般低声下气。 秦素素也是脸色大变,未等姜珠说完便道:「夫人言重了,这花不过是素素随意种下的,当不得这般重视,夫人拿出这麽一个珍贵的瓶子实在是抬爱它了。」她博文广识,如何认不出这瓶子的价值。 「哦?」姜珠眉目一动,却是意味难辨。 秦素素不知心里想什麽,头低得越发下去了。 「欸,素素姑娘还站着做什麽,不必拘礼,快快坐下。」姜珠见她还站着,又一脸慈爱地说道。 「谢夫人。」秦素素抿了抿唇,还是坐下。 丫鬟上了茶,芳香剔透。秦素素浅抿一口,便知这是上等的碧螺春了。沉默半晌,秦素素却又站了起来,她开口道:「此次前来是想向夫人致歉的,夫人与大人大婚,素素本该操持左右的,只是家中有事不得不归。」 姜珠原本在悠闲地喝茶,听到这话也不曾有什麽反应,只是淡笑道:「那这事可处理好了?」 「谢夫人关心,已经好了。」秦素素垂眸回道。 「哦。」姜珠点点头,却只是应了一个字。 秦素素便又道:「如无要事,素素就先退下了,夫人好好休息。」 姜珠也不留客,只是说道:「也好,素素姑娘舟车劳顿,也应该早些休息。」 「是。」秦素素浅浅施礼,退身离去。身量纤细、背影曼妙,又是一番好风景。 姜珠放下茶杯,脸上笑容不退,只是眼神有些深邃。 「小姐……」宝纹有些不安,上前唤道。 姜珠却没理她,只是闲闲地问向一旁的海棠,「这位素素姑娘是什麽人?」主不像主,仆不像仆,倒是有趣得很。 海棠此时神色有些拘谨,语气也多了几分恭谨,「回夫人,素素姑娘原是大人一名部下的妹妹。兄妹两人是孤儿,原本一直相依为命着,後来那人死後,就把她托付给了大人,这次大人回京,她也就跟了过来。」 姜珠看着低着头仔细作答的海棠,嘴角浮了浮,这丫头倒真的是独具慧心,「她今年多大了?」 「今年整好二十。」 「不曾婚配吗?」 「据说曾经许过人家的,只是後来不知因为何事退了婚。」海棠顿了顿,又道:「後来大人也曾替她安排过婚事,但都被她推了,据说是此生不想再嫁了。」 「哦?」此生不想再嫁,就想守着宫翎?姜珠一笑,觉得这事真的是有意思得很。 不过这秦素素,她还真是讨厌不起来。知分寸、懂进退,不骄纵、守本分,真的是让人指不出半点错来。 海棠看着新夫人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是低下了头。她是特意被大人挑中拨到夫人身边的,当时大人特意吩咐了一句好生伺候着夫人,她一直记着,可是因为这几天大人一直不来,她便把这句话忽略了,现在想来当真是後怕。 这几天夫人情绪明显低落,她便以为夫人是个泛泛之辈,甚至在花圃之中夫人说出会向素素姑娘致歉这句话时,她都心生出了半分轻视,可是就在刚才她才知自己大错特错。 夫人如何是泛泛之辈,她看似避让,实则是以退为进,静观其变。倘若素素姑娘是骄纵之人,听闻芙蓉花被摘後大闹,她大可有理由打压;而素素姑娘一旦示弱,那麽夫人的地位最起码在表面上是不可撼动了。 而那珍贵的细腰瓶、上等的碧螺春,更是彰显了夫人高明。芙蓉花再美丽,又能比得过它们几分。无形之中,夫人就让素素姑娘硬生生地低了她一个头,而偏偏无一人能说出一个不是来。眼皮子浅的人要说的,只怕也是夫人忌惮素素姑娘,不单不敢摘了芙蓉花,还得好生照料着。 夫人不张扬、不蛮横,可是她只轻轻一个举动,就控了全场。素素姑娘再兰心蕙质,只怕也是自愧弗如啊。而她从今以後也自然要立於夫人一侧。大人是信任她才安排到夫人身边,而夫人刚才那几句话,也是表明了一个信任的态度。想着,海棠的目光坚定下来。 也正一脸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