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扑倒相爷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热,浑身都热,酥麻感自脚底开始蔓延,一寸一寸地侵袭她的身体,孟竹难耐地嘤咛出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再傻也知道了不对劲。 「人怎么样了?」房间外,表哥郑有才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 「回公子,茶已给表小姐喝了,现下刚睡着,一会儿药就应当起效了。」婢女低低的声音响起。 「那就好,李大人一会儿便来,好生守着。」郑有才摩拳擦掌了一番,眼中的精光藏也藏不住。 孟竹脸色煞白,几乎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郑家是靠经营香料为生的,可是一个月前,有一批香料出了问题,被人告上了府衙,官府停了郑家的香料坊,连带着三间铺子都给关了,说是在案子没查清之前,不得开业。 这些年,郑家生意越做越差,如今全靠那三间铺子撑着,现下突然被断了收入来源,姨父郑元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和郑有才一起奔波周旋了许久,前两天却突然不急了,眉眼似乎还有了笑容,连带着对孟竹都比平时和善关切了许多,显然是难题已经解决。 今日一早,姨母郑氏特意带她来江州最有名望的静法寺上香祈福,并提议在寺里住上一日,她还满心欢喜。 直到这一刻,孟竹才知,原来他们竟打起了这般龌龊的主意,竟然要把她送给李大人糟蹋! 这可是寺庙,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们竟也敢?! 孟竹紧紧地咬住牙关,这一股悲愤短暂地压住了她体内渐渐泛起的情潮。 不行,她不能留在这里! 好在药效刚开始起效,她还能走动,孟竹小心地下了床榻,近乎慌乱地将外衣胡乱披上,这才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后窗前。 郑有才大概没想过她会逃走,只让婢女守住门口,没留意后面还有窗子。 孟竹拎起裙摆,小心地爬到窗子上,正要跳下,腹部突然涌起一阵麻痒,她的双腿一软,直接就跌了下去。 尽管孟竹抑制住自己没敢痛呼出声,但仍然闹出了一阵声响。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伴随着婢女试探的叫声:「表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 孟竹连忙爬起来,慌不择路地狂奔出去。 月明星稀的夜晚,长廊里烛火幢幢,孟竹跌跌撞撞地跑着,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娇嫩白皙的脸上布满红潮,一双美丽的眼眸中水汽氤氲,乍一看竟媚态横生。 孟竹住的是静法寺专为香客提供的厢房,今日入住的香客并不多,这个时间也早已回房休息,是以长廊里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孟竹想要尖叫,想要求救,可又怕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慢慢地,孟竹跑不动了,药效越来越强,体内的情潮越发汹涌,孟竹双腿一软,跌倒在地,只觉得浑身酥痒难耐,热得恨不能就地脱衣。 突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孟竹心神一凛,跌撞着起身,可双腿软得直打颤,根本无法再跑。 长廊到这里已是尽头,眼前只有一座独立的小院,再过去便是山林。 院子里有数间厢房,门口的灯笼闪着微弱的烛火,孟竹咬了咬牙,闯了进去。 她抖着手关好门,整个人滑倒在地上,她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裙摆,胸腔里的那颗心砰砰砰直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脚步声在院子外停了下来,孟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但令她意外的是,那些人并没有闯进来,只在外面停留了片刻就走了,她隐约听到郑有才的声音低低响起,「再去别处找找,她跑不远。」 孟竹的眼眶里突然便涌出了眼泪,她幼年时母亲早亡,六年前父亲也因病过世,父亲临死时将孟家产业交给姨父姨母,只盼二人好生照料她,却没想到他们如今却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可是哭着哭着,却发现声音已然变了味,连喘息也带了娇媚的味道,孟竹羞得面红耳赤,双手却难耐地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突然,一道轻微的咳嗽声从后方传了过来,孟竹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去,有微弱的白光透过屏风撒出来,像是温柔的月光。 她颤巍巍地站起身,朝那屏风走过去,有些紧张地探头看了过去,只见床榻边上摆着一颗夜明珠,而塌上正躺着一个年轻男子,那男子的眼睛上缠着一圈白布,露在外面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唇形优美,连皮肤也似白玉般无暇,在夜明珠的衬托下,更是美得惊心动魄。 孟竹的心微微一颤,竟有一种想扑倒他的冲动。 她见过他,那是今日午后,她上完香后一个人闲走,看到他正在跟住持品茶,彼时的他身着一袭白色锦衣,玉冠束发,他坐在住持对面,背脊挺直,只一个背影便令人觉得气质卓然、风姿不凡。 后来他站起身离开,小沙弥为他引路,她这才发现他的眼睛上缚着白布,可即便如此,他那一张脸仍是无可挑剔,尤其是他唇角含笑,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大抵就是他了。 孟竹光是看着,就觉心跳加速。 后来孟竹听到有人说,这是从京城来的贵人,受了伤,又患了眼疾,特意来找住持医治。 孟竹没想到自己无意间闯进的,竟是他的房间。 孟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大概没有发现,自己看着那男子的眼神有多么露骨,郑有才给她下的药,这会儿才真正开始发挥强大的效力。 下一刻,孟竹爬上了床榻。 那一刻孟竹的想法是:与其便宜了喜爱糟蹋民女的李大人,不如失身给一个赏心悦目、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沈令安半睡半醒间,发觉身上贴着一个软玉温香,鼻息之间是淡淡的香气,她滑腻的肌肤紧贴着他,胸前的柔软磨蹭着他的胸膛,几乎让他在一瞬间有了反应。 沈令安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毕竟沈缺守在外面,怎么可能让女人近他的身? 直到身上的女人抱着他,在他耳边用娇媚入骨的嗓音抽抽嗒嗒道:「公子,对不起,我也不想的……」 沈令安猛地睁开眼,可眼前蒙着布条,仍是一片黑暗。 他的手下意识地想要将身上的女人甩下去,可他明明用了十分力,捏住她的胳膊的时候竟像是在轻抚她,完全没力气把她扔开…… 沈令安蓦地想起住持给他用的药,那药药性太强,每次用药会让他连续三个时辰手足无力,连警觉性都会降低许多…… v第二章 「你是谁?」沈令安咬牙问道。 孟竹身子一僵,她刚扒他衣服他都没反应,她以为她已经睡死了,万没想到会突然醒过来。 她哪里还敢再出声?自己这般投怀送抱,实在是放荡至极,若不是知道他看不见,她早就想找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了。 「滚下去。」也许是药效的原因,沈令安的声音也有些虚弱,声音不大,但气势却凛人。 孟竹被吓了一跳,可自己的身子跟火炉一般,只有贴在他身上才觉得舒服一些,她哪里舍得下去,反正他也看不见,孟竹索性壮着胆子抱住他不动,假装没听见。 见身上的女人反而贴他贴得更紧了,沈令安的脸彻底黑了,他提了声音,喊道:「沈缺!」 外面没有动静,孟竹吓得手忙脚乱,连忙用双手捂住沈令安的嘴,无措地道:「公子别叫……」 嗓音酥麻,若是一般人,光是听着这声音,都能神魂颠倒。 「……」沈令安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受制于人,还是一个娇滴滴的女人,一时间,他想宰了沈缺的心都有! 他到底怎么当的差?! 竟然会放这个女人闯进他的房间,还爬上他的床! 小腹又似灼烧起来,简单的身体相贴已经满足不了孟竹,她难受地喘了口气,不自觉地用身子磨蹭沈令安,她羞耻地掉了泪,但脑海里却清晰地记起曾在书房看到过的郑有才随意扔着的一本春宫册,那时她刚翻了一页就羞得扔掉了,但此刻,那一眼看到的内容却清晰地浮了出来。 也许是趋于本能,她纵然懵懂,已经知晓大抵要怎么做,只是前期仍是不得章法,努力了半晌也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沈令安的额头冒出了汗,连呼吸也开始灼热起来,他快要被这个女人逼疯了! 等孟竹终于误打误撞得了手,已经过去了一刻钟,沈令安出了一身汗,孟竹也不遑多让,只是她没想到,那一瞬会那么疼,疼得她的手都失去了力气,一下子松开了沈令安的嘴,她委屈地哽咽出声:「公子,好疼……」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地掉到了沈令安的身上。 「……」沈令安被这个女人的无耻给震惊了!她还有脸委屈?! 「你……」沈令安才刚说了一个字,香软的唇就覆了上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沈令安的身体虽然被男人的本能驱使,但脑子却还清醒,嫌弃地撇开头,只是这个大胆的女人却锲而不舍地追逐着他的唇,最后索性用双手固定住他的头,在他唇上小心地亲着,笨拙却又火热。 「……」 等孟竹身上的药效终于散去,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趴在沈令安的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累得连手也抬不起来,脑子却渐渐清明,排山倒海的羞耻和惭愧从心中涌出来,差点要将她淹没。 眼泪如水般涌出,濡湿了沈令安的颈窝,只听她沙哑的嗓音缓缓响起,带着颤抖的哭音,「对不起……」 沈令安面无表情地躺着,只等着恢复力气,然后把这个大胆的女人给碎尸万段! 乍一听到她的话,他的眉头微微一皱,就发觉她艰难地起身,准备从他身上爬下去。 「……你敢走?!」沈令安蓦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孟竹已经知晓他似乎并没有力气,心中却仍是一跳,她挣开他的手,踉跄着下了床,匆忙地将衣服穿上。 夜明珠的光芒照到一片狼藉的床榻上,床榻上的男子赤身裸体,精壮的身躯让孟竹看得面红耳赤,她不敢多看,只匆忙拉过被子盖住他的身体,就慌忙地逃出了房间。 沈缺回到小院的时候,自家主子沈令安正端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身肃杀之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沈缺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上前一步,「主子。」 「去哪儿了?」沈令安的声音冷得似寒冰,在这春日的夜晚听起来格外吓人。 「回主子,山下新来了一波刺客,属下去处理了,您说过不能在寺里见血光,属下便在山下洗了个澡。」 「洗了个澡?」沈令安慢条斯理地重复了这四个字,脸上并无什么表情,沈缺却察出了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沈缺有些茫然,主子是不是抓错重点了? 「主子,可是出了什么事?」沈缺小心翼翼地问道。 「回京后,自去领五十杖。」 「……」沈缺要哭了,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可是沈令安开口,他哪敢不从,当即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是。」 沈令安沉默片刻,寒着一张脸吩咐道:「去查今日住在寺里的所有女客,一个也不许漏掉,明日一早我要得到结果。」 沈缺转了转眼珠子,「主子,可否容我多问一句?」 「你多问一句,便再领五十杖。」沈令安扯了扯唇,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属下这就去查。」沈缺立刻领命而去,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沈令安微微抬头,唇角泛起一丝阴测测的笑,「我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施主,可以睁眼了。」第二日清晨,住持为沈令安解开缚住眼睛的白布,又为他清洗了眼睛周围的药膏,开口道。 沈令安慢慢睁开眼,原本一片黑暗的眼前涌进一缕白光,有些微的刺眼,但住持含笑的脸却清晰地印入眼帘。 终于得见光明的沈令安翘了翘唇角,心情好了许多,他看向住持,道:「这一个月,辛苦住持了。」 「阿弥陀佛,施主客气了,如今施主眼疾痊愈,体内的毒也已尽数排出,贫僧在此恭喜施主。」 待住持走后,沈令安回到房间,昨夜一室旖旎的味道已散了好些,但隐约还能闻到一些,他绕过屏风,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点点暗红散落在其间,他微微眯了眯眼,目光扫见一抹嫩绿。 他微微俯身,将那抹嫩绿拿了出来,是那女人的亵衣,轻薄的丝质抹胸,上面绣着栩栩如生的翠竹,上面还萦绕着她的淡淡香味。 竟连亵衣也未穿就跑了,当真是好胆色。 v第三章 沈令安的脸色更差了。 此时此刻,孟竹正窝在薛雨凝的寝房里喝着姜汤,一双湿漉漉的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听着薛雨凝连声骂娘。 「好了,别骂了,我已经不难受了。」孟竹挤出一抹笑,安抚道。 薛雨凝是孟竹儿时的好友,薛家原本是江州的普通商户,八年前,薛家长子薛云昶,也就是薛雨凝的父亲从军立了功,一路升迁至大将军,薛家一家便迁至了京城。 不过孟竹一直和薛雨凝保持书信联系,两人感情反倒越发深厚。 前些日子,薛雨凝回江州省亲,约了孟竹相见,因薛雨凝有意低调,所以孟竹甚至不曾告诉姨父姨母。 昨天夜里,她心惊胆战地奔下山,在山腰处碰到了前来找她的贴身婢女明俏,明俏自小就跟在她身边,有武艺傍身,昨日姨母许是怕明俏会坏事,不让她带上明俏,她只能让明俏留在家里,哪知明俏夜里听姨父和管家说话,知道他们这是将孟竹骗去给人糟蹋,气急攻心之下,匆忙就跑来了静法寺。 孟竹遇到明俏后,一颗心才算放下,郑家是不能回去了,今日他们未能得手,难保后面不会再打她主意,她回去只会防不胜防。 她鲜少出门,朋友不多,思来想去,只能先来投奔薛雨凝。 薛雨凝得知此事后,气得差点直接杀出去找郑有才算账,要不是孟竹拦住她,此刻应该已经杀到静法寺了。 「还好没被他们得逞,要不然别说是郑家,就算是江州府衙,本小姐也得掀了去。」薛雨凝摸了摸孟竹嫩呼呼的小脸蛋,气道。 孟竹心下既感动又心虚,她没敢告诉薛雨凝她做了件厚颜无耻的事,强行欺负了一个身体虚弱的眼盲男子…… 她如今一想到那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都觉得心惊胆战,那时药效上头,她并不觉得害怕,此刻却觉得心底发凉,隐约发觉自己似乎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小姐,你看我把谁带来了?」明俏的声音从门口响了起来,孟竹放下碗,站起身看去,只见一个须发微白但精神矍铄的男人走了进来,一看到孟竹就跪了下来,老泪纵横道:「小姐,您受苦了!」 孟竹有些不敢置信地瞪大眼,连忙上前将钟伯扶起来,「钟伯,你怎么会在这儿?」 钟伯是从前孟家的管家,更是父亲做生意的得力助手,可是父亲将家产交给姨父姨母后,他们不喜钟伯插手生意,竟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将钟伯赶走了。 等她知道后,钟伯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钟伯给她写信,说是他已在京城落脚,让她不要牵挂,她才算是放了心。 此番钟伯回来,也是因为知晓郑家出事,担心她会受牵连。 「小姐,既然郑家如此对你,你便不可再回去了,如今我已在京城站稳脚跟,小姐便跟我一道去京城吧。」钟伯恳切道。 孟竹虽说让明俏回去收拾了细软,已经打定主意不回郑家了,但还真没想过去京城,天子脚下,遍地都是权贵,哪有小城自在? 更何况,她怎好去打扰钟伯? 许是看出了孟竹的顾虑,钟伯连忙道:「小姐有所不知,老爷当初的产业并非全部都交给了郑家,他担心郑家得了家产之后会亏待你,所以将京城的两间铺子交给了我,他说,若是郑家厚待你,这两间铺子便当做你的嫁妆,若是郑家对你不好,这两间铺子便是你的倚仗,哪怕你不嫁,也能不愁衣食。所以即便当初郑元不将我赶走,我也是要去京城为老爷经营那两间铺子的。」 孟竹的眼睛又泛了红,没想到父亲为她考虑得这般周到,更没想到自己的亲人还比不上钟伯有情有义。 「去京城好啊!阿竹,你要是去京城,我们就有伴了,你是不知道京城里那些大家闺秀一个个装腔作势,我连看都不想看他们一眼,更不要说跟她们玩了。」薛雨凝一听,立刻拍手叫好。 既然京城有父亲留给她的铺子,又有薛雨凝在,孟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只是心里总有一丝不安,她记得那个人是来自京城的贵人…… 不过她又安慰自己,京城那么大,她又是普通百姓,总不会那么巧碰到的,更何况他根本就没见过她的样子。 孟竹在自我安慰的同时,另一边的静法寺里,沈缺正在一五一十地跟沈令安汇报自己的调查结果。 沈令安坐在石凳上,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棋盘上的棋子,脸上并无什么表情,见沈缺说完,他才抬了抬眼,「没有什么特别的?」 沈缺实在琢磨不透沈令安的心思,在脑子里想了一圈后,问道:「男客的算不算?」 「你说便是,若我觉得不算,再领五十杖。」 「……」这还让人怎么说?! 沈缺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老实开口道:「江州知府李勤昨夜也在静法寺,不过后半夜便走了。」 「哦?」沈令安挑了挑眉,「这便有趣了。」 沈缺暗暗松了口气,看来那五十杖算是逃过了。 「还有一事应当与李勤有关,昨夜有人马在找人,似是有人丢了,等李勤走后,这些人便没再找了。」 「这李勤表面勤政爱民,实则贪财好色,昨夜突然出现在静安寺,一定有猫腻。」沈缺点评道。 「那你觉得他是为财还是为色?」沈令安的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慢条斯理地问道。 「李勤就算再好色,也不至于来静法寺来找女人吧?」沈缺摸了摸脑袋,有些迟疑地道。 只听啪嗒一声,沈令安手中的棋子被他的手指捏成了两半。 沈缺的身子微微一抖,为什么觉得主子很不爽的样子? 「派人去查,李勤昨夜要找的女人是哪一个。」沈令安眯着眼,神情莫测。 「主子为何如此确定李勤是来找女人的?」沈缺不耻下问。 「为何?」沈令安冷笑出声,因为昨夜李勤的猎物,爬到了他的床上! 沈缺看着又一个棋子被沈令安捏成粉末,突然不想知道了。 不过沈令安显然也没打算告诉他。 「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我们启程回京,让你的人留下查,一旦查到,把她带到我面前。」沈令安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道,「记住,我要活的。」 沈缺觉得自己昨晚一定错过了很重要的信息! v第四章 他要是早一刻钟回来,大概就能看到自家主子被人采了阳后的场景,不过那时他就没有领五十杖这么便宜的事了,以沈令安的心狠手辣,杀人灭口也不是不可能的。 孟竹是跟着薛雨凝一道上京的,她记得幼时父亲曾带她去过一次京城,那时她才六岁,不过她并什么印象,只记得自己在京城病了一场,差点把父亲吓死。 那两间铺子应当是父亲在那时置下的。 孟家世代经营香料生意,有自己独门的制香手艺,可惜到了孟父这一代,只有他一个儿子,到了孟竹这一代,连儿子也没有了。 孟父是个痴情人,孟母逝去后,一直没有续弦,几年后更是郁郁而终。 原先孟家的店铺都叫「孟香阁」,后来交给郑家后,没过一年就成了「郑香阁」,孟竹不是没有抗议过,但是并没有用,后来郑香阁的香料几番出事,孟竹想,改成郑香阁也好,这样便不会辱没孟家和父亲的名声。 钟伯在京城置办了一处宅子,地段不是特别好,但宅子很雅致,面积也不小,更令孟竹感动的是,这宅子的名字就叫「孟宅」。 「我一直将最好的一间房给小姐留着,以后小姐就是这家里的主人了。」钟伯在孟竹身后道,「小姐舟车劳顿,今日先好好歇息,等到明日,我再带小姐去铺子里看看。」 「谢谢钟伯。」孟竹应了一声,和明俏一起走了进去。 「爹!是不是孟姐姐到了?」突然,一道清脆雀跃的嗓音响了起来,只见里面跑出一个十四岁左右的少年郎,皮肤白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唇角更是挂着欢喜的笑容。 「没大没小,都说了多少次要叫小姐!」钟伯呵斥道。 孟竹很快就意识到那是钟伯的儿子钟少杰,比她小两岁,在江州时,她总是会带着他一起玩。 「孟姐姐,你长得越发好看了!」少年奔至孟竹面前,无视钟伯的呵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 孟竹忍不住一笑,「少杰,好久不见,你都比我高了。」 「孟姐姐,走走走,我带你去你的房间。」钟少杰弯眼一笑,领着孟竹朝后院走去。 走进去后,孟竹才知道钟伯留给她的不止是一间房,而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里面正房、偏房、耳房、厨房都一应俱全,可以说是自成一片天地,院子里种了兰花和竹子,看起来很是雅致。 「孟姐姐,这些都是我打理的,你喜欢吗?」钟少杰笑眯眯地问道。 孟竹连连点头,连平日里很是话少的明俏都忍不住说道:「小姐,这可比在郑家时好多了。」 孟竹在郑家是住在偏房的,没有独立的院子,自然比不上这里舒适。 钟少杰听了自是高兴,对孟竹道:「孟姐姐,你先好好休息,等过几日我带你好好逛逛京城,熟悉熟悉。」 孟竹自此算是在京城安顿了下来,在孟宅,她终于不再有寄人篱下的感觉,钟伯待她非常好,连衣裳首饰都源源不断地给她送过来,完全把她当成了当年孟家的大小姐来对待。 这日,钟伯带孟竹去了城东的铺子,铺子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出乎孟竹意料的是,那并非她想像中的小铺子,占据了很大的面积,统共有二层,里面人来人往,生意非常红火。 孟竹看着牌匾上的「竹香阁」,眼眶不由一热,只一个名字,就能看出父亲对她的爱。 「京城里的人喜爱香料,所以铺子生意不错,还有间铺子在城西,比这个略小一些。」钟伯一边说,一边引着孟竹往二楼走去。 钟伯为孟竹介绍了一圈之后,便先去忙了,孟竹站在二楼的窗前,低头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听着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只觉得京城果真繁华,非江州可比。 孟香阁对面是间富丽堂皇的酒楼,孟竹抬头的时候,对面二楼雅间的窗户正巧打开,孟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对窗而坐的锦衣男子,她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敢置信。 那,那不是静法寺的那位贵人么? 那晚的旖旎倏地涌上孟竹的心头,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烫了起来,她正想避开,街上却传来薛雨凝的声音,「阿竹,你可找死我了,快下来,我带你去玩!」 孟竹俯身往下一看,就见薛雨凝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大咧咧地朝她招呼。 「我这就下来。」孟竹的声音娇滴滴软乎乎的,一时间,街道上有不少人抬头看她,这一看,那些人的眼睛都直了,那窗前的少女面若桃花,娇嫩可人,像是江南烟雨中枝头轻颤的杏花,惹人怜爱,在这美人遍地的京城,她的容貌却可谓是十分招摇,配上她刚刚的声音,真让人恨不能搂进怀里疼爱一番。 许是察觉到街上人的目光,孟竹的脸更红了,匆匆转身下了楼。 她没有发现,就在她出声的瞬间,对面的沈令安蓦地抬了眼。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薛雨凝显然也注意到不少人在盯着孟竹看,挥了挥手中的的鞭子,呵斥道。 薛雨凝其实长得也很好看,与孟竹的娇柔不同,她更偏明媚,可惜全京城谁不知道这位将军府的大小姐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就打人?哪个不长眼的还敢上前招惹? 众人立刻收回目光,纷纷避开这位刁蛮小姐。 「薛雨凝,你这是又欠打了?若是被薛将军知道你在外面作威作福,你岂不是又要被禁足?我猜猜这次要多久,一个月?还是两个月?」酒楼二楼的雅间窗前,只见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的年轻男子探出头来,唇角挂着揶揄的笑。 「王祺知。」薛雨凝抬头斜了那人一眼,「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王祺知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里面,道:「锦岚,你这妹妹越来越难管教了,你这做哥哥的是不是要表示表示?」 一听到自家哥哥薛锦岚的名字,薛雨凝的气势顿时就灭了大半,看到薛锦岚神色严肃地走到窗前,又添了几分心虚,问道:「哥,你也在啊?」 王祺知噗嗤一笑,拍了拍薛锦岚的肩膀,道:「果然还是要你出场才行啊!」 孟竹正好走下楼,薛雨凝一看到她就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哥,你还没见过阿竹吧?阿竹刚来京城,我正想带她逛逛来着。」 孟竹仰头,看着窗前的两个男子,其中一个隐约还有点印象,听薛雨凝这么一说,连忙微微一笑,唤道:「锦岚哥哥,好久不见。」 看到孟竹,薛锦岚的面色柔和了许多,正想开口,王祺知已经迫不及待道:「你们这么说话不嫌累得慌?雨凝,你们何不上来喝杯茶?」 薛雨凝想想也是,从马上一跃而下,拉过孟竹的手,就往酒楼里走。 「沈相,我这便出去另寻一间雅间,待我与故人说几句话便回来。」薛锦岚看向安静坐着品茶的男人,开口道。 「无妨,让她们进来。」沈令安微微挑唇,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味道。 薛锦岚有些意外,沈令安这人,平时最不喜与京城中的闺秀来往,此刻他竟然同意她们进来,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不过沈令安既然开口,薛锦岚也没有不从的道理,只开了门,将两人迎了进来。 v第五章 此刻孟竹的腿都是发颤的,还未进门她就看到了那背对着她端坐的身影,这个背影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认识! 「阿竹,我来引荐一下,这位是沈公子。」薛锦岚领着孟竹走到沈令安面前,道,「沈公子,这是我世伯家的女儿孟竹,刚来京城。」 孟竹只觉得一道视线锁在她身上,直看得她后背都渗出了汗,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只微微福了福身。 她怎么都没想到眼疾痊愈的他,光是一个眼神就能把人压迫地动弹不得。 若是那时他能看见,只怕给她一百个胆子,她都不敢爬他的床…… 「既是刚来京城,想必你这位世伯,是江州人士?」沈令安抬了抬眼,似是无意地问道。 孟竹的心里咯登一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正是。」薛锦岚回答道。 沈令安突然笑了笑,他的目光扫过她微微颤动的睫毛,落到她微抿的粉嫩唇瓣上,意味深长道:「江州很好。」 孟竹的睫毛又颤了颤。 薛雨凝没想到沈令安竟也在,早知如此,打死她也不上来! 她最怕的就是这个沈令安,城府不知道有多深,这人若是看你一眼,你会以为你的死期到了…… 「这位是王公子。」薛锦岚又为孟竹介绍王祺知。 孟竹近乎僵硬地转过身,看到王祺知和善的笑容,微微地松了口气。 「阿竹姑娘,你可千万别被薛雨凝这个刁蛮丫头给带坏了。」王祺知笑嘻嘻道。 「你说谁刁蛮呢?」薛雨凝忍不住瞪眼。 「雨凝。」薛锦岚唤了一声。 薛雨凝不甘心地闭了嘴,王祺知就够讨厌了,还有个沈令安杵在这儿,真是呆不下去了,于是她拉过孟竹的手,道:「哥哥既然见过阿竹了,那我便带她去玩了……」 说完,她看向沈令安,道:「沈公子,我们不打扰了。」 「请便。」沈令安端起茶杯,低头抿了一口,淡淡道。 孟竹迫不及待地跟着薛雨凝走了出去,只觉得双腿微微发软,差点就走不动路了。 那个沈公子的气场实在是太强了,孟竹都不知道那晚自己是哪里来的狗胆,竟敢对他做那种事? 也不知他有没有认出她?孟竹的心里有些打鼓。 「锦岚,我竟不知你还有容貌如此出众的世妹。」雅间里,王祺知挑眉笑道,「她几岁了?许了人没有?」 「她与雨凝一般大,据我所知尚未许人。」 「她这般容貌,还敢出来招摇,接下来怕是不会太平。」王祺知倚在窗前,看着薛雨凝拉着孟竹上了马,摇头道。 薛锦岚沉默了片刻,道:「阿竹是个可怜人,父母皆已亡故,我既在京城一日,便不会叫旁人欺负了她去。」 沈令安露出一丝嘲讽的笑,「锦岚何时也学会口出狂言了?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多如云,随便一个权贵指名要她,即便是你爹薛将军,又能如何?」 丞相府内,拿到飞鸽传书的沈缺第一时间跑到了沈令安面前,欣喜道:「主子,查到了。」 这阵子主子的脾气阴晴不定,沈缺怀疑就是因为江州那件事,如今总算有了眉目,连忙跑来邀功。 沈令安正在书桌前练字,闻言也不停笔,只淡淡道:「说。」 「江州有个郑香阁,前段时间香料出了问题,被李勤勒令停业,那晚郑家独子郑有才也在静法寺,看来是在进行一场官商交易。」沈缺道,「不过他们的交易好像没成,现在郑家的商铺仍是关着。」 沈令安停下笔,抬头看向沈缺,平静地唤了一声:「沈缺。」 沈缺的心下意识一抖,他最怕的就是沈令安这种平静的模样,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本相只想听重点。」 重点?沈缺在脑子里转了一圈,突然间灵光一闪,连忙道:「那晚确实有人丢了,是郑有才的表妹,她是跟郑有才一起去的静法寺,不过那晚之后就找不到了,至今未回郑家。」 「郑有才的表妹,可是唤做孟竹?」沈令安放下笔,神色莫测。 「主子怎么知道?」 「人没找到?」沈令安的唇角突然勾起一抹冷笑,缓缓问道。 为什么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沈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表决心道:「属下已经派人继续找,三天之内,务必将此女找出来。」 「不用了。」沈令安笑了笑,「下去领五十杖吧。」 「……」他又做错了什么?从江州回来他就领了五十杖,屁股上现在还是皮开肉绽的……再来五十杖,那是要他小命啊! 「怎么?想再加五十?」见沈缺犹犹豫豫的不肯走,沈令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沈缺立刻消失在了沈令安面前,伴君如伴虎啊!当初为什么要跟这种喜怒无常的主子?! 沈缺走后,沈令安走到窗前,目光落在漆黑的苍穹上,只见他的唇角微微扯了扯,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玩味,轻声道:「孟竹,你等着。」 此时此刻的孟竹正在沐浴,她的脑子里还在消化薛雨凝给她提供的信息,那个沈公子,原来竟是当今丞相沈令安。 那个传说中一手遮天,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 v第六章 那个本朝最权势滔天的人。 八年前,年仅十六岁的他就成了本朝最年轻的丞相,深受先皇喜爱,三年前,先皇驾崩,亦是他控制住当时震荡的朝局,一手扶持年仅七岁的小皇子登位。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下,连皇帝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而已。 据薛雨凝所说,沈令安此人城府极深、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 孟竹突然打了声喷嚏,有些后怕,她,她竟然招惹了这么危险的人! 可那时他看着明明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啊……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么? 这日,孟竹正在偏房里调制香料,明俏原本百无聊赖地站在一旁,闻到香味后,忍不住问道:「小姐,这不是孟香阁的麒麟香吗?」 麒麟香是孟香阁最独门的一种香,屋中若是燃了这种香,那屋中人即便出了门,身上仍会萦绕这种香的香味,香味淡雅好闻,仿若身体天生自带,只要燃一次香,身体上的香味三天后才会散去。 当时孟香阁最受欢迎的便是在麒麟香,只不过麒麟香是孟家的独门手艺,从不外传,当时只有孟父一人会研制,所以产量有限,相应的,价格也就更高了。 等孟父去世后,郑家一度想要从她身上得到麒麟香的配方,但她知晓麒麟香对孟家的含义,所以当时留了个心眼,并没有交给姨母,只说父亲并不曾将配方传给她。 姨母虽然不信,可翻遍了整个孟府,也确实没有找打,最后便作罢了。 其实麒麟香的配方,确实不在了,只是早就被她背了下来。 「钟伯一人操持竹香阁很不容易,京城的香料馆不止我们一家,若我能配出麒麟香,应当对竹香阁有些帮助。」孟竹笑着解释道。 「不好了!」钟少杰突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叠画纸,「孟姐姐,现在城里到处都是你的画像,大家都在谈论你!」 孟竹一愣,连忙站起身拿过钟少杰手中的画纸,上面画的果真是她,那是那次在竹香阁,她站在窗前,正俯身和雨凝说话。 孟竹的脸色白了白,她没想到竟会有人画出那个场景,更没想到这些画,会在外面流传开来。 「孟姐姐,现在外面都说你超越了菱乐公主,是当之无愧的京城第一美人。」钟少杰的脸色有些严肃,「你不知道,那个菱乐公主,生性残暴,最在意的就是她的那张脸,这京城里虽然有人的美貌在她之上,但从未有人敢拿她们跟菱乐公主比,也不知道谁这么恶毒,将你的画像到处流传,还说出那样的话。」 「所以……菱乐公主会找我麻烦?」孟竹得出了一个让人胆寒的讯息。 名节损失事小,毕竟经过静法寺那一夜,她已打定主意不嫁人。 但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能耐跟公主抗衡? 「小姐,薛小姐来了。」薛雨凝显然也得知了消息,跟在钟伯身后,快步走了进来。 「阿竹,你收拾一下,先跟我去将军府住一段时间。」薛雨凝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孟竹心里更慌了,「菱乐公主真那么可怕?」 「不是我吓你,上一个自称容貌赛过她的人,已经死了。」薛雨凝说道,「连我哥都说她是个疯子。」 孟竹的脸色更白了,差点就要吓晕过去。 「薛小姐,你别吓孟姐姐了,上次那个不是摔下马死的吗?也不一定是菱乐公主做的吧?」 薛雨凝呵呵了两声,普通百姓大概都这么以为,她可是看过现场的人,那人脸蛋被划花,身上都是鞭痕,一看就是菱乐的手笔。 「雨凝,我们快去你家吧。」孟竹吓得抱住了薛雨凝的胳膊,一脸郑重道。 薛雨凝看着孟竹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噗嗤一笑,捏了捏她娇嫩的脸蛋,道:「放心,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孟竹在将军府心惊胆战地呆了几天,菱乐公主并没有来找她,连薛雨凝也觉得纳闷。 孟竹心想,没准是坊间把传闻夸张了,堂堂一个公主,怎么可能把这种事放在心上,来找她这么一个小老百姓的茬呢? 但孟竹显然太天真了,这天晚上,她正准备就寝,就觉得身后有人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打晕了。 孟竹是在一个富丽堂皇的宫殿醒过来的,一盆凉水浇在她的脸上,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只觉得浑身发冷。 然后她便看见灯火通明的宫殿中,一个姿容绝艳的女子穿着火红的衣裳,斜卧在软塌上,雪白的腕上带着碧绿通透的玉镯,一双丹凤眼正凉飕飕地盯着她瞧。 她的身边立着两个年长的嬷嬷,还有两个年轻的婢女。 不用细想,孟竹便明白了面前这个人是谁,她就是菱乐公主,当今圣上的三皇姐,已经二十二岁,一直不曾招驸马。 「果然是个美人,都这般狼狈了,看起来还是那么楚楚动人。」菱乐从软榻上缓缓坐起,语气意味深长。 孟竹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她看到菱乐站起来,其中一个嬷嬷将一根银鞭递到她的手上。 孟竹的心颤了颤,已经能预见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本宫最喜欢看美人落泪,孟姑娘,你愿不愿意成全本宫?」菱乐走到孟竹面前,美艳的脸上分明带着笑,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由发抖。 孟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恐,就见菱乐挥起银鞭,直直地朝她身上落了下来。 鞭子落到身上的刹那,孟竹仿佛听到了皮开肉绽的声音。 孟竹闷哼出声,痛得眼泪直飙,这个公主果真是个疯子! 雨凝,明俏,钟伯,少杰,锦岚哥哥……救我! 「薛雨凝算个什么东西?本宫要的人也敢拦?」菱乐的脸有些许扭曲,一扬手又是一鞭。 孟竹被抽得快要昏过去,鲜血从她的衣服里渗出来,慢慢蔓延到地上。 突然,大门被打开,有婢女走进来,在菱乐耳边耳语了一阵,菱乐的眼中精光一闪,看向孟竹时又添了丝幸灾乐祸,「也罢,便先给他玩玩。」 v第七章 孟竹的意识已经有些迷糊,听到这句话却如被针扎了一般,勉强清醒过来。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一晚,原来不管是在江州,还是在京城,她都逃不了这样的噩梦。 有人走了进来,孟竹努力地睁眼,看到一个目光猥琐的男人正盯着她瞧,那人看起来已有四十多岁,比她大了不止一轮,五官其实还算端正,但面相看起来却颇为猥琐,令人作呕。 那人看到她浑身是血的模样,惋惜地摇了摇头,「公主下手可真快……本王的人不过慢了一步,就被公主捷足先登了。」 菱乐勾了勾唇,「本宫哪一次比皇叔慢过?您看这张脸本宫可还没动呢,总不能败坏皇叔的兴致,皇叔您说是不?」 那男人笑了笑,伸手抚了抚孟竹的脸,满意道:「很好。」 孟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缩,无声地动了动唇:「不……」 可是下一瞬,她已经被那人腾空抱起。 孟竹的身体忽冷忽热,只隐约听到房间里有人走动,似乎有人将微凉的膏药敷到她的伤口上,她的身体痛得微微发颤。 「好生伺候着,爷可等着呢!」一个略年长的婢女开口说道。 「是。」一道较年轻的声音应道。 孟竹的脑海里忽得想起在公主府那一幕,她的心口一窒,缓缓得睁开了眼。 坐在床沿的是一个略带青涩的婢女,正拿着一碗膏药,小心地抹在她的身上,见她醒了,婢女不由一喜,「姑娘醒了?这是白玉凝肤膏,保证姑娘用了之后皮肤滑嫩如初。」 孟竹浑身没力,只颤着唇问:「这是哪儿?」 「这儿啊,是爷赐给姑娘的别院,姑娘可真是有福之人,爷最是怜香惜玉,姑娘跟了爷,荣华富贵可是享用不尽呢。」婢女笑着道,不过眼中闪过一丝同情。 孟竹的脸微微发白,「爷是谁?」 「等爷来了,姑娘不妨亲自问他。」婢女说着,继续为孟竹涂抹膏药,「爷最爱女子的滑嫩肌肤,姑娘往后可别再受伤了。」 孟竹一想到那个中年男人,便浑身冰凉。 孟竹在这个所谓的别院心惊胆战地呆了十余天,身上的伤口渐渐痊愈,那个白玉凝肤膏果真是好东西,不仅能令伤口快速愈合,还能修复伤痕,可是孟竹却越发恐慌,伤痕一旦修复,也就意味着那个人快来了。 她在这个别院里能自由走动,但婢女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她根本没有逃跑的机会。 这日一早,婢女一边为孟竹梳妆打扮,一边道:「姑娘今日可要漂漂亮亮的,爷晚上来了也高兴。」 孟竹的手一颤,颤着唇问道:「他今晚就来?」 「对啊,姑娘可千万把爷伺候好了。」 孟竹深吸了口气,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既然爷要来,那自然要好好伺候,不知能否派人帮我去竹香阁买一味香料?那香最是好闻,爷一定喜欢。」 「姑娘大可吩咐。」见孟竹的态度终于软化,婢女哪有不应的道理。 「那香名为麒麟香。」孟竹缓缓道:「这香时常断货,你便跟掌柜的说,我是麒麟香的老主顾,若是今日我用不上麒麟香,往后便再也不买了。」 竹香阁并无麒麟香,只要钟伯听到这番话,便会知道是她。 婢女虽说一直防着孟竹逃跑,但从她这番话里却听不出端倪,当下应了,派人去了竹香阁。 孟竹一直等到傍晚,去买麒麟香的人还未回来,孟竹正坐立不安,一个较年长的婢女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只听她冷笑道:「姑娘好本事。」 说着她对其他人道:「这里不能呆了,我们换地方。」 孟竹的心里咯登一声,伸手抓过桌上的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扔,迅速地抓住一片瓷片,抵着纤细的脖子,红着眼道:「你们别过来!」 「姑娘这又是何必?」那婢女的脸色冷了冷,「即便你脖子上再多几条伤痕,今晚该伺候爷的,还是照样要伺候。」 孟竹的手有些抖,尖锐的瓷片擦到肌肤,瞬间便划出一道血痕,血珠慢慢渗透出来,泛着鲜艳的红。 孟竹却丝毫不觉得疼,她温柔的眉眼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坚韧,「告诉那位爷,我孟竹,宁愿死也不愿意伺候他!」 说着,孟竹就要将瓷片往脖颈上重重划下去。 就在这时,那年长的婢女朝一旁的人使了个颜色,孟竹的手腕突然被一颗石子击中,她的手一抖,瓷片顺势掉到地上,与此同时,有人一掌拍向她的后颈,孟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孟竹只觉得自己躺在一张床榻上,眼睛上蒙了一条柔软的布条,她猛地睁开眼,发现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隐约的微光透过布条传了过来。 孟竹吓了一跳,伸手便想讲布条摘下来,可一动才发现手脚都软绵绵的,连抬也抬不起来。 只听吱呀一声,门被打开。 孟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一颗心砰砰直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脚步声越走越近,最终在床前停下,孟竹只觉得一道灼热的目光锁住自己的身体,直看得她微微发颤。 「你,你是谁……」孟竹发现自己还能发出声音,颤声问道。 那人却并不说话,只是伸手抚上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他的手掌灼热,孟竹却在一刹那浑身冰凉,连声音了都带了丝哭音,「不,不要碰我……」 可她的话显然并没有用,那人缓缓地解开她的衣带,慢条斯理地挑开她的外衫…… 此时已是春末,即将入夏,天气已有些微热,所以孟竹只穿了一件外衫,一件轻薄的中衣,再里面就是亵衣,眼看那人即将解开她的中衣,孟竹面色煞白,但却逐渐冷静下来,强作镇定道:「今日你若碰了我,就等着沈相的雷霆之怒吧。」 不到万不得已,她根本没想过把沈令安搬出来,她于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若是被他知道是她对他做了那样的事,那雷霆之怒只怕也是对她的。 但是此刻,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听到菱乐公主叫他「皇叔」,那就说明,钟伯救不了她,薛雨凝也救不了,甚至于将军府,也未必能插手他的事。 v第八章 而她平生所知之人,只有沈令安,可以轻松压制住这些皇亲国戚。 毕竟整个朝局,都掌控在他的手上。 那人的手一顿,果真没有再继续。 孟竹的心里微微一松,看来这人果然是忌讳沈令安的,她抿了抿唇,继续道:「我是他的女人!你碰了我,他不会放过你!」 「你是沈令安的女人?」那人终于开了口,确是那日她在公主府听到的声音,只是那嗓音里带着丝玩味儿,孟竹却并未听出来。 「是。」 「我怎么不知,他何时有了女人?」 「那你应该知道,前些日子他去了江州。」顿了顿,孟竹厚着脸皮道:「他去江州便是为了见我,我来京城也是他的安排,再过一些时日,他便会三媒六聘娶我进门。」 「呵……」那人突然讥笑一声,「继续说。」 孟竹的心突地一颤,开始有些不确定起来,听这人的语气,怎么好像并没有威慑到他? 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即刻放了我,此事我便当没发生过,不然……」 「不然如何?」中衣突然被人近乎粗鲁地扯开,那人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侧,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今天,你能逃得过?」 孟竹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她没想到这人竟连沈令安也不放在眼里。 那人突然将她翻了个身,无视她的抗拒,轻轻松松地褪下了她的衣衫。 身上只余亵衣亵裤,光裸的后背袭来一阵凉意,那人的手缓缓滑过她的肌肤,手指突然勾了勾亵衣的衣带,孟竹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她的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眼角有绝望的泪水滚落,只听她忍住哭音,咬牙骂道:「畜生!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还能骂人?」那人轻笑了一声,轻巧地解开了孟竹的最后一根衣带,亵衣顿时被抽走。 孟竹浑身冰凉,连徒劳的挣扎也不再尝试了,她突然安静下来,像是已经做好准备接受现实。 那人盯着她,眼中的嘲讽更甚。 突然,他的耳中似是听到一声极细微的闷哼声,他的脸色蓦地一变,速度极快地将孟竹翻过身来,近乎粗暴地伸手捏住她的脸颊,只见她被迫张开嘴,但还是有触目的鲜血从她口中涌了出来。 那人的眸光一暗,冷笑出声,「这便想死了?」 舌根上的伤口疼地孟竹面色发白,连声音也发不出,可这疼痛却抵不过她的害怕,她连死也不怕了,却还是害怕折辱在这个人手上。 强烈的疼痛和害怕转移了孟竹的心神,以至于她都没有发现,眼前的人已然变了声音。 「孟竹,现在才刚开始。」沈令安一把扯掉蒙在孟竹眼睛上的布条,转而绑住她的嘴,防止她再次咬舌。 眼睛上的布条终于摘掉的时候,孟竹迫不及待地睁开了眼睛,须知眼睛看不见时,心中的绝望恐惧更甚。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面前的人竟然是沈令安! 一想到刚刚他对她做的事,她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出来,他,他怎么可以这般吓她? 沈令安看着孟竹带着丝控诉和委屈的湿漉漉的双眼,毫无波动地勾了勾唇,凉凉地问道:「刚刚的滋味如何?」 孟竹说不了话,只见他微微俯身,冷飕飕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慢慢道:「孟竹,你带给本相的耻辱,本相便从今日开始,问你一一讨回。」 孟竹的心里咯登一声,骤然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他,他已经知道那晚对他做了那种事的人——是她? 她的脸倏地涨得通红,心虚、愧疚和羞窘一瞬间全涌了上来,连她自己也没发现,知道面前的人是沈令安之后,她那根紧绷的弦便松了,哪里还有寻死的念头? 「你刚刚说,你是我的女人?」沈令安一手抚过她已有些微汗湿的鬓发,唇角带着嘲讽之色。 孟竹这才想起自己刚刚扯了什么慌,羞窘地无地自容,可她嘴巴被绑住,舌根仍疼得厉害,只能羞愧地摇头。 沈令安的目光掠过她雪白的胸前春光,肆无忌惮地打量了起来。 他灼热的目光和身上的凉意,让孟竹如梦初醒,她脸上的温度倏地飙高,连带着雪白的身子都泛了粉色。 她忍住羞意,水汪汪的眸子看向沈令安,无力的双手颤抖地抓住他的衣角,无声地乞求他的放过。 殊不知她这副模样,更让男人欲罢不能。 沈令安直起身,慢条斯理地开始宽衣解带。 从他的姿势中,孟竹读懂了他的势在必行,她红着脸撇过头,不敢再去看他,心中仍是有些紧张,却没有那般的害怕和绝望,她知道,从她厚颜无耻地爬上他的床榻开始,这个人在她心中,已经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更何况,自己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孟竹睡得昏昏沉沉的,朦胧中似乎有人进来为她看了嘴里的伤口,苦涩的药汁挤进她的口腔,她痛得闷哼了一声,可身体却是极困,丝毫醒不过来。 大夫是个女子,看到孟竹这般模样,心中惋惜不已,这般的娇柔佳人,竟被折腾成这般模样,瞧瞧这嘴上的伤口,还有脖子上的划痕,一看就是自杀失败的痕迹,还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一看就是某人狼性大发、蹂躏小佳人的证据。 沈令安那厮,果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儿! 「林姑娘,人怎么样了?」沈缺站在屏风外,小声询问道。 「人怎么样,得问你家沈相爷呀!」林青壑拎起药箱,走出来,凉凉地道。 正逢沈令安走进来,林青壑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沈相如今真是越发出息了,连强抢民女这种事也干得出来。」 沈令安听而不闻,只对沈缺道:「送林姑娘回去。」 「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林青壑蹙了蹙眉,叮嘱道:「我放在桌上的草药,每日煎了,给那姑娘服三回,平日里只能吃些温热的流食,这几日她说不了话,要好生照顾着。」 v第九章 「多久能好?」沈令安淡淡地问了一句。 「没个十天半月的好不了。」林青壑不咸不淡地回道,「哦,千万记得,养伤期间不宜同房,姑娘身娇体弱的,经不起你胡天胡地的折腾。」 沈令安还没反应,沈缺的脸倒先红了,也就林姑娘胆子大,敢这么跟主子说话,不过这话可真够露骨的,林姑娘还是太不矜持了些。 「沈缺,送客。」沈令安平静地吩咐了一声。 沈缺连忙领着林青壑走了出去。 「你们相爷跟那姑娘究竟怎么回事?」路上,林青壑拧眉问道。 沈缺哪敢跟林青壑讨论主子的事,连忙摇头说不清楚,林青壑知道沈缺这人一向唯沈令安是从,当下白了他一眼,不再自找没趣。 沈缺摸了摸鼻子,有些许委屈,且不说他确实不敢跟别人掰扯主子的事,主要是这回的事连他也二丈摸不着头脑。 主子跟孟姑娘的关系实在是错综复杂,一会儿看到她被打却不许他插手,一会儿又把人带回相府,可带回相府又不好好让人伺候着,最后还闹出个咬舌自尽来,着实令人费解。 孟竹睡得极不安稳,她的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哭声,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沾湿了鬓发,身上也汗湿了一片,似乎陷入了梦魇。 她一会儿梦到自己在静法寺的长廊上拚命奔跑,身后的追兵近在咫尺,她怎么都甩不掉;一会儿又梦到自己在公主府里,菱乐公主的银鞭一下又一下地抽在她身上,让她皮开肉绽;一会儿还梦到自己被那个令人作呕的中年人蒙着双眼放在床上,那人伸手挑开她的衣带…… 孟竹吓得惊坐而起,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房间里空无一人,她的嘴里还有淡淡的药味,舌根上的痛没有之前剧烈,但她还是很难说出话。 她坐了一会儿,发现身体虽然有了些许力气,但仍是软绵绵,浑身上下更是酸痛难当,她蓦地想起那那晚沈令安对她做的事,她的心微微一颤,不由自主地垂了眸,连想都不敢想。 他,他何止连本带利地从她身上讨回了她曾对他做过的事? 好在那晚之后,沈令安便不曾出现过,这倒是让孟竹自在了不少。 沈令安派了两个婢女伺候她,婢女都是话少的人,她又不能说话,日子过得颇为无趣,只能安安心心地养伤。 过了第几日,舌头的伤势渐渐痊愈,可以开口说话了,她的第一件事便是找婢女联系沈令安,「不知沈相可在府中?可否帮我问下我何时能够回家?」 她已经一个多月不曾回家,也不知钟伯他们会急成什么样? 孟竹没有想到的是,沈令安还未出现,薛雨凝倒先出现了。 「阿竹,你这段时日在这里过得可还好?沈相应该没有欺负你吧?」薛雨凝大喇喇地进了孟竹的房间,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笑嘻嘻问道。 孟竹有些愣,「你知道我在这儿?」 「那当然,要不是我找哥哥求了沈相帮忙,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脱身?」薛雨凝坐到孟竹身边,煞有其事地道:「你可知把你囚禁在那个别院的人是谁?」 不等孟竹回答,薛雨凝又继续道:「那可是先皇唯一一个弟弟,是当今瑞王爷。」说着,她压低了声音,「一个极好淫乐之事的老混蛋,不知多少女子毁在他的手里。」 孟竹一听,心里又是一阵后怕。 「那日你传来消息后,我便知道你肯定落在了他的手里,好在本小姐机智,直接让哥哥去求了沈相,也就沈相可以压制这个淫乱王爷了。」薛雨凝说到此处,也是为孟竹后怕了一阵,她拍了拍胸脯,道:「不过前些日子瑞王爷不知做了何事,一直被沈相追着错处,忙得团团转,这才会将你留在那别院那么长时间都不曾来动你。要不然我就算再机智也不顶用。」 孟竹没有说话,原来竟是薛雨凝和薛锦岚为她求的沈令安,不过他们一定没想到,她会被沈令安蒙住双眼、然后……而她,咬舌自尽不成,还被欺负了个彻底。 若这事被他们知道,指不定要疯了…… 孟竹打定主意要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雨凝,我是不是可以回孟宅了?」孟竹拉住薛雨凝的手,一双如小鹿般的眼睛期待地望着薛雨凝。 「虽说瑞王爷知道是沈相把你带走了,一时半会儿不敢动你,可是你要是出了相府,我怕他对你还是贼心不死,迟早要再对你下手。」薛雨凝有些犹豫。 「可我与沈相非亲非故,总不能一直住在他的府上,他也不能护我一辈子。」孟竹有些黯然,何止非亲非故?简直无名无分。 即便她这辈子已不打算再嫁人,住在他府中,也终是不妥的。 「雨凝,若是京城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不如我便走吧?」孟竹想到什么,眼神又亮了些,「我可以带上明俏,找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小城生活。」 「你是不是傻?你这副容貌,在京城都能招惹这么多麻烦,你以为去了其他地方便没有人觊觎你了?」薛雨凝戳了戳孟竹的脸颊。 孟竹的眼睛顿时有黯淡了下来,以前在江州时,她足不出户,竟然还能招来李大人的觊觎,这样的容貌若是生在菱乐公主身上,是锦上添花,半点不用担心,但对她这个小小的商户之女来说,却只会惹来麻烦。 见孟竹不说话,薛雨凝的心又软了些,她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兴奋道:「有了!不如你嫁给我哥吧?之前将军府护不住你,是因为没名没分,但你要是成了将军府的儿媳妇,别说是普通人,就算是菱乐公主和瑞王爷,都不敢动你了!」 孟竹愕然,万万没想到薛雨凝竟想出这么个主意,若放在从前,这个提议也许会让她心动,毕竟锦岚哥哥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对她也好,又是雨凝的哥哥,怎么看都是一个如意郎君。 可她如今已非清白自身,那是万万配不上他的。 所以孟竹当下猛摇头,道:「我只当锦岚哥哥是哥哥的。」说着,她的声音轻了些,「更何况……我也配不上他。」 薛雨凝倒没留神听后半句,闻言略有些遗憾,「你既不愿意,我自然不会勉强你,容我再想想别的办法。」说着叹了口气,「我这哥哥都到弱冠之年了,还没个中意的女子,我娘都快急死了。」 孟竹忍不住笑了,「薛伯母真的多虑了,锦岚哥哥一表人才,京中闺秀云集,何愁遇不到心仪的女子?」 两人说了一阵,薛雨凝便要回去了,孟竹有些不舍地抓着薛雨凝的衣袖,「你真的不带我回去吗?」 薛雨凝捏了捏孟竹滑嫩的脸蛋,颇有一种自己是个负心汉的错觉,「阿竹别怕,等我想到办法便来接你出去。」 「什么时候?」孟竹追问。 薛雨凝想了想,咬牙道:「最迟不超过五日。」 「你说的。」孟竹黯淡的小脸顿时明亮了起来。 「我说的!」薛雨凝狠狠地点了点头。 v第十章 「主子,她们说的就是这些了,我保证一句话都没漏!」书房里,沈缺口干舌燥地说完了自己听墙角的结果,还不忘拍胸脯保证。 沈令安正在专心地练字,听完后面色不变,只淡淡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沈缺离开后,沈令安正好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抬头看了眼窗外,夜色已渐深,他突然搁了笔,抬脚走了出去。 此时的孟竹已经进入梦乡,薛雨凝给她的承诺让她的心彻底安了下来,连觉也睡得安稳了。 孟竹正睡得香甜,被窝里突然灌进一阵凉意,她缩了缩身子,有人已经欺身压了下来。 孟竹猛地睁开眼睛,正欲尖叫挣扎,那人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一手捂住她的嘴,不耐道:「叫什么?」 孟竹顿时安静下来,是沈令安的声音。 那晚之后他便不曾出现过,孟竹几乎要以为他已经忘了她这个人,心中还有些庆幸,若真这样也好,他们也算两不相欠了。 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 孟竹又是羞又是怕,他们这样算什么?第一次是她在情非得已之下,厚颜无耻地对他做了不应当的事,第二次是他报复她第一次的胆大妄为。 不应该再有第三次了…… 「孟竹。」沈令安用一只手扣住她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有些粗鲁地解开她的衣带,声音有些冷,「你该不会以为,那一夜,就算两清了?」 孟竹坐在浴池里,一边擦洗自己的身子,一边啪嗒啪嗒地掉眼泪,还不敢发出声音,因为某个让她掉眼泪的禽兽就在她身后。 「哭什么?」沈令安的声音蓦地响起。 孟竹的身子一僵,万没想到这都被他发现了,还未待她开口,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搂住她的腰,直接将她转了个身,正对着他。 孟竹的的眼泪顿时被吓得止住了,连忙低下头,眼睛也不知道往哪儿看。 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她的双眼颤了颤,只见沈令安盯着她红肿的双眼,脸色不善地问道:「我问你哭什么?」 「没,没哭什么……」孟竹的声音小小的,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看他。 「怕我?」沈令安突地冷笑一声。 「没……」孟竹下意识地否认,颇有些心虚的模样。 她这副娇娇怯怯的模样,像极了雨夜里枝头微颤的花,沈令安看着她,突然便不说话了。 孟竹正觉得奇怪,偷偷地抬了抬眼,就见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一丝灼热。 孟竹心底一慌,下意识地便站起身想逃,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然后……将她按在了池壁上…… 薛雨凝来接她的时候,孟竹正在百无聊赖地看书,书是婢女为她找来的,都是一些女子爱看的话本,可她其实根本就看不进去,这几日她每日都在数着时间盼着薛雨凝快快来接她。 沈令安也不知着了什么魔,这几日夜夜都来欺负她,害她整日浑身酸疼,连床上都不想爬起来。 「阿竹,以后你便是我的亲妹妹了!」薛雨凝一进房就眉飞色舞地拉着孟竹转圈,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解释道:「我娘说了,要认你做义女,你的生辰比我小一个月,可不就是我妹妹了?」 孟竹一听,当下喜上眉梢,连声音里也含着丝雀跃,「当真?」 「啊啊啊……」孟竹开心得不能自已,欢呼出声,一把抱住薛雨凝,高兴道:「太好了!这样我便再不怕他们了!雨凝,谢谢你!」 薛锦岚和沈令安还在不远处便听到了孟竹的欢呼声,薛锦岚忍不住一笑,「看来阿竹很开心。」 沈令安不置可否,神色莫测。 「阿竹。」薛锦岚走到孟竹房门口,笑着唤了一声。 「锦岚哥哥!」孟竹雀跃的声音在看到他身后的沈令安之后微微一顿。 「你这几日在沈相府上多有叨扰,过来谢过沈相,我们便回家了。」薛锦岚道。 孟竹听了,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沈令安面前,福了福身,道:「这几日多谢沈相收留,孟竹感激不尽,沈相大恩,小女子铭记于心。」 「既是大恩,你打算如何报答本相?」孟竹这话大家都知晓是客套话,却不想沈令安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倒没往日冷淡了,只是仍然辨不出喜怒。 孟竹一时被问住,额头冷汗都快渗出来了,薛锦岚见状,开口打圆场,「孟竹以后既是将军府的女儿,那沈相的恩情,自然由将军府来报答。」 沈令安却不说话,目光仍是盯着孟竹。 孟竹紧张地手心冒汗,知晓他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她,于是只能再次福了福身,道:「他日沈相若是有用到孟竹的地方,孟竹义不容辞。」 「孟姑娘客气了。」沈令安突然一笑,不再看着孟竹,不止孟竹松了口气,连薛雨凝和薛锦岚都莫名地松了口气。 上了将军府的马车之后,薛雨凝在孟竹耳边悄悄吐槽:「沈令安这家伙真是喜怒无常,你在相府这么久,他没欺负你吧?」 怎么没欺负?欺负惨了! 可孟竹也只能打落牙齿往里吞,摇头道:「沈相贵人事忙,我很少见到他,何谈欺负?」 「这倒也是。」薛雨凝咕哝了一声。 今天沈令安的表现虽让薛锦岚有些疑惑,不过他却并未放在心上,他看了眼孟竹,笑道:「阿竹,这些时日委屈你了,以后你便和雨凝一样,都是将军府的女儿,你尽可以和她一样,不论府内府外,都无需拘束。」 孟竹听了感动不已,「知道了。」 「哥哥说得没错,以后你就跟我一起出去吃喝玩乐,谁要敢惹你,就打得他满地找牙。」薛雨凝一手搭上孟竹的肩膀,笑嘻嘻道。 薛锦岚看了她一眼,「这番话你再到爹面前说说看。」 薛雨凝吐了吐舌,凑到孟竹耳边悄悄道:「我哥和我爹一样古板。」 v第十一章 孟竹忍不住笑。 到了将军府之后,薛夫人率先来见了孟竹,薛夫人与雨凝一样,都是率真的性子,看到孟竹回来,当下红了眼眶,拉着她的手道:「阿竹,这段时日委屈你了,你今日先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们正正经经地办一个认亲仪式,让全京城都知道你是我们将军府的女儿,以后谁也不敢再欺负你。」 孟竹的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父亲去世后,她再没遇到过这样的呵护和疼爱,她何德何能? 孟竹当即便跪下,改了称呼,「谢谢娘。」 薛夫人顿时眉开眼笑,连忙将孟竹扶了起来,道:「我生了两个儿子,可总算有一个娇滴滴的女儿了。」 「……娘,我不是女儿?」薛雨凝险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话。 「你整日打打杀杀的,跟儿子有什么区别?」薛夫人斜了她一眼,「不对,有区别,你哥都比你文静。」 「……」薛雨凝不干了,跺着脚撒泼,「你这是有了新欢忘了旧爱!」 「你出去,别在我面前碍眼。」薛夫人丝毫不理会她,拉着孟竹的手亲亲热热地道:「走,去为娘屋里,为娘给你置办几身衣裳和首饰,你去看看喜不喜欢。」 孟竹看着薛雨凝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拉了她一起过去。 第二日的认亲仪式,薛将军邀了一众同僚前来见证,薛将军乃是一品大员,在朝中颇有威望,他请的同僚,自然也是朝中肱骨,份量可见一斑。 除了这些人之外,薛锦岚邀了平日与自己交好的一些青年才俊,薛雨凝则邀了一些相识的大家闺秀,总之,全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一天大部分都聚在了将军府。 孟竹没想到认亲仪式的阵仗会这么大,紧张之余,满满都是感动。 不过,她也无可避免地看到了那个人——沈令安。 莫说他贵为丞相,即便只作为一个「收留」过孟竹的恩人,他也是今日的贵客。 认亲仪式无非就是孟竹跪下敬茶,正正经经地喊一声爹娘。 孟竹内心已将薛家二老真正当做自己的亲人,因此这一声爹娘喊起来也是分外真诚动情。 薛将军和薛夫人笑容满面地应了,宾客们也适时地发出恭喜之声。 一场认亲仪式圆满结束。 离晚上的宴席还有一段时间,薛将军便与同僚聊天,而薛锦岚和薛雨凝则招呼一众青年才俊和大家闺秀去了花园。 有人打牌为乐,有人嗑瓜子闲聊,有人下棋喝茶……花园里一时热闹得很。 「锦岚,你这妹妹可真好看,比雨凝那个臭丫头好看多了。」一个年轻公子摇着扇子,笑嘻嘻道。 「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王祺知正在跟人打牌,一听这话抬头道:「好看这两个字,根本就不能用在薛雨凝身上,她就只能用两个字形容……」 话还未说完,一把刀已经架在了王祺知的脖子上,身后传来薛雨凝阴测测的声音,「好好说哈,我听着呢。」 王祺知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两个字:「完美!」 「薛雨凝只能用‘完美’这两个字来形容,任何其他话,都会玷污了她的美!」王祺知镇定地解释道。 众人笑翻,刚刚夸孟竹的人大笑道:「王祺知啊王祺知,你贵为太傅之子,竟如此贪生怕死,着实令人不齿!」 「王祺知,既然薛雨凝如此完美,不如你便将她娶回家如何?我们一定不与你抢。」又一人笑道。 「他想娶,本小姐还不乐意嫁呢!」薛雨凝收起刀,瞪了那人一眼,她在王祺知边上坐下,将他挤到一旁,道:「起开,本小姐来玩几把。」 王祺知伸手在薛雨凝头上用力地揉了一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开了。 「王祺知你找死啊!」薛雨凝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怒道,要不是她拿着牌,一定要把他揍一顿。 孟竹正在不远处与一个闺秀聊天,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她走到薛雨凝身后,伸手将她的头发理顺,又将她的钗子重新插了一下。 薛雨凝跟没骨头似的顺势倒进孟竹的怀里,道:「还是我们家阿竹知道疼姐姐。」 孟竹噗嗤一笑,「好姐姐,你可注意点仪容吧,要不然被爹娘看到了,你又要被骂一通。」 「爹娘现在才没空管我呢。」薛雨凝有恃无恐。 可她话音刚落,就听到薛将军的声音传了过来,原来他正领着同僚往花园里走来。 薛雨凝立刻扔掉牌,从地上弹跳起来,冷不防把孟竹撞得往后一踉跄,眼看孟竹就要摔到地上了,一只手突然揽住她的肩膀,险险地将她扶住了。 孟竹转头一看,见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男子,她慌忙往后退了一步,脱离那男子的怀抱,福身道谢。 「杜源,英雄救美还是比不过你。」 「锦岚,看来不久之后,你这将军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给踏破了!」显然不止一人看到了这一幕,大家纷纷调侃道。 孟竹有些尴尬,倒是薛锦岚听不下去,淡淡道:「君子非礼勿言。」 一群人马上便识趣地唤了话题。 突然,孟竹察觉到一道令人不安的视线,一转头,便对上了沈令安的眼睛。 此刻,沈令安正在花园的凉亭里品茶,薛将军还有另外几个人坐在他旁边,几人似乎在聊天。 孟竹的心突地一跳,也不知他刚刚有无看到那一幕,虽说没什么,但孟竹还是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心虚。 「阿竹,我们去那边。」薛雨凝拉过孟竹的手,朝闺秀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也就爹能镇住你。」孟竹翘了翘唇,平时薛雨凝可不爱跟闺秀们玩,虽说人是她请来的,但她也懒得跟她们一起玩。 闺秀们正在讨论身上的熏香,见薛雨凝和孟竹走过来,一人问道:「雨凝,你今日用了什么熏香?怎么这般好闻?」 v第十二章 薛雨凝正想翻白眼说自己没用熏香,蓦地想起孟竹给她的麒麟香,不由翘了翘唇道:「我今日用的是麒麟香。」 「麒麟香?」那女子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可是孟香阁的麒麟香?我记得少时母亲曾买来用过,不过早已绝迹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京城女子最喜熏香,当初孟香阁的香料也曾在京城火爆一时,不过后来孟父病重,便将京城的孟香阁改成了竹香阁,连带着麒麟香也断货了。 「是阿竹送我的。你们不知道了吧?那孟香阁是阿竹的,如今的竹香阁也是阿竹的,所以只有阿竹才有麒麟香。」薛雨凝莫名觉得有些得意,这群大家闺秀以往总在她面前得瑟自己用的香,还吐槽她不用熏香,像个男人婆,今日可算掰回一局了。 闺秀们闻言,看向孟竹,眼中神色各异,竹香阁在京城的名号那是响当当的,她们也都是竹香阁的常客,谁能想到竹香阁原来竟是属于孟竹的? 可是,纵然她是竹香阁的主人,也不过是一介商户,如今虽然攀上将军府,成了所谓的将军义女,但其实这些大家闺秀的心里,并不真正认可她。 可不认可归不认可,众女还是纷纷围到孟竹身边,向孟竹讨要麒麟香。 孟竹看着这群闺秀,这些都是竹香阁的贵客,有她们的捧场,竹香阁才会如此红火,当下她便笑了笑,道:「我房里正好还余下一些,我这便去拿来给你们。」 将军府比孟宅要大许多,从花园到房间来回也需要一定时间,孟竹担心大家等急了,拿了麒麟香便匆匆往花园赶。 眼看拐个弯就快到了,孟竹的脚步不由更快了些,突然,两个身影从拐角处走来,孟竹躲避不及,猛地撞了上去。 孟竹连忙后退一步,抬起头正欲开口道歉,一见自己撞上的人竟是沈令安,顿时懵了。 「阿竹,怎的如此莽撞?还不向沈相道歉?」薛锦岚站在沈令安旁边,见他神色莫测,连忙开口道。 孟竹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对,对不起……是孟竹莽撞了,还请沈相见谅。」 「沈相,府中有干净的衣物,可要更换?」 薛锦岚这话一问出口,孟竹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只是撞了他一下,这也需要换衣服? 孟竹不知道的是,沈令安是有洁癖的,不过这洁癖倒是因人而异,面对女子时尤为严重,早些年也有不少假装无意、制造机会向沈令安投怀送抱的女子,沈令安倒是什么也不说,但总是第一时间去更衣,那些女子的自尊心受了损,便不再厚着脸皮往他跟前凑了。 现如今他身居高位,掌握朝局,即便有女子心仪于他,别说投怀送抱了,连离他近点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毕竟即便他不说话,那压迫人的气场也是无处不在。 「不必了。」沈令安看着孟竹震惊的模样,不由扯了扯唇,道。 薛锦岚有些意外,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对孟竹道:「雨凝应当是在等你吧?快些去吧。」 孟竹连忙点头,逃一般地走了。 麒麟香并不多,每个闺秀只能分到一点,有人拉着孟竹问:「我们这麒麟香若是用完了可如何是好?」 「诸位不用担心,竹香阁过几日便会开始售卖麒麟香。」 孟竹此话一出,众女这才放了心。 薛雨凝已经陪这群女人说话说得精疲力竭,见到孟竹回来,这才松了口气,她凑到孟竹耳边,生无可恋地道:「我已经很后悔今日请她们过来了,你快帮我应付应付她们。」 薛雨凝的性格确实不适合这种闺秀聚会,不过倒也不需要孟竹应付,她们已经自己聊起来了,聊的还是沈令安。 「沈相今年二十有四了吧?」一个闺秀问道,「怎的还不成婚?听说府中连个妾室都没有。」 「别说妾室了,听说连通房都没有。」另一个闺秀也凑上前来,悄声道。 「你们说他可是有什么隐疾?」有人大胆地猜想。 孟竹刚端起茶喝了一口,闻言差点喷出来,他不成婚的可能性有很多,唯独这条绝无可能。 「依我看,他怕是在等林家那位小姐吧。」一个看上去略年长一些的女子开口道:「我听说当年他入朝为官,便是为了给林家翻案,后来先皇要给他赐婚,他都当场拒绝了。」 「这个我知道,听说当时他说了句‘令安此生,非青壑不娶’。」另一人听了,连忙插嘴道。 「可惜了,郎有情妾无意,沈相一往情深,那个林青壑,眼里却只有她的医馆,竟还跟沈相退了婚。」 「……」 大家你一言我一言,讨论得热火朝天,孟竹也听懂了个大概,大意便是沈令安跟那位叫林青壑的姑娘曾经有过婚约,林家曾在九年前出过事,一家百余口人皆入了狱,沈令安为了自己的未婚妻,入朝为官,为林家翻案,可惜林家的案子还未水落石出,林家二老便在狱中病逝,只留了独女林青壑。 待案子平反后,沈令安出面安顿了林家上下,可谓是仁至义尽。 可惜后来林青壑却不知为何退了婚,沈令安虽然大受打击,但内心仍然深爱她,所以在先皇决议为他赐婚旁人时,立刻便拒绝了,也因此,至今不曾成婚。 孟竹的内心不知是何感受,有些闷闷的,更多的是羞愧和后悔,她后悔自己当日不顾他的意愿对他做了那种事,早知他心有所属,不,即便他没有心有所属,她都不应该那样做…… 「青壑才是我辈楷模,她们懂个屁?」薛雨凝凑在孟竹耳边,小声嘀咕道:「沈相一贯心狠手辣,对女人也不手软,青壑肯定是知道嫁给他没什么好果子吃,才坚持退婚的。」 被薛雨凝这么一说,孟竹的心情顿时没那么低落了,又发觉她唤得亲密,有些诧异地问:「你认识那位林小姐?」 薛雨凝点了点头,道:「我经常跟她切磋武功来着,改天我带你去她的医馆看看,青壑简直太厉害了,不仅武功高强,连医术也很高明。」 孟竹的内心有些好奇,又有些犹豫,沈令安深爱的女子,原来这么厉害,对比起来,她简直一无是处。 在京城的日子慢慢平静下来,孟竹偶尔住在将军府,但是更多的时候还是住在孟宅,因她对香料很感兴趣,而少杰从小在钟伯的培养下,也成了这方面的行家,孟竹便时常与他探讨,两人一起研究香料。 这日,孟竹和钟少杰正在配置麒麟香,钟伯满脸喜色地回来道:「小姐,麒麟香果真受人欢迎,你们上次配好的那一批,不过两日功夫,便卖完了。」 本来孟家的规矩是,麒麟香的配方不能外传,但孟竹早已把钟伯当成了自家人,也把少杰当成了自己的弟弟,所以把配方也给了他们。 不过她刚提出这事的时候,钟伯吓得不敢收,她好说歹说,钟伯才同意少杰跟她一起配置麒麟香。 「爹,那我们这几天尽快多配一些出来。」钟少杰一听,顿时高兴地笑弯了眼。 「不急,以后我们每个月便只卖这么些。」钟伯摆手笑道。 「为何?」钟少杰愣了愣,问道。 v第十三章 「物以稀为贵。」孟竹的唇角挂着笑,缓缓道:「钟伯,还是你想得周到。」 「还是小姐聪明。」钟伯恨铁不成钢地扫了眼钟少杰,继续对孟竹道:「这也是从老爷那里学来的。」 「孟姐姐,既然这香不急着配,那我们便出去玩吧!」钟伯走后,钟少杰看向孟竹,提议道。 「去哪儿?」孟竹在家里也呆了好几日,顿时便心动了。 「我们去游湖!明俏,你也一起!」钟少杰说着,看向正在院子里练武的明俏,喊道。 自从孟竹在将军府被人无声无息地掳走之后,明俏便开始更加勤奋地练武,本来便是话不多的人,现在话就更少了。 不过孟竹出门,不需钟少杰开口,她也是要陪在左右的。 钟少杰带她们去的,是京城最有名的一个湖泊——御澜湖,听说这名字还是先皇取的,先皇在时,时常带着朝中大臣来这边游玩。 如今已经入夏,御澜湖边草长莺飞,美不胜收,此时的湖面上已经有不少游船,都是来泛舟有湖的人。 钟少杰去租了个小型的游船,跳上船招呼道:「孟姐姐,明俏!快上来!」 孟竹和明俏正在看湖边摆着的琳琅满目的小摊,听到钟少杰的声音,连忙提步走过去,两人相继上了船。 「船夫,去湖中心。」钟少杰坐在船头,吩咐道。 孟竹本坐在船舱,可船舱里看风景不太方便,便也走到床头,在钟少杰边上坐下,周边游船很多,大部分都是成群结队的年轻男女,好在孟竹这次带了帷帽,倒也不至于引人注意。 江州没有这样大的湖泊,孟竹第一次游湖,心里有些小兴奋,可惜景致隔了层薄纱,看起来总是朦胧了些,她偷偷地看了眼周围,见没人注意到他们,便小心地将帷帽前的薄纱给掀了起来。 她没发现的是,她刚把薄纱掀起来,一道目光便落在了她的身上,只见一艘奢华的大型游船上,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正倚在栏杆上,看到孟竹的时候,她的眸子里顿时露出一丝阴狠的趣味。 那人正是菱乐公主。 她招了招手,对着身后的嬷嬷道:「去,让人把那艘船撞翻。」 菱乐的游船朝孟竹的小游船撞去的时候,孟竹正在和钟少杰说话,只见钟少杰瞪大了眼指着孟竹身后,结结巴巴地道:「船夫,快避开!那船要撞上来了!」 孟竹猛地回头,便见那船尾已经迅速地冲撞了过来。 「小姐小心!」明俏慌忙伸手抓住她。 可是即便如此,三人还是随着翻掉的船,相继落了水。 「救命……」孟竹不会游水,一落水就吓得尖叫出声。 钟少杰也不会游水,唯一会的只有明俏一人,可她也只会点皮毛,勉强抓住孟竹和钟少杰,不让他们沉下去。 游船上的菱乐捧腹大笑,拍手道:「好玩,哈哈,太好玩了……」 与此同时,正坐在另一艘船上品茶的男人蓦地抬眼,待看到水里的孟竹和船上拍手叫好的菱乐时,突然站了起来。 「沈相?」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王太傅,见沈令安突然站起,有些纳闷地问道。 沈令安没有理会他,淡淡道:「沈缺,去把那艘船上的人给我扔下水。」 沈缺得令,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往脸上一蒙,就蹿了出去。 「……」王太傅看得一脸震惊,这也行? 眨眼的功夫,菱乐公主以及她带来的嬷嬷婢女一众全部都落了水,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水面上一时热闹非凡。 沈令安冷眼看着,继续唤了声:「阿满,下去救人。」 「救哪个?」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不知哪里蹦出个俏生生的女娃,看起来不过十二岁左右,眨着一双骨碌碌的眼睛问道。 「绿衣裳那个。」沈令安话音刚落,名唤阿满的少女便跃了出去。 孟竹特别喜爱穿绿衣,浅绿、嫩绿、水绿、翠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名字里带了个「竹」字的缘故,但不可否认,她穿这些颜色的衣服,越发显得娇嫩动人。 「太傅大人,今日我们便探讨到这里吧。」沈令安说着,就让人把王太傅请到了一楼,其他人也被他喝退了。 只一会儿工夫,二楼船舱便只剩他一人了。 很快,阿满便抱着浑身湿漉漉的孟竹回来了,沈令安的眸光暗了暗,上前一步,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直接盖到孟竹的身上,然后将她从阿满的手中接了过来。 此时的孟竹惊魂未定,意识有些涣散,待看到沈令安时,终于清醒了些,忍不住颤巍巍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服,乞求道:「救,救救明俏和少杰……」 沈令安朝阿满使了个眼色,阿满一脸无辜地问:「哪两个?」 「……」沈令安忍住额头突突跳起的青筋,道:「跟她一起落水的两个。」 阿满表示明白,转头又跃了出去。 沈令安抱着孟竹朝房间走去,进了房之后,他一把将孟竹扔到床榻上,冷声道:「你倒是一刻也不歇停。」 床榻上虽然铺了被子,但还是有些硬,孟竹被摔得闷哼一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坐起身,手上紧紧抓着他给她披上的外袍,低着头不敢吭声。 她全身都湿透了,湿哒哒的水顺着她的头发和衣服滴了下来,只一会儿功夫就将被子给沾湿了。 沈令安皱了皱眉,「把衣服脱了。」 孟竹的手一颤,反倒将衣服抓得更紧了。 「要我帮你?」沈令安在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的衣服,扔到孟竹面前,见她还没有动静,声音更冷了。 既已知道了林青壑的存在,孟竹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往床后面缩了缩,低声道:「不,不用……能不能麻烦沈相先出去?」 v第十四章 沈令安听了,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住孟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问道:「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到过?现在装矜持,是不是太晚了?」 孟竹的脸蓦地一白,睫毛微微颤动,眼看就要哭出来了,沈令安突地松开了她,转身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孟竹这才松了口气,颤巍巍地将身上湿哒哒的衣服脱了下来,不过当她拿起干净的衣裳时,又有些傻眼了,怎么是沈令安的衣服? 不过她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匆匆将他的衣服穿上,只是他身材高大,而她却身材娇小,他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还长了长长一节,实在有些奇怪。 孟竹走出房门的时候,沈令安正站在船舱的窗前,听到声音时,他转身看她,只见她披着微湿的长发,衬得一张脸越发娇小白嫩,他的衣服穿在她身上,虽然大了许多,却别有一番风情。 孟竹显然有些尴尬,不敢抬头看他,只问道:「沈相,明俏和少杰他们救回来了吗?」 沈令安看了她一会儿,才慢慢道:「在楼下。」 孟竹这才松了口气,抬步就要往楼下走,沈令安抬手拦住她,唇角微扯,「你这副模样,确定要下去见人?」 孟竹一怔,她这般仪容,就这么出去见人确实不妥,她不由抬头看沈令安,小声问道:「那,怎么办?你,你这里可有女子的衣裳?」 沈令安看着孟竹这副娇娇怯怯的模样,觉得心里突然起了一丝邪火,也不知为什么,她越是娇怯柔嫩,他越是想要亲热她。 孟竹察觉到道沈令安的目光渐渐火热,她心里一慌,下意识地便要往房间跑去,沈令安突然两步追了上来,一把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放开我!」孟竹尖叫一声,下意识地用双手捶打沈令安。 沈令安将孟竹抱进房间,一把将她扔到床上,不等她爬起来,就欺身压了过去,眸子里带了丝危险的意味,「几日不见,便长本事了?」 孟竹吓得掉了眼泪,扭着身子挣扎道:「你,你不能这样……」 「为何不能?」沈令安一把扯掉她绑在腰间的腰带,将她拖进自己怀里,声音里含了丝冷笑。 「于,于礼不合……」 「当初在静法寺,本相让你从本相身上滚下去,那时你怎不知于礼不合?」沈令安嘲讽道。 孟竹见挣扎无用,又听沈令安旧事重提,忍不住捂住脸哭出声,「对不起,是我错了……」 「既已错了,便只能将错就错……本相说过,我们两清不了。」沈令安的声音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情绪,他的手抚上孟竹脸上白嫩的肌肤,轻轻摩挲了一番。 孟竹的身子颤了颤,忍不住去抓他的手,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沈,沈相,你既已有深爱的女子,又,又怎可对我做这种事?」 这话倒是说得沈令安一愣,重复道:「本相深爱的女子?」 「你,你不是非林、林姑娘不娶?」孟竹结结巴巴地问道。 「林姑娘?」沈令安蹙了蹙眉,随即明白过来,「你是说青壑?」 不知为何,听他这般说出来,孟竹的心却微微一沉,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堵住了她的心。 正欲说些什么,又听他无所谓地笑道:「本相非她不娶,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指望本相娶你不成?」 孟竹难堪地摇了摇头,不待她开口,他又继续道:「孟竹,别忘你说的,只要本相有用到你的地方,你义不容辞。」 「……除了这个。」孟竹的脸突地涨红了,没想到当日随意一句话,反倒被他抓住不放了。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地方能让本相用上?」沈令安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也不再跟她啰嗦,直接低头封住了她想要辩驳的唇瓣。 孟竹心中难过,他爱着林青壑,只把她当成一个纵欲的工具,而她明明知道,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竟在他的刻意引诱下慢慢沉沦。 「主子,菱乐公主想见你。」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沈缺略带犹豫的声音。 沈令安蹙了蹙眉,微微抬头,冷声道:「让她滚。」 沈缺一听,自己也跟着滚了,谁知道主子竟然大白天得发情?难怪二楼都被清空了! 自从遇见了孟姑娘,主子真的变了……以往就算是晚上,他也是从不发情的! 孟竹一听到菱乐公主,便觉得身上被鞭打过的地方微微发疼,刚刚她在水中时,无意间看到菱乐公主在游船上笑得乐不可支,当时她深陷水中完全没心思细想,此刻回想起来,那艘船可不就是撞他们的船吗? 孟竹颤了颤身子,忍不住抓住沈令安作怪的手,抬眼问道:「是菱乐公主将我们的船撞翻的?」 「是又如何?」沈令安不以为意地道,他低头,吻上她的脸颊。 是又如何? 她能如何? 在这个权贵遍地的京城,她谁都得罪不起,别人想打她便打她,想撞她便撞她,甚至于身上这个人,也是想欺负她便欺负她,她除了生生受着,还能如何? 孟竹只觉得内心悲从中来,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源源不绝地落下,沾湿了她的鬓发,连带着身子也因为悲伤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 沈令安抬起头,看着她强忍伤心的模样,心中难得起了一丝怜悯,他伸手拭了拭她眼角的泪,「别哭了,本相已帮你教训过她。」 孟竹微微一愣,抽泣着抬眼看他,就听他继续道:「没看到后来他们也都落水了么?」 原来竟是他做的?孟竹的心情一时变得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沈令安见她终于不哭了,重新吻住她,修长的手指熟门熟路地挑开她的衣带,很快,房间里的温度便渐渐升高,一室旖旎。 就在这时,沈缺颤巍巍的声音传了进来:「主子,皇上来了!」 沈缺话音刚落,沈令安的动作蓦地一顿,他克制住自己的喘息声,问道:「到哪儿了?」 向来冷淡的声音此刻带着一丝沙哑。 沈缺默默地想像了下此时的沈令安,不知为何,眼里竟添了丝幸灾乐祸,「马上就上船了。」 v第十五章 沈令安看了眼被「皇上」俩字吓得一脸慌乱的孟竹,深深地吸了口气,压制住自己体内沸腾的欲望,翻身下床将衣服穿上。 「穿好衣裳,不要出来。」沈令安嘱咐了一声,便快步走了出去。 沈令安刚下了一楼,便见一个打扮俊俏的小少年朝他扑了过来,一把抱住他,嘟囔道:「沈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呐!」 「……」沈令安抚了抚额头,「皇上,太傅教你的学问,你便是这样用的?」 小皇帝笑了笑,站起身,转了转骨碌碌的大眼睛,在他耳边问道:「刚刚朕看沈缺鬼鬼祟祟的,沈相你在楼上干什么了?是不是金屋藏娇了?」 「……」一旁的沈缺耳尖得听到了小皇帝的话,默默地承受了来自主子的凌厉一眼,往后退了退。 「早些时候与太傅一起喝了茶,问了问皇上近日的功课。」沈令安不动声色地道,「臣正准备打道回府。」 「朕不信!」小皇帝突然朝楼梯上跑了上去,跑到一半,转身看向沈令安,狡黠地笑道:「朕刚刚在岸上碰到太傅了,他说你把三皇姐扔进水里,还把他赶走了。」 说完,小皇帝就朝楼上跑了上去。 「……」 沈令安跟上去,看着小皇帝一间房一间房推过去,那架势,颇有一种捉奸的感觉。 「皇上……」沈令安无奈地唤了一声。 小皇帝理也不理,又推开一间房,待看到里面的孟竹时,高兴地大叫一声:「找到了!」 孟竹正不安地坐在床上,一听到陌生的声音,连忙从床上跳了下来,一看,却发现是个俊俏的小少年,脸蛋上还带着点婴儿肥,可爱得很。 「你,你是?」孟竹不确定地问道。 「孟竹,还不见过皇上?」沈令安走上前来,淡淡道。 孟竹的脸色一变,连忙跪下,「民女孟竹,见过皇上。」 「孟竹?你便是薛将军前些日子认的义女?」小皇帝眨了眨眼,问道。 「正是民女。」孟竹点头。 小皇帝看向沈令安,眼睛里带着丝狡黠,「沈相,你倒是说说,薛将军的义女,怎么在你的船上?还穿着你的衣服?」 「菱乐公主撞翻了孟小姐的船,导致其落水,臣看在薛将军的份上出手相救,船上没有女子的衣裳,只能先将臣的衣裳借给她穿。」沈令安慢条斯理地说道,「皇上可还有什么疑问?」 「三皇姐令其落水,你便把三皇姐扔下水,如此以牙还牙,沈相莫不是喜欢这位孟小姐?」小皇帝板了板脸,作严肃状。 「皇上误会了,沈相对民女绝无此意。」沈令安还未回答,孟竹已经吓得抢先说了。 小皇帝走到孟竹面前,蹲下身,仔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孟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朕要是沈相,必然是要喜欢你的。」 小皇帝的话像是童言童语,孟竹的内心却掠过一丝苦涩。 「沈相,你说呢?」小皇帝见孟竹低头不语,转头看向沈令安。 沈令安并不回答他的话,只平静地道:「皇上,孟小姐该回去了。」 「既然沈相不喜欢,那孟姐姐,不如你等朕长大,当朕的妃子好了!」小皇帝也不是好敷衍的,他转了转眼珠子,突然握住孟竹的手,笑道。 孟竹吓得手一抖,还未说话,沈令安已经开口道:「皇上莫要胡闹。」 音量提升了些,似是夹杂了丝隐忍的情绪。 小皇帝哈哈大笑,他伸手将孟竹扶起来,道:「孟姐姐,朕刚刚跟你开玩笑呢,今日没上早朝,朕觉得无聊得很,不如这样,朕带你去宫里玩吧?宫里有很多好玩的!」 「皇上。」沈令安又唤了一声。 小皇帝斜了他一眼,道:「朕会派人告知薛将军一声,沈相好好休息,朕便不打扰了。」 那意思很明显,既然沈相你不喜欢人家,而你又跟人家非亲非故,那朕要带她去哪里,你也管不着。 孟竹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小皇帝带到了宫里……不过一想到沈令安那略微有些铁青的脸色,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些好笑。 「孟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酱猪肘,朕最爱的一道菜。」小皇帝嘴里咬了一块猪肘,又给孟竹夹了一块。 「谢谢皇上!民女可以自己来。」孟竹再次受宠若惊,小皇帝把她带到宫里后,就吩咐御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然后就不停地给她夹菜。 「孟姐姐你不知道,平日里就朕一个人用膳,实在是无聊,有人跟朕一起吃,那就不一样了。」 孟竹一听,不由愣了愣,一个人吃一大桌子菜,想想确实是寂寞的,而且他才只有十岁,搁在普通人家,还是个调皮捣蛋的年纪。 「沈相不陪皇上一起吃吗?」孟竹忍不住问,看他跟沈令安的相处,倒不似一般的君臣,看起来关系还不错的样子。 「他?」小皇帝嗤笑一声,面上有些忿忿,「也就朕求着他,他才偶尔过来跟朕一起用膳!哼!朕还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你还求着他? 孟竹在心里忍不住笑了,这个小皇帝可真可爱。 「孟姐姐,你再多吃点,你太瘦了!」小皇帝锲而不舍地给孟竹夹菜。 孟竹看着碗里满满当当的菜,摸了摸已经有些撑的肚子,眼看小皇帝又要给她夹菜,她连忙扑过去把碗盖住,求饶道:「皇上,我真吃不下了。」 小皇帝看她一副想要哭的模样,这才罢手,嘟囔道:「你的胃口可真小,往常我给沈相夹得更多呢!他全都吃完了。」 「沈相是男子,胃口自然是要大一些。」孟竹认真地解释。 「皇上,菱乐公主求见。」就在这时,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多岁的太监走进来,低声说道。 v第十六章 小皇帝眨了眨眼,「让她进来。」 说完,又看了眼脸色忽然变白的孟竹,凑过去小声道:「孟姐姐,有朕给你撑腰呢,不要怕。」 孟竹看着小皇帝漂亮又真诚的眼眸,眼眶一红,心中感动莫名。 「孟姐姐你慢慢吃。」小皇帝弯眼一笑,加了一句,「没吃完不许停。」 「……」孟竹默默地夹了口菜。 「皇上,你可要为皇姐做主,那个沈令安,实在太过分了!」菱乐公主人还未道,声音已经先传了进来,只是这声音带了丝娇弱和委屈,与孟竹印象中截然不同。 「皇上,这回你不能再姑息他……」菱乐公主话还未说完,猛然看到孟竹坐在小皇帝边上用膳,脸色骤然一变,「她怎么会在这里?」 「孟姐姐陪我用膳呢,三皇姐有事但说无妨。」小皇帝又吃了口酱猪肘,道。 菱乐公主沉默了片刻,又作出梨花带雨的模样,道:「今日本宫在御澜湖上游船,沈令安突然派人将本宫和船上的人都扔下了水……皇上你说,沈令安这是不是太过分了?」 「沈相无缘无故怎么可能把三皇姐扔下水?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皇帝一脸认真地问道。 「一定是因为这个贱人!」菱乐公主突然伸手指向孟竹,咬牙道:「本宫的船无意间冲撞了她的小船,令她落水,沈相便对本宫下手。」 孟竹努力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惧怕,也不搭腔,只认真吃饭。 「这话朕便听不懂了,孟姐姐乃是薛将军的义女,与沈相有何关系?」小皇帝摸了摸下巴,一副虚心请教的模样。 「皇上不知道了吧?本来瑞皇叔看中了这个贱人,不过却被沈相给横刀夺爱了,这贱人在沈相府中住了一段时日,想必早就跟沈相有了首尾了吧。」菱乐公主看向孟竹,眼中含了丝嫉恨,说话也是有些阴阳怪气。 孟竹的脸色微微发白,连拿着筷子的手也抖了抖。 「竟有此事?」小皇帝转了转眼珠子,目光落到孟竹身上。 孟竹猛地放下筷子跪了下去,「启禀皇上,民女初来京城,与瑞王爷素不相识,却被他从将军府掳走,在别院中囚禁了十几日,后来幸得将军之女薛雨凝相助,求了沈相帮忙,沈相怜悯民女,这才容民女在府中暂住几日。」 孟竹渐渐平静下来,继续道:「沈相乃是正人君子,对民女只有相救之恩,绝无半分苟且!还请皇上切莫误会沈相。」 「沈相是正人君子?」小皇帝忍不住噗嗤一笑,「孟姐姐,你可真可爱。」 孟竹:「……」 小皇帝伸手将孟竹扶起来,在她耳边小声道:「好了,别紧张,你忘了朕说的了?」 孟竹突地想起小皇帝说的那句「有朕给你撑腰呢,不要怕」,心中稍微定了定。 小皇帝看向菱乐公主,「三皇姐可有证据证明是沈相的人将你扔下了水?」 「这……」菱乐公主顿时被问住了,那人蒙了面,又是一瞬间的事,她压根不曾看清楚,要不是后来看到沈令安把人救上了他的船,她也不会猜到是沈令安下的手。 「三皇姐,沈相乃是本朝的中流砥柱,没有证据的事,万不可随意安到他的身上。」小皇帝的脸色严肃了些,「当然,若是三皇姐找到证据,朕一定为三皇姐做主,如果真是沈相做的,朕一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菱乐公主的脸色有些难看,她知道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但是听到小皇帝的承诺,内心稍稍舒服了些,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就算不是同一个娘生的,怎么着也要比沈令安这个外人亲吧? 更何况如今朝局皆把控在沈令安的手里,小皇帝即便只有十岁,心里也一定不舒服,迟早有一天,沈令安再也不能掌控他。 菱乐公主正要离开,小皇帝突然叫住她,道:「三皇姐,朕很喜欢孟姐姐,以后还请三皇姐注意下措辞,莫要吓到她。」 菱乐公主蓦地变了脸色。 这天晚上,小皇帝给孟竹安排了一处寝宫住下,孟竹这一天过得可谓是跌宕起伏、身心俱疲,可是躺到床上却又没了睡意。 她不由想到沈令安,心情又变得复杂了。 今日又是他救了她,她内心感激,他还说他帮她教训了菱乐公主,她更是受宠若惊,可是一想到他心中爱着林青壑,却又差点对她做了那种事,她的心里又有些闷闷的。 孟竹辗转反侧了一阵,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宫女伺候她梳洗后,为她准备了丰盛的早膳,「皇上说了,这些早膳乃是根据孟小姐昨天的食量来的,请孟小姐务必用完,莫要浪费。」 孟竹看着桌上满满当当的早膳,默默地选择了无视这句话。 昨天那根本就不是她的食量,都是小皇帝非要她吃下去的……要是再这么吃下去,她要么胖死,要么撑死…… 可是,她刚放下筷子,宫女便开口道:「孟小姐,皇上说了,莫要浪费。」 「……」于是一顿早膳,孟竹断断续续吃了一上午。 好不容易吃完,孟竹跟着宫女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小皇帝又派人来了,「孟小姐,皇上请您过去一起用午膳。」 孟竹想哭,她早膳才刚吃完,还不想吃午膳! 可是不去不行,孟竹最终还是跟着传话的太监走了过去。 哪知刚到门口,孟竹便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脚步一顿,不由有些犹豫,小皇帝为什么没说沈令安也来一起用午膳? 「孟姐姐!快进来呀!」小皇帝已经看到了她,雀跃地唤道。 孟竹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福了福身,道:「民女见过皇上,见过沈相。」 「朕都说了,私底下不用行礼,孟姐姐快坐!」小皇帝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让孟竹坐下。 然后便是一如既往地夹菜,夹菜,夹菜…… 孟竹看着自己碗里逐渐堆积成山的菜肴,面如土色,等她终于反应过来,小皇帝已经笑眯眯地看着她,「孟姐姐,快吃吧。」 孟竹想哭,她真的吃不下。 v第十七章 可是她不敢不听,只能默默地端起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嘴里塞。 过了一会儿,孟竹感觉到胃里的食物都快到喉咙了,于是鼓足勇气开口道:「皇上,我真的吃不下了……」 「那怎么行?孟姐姐你就是吃太少了,才这么瘦!」小皇帝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又给她夹了几口菜。 「……」孟竹端着碗,左右为难。 「既吃不下,便别吃了。」沈令安看了她一眼,冷不丁开口道。 「她吃得下。」小皇帝忍不住瞪了沈令安一眼,「她在相府你是不是没好好让她吃饭?昨天她可吃的比今天多。」 小皇帝说完,转头看向孟竹,笑眯眯道:「是吧,孟姐姐?」 「……」皇上我真吃不下。 孟竹沉默了一阵,实在顶不住小皇帝期待的小眼神,再次往嘴里夹了口菜,可那口菜还没咽下去,肚子里就一阵反胃,孟竹连忙把碗筷一放,奔到外面,吐了出来。 沈令安面色不善地看着孟竹在外面呕吐的模样,看向小皇帝,冷笑道:「她吃得下?」 小皇帝一副心虚的模样,用手捂了捂眼,「朕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多吃呢!」 「孟小姐只是有些积食,并无大碍,不过以后定要控制食量,不可过量。」太医为孟竹把了脉之后,缓缓说道:「微臣先为孟姑娘开一副消食的方子,服用两次即可。」 孟竹觉得自己从未这么丢人过,吃饭吃到吐也就算了,小皇帝还把太医请了过来,更让她觉得不自在的是,沈令安竟然也一直站在旁边。 「孟姐姐,下次你要真吃不下了,你一定要告诉朕。」小皇帝坐到孟竹旁边,眨着眼睛道。 孟竹心想,我说了……可是并没有用。 小皇帝似乎察觉了孟竹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道:「下次朕一定会相信的!」 孟竹忍不住笑了,「谢谢皇上,民女知道了。」 「你先歇着,等本相回去时再来接你。」沈令安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 不等孟竹回答,他已然走了出去。 倒是小皇帝嘟了嘟嘴,道:「孟姐姐,你今日便先跟沈相回去吧,等朕过几日闲了,再将你接来玩。」 孟竹还来不及细问,小皇帝也跟着出去了。 「……」跟沈相回去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回哪儿? 除了孟宅和将军府,她哪儿也不想去! 孟竹担惊受怕了一下午,到了酉时,沈令安才出现,孟竹颤颤巍巍地上了沈令安的马车,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沈令安上车看到她对他一副敬而远之的模样,微微地眯了眯眼,倒也没说什么,只对外面的车夫和沈缺道:「先去将军府。」 孟竹的心中顿时松了口气,不过她细想了一番,还是鼓起勇气开口道:「沈相,可否先带我去下孟宅?我想先去跟钟伯和少杰报个平安,顺便把明俏带上。」 沈令安看了她一眼,问外面的沈缺道:「沈缺,你可听到了?」 「听到了。」 「你去孟宅,把这两件事办妥。」 「是,主子。」沈缺得令,出了宫门后便先走了。 马车里顿时安静下来,沈令安从屉子里拿出一本书,顾自看了起来。 孟竹局促地坐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悄悄抬眼看向沈令安,此时他安静看书的模样,像极了她在静法寺初见他的样子,没有平日里那般压迫人的强大气场,更像是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那时她以为,他应当是京城里某个皇亲或世家里的公子,谁知道,他竟会是一朝丞相? 孟竹看得有些愣神,却不想沈令安突地抬眼朝她看了过来,孟竹的心一窒,近乎慌乱地垂下眼眸,双手紧紧捏着腿上的裙摆,大气也不敢出。 沈令安放下书,平静道:「过来。」 孟竹连连摇头,把头垂得更低了。 沈令安眯了眯眼,突然伸手将孟竹一把拽了过来,孟竹猝不及防,一下跌进他的怀里,正想挣扎,沈令安已经淡淡道:「你不嫌动静大,尽管动。」 一句话说得孟竹僵住了身子,不敢再动弹。 此时他们已经在外面的街道里,摊贩的叫声和行人的说话声都能传进马车,也就是说,马车里要是动静大,肯定会惹来注意。 沈令安伸手扶了扶孟竹的腰,让她在他腿上坐好。 孟竹面红耳赤,如坐针毡,只小声求饶:「你,你放过我好不好?」 沈令安用掌心摩挲了下孟竹发烫的脸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躲闪的眼睛,唇角微勾,在她耳边意味深长地问道:「放过你?」 孟竹抓住沈令安作怪的手,一双漂亮的眸子此刻已是水汪汪的,她看着沈令安,眼看眼泪就要落下来了,沈令安已经冷了脸色,冷声道:「不许哭。」 孟竹的眼泪顿时憋了回去,只敢在眼眶里打转。 沈令安看着她想哭又不敢哭,一副委委屈屈、楚楚可怜的模样,面色不变,继续道:「把手拿掉。」 孟竹此刻还紧紧抓着沈令安的手,不想让他碰自己的脸,闻言微微一顿,在心中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慢慢松开了。 她一松开,沈令安就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向自己,然后吻了上去。 「唔……」孟竹瞪大了眼,想要挣扎,却被他牢牢禁锢在他的怀里,竟半分也动不了。 v第十八章 孟竹又羞又气,沈令安是不是欺负她欺负上瘾了? 沈令安的手微微摩挲着她的锁骨,暧昧非常,眼看就要往下了,孟竹吓得差点哭出来,就在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传了进来:「沈相,将军府到了。」 沈令安的手一松,孟竹连滚带爬地朝车门爬去,可她的手刚触到车帘,就被沈令安拦腰抱了回去。 孟竹吓得想要尖叫,却听沈令安冷声道:「别动。」 孟竹的身子又没出息地僵住了。 沈令安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也不以为意,只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襟,又将她刚刚被他弄歪的发簪重新插了一下。 孟竹被他这一举动弄得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 「这副模样出去,是想告诉薛将军,你与本相有苟且?」沈令安扯了扯唇,略带嘲讽的问道。 孟竹慌忙摇头。 「不想被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就镇定一点。」沈令安继续道。 「小姐,是你吗?」明俏的声音从车外传了进来。 孟竹下意识地看向沈令安,他松开她,淡淡道:「去吧。」 孟竹连忙从他身上站起来,掀开车帘走了出去,被沈令安一提醒,她此刻虽然脸蛋尚有些微红,但已经镇定下来,看着上前来扶她下车的明俏,问道:「钟伯和少杰可有担心我?」 「本是担心的,不过沈相昨日派人来说过,今日就会将小姐带回来,我们这才放心了些。」明俏小声回复道。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自家小姐被皇帝带进了宫,怎么可能不担心?但沈相金口一开,自然说到做到,他们也便放心了。 孟竹一愣,看向相府的马车,车子已经掉头走了,她站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心情有些复杂。 「阿竹!」就在这时,薛雨凝的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只见她从将军府跑出来,猛地冲到她面前,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就被皇上带进宫了?」 「我没事。」孟竹和薛雨凝一边说一边往府里走,见了薛家二老和薛锦岚后,又解释了一番,大家这才都放了心。 这天晚上,薛雨凝死活要跟孟竹一起睡,她抱着孟竹香香软软的身子,笑嘻嘻道:「阿竹,你身上可真软啊,又香又软,我要是男人,一定把你娶回家,天天抱着多舒服。」 孟竹微微红了脸,戳了戳薛雨凝的身子,道:「就知道胡说,快放开,热死了。」 薛雨凝翻了翻白眼,继续抱着她不放,「对了,告诉你个好玩的事,下个月皇上会带着朝中大臣去善清行宫避暑,爹爹说把我们也带上。」 天气渐热,京城暑气太盛,每逢盛夏,皇上就会带上朝臣去行宫避暑,这是一直以来的惯例。 「阿竹,我可是拖了你的福呢!这几年我想去避暑,爹爹死活不带我去,说我太顽劣了,容易招惹是非。」薛雨凝继续道。 「行宫好玩吗?」孟竹好奇地问道。 「那当然,善清行宫简直跟皇宫差不多大,而且那边山清水秀,更重要的是还有马场、猎场……」薛雨凝兴高采烈地为孟竹一一介绍。 「所以其实你只是想去那边骑马和狩猎吧?」孟竹一下就戳穿了薛雨凝的企图。 薛雨凝嘿嘿一笑,「还是你了解我,我到时候教你骑马打猎啊!」 「好啊。」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便一直在深居闺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日子过得没意思,每每只能在书信里羡慕薛雨凝的自由自在。 既然要去避暑,还要在那边待上两个月,孟竹这些时日便回了孟宅。 麒麟香供不应求,竹香阁的生意又更上了一层楼,钟伯也变得更加忙碌了,连带着钟少杰也开始忙得团团转。 孟竹闲着,便一个人在孟宅配置麒麟香,等她配置了两个月的量,出发的时间也便到了。 出发这天,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从城门出去,每个朝中大臣都带了家眷和家仆,皇帝周围更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骑着高头大马的侍卫。 善清行宫在善州,距离京城有几百里路,为了照顾皇帝的舒适度,马车速度并不快,所以连着行了两日,浩浩荡荡的队伍还在路上。 这天中午,队伍在一条河边停下休息。 薛雨凝受不了地从马车里跳了下来,转身对孟竹道:「阿竹,快下来,我们去河边凉快下。」 孟竹掀开车辆,看到不少人都已经跑去了河边,河流很长,旁边栽着几棵大树,很多人都在大树下乘凉。 孟竹看了眼沿河停着的马车,看起来望不到头。 孟竹和薛雨凝一起去了河边,刚洗了把手,就听到王祺知的声音传了过来,「薛雨凝,热不热?要不要下来玩啊?」 孟竹抬头一看,就见王祺知和一群年轻公子哥站在不远处的河里面玩水,一个个裤腿挽到了膝盖,要不是在场有女眷,估计这些人早就打赤膊进河里游水了。 不过即便是这样,也令得一些女眷不敢走到河边,孟竹的目光也不太敢看过去。 「王祺知,你是不是找打?」薛雨凝柳眉一竖,问道。 「有本事你下来打我!」王祺知挑了挑眉,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 「王祺知,你这副模样成何体统?还不快上来?」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吼声从河边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一脸怒气地瞪着王祺知。 那便是王祺知的父亲王太傅。 王祺知脸色一跨,不情不愿地上了岸,还不忘道:「爹,河里真的很凉快。」 王祺知说完,脑袋就被王太傅拍了一掌。 薛雨凝看得哈哈大笑,拉着孟竹几步走上去,「太傅大人,王祺知刚刚还想把我也拖下水呢!」 v第十九章 「什么?」王太傅一听,又气着了,一把拧住王祺知的耳朵,「雨凝是女孩子,你怎可如此荒唐?」 「爹,你看清楚,她全身上下,哪点像女孩子了?」王祺知吃痛地叫了一声,甩掉王太傅的手,嬉皮笑脸道。 这话可把薛雨凝的火给点着了,也不管周围都是看热闹的人,当下就跟王祺知打了起来。 「雨凝,别打了……」孟竹在一旁看得干着急,想要上去拉,又怕被打到。 「什么事这么热闹?」突然,一道略带熟悉的嗓音响了起来,只见穿着明黄色锦衣的小皇帝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笑问道。 而此时此刻,王祺知正逃窜到他的方向,而薛雨凝则生气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朝他扔了过去。 王祺知敏捷地一闪身,那石头便朝那刚刚蹿出来的小皇帝脸上飞了过去。 薛雨凝呆了,小皇帝也呆了。 「皇上小心!」眼看那石头就要砸到小皇帝了,一道人影突然扑了过去,一把抱住了小皇帝。 只听砰地一声,石头砸到了孟竹的背上,孟竹痛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就白了白。 「阿竹!」薛雨凝慌忙奔上前来,紧张道:「你没事吧?」 那块石头比拳头还大,她是知道王祺知肯定会避开才砸的,万没想到会突然窜出个人,那人还是当今皇上,更没想到的是,最后伤到的竟然是孟竹。 「孟姐姐!」小皇帝紧张地看着孟竹,「传太医!」 「不用!皇上,没什么大事,让雨凝帮我看一眼就好。」孟竹忍住疼,忙拒绝道。 「怎么回事?」沈令安听到小皇帝传了太医,跟过来一看,才发现孟竹额头渗着冷汗,一张脸白得厉害。 「啊!阿竹!你流血了!」突然,薛雨凝近乎慌乱地道,声音也带了丝哽咽,「阿竹,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如今是夏季,孟竹穿的衣服本来就薄,一会儿工夫,血液已经渗出了衣裳,有些触目惊心。 「王太医,快来给她看看!」一听到薛雨凝的话,小皇帝面色一沉,急道。 「薛小姐,孟姑娘受了伤,不宜多动,本相的马车离这里最近,烦劳你先搀她过去。」沈令安说着,又看向王太医,道:「王太医,听说你带了一个女徒弟?」 王太医心领神会,连忙道:「我这就让她过来。」 相府的马车很宽敞,孟竹趴在马车里的软塌上,任由身后的女大夫为她清理伤口,最后敷上药膏,缠上细布。 薛雨凝坐在一旁紧张兮兮地看着她,孟竹虽然痛得厉害,但还是被她逗笑了,「雨凝,我死不了,不要这样看着我。」 薛雨凝抓住了她的手,这一刻,她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后怕,要不是孟竹挡下了那块石头,她现在犯的便是弑君之罪,只怕脑袋都保不住了! 「阿竹,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薛雨凝坚定地道。 「薛雨凝,你下来。」孟竹还未开口,薛锦岚的声音就从外面传了进来,「跟我去向皇上请罪。」 薛雨凝哭丧着脸,在孟竹同情的眼神中,下了马车。 「孟小姐,你这几日伤口切记不可沾水,能休息最好卧床休息,尽量少走动。」女大夫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嗯。」孟竹应了一声。 薛雨凝已经给她准备了干净的外衫,女大夫为她包扎好伤口后,直接为她穿上,这才下了马车。 孟竹趴在软垫上,仍是觉得背部痛得厉害,应该是伤到了骨头……她叹了口气,早知道便不让薛雨凝去河边了,在马车里安安稳稳呆着,也能避开一劫。 过了好一会儿,孟竹见薛雨凝还不回来,不由打起了瞌睡,突然,她听到小皇帝的声音在马车外响了起来,她猛地睁开眼,就见小皇帝蹿上马车,蹲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孟姐姐,你还好吗?」 「皇上放心,只是小伤而已。」孟竹强忍着疼痛,弯眼一笑。 小皇帝嘟了嘟嘴,「你对薛雨凝可真好,要不是你,不用朕开口,她就被大卸八块了。」 「雨凝也是无意的呀,谁让皇上这么凑巧突然出来?」孟竹小声地为薛雨凝辩驳,顿了顿,她见小皇帝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模样,大着胆子伸手捏了捏他的手,道:「就算不是雨凝扔的,民女也会为皇上挡下那块石头的。」 「当真?」小皇帝的眸光一亮,脸色突然就有了神采。 孟竹点点头,「皇上这么可爱,民女早就把皇上当成了民女的弟弟,哪里舍得让皇上受伤?」 孟竹这话是实话,从小皇帝殷切地给她夹菜开始,她就有一种当姐姐的感觉,十岁的男孩,从小生长在皇宫里,连个陪他吃饭的人都没有,如何不让人心疼? 她若是有个这样的弟弟,一定会当成宝贝好好宠爱吧? 小皇帝听了,脸蛋突然微微红了,他突然又转身蹿下了马车,过了会儿,他的声音传了进来,「沈相,朕和孟姐姐在说悄悄话,你怎么能站在这儿听墙角呢?」 马车里的孟竹听到了,不由一愣,要是知道他在外面,她可不好意思说那些话。 「臣站的是自己的马车外面,离皇上的马车还有些距离,如何算是听墙角?」沈令安的声音淡淡地响了起来。 「哼,沈相最讨厌了!」小皇帝咕哝了一声,转身就跑了。 声音里带着丝强作镇定的羞窘。 孟竹忍不住笑了。 嘴角的笑容还没收起,就见车帘被人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钻了进来,只见沈令安在她对面坐下,神色淡淡,「你倒是好本事,这么会儿功夫就把皇上给笼络了。」 孟竹唇角的笑容一僵,咬了咬唇,却没有辩解。 过了会儿,马车突然开始动了,孟竹一愣,当下便想爬起来,沈令安一把按住她的肩膀,蹙眉道:「你乱动什么?」 v第二十章 「我,我回自己的马车上……」孟竹小声道。 「本相的马车委屈你了?」沈令安冷笑一声,问道。 「不,不是……」 「既不是,便老老实实给我呆着,不然皇上若是怪罪本相没有照顾好他的孟姐姐,本相找谁说理去?」 「……」孟竹半点也不敢再动了。 马车在路上缓慢地行进,孟竹趴着睡了会儿,便被热醒了,她睁了睁眼,抬头看向沈令安,他正在闭目养神。 孟竹收回目光,难耐地动了动,悄悄用手掌朝自己的脸上扇了扇风,这天实在是太热了。 「热?」沈令安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言简意赅地问道。 孟竹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我能不能,让明俏过来给我扇扇风?」 沈令安没有说话,孟竹咬了咬唇,默默地闭了嘴,趴了回去。 过了会儿,身上突然感觉到一阵凉风,孟竹蓦地转头,就见沈令安正拿着一把扇子,为她扇风。 孟竹先是一愣,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等她反应过来,脸色突然变了变,连忙道:「沈,沈相,我不热了……不用扇了……」 她一个小小女子,哪里敢让当朝丞相为她扇风? 沈令安没有说话,只瞥了她一眼。 孟竹犹豫了会儿,再次小声地开口道:「我真的不热了……」 「闭嘴。」沈令安忍不住斜了她一眼,语气很是不耐烦。 孟竹只能默默地闭了嘴,但她不敢看他,只好转头对着马车的车壁。 身后的风一阵一阵地袭来,缓缓的,又凉又舒服,她身上的汗慢慢消了下去,也不觉得热了,心脏的跳动却一下比一下猛烈。 砰砰砰…… 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前所未有地响亮。 她的手悄悄地捏住了软垫,耳根微微染上了粉色。 他,该不会听到吧? 孟竹实在是不敢断定,她转过头,抬眼看她,红着脸问道:「沈相,你,你可有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沈令安正在走神,听到她的话,不由问道。 「没什么。」孟竹连忙摇头,再次把头转了过去。 没听到就好,她默默地想。 慢慢地,孟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抵达行宫,此时已经入夜,沈令安不知何时已经下了马车,薛雨凝和明俏两个人上来将孟竹扶了下去。 接下来几日,孟竹一直卧床不出,薛雨凝便也天天陪着她,本来孟竹让她自己去骑马狩猎,但她死活不肯。 只有在小皇帝来找孟竹用膳的时候,薛雨凝才会不见踪影。 这日,小皇帝又来了,身后的太监和婢女端着一碟碟菜肴走了进来,熟门熟路地将那些菜肴放到桌上。 不过,意外的是,沈令安竟然也来了。 自从到了行宫之后,她就没再见过他,脑子里偶尔想起那日他纡尊降贵为她扇风,都觉得是在做梦。 沈令安进房后,只看了她一眼,便在桌前坐下了。 「孟姐姐,你多吃点,这个好吃。」小皇帝又开始殷勤地为孟竹夹菜,不过现在倒是知道克制了,夹得差不多了就停了手。 孟竹心想,虽说如此,但她觉得这几日还是被小皇帝喂胖了一圈…… 「孟姐姐,等你伤好了,朕带你去玩吧。」孟竹正在专心吃菜,小皇帝突然笑眯眯道。 「去哪儿?」 「朕听说过段时日善州有个节日,叫什么善舞节,全城都灯火通明,载歌载舞,很是好玩。」小皇帝说得眉飞色舞,好像已经亲眼见过了一般。 「好啊!」孟竹眼睛一亮,她还从未参加过这种节日,心中一下就有了期待。 「所以皇上准备偷溜出去吗?」沈令安冷不丁地给小皇帝泼了盆冷水。 小皇帝撅了撅嘴,「沈相,朕把你当自己人才在你面前说的,早知道今天不让你过来用膳了。」 「皇上须记得,你的安危是关乎江山的大事,万不可有丝毫松懈。」沈令安看着小皇帝,面色是少有的严肃。 小皇帝顿时觉得意兴阑珊,用脚踢了踢沈相的凳子,嘟囔道:「讨厌的沈相……」 孟竹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弯眼笑道:「皇上想去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是不能偷溜出去,只要你安排好侍卫,确保自己的安危,沈相就能放心呀。」 「当真?」小皇帝猛地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沈相。 沈令安瞥了孟竹一眼,看向小皇帝,道:「皇上若是非去不可,此事便由臣来安排,皇上不可自作主张。」 「就依沈相。」小皇帝的心情好了许多。 v第二十一章 过了十几日,伤口终于痊愈了,背上大片的淤青也褪了不少,善州的善舞节正好也到了时候。 这日午后,刚过申时,小皇帝便派人来接孟竹,因沈令安叮嘱过,为了小皇帝的安危,此事谁也不能告诉,所以孟竹连薛雨凝也不曾说。 这要是被她知道自己背着她出去玩,恐怕要跟她绝交的心都有了。 孟竹到了行宫门口,看到沈令安和小皇帝各骑了一匹马,还有沈缺和几个黑衣侍卫也都骑着马。 孟竹傻眼了,「我,我怎么去?」 「孟姐姐,你上我的马,我带你。」小皇帝朝孟竹伸出手,笑眯眯道。 孟竹有些没敢上,犹豫着退后了几步,「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啰嗦。」沈令安突然骑着马上前,俯身一把将她捞上了马,然后吐出一个字:「走。」 一队人马便迅速地朝善州城出发了。 孟竹只跟薛雨凝共骑过一匹马,不过那时是在京城的大街上,马并没有怎么跑,所以还能勉强适应。 但这一刻,她被沈令安抱在怀里,身下的马撒开蹄子狂奔,要不是沈令安用手固定住她的腰,她早就被颠下去了。 孟竹吓得面如土色,连眼前的景致也没心思看了,更别说去思考此刻她和沈令安共骑一匹马是否不合礼数,只紧紧地闭着眼,双手紧紧地捏着沈令安手里的缰绳,生怕自己掉下去。 「哈哈哈,沈相,你看孟姐姐怕成什么样了?」小皇帝的马奔了过来,他抽空瞄了眼孟竹,随即大笑不止。 沈令安从孟竹僵硬的身子上就已知晓她的害怕,他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就差没尖叫出声了,扯了扯唇角,吐出两个字:「没用。」 孟竹听了,脸色不由恢复了些许红润,但很快又变回土色,没用便没用吧,她也反驳不了什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到了善州城门口,孟竹被沈令安抱下马,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连站也站不稳,等她终于缓过来,发现她正倚靠在沈令安身上,而他的手,还揽着她的腰。 孟竹脸色一红,猛地推开沈令安站到了一边,动作之大,引得正在跟沈缺说话的小皇帝也看了过来。 「孟姐姐,等会儿呢你就叫我小公子,叫沈相沈公子,可千万不能叫漏嘴了。」小皇帝凑到孟竹身边,提醒道。 孟竹连连点头。 沈令安不知从哪里拿出个帷帽,让孟竹戴上后,一行人便进了城。 城中果真热闹非凡,满城灯火,华光遍地,鼓乐之声不绝于耳,沿着街道往里走,随处可见穿着特别的服饰随着乐声起舞的人。 那些服饰带着异域风情,无论男女,穿起来都别有一番风味,尤其适合穿着跳舞。 孟竹看得目不转睛,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既新鲜又有趣。 小皇帝也不遑多让,左看看右看看,脸上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孟姐姐,我想吃糖人,你要不要?」小皇帝突然停在一个做糖人的小摊前,问道。 「要。」孟竹脱口而出,待想起身边除了小皇帝,还有沈令安和其他人时,又忍不住红了红脸,觉得自己实在太不矜持,简直跟个小孩子一样。 还好她带着帷帽,沈令安也看不出她的神色。 小皇帝很快就拿了两根糖人,递了一根给她,孟竹一只手捏着面前的薄纱,防止薄纱粘到糖人上,在帷帽内小心地吃着糖人。 自从父亲去世后,她便再未吃过这些玩意,此刻吃起来,倒是勾起了她儿时的一些记忆。 过了一会儿,几人走到了善州城最中心的广场上,只见上面搭着一个台子,容貌出挑的男女在上面共舞,下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民众,有人在拍手叫好,有人在起哄,也有很多人在跟着台上的人一起跳舞,总之,好不热闹。 孟竹正好吃完糖人,看到此情此景,觉得分外有趣,忍不住将帷帽前的薄纱给掀了上去,可她才刚掀上去,沈令安的手就伸了过来,将她的薄纱拉了下来。 孟竹:「……」 「孟姐姐,不如我们也上去跳吧?」小皇帝看着台上跳得火热的男男女女,忍不住摩拳擦掌。 「小公子。」沈令安突然开口唤了一声。 不用他继续说,小皇帝就知道了他的意思,吐了吐舌道:「这也不许,那也不许,真没意思。」 「既没意思,便回去吧。」沈令安淡淡道。 「别别别,朕,我刚刚在胡说呢,还是有点意思的,我们再玩会儿!」小皇帝连忙改口。 孟竹忍不住笑,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头发,「小公子,你可真可爱。」 小皇帝的脸顿时红了红,扭扭捏捏地瞧了孟竹一眼。 突然,只听天空中一声巨响,五彩缤纷的烟花骤然在苍穹中亮了起来,转转瞬即逝,却美不胜收。 孟竹正仰头看着,耳边突然想起此起彼伏的泼水声和尖叫声,她还未反应过来,一盆水便泼在了她的身上。 孟竹吓傻了,下意识地伸手掩住胸口,夏日的衣裳极是轻薄,哪里经得起被水泼身,孟竹不用低头便能知道自己此刻必然十分狼狈,下一刻,一件长袍便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沈令安眸光微暗,一想到差点被别人看到她这副衣裳半透、曲线毕露的模样,心中便腾起一阵无名火。 孟竹也顾不得身上的衣服是沈令安的,紧紧抓着衣裳,确保自己没有走光,这才敢抬头,这一抬头,才发现广场里,人人手里都拿着盆或瓢,正在互相泼水,连沈令安和小皇帝都不能幸免。 她看着那些人高兴玩闹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善舞节还有泼水的习俗。」 小皇帝很是兴奋,对着身后的护卫道:「去拿水,本公子也要泼。」 沈令安瞥了他一眼,道:「带小公子去客栈更衣,我们回去。」 v第二十二章 沈令安话音刚落,小皇帝便被沈缺一把抱起,一行人迅速地往最近的客栈走去。 「我还没玩够呢!」小皇帝气呼呼地捶了捶沈缺的肩膀。 孟竹一直被沈令安护在怀里,街上也都是互相泼水的人,他们走得再快也不能幸免,好在沈令安帮她挡了大部分的水。 等他们到了客栈,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有护卫已经先行买了干净的成衣备在客栈,并且准备了几间上房,小皇帝终于被沈缺放了下来,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进了一间房。 孟竹身上湿哒哒的,早就恨不得把衣裳换掉了,她匆忙进了房,锁上房门之后,便将身上的湿衣服都脱了下来。 等她拿起新衣服的时候,才发现一件窘迫的事——竟然没有亵衣! 她骤然想起衣服都是护卫买的,可能只是随手拿了几件衣服…… 孟竹不可能再把湿掉的亵衣穿回去,不然外面的衣服也会被沾湿,她也没那个脸皮去跟护卫说她还需要一件亵衣。 孟竹犹豫了半天,最终只能匆匆忙忙将衣服套上,好在那护卫买的衣服是偏保守的款式,布料也是棉质的,还备了中衣,应当不至于被人看出来。 孟竹穿上中衣后,去铜镜前照了照,确保没什么问题,才去拿外衫准备套上,哪知她走得有点急,脚不小心勾到了屏风,一时没能稳住,连人带屏风摔到了地上。 孟竹被摔懵了,疼痛倒先不说,一想到刚刚的动静,也不知有没有被人听到,想想都让人羞愧。 她正准备爬起来,突然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她一愣,猛地看向门口,发现房门关得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哪知下一刻,她就听到沈令安冷淡的声音,「怎的这般不小心?」 孟竹猛地抬头,循声望去,见到沈令安竟从隔壁走了过来,她这才发现,两间房中间,竟还有一扇相同的门。 孟竹顿时面红耳赤地从地上爬起来,匆忙拿过外衫,遮挡在自己的身前,磕磕巴巴道:「我,我没事……」 「当真没事?」沈令安面不改色地朝她走近,问道。 孟竹点头如捣蒜,连眼睛也不敢看他,「我真没事,沈相先回去吧。」 沈令安却似没听到她的话,兀自朝她走来,可他走一步,她便往后退一步,一副怕他吃了她的模样。 沈令安的眼神冷了冷,「过来。」 孟竹连连摇头,又往后退了一步,不过,这一退,她才发现,她已经靠到墙上,退无可退。 孟竹的心顿时慌了慌。 客栈里这么多人,她真怕他会像上次在游船上那样,突然欺负她。 「孟竹,本相的耐心有限。」沈令安的目光冷冰冰地落在孟竹的身上,让她不由颤了颤,其实她很怕沈令安唤她「孟竹」,他每次说这两个字,心情似乎都不太好。 孟竹最终还是怂了,磨磨蹭蹭地走到沈令安面前,仰头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问道:「沈相,你想与我说什么?」 沈令安低头看着她那像是受惊了的小兔强作镇定的模样,脸色稍稍好了些,淡淡问道:「背上的伤可好透了?」 孟竹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忙点头道:「基本不疼了。」 「给本相看看。」 孟竹万万没想到沈令安会说出这句话,他倒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可孟竹的脸却红了,近乎慌乱地摇了摇头。 眼看她就要再度逃开,沈令安突然伸手揽过她的腰,迳直将她抱到了床榻上。 孟竹连挣扎都挣扎不得,便被他强行按着趴在了被褥上。 孟竹简直要哭了,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还一点都不给人反抗的机会。 「我真没事……」孟竹话音未落,便觉衣领被人往后一扯。 孟竹连忙伸手去摸衣带,这才发现衣带竟已被解开了…… 孟竹正要伸手去扯衣服,沈令安却突然按住了她作乱的手,中衣就这么轻轻松松地被他半褪到背上…… 孟竹的脸红得滴血,只感觉到一道审视的目光在她裸露的背上逡巡,让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令安看着她雪白的背部,伤口上的痂已经脱落,呈淡淡的粉色,边缘还有一圈淡淡的乌青,应当是没有大碍了。 「沈相,我真没事了……」孟竹再次小声重复道,挣扎了下身子,想要提醒某人他该让她把衣服穿上了。 可沈令安却一直没有动静,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微微俯身,略带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没穿亵衣?」 轰地一下,孟竹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脸都在这个人面前丢光了。 她窘得不能自已,差点就要哭出声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有些委屈地开口道:「干衣服里没有亵衣……」 「孟姐姐,你好了吗?」就在这时,小皇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身上的压力骤然一松,孟竹总算得了自由,慌忙背着沈令安,再将中衣穿好,对着门外道:「马上就好。」 沈令安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孟竹跳下床,将外衫穿上,又整理了下微湿的头发,这才开门走了出去。 小皇帝站在外面,手里拿了一串糖葫芦,见她出来,递给她一串,道:「孟姐姐,沈缺让人准备了这边的特色菜,我们快去吃吧。」 孟竹发现小皇帝其实是个小吃货,而自己跟着他,也离吃货的这条路不远了。 孟竹跟着小皇帝到二楼的雅间坐下,桌上已经摆了一桌子的菜,还有一些小吃,孟竹在小皇帝边上刚坐下,就看到沈令安推门进来,那一瞬,孟竹似乎看到他的目光在自己胸前打量了一眼,孟竹被这简简单单的一眼窘得面红耳赤,当下就缩了缩身子,恨不能把自己变成一只鸵鸟。 v第二十三章 天色已然黑了,等小皇帝吃饱后,沈令安便下令返回行宫。 一行人刚走出客栈,一支箭突然射了过来,孟竹吓了一跳,就见沈缺已经挥剑挡下了那支箭。 沈令安眸光微沉,喝了一声:「沈缺,带小公子上马,其他人掩护他们先走。」 沈缺得令,一把抱住小皇帝就跃上了马,小皇帝慌忙转头看了眼沈令安和孟竹,眼中流露出一丝担忧,「沈相,孟姐姐……」 不过,他的话还来不及说,身下的马便已狂奔而去。 沈令安携着孟竹上了马,也跟了上去。 不时有箭矢射过来,都被护卫一一挡下。 孟竹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连大气也不敢出,只紧张地听着动静,耳边风声掠过,还有箭矢飞过,孟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沈相小心!」不知谁大叫一声,沈令安策马往边上一避,但孟竹还是听到一道不寻常的声音,那是箭矢没穿透衣物、没入血肉的声音。 孟竹连忙转头看他,紧张地问道:「沈相,你是不是受伤了?」 「无事。」沈令安面色无异,连声音也没有半分波动,孟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可很快,她就看到他的肩膀上插着一支黑色的剑,孟竹甚至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孟竹的心顿时一揪,「沈相,你,你受伤了。」 沈令安没有再说话,他的全副心思都放在身后的追兵身上。 突然,身下的马长鸣一声,跪了下去,孟竹和沈令安倏地朝地上滚了下去,好在沈令安反应快,抱着孟竹便跃了起来,免去了摔到地上之苦。 两人堪堪站定,一护卫便从马上跃下,喊了一声:「沈相,上马!」 沈令安毫不迟疑地抱着孟竹跃上了那匹马,不过接连两番动作,倒令沈令安肩上的血流得更多了,他的脸色也微微发白。 追兵紧追不舍,看起来有二十几个人,都骑着马,着统一的黑衣,装备精良,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孟竹没受伤,也吓得脸色发白,敌众我寡,怎么看都是一场不对等的生死对决,更何况沈令安还受了伤,想想都令人害怕。 沈令安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身子,突然搂紧她的腰,在她耳边哼了一声道:「胆子这么小?当初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强了本相?」 「……」孟竹万没想到生死关头,他还惦记着这茬,她窘迫不已,当初那不是中了春药、精虫上脑、神志不清、身不由己么? 可她也知道,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李大人,就算她再身不由己,宁愿死也不会让他近身的,更遑论自己主动去靠近了…… 所以,归根到底,她是色迷心窍。 孟竹没想到自己在这紧张万分的情境下,竟然还悟出了点之前没敢细想的心思。 「怎么?心虚了?」沈令安见她不说话,低声问道。 孟竹正想说些什么,沈令安突然策马往边上一偏,一支箭就这么飞了过去。 孟竹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紧张地道:「你,你小心。」 「放心。」他的声音很镇定,在这生死关头,也丝毫不慌不乱,仿佛胜券在握。 孟竹的紧张奇异地被安抚了,他都不怕,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孟竹的目光看向前方,前方是一个峡谷,孟竹记得,穿过峡谷后,离行宫还有一半的路程。 不过沈缺和小皇帝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这让她稍稍放心了些。 他们的马离峡谷越来越近,眼看已经到了峡谷,沈令安却没再策马狂奔,而是突然拉住缰绳调转了马的方向。 孟竹微微睁大眼,藉着月光看着面前缓缓靠近的那群黑衣人,满身杀气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她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忍不住往沈令安怀里缩了缩,小声问道:「怎么不走了?」 孟竹的声音带了点颤音,这不等死吗? 「走?」沈令安的唇角突然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本相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叫有去无回。」 沈令安话音刚落,峡谷两边的山上突然亮起了一簇簇火把,将这个峡谷照得如黄昏一般亮堂,下一刻,山上便齐刷刷地射来了一批如雨丝般密集的箭矢。 那群黑衣人瞬间便倒下大半,剩下的一半或多或少都受了伤。 「撤。」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道。 沈令安挑了挑唇,挥了挥手,只见黑衣人的身后无声无息地涌出一批冷肃的侍卫,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不必留活口。」沈令安平静地开口。 话音刚落,前面便是一阵腥风血雨,孟竹第一次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哪怕因着这夜色看得并不十分清晰,仍然吓得紧紧闭上眼,侧头不敢去看。 可纵然如此,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仍是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身后的人稳稳地坐着,气息丝毫未变,似乎眼前的一幕,半点都无法触达到他的心底。 孟竹突然想起薛雨凝曾跟她说过的话,她说,沈相手段一贯狠辣,栽在他手里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还说,除当今皇上外,先皇曾经还有过一个太子、四个皇子,可是都是死的死,残的残,疯的疯……几乎都没有好下场,最后先皇病重,只余一个小皇子可以继位。 坊间传闻,这一切,都是沈相的手腕。 v第二十四章 那时孟竹并不能想像那些事,她初见他时,他双目不能视物,然而周身气质温润如玉,给她以春风拂面之感;后来他识出她的身份,假装瑞王欺负她,知道是他后,她也并没有太过害怕,只是觉得羞窘……再后来,她每次遇见他都紧张害怕,却也只是担心他不分场合便欺负她。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一二。 他说不必留活口的语气极是平淡,应当是对这种事早已司空见惯,也是,他十六岁便入朝为相,二十一岁扶持幼帝登基,没有点铁血手腕,如何能有今日的权倾朝野? 下巴突然被人抬起,孟竹的睫毛微微一颤,一睁开眼,便落入他黑雾般的眼眸中。 「怕了?」 孟竹不吭声,自然是怕的,可是如果那些人不死,死的也许就是他们,这么一想,反而没那么怕了,目光瞄向他肩上的那支箭,小心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包扎伤口?不疼吗?」 沈令安漆黑的眸子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这个。 「很快。」他答。 下一瞬,孟竹的唇便被覆住了。 孟竹呆住了,耳边还能听到杀伐声,可呼吸之间却全是这个人的气息,他吻得激烈又缠绵,舌尖与她紧密相抵,直亲得她呼吸急促,身子发软,她的身子微微一侧,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好在沈令安适时地扶住她,将她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孟竹羞得满面通红,又无力挣扎,只能仰着头承受着他带着丝凉意却又似火热的吻。 好在夜色遮掩了她的羞窘。 她没发现的是,身后不远处,某个目睹全程的小皇帝忿忿地捶了捶沈缺的胸口,「朕就知道沈相对孟姐姐心怀不轨!他还死不承认!」 沈缺:「……」 主子到底怎么了?随时随地发情不是他的作风啊! 更何况,他看了眼即将结束的厮杀,以及沈令安肩膀上那支显眼又突兀的箭,这时间,这地点,这情况,明显不合适啊! 「你!去给沈相包扎伤口。」小皇帝恶狠狠地对沈缺道。 沈缺:「……」 这种情况他过去,只有死路一条啊! 见沈缺犹豫,小皇帝眯了眯眼,阴测测地问了一句:「不想要脑袋了?」 沈缺欲哭无泪,去了没命,不去没脑袋,这前后都是死路啊! 小皇帝跟主子,没一个好人! 沈缺挣扎片刻,看到厮杀已结束,而沈令安也放开了孟竹,他连忙瞅准机会上去,殷勤道:「主子,您的伤不能耽搁了!」 沈令安轻飘飘地瞥了沈缺一眼,沈缺的脑门上顿时就渗出了冷汗。 孟竹没想到沈缺和小皇帝竟然没走,难不成他们刚刚看到那一幕了? 孟竹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沈令安下了马,将孟竹也抱下了马车,一回头,便看到小皇帝目露凶光地瞅着他。 沈令安眯了眯眼,小皇帝这才收敛了点,走到孟竹身边,拉了拉她的手,道:「孟姐姐,你刚刚是不是吓到啦?不要怕,沈相一贯都是这样的。」 沈令安:「……」 孟竹:「……」这好像不是安慰…… 沈令安半褪下上衣,让沈缺帮他拔箭,孟竹虽然觉得看着沈令安裸露的身体不太妥,但还是没忍住担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的肩膀看。 把箭、止血、敷药、包扎……沈缺做的半点不比大夫差,动作熟练,干脆利落,也没让沈令安受什么苦,倒是出乎孟竹的意料。 沈令安更是厉害,除了额头渗出了点冷汗,连哼也没哼一声。 倒是孟竹在一旁紧张兮兮的,时不时就小声地叫一声,仿佛受伤的人是她似的,直把小皇帝逗得哈哈大笑。 沈令安也有些无语,伸手揉了揉孟竹的脑袋,「别丢人现眼。」 「……」孟竹默默地站到了一边,不再说话了。 回去的时候,小皇帝非要跟孟竹共骑一匹马,沈令安直接让沈缺把小皇帝抱走了,气得小皇帝又在沈缺胸口捶了几拳。 沈缺幽怨地回头瞅了眼沈令安,却见自己主子根本没看他,正将孟竹抱上马。 沈缺更幽怨了,以前主子不是这样的! 女人若是跑到他跟前,他不让马抬脚踹她就是大发善心了,哪还会这么宝贝似的抱来抱去? 哎,世事无常,人心易变,主子的心思更难测! 回去的时间似乎特别短暂,孟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行宫,只记得她趴在沈令安的胸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不知不觉便已经到了行宫门口了。 「孟姐姐,朕让人送你回去。」小皇帝一下马就跟孟竹说道。 孟竹点了点头,就跟着一个小皇帝的人走了,她也没敢去看沈令安,这个晚上,她和沈令安之间,好像有一点点不同了。 但具体哪里不同,她又有些说不上来。 回去的时候,薛雨凝和明俏都还没睡,一看到她进门,薛雨凝便用一副「有好戏看了」的眼神看着她。 「怎么了?」孟竹纳闷地问道。 「今日杜源那小子来找你了。」薛雨凝的眼睛里闪着贼光。 v第二十五章 「杜源是谁?」孟竹更纳闷了。 「兵部尚书的独子,那日在将军府,对你英雄救美过的那位。」薛雨凝一脸坏笑。 薛雨凝这么一说,孟竹便有了印象,那天差点摔倒,有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公子及时扶住了他,这么一想那时好像是听到有人叫他杜源。 不过,他找她作何? 薛雨凝似是看出了孟竹的疑惑,笑嘻嘻道:「自然是想约你出去玩,我们阿竹现在可是桃花朵朵啊,已经有不少人偷偷来找我打听你的喜好了。」 「……你没胡说吧?」孟竹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那当然,一群臭小子,统统让他们滚了。」薛雨凝昂了昂下巴,不过,就在孟竹松了口气的时候,她又凑过来道:「不过杜源那小子是不错的,所以我帮你答应他了。」 「……你帮我答应了?答应什么了?」孟竹瞪大了眼。 「答应明天一起骑马。」薛雨凝眼神闪烁,显然有些心虚。 「……」孟竹默默地抹了把汗,她今天已经被马颠得浑身都快散架了,明天竟然还要骑马?还跟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一起? 她看向薛雨凝,其实是这家伙自己想找人陪着一起骑马吧? 「放心啦,我会跟你一起去的,你是我妹妹,我可不会让别人占了你的便宜。」薛雨凝走到孟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一副长姐的口吻。 孟竹看了她一眼,想想没说什么,这段时日薛雨凝一直陪着她,都没去玩,肯定早憋坏了,那就当陪她去骑马吧。 这天晚上,孟竹躺在床榻上,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想起沈令安在马上亲她的画面,她想得脸红心跳,将脸埋在被窝里不敢去想,可任凭她放空脑子、辗转反侧了好一会儿,剧烈的心跳都没有平复下去。 孟竹想,她好像喜欢上沈令安了。 第二日一早,孟竹便被薛雨凝叫了起来,她昨夜没睡好,身子更像是散了架似的,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底的青影很是明显。 孟竹想了想,还是用脂粉拍了拍脸,将青影遮住了。 薛雨凝特意给她准备了一套骑马专用的衣裳,那衣裳跟练武的劲装很像,看起来干净利落,也很贴身,不会束手束脚,但相对的,也更凸显了女子的身段。 孟竹看着铜镜中前凸后翘、腰肢纤细的自己,莫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倒是薛雨凝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将她欣赏了一番,道:「杜源那小子,今天可真是有眼福,我们阿竹这么美,也不知他有没有那个本事,赢得美人心?」 「雨凝,你再胡说,我可不去了。」见薛雨凝口无遮拦,孟竹板了板脸。 薛雨凝笑嘻嘻地拽着孟竹往外走,道:「不说就不说,快走吧,晚点便热了。」 孟竹跟着薛雨凝到了马场,发现杜源早就到了,与之一起的,还有王祺知。 「王祺知,你怎么能出来了?」薛雨凝看到王祺知,不由愣了愣。 自从王祺知那日和薛雨凝打闹差点伤了小皇帝后,王太傅就把他禁足了,本以为得禁到回京城那天,没想到这放出来倒快。 「你就巴着本少爷出不来吧?」王祺知哼了一声。 薛雨凝挑了挑眉,「走吧,咱们比试一番。」 「走就走。」两人说着,就顾自走向了不远处的马厩。 孟竹看着薛雨凝就这么干脆利落地走了,竟然就留她和杜源呆着,心中不由暗暗后悔没把明俏带上。 「孟小姐,不知你可会骑马?」杜源看着孟竹微微有些局促的模样,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孟竹摇头。 「孟小姐若对骑马有兴趣,我们这便去挑一匹温顺的小马给你骑可好?正好我会,我可以教你骑。」杜源露出一个笑容,问道。 孟竹这才真正抬头看向杜源,这是个看起来很清秀亦很干净的公子哥儿,年龄应当与她差不多大,很温和的模样。 孟竹也不忍拂了他的好意,更何况她确实也想学骑马,便点点头道:「那就劳烦杜公子了。」 「不劳烦,不劳烦。」听到孟竹愿意学,杜源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雀跃,连连道。 孟竹忍不住微微一笑,杜源见了,眼中的光芒更胜。 两人走到马厩旁,杜源也没让小厮给他挑,而是自己一匹马一匹马看了过去,最终挑了一匹黑色的小母马,身量不高,正好适合孟竹。 「孟小姐,这匹小母马性子很温顺,你骑上试试。」杜源牵着小母马走到孟竹面前,含笑道。 孟竹看到那小母马,眼睛不由微微一亮,这个高度可太适合她了,她想,就算摔下来也不会摔得太疼吧? 见孟竹喜欢,杜源更是高兴,他扶住孟竹,让孟竹坐上马鞍。 孟竹第一次一个人骑马,有些紧张,好在杜源在下面为她拉着缰绳,她才稍稍放了心。 「孟小姐,放轻松。」杜源回头看孟竹,见她僵着身子一副紧张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我先带你在马场里绕一圈,等会儿再让你自己来。」 「多谢。」孟竹的脸微微发红。 本以为两人无话可说,气氛会有些尴尬,不过孟竹很快就发现杜源是个很能聊天的人,虽然孟竹的话不多,但他还是有本事把孟竹逗笑。 「杜公子,你说话可真有意思。」在杜源又给孟竹讲了个好玩的事之后,孟竹忍不住笑出声,开口道。 杜源看向孟竹,少女白净娇美的脸蛋上此刻微微泛红,而她正弯眼笑的模样更是让人心动不已,所谓「人比花娇」,不过如此。 杜源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人也有些傻了。 「杜公子,你怎么了?」见杜源看着自己笑得傻乎乎的,孟竹不由有些好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问道。 v第二十六章 杜源猛地反应过来,尴尬得脸色通红,连忙转过身拉着缰绳往前走。 孟竹抬头朝前方望去,这一看,目光微微一顿,只见沈令安正在和一个年轻男人走进马场,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孟竹的心里不知为何有些发虚,她近乎慌乱地收回视线,垂着头不再往前看。 「孟小姐,不知你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杜源突然开口问道。 孟竹定了定神,回答道:「我从下受父亲熏陶,喜欢研制香料。」 只不过以前在郑家时他们的眼睛都盯着她,生怕她藏私,她也不敢研制,只能看些这方面的书,在心里自己琢磨,到了京城后,她才真正开始研制。 「孟小姐可真厉害!我曾听说京城的竹香阁便是孟小姐的,却没想到孟小姐还会自己研制香料。」 孟竹被杜源毫不吝啬的夸奖夸得脸色微红,连连道:「杜公子过奖了。」 「实不相瞒,我对香料一直很感兴趣,不知孟小姐何时有空,可否指导在下一二?」 杜源说这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路过沈令安身边,杜源连忙停下,朝沈令安行了个礼。 孟竹只想在马上当鸵鸟,所以也没下马,只在马上朝沈令安微微福身,道:「民女见过沈相。」 沈令安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倒是身边的大理寺左少卿赵煜打趣地看向杜源,道:「你这小子,昨晚我让你今日一起来骑马,你找理由推了,原来是约了美人!若不是我今天来了,还被你蒙在鼓里呢!」 杜源白净的脸上窘得泛了红,连连解释道:「赵煜哥,我,我不是说明日陪你一起么?」 他以为昨晚推掉后,赵煜应当会改日再来,没想到他今天就来了,还选了这么凑巧的时间,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 赵煜佯装生气地哼了一声,「好在我有幸得了沈相作陪,不然可真要打你板子了!」 杜源有些心虚地挠了挠头,「赵煜哥,那明日还骑吗?」 「骑啊,为何不骑?」赵煜说完,顿了顿,「你这小子该不会明日又要找理由把我推了吧?」 「怎么会呢?赵煜哥你这就冤枉我了……」 孟竹在马上低着头听杜源和赵煜聊了两句,察觉到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身上徘徊,紧张得不由身子微僵。 「薛雨凝!你使诈!」就在这时,王祺知的声音伴随着马蹄声响了起来。 孟竹回头一看,就见薛雨凝正一脸得意地挥舞着马鞭,朝她的方向骑来,而王祺知则落后一步,在她身后紧追不舍。 在两人的马飞速经过她的身边的时候,孟竹觉得身下的马突然动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两人追了过去。 缰绳本在杜源手里,但他刚刚跟沈令安行礼,所以松了手。 此刻听到孟竹一声尖叫,看到那小母马竟然拔足狂奔,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追了上去,却没想到有人比他更快,飞身而上。 孟竹哪里经得起这样的颠簸,不过瞬间,她便撑不住了,只觉得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从马上摔了下去,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揽住她的腰,抱着她翻滚到地上。 孟竹只觉得自己被人护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在地上翻滚了两圈之后终于停下,她的面色煞白,一睁眼,便看到沈令安躺在她的身下,双目沉沉地看着她。 孟竹的眼泪倏地就掉下来了,呜咽着唤了一声:「沈相……」 这一声「沈相」,含着浓浓的依赖和感激之情,还有些微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委屈后怕,她大概也没发现,她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躲避,而是亲近。 沈令安的眸光微微一动,搂着她腰的手不由微微收紧了些。 「孟小姐!」 「阿竹!」 杜源和薛雨凝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孟竹这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沈令安身上爬起来,用手胡乱地抹了把眼泪。 沈令安可比她淡定多了,他淡定地站起身,伸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屑,不过转瞬,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眉眼冷淡的沈相。 倒是赵煜若有所思地看了沈令安一眼,以他对这位沈相的了解,遇到这种事,他只会无动于衷地看着,再不济出口唤一声,沈缺也就上了。 何至于自己亲自出手? 「孟姑娘,你没事吧?」杜源奔上前来,面色有些微发白,刚刚看到那一幕,他吓得连心跳都差点停止了,孟姑娘若是出点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孟竹的心还是砰砰砰直跳,手脚已被吓得有些发软,但此刻,她也只能勉强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道:「我没事,杜公子无需担心。」 「阿竹!」话音刚落,薛雨凝就冲了上来,将孟竹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紧张兮兮地道:「哪里疼?啊?伤到哪儿了?」 孟竹握住薛雨凝紧张的手,道:「雨凝,我没事,多亏了沈相。」 薛雨凝这才正眼看沈令安,这一次,她郑重地朝沈令安行了一礼,「多谢沈相出手相救。」 沈令安瞥了薛雨凝一眼,难得开口道:「孟小姐受了惊吓,薛小姐还是尽快带她回去歇息吧。」 孟竹看向沈令安,他昨晚刚刚受了伤,也不知刚刚他的伤口有没有裂开,她犹豫了会儿,还是忍不住问道:「沈相,你,你的……」 「本相无事,孟小姐不必挂心。」沈令安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说完便和赵煜两人往马厩走去了。 他今日穿了身玄黑色的衣裳,即便他的伤口裂开了,通过衣服也看不出来,孟竹压下心中的忧虑,和薛雨凝往马场外走去。 杜源在身后亦步亦趋,连连朝孟竹道歉,王祺知也跟了上来,四人一起打道回府。 孟竹虽然受到惊吓,但心里却惦记着沈令安的伤,可惜她出门不便,更不能贸然找上门去,便也只能作罢。 午时一过,小皇帝身边的小顺子找上门,说是有人要见她,请她过去,孟竹心想,这个「人」,除了小皇帝,不做他想,便跟明俏和薛雨凝说了声,就跟着小顺子走了。 v第二十七章 等她到了沈令安下榻的瑞青殿,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那个人不是小皇帝,而是沈令安。 此时的沈令安正坐在花园中的亭子里饮酒,他的面前是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一盅酒壶,两个酒杯,待看见小顺子领着孟竹上前时,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小顺子很是识趣,将孟竹带到后,就告退了。 孟竹有些局促地站在原地,正在纠结要不要开口说话,沈令安已经开了口:「坐。」 孟竹走上前,在沈令安对面坐下,她吸了口气,尽量保持平静,问道:「沈相,你的伤……可还好?」 沈令安却没有回答她,而是为她斟了杯酒,示意她喝。 孟竹的脸微红,摇头道:「我不会喝酒。」 「喝。」沈令安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眸色沉沉,隐含气势,只简单的一个字,便让孟竹不敢再反驳。 她只好拿起酒杯,低头抿了一口,酒很辣,不过一点点入喉,已经让她受不了地咳了起来。 「都喝完。」哪知沈令安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平静地道。 孟竹没有办法,只好仰头一口气喝完,却因喝得急,咳得满脸通红。 她从未沾过酒,这一杯下肚没一会儿,头便已晕乎乎的了,她努力眨了眨眼,想要保持清醒,可她发现,眼前的沈令安似乎变成了两个。 孟竹觉得有趣,双手托腮看着沈令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弯眼笑道:「沈相,你变成两个了。」 沈令安微微蹙眉,似是不敢相信孟竹这便醉了,他放下酒壶,朝她唤了一声:「过来。」 孟竹眨了眨眼,撑着桌子便想要站起来,可身子却软绵绵的,一下又跌坐回去,她看着沈令安,微微嘟嘴,「你过来,我过不去。」 孟竹在沈令安面前一直都是诚惶诚恐的模样,从前避他唯恐不及,如今也仍有些紧张惶恐,从未有过这般活泼任性的时候。 不过一杯酒,就让她变了副性子,竟还指使起他来了。 沈令安的眸子幽深了些,他放下酒杯,还真从善如流地走了过去,他俯身看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问道:「怎的如此没用?这便醉了?」 孟竹抓住他的袖子,仰头看着他,一双眼睛因沾染了醉意变得有些迷蒙,但嘴上却利索了很多,嘟囔道:「你才没用……」 沈令安嗤笑一声,将她提起来抱到石桌上,眸光微闪,「胆子倒是越发大了。」 孟竹不以为然,还朝他吐了吐舌。 沈令安的眸光一暗,脑子里却想到另一件事,看着她仿若无意地问了一句:「想学骑马?」 「想。」孟竹点头如捣蒜,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她虽然受了惊吓,但仍然渴望能和薛雨凝一样纵马驰骋。 「以后本相教你。」沈令安微微地眯了眯眼,嗓音里带着丝不容拒绝的意味,「不许跟着其他人学。」 哪知孟竹听了却欢喜地弯了眼,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真乖。」说着,沈令安微微俯身,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覆上了她的唇。 站在某个暗处的沈缺,红着脸默默地转过了身,主子现在真是不得了了,调戏民女这种事干得越发顺手……真不知这位孟小姐到底是怎么招惹到了他? 真是可怜。 从前沈令安吻她时,孟竹总是躲闪抗拒,这一次,她倒乖巧得很,任沈令安亲着,还时不时伸出舌头舔他一下,可模样却是单纯娇憨得很,一双水汪汪的杏眼直勾勾地望着他,直勾得他体内的邪火一簇一簇地窜了上来。 「孟竹。」沈令安移开唇,眸子里染了一簇火焰,连带着声音也变得有些喑哑。 孟竹粉嫩的唇泛着水光,她歪着头看了沈令安一会儿,忽得展颜一笑,似是知道了什么好玩的事,跟着唤了一声:「沈令安。」 沈缺耳尖地听到这句,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这个孟小姐的胆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大了?还敢直呼主子的名讳! 「你唤我什么?」沈令安的眸子变得更幽深了,修长的手指抚上她诱人的唇,徐徐问道。 「沈令安。」孟竹又重复了一次,她伸手环上沈令安的脖颈,笑得一派天真,「令安,令安……」 沈令安突然将她抱了起来,疾步朝房间走去。 瑞青殿里都是他的心腹,所以他也没什么避讳,只是仍将孟竹的脸按在自己的胸前,不让人看到她此刻的模样。 不过,除了已有经验的沈缺之外,仍是有不少人被惊到了,沈令安一向不近女色,早些年先皇给沈令安赐过婚、也赏过美人,都被他推了,万没想到,今日他竟如此亲密地抱着一个女子,而且……一看就是欲火焚身的模样。 所以,相府是不是马上就有女主人了? 一群人在心里默默地想着,各自不动声色交汇了下眼色,然后便怀揣着一颗激动的心继续去干活了。 孟竹觉得自己头晕目眩的,眼中明明灭灭的只有沈令安俊美的脸庞,她隐隐察觉到身子接触到柔软的被褥,他跟着覆了上来。 两人穿的衣服本就轻薄,仅这样身体相贴,孟竹已觉得烫人,她扭了扭身子,推开沈令安,有些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说了声:「热。」 沈令安在她唇上亲了一口,伸手便要脱她的衣裳。 哪知孟竹却敏捷得很,一下便躲开了,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娇憨地看着沈令安,摇头道:「不能脱。」 「为何?」沈令安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她这副模样颇为有趣,便耐着性子问道。 孟竹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本能地觉得不该这样,双手也不自觉得捏住了衣襟。 沈令安挑了挑唇,伸手摩挲了会儿她的脸,低声徐徐诱之,「不是热吗?脱了便不热了。」 孟竹此刻若是清醒,只怕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堂堂一朝丞相,竟对她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奈何孟竹现在一点都不清醒,所以轻易便被他诱导了,双手乖乖地松了衣领,一副任他为所欲为的小白兔模样。 v第二十八章 沈令安唇角微微翘了翘,「真乖。」 可惜,他的手指刚触到她的衣襟,沈缺的声音就在外面响了起来,「主子,皇上来了!」 沈令安的手一顿,脸色不由泛了青,只咬牙说了一句:「拦住他。」 沈缺几乎能够想像自家主子此刻恨不能杀人的心情,连忙领命而去。 孟竹见沈令安迟迟没有动作,等得有些不耐烦,竟然自己伸手扯开了衣襟,眼看就要把衣服脱了,沈令安忙抓住她的手,一边平复自己的情绪,一边为她理好衣襟。 孟竹纳闷地看着沈令安,天真无邪地问道:「不脱了吗?」 「嗯。」沈令安应了一声,朝外面唤道:「来人,备醒酒汤。」 醒酒汤很快就送了进来,沈令安喂孟竹喝了一口,便被她皱着眉头躲开了,「好苦!」 「听话,喝完它。」沈令安端着碗,耐着性子道。 「不喝,不喝,阿竹不喝。」孟竹索性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了头。 「……」沈令安端着醒酒汤,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就在这时,沈缺的声音已经高声传了进来,「皇上驾到!」 小皇帝转身不爽地瞪了眼沈缺,「这么喜欢叫,下次让沈相把你送进宫当太监!」 沈缺:「……」这差事没法干了! 小皇帝说完就急匆匆地闯进了沈令安的房间,只见沈令安慢条斯理地放下汤碗,朝小皇帝行了个礼,问道:「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小皇帝也不看他,目光紧紧地盯着床上那拱起来的一团,瞪着眼问道:「那是不是孟姐姐?!」 被窝里的孟竹听到这一声「孟姐姐」,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小皇帝,笑眯眯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沈相,这是怎么回事?」小皇帝自然也发觉到了孟竹的不对劲,忍不住板了板脸,问道。 「孟小姐贪嘴喝了一杯酒,便醉成这样了,微臣本欲喂她喝醒酒汤,可她嫌苦不肯喝。」 「胡说!孟姐姐才不是贪嘴的人!」小皇帝毫不留情地揭穿了沈令安的谎言,「你是不是故意把孟姐姐灌醉,想对孟姐姐行不轨之事?」 沈令安面色不变,只淡淡地扫了眼小皇帝,「皇上怎会有如此想法?」 小皇帝忿忿地瞪了沈令安一眼,心想,他这都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竟还能这般淡定地否认,实在是无耻! 「你都假传圣旨把孟姐姐骗到瑞青殿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假传圣旨」乃是抄家灭族的死罪,这顶帽子扣到沈令安头上,他的面色却仍是镇定非常,只拱手道:「皇上明察,臣不过是借用了下小顺子,万不敢假传圣旨。」 小皇帝哼了一声,「你让小顺子去找孟姐姐,她自然以为是朕叫她。」 不得不说小皇帝还是很了解孟竹的,不过此刻的孟竹脑子迷糊得很,也不知小皇帝到底在说些什么,只坐在床上,一脸娇憨地看着他们。 当然,在小皇帝眼中,这完全就可以等同于默认,于是他又瞪了沈令安一眼,「沈相,孟姐姐乃是闺阁女子,你一个丞相,找她过来做什么?你是不是想欺负她?」 「微臣见皇上对孟小姐颇为喜爱,出于对皇上的关心,叮嘱她两句,也算是尽一点臣子的责任。」 小皇帝翻了翻白眼,对沈令安这番话嗤之以鼻,真想送他一句「放屁」,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下措辞:「既然是叮嘱,孟姐姐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两人说话的间隙,孟竹已经打了个哈欠,毫无形象地倒回床上睡觉了。 沈令安正欲开口,小皇帝却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赶紧让孟姐姐把醒酒汤喝了,不然这副模样若是被旁人见到,孟姐姐的名声可就完了!」 孟竹醒过来的时候,就见小皇帝坐在床前,圆圆的眼睛正骨碌碌地看着她。 「皇上?」孟竹的脑子还有些迷糊,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孟姐姐,你可算醒了,沈相这个大坏蛋,竟然把你灌醉,实在可恶!」小皇帝嘟着嘴忿忿道。 孟竹这才想起发生了什么事,她只记得自己喝了一杯酒,后面的事就全然没有印象了,难道她现在还在瑞青殿? 这个念头一浮现,孟竹猛地坐了起来,果然,她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而小皇帝嘴里的「大坏蛋」此刻正淡定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品茶,丝毫没把小皇帝的话放在心上。 孟竹的脸顿时便红了,忙低头看了眼自己,见身上衣着整齐,这才松了口气。 「既然孟姐姐醒了,朕便带孟姐姐先走了。」小皇帝站起身,对着沈令安说道。 「微臣恭送皇上。」沈令安神色坦荡,只是看向孟竹的眼中却掠过一抹耐人寻味的光。 孟竹被他的眼神看得面皮发热,连忙低下头,迅速地从床榻上下来。 「孟姐姐,我们走吧。」小皇帝牵住孟竹的袖子,弯眼笑道。 孟竹自然是迫不及待地跟着小皇帝走了出去,只是,身后的目光却始终如影随形,让孟竹的心不由微颤。 她越是想不起自己酒醉后的事,就越是忐忑,在沈令安面前喝醉,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那无异于送羊入虎口。 可她衣着整齐,身上也无任何不适,想必应该没发生什么事。 孟竹正在兀自烦恼地寻思着,小皇帝仰头看她,开口道:「孟姐姐,以后沈相若是欺负你,你一定要跟朕说,朕帮你欺负回来!」 孟竹听了,既感动又心虚,「皇上,您对民女可真好!」 小皇帝眯眼一笑,「那是,孟姐姐你这么美,性子又这么温柔,朕可千万不能让你落入沈相这个大坏蛋的魔爪里!」 v第二十九章 「……」看来小皇帝对自家丞相的品性还是很了解的。 这天晚上,孟竹陪小皇帝用了晚膳,才被小顺子送回去,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努力回想醉酒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却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而此时的瑞青殿灯火通明,沈缺看着在书房里练字的身影,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练字? 果然欲求不满的男人都不正常。 沈缺不由想起上次在游船,主子也是关键时候被小皇帝给打断了,这次又重演了一次,也难怪主子不爽,小皇帝简直就是主子的克星啊! 「沈缺。」沈令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属下在。」沈缺精神一凛,连忙道。 「明日派人告诉王太傅,皇上近日状态甚佳,可以多做些功课。」沈令安淡淡道。 「是。」果然,某些情绪还是要发泄出来的。 临近回京的最后几天,按照惯例需要办一场避暑盛会,原先的避暑盛会不过是皇帝和大臣及家眷一起用个晚宴,看些歌舞表演,表现下君臣共欢。 不过小皇帝愣是坚持要挪用善舞节的习俗,要求大家自带瓢盆,在宴会结束后互相泼水。 这项提议一提到沈令安面前,就被沈令安给驳了。 小皇帝哪里肯同意?那日他在善州城没能玩到泼水,怎么着也要在这一次翻回本,所以他整日缠着沈令安,可沈令安也不是一般人,任凭小皇帝使劲手段,也不松口,坚持认为此举太过荒唐,影响皇帝的名声。 最后小皇帝急了,吼了一声:「你若不同意,朕便把孟姐姐赐婚给别人!」 彼时的沈令安正在心无旁骛地看书,听到这句话,却蓦地抬起头,他神色平静地看着小皇帝,问道:「皇上说什么?可否再说一次?」 小皇帝最怕沈令安这不动声色的样子,他心虚地咽了口口水,但转念一想自己是皇帝,凭什么要怕他? 于是小皇帝又挺直了背,噘着嘴道:「孟姐姐人美又温柔,喜欢她的人多了去了,朕回去就为她择一位佳婿,免得沈相整日对孟姐姐虎视眈眈。」 沈令安突然扯唇一笑,将书放下,抬头看向小皇帝,「皇上果真是太闲了,太傅大人的功课,看来还是轻松了些。」 「朕就知道!一定是你跟太傅说了什么,太傅才会给朕加了功课!」小皇帝气得跳脚。 沈令安站起身,看小皇帝的头顶快气得冒烟了,却也没什么反应,只道:「皇上若真想泼水也可以,但须得答应微臣一个条件。」 小皇帝见泼水有戏,顿时忘了生气,连忙问道:「什么条件?沈相快说。」 「离你孟姐姐远点,不要插手她的事。」沈令安神色淡淡。 小皇帝的眼珠子转了转,他果然没猜错,沈相果然对孟姐姐有企图! 不过,他刚刚虽然说用给孟姐姐赐婚的事来威胁沈相,但若真让他远离孟姐姐,他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沈令安看着一脸纠结的小皇帝,问道。 「朕要是答应了你,还能找孟姐姐吃饭吗?」小皇帝纠结地问道。 沈令安挑了挑唇,大方道:「可以。」 「可以找她玩吗?」小皇帝又问。 「看她跟谁在一起。」沈令安的眸光微闪。 小皇帝似乎明白了什么,圆圆的眼睛里闪着贼呼呼的光,直勾勾地瞅着沈令安,一副「你被我看穿了」的表情。 沈令安的脸皮显然够厚,被小皇帝这般看着,面色也是分毫不变。 最后小皇帝拍板道:「朕同意你的条件!」 于是,别出心裁的避暑盛会就这么到来了,沈令安做事果然滴水不漏,请了善州城各行各业代表性的人物一同来参加盛会,把「皇帝想玩泼水」这事愣是变成了「皇帝想体验民情、与民同乐」,群臣非但没觉得小皇帝此举太过幼稚、有损皇帝威严,反而觉得小皇帝小小年纪便懂得体验民情,实属不易。 有了在善州城的经历,孟竹这次特意穿了较厚的衣裳,不过夏日衣裳就算再厚也厚不到哪里去,只是不至于被水一泼就变成半透明、曲线毕露罢了。 孟竹想了想,又往身上套了一件。 薛雨凝最爱玩这些,之前知晓自己错过了善舞节,还懊恼了好久,孟竹看到她手里捧的大木盆,就知道今晚能跟她对战的没有几个人。 避暑盛会在善德殿举行,宫殿里已经被精心布置过,一排排案几之下,都是灌满水的水池,水池不高,看起来不过一尺左右,水面泛着波光,看起来分外凉爽。 孟竹和薛雨凝一同走进去,便看到王祺知等人已经到了,王祺知扛了个比薛雨凝还要大的木盆,看到薛雨凝时,露出一个挑衅的坏笑。 薛雨凝郁闷地差点把木盆砸过去,没想到自己精心挑选的木盆,竟然还是比王祺知的小了一圈。 孟竹看到薛雨凝的表情,忍不住噗嗤一笑,看来今晚势必会有一场恶战了。 沈令安进殿的时候,孟竹已经入座,他一走进来,原先坐着的大臣都起身纷纷向他行礼。 孟竹作为女眷,坐在第二排席位,也跟着旁人一起站起身朝沈令安行了个礼,沈令安的目光只是在她身上轻轻扫过,孟竹都觉得心中微颤。 菱乐公主和瑞王进来的时候,孟竹的身子明显地僵硬了下,连脸色也白了些,她一直知道他们两人也在这一次的避暑之行中,但不知为何,她一直不曾碰到过他们,便也将他们忘到了脑后。 倒没想到,他们会突然出现。 薛雨凝捏了捏孟竹的手,在她耳边悄然说道:「不要怕。」 孟竹的心一暖,点了点头。 v第三十章 小皇帝是最后出场的,他先是像个大人似的有模有样地说了一段开场白,便让群臣就坐。 很快便有身着轻薄舞衣的美丽女子鱼贯而入,她们赤着双足,轻纱覆面,身段婀娜,环佩叮当。 孟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歌舞表演,眼睛都直了,她一直以为本朝的民风还是趋于保守的,但这一群舞姬颠覆了她的认知。 每一步的起跃,孟竹都能看到她们雪白的肌肤随着飘逸的舞衣若隐若现,饶是孟竹是女子,脸蛋也微微泛红。 品级较高的大臣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面色还算正常,有一些品级较低的官员,跟孟竹一样,眼睛都已经直了。 孟竹看到那些大臣的模样,忍不住好奇沈令安的反应,她悄悄抬眼,看向坐在小皇帝下方的沈令安,只见他悠闲地坐在案几前,正低头饮酒,偶尔抬眼,扫过那群舞姬,脸色没有丝毫波动。 孟竹的心不知为何浮起一丝悄然的欢喜,突然,沈令安抬眼朝她看了过来,那一眼像是一张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网住了她的心,她的脸蓦地发烫起来,忙不迭地低下了头,但一颗心却砰砰砰跳得厉害。 沈令安的唇角微微一翘,不动声色低头抿了口酒。 「阿竹,尝尝这个,味道不错。」孟竹正在平复自己的心跳,薛雨凝突然给她夹了一块糕点。 孟竹低头尝了一口,发现糕点清甜不腻,香软可口,果然好吃,她弯眼一笑,「嗯,好吃。」 薛雨凝露齿一笑,「别光顾着看了,多吃点,等会儿还要打仗呢。」 孟竹一看薛雨凝跃跃欲试的样子,心想自己确实该多吃点,要不然到时候拖了雨凝后腿就不好了。 孟竹正在低头吃糕点,突然感受到一道令人有些不安的目光,她一抬头,就看到瑞王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眼中流转着一丝灼热的光。 孟竹的手一抖,连忙低下头,但是那道目光却一直在她身上逡巡,令她头皮发麻,犹如芒刺在背。 孟竹的心里涌现出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个瑞王看起来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宴会终于接近尾声,小皇帝已经吃饱喝足,他对歌舞表演本来也没什么兴趣,早就暗搓搓等着最后的泼水游戏了。 当然,场下也有不少爱玩爱闹的贵族子弟怀着跟他一样激动的心情在等待。 小皇帝免不得又说了一堆场面话,然后宣布直接进入最后的环节——泼水。 不过,小皇帝虽然下了令,但还是没人敢动。 「都愣着做什么?朕可要开动了!」小皇帝早就坐不住了,他转了转眼珠子,拿过太监给他准备的木瓢,弯腰从水池里舀了一瓢水,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泼到了沈令安身上。 可惜,全场的氛围非但没有被他调动起来,反而更安静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被泼了一身水却仍腰板挺直、风度犹存的沈令安。 那可是沈相啊……皇上您这么做真的合适吗? 也不知是谁笑了一声,场下一些贵族子弟已经按捺不住了,王祺知带头泼了第二瓢水,马上又有人泼了第三瓢水,很快,整个宫殿都沸腾了,此起彼伏的泼水声、笑闹声、尖叫声轮番响起。 但是小皇帝不高兴了,因为没人泼他水!他泼人家,人家也不敢躲! 小皇帝怏怏地站在沈令安边上,浑身上下都透着「没劲」二字。 他和沈令安的周边仿佛形成了一道安全圈,没人敢靠近一步。 小皇帝忧伤地发现,热闹是别人的…… 「沈相,你就陪朕玩吧!」小皇帝开始打沈令安的主意。 沈令安仍旧淡定地坐在位置上,非常「恳切」地朝小皇帝拱了拱手,「皇上乃是万金之躯,若是因为被臣泼了水而引起不适,那微臣万死难辞其咎。」 小皇帝顿时气得鼓起了腮帮子,「沈相,你早知道没人陪朕玩!」 沈令安不置可否,若是旁人不知道皇帝的身份也就罢了,既知道他是皇帝,又有谁能有那个胆子? 九五之尊这个位置,代表的远不止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还代表了孤家寡人。 而他迟早要习惯。 小皇帝正气鼓鼓的,突然听到一道娇柔又雀跃的嗓音,「皇上!」 小皇帝猛一抬头,就看到孟竹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木瓢,冲着他笑,「看招!」 她一说完,就将那小木瓢里的水泼到了他的身上。 她的动作一做完,小皇帝就呆了,连带着周围的太监宫女也呆了,同样呆住的还有看到这一幕的朝臣。 孟竹见到气氛突然凝固,原本笑着的表情微微一僵,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非一般的尴尬,还有忐忑。 她刚刚看到小皇帝失落的模样,想起那一日他在善州城想要玩的样子,心中突然就生出了一丝不忍,他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爱玩是他的天性,若是没有人陪他玩,心中该怎样难过? 所以孟竹突然就壮了胆子,一路越过泼水的人群,跑到他面前,泼了他一瓢水。 沈令安看了眼一脸尴尬懊恼后悔窘迫的孟竹,她的头发和衣服都已经有些湿了,模样有些微狼狈。 不得不说,他没有想过她会有这个举动。 沈令安挑了挑唇,开口道:「皇上,有人陪你玩了,你怎么反倒愣住了?」 沈令安的声音让小皇帝骤然回神,只见他的眉眼骤然浮现出一抹雀跃,拿过木瓢就舀水往孟竹身上泼,一边泼一边开心地大笑:「好啊,孟姐姐,你竟然敢偷袭朕!看朕怎么对付你!」 刚刚凝滞了片刻的气氛顿时被打破,孟竹身娇体弱的,哪里敌得过生龙活虎的小皇帝,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求饶了,但小皇帝玩得疯了,追着她不放。 孟竹尖叫着四处躲避,最后实在没法子,躲到了一直端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们疯的沈令安身后,气喘吁吁道:「沈相,快救救我……」 她的声音本来便是比较娇媚诱人的,平日里她说话总是轻声细语,倒从未这般活泼雀跃过。 v第三十一章 沈令安微微蹙眉,抬眼看向小皇帝,果然,小皇帝木瓢里的水已经毫不客气地朝他泼过来。 沈令安骤然起身,一手拉过他身后的孟竹,闪到了一边。 小皇帝的水霎时泼空了,但这更加激起了他的斗志,蹲下身又从水池里舀了一瓢。 「沈缺。」沈令安突然唤了一声,「陪皇上玩个痛快。」 沈缺:「……」主子你是认真的吗?你还知道那是皇上吗? 小皇帝听了,顿时竖了竖眉,「不要脸!沈相你竟还找帮手!」 小皇帝指了指周围的一群太监宫女,道:「你们都给朕一起上!」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小皇帝领着一群太监宫女对付沈缺一个人。 孟竹跟着沈令安站在一旁的柱子后,看着狼狈不堪的沈缺,忍不住笑弯了眼。 「阿竹!快来帮我!」突然,薛雨凝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孟竹连忙循声望去,只见薛雨凝正在和王祺知大战,两人互不相让,但她显然快撑不住了,不然也不会叫孟竹过去。 孟竹见状,连忙拿着小木瓢冲了过去。 「你那小木瓢顶什么用?快去拿个大的!」薛雨凝的余光瞄到了孟竹手中的小木瓢,急道。 孟竹脸一红,有些无措地站在了原地,现在大家都玩得正高兴,哪还有大的给她? 就在这时,全身湿透的杜源走上前,将他的大木瓢递到了孟竹面前,笑道:「孟小姐,我这个给你。」 「好哇!杜源你个见色忘义的!」王祺知见了,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往杜源的方向泼了一盆水,杜源忙把孟竹拉到他的身后,将那盆水结结实实地挡了下来。 不远处的沈令安看到这一幕,眸光微微一沉。 「阿竹!快来!」薛雨凝又叫了一声,孟竹也顾不上许多,从杜源手上就接过了大木瓢,凑到薛雨凝边上帮她一起反击王祺知。 也不知过了多久,泼水大战终于结束,大殿里横七竖八地躺了一群累得精疲力竭的人,有男有女,一个个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有小太监和小宫女上前要引众人去更衣,大部分人都累得走不动了,小宫女来到孟竹和薛雨凝面前的时候,薛雨凝只摆了摆手,「阿竹你先去吧,我不行了,我再歇会儿。」 瘫倒在一旁的王祺知闻言,闭着眼睛笑道:「薛雨凝,你可真没用。」 「闭嘴,本小姐现在不想收拾你。」薛雨凝有气无力地道。 虽然孟竹穿了足够多和厚的衣裳,小皇帝也很贴心地给女眷都准备了黑色干爽的宽大披风,让她们不至于因为湿衣而感受到窘迫,但湿哒哒的衣服黏在身上,实在有些不舒服,孟竹便跟着小宫女走了出去。 「还没到吗?」走了好一会儿,孟竹发现自己越走越远,忍不住问道。 「前面便到了。」小宫女应了一声,继续领着孟竹往前。 孟竹心思单纯,也不疑有他,只是心中却本能地有些惴惴不安。 她跟着小宫女绕过一片花园的假山,正要继续往前,假山里突然蹿出一个身影,一把抱住了孟竹的腰。 孟竹吓得尖叫出声,待看清面前那个人是谁时,更是吓得差点晕死过去。 瑞王怎么会在这里?! 「救命!」孟竹才刚叫出声,嘴巴就被瑞王给捂住了。 孟竹死命地挣扎,眼睛更是直直地看着前面的宫女,那宫女明明听到了她的声音,可却头也没回,反而加快速度往前走去。 孟竹的心一寸寸地凉了下来,直到此刻,她终于明白,这是一个圈套,而她却傻傻地走了进来。 她的眼睛顿时便红了。 「小美人,别挣扎了,这次谁也救不了你。」瑞王带着淫.笑的嗓音在孟竹耳边响起,他一边说,一边拖着孟竹往假山里面走。 孟竹的嘴巴被牢牢捂住,叫不出声音,但她哪里能不挣扎,只伸出手死死地抓住假山的一块石头,不让他拖进去,眼泪已扑簌扑簌地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同以往,她很清楚,身后的这个人,今日对她势在必得。 这里僻静得很,大部分人都还在大殿里,孟竹深知自己得救希望渺茫,心中恐惧更甚。 「乖乖从了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了你,若是不识抬举……」瑞王一只手捂着孟竹的嘴,一只手抱着她的腰,没办法拿掉她扒着石头的手,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 眼见瑞王的力道逐渐加大,孟竹的手已经开始发抖,她本就没什么力气,又跟着薛雨凝在大殿玩闹了一场,早已精疲力竭,自然也撑不了多久。 孟竹的泪流得更凶了,只觉得自己一寸一寸地被瑞王拖了进去,因为双手太过用力地抓着石头,一双手掌血迹斑斑,但她却感觉不到疼,排山倒海的绝望袭上心头。 这一刻,她的脑海里全部都是沈令安,多么希望他可以出现,可以来救救他! 眼看着马上就要被拖进去了,一旦进了假山,就更没有了获救的希望。 突然,孟竹的手触碰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石头不大,但正好可以被她握住,她的心里涌现出一抹微弱的希望,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瑞王见她挣扎的力道渐弱,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就在这时,孟竹的手猛地朝他挥过来,瑞王只觉得脸上一阵剧痛,手顿时一松。 孟竹趁着这个间隙,跌跌撞撞地朝外跑去,她的手心还紧紧地抓着那块石头,丝毫不敢扔掉。 「贱人!给我站住!」刚刚孟竹划得够用力,瑞王的侧脸被狠狠划了一道,血迹斑斑,看起来颇为恐怖,此刻见孟竹逃走,顿时火上心头,也顾不上脸上的伤了,拔腿就追了出去。 「救命……」孟竹哭着唤出声,可惜周围静悄悄的,无一人回答她。 她只能循着记忆沿着原路往回跑,身后瑞王的脚步声如影随形,怎么也没办法摆脱,善德殿仍然遥远,孟竹绝望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v第三十二章 突然,孟竹的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里的石头也滚了出去,她惊惧地回头,就看到瑞王顶着沾满血的半张脸阴测测地扑上来。 孟竹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差点晕死过去,但身体的反应却比她心里的反应更快,瑞王的手才堪堪碰到她的脚,她就猛地缩了回来,爬起来再度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忽得,孟竹的眸光一亮,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两个身影正往这边走来,而其中一人正是此刻她心心念念的沈令安。 「沈相!」孟竹带着哭腔的脆弱嗓音在这安静的夜晚突兀地响了起来,令得前方两人抬头往前看来。 沈令安一抬头,就看到一身狼狈、泪流满面的孟竹跌跌撞撞地朝他奔了过来,她一头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的腰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只听她恐惧万分地乞求道:「沈相,救我……」 沈令安的眸子狠狠一缩,他几乎能感受到怀里的孟竹控制不住的发抖,她的脸死死得埋在他的怀里,流淌的泪水转瞬就濡湿了他的衣裳,只听她哽咽道:「沈相……」 娇嫩的嗓音已然有些沙哑,带着微微的颤抖,但却更显得楚楚可怜,轻而易举便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一旁的赵煜看了眼孟竹,又看了眼沈令安,孟竹固然可怜,但他却更好奇沈令安的反应,虽然此刻他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但赵煜却能察觉到,这位丞相大人那压迫人的气势似乎更强了些。 瑞王只顾追逐孟竹,倒没注意有人突然出现,此刻躲闪不及,被沈令安和赵煜看了个正着,内心不由有些发虚,先发制人道:「沈相,赵大人,你们来得正好,你们要给本王评评理,这个贱人,本王不过跟她说了一句话,她就用石头划破了本王的脸!」 瑞王一开口,孟竹的身子明显地抖了抖,越发紧紧地抱住孟竹。 沈令安眸光森冷地看着瑞王,直看得瑞王双腿打哆嗦,才冷冷地翘了翘唇,朝赵煜问道:「赵大人,不知按照本朝律法,意图奸.淫.妇女者,该当何罪?」 沈令安的声音冷得似冰渣,这意味深长的一问,显然是完全忽视了刚刚瑞王为自己开脱的话,直接给瑞王定了性。 赵煜倒没想到沈令安会如此直接,眼中闪过一丝有趣的意味,开口道:「按照本朝律法卷第二十、第十六条,强.奸者斩立决,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不知王子犯法,可与庶民同罪?」沈令安又问。 「自然。」赵煜对答如流。 沈令安听了,唇角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开口道:「来人。」 瑞王听了,不由一慌,「沈相,你这是作何?」 沈令安却丝毫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只吩咐道:「瑞王意图奸.淫.妇女,将其押至大牢,等候皇上发落!」 「本王什么时候意图奸.淫.妇女了?沈相莫要冤枉本王!」瑞王顿时急了,往后退了一步。 沈令安既已下令,沈缺又怎会给他废话的机会,当即点了他的哑穴,让两个侍卫将他押了下去。 「孟小姐。」沈令安这才低头看向怀里的孟竹,开口唤了一声。 孟竹已经知晓危机解除,她的心弦一松,身子却是一软,直接晕了过去。 沈令安这才发现,她额头冷汗涔涔,面色惨白,脸颊上还留着淤青的指印,而双手更是血迹斑斑…… 沈令安的眸色更冷了,他将孟竹打横抱起,看了眼赵煜,道:「今日之事,有损孟小姐清誉,还请赵大人隐瞒一二。」 「下官明白。」赵煜朝沈令安作了个揖,道。 沈令安这才抱着孟竹离去,赵煜站在原地,看着沈令安的身影,摸了摸下巴,感慨道:「没想到沈相也过不了美人这一关啊……」 看来有必要提醒杜源那小子一下了。 「混账!他竟然对孟姐姐做出这等无耻之事!朕决不轻饶!」瑞青殿里,被沈令安紧急请过来的小皇帝,看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孟竹,听完沈令安的详述之后,气得浑身发抖。 「朕想起来了,孟姐姐对朕说过,皇叔早就对她心怀不轨,曾经将她囚禁了十几日,是沈相你救了她。这次他竟敢重犯,朕定要定他的罪!」小皇帝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孟竹跟他提过的话,但这么一来,他就更生气了,从前孟竹是普通商女,他敢这么胆大妄为倒是能理解,但如今孟竹乃是将军义女,又深得他这个皇帝的喜爱,瑞王竟还敢对她下手,实在是罪不可赦! 沈令安看着床上的孟竹,她的衣裳已经换了,手上也抹了药,绑上了细布,只是她的眉心紧蹙,仍是一副惊惧的模样,甚至还会梦魇,不久之前,他还听到她带着哭腔呢喃道:「沈相……救救我……」 沈令安的眸子黑雾沉沉,他看向小皇帝,道:「皇上若是按照此事给瑞王定罪,自然可以,但你孟姐姐的清誉也就不保了。」 「那沈相你说怎么办?」小皇帝一听,顿时急了。 「皇上若是信任微臣,不妨将此事全权交给微臣来办,微臣定让瑞王得到应有的惩处。」沈令安慢慢道。 「朕自然相信你!」 「孟竹这般模样,不宜回去,薛将军那边……」沈令安话说到一半,便不再说了,只看着小皇帝。 小皇帝翻了翻白眼,心领神会,「朕知道了,朕会派人跟薛将军书说,孟姐姐今晚陪朕玩得晚了,便不回去了。」 年龄小倒也有年龄小的好处,孟竹就算陪着他再久,人家也不会想歪,毕竟小皇帝才十岁呢! 小皇帝离开后,沈令安看了孟竹一会儿,转身出门。 「主子。」沈缺走到沈令安身后,唤了一声。 「走吧,我们去看看瑞王。」沈令安的唇角浮起一抹冷笑,朝大牢走去。 善清行宫虽只是一个避暑的行宫,但是五脏俱全,所以也有关押临时犯人的大牢,而此时此刻,这个大牢里,只有瑞王这一个犯人。 沈令安进了大牢之后,直接进了行刑室,他在行刑室环视了一圈,很好,该有的刑具都有。 「把人带上来。」沈令安坐到中间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唇角微掀,眼中有寒光一闪而过。 「你们做什么?本王是当今瑞王!你们想做什么?!」人还未进来,沈令安就听到瑞王的叫骂声。 待瑞王被人带进来之后,一看到沈令安,就双腿一软跪下了,按理说他是一朝王爷,不应当如此惧怕丞相,但沈令安不是一般的丞相,他大权在握,区区一个没有实权的王爷,在他眼里与蝼蚁无异。 「沈相,您要明察啊,本王是被那贱人冤枉的!」此前在京城时,孟竹被沈令安带走,瑞王一直以为沈令安是为了给薛家一个人情,倒是也忌惮了一段时间,后来孟竹又意外得了小皇帝的欢心,他就更加压了压心中的欲望,但是今晚看到孟竹在大殿里那娇滴滴的模样,心中那股子火焰怎么也压不住,便动了心思,他想,等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就算是被小皇帝和薛家知道了又如何,还不是要乖乖把她送入王府? 他从来没想过,沈令安会为孟竹出头,甚至此刻也还没意识到这一点。 v第三十三章 「瑞王爷。」沈令安突然出口唤了一声,只是面上的嘲讽却连掩藏都不屑于掩藏,「你是什么人,本相心知肚明。」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拆穿了瑞王的谎言,既用不着喊冤了,瑞王的腰板反倒挺得更直了,理直气壮地道:「即便本王真的意欲对那贱人做些什么,那又如何?本王乃堂堂王爷,想要一个女人难道都还需沈相同意?」 「你想要什么女人,本应是与本相无关的。」沈令安站起身,慢慢踱到瑞王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身看着他,眼里外露的杀意让瑞王刚刚挺直的腰背不自觉地弯了下去,只见他盯着他那张沾满血污、狼狈不堪的脸,慢条斯理地继续道:「谁叫你想要的,是本相的女人?」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说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但瑞王的脸色却在听到那句话后变得煞白,吓得差点瘫倒在地。 下一刻,瑞王猛地抱住沈相的裤脚,涕泪交加道:「沈相,不知者无罪,若早知那贱人,不,是孟小姐,若早知她跟沈相的关系,本王绝不会动她一根毫毛……」 沈令安一脚踢开他,面无表情地坐回到椅子上,淡淡地说了声:「好好招呼瑞王爷。」 沈令安话音刚落,沈缺就心领神会地让侍卫将瑞王拖了起来,分别吊住他的双手和双脚。 瑞王见状彻底慌了,又露出了他平日里跋扈的嘴脸,「沈令安,你不能对本王动用私刑!本王要见皇上!」 「皇上已将你全权交由本相处置。」沈令安勾起一个阴冷的笑,似是在嘲笑瑞王的愚蠢。 沈缺也不浪费时间,朝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就开始上前鞭打。 鞭子是特质的,浸了盐和辣椒油,一鞭打下去,皮开肉绽的痛苦翻倍。 瑞王一向养尊处优,何时受过这等刑法,撕心裂肺的喊叫声顿时响彻大牢,与之伴随的还有他对沈令安的叫骂声。 沈令安却是不动声色,甚至看得有些无趣,过了会儿,他摆手道:「停。」 瑞王以为沈令安终于肯放过他了,当下也住了嘴,却不想沈令安却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走到他面前,在他的左手腕上比划了一下,凉飕飕地问道:「可是这只手碰了她?」 瑞王的眼中顿时重新浮现出惊恐之色,连忙摇头,「没,我没碰她……」 话音刚落,手腕上已经传来一阵剧痛,沈令安毫不留情地在他的手腕上狠狠划了一刀,直接割断了他的手筋。 「啊!」瑞王惨叫出声。 沈令安平静地看着,慢慢踱到瑞王的右边,将血染的匕首搁到了瑞王的右手腕上,瑞王吓得肝胆俱裂,连连求饶:「沈相,我错了,你饶了我吧,我只是抱了她的腰,捂住了她的嘴,其他什么都没干!真的!我什么都没干……」 瑞王本以为自己说清楚事情,让沈令安知道他完全没占到孟竹的便宜,沈令安就会手下留情,可他话刚说完,沈令安的刀已经划了下来。 沈令安退后一步,扔掉匕首,从上往下打量了瑞王一番,唇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王爷的后院堪比先皇后宫,姬妾无数,可惜了。」 沈令安那笑,和他的那句「可惜了」,令得瑞王想到了最惨烈的一种后果,他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沈令安,你,你想做什么?」 沈令安却并不会理会他,只是朝沈缺使了个眼色,就施施然离开了。 沈缺看了眼瑞王惊惧的双眼,撇了撇嘴,主子最近已经闲了许久,他还以为主子要改性了,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狠手辣。 他不知道主子对孟姑娘到底是什么想法,但不管什么想法,想动主子的人,就势必要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缺想到这儿,不由嘿嘿一笑,「王爷请放心,此事在下做得得心应手,决不让王爷多受一点痛苦。」 说着,他提了音量,「来呀,扒裤子。」 沈令安一回到瑞青殿,便有婢女前来禀报,说是孟竹发了高热,一直在梦魇。 沈令安蹙了蹙眉,也来不及去沐浴更衣,便走进了寝房。 孟竹的脸蛋因发热变得潮红,浑身都出着虚汗,更是一直在低低呓语,沈令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烫得厉害。 「可有叫太医?」沈令安问婢女。 「太医已经来过了,也煎了药,不过孟小姐一直不张嘴,药汁喂不进去。」婢女回答道。 突然,孟竹不适地往被子里缩了缩,似是想避开沈令安的手。 沈令安收回手,想到手上残留的血腥味,他转身去了浴房,只嘱咐了一声,「将药热好备着。」 沈令安很快就从浴房出来了,他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配上他那张俊美不凡的脸,翩翩然若谪仙。 沈令安见到婢女已然准备好药候着,开口道:「把药放着,下去吧。」 婢女心中虽有些惊疑,但还是听话地放下药碗,走了出去,关上门的时候,她看到自家丞相大人端起药碗,坐到了床边。 这一眼,令她心头微震,忙垂了眼不敢再看。 他们的丞相大人,竟会亲自给那位孟小姐喂药? 孟竹睡得极不安稳,只觉得胸前憋闷,头痛欲裂,满脑子都是瑞王捂着她的嘴把她往假山里拖的画面,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箍紧,喘不过气来。 她想要求救,可奈何嘴里却发不出声音,额头再次有细密的汗珠渗出来,迷迷糊糊的,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孟竹。」 清冷又熟悉的嗓音,带着一种难言的安全感,她终于哭出声,喊了一声:「沈相……」 「我在。」熟悉的嗓音再次响起,仍是淡淡的,但是孟竹却觉得心脏上的那只手渐渐松了,她像是一条脱水的鱼,终于遇到了一点水,可以喘上一口气。 干涩的唇上感觉到温软的触感,随之而来的,是苦不堪言的药汁。 孟竹蹙了蹙眉,想要撇头避开,但却似乎有人按住她,不让她避开。 一口又一口,药汁全部入腹,那人终于放开她,喂了她一口茶水,再用布巾为她擦了擦嘴唇。 等孟竹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下午,薛雨凝坐在她的窗前,双眼通红地看着她,见到她醒来,眸光一亮,「阿竹,你醒了?」 孟竹夜里出了几回汗,高热已经退了下去,只是浑身仍是没什么力气,她恍惚间想起昨晚的事,心中不免一悸。 v第三十四章 「阿竹,都怪我不好,昨晚我应该陪你一起的。」薛雨凝有些后怕地道,她是今天才从哥哥那里知道阿竹昨晚差点出事,好在沈相再一次救了阿竹,不然…… 「我……这是在哪儿?」孟竹环顾了下四周,问道。 「这是瑞青殿,昨晚沈相救了你之后,便将你安置在了这里。」 孟竹不由想到沈令安,昨晚若不是他,她现在已经……这么一想,她的眼眶便忍不住红了。 就在这时,门被打开,刚刚还想到的人,已经绕过屏风,朝她走了过来,跟在一旁的,还有薛锦岚。 「沈相,锦岚哥哥。」孟竹忍住眼泪,唤了一声,可声音里的委屈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可有好些了?」薛锦岚关切地问道。 孟竹点点头,不过她脸上的淤青仍未消褪。 沈令安盯着她脸上的淤青,眸光晦暗不明。 「哥,这件事真的不告诉爹吗?我们总要为阿竹讨一个公道!」薛雨凝开口道,一张明媚的脸上写满了愤怒。 「此事关乎阿竹的名声,若是被爹知道,少不了大闹一场,届时就算讨回了公道,阿竹的清白也说不清了。」薛锦岚沉吟片刻,道:「更何况此事皇上已交由沈相处理,爹那边,还是莫要让他知道了。」 「为孟小姐讨公道的方法有千万种,薛小姐既有心,不妨去大牢看看。」沈令安冷不丁地开口。 薛雨凝听到这句话,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沈令安的意思,她站起身,磨拳霍霍道:「我现在就去大牢。」 「沈缺,带薛小姐过去。」沈令安吩咐了一声。 薛锦岚没有阻止,其实他刚刚已经去了大牢一趟,看到瑞王后,他就直接回来了,都成了那副模样,哪还用得着他们再讨什么公道? 不过,有一个疑问却一直盘旋在薛锦岚的心头,瑞王荒淫无道,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沈相一直不闻不问,放纵至今,为何如今会突然下了这样的狠手? 只是因为阿竹? 薛锦岚并不能相信。 沈令安和薛锦岚并未在孟竹的房里久呆,沈令安吩咐婢女伺候孟竹洗漱更衣,便和薛锦岚走了出去。 「阿竹脸上有伤,回去易被父亲发觉,这几日只能叨扰沈相了。」薛锦岚朝沈令安行了个礼。 「无妨,皇上亦有吩咐,这几日,便让孟小姐在瑞青殿养伤,锦岚无需忧心。」沈令安的表情与平时无异,仿佛自己只是单纯得受皇上所托。 薛锦岚并未什么疑虑,毕竟一开始,便是他求了沈相,让孟竹在相府住了一段时间,此刻沈令安愿意相帮,想必确实也有皇上的面子在,毕竟阿竹现下确实可以算得上是皇上身边的红人。 薛锦岚走后,沈令安重新踏进孟竹的房间,此时,她已经在婢女的伺候下换上了新的衣裳,正坐在桌前,有些无措地看着一桌子的膳食。 饿是真饿了,可双手被细布包着,一碰筷子就疼,所以迟迟没有动筷。 「孟小姐,奴婢伺候您用膳吧。」一旁的婢女见状,连忙道。 「都退下。」孟竹还未开口,就听到沈令安的声音响了起来。 婢女闻言,忙退了下去。 孟竹站起身,一双水汪汪的双眼就那样看着沈令安慢慢朝他走近。 「坐。」沈令安平静地说了一声,孟竹有些局促地坐了回去。 「想吃什么?」沈令安拿过她面前的碗筷,一副要为她夹菜的模样。 孟竹的脸一热,伸手便想拿过碗筷,道:「我,我可以自己来。」 沈令安的手一闪,避开孟竹的手,「你既不说,本相便随便夹了。」 说着,沈令安夹了片笋片,递至她的嘴边。 孟竹的脸微红,她看着他平静的模样,心中像是被人开了一个口子,有欢喜的泡沫缓缓地溢出来。 她微微张开红唇,将那片笋片吃了进去,举手投足之间的羞涩难以遮掩。 一个无声地喂,一个无声地吃,房间里安静地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她的咀嚼声,孟竹从一开始的羞涩慢慢变成了窘迫,一时怕自己的声音太响,一时又怕嚼得太久,觉得略微有些饱腹感后,便连忙道:「我吃饱了。」 沈令安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放下了碗筷。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沈缺已经领着薛雨凝从大牢回来,薛雨凝匆忙走进房,一看到沈令安也在,一时止了步。 沈令安倒是面色不变,只是从容地站起身,看向薛雨凝,「薛小姐可满意了?」 薛雨凝的脸色变幻莫测,只点点头,也没多说。 沈令安也没再多问,对着孟竹道:「孟小姐好生歇息。」 说完,沈令安便和沈缺走了出去。 薛雨凝等到沈令安走远才关了门,然后直接冲到孟竹面前,一脸激动的模样,「阿竹,你知道那瑞王爷怎么样了吗?」 孟竹现在一听到这个人就觉得全身冰凉,脸色也苍白了些,但她还是忍住害怕,问道:「怎么了?」 薛雨凝凑到孟竹耳边耳语了一番,孟竹震惊地看着薛雨凝,「怎么可能?」 他是一朝王爷,而她即便是将军义女,同他亦不可同日而语,莫说是他未得手,就算是他得手了,恐怕也不会受到什么惩罚,怎么可能像雨凝说的那般? 「真的!听说他的手是沈相亲自废的,而且沈缺也承认了,瑞王受了宫刑,以后都不能人道了!」见孟竹不信,薛雨凝急急道:「我本来也不信,可我在大牢看到瑞王那样子,简直都不像个人了!」 v第三十五章 薛雨凝第一次看到用了重刑的人,虽说她平时刁蛮跋扈了些,可完全就是些小打小闹,就算是为阿竹讨公道,她也没想过这种方式。 只能说,沈相手段果然毒辣……但不可否认,尽管她觉得这样有些残忍,但内心还是有些爽的! 这就叫恶人有恶报! 「这,这不是动用私刑吗?沈,沈相不会有事吗?」孟竹有些担心地问道,对王爷动用私刑,他就算是丞相,恐怕也会遭受非议吧? 「放心,谁有事,他都不会有事。」薛雨凝安抚道,「不过他竟然对瑞王下这么狠的手,我倒是没想到,难道瑞王也得罪他了?」 孟竹的眸光心虚地闪了闪,他会不会是为了她? 这个想法有些自作多情,但孟竹却忍不住这样想,光是这样想,就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喜悦和担心泛上心头,喜他为她动怒,又忧他因她招惹是非。 这天晚上,婢女伺候孟竹沐浴,起先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但自己的双手不能浸水,也只能让婢女帮她了。 沐浴的时候,孟竹不由想起昨晚的事,昨晚她连衣服也没换就晕过去了,醒来时身上已经穿上了干净舒适的中衣,她其实一度想到过会不会是沈令安帮她换的,但又觉得有些不可能,只是心中难免还是有些疑惑,便趁机朝那婢女问道:「昨晚可是你给我换的衣裳?」 那婢女一愣,如实回答道:「昨晚主子唤奴婢进去时,姑娘已换好衣裳。」 孟竹的脸蓦地烫了烫,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了,连眼神都不敢去看婢女,竟真的是他帮她换的…… 想想便让人觉得羞耻。 这种情绪一直到孟竹躺上了床,才稍微消散了些,婢女帮她熄了灯,只在屏风外面的桌上留了一颗小颗的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不至于太亮,但又不让房间太黑,是一个让孟竹能够安睡的亮度。 高热后的孟竹,身子还有些虚弱,所以她很快又有些迷糊地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感受到有人伸手搂住她的腰,她猛地惊醒过来,正欲挣扎,就听沈令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我。」 孟竹挣扎的动作一顿,结结巴巴地问了一声:「沈,沈相?」 明知故问,有些蠢。 沈令安只是哼了一声,便将她揽进怀里,但却小心地没去碰她的手。 孟竹有些羞窘地扭了扭身子,小声地说了句,「沈相,这样于礼不合。」 虽然他们早已做过最亲密的事,但之前毕竟是因为不得已,所以后来沈令安对她的每一次亲近,她都会觉得羞涩难当,更何况两人无名无分,在这般两人都很清醒、且不再陌生的情况下同床共枕,还是有些挑战孟竹的承受能力。 「我们之间,何来于礼不合?」沈令安微热的呼吸吐露在她的耳侧,低低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暧昧。 孟竹还要再说些什么,沈令安的唇已经覆了过来,在她脸上落下细细密密的吻,最后吻上她的唇,轻而易举就将她吻得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低低地喘息。 孟竹的脑子已然晕晕乎乎的,但却一直浮着一个疑问,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 可不知为何,她竟有些不敢问,在知道自己心悦他之后,她害怕,害怕听到一个不想听到的答案。 她分明记得,那日在游船上,他说的那句——我非她不娶,跟你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还指望我娶你不成? 那时她是真的相信他没有娶她的心思,他不过是恨她招惹了他。 可是现在呢?在经历这所有的一切,在他对她做了那么多让她心动的事之后,他对她的心,可有一点点的改变? 察觉到孟竹情绪的起伏,沈令安终于放开她的唇,在她耳边问道:「想说什么?」 「你对瑞王用刑了?」孟竹斟酌再三,问出口的却不是自己真正想问的那一句。 沈令安沉默了会儿,应了一声,「此事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往后他再不能威胁到你便可。」 闻言,孟竹乖巧地点了点头,瑞王在她心中造成的阴影,也算是散了些,感激沈令安的心思在此刻重新浮上心头,孟竹朝沈令安怀中偎了偎,她小声地道:「沈相,昨日……谢谢你了。」 这一声谢谢可谓是发至肺腑,沈令安藉着夜明珠微弱的光芒看到她眼底那波动的流光,他的眸光微闪,只说了句,「睡吧。」 在善清行宫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孟竹只觉得自己这些日子过得跌宕起伏,明明不过只有两个月,却似过了许久。 回到京城之后,孟竹的日子变得平静了很多,钟伯从西域过来的商人手中得到了一批罕见的香料,她很是感兴趣,便整日闷在孟宅,和钟少杰一起研究这些香料。 自从回到京城,沈令安便再未来找过她,他们之间身份悬殊,本就没有什么相见的机会,而她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是很难遇到。 小皇帝近日似乎也很忙,倒是叫她进宫一起用了顿饭,然后便匆忙去做功课了,只说下次再找她玩。 转眼就一个月过去了,这日,薛雨凝杀到孟宅,有些受不了地把她拖了出来,「我说阿竹,你都在家里呆了一个月了,你闷不闷啊?走走走,跟我逛街去。」 孟竹已经将那批香料的原料和配比都分析了出来,正想自己尝试配置一番,却架不住薛雨凝力气大,愣是被她拖出了孟宅。 她只好跟着薛雨凝上了街,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如既往地热闹。 两人正走着,突然看到前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孟竹正纳闷,薛雨凝已经露出了一脸惊喜的表情,「一定是青壑!我倒是忘了,今日是她义诊的日子!」 薛雨凝说着,就拉着孟竹往前快步走去,丝毫没有发现孟竹微变的脸色。 孟竹跟着薛雨凝走到医馆门口,牌匾上的「林氏医馆」四个字龙飞凤舞,薛雨凝见孟竹盯着那牌匾看,在她耳边悄声说道:「听说是沈相亲自题的字。」 顿了顿,又道:「这医馆也是沈相出钱资助的,还别说,沈相这人对旁人心狠手辣,对青壑倒是真好。」 孟竹面上没显露什么,心里却被微微地刺痛了一下,酸涩难当,越是了解他和林青壑的过往,她越是发觉自己的多余。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薛雨凝拉着孟竹往里走去。 林氏医馆的面积并不算很大,但能在京城的闹市区得到这样一个店铺,即便有钱也不一定办得到。 这是孟竹第一次见到林青壑,当然,在林青壑看来,这是第二次。 v第三十六章 孟竹在心里默默地想过很多回林青壑的模样,能被沈令安深深爱过,不,也许仍是深深爱着的女人,一定是极美极美的。 一如她曾想像过的,林青壑是一个非常美的女子,尽管此刻的她只穿着一套朴素的素色衣裙,可仍然无法遮掩她周身的气度和美貌。 林青壑是个妙手仁心的大夫,此时她正在为排队的患者把脉,微笑的模样温婉娴静,有那么一瞬,孟竹的心中生出一抹自惭形秽之感。 「青壑!」薛雨凝雀跃地奔了上去。 林青壑抬头,看到薛雨凝的时候,唇角的笑容不由扩大了些,待看到她身后的孟竹时,她的眸光微微一顿。 「青壑,我给你介绍下,我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阿竹,她现在可是我名正言顺的妹妹了。」薛雨凝笑道。 林青壑朝孟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孟姑娘,幸会。」 孟竹也忙回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林姑娘,我也早就听雨凝提过你。」 林青壑又看了孟竹一眼,脑海里却想起那日她狼狈地躺在相府的时候,她的眸光微闪,心中浮起一抹忿忿,沈令安这个混蛋,竟然连薛将军的义女都敢下手,简直目无王法! 孟竹若是知道林青壑心中的想法,大概就知道温婉娴静这个词,压根就不能用在林青壑身上。 「青壑,我们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薛雨凝问道。 「你还是别了,每次让你帮忙,你都帮倒忙。」林青壑一边为患者诊脉,一边嫌弃道。 薛雨凝也想起自己过去帮倒忙的情形,倒忍不住被自己逗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后院走到前堂,「林姑娘,你真该招点人了,主子说了,你要是不想招人,他给你送几个过来,总不能每次过来,还要我给你煎药吧?我给你煎药也就算了,还要主子给你端药?这也太委屈我们主子了!」 孟竹愣愣地看着灰头土脸的沈缺碎碎念地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子的药碗,而跟在他身后的身长玉立的人,不是沈令安是谁? 违和的是,此时他的手里也端着一盘子的药碗。 他显然也看到了孟竹,不过眸光只是淡淡瞥过,丝毫未做停留,就将手中的药碗都端到了一旁的桌上,那里已经有不少患者在等着喝药了。 「你主子都没说委屈,你啰嗦什么?」林青壑头也没抬,回道。 「哼。」沈缺哼了一声。 「沈公子,麻烦你,帮我把这几个单子的药给抓了。」林青壑将桌上的一小叠单子往桌子边缘推了推,道。 这一声「沈公子」,唤的自然是沈令安,而且沈缺不会抓药,所以他站着原地没动,看着沈令安走到林青壑面前,自然地拿过药单,然后朝药柜走过去。 孟竹垂下眼没再看,眼眶微微地发酸,再多的道听途说,也抵不过此刻的亲眼所见。 他待林青壑,果真是不一样的。 薛雨凝也没想到沈令安会出现在这里,但既然他没打算暴露他的丞相身份,她便也当没看见,只熟门熟路地搬了两把椅子出来,对孟竹道:「阿竹,坐。」 孟竹努力地压制住自己内心不应当的情绪,依言坐下。 沈缺这才发现孟竹也在医馆里,不由愣了下,看了看孟竹,又看了看沈令安,怎么主子一副没看到的模样? 沈缺正在犹豫要不要跟孟竹打声招呼,沈令安已经配好了几包药,唤了一声:「沈缺。」 沈缺心领神会地走了过去,提起药就奔到了后院,后院放着两排药炉,只有一个小厮在打理,沈缺重重地叹了口气,认命地上去帮忙。 过了会儿,沈令安也走了进来,煎药这种事他自然是不做的,他只是在一旁坐着喝茶,看着沈缺忙前忙后,眼中神色不明。 「可忙得过来?」片刻后,沈令安看了眼忙得满头大汗的沈缺,淡淡地问道。 沈缺猛摇头。 「既如此,何不去找人帮你一把?」 「要有人帮我,我就不至于……」沈缺话未说完,就看到沈令安略显不善的脸色,他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终于恍然大悟道:「我这就去找人帮忙!」 此时的前堂里,薛雨凝正在跟林青壑唠嗑,孟竹插不上什么话,便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只不过却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觉得坐立难安,真恨不得马山离开这儿。 她让自己沉静下来,默默地想着这段时日分析出来香料配方,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孟小姐,你可否来帮帮我?我实在忙不过来了。」正想得入神,沈缺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青壑不由看向沈缺,暗暗瞪了他一眼,沈缺心虚地移开眼睛,假装没看到,继续唤了一声:「孟小姐……」 见沈缺装死,林青壑直接开口道:「孟小姐乃是我的贵客,哪有让贵客干活的道理?既忙不过来,便叫你主子帮忙,也省得浪费我的茶叶。」 说着,林青壑看向孟竹,露出个温柔的笑容,「孟小姐无需放在心上,我若需要人帮忙,雨凝提议的时候,我便让她去了,后院人手足矣。」 「……」足矣个头啊!沈缺一脸生无可恋状,但林青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说什么?只能灰溜溜地回去了。 回去之后,自然是遭到了自家主子无声的惩戒,沈缺的脑门上热汗冷汗一齐下,只能佯装镇定地默默熬药。 孟竹仍是在原处坐着,不用去后院自然也好的,那就不用面对沈令安,不用害怕被他看穿她此刻难过失落的心。 薛雨凝坐了会儿后便和林青壑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林青壑送了她和孟竹一包草药,道:「季节交替,正是易患风寒之时,近日已经有不少人得了风寒,这帖药煎了喝了,可预防一二。」 薛雨凝接了草药,一出门却塞到了孟竹的手上,道:「我才不喝呢!我最怕苦了!阿竹你身娇体弱的,倒是需要预防一下。」 孟竹哪有心思听她说这个,林青壑人越是好,她越是觉得羞窘愧疚,连带着对沈令安的喜欢,也似乎成了一件令她难堪的事。 「阿竹,走吧,我倒要忘了今日带你出来的目的了。」 孟竹勉强收拾心情,问道:「去哪儿?」 v第三十七章 「梨园新出了一出戏,我好不容易让人定了位置,可不能浪费了。」薛雨凝说着,就带着孟竹一路往梨园走去。 孟竹幼时倒也跟着父亲去过梨园,父亲去世后,便再没去过了,不过京城的梨园非江州能比,梨园里面金碧辉煌、气派得很。 薛雨凝定的位置是二楼的雅座,独立的房间,正好面对着戏台,视野极好。 孟竹放空自己,不再去想沈令安,认认真真地跟着薛雨凝看起了戏,突然,她的余光瞥到了有人对着她挥手,她愣了愣,正眼看了过去,这才发现斜对面的雅间里坐着的竟是杜源和王祺知。 薛雨凝看到这一幕,不由嗤笑了声,「哈哈,他们的位置没我们好!」 孟竹忍不住一笑,也没再往那边看,专心看着戏台。 过了会儿,房门突然被打开,王祺知大喇喇的声音传了过来,「早知薛雨凝你有能耐订到这么好的房间,我还费那个功夫干嘛?」 「给钱!」薛雨凝朝王祺知伸出手。 王祺知一掌拍到薛雨凝的手上,道:「本公子最近穷得叮当响,只能把人抵给你了。」 薛雨凝嫌弃地抽回手。 杜源一进房,目光就一直落在孟竹身上,双眼亮得发光,似是在琢磨该怎么开口。 「哎哎哎,杜源,你眼睛往哪儿瞅呢?」薛雨凝见了,打趣地问道。 杜源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期期艾艾地走到孟竹身旁落座,唤了一声,「孟小姐。」 孟竹回了个笑,「杜公子,好巧。」 见孟竹对自己笑,杜源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又鼓起勇气问了一句,「孟小姐,过几日是我的生辰,我约了一些朋友去御澜湖玩,不知孟小姐可否赏脸一起来?」 孟竹听了,心里略微有些犹豫,不由转头看向薛雨凝,「雨凝,你去吗?」 「我倒是想去呢,可惜人家杜公子没邀请我啊!」薛雨凝促狭地看了眼杜源,佯作失望道。 杜源连忙道:「我这不才刚开始叫人么?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你薛大小姐啊!」 薛雨凝这才笑了笑,「既如此,那我和阿竹自然是不会缺席的。」 孟竹和杜源也算是有了几分熟悉,既然薛雨凝也一同去,那她倒也乐意去参加,毕竟是人家的生辰,而他又开口邀请了她。 不过,送什么贺礼倒是难倒了孟竹,毕竟她从未给男子送过贺礼。 因想着贺礼的事,孟竹倒没再去想沈令安,也是她内心不愿去想,便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 过了几日,杜源的生辰便到了,因杜源摆的是晚宴,所以到了黄昏时,孟竹才和薛雨凝一道往御澜湖骑马而去。 杜源包了一条大型的游船,天尚未黑,一个个灯笼便都已亮了起来,整艘游船灯火通明,分外漂亮。 孟竹还未上船,便听到上面传来鼓乐之声和众人的欢笑声,气氛热闹得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好了起来。 「孟小姐,薛小姐,你们小心些,不要慌。」杜源一看到她们在湖边出现,便马上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嘱咐道。 「平日里可没见你这么殷勤。」薛雨凝一边走过搭在船上的木板,一边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 杜源早已喝了几杯酒,脸色微微泛红,此刻倒也不害羞了,坦荡荡地看着孟竹,道:「听闻孟小姐曾经在游湖时落水,在下担心孟小姐会害怕。」 孟竹心中微微一暖,她下了木板,走到船上,朝杜源递上一个精致的木盒,笑道:「杜公子,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愿杜公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杜源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地表露了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孟竹,道:「多谢孟小姐。」 「杜源,我可跟你说,这可是阿竹亲手研制的熏香,专门为你一人研制的,你面子可不小!」薛雨凝凑上来插嘴道,然后如愿看到杜源眼中越发澎湃的喜悦。 倒是孟竹被她这话说得不好意思了,生怕杜源误会,连忙解释道:「我别无长物,也就只会制香,只能献丑了。」 杜源眼含笑意地看着孟竹,道:「孟小姐的贺礼,是今日在下收到的,最独特的一份,在下很喜欢。」 「怎么?我们的贺礼难道就不独特了?」身后不知何时走出一大帮子人,为首的王祺知佯装不悦地问道,「你们说说?我请的这帮歌舞伎,难道不是京城最独特的吗?」 「还有我,我送你的春宫图,那可是绝版的……全京城独一无二,你敢说不是最独特的?」 众人哄堂大笑,一个个把自己送的礼物显摆出来,非要让杜源承认他们那一份是最独特的。 杜源连连求饶,说好陪酒谢罪,还要给众人舞剑,众人这才罢休。 「他们这群人就喜欢这样闹,不用放在心上。」薛雨凝在孟竹耳边轻声道。 孟竹原先还觉得有些许尴尬,被薛雨凝一说,便松了口气。 晚宴并不似薛家的认亲宴那般正式,许是因为在场的都是年轻的公子小姐,只是寻了个由头聚众玩闹而已。 杜源被逼着敬了一轮酒,醉意上头,在歌舞伎下去之后,自己上台舞剑,不过虽是舞着剑,眼睛却一直往孟竹身上看,偏他又看得坦荡,丝毫没有半分亵渎之感。 那是属于少年的发自真心的爱慕。 下面的赵煜见了,眉心微蹙,这小子莫不是情根深种了吧? 孟竹本是在低头和薛雨凝说话,突然听到周围人的笑闹声,这才发现杜源一直在看着自己,而因杜源的缘故,自己已经成了在场人关注的焦点。 孟竹的脸腾地红了,一时如坐针毡,不知该怎么办。 杜源见状,瞪了周围的人一眼,自己也收回了目光。 过了会儿,杜源下了台子,回到公子哥儿中间继续喝酒玩闹。 v第三十八章 游船的窗全部开着,里面的景像一一落在了外面人的眼中:醉酒舞剑、眉目生情的少年,满堂哄笑的宾客,还有那红着脸含羞低头的娇美少女…… 真真是一幅恣意少年尽欢游的画卷。 御澜湖上一向游船众多,所以没人注意到,一旁还有艘游船,那里面的人本正在与人说话,偶然一瞥,看到这一幅画面,唇角却是浮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意。 他的手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茶杯,若不是旁边有人,只怕手中的茶杯已经不保了。 身旁的人见状,丝毫不觉得怕,顺着他的目光朝窗外看去,打趣道:「听沈缺说,你最近性情大变,近女色了?怎么,心上人在那艘船上?」 沈令安瞥了立在一旁的沈缺一眼,沈缺打了个哆嗦,朝沈令安身旁的年轻男人瞪了一眼,「傅公子,我什么都没跟你说,你可不要挑拨离间!」 傅临风闻言哈哈大笑,对着沈令安道:「你给他取的这名字与他着实匹配,这小子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心眼。难为他能在你身边呆这么久,还没被你灭口!」 沈缺:「……」有这样当面说人坏话的吗?! 游船上的孟竹丝毫没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她只觉得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少了,不由松了口气,便寻了个理由,走到甲板上透气。 刚刚入秋,湖上凉风徐徐,不算冷,反而有些舒服。 她扶着船上的栏杆,听着身后美妙的乐声,看着江面上漂浮着的大大小小的游船,还有江边的一盏盏灯火,只觉得分外美丽。 「孟小姐。」正看得入神,杜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孟竹一愣,转过身,就看到杜源站在他面前,一只手扶着栏杆,看起来有些站不稳,应是被灌了太多的酒。 「孟小姐,我,我心悦你已久,不知你可有心仪的人?」杜源红着脸问道,「若是没有,我择日便去向薛将军提亲可好?」 孟竹被吓到了,一张脸涨得比杜源还要红,只强作镇定道:「杜公子,你喝醉了。」 杜源又朝她走近一步,只是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孟竹下意识地上前想扶他一把,却被他顺势抓住了手,只见他的一双眼睛像是盛了星光,熠熠生辉地看着她,「我是喝了很多酒,可能是醉了,但是孟小姐,我对你的心是真的。」 这是孟竹第一次遭到如此直白的表白,一时有些愣住了,只是觉得手上烫人,慌忙地抽了出来,往后退了一步。 「阿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我到处找你呢!」就在这时,薛雨凝的声音传了过来。 孟竹如获大赦,连忙绕过杜源,朝薛雨凝快步走了过去,问道:「是不是要回去了?」 「再不回去,爹娘又要说我将你带坏了。」薛雨凝也喝了几杯酒,面色有些发红。 「杜公子好像喝醉了……」孟竹在薛雨凝面前低声道,她的脸色仍然红着,不过薛雨凝却没有注意到。 「今晚他们灌了他那么多酒,不醉才怪,不用管他,我们走。」薛雨凝笑道。 杜源的脑子还有些懵,只转身看着薛雨凝和孟竹走进了船舱,他看着孟竹的背影,傻乎乎地笑了会儿,在小厮的搀扶下往里面走了进去。 另一艘游船上,扎扎实实看了场热闹的某个年轻男子笑道:「明月当空,丝竹环绕,少年少女船头幽会,互诉衷肠,怎一个羡慕了得?令安你说呢?」 小皇帝派小顺子来接孟竹进宫的时候,孟竹正在将军府,一早洗漱完便被薛雨凝拉着打叶子牌,孟竹不擅长玩这个,局局都是她输,薛雨凝赢钱赢得开心,知道她要进宫,万分舍不得。 孟竹在薛雨凝遗憾的视线里出了将军府,门口停着宫里的马车,孟竹在小顺子的搀扶下上了车,一进车厢,她便被人一把拽进了怀里。 孟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在看到对方的脸时,险险将尖叫声卡在喉咙里,有些震惊地问道:「沈,沈相?」 沈令安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一双黑眸直视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问道:「昨日玩得可还开心?」 孟竹一愣,突然便想到昨日在游船上的事,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但转念一想,他又怎可能知道杜源向她表白?他应当只是知晓她去参加杜源的生辰宴了而已。 于是她点头道:「杜公子生辰,大家都玩得很尽兴。」 她本意是想说不止她一个人玩得开心,没想到这话落在沈令安耳里,却有些变了味,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他的眸光里闪过一丝危险,面色却似温柔了些,缓缓问道:「孟竹,你可有心仪的男子?」 沈令安这话问得突然,孟竹微微发愣,脸颊却不由自主地泛了红。 小女子娇俏羞涩的模样就这样落进了沈令安的眼里,沈令安不由想起昨晚在船上看到的那一幕,杜源握着她的手,而她满脸红晕地看着他。 眼中有杀意一闪而过,沈令安的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抚上孟竹纤细白皙的脖颈上,看似温柔,实则却暗含杀机,只要他稍一用力,她那脆弱的脖子就会被他折断。 沈令安不动声色地压下心中的杀意,目光平静地看着孟竹,开口道:「不管你喜欢谁,都给本相收了这个念头。」 他的声音冷硬,带着丝慑人的气势,眼中亦是没什么情绪,孟竹听了,心凉了凉,连脸色也微微发白,不由在想,他是不是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所以才这样说? 她又想起那日在医馆,林青壑叫他抓药,而他心甘情愿的模样,他是堂堂沈相,只要他说一声,多的是婢女仆从为他去做这件事,但他却没有,而是亲自动了手。 若不是对一个人喜欢纵容到极点,依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样的地步? 沈令安将孟竹黯然神伤的表情尽收眼底,心中不由又泛起一丝怒气,他将孟竹往上提了提,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很粗鲁,孟竹只觉得嘴唇微微生疼,想推拒,又被他压得死死的,她红着眼看着他,他到底把她当成什么了? 沈令安却全然不顾她,直到她呜咽出声,眼泪从泛红的眼眶里滑落下来,沈令安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他沉着脸擦掉她的眼泪,低声道:「孟竹你记着,你是本相的女人,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 在孟竹的理解里,沈令安先是让她不许对他动心,又要她记着她是他的女人,实在是无理又霸道,即便是小白兔,也被激出了一星半点的脾气,于是被激出脾气的孟竹大着胆子说了一句,「我不是你的女人。」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孟竹心中微颤,但又觉得自己既已说了这句,索性破罐子破摔,继续低着头小声道:「你也没有权利管我动什么心思。」 只不过她自以为自己很镇定,但其实连声音都是哆嗦的,丝毫没什么威慑力。 「呵……」在孟竹胆战心惊的沉默中,沈令安终于冷笑一声,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紧紧盯着她闪烁的眼睛,问道:「你是不是还想说,以后你我毫无关系,你想嫁给谁是你的自由?」 孟竹张了张口,还未回答,就听他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告诉你,妄想。」 沈令安与她说话虽然一贯强势,但也很少用这样狠厉的语气,孟竹一时被吓住了,哪里还敢再说什么?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娇弱的模样越发楚楚可怜。 v第三十九章 「你信不信你掉一滴眼泪,我便脱你一件衣服?」沈令安冷眼看着,面无表情地威胁道。 孟竹的脸刷的白了,委屈得想,这人简直比皇上还皇上,不仅要控制她的想法,还要控制她的眼泪。 可孟竹还是屈服在了沈令安的淫威之下,她死死地忍住眼泪,不让它从眼眶里滑落出来,可她越是想忍住,却越是忍不住,只能仓促地仰头看着车顶,希望能够撑住。 傻乎乎的模样有些好笑,沈令安的心情莫名地和缓了一些。 孟竹仰着头撑了一阵,脑海里努力想着好笑好玩的事,想让眼泪憋回去,可最终还是有一滴泪夺出眼眶,滑落下来。 有了一滴泪的牵头,剩余的泪也争相涌出。 孟竹一呆,飞快地伸手拭去,然后一头埋进沈令安的怀里,委委屈屈的声音佯作镇定地从他怀里传出来,「我没有掉眼泪。」 哪里没掉?他的胸前都快被濡湿一片了,但沈令安却没有拆穿她,任由她紧紧抱着。 马车慢慢停了下来,小顺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沈相,到了。」 「知道了,退下吧。」沈令安眸光一闪,应了一声。 孟竹一听,心知是皇宫到了,连忙放开沈令安,仓惶地擦去脸上的泪痕,整理了下自己的仪容,甚至先沈令安一步下了车,丝毫没有发现沈令安意味深长的眼神。 孟竹下车之后才发现马车停的地方并不是小皇帝一向的居所干和宫,而是一个依山傍水的山间小居,房子乃是竹子所搭,建在一个小湖泊上面,三面环山,有一条弯曲的水上走廊从岸边通到竹屋门口。 湖泊周围栽了一大片竹林,将湖泊和竹屋完美地掩藏了起来。 眼前的景致很美,像是一个被群山环绕的世外桃源,但是孟竹的心却慌了慌,她四处看了一眼,一个人都没有,连刚刚赶车的小顺子都不见了。 「这是哪儿?」孟竹见沈令安淡定地从车上下来,忍不住问道,「皇上呢?」 沈令安却不回答她,只是迳自走上走廊,朝那竹屋走去,他走路的样子极为闲适,单单一个背影就风姿无限,让人心折。 孟竹咬了咬唇,没有办法,只能跟了上去,但她还是不死心地问道:「皇上在里面?」 沈令安仍是不答,推门走了进去,孟竹左右张望了一番,里面有三间房,一间在外面,应当是招待客人用的,干净的桌子上摆着茶壶和茶杯,窗台下放了一张长案几,上面摆着漂亮的鲜花。 另外两间房的房门敞开着,一间是厨房,一间是卧房,看起来都窗明几净,很是舒适,应该是时常有人打扫。 「皇上不在这儿?」孟竹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不对,喃喃问道。 沈令安转过身,看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唇角微翘,「谁告诉你皇上在这儿?」 「不是皇上要接我进宫吗?」孟竹下意识地问道,猛然想到一件事,往后退了一步,「皇上根本没找我?你又骗我?」 那次在善清行宫,他便是让小顺子把她骗到了瑞青殿,然后她便稀里糊涂地醉酒了…… 沈令安微微挑唇,似乎丝毫不将孟竹的反应放在眼里,「皇上确实召了你,不过现在时辰尚早,等时辰到了,本相自然会送你进宫。」 「既然时辰尚早,那我先回家一趟。」孟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说完就转身往外跑。 可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人一把捞了回去。 「沈相……」孟竹慌得失声叫道。 「本相有让你走?」沈令安的唇贴在她的耳际,低缓的嗓音里带了丝暧昧。 孟竹的身子微颤,耳根也染上了绯红。 下一刻,沈令安便抱着孟竹往卧房里走去。 孟竹立刻便明白了沈令安想做什么,可她根本无力反抗,她只能软着声音央求他,「沈相……你放过我……」 殊不知沈令安最爱她这副娇娇软软、楚楚可怜的模样,当下便将她压到了床榻上。 很快,卧房里的气氛便旖旎起来,连带着窗前的花,也羞红了脸。 沈缺百无聊赖地守在竹林里,听着竹屋里隐隐约约的动静,忍不住想,自从让孟姑娘出了相府,到如今已有数月光景,中间有小皇帝的两次阻挠,主子都未能得手,这次怕是真憋狠了…… 哦不,也有可能是吃醋了,毕竟昨晚主子的脸色真不算好…… 竹林外传来动静的时候,沈缺心神一凛,倏地往前看去,只见一男一女正从竹林外的小路上往里走来,男的摇着一把折扇,看起来风流倜傥,正在说些什么,女的背着竹筐,手上还拿了把草药,神色淡淡。 沈缺呆了呆,傅公子和林姑娘怎么来了?! 要是被他们打搅了主子的好事,主子会杀了他的! 这么一想,沈缺迅速地冲了出去,拦在了傅临风和林青壑面前,「傅公子,林姑娘,你们怎么来了?」 两人见到他俱是一愣,傅临风的目光瞄了眼不远处的竹屋,神色一喜,问道:「巧了,令安也在?」 沈缺的面色有些不太自然,傅临风却没注意,直到沈缺拦住了想要往里走去的他,傅临风这才正眼看沈缺,问道:「怎么?我还不能进了?」 「主子在里面会客。」沈缺的脑子转了几圈,找了个借口,「二位还是改日再来吧。」 「会客?」傅临风转了转眼珠子,盯着沈缺看,「哪里的客如此尊贵,让令安领到这里?还把我拦在外面?」 沈缺本就不是擅长说谎的人,当下不自然地绷着脸色,「还请傅公子莫要为难。」 傅临风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竹屋,摇了摇扇子,徐徐问道:「我们的丞相大人该不会是在金屋藏娇吧?」 沈缺猛摇头。 「还真是金屋藏娇啊。」傅临风却笑了,迳自下了结论,「我倒更加好奇了,你之前说令安近了女色,难不成便是里头这位?」 v第四十章 沈缺:「……」你到底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林青壑听到傅临风的话,不由拧了眉,看向沈缺,问道:「难道是那位孟小姐?」 沈缺暗暗叫苦,怎么连林姑娘也来凑热闹啊?! 「哦?你认识那位孟小姐?」傅临风听了,感兴趣地看向林青壑。 林青壑却没回答他,而是盯着沈缺道:「你既不否认,那便是了?」 沈缺呆了一呆,连忙道:「……不是!」 「竟真是孟小姐!」林青壑顿时便愤怒了,推开沈缺就要往里闯,「沈令安真是太过分了!孟小姐是良家女子,岂容他这般肆意羞辱!」 沈缺:「……」 「林姑娘,你真的不能进去!」沈缺快哭了,拚命拦住林青壑。 林青壑哪里管他,她一想到当日孟竹咬舌自尽的模样,便起了嫉恶如仇的心思,当下便与沈缺动了手。 林青壑的武功不如沈缺,但沈缺怕伤了她没敢真跟她打,一来二去反倒落了下风。 傅临风见了,坏笑一声,「既如此,本公子先去会会令安。」 傅临风说完,便足尖轻点,使轻功越过二人,直奔竹屋而去。 沈缺连忙朝傅临风追去,但哪里还能追得到,只能喊一声,「主子,傅公子和林姑娘来了!」 沈缺话音刚落,傅临风已经一脚踹开了竹屋的大门。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卧房门口,坏笑着提醒了一声:「令安,我可要进来了!」 说着,他再次一脚踹开了门。 「傅临风!」屋内的人迅速地拉过薄被盖住了自己和身下的女子,强压着怒火的声音骤然响起。 隔着一道丝绸屏风,傅临风一眼便看到了屏风里隐约透露出来的画面,凌乱的床榻上,某位曾经不近女色的丞相大人,此刻正光裸着上身,微微抬起身子看向他,一副欲火焚身的模样。 身下的女子被遮得严严实实的,连一根头发丝都看不到。 傅临风有预感,这位丞相大人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不过他还是老神在在地摇了摇折扇,调侃道:「啊……原来沈相在忙……」 人却没有出去的意思。 林青壑随之跟了进来,见到这一幕,连忙背过身去,气怒道:「沈令安,白日宣淫,你简直无耻至极!」 沈令安气得脸色铁青,咬牙喊了一声:「沈缺!」 沈缺连忙奔上前来,一脸心虚的模样。 「把他们扔出去。」沈令安平静下来,「否则提头来见。」 沈缺明白主子这是动了真怒,咬咬牙正准备动手,林青壑已经先行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忿忿道:「不用他扔,我自己走!省得瞎了我的眼!」 傅临风见好就收,转身去追林青壑,「哎,你等等我啊!把我一个人留下,令安会杀了我的!」 沈缺尽职地给沈令安关上了门。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但慢慢的,却有压抑的哭声响了起来,孟竹抓住被角遮住自己的脸,哭得好不伤心。 沈令安握住她的手,将被角从她脸上移开,有些无奈,「哭什么?」 孟竹不答,侧了侧头,将半张脸埋进枕头里,闭着眼睛继续哭。 沈令安微微压上她的身子,在她耳边了然地问道:「觉得羞耻?」 孟竹的哭声一顿,但显然沈令安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被别人这般闯进来,已经够让她受不了,更让她愧疚不安的,是外面竟还有林青壑。 「没人看到你。」沈令安亲了亲孟竹的眼角,意外温柔地安抚道,「更何况,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有什么好羞耻的?」 「可是我们无名无分……」孟竹说到一半,便蓦地停住,她这样说,他会不会以为她在向他索取名分? 她偷眼看了眼沈令安,却见他正认真地亲吻她的脸,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很快,她便没法再专心想了,身子再次软了…… 许久之后,沈令安终于走出竹屋,林青壑已经走了,傅临风正在湖边坐着钓鱼,沈缺站在他的旁边。 见到沈令安出来,傅临风忍不住调侃道:「沈相好精力。」 沈令安斜了他一眼,「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这不担心沈相纵欲过度,特意钓条鱼给你补补身子么?」傅临风指了指木桶里的几条鱼,笑道。 「沈缺,去炖鱼汤。」沈令安吩咐了一声,再次看向傅临风,面无表情地道:「你可以走了。」 「……」傅临风站了起来,指了指竹屋,「不让我见见?」 沈令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傅临风,直看得傅临风头皮发麻。 「好好好,不见就不见,青壑在附近采药,我找她去了。」知道沈令安今日绝不会让他见到人,傅临风当即下了决定,也不再浪费时间,拍了拍沈令安的肩膀,说了声,「悠着点,别折腾狠了。」 然后便一边笑,一边摇着扇子走了。 孟竹是被鱼汤诱人的香味给唤醒的,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沈令安端着一个精致的汤碗走了进来,此刻的他面色有些柔和,似乎去除了一身冷意,长身玉立,温润如玉,仿佛是她初见时令她心动的那个翩翩君子。 v第四十一章 孟竹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愣住。 沈令安在床沿上坐下,对上她怔忡的眸子,道:「沈缺炖的鱼汤,起来尝尝。」 孟竹愣了愣,忙坐起来,但一坐起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了亵衣,连忙拉过薄被盖住自己的身子,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微红着脸看着沈令安。 沈令安却似没看到她的羞窘,用汤勺盛了一口鱼汤,递到她的嘴边。 孟竹受宠若惊,一时有些呆地看着沈令安,直到他说了「张嘴」,她才后知后觉地张嘴喝下了那口鱼汤。 「好喝。」孟竹尝了一口后,忍不住道。 没想到沈缺除了武功高强,连厨艺也这么好。 「那就多喝点。」沈令安的眸光难得地柔和了些,继续喂她喝汤。 门外的沈缺透过隐约的屏风,看到房里的一幕时,差点把眼珠子给瞪下来,主子竟然亲手喂孟小姐喝汤?! 这要是被傅公子看到这一幕,他受到的刺激估计会更大! 一碗汤下去,孟竹对他的那点埋怨似乎就消散了,也许女子都是这样,一点温柔小意,便足以让你软了心肠。 她想,既然他愿意对她温柔以待,那么,她是不是可以假装不知道他喜欢的是林姑娘? 喝完鱼汤后,沈令安道:「穿上衣裳,是时候进宫了。」 说完,沈令安便走了出去,为她关上了门。 孟竹等门关上后,才拿过一旁的衣服,快速地穿上,只是站到地上的时候,却觉得有些腿软,她的脸再度泛了红。 出去的时候,她看了眼房间后面,那里还有一扇门,是通往浴房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个卧房后面还有一方天地,竟还有一口纯天然的泉水,冬暖夏凉,那口泉水在岩壁下方,相当隐蔽。 孟竹想,其实这里也不失为一个避暑的好去处,如果,某个人不那么无法无天的话…… 此时太阳已经将要落山,孟竹一想到自己与沈令安竟在此处厮混了这么久,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虚地不得了。 但是一想到马上要进宫见小皇帝了,她便强迫自己收起胡思乱想的心思,镇定下来。 到了干和宫后,正好到了小皇帝用晚膳的时间,孟竹一下马车,小皇帝就时冲了出来,瞪了她身后的沈令安一眼,「你把孟姐姐带到哪儿去了?怎么现在才到?」 说完,也不等沈令安回答,就拉过孟竹的袖子,把她往里拉去,道:「孟姐姐,朕等你好久了,菜都热两回了。」 孟竹闻言,心中五味杂陈,有感动,有心虚,也有心疼,小皇帝其实最不爱自己一人用膳,但平日里也就沈令安会偶尔陪他用一顿,不像她,在孟宅时和钟伯、少杰还有明俏一起吃饭,到了将军府又有雨凝一家一起陪着,都是热热闹闹的。 「下次民女一定早点来!」说完,她不由转头看了眼沈令安,颇有些嗔怪的意思。 沈令安不似孟竹,丝毫没有心疼小皇帝的意思,反而意味深长地瞅了他一眼,直看得小皇帝头皮发麻。 菜热两回?呵呵,这个时辰,分明刚把菜摆上来。 一顿饭下来,只有小皇帝和孟竹两个人聊得欢,沈令安反倒像是被冷落了。 待小皇帝吃得差不多了,沈令安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本相送孟小姐回家。」 小皇帝不乐意了,「这才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够皇上批阅多少奏折了?」沈令安凉凉地问道,「微臣听赵大人说,三日前递上的奏折,皇上今日还没给回复?」 小皇帝顿时心虚了,「奏折太多了……沈相,你从前不是会帮朕分忧么?怎的现在全交给朕一人了?」 「皇上已经长大了,自然要担负起皇上的责任。」 小皇帝撇了撇嘴,有些怏怏不乐,「万一朕做错了呢?」 「皇上若是做错了,自有臣为皇上善后。」沈令安慢慢道。 小皇帝这才振作了点,「那沈相你可得记着,朕要是犯了错,你得为朕兜着。」 「同样的错误,臣只兜一次。」 「知道了,朕不会犯同样的错误的。」小皇帝撅了撅嘴,但却很自信地拍了拍胸膛。 孟竹看着小皇帝和沈令安说话的模样,有些孩子气,却也比一般小孩老成许多,沈令安于他而言,应当亦师亦父的存在吧。 不过,这些日子她也听到很多坊间传言,说沈令安如今独揽大权,将小皇帝当成傀儡,待日后小皇帝长大,必不能容忍,君臣夺权是迟早的事。 孟竹无法想像小皇帝和沈令安彼此相杀的模样,而且,以她多次见证他们俩相处的方式,感觉不像君臣,反倒像父子,小皇帝是顽皮的儿子,沈令安则是严父。 「孟姐姐,等朕得了空再找你玩。」小皇帝依依不舍地拽了拽孟竹的衣袖,道。 「好,我等着皇上。」孟竹莞尔。 回府的路上,仍是小顺子驾车,沈令安与她共乘一辆车。 天色已黑,车里放着一颗夜明珠,车厢里倒不至于黑,而且此刻京城的街道仍然热闹,街上灯火通明,连带着车厢里也洒进一些昏黄的光。 孟竹一上车便被沈令安拉着手坐在他的身侧,温热的手掌包裹着她的小手,让她的心砰砰直跳,连带着身子也坐得特别笔直,有一种强作镇定的即视感。 孟竹要很努力地去想别的事,才能忽略沈令安握着她的手坐在她边上这件事,毕竟他的气场太强了,仿佛能渗透到每一处,将她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其间。 「不累吗?」沈令安突然偏头看她,问道。 孟竹一愣,就见他用另一只手将她的头压到他的肩膀上,道:「放松,歇一会儿。」 v第四十二章 孟竹的身子一开始仍是紧绷着,但慢慢听着车轴的声,又见沈令安没有别的动作,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竟还打起了瞌睡。 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小顺子的声音传了进来,「孟小姐,将军府到了。」 他聪明地没有提沈相。 孟竹被惊醒,猛地直起身,正要出去,沈令安却突然捧起她的脸,不由分说地吻了下来,直吻得她气喘吁吁,才放开她。 孟竹面红耳赤地看着他,双眼水盈盈的,直看得他眸光微暗。 孟竹正想说些什么,却听他率先开口:「本相明日去冀州一趟,这些时日,老实在家呆着,不许与其他男子来往。」 说完,他又补了一句,「尤其是那个杜源!」 克制的嗓音里分明带着警告的意味。 孟竹:「……」 沈令安不在的日子,孟竹的小日子过得尤为自在,在孟宅和将军府里两头跑,既为竹香阁添了新的香料,引得一众闺秀小姐争相购买,又不忘和薛雨凝厮混,跟着她游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大约是知晓沈令安不在,所以孟竹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尽管她喜欢他,甚至不可否认地有些想念他,但她也喜欢现在的状态,因为不用担心突然被他骗到某个山间小居去胡来…… 更让孟竹感到高兴的是,她和林青壑成了朋友,这要多亏了薛雨凝,总是三天两头带着她往林氏医馆跑,一开始孟竹有些小小的抗拒,毕竟在林青壑面前她一直觉得心虚,但后来在林青壑忙不过来的时候,她帮着林青壑抓药煎药,慢慢地也就觉得自在了。 更何况,她是发自真心地欣赏和喜欢这个有着医者仁心的女子。 女子之间的感情总是容易建立,所以这些时日孟竹和林青壑已经不再彼此客气地称呼孟小姐和林姑娘了。 这日,又是林青壑义诊的日子,孟竹一早就拉上了薛雨凝来帮忙,但是基本都是孟竹在做,薛雨凝在一旁看着,偶尔帮忙维护秩序。 孟竹一直忙着抓药和煎药,等到了黄昏,患者才终于只剩几个了,孟竹忙完后,坐到林青壑边上,看她诊脉。 「阿竹,今日辛苦你了。」林青壑看了孟竹一眼,有些歉然地道。 孟竹忙摇头,「我在家也只是配些香料,倒不如帮你抓药,救治了人,那也算是一份功德。」 自在相府见过咬舌昏迷的孟竹后,林青壑便打从心底认定孟竹是被沈令安强迫的,不齿沈令安的同时,一直对孟竹存有一份怜惜,如今接触下来,更觉孟竹温婉善良,是个难得的好女子,由此也对沈令安越发不忿了。 孟竹看着林青壑一边诊脉,一边说着诊断结果,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 林青壑见了,不由笑问,「阿竹对诊脉有兴趣?」 孟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一直觉得青壑会行医问诊,很是厉害,乃女子楷模。」 「如果你想学,我倒是可以教你?」林青壑一笑,提议道。 「当真?」孟竹的眼睛一亮,她虽然喜欢研制香料,但心中清楚,香料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物什,对香料趋之若鹜的,也都是一些富贵人家,但是行医问诊不同,那真正是济世救民的技能。 「当然。」林青壑点了点头。 最后一名患者是个年轻女子,只说最近食欲不振,时常想吐,不知为何。 林青壑帮她把了脉之后,眉眼漾出笑意,「姑娘这是有喜了。」 说着,她看向孟竹,道:「阿竹,你来按一下。」 孟竹一愣,倒是没想到林青壑竟然直接让她上手了,不过看那姑娘得知自己有孕喜不自胜、也默许她去按的模样,犹豫着将手按到她的脉搏上。 林青壑又让孟竹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脉搏,让她对比,道:「喜脉与常人的脉象不同,喜脉乃滑脉,按之流利,圆滑如按滚珠,如何,感觉出来了吗?」 孟竹收敛心神,专注地感受着两人的脉象,起先并不觉得有什么,待林青壑一说,才恍然大悟,兴奋地点头道:「我感觉出来了。」 一旁的薛雨凝见了,也上来凑热闹,「让我来试试。」 孟竹站在一旁,只见薛雨凝转着眼珠子凝神感受了会儿,蹙眉道:「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出来?」 「说明你没有行医的天赋。」林青壑笑道,她看向孟竹,眼中带着一丝欣赏,「阿竹,我本没想过你能区分出来,不过,你比我想像中更有天赋,若是你真想学医,我随时欢迎。」 孟竹闻言,眼中顿时绽放出一抹光彩,不由地拉住了林青壑的手,问道:「青壑,你说得可是真的?」 「自然。」 「那我明日便来!」 「什么?阿竹你要学医?别啦……这事特别费精力,你看青壑整日忙得脚不沾地就知道了。」薛雨凝一听,连忙制止道。 「你是怕没人陪你四处玩乐吧?」林青壑斜了薛雨凝一眼,毫不客气地拆穿了她。 薛雨凝吐了吐舌头,继续劝阻孟竹,「阿竹,你是竹香阁的东家,会研制香料就够啦,学什么医啊?你以后又不做大夫。」 可是孟竹心意已定,任薛雨凝如何劝说都不松口,竹香阁有钟伯料理,不需她费心,而研制香料亦有少杰在,有她无她都没有太大的区别。 更何况,她私心里一直羡慕敬佩林青壑,觉得会医术是一件顶顶厉害的事,如今有机会学习,自然不会放过。 薛雨凝最终怏怏不乐地闭了嘴,捏了捏孟竹嫩滑的脸蛋,叹气道:「阿竹,没想到你竟如此好学。」 那日过后,孟竹果然日日去医馆报道,林青壑也知晓她是真心想学,便也尽心教导,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一眨眼,又一个月过去了,这日清晨,孟竹洗漱完,明俏一如既往地为她端来早饭,可孟竹才刚动筷,突然泛起一阵恶心,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可她干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个所以然来。 明俏急了,「小姐,你怎么了?」 孟竹缓了缓,觉得自己好多了,有点纳闷地摇了摇头。 v第四十三章 「府中有大夫,我这就去叫来给你看看。」明俏说着,便要往外跑。 孟竹连忙叫住她,笑道:「我等会儿便要去医馆,青壑医术高明,让她给我看下便可。」 明俏这才止了步。 早饭仍是没什么胃口,孟竹草草吃了两口便不吃了。 临出门时,孟竹突然想到自己也算是跟着林青壑学了一段时日,不知效果如何,今日正好可以借自己来试一试,这么一想,她跃跃欲试地伸出右手手指,搁到左手脉搏上。 她凝神感觉了一会儿,突然像是被吓到一般,缩回了右手。 孟竹的脸色有些发白,心里默念着: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一定是她刚刚诊错了! 这么想着,她深吸了口气,右手微微发颤,但再次搁到了左手上,这一次,她比上一次搁得更久,心神也更加专注了,可她的脸却一寸一寸地褪了血色。 往来流利,如盘走珠——这分明便是有孕的脉象。 与当日林青壑让她把脉的那个有孕女子的脉象一模一样。 「小姐,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明俏在一旁瞧着孟竹的脸色,有些不安地问道。 孟竹有些呆滞地看向明俏,心中仍是不愿相信,「明俏,你把手伸出来。」 「小姐要为我把脉吗?」明俏一边问,一边伸出了手。 孟竹将手搁到明俏的手腕上,又放回到自己的手腕上。 不一样,是不一样的脉象。 可是怎么会?她不应当会怀孕的,之前在相府,每一次欢好之后,沈令安都会让她喝下避子汤。 孟竹突地站了起来,脑子却觉得一阵晕眩,不,不对,上次在山间小居,没人给她端过避子汤,她也不曾想起这事。 而算算日子,她的小日子也已推迟了许久……只是她整颗心都沉浸在学医上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孟竹已经看了好几本医书,对许多病症的反应都已了如指掌,而刚刚她干呕想吐,分明便是有孕的反应。 孟竹的脸血色尽失。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却珠胎暗结,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不止她的脸面,连将军府的脸面也会被她丢尽! 孟竹真的慌了。 「小姐,你怎么了?」见孟竹魂不守舍的模样,明俏有些担心地问道。 明俏的声音让孟竹骤然回神,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慌乱,摇头道:「没事,只是觉得自己跟着青壑学了这么些时日,连自己的脉象都诊断不出来,着实没用。」 明俏心思简单,也没怀疑什么,反而安慰孟竹,「林姑娘说了,学医一事,最考验耐心,没个三年五载成不了气候,小姐这才学了一个月,诊断不出来也实属正常。」 孟竹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她收拾好心情,一如既往地带着明俏出了门,可一个上午下来,她频频出错,整个人显然不在状态。 连林青壑也瞧出了她的不对,说要为她看看,但她只说是自己这段时间太累了,搪塞了过去。 午后,薛雨凝兴致勃地冲进了医馆,自从孟竹天天往医馆跑之后,薛雨凝来医馆的频率也明显变高了。 「阿竹!」薛雨凝冲到孟竹面前,一副激动的模样,「你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杜源那小子上将军府来提亲了!」 「什么?」孟竹一愣,猛地站了起来。 早在两个月前,孟竹便听说杜源骑马时摔伤了手,一直闭门不出,前几日听薛雨凝说杜源的手伤已经好了许多,没想到他竟然会直接上门提亲。 一旁的林青壑闻言,不由看了孟竹一眼,她倒是也见过那个杜源,看起来简直比心机深沉的沈令安好太多,可是孟竹的清白已毁在他手上,以她对孟竹的了解,这门亲事,她应当是不会接受的…… 果然,就见孟竹急切地问:「爹娘不会答应了吧?」 「我听爹娘的意思是,这件事要问过你的意思,才会决定。」 孟竹这才松了口气。 「我看爹娘应该要派人来找你了,不如你现在便跟我回府吧。」薛雨凝提议道。 孟竹正巧也有此意,便跟着薛雨凝回了将军府。 两人到门口的时候,正逢杜源从里面出来,走在他前面的是一个颇有威严的中年男人,与杜源有几分相像,应该就是兵部尚书杜大人。 杜源看到孟竹的时候,眼睛亮了亮,正欲上前一步找她说话,杜大人咳了两声,杜源便红着脸止了脚步。 孟竹跟着薛雨凝朝杜大人福了福身,然后便进了门。 杜源站在原地,朝门里又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模样让杜大人板了板脸,又咳了两声,杜源这才跟着自家父亲上了马车。 孟竹回府没多久,薛夫人便过来找她了。 薛夫人将杜源提亲之事说了,又将杜源的情况简单介绍了下,温柔地道:「阿竹,虽然我和老爷认了你当女儿,但婚姻大事,我们绝不会枉顾你的意愿,你跟娘说说,你对那杜公子,可有好感?」 孟竹感动地看了薛夫人一眼,道:「娘,我知杜公子品行俱佳,但女儿对他,只有朋友之谊,并无其他想法。」 「看来杜源的心要碎了。」薛雨凝听了,嘿嘿一笑。 薛夫人白了薛雨凝一眼,复又跟孟竹道:「你这是下了决定?须知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只要你对他并不厌恶。」 v第四十四章 「女儿主意已定,还请娘帮忙回绝。」 薛夫人闻言,脸上浮现些许失望,她叹了口气,「我道将军府终于要有门喜事了,看来又泡汤了。」 孟竹有些愧疚地垂了垂头,倒是薛雨凝笑出了声,「娘,你要是想要办喜事,该去催催哥哥了。」 「你道娘没催?娘择了好几个闺秀给他,让他看看,他嘴上说好,转头就当没这回事。」一听这话,薛夫人不由气道。 薛雨凝大笑,连孟竹都有了笑意,最后薛夫人拍了拍孟竹的手,道:「你和雨凝都不小了,婚嫁之事也要提上日程了,你若是有心仪的人,不要害羞,大可跟娘说,娘一定为你做主。」 孟竹心中感动,连连点头。 薛夫人走后,薛雨凝托腮望着孟竹,一双眼睛骨碌碌的,「阿竹,杜源他不错啊,你为何不喜欢?连一丝机会也不愿给。」说着,她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丝狡黠,「莫不是你心有所属?」 孟竹的脸微微发红,面上却强自镇定,反问道:「那你呢?你与那王祺知王公子,整日打打闹闹,可是因为你喜欢人家?」 薛雨凝先是一愣,随即难得地涨红了脸,「谁会喜欢他?阿竹你可不要乱说!」 「雨凝,你脸红了。」孟竹凑近薛雨凝,一本正经地说道。 「好哇!阿竹!你变坏了!竟敢调侃我!」薛雨凝站起身,作势要打孟竹,要是往常,孟竹肯定就跑了,可她知道自己如今有孕,便仍是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只连连求饶。 好在薛雨凝只闹了她一会儿就出去了。 孟竹坐在原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来,她看了眼明俏,道:「明俏,你也出去吧,我想歇会儿。」 明俏听话地出去了,顺便为她关上了房门。 孟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肚子,直到此刻,她仍是不能想像,里面竟已有了一个小生命。 她和沈令安的孩子。 可是,他会想要吗? 她不能确定。 她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愿意给她一个名分。 孟竹有些黯然,有些慌乱,也有些焦躁,他不在京城,她不知道他何时能回来,算上日子,她应当怀了有两个月了,再过些时日,便会显怀了。 无论他打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她都要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晚孟竹彻夜难眠,怀孕这件事彻底吓到了她,可她别无他法,她不能跟任何人商量这件事,只能逼着自己想办法。 第二日,小皇帝派人来接孟竹进宫,这些时日,他总是每隔一段时间便接她进宫一趟,倒也没有别的事,只一起吃一顿饭。 孟竹打起精神装扮了一番,便上了皇宫的马车。 孟竹如今在小皇帝面前已经很自在,两人用膳时总是会一边吃一边闲聊。 「孟姐姐,听说昨日杜大人带着儿子去将军府提亲了?」小皇帝吃了块酱猪肘,笑嘻嘻地问道。 孟竹有些惊讶地看向小皇帝,「皇上怎么知道?」 「朕是皇上,当然什么都知道。」小皇帝昂了昂下巴,过了会儿,他凑到孟竹耳边,狡黠地笑道:「孟姐姐你一定不知道,昨日沈相听到这件事,脸都青了。」 「沈相回来了?」孟竹猛地抬头,近乎急切地问道。 小皇帝当孟竹这模样是吓到了,连忙安抚道:「孟姐姐别怕,有朕在,他不能拿你怎么样。」 小皇帝话音刚落,孟竹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转头一看,就看到沈令安走了进来,今日的他穿着一身官袍,清冷的眉目无波无澜,看上去更显得威严肃穆,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令人不敢靠近。 「皇上又在编排臣的不是?」沈令安在他们面前站定,目光落到孟竹的身上,带着丝冷意。 孟竹感受到了他的逼视,不由瑟缩了一下。 小皇帝撅了撅嘴,「沈相怎么来了?朕今日可没请你过来用膳。」 「臣此去两月有余,心中一直惦记皇上,既回来了,自要陪皇上一二。」沈令安丝毫不知客气,自然地落了座。 一旁的太监连忙识趣地端上一副碗筷。 刚刚还其乐融融的气氛,突然便似蒙了一层寒霜,小皇帝看了看沈令安,又看了看孟竹,扒了几口饭之后,道:「朕吃跑了,朕先去御书房批奏折了。」 小皇帝说完,就带着一群宫女太监跑了。 偌大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孟竹和沈令安,孟竹紧张地呼吸都不均匀了,似乎在沈令安面前,她总是不能冷静沉着。 沈令安一直不说话,房间里寂静地可怕,孟竹在心里犹豫再三,先开口道:「沈相何时回来的?」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丝不自然的颤音,勾得沈令安心头一动。 「昨日。」孟竹以为沈令安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开了口,声音甚至出奇地带了丝温柔。 孟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沈令安搁下筷子,对着孟竹道:「过来。」 孟竹像是着了魔一样,听话地站了起来,走到了沈令安的面前,直到沈令安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她才露出了一丝惊慌,红着脸道:「沈相,会被人看到……」 「那又如何?」沈令安扯了扯唇, 「……」 v第四十五章 沈令安伸手抚过孟竹的眉眼,看起来比往常多了丝温柔,只是孟竹却觉得他眼底的冷意似乎更甚从前,只听他冷不丁地问道:「被提亲了?」 孟竹的心一跳,仿佛是做了亏心事。 「连面都见不到,还能对你念念不忘,你招惹男人的本事,比本相想像中还要厉害。」 沈令安的眸子平静无波地看着孟竹,那眼底的讥诮之色,让孟竹的眼眶不由微微一酸。 他,竟是这般看她的? 「推了。」沈令安又说了句,像是对待下属一般,直接下了命令。 「你说什么?」孟竹其实听懂了他的意思,却第一次明知故问。 「本相让你推了杜家的提亲。」沈令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孟竹沉默了许久,没有告诉他她已然推拒的事,而是悄悄地握了握拳,缓缓问道:「若我推了他,沈相愿意娶我吗?」 这一次,她没有回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沈令安,只见他沉默片刻,冷笑道:「孟竹,你还没有资格跟本相谈条件。」 孟竹的睫毛轻轻一颤,脸上血色尽褪,像是被人狠狠泼了盆冷水,但她终归还是忍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眼泪,只是却也没有勇气再问一句,没有勇气问他——所以沈相不会娶我是吗? 她终是不敢。 沈令安看到她这副强忍眼泪的模样,眼中的冷意微消,他抬起她的下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听说你在跟青壑学医?」 「嗯。」孟竹轻轻地应了一声。 「以后不要去了。」沈令安淡淡道。 孟竹一愣,有些猝不及防地抬眼看他,就听他继续道:「林氏医馆开张以来,青壑一直忙得脚不沾地,你毫无学医基础,要她从头教你,太费她的精力。」 孟竹没有想过是这个理由,可偏偏这个理由是如此贴切。 他爱着林青壑,不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太累。 她完全能理解。 可不知为何,她的心却一阵一阵地揪疼,疼得说不出话,只想流泪。 可她的眼泪还未落下,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孟竹下意识地挣扎了起来,除了伤心难过委屈,还有愤怒,凭什么他爱着别的女人,却还能心安理得地对自己做这种事?! 可她的挣扎无用,沈令安将她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只用一只手扣住,另一只手仍是捏住她的下巴,不给她躲避的机会。 沈令安背对着门口,从门外看,只能看到孟竹坐在沈令安腿上,两人姿态亲密,正在亲热。 只是,两人的声音都低,门外的人倒是听不到。 过了会儿,门外的人悄悄地走了,只在门口闪过一片蓝灰色的衣角。 沈令安的眸光微微一闪,放开了孟竹。 孟竹猛地从沈令安腿上跳了下来,退到一旁的柱子旁,她悲愤地抹了抹嘴唇和眼角的泪,一双泪光盈盈的眼眸带着丝控诉地看着沈令安。 沈令安却是不动声色,仍是沉稳地坐在远处,看到她这副模样,唇角浮起一抹略带讥诮的笑意,「怎么?有人提亲了,便亲不得了?」 孟竹咬着唇没有说话,只听他继续道:「也不知那位杜公子知道你非清白之身后,这门亲事,还结不结得成? 孟竹眼中的泪再次夺眶而出,她颤着唇,几次想要开口,都因为哽咽说不出话,最后她勉强说了一句话,「不劳沈相费心,孟竹自知配不上杜公子,已经请薛夫人谢绝了这门婚事。」 孟竹说完,便提裙跑了出去。 临到门口的时候,她再次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过了一会儿,她再次迈开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小顺子仍呆在原来的位置,孟竹迳自爬上马车,道:「小顺子公公,烦请你送我回去。」 孟竹的声音和平时有些不同,小顺子却没有在意,当下应了一声,驾着马车出了宫。 即便进了马车,孟竹也不敢再哭,不然回到将军府,她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失态。 孟竹靠在车壁上,闭着眼睛,看似在闭目养神,只有微颤的睫毛和唇瓣,才能泄露此刻她内心的无助和悲伤…… 突然,孟竹的鼻尖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逃离车厢,可转瞬间,她便觉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孟竹昏迷了许久之后,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些许意识,隐约听到有人问道:「这便是沈令安的女人?」 年轻的男声里带着一丝探究。 「没错,据属下查探,沈令安从未近过女色,这是他唯一的女人,意义定然不同凡响。」另一道声音响起。 「自然不同凡响,不然本王又岂会落得如此地步?」一道略带熟悉的嗓音在孟竹耳边响起,熟悉到令孟竹即便还未完全清醒,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那分明就是瑞王的声音,只是比以往更加阴冷,一开口便令人毛骨悚然。 只听瑞王继续道:「那沈令安必然是动了真心,不然岂能对本王下如此狠手?」 听到这里,孟竹竟有一种想笑的冲动,觉得自己可悲,觉得这些人可笑。 沈令安的真心如何会在她孟竹身上? 他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林青壑。 v第四十六章 「王爷受苦了。」最开始的男人安慰了一声,「沈令安此人向来油盐不进,我们明里暗里交锋这么久,从未找到过他的弱点,若不是王爷这一遭,我们又岂能知道沈令安对此女的重视?此次我们定要帮裕王拿回解药!」 孟竹听到这儿,心里不由咯登一声,她曾经听薛雨凝提过裕王,他是先皇的二皇子,小皇帝登基后,他被封为裕王。 传闻当年二皇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比起太子也不遑多让,太子逝去后,二皇子被立为储君储君的可能性是最高的,其拥护者也是最多的,可惜他却突然得了怪症,不止身体虚弱、缠绵病榻,嗓子更是哑了,不能说话。 先皇失去了太子,一直喜爱的二皇子又出了这种事,一看便知这是为了帝位之争引起的兄弟阋墙,当下龙颜大怒,命人彻查此事。 这事一查,就查出了六皇子,而且证据确凿,先皇痛心疾首,可他本就只有六个儿子,已然失去两个,不忍心再失去一个,便将六皇子贬为庶民,下令将其终身监禁。 可惜,六皇子入狱没多久,便疯了。 当初这事刚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事便是六皇子所为,可后来,先皇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出了事,最后只余最小的十三皇子可以继承皇位,坊间便渐渐开始传闻这些都是沈令安的手段。 因为他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孟竹从前并不相信这些事是沈令安所为,可如今听那几人说话的意思,倒像是二皇子的病是因沈令安而起,而且那不是病,是毒。 而他们想要用她来交换解药。 过了会儿,那群人便出去了,房间里再无其他声息,孟竹睁开眼,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简陋的房间里,她的手脚被绑住,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奇怪的是,她却并没有慌乱,也没有自己想像中那般害怕,她想,原来沈令安对她的影响已经深到了这个地步,知道他不爱她之后,她竟连死也不怕了。 只是,心里却仍旧会浮起一丝微弱的希冀,知道她被绑架之后,他会不会担心她?会不会想要来救她? 过了许久,孟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响,孟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自己还会察觉到饿,转念间,她又想起来,是了,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算她不饿,肚子里的孩子也需要进食。 想到孩子,她的眼眶不由红了红,沈令安不愿意给她名分,对她来说最好的选择便是落胎,但是不知为何,光是想到要把这个孩子打掉,她的心便止不住地疼。 她想,就算她的孩子不被人祝福,甚至不被沈令安所接受,她也是想生下来的。 就在这时,有人开门进来,那是个穿着黑衣服的女子,用面纱半遮着脸,看到她的时候,眼中明显闪过一丝鄙夷。 孟竹看着她,开口道:「我需要吃饭。」 「阶下之囚,还想吃饭?」那女子讥笑一声。 「我自小体弱,一顿不吃便容易晕厥,你们既没有马上要我的命,说明对我有所求,我有什么三长两短,对你们想必也没好处。」孟竹没敢透露自己听到了他们的计划,毕竟瑞王也在场,万一被他知道,只怕要杀人灭口。 「倒是个聪明的。」一道略微有些耳熟的男声响起,只见刚刚在她房间里说话的男人走了进来,亦是一身黑衣,半边脸戴着一张面具。 他盯着她,笑了声,「孟小姐介不介意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老实作答,我自当待你如上宾。」 「你问。」孟竹看着他,缓缓道。 「孟小姐与沈相是何关系?」 这人是明知故问。 孟竹在心里思量了一番,故意犹豫了会儿,道:「有过几面之缘。」 「恐怕不止几面之缘吧?」那男子问道。 孟竹咬着唇不吭声。 「孟小姐既不愿说实话,那只能委屈孟小姐继续呆着了。」那男子说完,就要转身出去。 孟竹连忙道:「我说实话!」 男子脚步一停。 孟竹涨红了脸,看着那男子,继续道:「我与令安两情相悦,过几日他便会来将军府提亲。」 孟竹刻意不叫沈相,而是叫令安,便是想让对方知道他们关系亲密,她可以对沈令安直呼其名,她甚至撒谎他要来提亲,也不过是为了让他们能够确认,她是一个有份量的人质,他们可以用她去跟沈令安交换解药。 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也要尽可能地为自己争取活路。 「为孟小姐松绑,顺便为她准备饭菜。」男子盯着孟竹看了一眼,吩咐道。 站在旁边的女子脸色微变,但也没反驳,上前为孟竹解开了绳子。 「大哥,你为何对她如此礼遇?」两人离开房间后,黑衣女子陆云追上来,问道。 黑衣男子名为陆域,与陆云乃是亲兄妹,均为裕王效劳,闻言道:「她本就是一个无辜女子。」 「她是沈令安的女人,她就不无辜!」陆云恨声道,脑海里不由想起在病榻上越发瘦骨嶙峋的裕王,一想到是沈令安害得他如此,她就更恨了。 陆域转身看向陆云,道:「云儿,我们的目的是拿到解药,切勿节外生枝。」 陆域说完,继续往前走去,他们身处的是京郊的一个山庄,山庄很大,也很僻静,只见一人走上前来,在陆域耳边轻声道:「沈令安派了令隐卫出马。」 陆域一震,半晌面上却浮现出一抹笑,「看来我们没有压错棋。」 令隐卫是沈令安暗里养的一批死士,忠心不二、武功高强,是他最有力的武器,轻易不会动用。 他既然派了令隐卫出马,便足以说明孟竹在他心中的份量。 「可以去通知我们的沈相大人了。」过了会儿,陆域缓缓开口,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坚定。 这天晚上,孟竹没有睡意,合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已经在这个房间呆了三日,一日三餐准时有人送来,亦没有人为难她,只是心底却仍然觉得发慌,沈令安定然是不会为了她给解药的,不知届时她的谎言被戳破,她还有没有活路? 孟竹正在发愣,外面隐约传来一阵杀伐声,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陆云一身狼狈地跑进来,脸上沾着些许血污,她看着孟竹的眼神,恨不能杀了她。 v第四十七章 孟竹心头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 陆云走上前,一把将孟竹拽到地上,一把匕首横在她的脖子上,道:「不许说话。」 说着,她拽着孟竹迅速地往外走,孟竹被她拽得踉跄,锋利的匕首划过她嫩白的肌肤,很快就渗出一道道血痕。 陆云一路拽着孟竹往前走,一直走到山庄迎客的大厅,才停下来,拉着孟竹躲到了一旁的屏风后,然后点了孟竹的穴道。 透过屏风的缝隙,孟竹看到明晃晃的火光照进来,只见一群护卫模样的人执着火把,安静地站着,而那火光之前,是沈令安悠然而立的身影。 孟竹的眼眶一热,所以他还是来救她了吗? 明明之前还因为他的话那样难过,可此刻看到他站在这里,她便又没出息地心软了。 沈令安的面前,是陆域和一群黑衣人,他们背对着孟竹,她看不到脸,只听到陆域开口道:「没想到区区一颗解药,竟要劳烦沈相亲自出马。」 声音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应当是受了伤。 孟竹这才看到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胃里便一阵翻腾,连忙移开视线,不敢再看。 「区区一颗解药,当然不足挂齿,本相看重的,自然是陆大人。」沈令安挑了挑唇,那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冷酷。 陆域一听到沈令安叫出「陆大人」三个字,他的心头便猛地一沉,脸上的面具似乎成了摆设。 从今天山庄被人夜袭围剿,他就猜到,他暴露了,不止他,连带着他身后的那些人,那些跟他一样,支持裕王的人,都暴露了。 沈令安看重的当然不止是他,而是他身后的所有人。 他几乎可以预见,一场腥风血雨,将从今夜开始掀起。 陆域想了想,索性摘掉面具,坦然地直视沈令安,「沈相,所有的事都是我一人策划,与裕王无关。我与裕王自小相交,不忍看他缠绵病榻,这才想从沈相这里拿到解药。」 沈令安轻笑一声,目光中带着丝嘲讽,「事已至此,陆大人又何必自欺欺人?」 陆域咬了咬牙,「裕王无心皇位,沈相为何不能容他?」 「陆大人这便冤枉本相了,裕王到如今仍好端端活着,何来的本相不能容他?倒是有人容不下本相,投毒暗杀不断,就连本相这双眼睛,也差点保不住。」沈令安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里的寒意渐深,「陆大人你身为大理寺右少卿,慧眼如炬,不妨为本相分析下,这次次要置本相于死地的,是何方神圣?」 孟竹闻言,脑海里想起在江州见到他的时候,还有在善州被人追杀那次,原来他的周围,一直都杀机四伏。 陆域的脸色却微微泛白,心知沈令安早已查出是谁下的手,不过是等一个一网打尽的时机罢了,想来他正是通过自己将孟竹掳回来这一次机会,查到了他们的山庄。 他们这山庄在京郊,周围还有很多类似的山庄,都是供达官贵人来休憩玩乐所用,他们表面上也是这样的山庄,因为隐藏得好,所以一直未被沈令安查到。 没想到这一次,却功亏一篑。 「听闻沈相与孟小姐两情相悦,即将结为秦晋之好,沈相不顾孟小姐的安危,直接闯上门来,就不怕孟小姐有个三长两短?」陆域仍是不肯相信孟竹在他心中毫无份量,忍不住问道。 孟竹听到这话,下意识地睁大了眼睛,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沈令安看,她只觉得手心微微汗湿,一颗心仿若被人悬在高空, 「两情相悦?」沈令安突然低头笑了笑,唇角的轻蔑嘲讽连掩饰都不屑,他抬头看向陆域,缓缓道:「陆大人真是天真,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 陆域的脸一白,似乎明白了什么,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故意的?」 沈令安挑唇,意味深长道:「本相便知道,瑞王不会让本相失望。」 陆域还有什么不明白?沈令安故意给瑞王上重刑,故意告诉瑞王孟竹是他的女人,他给他们营造出他珍视孟竹的假象,而事实上,他不过是设计了一个弱点,拱手送到他们面前,引他出手,再顺藤摸瓜,将他们一网打尽。 陆域仰头大笑,声音里含着一丝悲怆,他输了,输得可笑,他一边笑一边道:「没想到沈相竟也会有利用女人来行事的时候,可惜了孟小姐,今日怕是要陪我等葬身于此了。」 「大哥!」陆云闻言,急得一脚将屏风踢开,解了孟竹的穴道,拽着她走上前来。 孟竹的一双眼眸,直直地看着沈令安,竟意外地连一滴泪都没有流。 原来人伤心到极致,竟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一直知道他不爱他,也不会娶她,可她没想到,原来她的命在他眼里,竟连蝼蚁也不如。 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 这般轻描淡写,不值一提。 孟竹突然笑了笑,在这剑拔弩张的局面下,在沈令安说了那样绝情的话之后,没人想到,这个娇娇弱弱的女子,竟还笑得出来。 她本就长得娇美万分,哪怕此刻一身狼狈,长发披散,雪白的脖子上更是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可她在幢幢火光中的这一笑,却无端生出了一抹绝艳之美。 「原来沈相是这般看我的。」孟竹低低笑道,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死死箍着,喘不过气,一向娇嫩的嗓音,此刻也带了沙哑。 「陆大人,可否容我向沈相问几个问题?」孟竹看向陆域,缓缓道:「孟竹自知今日难逃一死,只求死个明白。」 陆域看着眼前的女子,明明那样娇弱,此时却仿佛生出了无端的勇气,这样的女子,生来便合该是被人怜爱的。 陆域一时竟生出了侧影之心,点了点头。 孟竹这才看向沈令安,他的神色丝毫未变,隐隐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似乎连话也不愿跟她说,但她要问,要问得自己这颗心,死得干干净净。 「沈相是不是从未喜欢过我?一丝一毫也没有?」孟竹第一次发觉自己竟无所惧怕,她可以勇敢地直视沈令安的双眼,丝毫不生怯懦。 沈令安微微蹙眉,「事到如今,孟小姐这话问得有何意义?」 孟竹笑了笑,「沈相大约不明白,女子生性天真,不得到一个答案,总归还心存一份希冀,也许我临死还会想,你虽然不在乎我的生死,但是否也曾喜欢过我?」 这话令在场不少男子心里都一阵唏嘘,不由为孟竹可惜,这般娇美痴心的女子,却遇到心肠如铁的沈相,着实可怜。 v第四十八章 「可笑。」沈令安轻哧一声。 现场安静地可怕,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吹得火把呼呼作响。 孟竹知道,沈令安是不会回答她了,他连回答都不屑。 就连她的感情,于他而言,都是可笑的存在。 孟竹慢慢垂了眼,唇角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我明白了,多谢沈相。」 沈令安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便看向了陆域,似乎耐心已用尽,冷冷地道:「陆域,你以为你在此拖延时间,其他人便能安然逃走?」 说着,他冷笑一声,「沈缺,告诉陆大人,他的人怎么样了?」 「启禀主子,山庄的密道已被属下截获,从密道逃出的六十八人,均已就地正法。」 沈缺这话一出口,陆域的身子一晃,双眼顿时变得赤红。 「沈令安,你怎可如此草菅人命?!」陆域大吼一声,持剑冲上前去。 其余人均是满脸悲愤,跟着陆域杀了过去。 一时间,现场刀剑相交,血肉飞溅,混乱无比。 孟竹怔怔地看着,突觉身后有异样,一回头,就看到陆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手上的匕首直直地对着她的胸口,只听她缓缓道:「沈令安虽然不要你了,但你终归做过他的女人,便拿你来抵他的罪好了!」 说着,她就举着匕首朝孟竹的胸口狠狠刺过去。 孟竹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匕首,想要躲闪已经来不及,就在匕首即将刺到的时候,一把飞刀直接飞掷到陆云的额头上,陆云的动作一顿,双眼蓦地瞪大,额上的鲜血缓缓流下来,不过片刻,她便倒了下去。 孟竹惊吓过度,直接跌坐到地上。 可手上却触摸到一具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她吓得尖叫一声,匆忙缩回手。 到处都是尸体,处处都是血腥味,眼前的冲击太大,孟竹的面色惨白,整个人都开始发抖,她再也忍不住,一阵阵地干呕起来。 也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的喧嚣声渐渐消了下去,恍恍惚惚的,孟竹发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熟悉的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孟竹有些昏昏沉沉的,只隐约听到沈令安说了声,「去找林姑娘。」 孟竹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浑身被冷汗浸湿,待她的神志渐渐清醒过来,她已经被沈令安抱着放到了床榻上。 孟竹的脸白得近乎透明,她将自己缩成一团,躲进被子里,整个人仍在瑟瑟发抖。 林青壑提着药箱奔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孟竹这副惊吓过度的模样,而沈令安正站在床前、神色不明。 「阿竹!」林青壑快步上前,唤了一声。 「青壑……」孟竹一看到她,空洞的双眼倏地流下一行泪。 「怎么回事?」林青壑不由看向沈令安,忍着气问道,「她怎么成这样了?」 沈令安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林青壑也不管他,赶紧上前为孟竹诊断,她的手摸上孟竹的手腕,却被她抗拒得推开,但好在孟竹没什么力气,所以林青壑很快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将手指探到她的脉搏上。 这一探,林青壑的脸色大变,猛地看向孟竹,「阿竹,你……」 孟竹自知瞒不过去,只流着泪泣不成声。 「是沈令安的?」林青壑看了眼门口,确认了外面没人后,在孟竹耳边低声问道。 她极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心里却恨不能把沈令安大卸八块,他竟然让孟竹怀孕了! 孟竹的双眼蓦地瞪大,似是没想到林青壑竟会知道对方的身份,她既羞愧又害怕,眼泪流得更凶了。 林青壑气得冒火,「我这就去找他去!」 孟竹连忙抓住林青壑的手,流着泪恳求道:「不要告诉他!青壑,我求你……」 林青壑一怔,却也尊重了孟竹的决定,她叹了口气,看向她脖子上的几道血痕,道:「你身体没什么问题,我先帮你包扎伤口。」 沈令安回来的时候,林青壑已经给孟竹处理好伤口,也帮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孟竹的脸蛋仍是泛着白,但是已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见到沈令安进来,林青壑的脸色不善,忍了又忍才把火气忍住,开口道:「阿竹受了惊吓,不愿呆在这里,先让她去我的医馆住一晚。」 沈令安看着垂着头的孟竹,她的手紧紧拉着林青壑的衣袖,纤细的手指僵硬地泛了白。 他看了一会儿,道:「沈缺,准备马车,送孟小姐去医馆。」 听到他的声音,孟竹不由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沈令安这次会这么好说话。 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她连忙站了起来,在林青壑的搀扶下往外走,从头到尾都不曾去看沈令安。 临到门口的时候,林青壑突然停了停,道:「阿竹既已没事,将军府那边,还请沈相告知一声。」 这天晚上,孟竹和林青壑同床而眠,但两人却都没有睡意,孟竹的心情已经平静很多,只是仍有些许乏力。 「阿竹,为何不让我告诉沈令安?」林青壑终是不能理解孟竹的想法,忍不住问道,「你既怀了他的孩子,他便应该快快给你一个名分。」 孟竹沉默许久,涩然道:「青壑,你还不知道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吧?」 「不是他强迫了你?」林青壑想了想想,如实道:「其实当初是我去相府为你问诊的,当时我看你咬了舌,若不是他强迫你,你何至于此?」 「原来你那时便知道我与他的关系了……」孟竹怔了怔,过了会儿,她继续道:「其实不是他的错,是我……」 v第四十九章 这是孟竹第一次把她和沈令安之间发生的事告诉别人,雨凝性子太冲动,她根本不敢告诉她,青壑比雨凝沉稳很多,而且事到如今,她只能告诉她真相。 「青壑,我和沈相之间便是这样,他与我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报复我对他的所作所为,他从来没喜欢过我,亦从未想过给我名分……」孟竹低低道:「我如今,亦不想拿这个孩子去牵绊他……」 林青壑消化了好一阵,才接受了孟竹把沈令安推倒这一事实,她沉默片刻,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是你想落胎,我可以帮你,而且我们要趁早。」 「不……我想生下来。」 半个月后,林氏医馆里,林青壑看着男子打扮的孟竹,开口道:「阿竹,你要知道,这一走,你就不能再回来了。」 孟竹笑了笑,「青壑,这京城,我是再也不想回来了。」 她现在的模样,俨然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少年郎。 自从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便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她不可能在京城把孩子生下来,不然将军府的脸面便会因她大损,而且若是被沈令安知道她有了他的孩子,以他的性子,即便不愿娶她,也决不能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 所以她唯一的办法便是离开京城,找一个不会被人轻易找到的地方,安心待产。 但是她一个人不可能安然离开,而且以沈令安的手段,就算她离开了,他想找到她也是易如反掌。 所以,她需要别人的帮助,除了林青壑之外,孟竹最终还是将自己有孕的事告诉了钟伯、薛雨凝和明俏,这些都是她这世上最亲的人,她只能依靠他们。 她如实说了她和沈令安之间的瓜葛,几人听完先是震惊了片刻,然后便当着她的面嚎啕大哭了一通。 他们都以为静法寺那一夜她逃过了李勤的魔爪,便安然无事,却不想她仍在那一夜失了清白,还招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 若是换成旁人,哪怕是京城的高官,薛雨凝都能找办法去为孟竹讨公道,可偏偏那个人是沈令安,权倾朝野的沈令安,即便是她爹亲自出马,也奈何不了他分毫。 这也是孟竹最终把沈令安坦白出来的原因,不然,薛雨凝根本不会让她离开京城。 「阿竹,等你安顿好之后,一定要给我来信。」薛雨凝泪眼汪汪地看着孟竹,顿了顿,又改口道:「算了,还是先别给我寄信了,免得泄露行踪。」 孟竹上前抱了抱薛雨凝,眼中有泪光一闪而过,「谢谢你,雨凝。」 「有什么好谢的?是我对不起你才对,是我要你来京城,更是我把你送到相府……」薛雨凝说着说着就哭了,当时她自以为救了孟竹,却没想到只是将她送进了另一个虎口。 「好了,我倒不知薛家大小姐还有这哭哭啼啼的一面。」林青壑看不下去,开口安慰道:「你道沈令安是什么人?没了你他便不会找上门来?」 「青壑说得没错,他铁了心要报复我,就算我在江州,他也会找到我。更何况,与其被瑞王糟蹋,我宁愿落在他手里。」孟竹也跟着安慰道。 薛雨凝这才止了眼泪,抽噎着说道:「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给你惹麻烦。」 眼看时候不早了,孟竹跟两人告别后,便出了医馆,她走到另一条街上,那里已经有几辆马车等在那里,那是一个南下的商队,孟竹上了其中一辆马车,同样作男子打扮的明俏已经等在里面,见她进来,总算松了口气,小声道:「小姐,钟伯说担心泄露小姐行踪,便不来送你了。」 孟竹眼眶微红,她的这些亲人一个个都全身心为她着想,他们甚至不让她透露她准备去的地方,就怕不小心泄露她的行踪。 没过一会儿,商队便出发了,马车经过喧闹的街道,慢慢驶离京城,喧嚣声渐渐远去,等到出了城门,孟竹终于松了口气。 她掀开车帘,看了眼渐行渐远的城门,「京城」两个大字渐渐变得模糊,她想,一切都结束了。 从他说了「一个女人而已,杀便杀了」,她就知道,该结束了。 孟竹离去几天之后,京城里的人却仍能时不时地看到「孟竹」的身影,她有时跟着薛雨凝一起玩乐,有时会在林氏医馆帮林青壑的忙。 而另一边的相府,亦是有人天天向沈令安汇报孟竹每日的行踪,不过孟竹在京城的朋友不多,每日行踪基本没什么特别变化。 过了半个月,真正的孟竹已经离开商队,在一个中转的小城坐上了另一个商队的马车。 第二个商队的领头是林青壑的朋友,林青壑从前四处行医,结识了不少朋友,此次不仅为她安排了商队,连她们的目的地,也是林青壑帮她一起定下的。 孟竹要去的地方是陵州,陵州乃是一个繁华的南方州城,交通四通八达,非常富庶。 林青壑的意思是大隐隐于市,而且她曾在陵州置办过一个小宅子,无人知晓,亦无人居住,正好可以供孟竹落脚。 孟竹又颠簸了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陵州。 这一个月,她瘦了整整一圈,因为有孕,对很多食物都没胃口,总是想吐,好在终于到了。 孟竹和明俏在城门口下了马车,入眼的是一幅热闹的景象,陵州的繁华果然并非浪得虚名,即便与京城相比,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唯一的区别大概是,京城权贵遍地,而这里却是商人遍地。 此时已是临近十二月,但陵州却比一个月前的京城还要暖和一些,孟竹的眼中溢出一抹欢喜,和明俏一起根据薛雨凝给的地址找了过去。 那是一座雅致的小宅院,位于城南一处闹中取静的小巷里,那小巷名为太平巷,周围住的都是当地的一些普通居民。 孟竹和明俏进了门后,发现宅子很干净,应当是有人定期来清扫,宅子里面卧房、厨房、浴房等一应俱全,卧房有三间,孟竹住进中间一间,明俏则在旁边住下。 两人将行李放下后,便将男子的装束换了,脸上易容的痕迹也洗去,孟竹拿出林青壑给她的药粉,用清水调制后,再次往脸上抹了上去,这是林青壑教给她的一种简易的易容术,方法很简单,对身体亦无害,只是不能维持长久,每日都需要重新易容。 她有孕在身,无法再作男子装扮,自然也不能易容成男子的脸,便将自己易容成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不丑,也不出挑。 明俏自然也是要易容的,不然,她若是暴露了,孟竹也就暴露了。 两人将自己收拾完毕后,将林青壑柜子里干净的床褥拿出来晒了晒,再重新铺上,等到两人终于可以歇息时,天色已渐暗,明俏赶紧出门采买晚饭的食材和生活的一些必需品。 孟竹颠簸了至今,早已身心俱疲,倒头便睡了。 这是孟竹这一个月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她是闻到晚饭的香味醒过来的,明俏在房间里点了灯,体贴地将晚饭端进了房间。 「小姐,起来吃饭了。」 孟竹睡了一觉后,觉得身子舒爽了不少,便起床用餐。 v第五十章 「小姐这些日子瘦了许多,明俏接下来要给小姐好好补补。」明俏为孟竹盛了一碗猪脚汤,道。 孟竹看了她一眼,道:「瘦得何止我一人,你也要多吃点。」 明俏点点头,她也不客气,她习武,所以向来吃得多,只是这一个月提心吊胆,又一路照顾孟竹,才会瘦了些。 这边的两人说笑着用了顿温馨的晚饭,京城里的相府却即将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你说人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此时的沈令安一如既往地在书房练字,听到沈缺的话后,慢慢抬头,一双平静的眼眸里似暗藏了暴风雨。 在沈令安的眸光逼视下,沈缺只觉得手心冒出了冷汗,但还是开口道:「属下的人一直跟着孟小姐,昨日他们在途径晋县,在晋县下榻,今日一早,四人便不见了。」 按照孟竹他们的计划,差不多距她离开一个月的时候,安排假孟竹回江州祭拜父母,然后途中金蝉脱壳,回头便跟薛将军和薛夫人说她不想再回京城,决定在江州久住。 三日前,假孟竹如期出发,带上了假明俏,以及薛雨凝安排的两个假侍卫,昨日抵达晋县后,便按照原计划换了身装束,在沈令安的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都不见了?」沈令安的声音冷得吓人,手中的笔已经隐隐有了裂开的迹象。 沈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已经在找,还没找到。」 「废物!」沈令安突地将毛笔扔到了沈缺身上,力道之大,令沈缺不由往后一退。 沈缺已经许久没见自家主子发过这么大的火,自从将孟小姐从陆域手上救回来之后,主子的心情似乎便一直没怎么好过,不过他忙着处理支持裕王的人,有什么火气,也都直接撒到他们身上了。 所以这些日子,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不少人被他的雷霆手段给吓得胆寒。 其他人怎么胆寒沈缺不清楚,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胆寒…… 「找!给我找!找不到人,提头来见!」沈令安咬牙道。 沈缺连忙应是,匆忙出去安排人手了。 沈令安看向窗外,漆黑的苍穹中无星也无月,沈令安的眸中有波涛起伏,手掌微微握成了拳,声音似从齿缝溢出,「孟竹,本相对你,真是太过纵容了!」 不知不觉,孟竹在陵州已经呆了一个月,一转眼,便快过年了。 孟竹第一次和明俏两个人在外面过年,倒是比往年更上心了些,列了许多要采买的年货,和明俏一起上了街。 孟竹平日里鲜少上街,一来是尽量减少暴露行踪的可能性,二来她如今有孕在身,也不敢去人多的地方,生怕被人冲撞了,尤其是她现在已经怀孕四个多月,肚子已经开始明显隆起。 孟竹一上街,便明显地感觉到了浓浓的年味,街上到处都挂着红灯笼,家家户户也都贴上了崭新的桃符,红底黑字,看起来既鲜艳又喜庆。 小摊小贩叫卖的也都是一些过年必备的年货,有桃符、年画、新历、腊肉、果子等等,看得孟竹眼花缭乱。 孟竹自小被娇养在家,过年时的年货都由钟伯一手操持,她从未经手过,即便是在郑家,她也不曾出门采买过这些东西。 此刻见到这些琳琅满目的年货,孟竹只觉得分外新奇,也分外喜欢,每到一个摊位都要停留一会儿,这个想买,那个也想买,一时间不像个怀了身孕的女子,倒像是不谙世事的少女。 没过一会儿,明俏的手上便已经拎了不少东西。 经过布庄的时候,孟竹进去买了几匹上等的好布;经过成衣铺的时候,她又进去给自己和明俏挑了几身新衣裳和鞋子;经过首饰铺的时候,她进去给明俏添了个玉镯子,又给肚子里的孩子定制了一个长命锁;经过胭脂水粉店的时候,她犹豫了会儿,选择了路过……毕竟她现在不能用这些东西。 明俏还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东西,好在很多铺子都有伙计送货上门,要不然就算她力气再大,也实在是拿不下这么多东西了。 孟竹逛得心满意足,带着明俏和一堆年货打道回府,路过一间客栈的时候,她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走了进去,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不敢置信。 「小姐,怎么了?」明俏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走上前来,问道。 孟竹摇了摇头,「许是我眼花了,现在都年关了,表哥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小姐是说郑少爷?」明俏瞪大了眼。 「应该不是他。」孟竹说着,和明俏继续往前走,不过路过客栈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往里看了一眼,不过并没有看见郑有才的身影。 孟竹本身也并不确信,只当自己确实看错了,也便没放在心上了。 不过,孟竹显然没想到,自己今天的豪爽采买会引来贼人。 这天晚上,逛街逛累了的孟竹一沾枕便睡了过去,睡得正香的时候,突然听到明俏大喊一声「抓贼啊!」,然后就听到外面有打斗的动静。 孟竹被惊醒,连忙起身披了件红色的披风,就冲了出去,一开门,就看到明俏逮住了一个贼眉鼠目的年轻男人,正将那男人牢牢地踩在脚底,那男人看到她,本来愤怒的眸子里却突然浮现出一抹惊艳,随即掠过一抹令人不适的精光,只是孟竹却没有注意,她见明俏制住了对方,一颗心也就落下了。 就在这时,在外面巡逻的王捕快听到声音,也来不及敲门,直接从墙头飞跃过来。 那王捕快经常在这一片巡逻,所以孟竹也认得他,不过当她意识到王捕快看她的眼神有异样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晚上洗完脸之后,没有再易容,此刻王捕快看到的是她的真容。 她心头一惊,连忙退回房间,明俏也发觉自己没有易容,将那贼人一脚踢到了王捕快面前,匆匆进了房。 「薛姑娘,在下先送这贼子去衙门了。」过了会儿,王捕快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有劳。」孟竹正在匆忙往脸上涂药水,闻言停了下来,回了一句。 过了会儿,孟竹便听到王捕快带着贼人离去的脚步声,他甚至还将外面的大门给带上了。 见外面没了动静,孟竹又看了看铜镜里自己的脸,见没什么破绽后,这才走了出去。 明俏已经先行在外面插上了门闩,转头看到孟竹出来,连忙道:「小姐,你去歇着吧,别怕,有我在呢。」 孟竹点点头,刚刚心头猛烈跳动的心脏已经渐渐平稳了下来,也许是为母则强,从前她遇到这种事,肯定会被吓得睡不着觉,但现在,她却很快地镇定下来。 不过,这也亏了明俏如今武功比从前进步了不少,普通的宵小贼子都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孟竹才能放心。 过了几日,便是除夕了,一大早,街坊四邻便给她送了些自己家做的吃食。 v第五十一章 孟竹知道自己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单独在外,总归会引人说闲话,便对外宣称自己父母早亡,夫君又意外身亡,只余她孤儿寡母。 这番说辞让街坊四邻都对她心怀同情,而且她性子温柔,平日里亦是很少在外走动,一看便是安分守己的,所以大伙儿也很关照她。 不过孟竹没敢用自己的真名,对外都声称自己姓薛,所以周围邻居也都叫她小薛,至于明俏,唔,她给自己取的化名是「小翠」。 孟竹一度取笑她这名字太俗,明俏却一本正经,说是越是俗气,越没有人会怀疑小翠是明俏,孟竹也就随她去了。 孟竹看到那些吃食,觉得心头暖意融融,便让明俏将自己前些日子才买的糕点,给街坊四邻送了过去,也算是礼尚往来。 午后的阳光和煦,阳光和煦,孟竹坐在院子里,为肚子里的孩子做衣裳,她没做过衣裳,但隔壁有个李婶对这些手艺很熟悉,手把手教了她几次,她便学会了,而且她买的都是上等的布匹和花式,做出来的衣服好看又舒适。 「小薛你可真是心灵手巧,我才教你那么一会儿,你就学会了。」李婶闲来无事,坐在孟竹的院子里嗑瓜子,看到孟竹做出来的衣服,不由夸赞道。 孟竹笑道:「都是李婶教得好。」 李婶看着孟竹的模样,看起来脸上肤色偏黄,相貌也是普通,可那双杏眼却是分外出挑,掩也掩不住,她的双手却比脸白很多,手指白嫩纤细,一看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哪怕现在怀有身孕,身段亦是好得没话说,而且孟竹说话轻轻柔柔的,嗓音娇媚,简直让人酥到了骨子,也难怪怀着身孕也有人看上。 李婶想到昨日请她来试探孟竹的王捕快,那小子父母早亡,一直没人为他张罗,所以年近三十了也没娶亲,没想到最近却开了窍,看上了这个小薛。 「小薛,你往后打算怎么办?」李婶受人之托,犹豫了一番,开口问道。 孟竹一愣,有些不明白李婶的意思,李婶见状忙补充道:「你看你一个弱女子,又怀着身孕,身边只有一个丫鬟,无依无靠的,总不是个长久之计。」 孟竹眨了眨眼,仍是有些糊涂,其实也不怪她想不到这一层,因她满脑子只想着要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带大他。 这段日子她跟明俏两个人住在这边,更是觉得惬意自在,舒服得很,连带着沈令安那个人都很少想到了。 李婶没想到孟竹在这方面如此迟钝,只能直白道:「小薛,李婶看你在隔壁住了这么久,知道你是个好姑娘,李婶也明人不说暗话,你年纪轻轻的便守了寡,难道不打算找个合心意的人改嫁?」 孟竹的脸顿时红了,有些发窘,讷讷道:「我,我倒没想过……」 「我知你手头现在应当还有点积蓄,但是你又没有营生的本事,我看你和小翠平日里的衣食都是极好的,这般下去,总有一日积蓄会花完,到时你怎么办?」李婶又道。 孟竹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钟伯给她准备的银票,够她衣食无忧一辈子了,而且就算她花完了,钟伯也会给她寄过来。 其实到了京城之后,她的花销比从前在江州大多了,真正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毕竟她不再寄人篱下,而且竹香阁生意兴隆,钟伯每月都会在钱庄为她存一笔钱,平日开销更不用发愁。 不过李婶当然是不知道这些的,继续劝她,「趁你还年轻,尚有点姿色,找个好男人嫁了,日后才能有个依靠。你看你前些日子还遭了贼,要不是王捕快,你们两个弱女子岂不是要被贼人占了便宜?」 说到这事,孟竹心中倒是后怕了一阵,不过这几日王捕快加了些人手巡逻,她相信应该不会再有贼子敢轻易过来了。 「李婶也不瞒你,其实今日请我上门的,正是这个王捕快,你看他是个官差,那可是铁饭碗,稳稳当当的,这几年也攒了不少积蓄,武功又高,人也踏实,就是缺个可心的人,他还说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他会当做自己亲生的来养,这样的好男人你去哪里找?你要是嫁给他,不就有了一辈子的依靠?」李婶说得滔滔不绝。 原来那晚王捕快将那贼人逮到衙门后,还有些没晃过神来,他是真没想到那个容貌普通的小薛,竟是那般绝色的美人,她披着红色的披风站在门口的模样,竟像是月宫里降下的仙子,光是想想,都让他心跳加速。 他在陵州看到的美人不算少,但她那样娇美清纯的,仍算是独一份。 王捕快在家中茶不思饭不想了几天后,终于还是没忍住找了李婶。 孟竹一听请李婶来说媒的人是王捕快,便知道他不过是因为那日看到了她的容貌,一时色迷心窍罢了,并非真就喜欢她。 明俏在一旁洗衣服,耳朵却竖着听李婶的话,听完只觉得好笑,自家小姐姑且不说是将军义女,就竹香阁东家这一身份,也不是那王捕快能够高攀得上的。 更何况,小姐肚子里的,是当今沈相的孩子,哪个不要命的敢把沈相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来养? 孟竹瞥见明俏不屑撇嘴的模样,忍住笑意,对李婶道:「李婶,我知晓你是好意,王捕快也确实是个好人,但我已发过誓,此生不再另嫁,还望李婶能够体谅一二,帮我回了王捕快。」 孟竹的声音虽然轻柔,但表情却很坚定,李婶也是会察言观色的,知晓她心意已决,当下叹了口气,「你既决定了,李婶自然也不会强人所难。」 「谢谢李婶。」孟竹笑道,又让明俏为李婶添了茶水和糕点上来。 李婶见状,也识趣地转移了话题,「你现在快五个月了吧?稳婆找了没?」 「还没呢,正准备让小翠过几日去找找看。」孟竹一边低头裁剪布料,一边道。 「那得赶紧的,这陵州城可不止你一个孕妇,真正好的稳婆却不多,你可得早早定好,免得到时候都被人定了。」李婶想了想,又道:「我倒是认识一个稳婆,姓钱,做这行十几年了,接生的孩子少说也上百个了,你若是有意,我便将她介绍给你。」 「那便多谢李婶了。」孟竹听了,弯眼一笑,稳婆这事确实很重要,她常听人说女人生孩子是去鬼门关绕一圈,心中也有些害怕,若是有靠谱的稳婆,自然会更好些。 当下,孟竹便让明俏记下那钱稳婆的地址,准备择个时日去看看。 李婶走后,明俏便关上了大门。 孟竹的衣服也做得差不多了,便站起身,绕着小院子走动了几圈,她离开京城时,林青壑给了她几本医书,其中一本里面详细记载了怀孕女子的各种症状、可能出现的病症,以及对应的诊治手段,还有日常生活上的一些建议。 其中便说了每日都需要走动走动,这样孩子才会更好生一些。 「明俏,你说我是不是胖了许多?」随着肚子的隆起,孟竹明显举得自己的身子没有以往灵活了,每日照镜子,都觉得自己脸上的肉变多了。 「小姐已经是我见到过的最苗条的孕妇了。」明俏晾好衣裳,认真地道。 「说得你好似见到过很多孕妇似的。」孟竹笑道。 虽说女子在本朝的地位并不算高,但孕妇显然算是例外,家里若是有人有孕,即便是乡下女子,地位也明显见长,被好吃好喝供着,为了防止出事,更是很少有孕妇会在外走动,所以明俏见到孕妇的可能性并不高。 明俏本就不太善言辞,闻言连忙道:「我见过两个的,在江州的时候见过一个,前几日去买菜时也见到过一个。」 孟竹忍不住笑,「听你这么说,我便放心了。」 此时阳光暖融融的,孟竹走在自家安静的小院子里,听着外面偶尔传进来的人声,回想起那一个月提心吊胆的颠簸,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离开京城已经两个月了,沈令安的人并没有找上门来,这让她心头的大石慢慢放了下来。 v第五十二章 不过,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找她……一个在他眼里连生死都无关紧要的女人,只是离开了京城而已,想必根本就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 想到沈令安,孟竹的心里又有些发酸,她连忙坐回椅子上,继续做衣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相府,已经连续一个月处于高压状态,沈缺觉得再这么下去,他真的离死不远了,现在让他站在自家主子旁边,他都有一种窒息感,可是手下的人派出了一拨又一拨,连令隐卫都出动了,竟然还是没找到孟小姐的下落,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应当以死谢罪了! 不过,今天他倒是得到了一个线索,所以在书房门外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敲了敲门。 「进。」沈令安冷静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但沈缺能明显地从这一个字中察觉到一丝濒临发飙的不耐。 沈缺将一封信呈到了沈令安面前,道:「主子,属下在薛小姐的房间,发现了孟小姐写的信,」 沈令安看了沈缺一眼,放下手中的毛笔,伸手接过那封信。 这还是沈令安第一次看到孟竹的字,就如她的人一眼,看起来便很娟秀,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内容就没有那么让人赏心悦目了,那是孟竹写给薛夫人的信,大意是她在江州很好,回了江州后,才发觉她更喜欢留在江州,所以想在江州久住,但她会抽时间回京探望他们。 「主子,孟小姐一定在江州,属下让人再去找一遍。」沈缺说道。 「你已经把江州翻了个底朝天,她要是真在江州,凭着令隐卫的本事,会找不出来?」沈令安冷哼一声。 「可是以孟小姐跟薛小姐的关系,孟小姐总不至于对薛小姐说谎?」沈缺有点不甘心,好不容易找到点线索,又要断了…… 「她不会对薛雨凝说谎,不代表她们不会一起对别人说谎。」沈令安慢条斯理地说着,目光再次扫过那封信,落到她的落款那里,落款没什么稀奇,无非是姓名和时日,稀奇的是,那落款的时日竟是今天——十二月三十日。 这便意味着,这封信要么是在今日写好的,要么便是早就备好的,若是在今日写好,以江州到京城的距离,绝无可能今天寄到。 而沈令安更倾向于,这是早就备好的信,只是她当时落款时并非细想,直接写了要薛雨凝交给薛夫人的时间。 「可是薛小姐那边,实在是撬不开嘴。」沈缺很惆怅,其实孟竹失踪,能够帮她的人无非便是薛雨凝、林青壑和钟伯这些人,但主子说了,不能用刑。 沈缺向来习惯刑棍下出真相,这动不得,打不得的,用脚趾头想想也问不出真相。 「撬不开嘴?」沈令安冷笑一声,凉飕飕的目光落在沈缺身上,「沈缺,你太令本相失望!」 沈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后背渐渐被冷汗浸湿,主子鲜少会这般直接对他发火,可见是已经忍到极限。 想想也是,以主子对孟小姐的在意程度,他能给他一个月的时间去找人,已是最大的宽限。 沈令安看也不看沈缺,而是低头拿过一张信纸,直接落笔,他写得很快,没过一会儿一封信便已成型。 他将那封信扔到沈缺面前,「去,让人送给薛雨凝。」 沈缺看到那封信后,不由一震,上面的字迹,分明和孟小姐一模一样! 信的内容大概便是孟竹自称自己被土匪绑架,土匪知晓她是竹香阁的东家,要求他们拿一万两白银去赎她。 沈缺看到那封信,心想主子果然是主子,脑子确实比他好使,这些日子他隔三差五便围着薛小姐转,可又畏首畏尾,没得到一点有用的信息。 这封信一送过去,他就不信薛小姐不会急。 一刻钟后,薛雨凝就收到了那封信,看完后果然方寸大乱,连忙出了将军府,直奔林氏医馆。 医馆里今日没什么病人,伙计也都放了假,回家过年去了,只有林青壑一人呆着,此时此刻,她正在后院晒草药,一抬头,就见薛雨凝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喊道:「青壑!不好了!阿竹出事了!」 林青壑听了,微微蹙眉,「什么事?」 「我刚收到一封信,你看看。」薛雨凝连忙将信纸递给了林青壑。 林青壑看完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不应该啊……」 「这是阿竹的字迹,我不会认错的。」薛雨凝也觉得不应该,可偏偏这字迹她太熟悉了。 「算算时日,阿竹应该在一个月前便已安顿下来,她若是遇到土匪,也应当是在京城过去的路上,又怎会是在这个时候?」林青壑沉吟片刻,道。 「阿竹去的到底是哪儿?会不会附近有土匪出没?」薛雨凝一脸焦急,「她如今有孕在身,身边又只有一个明俏,要是土匪真上了门,她们定然不是对手。」 「不可能,陵州城繁华安逸,怎可能有土匪?」林青壑话音刚落,突地想到什么,面色陡然一变。 是圈套! 这一定是沈令安的圈套! 她的心猛地一沉,目光死死地盯着门口,果不其然,沈令安一脸寒意地走了进来。 薛雨凝见到林青壑的脸色,心里咯登一下,蓦地转身,就看到沈令安和沈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子里,沈令安走在前面,双眸阴冷如一汪寒潭,光是一身气场便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只见他倏地上前,在薛雨凝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伸手扣住她的脖颈,只见他掀了掀唇,阴测测地问道:「你刚刚说谁有孕?」 薛雨凝从来没见过这般可怕的沈令安,诚然她心里一直便觉得沈令安这厮是个可怕的人,但她每次见到他,他倒总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从来没这般直白地外露过他的狠厉。 薛雨凝的身子僵了僵,脑子里不知为何想起了善清行宫大牢里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瑞王,她的心抖了抖,额头不自觉地冒出了冷汗。 事到如今,已经瞒不下去了。 薛雨凝艰难地吸了口气,佯装镇定地直视沈令安,唇角很是勇敢地掀了一抹冷笑,「沈相自己做了什么好事,难道不知道吗?」 「回答本相!」沈令安冷声喝道,手上猛地用力,薛雨凝闷哼一声,一时喘不过气来。 林青壑见了,连忙伸手去抓沈令安的胳膊,「你放手!你不都听到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沈令安一甩手,林青壑就被狠狠推到了一边,他的一双眼睛,仍是死死地盯着薛雨凝。 v第五十三章 薛雨凝咬了咬牙,妥协道:「是阿竹!她怀了你的骨肉,你满意了吗?!」 「林青壑!」沈令安五指一松,猛地转头看向林青壑,一双黑眸中怒火滔天,「那天你便知道了!」 林青壑自然知道沈令安说的是哪天,便是她第一次诊出孟竹怀孕的那日,她无话可说,便权当默认。 「好!好得很!本相看你这林氏医馆,从今往后,都不用开了!」沈令安冷笑两声,甩袖离去。 「沈令安!」林青壑突地开口叫住他,「你既不爱她,又何必再去找她回来?」 「本相爱不爱她,与你何干?」沈令安没有回头,只冷声问道,他看了眼沈缺,「备马,去陵州!」 「她在陵州太平巷。」林青壑眸光微转,连忙道,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她如今有孕,受不得刺激,你万不可再叫她伤心!」 沈令安脚下未停,转眼便出了医馆,但想来应当是听到了。 「青壑,你怎么就这么告诉他了呀?」薛雨凝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刚刚有一瞬,真觉得自己死期已至。 「我就算不告诉他,你以为他便找不出来了?」林青壑叹了口气。 「现在怎么办?要么我也去陵州吧。」薛雨凝忧心忡忡道。 「你去做什么?」林青壑无奈道。 「这不是怕阿竹被欺负么?」 林青壑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眉眼间的担忧倒散了不少,「也许是阿竹误会了,沈相对她,并非全然无意,不然,他怎可能亲自去陵州?」 要知道,一个女人而已,若是他沈令安无意,莫说是怀了他的骨肉,哪怕已经生下来了,他也未必看上一眼,更遑论亲自去找了? 更何况,陵州离京城可不近…… 「主子,您今晚在宫中有晚宴……不如属下一个人去吧,属下一定将孟小姐完好无损地带回来。」相府门口,沈缺备好马之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道。 「派人将这封信交给皇上。」沈令安从怀里掏出拿出一封信,递给沈缺,便策马先行而去。 沈缺忙将信交给了下面的人,扬鞭跟了上去。 此时此刻,孟竹正帮着明俏包饺子,她第一次包饺子,模样实在有些不敢恭维,好在也只有她和明俏两个人吃,没人会嫌弃她。 只怕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沈令安的马已经策离了京城,直奔陵州而来。 明俏自己做了几个菜,又买了烤鸭和烧鹅,天还未暗,明俏就学着街坊四邻在门口放了鞭炮,然后便和孟竹开始吃年夜饭。 孟竹一边吃,一边听着远远近近的鞭炮声,竟也觉得有几分热闹。 过了这个年,她便十七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隆起的腹部,唇角微微一翘,她要当娘了呢。 「小姐,趁天还未黑,我们出去走走吧,今天外面一定很热闹。」吃完饭后,明俏提议道。 这也正合孟竹的心意,两个人在家,总是没那么热闹,出去看看旁人的热闹也是好的。 两人便去了邻太平巷最近的街上,所有的灯笼都已点亮,不少小孩已在街上玩耍,有的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有的拿着糖人,还有的拿着烟火…… 天色渐暗,天空中却响起此起彼伏的砰砰声,孟竹抬头,看到一簇簇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美得惊心动魄。 孟竹看得正专注,冷不丁一个小孩撞过来,把孟竹撞得踉跄了下。 「小姐小心!」 「薛姑娘小心!」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一道是扶住她的明俏的,另一道是一个略耳熟的男声,孟竹抬眼看去,正是王捕快,此刻,他的手正微微前伸,应当是想拉她一把,不过没想到明俏动作更快地将她扶住了。 王捕快应当已经知晓她已经拒绝了他,眼神中有些许失落,但面上倒没有表现出来。 「谢王捕快提醒。」明俏代孟竹说了声,两人便打道回府了,街上虽热闹,到底人多眼杂,不适合孕妇久留。 快进小巷的时候,明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王捕快的目光仍落在孟竹身上,似乎一直未能回神,明俏忍不住道:「得亏了小姐现在容貌普通,不然,可真没一日安生了。」 孟竹也很有自知之明地点了点头,「我记得青壑曾说过,还有一种方法,可以令脸上的痕迹常驻,普通的清水不能洗掉,需得特质的药水才能清洗,待再过些时日,我给她写封信请教下。」 自从那日家里进了贼后,孟竹和明俏便每日早晚都用药水涂脸,生怕一不小心又闯进个王捕快。 这天晚上两人都没有守岁,早早便歇下了,倒是到了夜半子时的时候,又有辟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孟竹醒了一阵,迷迷糊糊地听了一会儿,心想,新的一年到了,便又继续睡了过去。 孟竹不知道的是,这天晚上,有人在牢里画出了她的画像,那张画像在一群男犯人中间互相传阅,整个牢房都沸腾了,连看守大牢的狱卒都看得心痒难耐。 而其中一个刚被关进牢房的人看到了,眼睛骤然一亮,竟有一种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过了几日,孟竹在屋中看医书,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孟竹以为是明俏买菜回来,便放下医书,出去开了门。 待看到门外的人时,孟竹的脸色明显一僵。 表哥郑有才怎么会找上门来? 原来那日在客栈门口看到的人竟真是他! 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男子,却是那日前来行窃的贼子,孟竹记忆力一向好,虽只看了一眼,但还是记住了,没想到他竟这么快便出了狱。 郑有才看到这副模样的孟竹时,脸色有些惊疑不定,问身旁的贼子,「你确定是她?」 那贼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孟竹一眼,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就是她没错,这里就住着她主仆二人,那日她们在街上买东西,长得便是这般模样,后来我晚上摸进来,两人都换了副模样,定然是易了容。」 v第五十四章 孟竹听了,脸色都变了,忙要把门关上,郑有才却按住了门,笑道:「表妹见了表哥,怎么不请表哥进去坐坐,反而急着关门呢?」 孟竹佯作镇定,「你认错人了。」 孟竹未开口的时候,郑有才心中还有些疑虑,一听她开口,他反而疑虑全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差没笑出声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孟竹看到郑有才这副表情,紧张得手心都冒汗了,心中暗暗盼着明俏赶紧回来。 「表妹可知,你突然消失,一消失便是近一年,家里人都急坏了?」郑有才紧紧盯着孟竹的脸,竟浮现一抹关切的表情,「尤其是表哥我,担心得没一日能睡个好觉。」 可孟竹对这个表哥再清楚不过,从小便吊儿郎当、不学无术,整日跟些三教九流混在一起,孟家的产业大部分便败在他手里,他对她基本和他爹娘一样,只想从她手里拿到麒麟香的配方,怎么可能担心她? 只怕是她当日逃走,惹得李大人发了怒,郑香阁的问题并未解决吧? 其实孟竹倒也没猜错,此番郑有才来陵州,便是因为郑香阁濒临倒闭,郑元给了他一笔资金,让他来陵州找找机会,看看能否在陵州开一间分店出来。 可他到了陵州后,不是混迹烟花柳巷,就是混迹赌场,钱很快就花得差不多了,最后一点钱还被人骗了去,导致连客栈都住不起,走投无路下动了行窃的心思,结果东西还没偷到就被捕快逮进了牢房,但却因此得到了孟竹的行踪,可谓是因祸得福,毕竟李大人一直对孟竹没有死心,若是他把人带回去,郑家的生意有了李大人的支持,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不过人虽然找到了,却怀了别人的孩子,只怕这李大人的支持也要打折扣了。 想到这里,郑有才心里不由暗恨,早知会便宜了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己,若不是爹说她可为郑家谋富贵,不让他染指,他早就把这漂亮表妹拐上自己的床了。 「我说了你认错人了,你若再不放手,我便喊人了。」孟竹平静地看着郑有才,冷声道。 「孟竹,你这声音化成了灰我也能听出来!」郑有才见孟竹还不肯承认,不由有些不耐烦。 「小女子姓薛,不姓孟。」孟竹说着,手上更加使了力,想要把门关上,奈何郑有才却半点也不放松。 「薛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就在这时,王捕快的声音传了过来。 如今明俏不在,孟竹也只能求助王捕快了,当下看向王捕快,道:「王捕快,你来得正好,这位是前几日来我家行窃之人,今日竟又带了一人上门,还冒充是我表哥,想要闯进来……」 「好哇!你们竟还贼心不死,看我这次不把你们再逮进去!这回你们要想出来,可就不容易了!」王捕快一听,连忙拿起刀就冲上前来。 那贼人一看王捕快,脸色都变了,当下也不管郑有才了,拔腿就跑,郑有才倒没想到孟竹还和捕快认识,一时来不及反应,就被王捕快逮了个正着。 「好啊,我认得你!你不也是前几天刚进去的吗?这光天化日的,你还敢直接上门?」王捕快一看到郑有才,眼睛一瞪,凶巴巴地问道。 「我这是来找我表妹的,她是我表妹,我要带她回家……」郑有才现在见到捕快就有些腿软,连忙解释道。 「我不是他表妹,我不认识他。」孟竹立刻否认。 想也知道王捕快会信任谁,尤其是孟竹现在脸色煞白,确实是受到惊吓的模样,王捕快当下反扭了郑有才的手,道:「薛姑娘别怕,我这就把他送到衙门!」 「哎!我都说了我不是贼,你抓我干嘛?!」郑有才一边叫唤一边回头看孟竹,「表妹!你怎么这么狠心?在外面找野男人也就算了,还把你表哥送进牢房!」 郑有才这一嚷嚷,周围邻居都出来看热闹,孟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倒是王捕快朝郑有才脑袋上拍了一掌,道:「你这贼子还敢颠倒是非黑白?刚刚跟你一起的就是前几日来薛姑娘家行窃的,看来你们俩在牢里商量好了,算准薛姑娘家只有两个弱女子,连大白天都敢直接上门了?」 王捕快嗓门很大,周围邻居又一向信任他,听到他的话之后,就没把郑有才的话放在心上了,反倒对孟竹又多了丝同情,这家里没个男人当家,确实不行,连贼人都敢大白天上门了。 郑有才一被带走,明俏就回来了,她显然已经听到了消息,一路狂奔回来,看到孟竹脸色苍白,不由紧张地问道:「小姐,你没事吧?有贼上门了?」 孟竹让明俏先进门,关了门后才对她道:「是郑有才,他发现我们了。」 明俏闻言,脸色亦是一变,「那怎么办?」 孟竹一时也没有头绪,她在陵州才住了一个多月,她在这里住得很舒适,打从心底不想搬走,可是,郑有才若是再来纠缠,这里势必便不是好住处了。 这日下午,王捕快特意上门告知孟竹,那郑有才在牢里没几个月出不来,让她不用担心。 孟竹想也知道一定是王捕快特意关照过,心中感激,让明俏送了些吃食聊表谢意。 不过她的心却也并没有就此放下,这几个月郑有才是不能上门找她,可是等他出来后,他势必还会再上门的。 孟竹一想到此,情绪便低落了下来。 这天晚上,孟竹再次做梦忆起了静法寺那一夜,仍是那漫长的长廊,昏黄的烛光影影幢幢,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越来越近,有人突然拉住了她的手,她吓得一回头,却看到了瑞王的脸,只见他奸笑着向她伸过手,她吓得跌坐在地,正想再次逃跑,身子却落到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她抬头,看到沈令安温柔的眉眼,他在她耳边说:「别怕。」 孟竹猛地惊醒过来,怔忡良久后,眼中有泪水慢慢溢出,她将脸埋进枕头里,不敢再去想。 明明是曾经给了她求生的希望、护了她周全的人,最后为什么又把她抛弃了呢? 第二天早上,孟竹醒来后,想了许久,还是决定让明俏去城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宅子,最好是租的,因为保不齐什么时候她们又要搬家。 孟竹特意叮嘱明俏不要轻易被人发现,而且要连太平巷的人一起瞒着。 这回孟竹学聪明了,等她们找到了住处,她不准备再让明俏当她的婢女,要让明俏女扮男装,假装是她的夫君,只有这样,才不会被人轻易认出来,就连贼子想要上门前恐怕也得思量一番。 明俏办事一向利索,连着几天都往城北跑,而且有了之前郑有才上门的事,明俏也不敢在外面呆太久,最多半天一定会赶回来。 这日明俏一回来,就看到一个身着锦衣的富家公子正带着一群家仆堵在门口叫嚷,隔壁李婶一看到她,连忙将她拉到一边,低声道:「小翠,你回来得正好,那群人来这里有一会儿了,小薛在里面一声没吭,估计是吓坏了,我可跟你说,那领头的是知府大人家的秦公子,无法无天惯了,你可千万不能上去硬碰硬。」 李婶话音刚落,就听那秦公子吼了一声:「给我把门砸开。」 明俏眸光一沉,也不管李婶刚才跟她说了什么,从墙边拾起一根棍子就冲上前去,「我看你们谁敢!」 秦公子转头一看,发现是个容貌普通的女子,当即了无兴趣,继续道:「砸!」 两个家仆闻言上前砸门,明俏冲上去阻止,被其他家仆围在外面,一群人打了起来。 孟竹脸色发白地站在院子里,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夜半闯入的贼人竟连续招来这么多祸患,刚刚她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知道这自称是知府之子的秦公子,亦是那贼人招来的,那贼人画了她的画像,知道秦公子一向喜爱美人,便用她向秦公子去讨要奖赏。 一直到明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她才稍稍放了心,但听到打斗声和砸门声后,她又是害怕又是担心。 v第五十五章 过了会儿,孟竹听到明俏痛呼一声,她连忙跑到门后,紧张地问道:「小翠,你没事吧?」 明俏没想到秦公子的家仆中竟有两人武功不错,她被其中一人一脚踹到地上,竟忍不住痛呼出声,此时听到孟竹紧张的声音,当下红了眼,连忙道:「我没事,小姐放心!」 秦公子第一次听到孟竹的声音,眼睛都亮了,更是起了势在必得的心,他给家仆使了个眼色,道:「先别砸了,抓住她!」 说着,他笑了笑,「本公子今天非让薛姑娘亲自为本公子开门不可!」 「小翠,你快走!不要管我!」孟竹听了连忙喊道。 明俏怎么可能会抛下她一人离开,当下更是拼了命,一口气打到了好几个家仆,但她毕竟受了伤,对方又人多势众,她渐渐不敌,最后竟被人给制住了。 见家仆抓住了明俏,秦公子满意地笑了笑,他敲了敲门,道:「薛姑娘,你若再不开门,便别怪本公子对你的婢女下手了。」 「小姐!不要开……」明俏刚叫了一声,嘴巴便被人堵住了。 门后的孟竹露出一丝苦笑,她即便现在不开,对方也迟早会砸门进来,她低头看了眼手心的黑色药丸,那是她自己配置的毒药,她总是怕,怕有一日自己再次遇到危险,届时无人能救她,与其被人欺负,不如…… 孟竹想到这儿,反倒不紧张了,大不了一死而已,只是可惜了肚子里的孩子…… 她将药丸放进袖口,深吸了口气,道:「我开门之后,还请秦公子莫要为难我的婢女。」 「那是自然。」秦公子听到孟竹妥协,连忙应道。 过了会儿,孟竹移开门闩,打开了门。 秦公子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薛姑娘明明倾城之姿,为何要自掩锋芒?来人,给薛姑娘打一盆水!」 家仆冲进孟竹的院子,迅速地端来了一盆水。 「小姐!」明俏的声音里带了丝哭腔,她竟还是让小姐陷入了这般险境! 孟竹却比明俏冷静,她看向秦公子,道:「秦公子,还请你放了我的婢女。」 秦公子根本不将明俏放在眼里,当下挥了挥手,道:「放开她!」 明俏一瘸一拐地走到孟竹面前,孟竹看到她脸上都挂了彩,眼眶微微一红,但她也没说什么,顺从地拿过家仆递上来的面巾,就着清水将脸上的药水洗去了。 此时此刻,巷子里围了一群人,他们的眼里带着丝同情和好奇,但却没人敢上去,直到孟竹洗完脸抬起头来,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想到那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小薛,姿容竟然如此绝色! 秦公子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画中的她已然国色天香,却没想到真人更加令人心折,但见她皮肤白得近乎发光,肤若凝脂,白嫩的脸蛋仿佛能掐出水来,长长的睫毛微颤,衬得一双杏眼越发水光盈盈。 何为娇艳?这便是。 「薛姑娘果真国色天香。」秦公子自觉自己寻到了宝贝,他伸出手,想要去碰触孟竹的脸颊。 孟竹猛地后退一步,明俏也适时地挡到了孟竹身前。 「让开。」秦公子脸色一沉。 明俏咬牙怒瞪秦公子。 只听啪得一声,秦公子一巴掌打在明俏脸上,孟竹尖叫一声,眼泪顿时涌了出来,脱口而出道:「明俏……」 围观的人却并未听清孟竹这一声叫唤,只是有些不忍直视,但也不敢上前帮忙,毕竟陵州是秦知府的天下,在这个城里,谁敢惹秦公子,那都是不要命的。 秦公子朝家仆看了一眼,家仆立刻上前将明俏拉走,明俏苦苦撑着,仍是被拖了出去,有人往明俏脖子上劈了一掌,她便晕了过去,直接倒在地上。 孟竹见状,正要狂奔过去,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秦公子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竟还对她笑道:「薛姑娘,你这婢女不识趣,你还是乖乖跟本公子走吧。」 「无耻!」孟竹的心底蹿起一股怒火,只听啪得一声,她一巴掌甩在了秦公子的脸上,这一巴掌她用了十二分的力气,直打得掌心抽疼,微微发颤。 她没注意到,她袖口的药丸也因为这一掌甩了出去。 秦公子显然也被她打懵了,脸上的红印显而易见,围观的人都为孟竹捏了把冷汗。 「你敢打我?!找死!」就在孟竹往后退的时候,秦公子骤然回过神来,伸手就要往孟竹脸上挥去,就在这时,他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抓住。 下一刻,他的手腕便被人生生折断,整个人都被甩了出去。 刚刚围在周围的人不知何时已从中间让出一条路,供一队风尘仆仆、却一看就身份不凡的人马走过。 有那么一瞬,孟竹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定是在做梦吧,不然,沈令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令安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视线落到了她隆起的腹部上,他的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怒火,怀着他的孩子,不仅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竟然还傻愣在这里被人欺负! 「你是何人?你知不知道本公子是谁?竟敢对本公子下手?」秦公子痛得差点在地上打滚,「来人!给我杀了他!」 秦公子的家仆岂是沈令安的人的对手?沈缺不过让一个护卫上去,那些家仆转瞬就被打趴在地。 秦公子的脸色这才变了变,看了眼朝他走过去的护卫,磕磕巴巴道:「陵州知府是,是我爹!你们敢动我一根毫毛,就等着受死吧!」 沈令安听了,不由转过身看他,「带上来。」 护卫一听,拎起秦公子的脖子,就将他拖到了沈令安的面前。 沈令安一脚踢了过去,秦公子从胸口着地变成背部着地,沈令安抬脚踩上他的胸口,使劲碾了碾,直痛得秦公子哭爹喊娘,大声求饶。 沈令安微微俯身,嫌恶地看着他,「你是秦岩之子?」 v第五十六章 秦公子见沈令安直呼父亲的名字,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嘴上却仍是逞能,「没错!不想死就放开我!」 沈令安讥诮一笑,他的眸光明明平静,秦公子却只觉得后背发凉,竟有窒息之感,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被面前的男人一脚踢开,那一脚力道极大,他整个人被踢到墙上,又摔到地上,直接晕了过去。 沈令安看向其中一个尚能动的家仆,淡淡道:「让秦岩滚来见我!」 那家仆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退避三舍,但却仍忍不住偷眼打量沈令安,见他明知秦公子的身份仍然下手狠厉,又听他直呼知府之名,再看他通身贵气、气度不凡,显然是个不一般的贵人。 只是却不知这贵人和薛姑娘是何关系。 孟竹却没注意到周遭人八卦的眼神,她甚至没心思去看沈令安,此刻她正扑在明俏身前,哽咽道:「明俏,醒醒……」 沈缺很有眼力劲地走过去,给明俏喂了一颗伤药,道:「孟小姐,明俏姑娘没有大碍,我先将她抱回房吧。」 孟竹连忙点头,给沈缺指了明俏的房间后,紧跟着走了进去。 被忽视了个彻底的某个丞相大人微微蹙了蹙眉,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黑色药丸身上,刚刚他分明看到这颗药丸是从她的衣袖里甩出来的。 他俯身捡起药丸,盯着看了一会儿,交给身后的护卫,「查查这是什么。」 说完,他便抬脚进了门。 他的目光在这个小小的宅院里扫了一圈,眉头蹙得更深了,一想到她竟然在两个多月前就离开了京城,他的心里便忍不住一阵气血沸腾,他是真没想到,这个娇娇滴滴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竟有这个胆子在他眼皮子底下使了一出金蝉脱壳之计! 沈令安握了握拳,恨不能手撕了林青壑,要不是她帮孟竹隐藏踪迹,他怎么可能到现在才找到她? 不过,一想到林青壑说的那句「她如今有孕,受不得刺激,你万不可再叫她伤心」,他到底还是将一身的怒气压了下去。 沈缺站在明俏门口,看到自家主子恢复平和的模样,即便心里知道那是假象,也差点感动得泪流满面,要知道这一路上,主子的心情比过去那一个月还要糟糕,谁能想到孟小姐不仅有了身孕,而且一早就离开了京城呢? 在房间里给明俏检查伤势的孟竹浑然不知外面两个人的心里活动,一门心思都放在明俏身上。 明俏身上最明显的伤痕还是在脸上,秦公子那一巴掌打得着实用力,半边脸肿得高高的,孟竹看着便心疼,后悔自己打秦公子时没有更用力些。 孟竹给明俏的脸上擦了药膏,又检查了下她的身上,身上虽没有伤口,但是有好几处淤青,不过沈缺已经给她吃过伤药,想来休息一段时日便可。 孟竹帮明俏处理完之后,终于有心思去想外面的沈令安,她一时心乱如麻,不知自己该怎么面对他,真想躲在明俏的房间里不出去了。 可他既然已经来了,躲得了一时,却躲不了一世,她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开了门。 院门已经关上,院子里却只有沈令安一人,他负手而立,背对着她,沈缺和那一众护卫都守在外面。 孟竹一时更加紧张了。 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沈令安转过身来,一双深邃的眼眸锁在她的身上,孟竹的心口一窒,生怕他发怒,可他却只是看着她,并未开口说话。 孟竹迟疑片刻,还是上前两步,福了福身,道:「多谢沈相出手相救。」 语气极为客气,仿佛他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沈令安的眉心不自觉地蹙了蹙,他低了低头,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从带她去山间小居到现在,算算日子,应当是快五个月了。 从知道她有孕的那一刻,他的心中就五味杂陈,他盯着她的脸,问道:「有孕了为何不告诉本相?」 孟竹闻言,心中掠过一抹苦涩,脸上却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我知沈相对我无意,不想沈相因为孩子勉强自己给我名分。」 沈令安的拳头微微握起,第一次发觉她的笑容竟如此刺眼。 不,还有一次,那次在陆域的山庄,她亦笑得令他觉得刺眼。 「既然觉得本相对你无意,为何还想生下本相的孩子?你若想落胎,林青壑应该有的是办法。」沈令安忍住心中的怒气,朝孟竹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问道。 孟竹被沈令安这一逼问,一颗心不由微微发颤,她为什么想生下来,他又何必明知故问? 她的眼眶再次发红,却强迫自己抬头直视沈令安,「沈相觉得我的心意可笑还不够,还想将它踩在脚底践踏吗?」 沈令安倒是没想到孟竹会想到这一层,他不过是一时气怒,想逼她说出因由,却显然被她误会了,此刻她红着眼看着他,眼中的悲愤和委屈显而易见。 沈令安的心不知为何便软了下来,他伸手想去抚摸她的脸颊,却被她偏头避开,他敏锐地看到,她偏头的瞬间,有一颗泪甩了出来。 「本相苦苦找了你一个月都没说什么,你倒先委屈上了?」沈令安将孟竹拉到怀里,小心地避开她的肚子,声音不复冰冷,反而多了丝无奈。 孟竹想推开他,却又推不动,明明告诉自己不能哭,可眼中的泪却似开了闸的洪水似的,怎么都停不下来,她索性低着头,只是身子却因为哭得伤心而微微抽搐。 沈令安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抬起她的脸,拭去她的眼泪,「别哭了。」 孟竹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到低头为她拭泪的沈令安,阳光落在他的身上,为他的脸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芒,这一刻,孟竹竟意外感受到了他的温柔,她不自觉地止了眼泪,怀疑这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下一刻,沈令安突然低了低头,亲上了她的脸颊,他一边亲,一边低声道:「本相现在当真知道女人是水做的了。」 悦耳的嗓音里充满了无奈。 就在这时,宅子的院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只听沈缺的声音响了起来,「主子,秦知府……」 沈缺话未说完,就倏地转身出去,迅速地带上了门。 开玩笑,主子刚刚那凛冽的一瞥,简直比三尺寒冰还要冷,他要是再留下来,就太不知趣了。 而门外的秦知府,已然在刚刚的惊鸿一瞥中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那在他印象中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沈相,此刻竟在温柔地亲吻一个女子的脸颊。 可这一幕,却无疑让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v第五十七章 家仆来报信时,他心中还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但碍于对方语气太强势,又考虑到自家儿子,所以他犹豫半晌,到底还是来了,还带上了衙门的一众捕快,若是来人胆敢假冒朝中贵人,他一定要他好看,可待他看到沈缺时,便知道自己大祸临头了。 而看到刚刚那一幕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明知道自家儿子生死不明地躺在旁边,也不敢去看一眼。 家仆可是说了,他的好儿子看中了一个美人,想要强抢时被贵人逮个正着。 而他刚刚那一眼让他知道,那绝不仅仅是他的好儿子强抢民女被沈相撞到那么简单,要知道以沈相的性格,绝不会管这等闲事,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儿子想强抢的是沈相的女人! 而且他要是没看错,那女子已经怀孕了! 明明是寒冷的冬天,秦知府却想得满头大汗,只觉得阎罗王已经在向他招手了。 刚刚的捕快早已让他遣了回去,队伍里的王捕快看到孟竹门口的情形,直以为孟竹出了什么事,可偏偏知府大人如今就跪在门口,他也没办法上去打听情况。 原先在围观的人早就各回各家了,毕竟哪个不要命的敢围观知府下跪,待日后知府大人想算这笔账,倒霉的就是他们了! 不过,仍然有人透过门缝偷偷看这边的情况,但孟竹的门口却没有丝毫动静,那些护卫仍然一言不发地站在外面,知府也一直跪着没动。 门外已然照不到太阳,冷风习习,院子里仍然能晒到太阳,不过孟竹知晓沈令安有事要处理,便顾自回了房。 孟竹有孕后本就嗜睡,今日闹了这么一出,也有些筋疲力竭,便脱了厚实的外衫,穿着中衣躺到了床榻上歇息,只是却脑子里却迷迷糊糊的,想着刚刚在院子里,沈令安的话,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似乎跟她想像中的有些区别。 不过她转念一想,应当是因为她有孕了,所以他才会克制自己的脾气吧? 孟竹露出一个苦笑,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被留在院子里的沈令安沉默了会儿,把沈缺叫了进来,唔,烧水沐浴。 这十几日,他们几乎日夜兼程,鲜少歇息,就连洗漱也是匆匆而为,沈令安已经快要忍到极致。 不过这个小宅子虽有浴房,却极是简陋,只有浴桶,沈令安心中嫌弃,却也只能将就。 待他沐浴更衣出来,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将暗,沈缺站在院子里,低声问道:「主子,可要叫秦知府进来?」 「让他跪着。」沈令安扯了扯唇,便推门进了孟竹的房间。 孟竹已经缩在被子里睡着了,嘴唇也藏进了被子里,只余一双眼睛和鼻子露在外面,不过眉心却微微蹙起,似是睡得并不安稳。 沈令安看了一会儿,脱掉外衫,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他奔波一路,难掩疲惫,将孟竹揽进怀里,便也睡了过去。 一个时辰之后,孟竹率先醒过来,见沈令安竟躺在自己的床榻上,还揽着自己,她的脸色一变,刚动了动身子想要坐起来,沈令安就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极是漂亮,此刻他没有发怒,不似寒潭,却似一汪清泉,孟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倒映在他的眼睛里,一时微愣。 趁着孟竹愣住的瞬间,沈令安欺身过去,吻住了孟竹的唇,倒不似从前激烈粗鲁,也不知是否顾及她怀着孕,这个吻竟出乎意料地温柔。 孟竹的睫毛颤了颤,不知为何竟哭了。 沈令安察觉到了,他的唇移到她的眼睛上,吻干她的眼泪,叹息道:「怎的又哭了?」 「沈相打算如何安置我?」孟竹沉默半晌,终是忍不住问道。 她很清楚,他既已亲自找上门来,便不可能再放她离开了,而她经历了郑有才和秦公子这两件事,已然明白她以前想得太天真了,就算易了容,也有露馅的一天,她和明俏独自在外,根本不可能过上真正安稳的日子。 所以她想,那便跟他回去吧,至少,除了他之外,没人敢上门欺负她。 「你想本相如何安置你?」沈令安亲了亲她的唇角,慢条斯理地问道,嗓音略低沉,像是在她耳边低喃。 「孟竹不敢奢求名分,沈相可以为我安置一个别院,不必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沈令安闻言,眸光微微一沉,「你想本相的儿子一出生,便成为见不得光的私生子?」 孟竹心中一酸,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低声道:「待沈相娶妻纳妾,多的是能见光的儿子。」 沈令安冷笑一声,孟竹听了,眼睛更是不敢看他,脸色微微泛白。 「孟竹你可知,本相若是不将你放在心上,你便是逃到天涯海角,本相连想都懒得想你,更别说本相亲自来找你?」沈令安伸手捏住孟竹的脸颊,在她唇上狠狠地咬了一口,只咬得她闷声呼痛。 孟竹却傻住了,他刚刚说了什么? 难道他的意思是,他将她放在心上吗? 孟竹不敢相信,她颤着唇问道:「沈相难道不是因为我肚子里的孩子吗?」 沈令安闻言,更是冷笑出声,他抬起她的下巴,一双眼睛雾色沉沉,「若是本相不在意你,却在意孩子,你此刻怕早已带着你的孩子下了黄泉。」 孟竹的心倏然一惊,只听沈令安继续道:「这世上的东西,人也好,物也罢,从来只有本相不想要的,没有本相不得不要的。」 沈令安说第一句的时候,孟竹大概听明白了他的意思,就是说他在意她,所以才连带着在意她肚子里的孩子? 可她还来不及欣喜,又听他说了第二句,她脑子一转,又有些迟疑了,她挣扎了会儿,弱弱地问道:「可是我不就是你不得不要的?静法寺那次……」 沈令安没想到孟竹的思绪又发散了,竟然联想到静法寺那次,那次绝对是沈令安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沈令安再次咬上孟竹的唇,咬牙道:「所以你没被本相杀了,就该感激涕零了!还敢怀着本相的儿子离家出走!」 突然,孟竹的肚子咕噜一声响了起来,沈令安一愣,微微移开唇,就见孟竹红着脸道:「沈相,你儿子饿了……」 「……」沈令安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向门外,「沈缺,备饭。」 沈缺早已想到主子醒了会饿,所以早就派人准备好了,一直热在厨房里,等沈令安和孟竹穿戴完毕后,便命人送了进去。 v第五十八章 明俏已经醒了,知道沈令安来了之后,莫名松了口气,要是让自家小姐落到那秦公子手里,那她真的万死难辞了。 此时她正站在院子里,看着沈缺送完饭出来,还贴心地带上了房门,在他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明俏喊了一声:「沈缺大人。」 沈缺脚下一个踉跄,连忙道:「明俏姑娘,你可别喊我大人。」 明俏点头,重新喊了一声,「沈缺。」 沈缺:「……」可以叫沈缺公子啊,为什么就直接叫名字了?没听到他喊她明俏姑娘吗? 「沈缺,我看你武功高强,能不能指点我几招?」明俏可看不出来沈缺心里在想什么,直奔主题。 这次她不敌秦公子的家仆,害得小姐差点身陷险地,说明她武功还是太弱,需要高手指点! 沈缺没想到明俏这小姑娘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倒是有点追求,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被人请教武功,当下痛快答应了下来。 于是,没过一会儿,孟竹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习武声。 「明俏醒了。」孟竹眉梢一喜,便放下碗准备出门,哪知沈令安却一把将她拉住,又给她夹了一些菜,道:「先吃完。」 孟竹偷偷瞧了沈令安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仍是淡淡的,但是看起来却似柔和了许多,其实这顿饭孟竹吃得心不在焉的,她的脑海里一直想着沈令安对她说的话,她甚至不敢相信那些话是沈令安说的。 过了许久之后,孟竹终于想明白了,也许他确实对她有了一星半点的在意,可是她知道,那也只是一丁点的在意罢了,不然,他不会利用她迷惑政敌…… 他大概都忘了,连他的政敌都觉得她可怜…… 其实,她要他这一星半点的在意何用呢?她已经什么都不奢求了。 可是她何尝不明白,只有凭着他这一星半点的在意,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才能在这世间安稳地苟活。 所以孟竹想,那便这样吧,相信他对她的在意,顺从他,跟他回去,由着他安排她的去路……把她对他的心意都埋藏起来,不去期待什么,便也不会伤心难过。 沈令安看着孟竹的表情几番变化,从心不在焉到纠结迷茫,再到一种莫名的类似破釜沉舟的坚定,沈令安眯了眯眼,发现自己的心情不是很好。 想到此,沈令安放下筷子走了出去,对着在院子里非常尽心尽力指点明俏的沈缺喊了一声:「把人带进来。」 沈缺对自家主子的情绪最是敏感,瞬间就听出了些许不对,他转了转眼珠子,心想,这秦知府大约要倒大霉了。 在门外跪了近两个时辰,膝盖早已跪得没有知觉的秦知府几乎是爬着进了大门,冻得全身都发僵了,连声音也僵着,只听他哆哆嗦嗦道:「下官拜见沈相。」 沈令安站在院子里,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知府,慢悠悠地开了口,「本相在京中时,一直听闻秦知府管理陵州有方,正巧户部侍郎李大人在年前升迁,侍郎之位有了空缺,本相原本准备将秦大人调至京中,填补这个空缺。」 秦知府听了,眼睛都亮了,他虽任一州知府,可仕途之路的顶尖位置,到底还是在京城,他早就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被调至京城,听到沈令安这番话,心中心湖澎湃,冻僵的脑子竟有些不好使,愣是没听出点弦外之音。 沈令安见状,不由扯了扯唇,「可惜秦知府今日太让本相失望了,秦知府连儿子都管教不好,本相如何相信你可以管理好陵州,可以协助户部尚书管理好户部?」 秦知府这才有些反应过来,一颗心顿时从高处狠狠跌落,直摔得他差点背过气去。 沈令安素来知道如何拿捏人心,先给一个人营造希望,将他捧到高处,再轻而易举地打破他的希望,不过是个小把戏罢了。 秦知府朝沈令安爬了过去,涕泪交加道:「沈相明鉴,下官一时失察,才让犬子作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下官回去一定严加管教,绝不让此事重演。」 「哦?秦知府准备如何管教?」 秦知府一时有些语塞,那是他的独生子,平日里宝贝得不得了,不然也不至于让他在陵州城横着走,他这一下午都在想着怎么给儿子脱罪,哪里想过如何管教儿子? 但事到如今,他自然不能没有表示,当下咬牙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是犬子?下官回去便命人杖责五十棍,定要他牢记教训,不敢再犯。」 「五十棍?」沈令安轻笑一声,语气里的意味深长令秦知府的心颤了颤,额头再次冒出大颗大颗的冷汗。 他小心地擦了擦汗,咬牙道:「下官说错了,是、是一百棍!」 「秦知府既如此有心,便在此处打吧,也让本相看看,秦知府的铁面无私。」沈令安这才似满意了些,挑了挑唇,「来人,将秦公子拖进来。」 那秦公子早已醒了,见自家老爹跪在门口,知道是来了不得了的人物,倒也不敢放肆,跟着秦知府一起跪在门口,只是他被沈令安断了手,又受了内伤,早就快撑不下去了,此刻听到里面的话,更是骇得脸色发白,连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护卫已经迅速地准备好了长板凳和板子,一把将秦公子按到了板凳上。 秦知府眼看爱子吓得面如土色,心中哪里能好受?可他也不敢说什么,佯作痛心状,厉声喝道:「闭嘴!为父早就告诫过你,你身为父母官之子,定要爱护百姓,决不可欺辱百姓,你把为父的话当成耳旁风,竟还敢强抢民女,为父今日一定要让你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秦知府说着,看向沈令安,狠心道:「沈相,您动手吧!不用顾及下官的面子,该怎么打就怎么打!」 「爹!」秦公子听到自家老爹的话,悲愤地叫出声,却被自家老爹狠狠瞪了一眼。 沈令安瞥了眼沈缺,「秦知府都说了,该怎么打,就怎么打,还不动手?」 沈缺得令,亲自捋起袖子上了场。 很快,院子里就想起了秦公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沈缺下手,自然不会留情,秦公子的屁股没两下就皮开肉绽了。 「大人饶命,饶命啊……爹,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救救我!」秦公子涕泪交加地喊道。 秦知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心疼得快要晕过去了,可再心疼他也不敢上前。 沈令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道:「听秦公子这般惨叫,本相都有些不忍心了。」 秦知府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希冀,却听沈令安继续道:「来人,把秦公子的嘴堵上。」 秦知府:「……」 孟竹在房里自然也听到了秦公子的惨叫声,听得她的心砰砰砰直跳,直到沈令安命人堵住了他的嘴,才觉得好受了些,但那板子一下又一下地落到皮肉上的声音,仍是让她有些心惊肉跳。 秦公子本来便细皮嫩肉,下午又受了伤,才打了三十大板,就昏过去了。 v第五十九章 秦知府面如土色,双手都开始哆嗦了,这可是一百大板呐!这一百大板打下去,也不知自己这儿子还有没有命在? 可是,他愣是没敢开口求情,他还年轻,儿子可以再生,但是官位要是保不住了,那他这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更何况他知道沈相的做派,如果没有这一百大板,儿子可能连性命也不保了! 至少现在,还能给儿子争取一线生机。 等到一百大板打完,秦公子已经气若游丝,离断气只剩一步之遥了,沈令安淡淡地看了一眼,道:「本相乏了,秦知府请回吧。」 秦知府如获大赦,连忙叫来候在外面的家仆,将自家儿子抬了回去。 秦知府一出门,太平巷各家各户的大门都悄悄开了一道缝,他们自然也听到了秦公子的惨叫声,如今看着秦公子被抬出来,纷纷瞪大了眼,越发好奇那贵人的来历了。 沈缺手脚麻利地让人收拾了现场,打定主意不能让未来夫人闻到一丝血腥味。 沈令安仍在原处站着,似乎并没有进房的打算,沈缺正觉得奇怪,就见一护卫从外面走进来,快步走到沈令安面前,轻声禀报道:「主子,那颗药丸查过了,是毒药,里面的主要成分是砒霜。」 护卫话音一落,沈令安的脸色倏地沉了下来,眸中的温度直线下降,直瞅得沈缺心惊胆战。 只见沈令安倏地转身,推门进了孟竹的房间,那动作绝称不上温柔。 此时的孟竹正在灯下做小孩子的衣裳,衣裳已经成型,她正在缝制袖口,就见沈令安猛然推门进来,她吓了一跳,抬头看了过去。 沈令安的肚子里本来有一股无名火在蹿,此刻看到她略带惊吓和不安的面容,再看到她手中的针线和小衣裳,那股火焰不自觉地便熄了下去。 人生第一次,沈令安的心因一个女人产生了陌生的痛感,一想到他今日若是没有及时赶到,她已服毒自尽,一种莫名的痛和恐慌便袭上了心头。 得知她失踪时,他没有慌;沈缺花了一个月仍未找到她时,他也没有慌;他只是觉得焦躁、愤怒,气她竟然敢逃,他甚至想过等他找到她后,要如何惩罚她,因为他知道,她迟早会被他找回来。 甚至,当他在林氏医馆听到她有孕时,他也没有慌,那只是令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而已。 而此刻,当他知道,他差一点就只能见到她的尸体的时候,他知道,他慌了。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他都有一种想要杀人的嗜血冲动。 当沈令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想法的时候,他的脸色僵了僵,事到如今,他终于愿意承认,他沈令安,竟然喜欢上了一个女人,比在意更上一层的喜欢。 下意识的,沈令安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他曾经痛恨这个女人,恨她加诸在他身上的耻辱,恨到处心积虑想要毁掉她,所以他明知她是闺阁女子,仍然找她寻欢;明知她想要名分,却假装不知道;明知她会陷入险境,仍然选择利用她…… 而到了最后,他却喜欢上了她。 沈令安的脸色变了又变,拳头握了又握,就在孟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身走了出去,迳自走出了宅子。 孟竹:「……」 就在这时,明俏敲了敲孟竹的房门,「小姐,热水烧好了,可以沐浴了。」 「我这就来。」孟竹应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小衣裳,走出了房间。 明俏在浴房里生了火炉,里面丝毫不冷,孟竹向来喜欢一个人沐浴,所以明俏扶着她进了浴桶之后便出去了。 孟竹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却在回想刚刚沈令安的表情,他明明是很生气地推门进来,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可越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竹就越是心慌。 不过这心慌也只持续了一阵,孟竹就镇定了下来,她如今的处境已经再糟糕不过,也不会再糟到哪里去了,实在没什么可怕的。 孟竹还在沐浴,院子里的沈缺已经看到自家主子去而复返,眼看他要往孟竹的房间而去,沈缺连忙上前道:「主子,孟小姐在浴房。」 沈令安听了,脚步便往浴房而去。 过了会儿,沈令安突然顿下脚步,转头看向沈缺,「以后叫夫人。」 守在浴房门口的明俏正准备拦下沉令安,一听到这话,跟沈缺一样呆了呆,这一呆,就错过了时机,待她反应过来,沈令安已经进了浴房。 明俏看着紧闭的房门,内心挣扎片刻,最终还是默默地停在了原地。 孟竹乍一听到推门声,以为是明俏进来了,虽然沐浴时都是一个人,但碍于现在肚子大了,身子没有以前灵活,为了防止不小心摔倒,明俏都会进来伺候她更衣。 孟竹也洗得差不多了,于是从浴桶里站起来,几乎就在她站起来的同时,身后的人倾身上前抱住了她。 孟竹吓了一跳,差点就要尖叫出声,一转头,就看到了沈令安英俊的侧脸。 「孟竹,以后本相会保护你。」沈令安一只手环着她的肩膀,一只手贴在她那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身上,他的嗓音低沉却坚定,似是在向她许诺,「从今往后,无人再敢欺到你头上。」 先前他知晓她存了服毒自尽的心思时,心中恼她如此草率就选择这种绝路,可冷静下来想想,他有什么资格怪她?他若是能护着她,又岂会让她走到这种地步? 沈令安这人做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优柔寡断,既然已经确定自己喜欢上了孟竹,也不会再自欺欺人,故而便顺着自己的心意,向孟竹作出了承诺。 但孟竹哪里会知道沈令安心中的想法,她只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想,只因此刻两人的姿势着实尴尬,她磕磕巴巴地问道:「沈,沈相,你可否容明俏先进来帮我更衣?」 沈令安似这才注意到她身上还滴着水,他的目光落到孟竹身上,眸色微微一暗,「何必要明俏?本相就可帮你。」 「……」听到沈令安这话,孟竹整个人石化了一瞬,待她反应过来,沈令安已经拿过一旁的面巾,为她擦拭身上的水珠。 孟竹的身子更僵硬了,脑子一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脸上和身上都开始发烫。 「水快凉了,出来。」 「……」孟竹面红耳赤地呆立着,白嫩的肌肤更是因此一寸寸泛了粉色,怎么出去?跨出去? 光是想想都羞窘地想要晕倒过去。 下一刻,孟竹被失去耐心的沈令安抱了出去。 v第六十章 孟竹:「……」 孟竹快要晕倒了,身体僵硬地跟石雕似的,虽然她告诉自己要顺从沈令安,但他这样的举动还是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打死也想不到,沈令安会为她擦拭身体,更想不到,他会为她更衣。 更衣? 孟竹猛地回过神来,发现沈令安已经为她穿好了亵衣亵裤,正认真地看了眼下一件衣服,然后为她套上。 只是,他毕竟没有为女子更衣的经历,女子的衣服又与男子的不大一样,故而费的时间比较久,动作也稍显笨拙。 孟竹呆呆地看着他蹙眉为自己穿衣裳的模样,觉得自己的心竟不受控制地微微动了一下。 她咬了咬唇,不由在想,他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变得温柔体贴,来动摇她想埋藏自己心意的决心。 过了好一会儿,沈令安才为孟竹穿好衣裳,他一抬眼,就看到孟竹咬着唇,脸色纠结地看着他,竟隐隐还含了控诉的神色。 「怎么?嫌本相穿得慢?」沈令安的目光落在她娇艳欲滴的红唇上,眸色暗了暗。 「……」孟竹忙摇头,沈相纡尊降贵为她穿衣裳,她哪里敢嫌弃? 「那本相为你穿了衣裳,你准备怎么感谢本相?」沈令安的手揽在孟竹的腰上,他低了低头,鼻尖几乎要贴上孟竹的脸,只听他缓缓问道,低沉的嗓音里竟带了丝让人酥麻的性感。 孟竹的脸腾地便红了,沈令安也不等她回答,兀自低头索取了自己的报酬。 孟竹的呼吸顿时便紊乱了,一双漂亮的眼睛水光潋滟,直勾勾地看着沈令安,勾得沈令安的眸色暗了暗,不由伸手遮住了她的眼。 「不要这么看着本相。」沈令安松开孟竹的唇,在她耳边道:「本相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孟竹默默地垂了眼,心想,这不是早就是明摆着的事实吗? 他要是正人君子,她也不会珠胎暗结…… 回到房间后,孟竹发现桌上堆了厚厚一沓文书,沈令安见了,开口道:「你先睡,本相还有事没处理完。」 说着,他就坐到桌前,开始处理公务。 孟竹不由愣了愣,想必是他在路途上没有时间处理,所以堆积了这么多。 孟竹莫名地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理亏的一方,当朝丞相为了找她,抛下堆积如山的公务,千里迢迢追到陵州,怎么想都好像是她在使小性子。 她抿了抿唇,他既要处理公务,她自然不会打扰他,当下绕过屏风,上了床。 往常这个时候孟竹早已进入梦乡,可今天她却怎么也没有睡意,她侧过头,透过屏风看向外面端坐着的男子,他从未在她面前处理过公务,她有时候甚至觉得他不像个丞相,反倒像是个风流的世家公子,总是逮着个机会便与她亲热厮混,丝毫无视世俗想法,亦不知循规蹈矩为何物。 此刻看见他认真专注的模样,孟竹的心里不由泛起一丝异样,过了会儿,她近乎仓惶地闭上眼,这个人即便坐着不动,都能对她造成巨大的影响,她要如何在以后的相处中克制住自己的心不起波澜? 她咬了咬唇,为自己的没出息感到分外懊恼。 没过一会儿,她感觉到烛火被吹灭,然后听到脚步声传过来,她的身子微微一僵,连呼吸也停顿了片刻,竟有些莫名地紧张。 被子被掀开,沈令安带着暖意的身体钻了进来,孟竹被他揽进怀里,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张什么?」 沈令安的身体跟暖炉似的,温度隔着贴身的衣裳传到孟竹的身上,孟竹觉得整个人都烫了起来,连脸上的温度也升高了。 「没紧张……」孟竹小声地回道,「你不处理公务了吗?」 「明日再处理。」沈令安应了一声,他的手慢慢覆到孟竹隆起的腹部上,「本相听说女子怀孕时最是辛苦,可是如此?」 他的嗓音低低的,在这黑暗的夜晚,带着似水的温柔,话中的关切让孟竹微愣,似乎怎么也不能想像这话是从沈令安口中问出的。 孟竹的眼眶开始发酸,当然辛苦,不止是因为那令人难受的孕吐,还有孩子父亲的缺席,如果她嫁给一个普通的人,那么这段时日,她的夫君会陪着她,照顾她,一起等待孩子的到来。 可她却只有明俏。 孟竹强忍住眼泪,摇了摇头,她没有说话,生怕一出声,就泄露心中的想法,会让他洞悉,她也曾期待他的陪伴。 「以后本相会陪着你。」沈令安亲了亲孟竹的额头,缓声道。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击中了孟竹的心,她眨了眨眼,终是没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任它流淌了下来。 沈令安察觉到了,他的手抚上孟竹的眼角,声音更低了,「怎的哭了?」 孟竹只摇头。 沈令安叹了口气,为孟竹擦掉眼泪,「本相越来越拿你没办法了。」 孟竹将脸埋进沈令安的胸膛,慢慢止了眼泪,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动摇,不要被他迷惑,这并不代表他爱她…… 睡意慢慢涌上,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扑倒相爷》卷一 作者:温澜 02、《扑倒相爷》卷二 作者:温澜 03、《扑倒相爷》卷三 作者:温澜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