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悍妇 上》 第一章 【第一章】 痛,浑身都痛…… 林月娘醒过来的第一感觉就是自己要痛死了,可比痛更难熬的是无尽的寒冷,就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窖里,冷得她直打哆嗦。 脑子里反覆播放着一个约莫二十岁女孩的记忆,像是灵魂在碰撞,林月娘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响得她睁不开眼,只觉得恶心烦躁。她动了动身子,可没能成功,就连手指尖也没动一下。 耳边传来一个尖锐的咒骂声,直吵得林月娘耳膜突突作响,她耐着性子听着那些人争辩,恍然觉得这个梦太他妈悲催。 「娘,大嫂刚嫁过来没几天呢,人就出了这麽大的差池,这说出去也不好听啊。」 一听自家闺女为外人抱不平,老婆子王氏不干了,眼角一耷拉,不耐烦地嚷嚷道:「有啥不好听的,她娘是个寡妇,她爹是个绝户,这村里谁不知道。瞧瞧,你大哥不就是吊着她抽了几鞭子吗,这就受不住了,寻死觅活的,难不成谁家当媳妇的还不挨揍啊。」 李巧凤踌躇了一下,她对她娘的性子清楚得很,眼皮子浅不说,还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除了对不成器的大哥百般顺着之外,心里就搁不下其他人。这会儿发作了病重的大嫂,又挡着几个兄弟姊妹去请大夫,可不就是因为看上了大嫂的那点嫁妆了。当初大哥下聘的六两银子是她娘亲口应下的,可刚娶了媳妇,正屋那边就心疼肝疼地闹腾起来了。 这些日子李巧凤冷眼看着,大嫂是个能干又没脾气的,管着一家人的吃喝拉撒,还得受着她娘跟二嫂的磋磨,更重要是,大哥也是三天两头变卖大嫂的嫁妆拿了钱出去鬼混,一不顺心就要动手打。 可她看在眼里也不能阻止啥,只能恨这个大嫂不争气,不然本该是理直气壮拿着大哥把柄的人,怎麽能活到这个分儿上。想到大哥那些个不为人知的事儿,李巧凤实在说不上是厌恶还是不忿。 「娘,这会儿天还早,我去地里瞅瞅去。」李巧凤有些担心地看了一眼炕上脸色都有些乌青的大嫂,又瞥了一眼坐在梨花椅上嗑瓜子儿的二嫂。这要是再耽搁下去,指不定就真的出了人命呢,她得赶紧去告诉她爹一声,免得家里惹上官司,就算是不为大嫂,她也得想想自己的亲事呢。 原本王氏心里就琢磨着事儿呢,见自家死心眼的闺女说走,她赶紧挥手应了。 「老二家媳妇,我屋里柜橱里头有几个鸡蛋,你去给冲两碗红糖鸡蛋。」见二儿媳没动弹,王氏也明白这媳妇是怕大房占便宜呢,「行了,哭丧个脸给谁看啊,那鸡蛋你跟老大家一人一半。」其实说一半,也不过四五个,那还是她从鸡窝里拿了没来得及藏起来的呢。 钱氏一听有好处,眼睛一亮,赶忙松了口地奉承几句,「娘,您可真疼我们当媳妇的。这大嫂也忒不识好歹,不就是被吊了半宿呗,这就想不开了。」 这年头一个鸡蛋都要两文钱,婆婆平日里看那些物件看得贼紧,就算是公公也不一定能吃到,也就是家里有事儿了,或者婆婆娘家那边来人了,才会拿出几个来殷勤一下,也算是显摆显摆。 不耐烦地把钱氏赶出大房家院子,王氏心里才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炕上不省人事的人,她眼里露出一丝嫌恶,然後麻溜地关上了屋门,接着一撸袖子,就开始捯饬屋里的几口箱子。 林家两口子是个护短的,嫁妆倒是没少送,往日里王氏倒是藉着各种由头从老大家的手里抠搜出一些来,可真金白银的却真的是没见到过。想到当初为了瞒下老大身上的那些毛病,她狠着心给林家当家奶奶送了那麽些银子,後来为了让打听事儿的林庄永两口子安心,更是亲自去下了六两银子的聘礼。 「该死的丧门星,到底把银子藏哪了。」嘴里愤愤地抱怨着,王氏窝着滚圆的身子四下翻找。 林月娘是听清楚了这事儿,就算身上有了些气力她也没睁眼,因为她还当是在梦里呢。不过就算是作梦,也不能放任人欺负到自己脑袋上啊,当下手里在炕边儿摸索了一把,一个烛台一样的物件就握在了手里。 哐啷啷啷,还撅着屁股乱翻倒的王氏只觉得後背一疼,整个人就往前栽进了箱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後臀部又是一疼,直让她龇牙咧嘴的,「哪个小娘养的敢打老娘!」 这边骂骂咧咧的还没爬起身来,拴着的木门就被啪啪啪地拍得直响,就连门栓上的尘土都被震乱飞。 「你个死婆娘,赶紧开门。」李老汉的口气并不好,娘们家家的事儿,他个大老爷们的懒得掺和,所以对自家婆娘磋磨儿媳妇的事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刚刚在地头上,自家闺女像是堵着嗓子那麽犹犹豫豫地说老大家媳妇眼看就不行了,可是把他吓了一跳。 王氏被这响声吓得一个哆嗦,再看炕上,林月娘这小娘们还青着脸躺着,可地上却有一个烛台打晃,难道是哪路的鬼怪作孽,想到这,王氏脸上的恼怒直接换上了惶恐,原本锥子型脸上的刻薄表情也被吓得一点不剩,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也瞪得老大。 见屋里半天没个响声,李老汉有些不耐烦了,劈里啪啦地又开始砸门。而跟着他一起来看热闹的几个乡亲也不断地劝着,说是劝,不过是来看笑话的居多。 一个寒瘮,王氏赶紧回身把翻腾出来的衣裳、物件往箱子里塞去,可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害怕,心里越着急手上的动作就越乱。 林月娘眯着眼瞧着所谓的婆婆那副见鬼的样子,嘴角一挑,再次握住炕角里那条甩牲口的鞭子捋过去。她手底下可是有准头的,当初选修中医针灸学可不是白学的,哪疼哪痒的最是清楚不过。 「婆婆,您这是翻找啥呢?」林月娘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得,这次王氏可真是见了鬼了,脚下一软,她跌坐在林月娘的嫁妆箱上。换了几口气儿才捂着屁股站起来,哆哆嗦嗦地指着林月娘嚷道,「你个挨千刀的,有娘生,没爹养的扫把星!」虽然骂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可王氏到底顾忌着林月娘手里掂着的鞭子,不敢扑到炕上去闹腾。 那鞭子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楚的,是自家老大从那种小倌儿那里搞来的,打人是最疼但最不容易留血的。王氏惯是个浑的,想来是欺软怕硬,只在家里当个母大虫,可要真对上比自己狠的,她还真不是个对手,所以嘴上骂骂咧咧的,各种放狠话,就是不敢招呼那小娘养的面皮去。 「你个阴沟子的破鞋,我家娶了你算是倒了八辈子血楣,挨千刀的死娘们,这是要逼死老娘啊……」王氏见讨不得好,索性一屁股半坐在箱子上开始蹬腿,那模样,说是撒泼都算是夸她的。还没蹭两下腿呢,屁股上被鞭子抽伤的地方就撕拉撕拉地疼起来,她嗷的一声就号起来,「新媳妇要逼死婆婆了,老天爷啊,祢快睁开眼看看啊!」 林月娘也不管她号得多难听,只撇着嘴当看戏一样瞅着。倒是外面的李老汉听了这声儿受不住了,直接让自家老二把门撞开。 门一撞开,王氏就连滚带爬地窜到自家男人跟前,扒拉着李老汉的胳膊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这儿媳妇她要不起了,还甩着鞭子抽她。 别说是李老汉,就连听着声儿寻摸过来的老二媳妇钱氏的嘴角都开始抽起来了,自家大嫂那副快咽气儿的模样,别说是抽人了,就连说句话估计都难,婆婆莫不是见鬼了。 邻家孙大嫂可是看不下去了,「李家婶子,你说月娘抽你了,可是抽到哪了,伤到哪了?也让大家瞧瞧,好给你作主不是。」 「就是,李家妹子,不是我说你,好好的新媳妇病成这样了,你还往人脑门上扣屎盆子,这可是缺德的事儿啊。」 「也不知道林家知道了,饶不饶得了你们。」 「老天爷睁着眼呢,可别糟践了别人做下遭天谴的事儿啊,林岸村不就有一家人遭了报应,地里现在还种不出庄稼呢。」 王氏咋说,难不成当众扒了裤子让人看看後臀上有没有伤,那不是找死吗,她期期艾艾憋红了脸也没能说出个一二来。至於乾号着林月娘打她的事儿,任谁看了躺在炕上还生死不明、病怏怏的小媳妇,也不会相信的啊,尤其是看到人家屋里暗红的陪嫁箱子被捯饬得乱七八糟,大家的心里也算是有底儿了。 第二章 「行了,还不嫌丢人啊。」感觉到周围人的鄙夷,李老汉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看头发尖儿都要冒烟了。他阴沉着脸,一双浑浊的眼狠狠地瞪着王氏,「你个死婆娘,没事儿少作点妖,老李家的脸都给你丢尽了。要是皮肉松快了,赶明儿就给我去刨地去。」 见李老汉脸色不善,王氏也不敢再闹腾了。 「让一让,大夫来了。」李巧凤也是李家难得的一个明白人儿,在通知了她爹以後,一溜烟儿地去村东请了赤脚大夫。 「哎,看来回不去了。」 林月娘靠在炕柜上,很淡定地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嘴里,然後……成功噎住了。因为她听到了王氏心啊肝啊地喊着她那便宜丈夫李德旺回来了。 她穿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凭着记忆里对李德旺的那麽点印象,还真说不出那是个什麽德行的人。不是说失忆了,而是原身有些忒胆小懦弱,对李德旺从来都是百依百顺,就算挨了打还得担心人家会不会休了她。 不是她说,原身这样不被丈夫家暴致死,也得被婆婆、弟妹磋磨死。这不,还没过一个月,就让自己鸠占鹊巢了。 眯了眯眼,林月娘缓口气儿,她可不是原身那种只会嘤嘤嘤偷哭的人,想欺负她,先看看自己斤两够不够吧。至於会不会被人说性格大变,林月娘表示,不就是几句话的事儿吗,谁家闺女死过那麽一遭,到了回鬼门关,还不得变变性子啊。至於悍妇的名声,要是能保她一辈子不被人欺负,那她倒是不在意的。 「娘,那个小贱人哪有那脾性,要我说,是您癔症了吧。」窗户外头隐隐约约传来个不耐烦的声音,「我爹那人就是好面子,没见我那麽折腾,我爹都没说过一句重话吗。您要真想收拾谁,背地儿里动手不就得了,难不成她还敢放个屁出来,给她胆她也不敢去告状啊。」 「儿啊,还是你跟娘亲,你那没出息的弟弟有了媳妇忘了娘,我还没让他媳妇干啥呢,他就跟我招呼起来了。」王氏假意抹了把眼泪,圆滚滚的身子颤了几下,连带着那腮上的横肉都抖了抖。 「那也是因为娘疼我啊。」李德旺小豆眼一眯,龇着一口黄牙凑到王氏跟前,「娘,您再给儿子点钱呗,前几天栓子热着了,好几天都吃不下饭了。您也知道,儿子的活计可是栓子帮着说成的,现在人有病了,咱们咋也得表示表示不是。」 李德旺嘴里的栓子,王氏是知道的,那也是小倌馆里出来的人,可架不住人家有本事啊,能给她儿子说成衙门里的事儿。所以她对儿子跟那没屁眼的阉人交好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甚至还帮忙瞒着自家老头子。 王氏也是心偏到胳肢窝里了,把大儿子让进屋里,就抠摸出半两银子塞过去。其实也好理解,两个成了亲的儿子,老大处处向着自己,不管自个怎麽折腾、算计他媳妇,他都跟自己亲着;老二就不行了,护媳妇护得不行,而且老二媳妇也是个会装的,成天跟自己呛了声就去找老二哭丧告状,直挑拨得自家母子关系绷得很紧,她这当娘的能喜欢才奇怪呢。 得了钱,李德旺也不卖乖痴缠了,招呼了声就回了自己院儿里。 一进屋,也不管林月娘身子怎麽样,直接呸了一口,粗声粗气地让人给他让地儿。 林月娘眼皮儿也不抬一下,更别说让地儿了。 「你个死婆娘,耳朵聋了啊,是不是皮有点痒了!」想到栓子看这个女人时候那副愣了眼的垂涎模样,李德旺心里就又气又恼的。这个狐狸精不就是凭着一张好面皮吸引了栓子的目光呗,想到这,原本还又妒又恨的李德旺扭曲诡异的心里突然浮出一个骇人的想法,毁了这张脸,看她还怎麽勾引自己的心上人。 阴暗地笑了两声,他往前一扑就要去自己藏工具的墙角小奁篓里找鞭子、绳子跟烛台了。可还没等他爬上炕头,裤裆处就传来一阵痛楚。 林月娘拄着脑袋,眨巴眨巴眼睛看着气哼哼地捂着裤裆的男人。 而不防备被打了重点的李德旺现在更是火冒三丈,这该死的小娘们是要造反啊。夹着下身缓了半天气儿才堪堪站稳了,这次不光是心里恼火了,眼看着那一双黑豆眼都像刀子一样割向林月娘了。 李德旺身材虽然不高,没法一步跃上炕头,但男人犯了狠,那力气可不是女人比得上的。好在林月娘手疾眼快,趁着李德旺第二次往炕上跳的工夫直接掀了炕桌,连带着桌上的一碗开水泼到了对方身上。疼得那二流子龇牙咧嘴地哼哼着,嘴里也跟他娘一样不三不四地骂着不入耳的脏话。 原本还觉得好笑的林月娘,一听见对方骂爹咒娘的也来了气。前世的时候,林月娘父母缘薄,可记忆里父母对她是很好、很宠的,为了身上有病的她开心,甚至没再要个二胎。後来她懂事儿了,劝说父母要个小弟弟,可就在那个关口,实验室爆炸,父母遇难,从此以後,父母就成了她心上的一道伤,谁都不能碰。 心里气恼,林月娘手上甩着的鞭子就越发地凌厉,专挑不好给人看的地方抽,还拿捏着力道,会让肉疼但顶多会留下条红印儿,等他真叫了人来验伤,估计那印记也早消散得差不多了。 这回儿李德旺是真吓得不轻,他抱着头不停地打滚,鼻涕、眼泪都飙出来了。可还没等他哭号出声,林月娘就一撇嘴露了哭腔,哭天喊地地求饶,要是看不到屋里情形的人听见了,铁定得不赞同地摇着头说一句李家儿子又造孽了。 王氏在正屋门前,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响动,见老大又折腾他媳妇呢,心里诡异地满足了,还是大儿子贴心,知道给自己出气。 老二家的钱氏站在自家屋门口,满眼看笑话地瞅了一眼大房那边,然後扭身进了屋子去哄孩子了。 倒是李巧凤咬了咬下唇,扶着小屋的门框有点不忍心。可想到自家爹娘的态度,她也只能装作啥也没听见。 李德旺黑红着脸也不敢说话,更不敢哭爹喊娘了,生怕眼前这个嘴里哭嚷着可脸上还带了威胁笑意的残暴女人再发疯。他可禁不住了,这会儿浑身上下逮哪哪疼呢,尤其是两腿之间,简直是要命地疼。 「你、你这没个本分的贱……妇人……」原来想继续开骂的李德旺见林月娘又举起了鞭子,赶紧改口把贱人换作了妇人,「这种凶悍的婆娘哪家能容得下,本来瞧着你也是个好的,老子才好言好语地娶回来,你要再不识抬举,赶明儿我就休了你。」往日里,他每次在栓子那受了气,总要回来折磨一番林月娘,而且次次都拿休弃的事儿作由头,让她不敢吭声。 可现在的林月娘可不是过去那个受气包了,「休了我,七出之条我是犯了哪个了。别说我伺候着你一家老小、侍奉姑婆,从不犯口舌之争,家里家外谁不说我个能干。更何况你可别忘了,咱到现在还没圆房呢,你要是没名没由地休了我,就算你在衙门当差,也少不了吃挂落,要是我再告你个与人通奸,且看你是被乱棍打死,还是我没了名声被赶出李家村。」 她说这番话是极为嚣张的,也很漂亮,丝毫没有露怯。哼,她想要的可不是休书,就算要离开她也得拿回嫁妆、握住钱财、拿了和离书走,她可没想过以後绞了头发当姑子,等风声过去了,她还要找个汉子过自家的日子呢。 至於为啥她那麽笃定李德旺有问题,自然是因为打成亲起,这两人就没有圆房。林月娘也瞧过自己的模样,虽然算不上是啥顶了天的美人儿,可也算是清秀可人,加上在家时候常上山爬树的,身高也不算低,身材更是凹凸有致。要是这样,新婚之夜都没让这男人碰一下,要嘛就是对方不行,要嘛就是对方跟别人有奸情,不管是哪种情形,对方铁定不敢宣扬出去。 关於说要去找李家村的长辈主持公道啥的,她想都没想过,所谓人在屋檐下,现在她姓林的到了姓李的地盘,人家难道会为了个外人得罪李老汉一家吗。就是因为想得透澈,林月娘心里才会有了计较,既然李家人不把她当人看,她就闹个天翻地覆,然後拿了和离书走! 一听林月娘说要闹到衙门去,李德旺不由缩了缩身子,脸色更是差得不行,现在他是内心、身体双重被碾压啊。 啪!林月娘的鞭子狠狠甩在李德旺两腿之间的空档上,「识相的,把吞了的嫁妆给我补上,一分一厘都不能缺,到时候,我还能考虑一下和离的事儿。要不然……」声音微微一顿,林月娘眯眼冷笑,目光不善地瞟了一眼李德旺的那处子孙根,「但凡有我在的地方,你可就得小心了。」 第三章 李德旺两腿一夹,然後骚臭的气味就弥散开了。得了林月娘放人的话,他才屁滚尿流地踉跄着往正院儿跑去,只是那姿势,怎麽看都像是玩杂耍的猴子。 当天没顾得上吃後晌饭,李德旺就夹了尾巴回了镇上,临走前都没敢去自家院里收拾两件衣裳。 第二天一大早,王氏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宰了自家看门的大黑狗把血泼到了林月娘门前,又神神叨叨地弄了几张黄符啪啪啪地贴在大房门上。虽然林月娘并不在意,可那神神叨叨的也是厌烦得很,尤其是那两盆子的狗血,血腥味冲得人都犯恶心。 隔着窗户,她瞄见王氏又逮着一只不断搧翅膀的大公鸡作妖,心里嗤之以鼻,要真有妖怪,估计也得被王氏烦死。 下了炕,林月娘套了一件蓝底儿白花的衣裳,临出门还往头上插了一支新发簪,打扮得漂漂亮亮,这才开了屋门。 王氏端着一盆子鸡血正要泼呢,一见林月娘出来,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林月娘往前走了几步,也不嫌地上的狗血脏,沾了鞋底儿。站在王氏跟前,她冷笑,「哟,婆婆您这是干啥呢,招魂儿呢。」 也不知道是心里有鬼还是被媳妇的样子吓的,王氏手一抖,只觉得盆子一歪,还温热的鸡血就洒了自己满身,黏黏糊糊的,差点就让她翻了白眼昏过去。 王氏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咧着嘴就开始号叫起来,尤其是想到自家儿子那副见鬼的样子,心里是又疼又恨的,直接戳着林月娘的鼻子骂道:「老婆子是活不下去罗,娶了个糟心的搅屎棍子媳妇,现在还泼了老娘满身的鸡血,这是要咒死我啊。」 这可是无理搅三分了。 刚从地里干活儿回来的李老汉,还没放下锄头就看到自家婆娘满身黑血,又是土又是泥地在地上撒泼,而大儿媳妇也是一脸委屈,不知所措的模样,再看从田埂里干活回家的人都聚到一起,隔着篱笆对这院儿里的事儿指指点点的,他的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怒不可遏地上去拽起了王氏。 这王氏他还能不知道吗,没事儿就爱找人麻烦,尤其是拿捏面团性子的老大媳妇,这麽多年了,好容易过了回当婆婆的瘾,所以越发地不收敛。再瞧地上的血,还有大门洞里没了气儿的狗跟大院儿里的那只大公鸡,可不是这老婆子皮肉痒痒了,「还不给我滚进屋去,老大家媳妇,你也进来。」 毕竟是一家之主,李老汉的话还没人敢反驳,所以即便王氏有些不情不愿,可还是捋了捋头发进了屋子。 林月娘进了正屋的门,看到李老汉盘腿坐在炕头,正吧唧吧唧地抽着旱菸,看向自己的神色也算不上好。 「老大家媳妇,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懂事儿的,咋也生出这些个事端,瞧瞧今儿的事儿,把我们老李家的脸都丢光了,这往後谁不得在背地儿里偷戳咱们的脊梁骨啊。」李老汉看了一眼狼狈的婆娘,相比於林月娘这个外人,他到底是偏心自家婆娘的,「就算你娘有啥不对的地方,你个当人儿媳妇的也不能动手啊,天底下哪家的婆娘敢泼婆婆鸡血啊。」 这是盖棺论定了,这当公爹的是铁了心要让她忍下这口气啊,不然光看自己院子里那些血,都能清楚咋回事儿了。再说了,没有王氏的许可,谁能冲到正院去逮鸡杀啊。 她心里嗤笑一声,脸上却带了惊恐的表情,故作委屈地磕磕巴巴开口解释道:「公公,您可不能这麽说,婆婆咋欺虐儿媳,儿媳可都不敢说一个不字儿,这麽长时间了,您还能不知道吗。 可儿媳去镇上的时候,可是听过官家的人念布告,说皇上大老爷最厌恶巫蛊、诅咒啥的。我家爹爹去县上的时候也听说过,贵人们最讨厌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儿,泼狗血、洒鸡血这种事儿,一旦被人告了,可是了不得的,只怕相公在衙门也得受到牵连呢。」 李老汉被这麽一噎,脸色也是变了又变。庄稼户里出一个能在衙门当差的人,那可是祖坟上冒青烟的,虽然自家儿子只是在衙门後院儿,可那也是官家的活儿不是。 还没等王氏回过神来,李老汉就把菸袋锅狠狠砸在炕桌上,伸手构着就给了自家婆娘一脖子拐。王氏滚圆的身子直接撞在了炕沿上,然後又被劈头盖脸地一阵打骂。 她这麽多年在家里作威作福,哪受过这种委屈,嗷的一声反身就把李老汉压到了炕上。 原本李老汉也是为了出口气儿,打了两下心里舒坦了,就想着让老大家媳妇去收拾了院子里的鸡血啥的,谁知道王氏是个不着调的,连撕带咬地扑到他身上开始闹腾,他那张老脸更是被挠花了,更恶心的是王氏一边骂还一边儿喷口水,让他躲都没地儿躲。 林月娘皱着眉,一脸担忧地看着打成一团的两人,看样子是想拉架但不知道咋拉。 「你个老不死的鳖孙、不要逼脸的老东西!敢糟蹋老娘,看我今儿不挠死你……」 见李老汉气得浑身都哆嗦开了,林月娘才跑出屋子,满脸焦急地招呼了二房的去拉架,见篱笆外面还有两个凑在一起唠嗑的媳妇,就带着哭腔又说了一遍正屋的事儿。 两媳妇看了一眼,又瞅着李家老二跟二媳妇也都红着眼往正屋跑,踢哩哐啷的声儿是一刻不停,也不知道是真想拉架还是去凑热闹,反正两人是一副好心地帮着去说和了。 李老汉不承想有外人来了,再听自家婆娘越老越不知个轻重,什麽没脸没皮的话都往外说,心里一急,他抽出裤腰带就把人捆上了,最後更是连着搧了她好几个巴掌。 就算老大外面有那不正经的人儿,她也不能这麽堂而皇之地说出来啊,老大是有点本事,可这屋里还有个新媳妇呢,这事儿说出去咋都不占理不是。 王氏被搧得头昏眼花,这麽一阵的鸡飞狗跳,她也清醒了不少。虽然脸肿着,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了,可看向林月娘的目光还是恨恨不忿的。 今儿的事儿只怕善了不了了,来拉架的两人儿可是有名的长舌妇,估摸着一出自家的院门,就能把这家丑传得人尽皆知。 「公公,这会儿重要的可是把那些鸡血、狗血收拾了,要不然相公也得不了好。」林月娘压下看戏的表情,她才不会给李家当家人留下把柄,就算要露狐狸尾巴,那也得等和离了以後,「可您也知道儿媳是个胆小的,看见那血腥就犯晕……」 话没说尽,但李老汉又不是傻子,再加上刚才闹腾的,他也有些筋疲力尽,只能挥挥手让老二去把那些污秽打扫了。 林月娘出了屋子,看到死透了的鸡跟狗,二话没说,提溜起来就去了灶房。不说狗怎麽处理,只说鸡肉可是好东西呢,麻溜地烧了热水,然後用开水烫毛,把五脏六腑拨弄乾净。这就剁了鸡块,然後扒拉了一下灶房里有的调味料,也不说多少,一股脑地撮了一把丢进锅里去炖上了。 这个年头吃口肉都难,她穿越来好几天了,虽然仗着李家没理,狠狠从王氏那讹了几个鸡蛋,但也是吃得嘴里寡淡得很,而家里偶尔买条鲜肉吧,还被王氏把持着。至於过年杀猪的腌肉,直接给王氏搬到自个儿屋里了,不到过年过节或者家里来人,王氏是不会炖肉的,顶多一盆子菜里剁点肉沫吃。 原本她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弄只鸡吃,谁曾想,她还没寻摸出个好法子,王氏巴巴地就把大公鸡送上来了。 没一会儿闻到了肉香味儿,钱氏倒是个心眼尖的,赶忙打发自家大儿子去灶房瞧瞧。而李老汉也闻到了,毕竟好几天没吃过肉味了,心里怎能没个念想,但他自恃身分,拿捏着个架子,吧唧吧唧吐了几口烟雾就回了屋,反正等吃饭的时候,那连肉带汤的都得上桌。 香味顺着窗户进屋,王氏嗅了嗅,可她被绑了个结实,一点都动弹不了啊,嘴跟脸更是胀得发疼,根本不敢再开口叫嚷。 「行了,是咱老李家对不住老大媳妇,你以後也收敛着点,别没事儿找事儿了。我瞧着老大媳妇也是个明白事理的,不然早跟钱氏学起来了。」李老汉揉了揉青筋直跳的额头,看着被绑成一团肉还在炕上哼唧哼唧不停蠕动的婆娘,心里啐得要死。年纪越大,日子越好,这婆娘倒是越发地拎不清了,再这麽闹腾下去,老大媳妇娶不就等於白娶了吗。 他心里清楚大儿子那点毛病,也一直觉得儿子是被外面的人勾引了,心眼也是一时被猪油糊住了,反正不管儿子喜不喜欢自家媳妇,这圆了房,迟早就能生个娃吧,也算是留了种了。可这老婆子,没事儿就胡搅,真是败家娘们啊。 第四章 最终李老汉等的鸡肉、鸡汤都没上桌,倒是李青暖跟二房几个小的早早就吃了顿好的。偏偏他还不知道该咋开口,估摸着老大家不会是想吃独食吧,所以就问了一句。 谁知道林月娘一脸茫然,紧接着恍然说道,她担心公公跟婆婆看见那物件难受,就跟二房和李巧凤一起吃了。但那狗肉刚让老二处理了,赶明儿就能炖上吃了。吃了饭,林月娘还专门问李老汉,赶明炖好的狗肉他要不要吃,直让李老汉憋了一肚子气。 一个是因为林月娘的病好了,再者是王氏觉得自己受了她的磋磨想要报复,加上老二家媳妇不是个好相与的,所以还没等王氏脸上消肿,她就蹦跳着指派起了林月娘干活。 这不就两天的工夫,她是可着劲儿地折腾林月娘。洗衣、做饭、喂猪、喂鸡儿,还带着让她刷泔水桶跟尿桶。看着一股子尿骚味还有污秽物的尿桶,王氏啧啧地咂了砸嘴,为了让污垢难冲洗下来,她可是忍了好几天没刷洗了,这次还看不到林月娘恶心的表情吗。 想到她给洗衣服,没洗乾净不要紧,居然弄了许多水虫子在衣服里。喂猪时候,竟然把家里刚磨的苞米粉拌成了猪食。还有喂鸡,不仅把鸡儿放出了窝跑出了院子,还糟蹋了二婶子家的菜园子,让自己是又赔罪又赔物件的,别提多窝火了。 既然不能喂猪、喂鸡,那就刷洗尿桶跟泔水桶吧,这回儿倒要瞧瞧她还能玩出个什麽花样来。 林月娘瞧着王氏那个得意劲儿,再看钱氏捂着鼻子一副恶心的模样,不由冷笑。倒是李巧凤貌似同情地来劝了两句,不过说实在了,那几句话就是让她忍一忍,可不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拿了个小板凳坐在院里的井边上,林月娘捏着鼻子用手里高粱杆弄的刷子翻了两下全是污垢、糙油泥的泔水桶跟尿桶啥的。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就等王氏搬了椅子嗑着瓜子儿监工的时候,手下一松,眼睁睁地看着还带着某种排泄物的尿桶掉进了井里。接着一阵劈里啪啦的,一盆子脏水还有黑不溜秋不知多少年积累的油渍泥的泔水桶接二连三地掉进了井里。 得了,这次不用林月娘开口,王氏就开腔喷些污言秽语了,「你个死娘们,这是要糟践谁啊!让你刷个泔水桶、尿桶你就这个样,以後老娘躺倒炕上动不了了,让你端个屎尿你还不得骑到老娘头上。脏眼的玩意儿,活着也是祸害,听说你们村就有寡妇做那爬墙的勾当,谁知道你是不是个好的。」 这骂起来可真是荤素不忌,要是原装本土的小娘子,指不定就被她骂得羞臊了。不过林月娘跟人撕逼也不是虚的,打王氏闷棍是在人前,人後自然是怎麽舒坦怎麽来了,「别说您躺倒炕上了,就现在您确定自己的脖子不会被我坐折了,骨头嘎嘣的一声,有可能脑袋就掉下来了吗。当然您肉多,估计不会直接掉下来,会挂在身上左右晃荡。」 林月娘是声音幽幽,凑近王氏,「我听说公公以前是有元配媳妇的,只是後来婆婆您看上了李家的家底儿死活嫁过来当小的。当初那元配媳妇咋会去三岔沟的庙里求孩子,婆婆您知道为啥不?公公现在也算是壮年,要是再找一个年轻的,凭着家里的家底儿也不是啥难事儿吧,您说是不是呢。 哦,忘了说了,儿媳可真是希望您年年能抓奸,抓奸能抓双呢,祝您在公公的衣服上寻摸见几根妇人的头发,再不成就是有点插花、擦粉的香气儿也好啊。 至於小叔,有弟妹在,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护着您,小姑子这些年可也跟您不贴心啊,不然她私下里跟公公说请媒人的事儿,您咋还被蒙在鼓里呢。至於相公,三天五天不照面的,回来一趟也不知道是为了您手里的钱还是为了他那相好的。」 原本还破口大骂的王氏,脑子里先是惊悚地出现自己脖子被坐断可还睁着眼骂人的模样,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又想到自己被李老汉抛弃,儿子、儿媳没一个照顾自己的凄惨模样,当下伸手推了一把林月娘。 她随手拎起小板凳就红着眼朝林月娘砸过去,不得不说林月娘的话的确是她最怕的,这也是为啥她对大儿子百依百顺地偏心了,就是因为老二是个娶了媳妇忘了娘的,而闺女性子又是个不讨喜的。 李老汉可是快气疯了,今儿李里正来家里喝酒,哪曾想一进门就看到这麽一出事儿,弄得自己丢了脸面不说,李里正也是黑着脸甩了袖子就走,任谁遇到这事儿都会想,这一家子是不欢迎自己啊。二话没说,李老汉拉扯着自个儿婆娘就磕磕绊绊地进了屋,只留一句老大家媳妇赶紧去做饭去。 林月娘长出了口气,这个便宜公公真确定要自己做饭吗,看了一眼刚刚被污了的井口,她冷笑连连。 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林月娘哼着小曲用烧火棍烧了一个苞米粉跟白面粉掺合着蒸的乾粮。刚吃了两嘴,就见钱氏踩着小碎步装模作样地进来了,林月娘知道,这是婆婆派来看看自己有没有偷吃的。 钱氏没想到大嫂这麽大剌剌地偷吃,哼唧了半天,冷哼一声扭身走了。林月娘透过开着的灶房门瞧着,钱氏果然没回自己院儿里。嗤笑一声,去吧,赶紧去告状,一会儿可有你们受的呢。 别说她没良心、没爱心,当初炖了鸡跟狗肉,她念着二房的儿子去送了不少,可肉还没消化完,就听二房家儿子在外面学嘴骂她这个当婶子的是败家媳妇丧门星,还带了孩子冲她吐口水,这是打根上给教坏了啊。 舀了一瓢水倒进锅里,也不知林月娘想到了啥,起身去外头捡了一根脏乎乎的棍子搅了搅苞米粥。 做好了饭,二房大小跟李巧凤就都进了正屋,只留林月娘把乾粮拾进篮子里,又盛好饭、弄好小菜一一给他们端过去。 「老大家的,那会儿你是不是在灶上偷吃了?你弟妹可是看见了的,要是不饿了,你就先去歇会,碗筷一会儿再拾掇。」王氏心里憋了气,又觉得这个媳妇越来越邪门了,所以也不敢甩脸子折腾了,只能这麽不疼不痒地说两句不好听的。 要是放在往日里,遇上儿媳妇偷吃的事儿,王氏就算不上去挠花了她的脸,也得不阴不阳、不三不四地咒骂几句,不过今儿她的确是被吓到了。 林月娘也配合,老老实实地答应了,心里却乐翻了天。估摸着正房那边吃得差不多了,林月娘忍住笑,颠颠地出了门往正屋过去。 进了屋却看见大家都黑着脸,神色不善地瞅着她,「你个败家玩意儿,这饭是咋做的,啥味儿啊。」 就连钱氏也气恼得跺了跺脚,今儿的饭又咸又苦,味道怪不说,为了不被公公骂,她还忍着喝完了一整碗粥。这会儿胃里还翻腾着呢,莫不是糊了锅。 林月娘心里的小人插腰仰天大笑,之前给你们每人一整碗粥,可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吃得饱饱的,一会吐的时候场面也好壮观一些。 「公公、婆婆,你们暂且忍几天,之前我在井边上刷泔水桶跟尿桶,可婆婆也不知是为啥推了我一把,好在我反应快没掉下去,但那带着脏东西的泔水桶、尿桶都掉进井里了。要是今儿的饭味不对,我估摸着就是因为那水了。」林月娘憋着坏笑,厚着脸皮把事儿赖在王氏身上,「那泔水桶跟尿桶,我瞧着还有屎尿呢,估计你们吃的就是那个味道……」 还没等她详细叙述一下,耳边就传来一阵阵呕吐声,就连一向拿捏长辈身分的李老汉也忍不住菜了脸,深吐几口气,最後……不出林月娘的预料,光荣地吐了。 因为是饭点上,几个人围着桌子坐得很近,所以不管往左还是往右,彼此之间都溅上了不知是谁吐的污秽物。 李老汉的面色最差,他有心罚一下大儿媳妇吧,可看着一脸无辜的儿媳妇说她是被王氏这婆娘推了一把,心里的火气就跐溜一下子没了。他婆娘他清楚,嘴上手上都没个准当,保不准是真动了手,那回自己不是还看见她搬着凳子砸人呢吗,这可是要命的事儿啊。 有心骂两句吧,还没说两句话,就被这大儿媳拐着弯地骂回来,偏偏他还不能戳破,因为大儿媳正呆愣着,不知道自己为啥生气,这一拳打在棉花上,还被棉花里的针扎了的感觉可是不好受的。折腾吧,有招拆招,至於外人怎麽想……还真是得谢谢王氏这个拔尖的婆婆了。 好不容易安生下来了,李老汉家几个人吐得脸色都青了,三四天内闻见饭香味就恶心,就算是请了大夫拿了不少开胃的乌梅粉都没用。 第五章 这不,闲下来的妇人邻居听说王氏闹了病,三三五五地结伴来看看唠两句,王氏自然是大倒苦水,啥话难听说啥,可偏偏在她说得正兴起的时候,林月娘端了热水、热茶进屋,招呼大家。 听了王氏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话,林月娘也不生气,只小媳妇似的喏喏给王氏添水,两厢一比,可不就显出个高低来,有几个心眼实诚的婶子忍不住劝了,「弟妹啊,德旺家媳妇也是个好的,当时可是差点没命了,这才好几天啊,就给你洗衣做饭的,我听说连尿桶都是人家帮你刷。」 「谁家媳妇有你家大儿媳这麽孝顺啊,你看看那小模样,任谁都得疼到心坎里啊。」 「德旺总在外边当差,家里有这麽个舒心人倒是老李家的福气啊。」 这事儿发生的次数多了,王氏也不愿意瞧着林月娘在自己屋里扮巧卖乖了,後来乾脆不用她伺候了。倒是钱氏虽然不情愿,可碍着婆媳辈分,天天守在正屋照顾着明明已经没啥事儿的王氏。 林月娘也趁着这个工夫捯饬自己的嫁妆,对比着记忆清算现在手里攥着的东西。两床厚被子跟褥子都还在香樟木打的箱子里没用过,妆奁盒里的簪子跟小饰品,倒是被王氏和钱氏顺去了不少。还有当初爹娘特意给她添的体己钱也被那个便宜丈夫搜刮去不少,还有一些是被婆婆逼着买了东西,剩在手头上的也不过一钱了。 「好好的小金库,就这麽给折腾没了。」 虽然原身记忆里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人,而且对她也是打心眼里疼,可毕竟涉及到和离的事儿,她怎麽着也得给自己留条後路。更何况,自己在夫家过得这麽糟心,娘家那边居然一无所知更没人上门来撑腰,要嘛就是没打听过自己的状况,要嘛就是应了那句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的老话。 可不管是哪个,都代表娘家不能是风雨不摧的依靠了,所以现在她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挣钱攒钱,寻个谋生的法子;二是继续磋磨夫家,等到合适的时候拿到和离书。长舒一口气,前路艰难啊。 把余下的嫁妆、被面啥的收拾好後,林月娘又晃荡到邻居家找江家的嫂子去歇着了。说是歇着,不就是说说东家长、西家短的,再或者说谁家儿子出息了,谁家闺女嫁得好,然後江嫂子再感叹感叹命苦的林月娘,遇上那麽个拔尖的、爱拿捏的婆婆。 见林月娘来了,江嫂子赶紧把针线笸子拿到炕桌边上,然後示意林月娘上炕坐,她对比着手上的花样缝制小荷包的工夫却没给打断。 「嫂子,你这是缝啥呢?」林月娘凑到江嫂子跟前瞅了瞅,是几个简单的花样子,并没啥看头,也不知道江嫂子宝贝个啥,一会儿都不肯丢下。 「这是我上个集上从绣坊刚接的活儿,这花样精细,说是从县里传过来的,东家是花了大价钱的,这不因为我跟掌柜的熟,就得了这个好处。」江嫂子清楚林月娘没女红的手艺,加上也信这妹子不是嘴上没把门的人,所以说起来倒也没藏着掖着,「一个绣花荷包可是抵得上打一百个络子呢。」 打络子是简单的女红活儿,十个一文钱,平日里江嫂子没绣活的时候就接那种没啥要求的活,一天打二十个,到了下一个集上也能有二十文。 「那敢情好,之前见嫂子打络子,看得眼晕得很,今儿倒是觉得绣荷包比那个划算多了。」林月娘坐在一边儿慢慢地帮着江嫂子打络子,她底子差,好的时候一天也只能打三五个。 看着桌上简单的花样子,林月娘灵机一动,心里划过一个大胆的法子,「嫂子,下次去赶集的时候也叫上我呗,自打病了,我还没去过镇上呢。」 「行,那哪不行啊,正好咱俩也作个伴,到时候看看还有啥别的挣钱营生不。」 大熙朝虽然也有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但也不禁止妇人做些绣工或者其他力所能及的活儿补贴家用。比如有手艺的妇人也可以到点心铺的後厨去,或者可以到富裕人家做工,只是没法有像厨娘一样的名头而已。 对於这个,林月娘觉得倒还挺好的,至少没说女人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追崇贞节牌坊的事儿,当然道德约束也是有的,相比於後世,对女子也是极为不平等的。 两人又唠了一会儿,说了说镇上的物价,林月娘的心里就更有底儿了。说着说着,江嫂子看着巧笑的林月娘,有些欲言又止了。 「嫂子,怎麽了?」林月娘停下手里的活计,眨了眨眼看向对方。 江嫂子心里迟疑了一下,这种事儿要是真说出去戳破了,自己肯定是落得里外不是人,尤其是得得罪了李家村数一数二的李老汉一家。那王氏不是好相处的,万一被她知道自己嚼了舌根子,只怕那泼妇得天天插着腰堵着自家门口指桑骂槐地骂咧了。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大不了等赶集的时候,引着这苦命的妹子去看一遭,这也不算是自己戳破的不是。 原来江嫂子的男人在镇上扛大包,好几次看见李德旺去小倌馆,後来还在镇上租了个小院子,据说里面养了个男人。 等回了家,林月娘才知道,自家婆婆正在给小姑子说亲,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天的刺激,她直接大包大揽下了这事儿,还花了不少钱请了镇子上最好的马媒婆来说亲,对於除了宠着大儿子之外,对其他人都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来说,这可真是好比天上下红雨了。 不过林月娘没空搭理王氏要怎麽做,也没意坏了人家姑娘的亲事,所以跟钱氏搭了两句话就回了自己院儿里。刚回屋,她就觉得自己屋里好像进过人,炕上的被子都不是自己叠好的四方形,有些像村里睡醒了卷铺的那种卷子样。 心头一跳,看来以後这屋里的东西都得藏严实了。想了想,她又把剩下的几件值钱的首饰跟钱一股脑塞进了炕洞洞里,反正现在是大夏天,谁家也不会烧火炕。 干完了这些,她就开始琢磨花样子的事儿了。绣工她是不好,可在前世的时候她好歹也是古风小说的狂热爱好者,这复古的衣服跟绣花设计也是略知一二的。 绣坊的东家既然肯花了价钱从县里买那些看起来挺普通的绣花样式,是不是也证明为了利益,对方肯买别出的。 想到不如做到,虽然没有纸笔,但她还是去灶房寻个烧焦的木炭当简易画笔。至於动静比较大的其他的挣钱法子跟路子,她又不傻,这会儿能显露出来吗。 村里的妇人除了秋收、春种时候,基本上都是不用下地的,顶多也就是在菜园子里浇浇地、上上肥而已,所以这刚入夏的时候,也是林月娘她们最清闲的时候。 日子这麽一天天地过着,李老汉家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生活方式,那就是钱氏跟林月娘一块干活,婆婆王氏开始无差别找茬挑刺。 钱氏倒是忍了,因为闹过几次,可被王氏压制得更凶了,而自家男人更是也觉得家里的规矩是一视同仁,爹娘都那麽打算了,既然大嫂要干,她这当弟妹的也没法推辞。 而林月娘对於王氏找茬挑刺的话则是要嘛学着对方阴阳怪气地顶回去,要嘛就是拿刺心的事儿膈应她。林月娘拌嘴拌得也有技巧,每次都能让王氏吃一肚子火气,而她依旧乐呵呵地该干嘛干嘛。 没几次,王氏也就不折腾林月娘了,使坏使不过,骂人骂不过,背地里打架吧,也是自己个挨抽挨揍,伤的地方还都是不能让人瞧的隐密处。当着人闹腾吧,这林月娘小娘们又邪气地会躲会跑,有时候还让她惹一身骚。几个来回,王氏可就吃不消了,到最後,她也不再上杆子地找气儿受了,见着这个人就当没瞧见。 倒是偶尔李德旺回来,看着林月娘的眼色很是不善,不过几番折腾下来,要不就是被他爹揍,要嘛就是被村里人戳脊梁骨,然後灰溜溜地滚回镇上。就算有哪天,林月娘好心留他吧,王氏也会心肝颤地捂着腮帮子嚷嚷头疼嘴疼的,反正就是不让宝贝儿子单独跟那邪性的恶婆娘独处一屋。 她怕的不是儿子挨打受屈,她是怕林月娘使了坏勾引儿子,再挑拨他们的母子关系。不得不说,王氏也算是极品中的奇葩了,能用这个理由隔绝儿子、儿媳相处,也算是李家村的头一个吧。当然,正合林月娘的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