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爷不用心》 第一章 【试阅开始】 新皇登基、万事忙。 靖国动乱初定,起乱的五皇子段晔虎取回原本应继承的皇位,并任命原本的太子太傅慕晓阳为新宰相,重新为靖国打理康明盛世。 在这种君臣皆有心的情况下,原本荒乱的靖国开始逐渐恢复平和,百姓也慢慢有了笑容。 只不过,这一番和平景象,可也花了新皇与朝臣不少的心力和时间…… 「累死人了!」率先爆出无奈声调的,正是皇帝段晔虎。 早朝後回宫,本以为至少能歇口气,结果慕晓阳带着一堆麻烦事到御书房来见他,一商议便是两个时辰。 虽然花这麽点时间就能够换来全靖国百姓的幸福,确实是值得,但偏偏他在当上皇帝之前,曾是个骑马四处跑的自由之身,现在天天都得关在宫里,成天坐着议政,连半点活动筋骨的时间都没有,实在是苦了他。 伸了伸懒腰,段晔虎忍不住抱怨道:「真不晓得朕从前的大皇兄为何这麽想当皇帝,天天批奏章、处理国事,不烦吗?」 当初父皇虽传位给他,大皇兄却密谋窜位,派人追杀他,逼得他躲至边关荒漠,成为盗匪之流,虽然最後他还是起兵讨伐了兄长,取回皇位,重新让荒废的靖国取回和平日子,但是…… 老实说,他很怀念那段在荒漠里生活的日子。 没有山珍海味、华衣美食也不要紧,轻松而自由才是最重要的…… 「皇上,大皇子当的是只管享乐的昏君,闲多事少,但皇上却是日理万机的明君,自然不同。」慕晓阳抬头瞧向段晔虎,仅是绽开浅笑。 想来,世事还真是难料,在段晔虎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已故先皇便将他这个靖国第一的年轻才子请入宫,让他担任段晔虎的太傅,後来因为大皇子密谋追杀,他也就义无反顾地跟着五皇子流亡。 而今段晔虎终於回宫继位,封了他这个不离不弃的太傅当宰相,虽是欣赏他的才能,不过其中多少也有拉他这太傅下水、分担日後辛苦的意思。 跟着段晔虎流亡多年,所以慕晓阳很清楚,这个学生兼友人的皇帝,骨子里是相当好动的,要他镇日坐在龙椅上听朝臣上奏,还得闷在御书房里批奏章,着实是为难了他。 可是……皇家血统就是这麽回事,容不得段晔虎抛下身分与责任的。 更何况,段晔虎拥有天生的治世魄力,这是想为靖国尽心尽力的他所没有的,而且也唯有段晔虎,才能让他慕晓阳心服口服,愿意为其效力,付尽一生心血。 「不用尽说好听话。」段晔虎睨了慕晓阳一眼,「给你这麽一夸,朕岂不是非得当个明君不可?」 啐!让他想偷懒两天当一下昏君,都会觉得对不起这番夸赞。 「这是实话,不是好听话。」慕晓阳摇头认真地道:「微臣是在赞扬皇上的政绩,更是对皇上有所期许,才这麽说的。」 他还记得,当初大皇子荒淫无道,段晔虎举兵入京、取回帝位时,曾对他说:「我知道你一心为国,所以若我这皇帝,哪天也变得像大皇兄一样,自私自利又暴虐无道,那麽,你就找个更好的皇帝人选,将我取代吧!」 那话言犹在耳,所以他无时无刻不为段晔虎费尽心思。 因为,他希望他教出来的,不只是个高徒,还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毕竟段晔虎与他之间的情谊,已不只是师傅与学生或君臣相依的关系,更是一同患难过多年的好兄弟,所以他并不想有任何推翻段晔虎的机会。 「啐!你一句期许,就叫朕做牛做马。」段晔虎揉了揉发酸的颈项,没辙地迸声。 谁教他就是这麽有责任感的好皇帝,所以不管慕晓阳说什麽,其实他都放不下靖国子民的。 再度伸了伸懒腰,段晔虎重新打起精神,应道:「算了,耍嘴皮也耍够了,还有什麽政事要处理的就报上来吧!」 反正光在这里嘟嚷也完成不了工作,所以想休息的话,还不如早些把国政处理妥当,才能真正放轻松。 「只剩一件事。」慕晓阳应道:「臣听闻老将军葛魁想为其掌上明珠找门好亲事,所以想请皇上赐婚,让葛老将军之女葛筝,嫁予宰相……」 「什麽?」这再也平凡不过、在段晔虎听来活脱脱是件不需要他这皇帝操心的芝麻小事,却让他忍不住瞪着眼往慕晓阳瞧去。 「慢着,朕还当有什麽政务要处理,结果却是谈你的亲事?」什麽赐婚、将葛老将军之女嫁予宰相?慕晓阳不是忙到忘了他自己就是宰相吧? 这话听起来,简直就像是慕晓阳要皇帝为他的亲事做主一样。 不过慕晓阳会这麽上禀,倒也是好事一桩,毕竟这虽为私事,但却引起了他的兴趣,这可是关系到他好兄弟的终身大事啊! 「臣不是在谈自己的亲事,而是想请皇上赐婚予宰相。」慕晓阳说得淡然,态度里找不出一丝一毫的欣喜,表情仍与平时处理政务一样,着实教人摸不着头绪,分不清楚他话里所提的「宰相」究竟是不是指他慕晓阳? 「宰相不就是你吗?」段晔虎白了慕晓阳一眼,不懂其中的分别何在,「总之你给朕如实招来,究竟是什麽时候认得葛老将军的女儿?又是怎麽看对眼的?」 这慕晓阳也真不够意思!居然把这等天大的事瞒住他这个兄弟? 说实在话,对於慕晓阳会主动提起亲事,段晔虎是相当好奇的,因为当初他们流亡在外时,慕晓阳便因斯文儒雅的外貌而引来众家姑娘爱慕,不过,慕晓阳却从来没回应过。 甚至,慕晓阳也未曾对任何女子动心;如今听见他要娶葛筝,自然教段晔虎感到相当意外,才会进一步想问个清楚。 「臣并不认识葛家千金。」慕晓阳应得乾脆。既不相识,怎麽看上的就用不着回答了。 「什麽?既然不认识,你做什麽叫朕赐婚,要朕把她嫁给你?」慕晓阳的回答令段晔虎微愣,更是摸不着头绪。 仔细想了想,段晔虎才问道:「你该不是听到什麽不实传闻吧?像是葛家千金乃靖国第一美女,或是她才貌双全之类的消息,觉得她符合你的选妻标准,才动了私心想娶她?」 毕竟这也是常事,像那些王公贵族、富商家的女儿,平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婚事自然只能由媒婆和双亲去打点,所以传闻和名声便显得相当重要。 只是段晔虎对此并不以为然,他认为找对象应该要由自己亲眼见过,才能够决定。 也许他应该劝劝慕晓阳,别因为坊间的传闻就动心,不如先找个名堂去葛家拜访,与那小姐见上一面,再下决定也不迟…… 「臣未曾听闻过葛家千金的事,只听说葛老将军正烦心着嫁女儿一事。」慕晓阳正眼望向段晔虎,说得肯定。 「什麽,就这样?」段晔虎霎时把到口的话给吞了回去。 「是,臣并无异心。」慕晓阳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慕卿……不,晓阳,成亲可是终身大事,你要好好考虑。」抛下了君臣间的规范,段晔虎对着昔日的太傅、曾经的战友与兄弟,语重心长地道出了劝告。 他现在的皇后,也是他深思熟虑过才娶回来的,成亲後与他相当契合,两个人的感情更是如胶似漆,因此他可不赞成这个好兄弟如此草率择偶。 「臣早已仔细考虑过。」慕晓阳也没制止段晔虎这拉近距离的亲昵称呼,毕竟他们确实有着深厚的友谊,所以段晔虎偶尔对君臣关系感到疲累时,亦会在私下与他兄弟相称,因此这点他并不介意。 但君是君、臣是臣,他慕晓阳早已决定这辈子既为靖国子民,就该一心无私地奉献,所以只要是对靖国盛世有所帮助的,他什麽都愿意去做。 露出一贯的笑容,慕晓阳往下续道:「葛老将军向来爱国,虽然早先亦不满大皇子所为,而且还在大皇子下令追杀皇上时,冒死漠视大皇子之命,让皇上得以顺利回京,不过……」 语音微顿,慕晓阳眼神一转,认真说道:「不追杀皇上与对皇上付出绝对的忠诚,是两回事,尤其葛老将军德高望重,许多朝臣与葛老将军是站同一边的,若葛老将军不忠於皇上,问题与麻烦都会相对变多,所以在皇上登基未久、本身在朝中势力并不大的情况下,自然得好好拉拢群臣的心。」 「晓阳,你该不是……」眉心一蹙,段晔虎的眼神跟着严肃起来。 慕晓阳说的,他不是不懂,但做事向来直接的他,却明显少了慕晓阳这分心思;也因此,他才会需要慕晓阳在身边辅佐他。 第二章 「俗话说的好,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慕晓阳双手拱起,往段晔虎一敬。 「你是想说,要稳住群臣的心,就得先拉拢葛老将军站在我这边吧?」段晔虎皱眉道。 「是的,所以若由皇上赐婚,让葛老将军风光嫁女,许配的对象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宰相,给足了葛老将军面子,必能教葛老将军欢心不已。」慕晓阳详细地解释着。 「再者,人人皆知当朝宰相是皇上心腹,所以此举正好将葛老将军那一派的人合并,成为替皇上效命的势力。」丝毫不容反驳的坚决谏言,自慕晓阳的口中吐出,听来却像是在谈论他人的事。 「这……」段晔虎明白,这确实是相当有利於他这个皇帝的做法,也是很符合爱算计旁人的慕晓阳会有的举动,只不过── 虽然於公,此举於百姓有大利,但於私嘛……这慕晓阳会不会算计得太过火了点? 还记得当初他流亡之际,原本坚持不肯回宫与大皇兄抢皇位,慕晓阳在苦劝他多年无效後,居然转为暗中下手,以他这五皇子的名义联合朝臣,拉拢地方人心。 所以最後他这真命天子回宫的过程,说来就像是水到渠成,这沟渠已让慕晓阳给挖通了,所以他这水不顺着流都不成。 只不过,尽管他一直很清楚慕晓阳的为人,明白他这好兄弟、好师傅,是个为达目的、不惜连兄弟都算计的人,但他万万没想到,这回慕晓阳连自己的幸福都一并算进去了。 像这样只顾国家社稷、只看目的成效,却完全不顾自身将来快乐、幸福与否的忠臣……唉!他还真不晓得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照理来说,慕晓阳如此忠心为国,甚至连牺牲自己都不在乎,可说是个绝无仅有的好宰相了,可身为他的友人,段晔虎却不由得在暗地里为兄弟操心起来。 他想劝,但他也清楚慕晓阳的个性,一旦说到顾全大局、护卫靖国,慕晓阳的决心可是比石头还硬,任谁也敲动不了半分;就连他这皇帝,过去与慕晓阳的争论,也从来没有赢过。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似乎也只能依照慕晓阳的意思去安排了。 但愿这回的赐婚,不只是替靖国带来平和,亦能够让慕晓阳明白,他这皇帝虽感激他一片赤诚忠心,但也想告诉他这兄弟──靖国百姓的幸福当中,也包括了他慕晓阳的幸福…… 慕晓阳的算计,可以说是从来没出过岔子。 所以当皇帝亲赐姻缘,葛魁可说是喜出望外,更何况对象挑上的还是当今宰相,看来斯文儒雅又风度翩翩、从来只有好声名没有坏传闻的慕晓阳。 而且慕晓阳又是个能言善道、处事圆滑之人,所以在与葛魁谈话时,总能讨得葛魁欢心,甚至与葛魁的一批高官老友都能相谈甚欢。 这麽林林总总算下来,慕晓阳与葛魁成为姻亲後,不只是拉拢到葛老将军一派,让他们的势力往皇帝靠拢,甚至连一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官员,都觉得皇帝的势力越来越大而跟着投效皇帝这边。 这虽是好现象,也更加方便段晔虎与慕晓阳办事,但却必须维持长久才有用处,不然的话,若葛老将军一派今天还听着皇帝的话、明天就忙着造反,亦对朝政没帮助。 因此慕晓阳必须稳定这股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力量,除了与朝臣们更加友好之外,还得善待葛筝,当个称职的好女婿,让带头的葛魁永远与自己站在同一边。 为此,在婚宴之上,慕晓阳接受过大家的道贺,连敬几杯酒之後,便起身向葛魁表明,由於他与葛筝刚成亲,两人又是皇帝赐婚,从未见面,想必现在葛筝是有些不知所措的,若等他这新郎到半夜,不知会有多紧张,因此即使提早离席有些失礼,还是想早些回房陪新娘子。 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更让葛魁打心底信服,觉得慕晓阳会疼爱女儿,所以开心极了,便代慕晓阳回头劝大夥别拉住新郎,好让他回房与女儿独处。 慕晓阳匆匆自宴席脱身,脸上还挂着几分满足的笑容,看在旁人眼底像是迫不及待想回新房疼爱新娘,可事实上── 他对葛魁展露爱护妻子的举动,只是想博得葛魁欢心,让老人家对他这个女婿感到满意。 二来,应付一个女人自然比应付一群朝臣简单的多,所以他宁愿回房哄哄新娘,便能上床休息,可不想陪一堆人猛喝酒,弄得自己头昏眼花。 他忙得很,就算皇帝肯允他假,让他与新娘子多相处一两天,但他根本没这心思、也没这兴致,所以他明儿个还得上朝忙政务,若是喝醉了岂不浪费时间? 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利用葛魁的势力,慕晓阳快步回到了新房。 大红喜字贴在墙上,为了成亲而新置的家具让房间显得有些陌生,尽管看起来喜气洋洋,可慕晓阳却显得不太适应。 因为一心放在国政上,所以慕晓阳的生活向来简单,即使成了当朝宰相、有着受人羡慕的高官厚禄,他也未曾享受奢华,日子一样朴实。 所以,像这样布置得稍嫌华丽、甚至还多了个女人端坐在床边的景象……老实说,实在是让他感到相当陌生。 只是,就算不习惯,他还是得早点适应。 毕竟日後他与新娘子可得日日相处,若在春宵之际打了退堂鼓,那先前的打点岂不完全白费工夫了? 瞧着盖上红巾的新娘,慕晓阳将心一横,乾脆地快步上前,将头巾掀起。 原本,他只想着早死早超生,快快将妻子哄乖了早点歇息,毕竟他娶妻是为了顾全大局,所以从没打听过葛筝是什麽样的人,又是什麽个性,反正他根本不在乎! 但他没料到,头巾底下,竟是张秀丽无双的艳美脸蛋。 俏嫩的瓜子脸上,黑澄的瞳仁闪着灵动的幽光,像似藏入灿灿星子,在流转之际散落无尽风情,因紧张而微抿的红唇上点着花红胭脂、显得娇艳,扑粉的双颊看来红润,与一身嫁衣倒显得相衬。 黑发交缠,插满珠花玉簪,过於华贵的妆扮看在慕晓阳的眼里只觉得沉重,因而将葛筝的脸孔衬得更小了点。 瞧着这张嫩粉又美艳的脸孔,慕晓阳可以说是有些讶异的。 这算是阴错阳差、让他赚到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妻吗?还是老天爷看他为靖国尽心尽力,大公无私,所以送了个漂亮妻子给他当补偿…… 「夫君?」 慕晓阳还在兀自思索,葛筝却已开了口。 有些泛红的双颊下,红唇迸出了轻音,将神游的慕晓阳拉了回来。 这真是……他可不是个登徒子,更非见了美色、脑子里就只余下活色生香景象的色胚,怎麽竟看个女人看到出神了? 重新拉回心神,慕晓阳敛起外放的情绪,换上平日面对朝臣时的笑脸,应道:「夫人,今日闷了你一晚,想必极为不适,而且新娘子只能关在房里空坐,应该感到相当寂寞,所以我便提早回房陪你了。」 一番经过仔细考量的体贴话语,自慕晓阳的唇间吐露,原本只是想博得美人欢心,可却教葛筝微愣。 因为一般男子,多少都会在意妻子的相貌、个性、品德如何,所以先上女方家拜访、彼此见个面;即使是皇帝赐婚,若慕晓阳有那麽点在意她,多少会在婚前到葛家露个脸才是。 但事实上,她与慕晓阳却是直到方才掀头巾的那一刹那,才真正相会。 面对慕晓阳表现得像是从不在意她这妻子,甚至连上门事先拜访她都没有的反应,让葛筝一度以为,这位宰相丈夫会是个冷漠无情的男人。 而且外边有关於慕晓阳的传言,不外乎是他聪明果断、是位难得的治国奇才之类的赞美,全都与国家政务有关,却全无半点风花雪月,所以葛筝一直觉得,自己要嫁的对象,八成是个满脑子只有国家百姓、却不将个人或妻小放在心上的丈夫。 因此,在嫁入慕家之前,她早已说服自己,既身为将军之女,就该有所觉悟。 只是她没想到,在头巾掀开後,她见到的却是个带笑的斯文和善男子。 黑透的瞳仁带着温和的气息,高瘦的身形少了点阳刚,却也少了压迫感,微勾的唇角所透出的淡淡柔笑,教葛筝更是讶异不已。 原本爹告诉她说,慕晓阳是个严谨稳重、城府有些深沉,老让人摸不透心思的人,但是如今看来,葛筝却觉得完全不是那麽回事。 要说城府深沉的话,那慕晓阳的眼神看起来应该会很狡诈吧?可他明明就是个斯文的书生样子,甚至还体贴到提早回新房,为的是不使她闷着无聊。 第三章 看来传言果然不可信,因为慕晓阳算得上是个温柔体贴的好男人。 她……是不是嫁了个人人钦羡的好对象啊? 葛筝兀自回想着与慕晓阳有关的传闻,心思飘得老远,以至於连慕晓阳依惯例放下头巾、端了交杯酒过来,她都没发觉。 「夫人,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我慕晓阳有幸得此良缘,自然不该教这洞房花烛空燃、虚度良宵……」慕晓阳自是不明白葛筝在想些什麽,但规矩总要遵守的,所以他好心地把酒杯递上,却没料着葛筝只是愣愣地看着自己。 是太紧张吗?连他只是要跟她喝杯酒,她都不敢动? 「夫人,喝交杯酒了。」将唇角又往上勾了点,慕晓阳试着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再亲切些,语调也放软了点,免得吓着了娇客。 只是还没回过神的葛筝根本没能体会到他的心意,依然在发愣。 慕晓阳没辙,只得重新唤道:「葛筝?」 熟悉的名字透入脑海里,让葛筝回了神,她有些反应不及地看着近在眼前的慕晓阳,心虚道:「是,有什麽事?」 慕晓阳有些疑惑地放下酒杯,拉过圆凳坐到她面前,问道:「唤你半天没回应,可是有心事?」 好不容易娶到葛筝,安抚了葛派一群朝臣,他可不想因为忽略了任何小事而节外生枝。 「没有,只是……我还不习惯听见『夫人』这称呼,所以不是故意不理你的,是没想到你在喊我。」当然了,除了这理由之外,她发呆想事情也是原因之一,只是这事可不好在洞房花烛夜说出口。 「你太紧张了。」知道没什麽大事,慕晓阳暗地里松了口气。「我明白匆匆成亲,你应该一时无法适应,毕竟我们今天才头一次见面。」 「嗯!」葛筝见慕晓阳信了自己的说词,连忙跟着点头。 「原本赐婚後,我该上门拜访,可靖国国政繁忙,让我无暇分身,再者我原是盘算成亲後,再慢慢与你谈着贴心话,却忘了你是姑娘家,应该先跟你培养感情,才不会让你在此时如此紧张。」慕晓阳知道,好话对姑娘家总是有用,所以开口便是安抚。 「我知道你一心为国,既然公务繁忙,你的考量当然有道理,反正都成亲了,日後我们相处的时间多,感情这事可以慢慢来的。」葛筝听着慕晓阳一番为国为民、听来贴心的大道理,心里更是欣慰。看来她真的嫁了个好丈夫呢! 「夫人能够如此明事理,真是我的福气。」慕晓阳没想到葛筝这麽好哄,着实安心许多。 「你过奖了。」葛筝双颊微红地应道。 「是你过谦了。」慕晓阳笑道:「不过既然我与夫人都有共识,只要多点时间相处,我俩必能成为人人钦羡的神仙爱侣,所以……在那之前,夫人不妨与我先当朋友、暂且分房而睡,等你惯了与我相处、有了感情,再行夫妻之实,如此可好?」 「咦……真的吗?」葛筝没想到慕晓阳竟然君子到如此地步。 会这麽体贴新婚妻子的男人,世上可找不着几人了吧? 「没有事先拜访已是我的过失,如今多体贴夫人几分,也是应该的。」当然,慕晓阳绝不会告诉葛筝,说这只是他想少花点心思哄妻子的说词。 「那就……谢谢夫君了。」葛筝笑得满足,亦对慕晓阳的心计毫无怀疑,在她的心里,只知道自己着实是受尽恩泽,在皇帝的赐婚下,嫁了个举世无双的好丈夫…… 虽说是大喜之事,而且皇帝赐婚予宰相的婚事还闹得京城里沸沸腾腾,但身为宰相本人,慕晓阳日子倒是过得千篇一律,与成亲前毫无分别。 他照样处理政务,一样日日早朝,退了朝之後继续同段晔虎议政,成天忙於公务,半点都没有新娶妻子的喜悦表现。 外人见了,只道慕晓阳是个公私分明的难得良相,但是看在熟知慕晓阳性情的段晔虎眼里,可全然不是这麽回事。 即使早明白慕晓阳娶妻为的是拉拢势力,但对於好兄弟的情事,他还是免不了多生疑惑,有着些许的好奇。 所以这天,两人国事还没商议完,段晔虎已经忍耐不住地追问起慕晓阳。 「慕卿,你成亲个把月了,和妻子相处得如何?」段晔虎打探道。 「很好。」慕晓阳简单地一语带过。 「哦,很好?」听见这句话,段晔虎感觉似乎放心了点。 虽然他早从旁人口中听闻宰相与夫人相处融洽,但旁人怎麽胡乱传言,总不比当事人直接回答来得准确,所以能自慕晓阳口中得知两人相处无碍,总算令段晔虎安心许多。毕竟,他可不想赐婚赐得後悔。 「那麽,她是个什麽样的姑娘?」放心後,好奇心自然跟随而来,段晔虎实在很想探探,能教任何事都摆一边、一心只以公务为主的慕晓阳说上一句「好」的小姐,究竟有着什麽特质? 「她很听话、很好哄、很好骗。」慕晓阳面对段晔虎,倒也没隐瞒,而是回答得直接。 「什麽?」三句形容让段晔虎傻了眼。 表情一换,段晔虎丢开了皇帝身分,改与慕晓阳以兄弟相处的态度讨论起来。「晓阳,你这是什麽答案?有人问你妻子是什麽样的女人时,一般人会说的,不外乎是漂亮、温柔、贤淑之类的,即使处不来,好歹也给句抱怨,可是你却说她好骗?」 对,事实上这葛筝确实有被慕晓阳利用、欺骗的嫌疑,所以段晔虎才会想稍微关心一下,却没料到慕晓阳居然给他这种答案。 「我说晓阳……你这是养狗还是讨媳妇?」板起了面孔,段晔虎拿出当年的大哥威仪质问道。 「当然是娶妻。」知道这大哥是基於兄弟情谊在担心,所以慕晓阳也就直言,「葛筝确实是个美姑娘,但我娶她是为了稳固朝中势力,没时间把心思花在她身上,所以原本我还担心她出身将军府会娇生惯养,那就难以安抚了,不过……」 「不过怎样?」段晔虎捺着性子瞧向慕晓阳,想听听他究竟有什麽好理由,能把葛筝形容成好骗好哄的女人。 「不过葛筝相当单纯,因为洞房那夜我们是初次见面,我瞧她紧张,便提议暂时当朋友、分房而睡,等感情融洽再当夫妻,而她也答应了。」慕晓阳将事实一一道出後,便闭了嘴没再往下提。 「你这意思,是她被你的说词唬弄後,就没缠着你要什麽夫妻恩爱,却给你完全的自由,即使两人同处宰相府,却是各过各的日子?」段晔虎瞪着眼问道。 「是,所以臣相当满意这个妻子。」不用为了她改变生活,更不必多腾时间,还有什麽样的妻子比葛筝这听话的夫人更好? 「你……你这……」段晔虎真会给慕晓阳气到说不出话来。 这两人明明是年轻夫妻,正处於乾柴容易勾动烈火的好时机,如果能够恩爱些,几年後铁定儿女成群,偏偏…… 一个被骗着当尼姑、一个情愿当和尚,空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 他赐婚可不是想叫葛筝独守空闺,也不想要这好兄弟一辈子不懂什麽叫感情啊! 头大地拍了拍自己的前额,段晔虎努力压下脾气,问道:「晓阳,别怪我这大哥问得直,你……该不是『不能』吧?」 「当然不是。」慕晓阳神色未变,恍如这私密事与平日的公事无异。 「我很怀疑。」段晔虎摇头,「美女当前、又是妻子,即使你平日忙於公事没空谈情说爱,但……是男人就会有需求吧?」 看着对於美色完全无动於衷的慕晓阳,段晔虎开始怀疑这宰相是不是个太监? 「人各有志,臣放眼天下、自然无『慾』。」既然要动私人情谊谈私事,慕晓阳的回答也就少了点身为人臣应有的礼貌,「以前臣还是皇上的太傅时,不是同皇上说过?君子德风要正言、行、心,而其中心尤为首要,心正则七情不起、六慾不生。」 「停停停!」段晔虎听得头大,连连挥手制止道:「你那套不叫君子美德,是和尚戒律!若听从你那套,我这皇帝铁定生不出太子!」 「皇上英明,自然懂得什麽时候该变通。」慕晓阳不着痕迹地把段晔虎的话堵了回去。 「你少来这套!我知道你有你的想法,我的口才也没你好、说不过你,况且你的私事就该由你自己做主,但是……虽然我不用管你怎麽打算,有件事还是得提醒你。」段晔虎蹙起眉心,制止着慕晓阳的利口。 「愿闻高见。」慕晓阳拱手应道。 「你这麽做,不觉得委屈了葛家千金?」青春苦短,让葛筝空挂宰相夫人的名号,却没有半点恩爱情意的生活,听来总是有些可怜。 第四章 毕竟她已是慕晓阳的妻子了,等年华老去之後,她是否会独守空闺,哀叹自己的不幸? 他原是希望两人都幸福,可现在却只有宰相满意这婚事,宰相夫人倒要相怨於他了。 「委屈?」慕晓阳迸出一声笑,有些不以为然,「皇上,臣可是相当疼爱她的。」 「你?疼爱她?」少唬人了! 「是,臣派人弄清了她的喜好,府里三餐膳食,全是她爱吃的菜色,家里的摆设也随她意思更动,而且三天一小礼、五天一大礼,有这样捧着她疼的夫君,臣可不觉得她委屈。」慕晓阳自信满满地应道。 「这……」段晔虎实在很怀疑,自己的言词说得是否不够清楚? 他是要慕晓阳懂得男女情爱的温暖,可不是叫他像摆人偶似地供着葛筝,天天只教下人去伺候她。 「再者,皇上可以问问其他朝臣,凡邀约臣的,臣必带妻子同行,若遇上女人家不方便在场的宴席,臣也绝不与舞妓歌女打情骂俏。」慕晓阳露出得意的笑容续道:「不是臣想要自夸,但像臣这般尊重妻子的臣子,在朝中可是少有。」 也因此,他慕晓阳可说是朝中公认的好丈夫,更是葛老将军眼里的好女婿,人人都对他的表现相当满意。 「那是因为没人知道你跟妻子没圆房!」冷水兜头淋下,段晔虎实在是很想发飙。 这些人就是光看表面工夫,怪不得会被慕晓阳这狡诈的家伙耍得团团转! 「你为什麽一定要管到我的房事?」被段晔虎一再逼话,教慕晓阳纵有再好的修养耐性也耗尽了,他板起面孔,有些失去冷静。 他与段晔虎这对君臣都经历过流亡的生活,待过边境、当过土匪,所以在私下独处时,段晔虎时常与他以兄弟相称,而他因为顾及宫内常规,不愿让人有任何说闲话的机会,所以都会尽量维持宰相应有的礼仪,但是…… 今天段晔虎这番话,实在是教他有些难以忍耐,索性连最後一分礼貌也给丢开,直接把话顶了回去。 「我又不是吃饱了太闲,干嘛管你的房事?」段晔虎白了慕晓阳一眼。 「那为什麽这麽坚持我跟葛筝得夫妻恩爱?」慕晓阳有丝不满了。 他是很敬重段晔虎的,偏偏这个昔日学生……有时候脾气拗起来,常常害他的计画全盘失算! 「我是担心你。」段晔虎敛起脾气,叹道:「我会赐婚,一半是接受你想为靖国巩固势力的建议,但另一半,却是希望你成亲之後,因为有了妻子在旁相伴,一成不变的日子可以有所改变,甚至让你的想法也换一换,让你懂得注意自己。」 「注意自己?」慕晓阳摇头,「我自信没做过什麽让自己陷於危险的事。」换句话说,他很懂得自保的。 因为他深知保命才能做大事,所以从来就没拿命去豁。 「我不是指这个。」段晔虎制止慕晓阳继续辩驳,迳自应道:「你也是人,不可能无情无义过一生,所以不管你想怎麽跟葛筝相处,房事是否美满,我都希望你至少能懂得休息、知道一点人生乐趣。」 「说到底,你是想我偷懒?」慕晓阳眉梢微僵。 「不。」坚定地否认後,段晔虎突然想到了好主意,於是语气一转,再度端起了皇帝架子。「朕是希望靖国子民幸福,而慕卿既是靖国子民,就在朕的希望之列。」 「这道理臣当然懂,可臣并不觉得自己不幸。」慕晓阳上诉道。 「不用说了,总之从今天开始十天内,慕卿只要早朝来得及便可,至於下朝後的御书房议事就免了,朕不许慕卿再把全副心思都放在国政上,十天後,朕要慕卿告诉朕,是否找到了在国政以外的人生乐趣、以及更想追求或渴望的目标。」段晔虎知道,慕晓阳太会狡辩了,跟他正面交锋他一定辩不过,不如抓住慕晓阳一定会听从皇帝命令的弱点要胁他。 「皇上!」慕晓阳正想开口,言明他这个人的个性就是把处理国政当人生最大目标,所以不管十天还是二十天,他的答案都只会有国政一事,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却又被段晔虎截了话。 「当然,如果十天後慕卿还是只思国政不顾己身幸福,那朕就再恩准你十天假,如果慕卿一直无法想通自己亦是靖国子民、亦该重视自己的道理,那朕就让你十天又十天地一直休息!」虽然争不过慕晓阳,要耍手段治治慕晓阳,段晔虎还是有办法的。 咧唇一笑,段晔虎挥挥手,开始赶人。 「去吧!想早点为民谋福、为国政忙碌的话,慕卿就得早些寻到生为一个人的幸福、己身的渴求和处理国政之外的乐趣!」 笑声远扬、传出了御书房,这回合,皇帝段晔虎小赢一场舌战,亦教宰相慕晓阳乾瞪着眼,生平头一回明白,什麽叫作「不知所措」…… 难得地,慕晓阳在早朝後便回到了相府。 因为段晔虎给他下了令,十天内都不许他下朝後又找皇上议政,让他只能空守在家。 在书房里踱着碎步、转来转去了好一会儿之後,慕晓阳还是想不透,为何段晔虎非得逼着他寻求生为普通人的乐趣? 大丈夫当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他的目标向来如此,所以才会自小认真读书,成为乡里间的难得才子,长大後更盼着自己可以为国尽忠、为民谋福。 也正因为他的努力,让先皇知道他年纪轻轻便饱读诗书,是难得奇才,因而让他进宫当了太子太傅,现在又成了宰相。 本以为今後他终於能在国政上一展长才,没料到皇帝居然下令要他寻找自己的幸福? 是,他知道这个好皇帝向来对他多了点兄弟般的私情,所以总会多关心他一点,他也明白自己的个性是有点认真过度,或许偶尔听段晔虎的意见,放松一下心情,找点生活里的乐子,亦是不错的主意。 但是……问题出在,就算他想找点让自己感兴趣的事,这般突如其来,反倒让他不知道该往哪边寻去。 停下脚步,瞧瞧时辰尚早,慕晓阳索性换下官服,决定出门四处晃晃。 既然段晔虎那麽希望他偶尔像个普通人一样过日子,他就去看看百姓们平时怎麽过生活、找乐子的。 轻装便服出了门,慕晓阳转往市街而去,看着人来人往、平日里他几乎不曾注意过的繁华景象,虽是离开宫里,心里所想的却依旧是接下来该怎麽治理京城、重新规画。 他该不是命中注定没有放松过日子的命吧? 慕晓阳一边在心里苦笑,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逛了好一会儿,直到一声不寻常的哭喊声,把他的心思勾了去── 一个相貌还算俏丽的女人,给另一个壮汉拉住,身後还跟了个穿上大花衣裳的中年妇人,三个人在市街上就这麽拉扯起来。 「大爷、大娘,你们行行好,放了我吧!」带泣的音调吐自俏丽女子的口中。 「梁姑娘,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二娘都把你卖给我们了!喏,你自个儿瞧,这边还有卖身契,所以你乖一点,跟我们走,省得在街上拉来扯去的给街坊看笑话。」花衣妇人大方地亮出卖身契,像在吆喝着想管闲事的人别上前扰乱。 毕竟买卖有契、就不算犯法,所以他们大方带人,旁人即使有怨也出不得手。 「吴大娘,我这一卖是进拦香院,那才真是给人笑话了,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梁姑娘不死心地想下跪,求得一点情分。 「你这傻丫头,我放了你之後,你回家还不是给二娘再卖一回?不如跟我回拦香院,穿金戴银的,日子好多了!」吴大娘一边劝说,一边拉着梁姑娘想起身。 两个女人就这麽在大街上一来一回地诉苦、相劝,看得慕晓阳的眉心越皱越紧。 什麽拦香院?分明是勾栏院、卖姑娘的! 虽然他在当土匪时,早就惯了为生活所逼,因此得面临许多不得已的抉择场面,可如今靖国动乱不再、昏君早亡,他又岂能容得下这种二娘卖女求荣、老鸨买姑娘进花楼的恶行? 虽说这种千百年来的恶习,要想彻底根除也不是一两天能达成的事,他今天救得了这个,也未必能帮得了全部,不过……总说是有缘相遇,就送个顺水人情吧! 慕晓阳下了决定,刚要出声,没想到已有个年轻公子快他一步。 「两位,这姑娘既不愿投身青楼,不妨做个好事,放她生路吧?」一名相貌清雅的年轻人上前对着壮汉与老鸨说道。 第五章 慕晓阳瞧他生得面若玉润、眸带柔光,唇软而肤白,秀气中带一分轻柔,语气又温和,再加上一身质地上乘的衣料,不由得暗自猜想,这八成是哪户人家的富公子。 有人肯出手帮忙,就代表民心还未败坏,让慕晓阳感到些许欣慰,只是瞧这年轻人骨架子单薄,若那壮汉想动粗的话,那年轻人可挡不住吧? 「你这小子出什麽头啊!想逞英雄?」不待慕晓阳思索,壮汉已朝着年轻人大吼出声:「不干你的事,别来添乱!闪边凉快去!」 「就是啊!我买姑娘是银货两讫,还有卖身契为凭的,管她愿不愿意,有契约在手上,我怎麽使唤她都行!」吴大娘仗着有帮手、有契约,喊得可大声了。 「那麽……敢问这位大娘,她的二娘以多少两银将她卖给了拦香院?」年轻人不愠不火的声调听来颇为温润,像是水滴滑过了玉石,教人感觉舒服而轻暖。 「哟!瞧你这话,是想帮她赎身吗?」吴大娘场面见得多了,一听这话,立刻打量起年轻人。 「是的。」年轻公子带笑轻应。 「可以,给个一百两,我就撕了这张纸。」扬了扬手中的契约,吴大娘得意地应道。 虽然她其实只花了二十两,但买姑娘为的就是赚钱,瞧这梁姑娘不情不愿的,到了拦香院怕也不好调教,如果能当场转手小赚一笔,倒也划算。 「一百两?」年轻人掏出钱袋,数了数,拱手向吴大娘苦笑道:「出门在外未带得大笔银两,银票连同碎银只有八十两,不知大娘……」 「一百两!少一文都免谈!」吴大娘自然不许人同她讨价还价,手一挥,便要壮汉将人拉走。 「慢点!」年轻公子忙着挡下三人,然後伸手将束发的头冠解下。 乌丝霎时一散、落得他满肩,看来虽有些不合规矩,他却满脸自在,显得毫不在意。 他将头冠往吴大娘面前递去,笑着往冠上镶嵌的玉石一指,问道:「大娘,这冠能否凑个数?」 吴大娘抱过头冠仔细一瞧,发现那可是至少值上三十两的玉石,若再加上八十两,那就比她想卖的一百两还多十两了! 「成交!」吴大娘喜孜孜地点头,随即撕契放人。 原本还在一旁围观的路人,见事情已解决,也就四散而去。 终於得回自由的梁姑娘,对着这年轻公子又谢又拜,而年轻人则是好声相劝,要她别再回家。 搜了搜身上,因为所有银两都给了吴大娘,也没别的东西好资助梁姑娘,他索性将手上那把题过字的摺扇给了她。 「把这卖了,能换几两碎银、权充盘缠,你离开这儿好好过日子吧!」年轻公子柔声劝道。 梁姑娘又是一阵谢声,这才缓步离去,而年轻公子大概是因为能帮上人,心情感到相当愉快,秀雅的脸庞上不禁露出开心的笑容。 慕晓阳看着这年轻人以助人为乐的模样,心里倒生起了熟悉感。 他从前不也是与这年轻公子同一般吗? 就因为知道若自己勤勉上进能为官助民,那该是件莫大的乐事,更能保护自己所生长的靖国,让靖国迈入更加清明和乐的盛世,所以他才会将全副心力放在国政上。 只是如今……他虽一样为民谋福,但似乎在不知不觉中忘却了这份助人的乐趣。 一份相仿的心境,让慕晓阳对这年轻人兴起了兴趣,他转向一旁的小舖,顺手买了顶新冠,往前跨近,便往年轻公子递上。 「摘冠散发地走在街上,不太体面吧?」慕晓阳迸出笑音。 「让这位大哥看笑话了。」年轻公子视线一转,见有人赠冠,仅是迸唇笑应,「不过能帮上那姑娘的忙,才是最重要的事。」 收下慕晓阳赠送的头冠,年轻公子将头发重新打理妥当,跟着抬头、打算道谢,可就在他与慕晓阳四目交接之际,原本柔和的目光却突然露出讶异的神情。 「是你?」 「我们认得吗?」慕晓阳疑惑了。 从这年轻人一见他的脸,便露出讶异神情嚷嚷的反应看来,这位公子似乎是认得自己的。 只是任凭慕晓阳想破了头,还是找不着半点与这年轻公子有关的印象。 不过,由於他身为当朝宰相,平时上官家赴宴,身旁多的是官员们的亲戚眷族前来攀谈、引见、拉关系,这种只打过招呼、却没在他心里留下半点印象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要说他曾与这位公子见过,也不是不可能的。 慕晓阳想了又想,在心里迳自寻求着合理的解释,只是他千算万算,却怎麽也没料到,眼前这位勾动他年少回忆的年轻公子,其实就是他口中那位「好骗又好哄」的宰相夫人──葛筝。 由於慕晓阳对於葛筝一直采取哄骗的相处方式,从未深入了解这位夫人的心思,因此根本不晓得,这位看似乖巧的夫人,相当喜欢往外边跑、四处逛街赏景。 葛筝并非特别外向活泼,也没到好动不端庄的地步,她与一般姑娘家并没什麽两样,弹琴绣花之类的事,她并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挺喜欢的,但她就是不爱镇日闷在家里。 她受不了从日出到日落都只能被困在家中的生活,无奈在中原这儿,好人家的姑娘就是得遵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规矩,所以为了不让家里人发现,也为了省麻烦,她经常改扮男装外出。 原本认为这不过是她的一点小嗜好,但葛魁却是为此伤透了脑筋。 毕竟就连他这个老爹都认为姑娘家应该在家里待着,又该怎麽叫婆家忍受葛筝这种老爱扮男装出游的习惯? 所以葛魁在为葛筝择夫时,真是十足地头疼,不知道该挑个什麽样的夫婿,才能教葛筝学会好好留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规矩。 因此当皇帝为葛筝赐婚时,老实说葛魁是又惊又喜。他在高兴令自己烦恼的女儿终於找到归宿的同时,也担心葛筝嫁给宰相後还是不改习性。 但圣意不可违,不管宰相究竟管不管得住葛筝,这亲事是一定要结的。 所以成亲前,葛魁再三交代葛筝,言明这件亲事非比寻常,不只是关系到葛筝的幸福,还与朝中不稳的局势有所牵连。 毕竟留任靖国将军多年,葛魁也很清楚,这次赐婚应是为了要葛家与相关朝臣能与宰相合作、忠心辅国,因此女儿的亲事,说穿了只是公事。 葛筝对此事亦是明白的,所以最初的时候,她也有所觉悟,知道成亲後,她不再自由,得乖乖当个不会引来麻烦的宰相夫人,日後必须出门端庄、在家贤淑,免得她与宰相若有嫌隙,也会让爹亲与宰相进而不合,搞得家怨延烧到国事上。 不过……事实显然与她还有爹亲所猜想的,大有出入。 因为慕晓阳公务繁忙,对她又体贴入微、甚至出於好意而分房,因此两人根本没机会见面或相处,更别提闹不合、惹问题了。 而且打从成亲以来,慕晓阳是天天早朝、夜里归家,从不过问她的私事;面对这样比成亲前更没人管的情况,葛筝实在是很难放下想外出游玩、探看新鲜景物的心情,所以她故态复萌,又扮成男人出门游玩。 这般逍遥的日子持续许久,让她心情大好,却没料到夜路走多了容易遇上鬼──她居然在路上碰见那个在家里头几乎见不着面的丈夫! 葛筝明明就记得,她这个万中选一的好夫君,日日过的是极为规律的生活,在这种刚下早朝的时刻,他应在御书房与皇帝议事才对呀! 就因为很清楚慕晓阳此时不会回府,所以葛筝才会扮了男人样子出门,怎晓得会被慕晓阳撞见? 这下可好,如果慕晓阳发脾气,怪她这女人家胡来,居然四处抛头露面、多管闲事,那该怎麽是好? 「这位公子,我们可是见过面?」慕晓阳见葛筝迟迟没回答,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瞧他,忍不住再度出声询问。 「咦?」葛筝微愕。慕晓阳没认出她来? 她扮男人有这麽像吗?居然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得她? 虽说他们即使在家相处也不常见到面,可至少她还认得他的脸呢!可听他问这话,很显然地,他是真没认出她吧?不然的话,他怎麽会如此开问? 老天保佑,如果慕晓阳真没看穿她就是他的宰相夫人,那只要她不承认,就不会被他逮个正着,她只要想个办法把刚才那声「是你」找个好理由搪塞过去,慕晓阳应该是不会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