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奴犯上 上》 序言 【序言 不当公主,做自己的女王】 典型天蠍座的她,大概是我朋友中最强势的人了。不过她言行举止像女汉子,剥开来看却长了颗少女心,会用锋利的言词穿透人,可她的机智又让人不由自主被她吸引,最後忍着痛靠近,才发现她的脆弱藏在尖锐下,犹如幼小又强悍的刺蝟。 最近,这位犀利女孩恋爱了,眼光颇挑剔而且也不算好相处的她会被什麽样的男人征服,实在让我们好奇不已,是高富帅吗?是温柔体贴、浪漫多情吗?还是跟外星人都教授一样有「超能力」?但答案都不是这些,而是更平凡的,因为他能逗她笑。 说真的,能让那骄傲的大女人变得柔软,这还不算是「超能力」吗?只是这个超能力不是属於任何人的,而是爱情带来的礼物。交往期间,她被呵护得无微不至,可惜这段路没能走太久,很快就画上了句点,理由是──交往时,她仍保有太多的自我。 或许那就是俗称的公主病,但有许多骄傲是天生的、更是後天养成的,也许棱角会磕得人生疼,可那便是最真实的她,她所喜欢的自己,然而那男孩没能真正看见她尖锐底下的柔软,着实令人唏嘘。 蓝海新人惜月《妾奴犯上》中,也有位特别的小丫鬟素锦,当主子沈洵不高兴、不愿意喝药了,随时都能把药碗砸了、对她不理不睬,这就是奴婢的宿命,一介下人永远都无法和高高在上的主子讲人权。然而,关起门後却完全不一样了,素锦会皮笑肉不笑的冷待沈洵;故意挑起他兴趣了,却又突然离开现场,喂他吃苦药、让他独守空闺……她有好多种办法可以整治他,而且,是他默许的。 默许的原因就待我卖个关子吧,这边要说的是,无论身分如何改变,女人在爱情关系里所能保有的地位,其实也关系着和另一半的相处,爱情里两个人很难对等,那麽在这个不对等中,女人往往看的是对方愿意给你多大的自由、多大的容忍、多大的天空,即使你是只落水的凤凰,在他眼中,你永远有着最耀眼璀璨的羽毛,永不凋零。 相反的,过了热恋期,当化学反应不再时,男人当初欣赏你的独立自主,如今嫌你强势犀利;当初喜欢你的反应灵活,现在说你随波逐流。那麽,无论你是凤凰或山鸡,对方都不可能把你当公主看待,他更不可能是你的白马王子。 看《妾奴犯上》时,我最喜欢沈洵那拿素锦没辙,想生气又带着淡淡纵容微笑时的桥段,有时浓有时淡,但不时能看见他对素锦的呵护与包容。当遇上了这样的男人,即使女人公主病又如何?为了回敬他的爱情,公主也会成长为女王,为爱、为他勇敢辉煌一次! 第一章 【第一章 与世隔绝小东院】 待素锦亲手点燃了沉香,屋里弥漫起蒙蒙的雾气。 坐在正中,面容端严的沈府老太太才悠悠道:「你家爷又要新药了?」 穿着青裙素袄的素锦垂了头,道:「先生的药方都开了,就差这一味。」 老太太旁边的马婆子发出一声嗤笑,眼皮向上翻了翻,随後被老太太一记眼刀制止住了。 老太太端着茶盅,吩咐一旁丫头把东西提出来,「这是首乌半两,你每日到我这里取一次。」 接下首乌,素锦谨慎应道:「是。」 老太太这才扫她一眼,慢吞吞地道:「这些年辛苦伺候主子,也难为你了。」 她低垂眼眸,本本分分地道:「是奴婢的分内事。」 见老太太把眼睛闭上了,素锦便退出房。 等素锦走了以後,马婆子撇嘴道:「老太太,看这叫什麽事儿,今天要人参,明天要首乌的,一天比一天要得贵重,都不知是真的忠心呢,还是别有居心。」 老太太眸光有些意味不明,半晌才说:「管她呢,再怎麽样也翻不过天,这点东西还要不穷府里,由她折腾去。」 马婆子又撇了撇嘴,才作罢。 在院子里等着的荔儿早就急了,一见素锦出来,几步抢上来道:「我的好姊姊,你怎地进去了这样久,难道老太太又为难你了不成?」 素锦一皱眉,「荔儿。」 荔儿悻悻然住了嘴,想起不是在东院,忙下意识看看周围有无旁人,遂嘟囔道:「最近要些东西越来越难,真不知老太太怎麽想的……」 素锦道:「老太太怎麽想的不用你多管,快跟我回东院。」 荔儿心里也一肚子气,本来她跟出来纯粹是为了帮忙,东院距离主院较远,二少爷体恤素锦一个人拿东西辛苦,让她来帮着分担一些,万万没想到老太太只给了这麽点东西,连带着她也成了摆设。 路过归雁园的时候,荔儿见到里面大红灯笼高挂着,满是喜庆富贵,觉得扎眼,心里更来气。 当下低声连珠炮的对素锦说:「都是这个女人!凭什麽我们东院荒凉偏远,她的院子就这麽漂亮堂皇。自打她来了之後,府里就没有安宁过,气死我了!」 素锦没有说话,只快步朝前走。 荔儿抱怨了一路,眼看进了东院,她还是不住的说:「依我看,非得把这事都禀报了二少爷,省得那些小人天天欺负咱们!」 素锦猛地顿住了脚,回身看着荔儿。 荔儿没料到她会突然止步,一时不察,差点撞上,险险才停住了脚,小声叫道:「素锦姊姊……」 素锦凝眸注视着她,顿了顿才开口,「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我都可以当没听见。只不过,今日的事不许对二少爷提半个字。」 素锦并没有呵斥,说话声音也不大,但荔儿对上她那双眼睛,就莫名没了底气。 但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可是她们都欺负到咱们头上了……」 「谁欺负到头上了?」素锦脸色微沉,「你倒说说,有谁欺负咱们了?」 荔儿脸色变了变,终归还是有点脑子,没有真的说出来。别看她一口一个二少爷,还要说告状,其实真正在二少爷跟前得脸的,只有素锦。 她心里顿时起了悔意。 素锦没有再逼问,等荔儿好不容易有勇气把头抬起来,才看见素锦竟然已走远了,她跺跺脚,随即追上去。 远远传来素锦的话—— 「你以後不必跟着我出来了。」 荔儿是五年前买进来的丫头,那时候,沈府已经有了一个过继来的、名义上的沈府长子。荔儿後来才知道,她要伺候的人,虽是名义上的二少爷,但其实他才是沈府真正血脉的亲子。 与其他丫鬟比,荔儿的资历短,却又比新人长,许多事她没有老人知根知底,但又比新人敢说话。可饶是荔儿这般大胆,有时再不情愿,也得称另一个人为大少爷;称他娶的女人为大少夫人。 今日被素锦驳斥,她也知是自己冲动之下口无遮拦,不觉又悔又恼。 沈府家大业大,光独立的大院落就有三个,东院算是其中最偏远的。 素锦拎着半两首乌,走进沈洵的院子,守在门口的大丫鬟花期,立即迎了上来。 素锦问:「伺候少爷梳洗了吗?」 花期道:「少爷还没醒呢。」 素锦看了看紧闭的房门,片刻道:「那你们注意房里的动静,我先去煎药,回头若少爷醒了,一定要先让少爷用膳。」 花期应了声。 眼看素锦走了,荔儿後脚就跟着进门,花期看见,立即逮着她问是怎麽回事,明明一同去领药,怎会和素锦一前一後回来。 荔儿心里还有气,就嘟嘟囔囔了道:「咱们少爷才是嫡出,用得着这麽夹着尾巴做人吗 」话竟是冲着素锦背影去的。 花期赶紧拍了她一下,「瞧你说什麽话!」 虽然还不知具体发生何事,倒也不敢再问了,花期慌忙推着荔儿往院里走。 开药方容易,熬药过程难,尤其是大夫特意叮嘱的工序,更是分毫都错不得。 所以每回熬药,素锦都是亲自动手,下人们都知道这点,所以只在一旁打打下手,那药罐子却是一点也不敢靠近。 等素锦终於按熄火苗,用布包了药罐子小心端下,已然过了大半天工夫。 素锦小心地端着药进屋,抬眼看了看床上已坐着的男人。 男子只披了件薄衣,双眼闭着,看那身形似乎弱不禁风。 素锦缓步上前,似乎也不在意眼前人是否真的醒了,便叫了一声,「二少爷。」 男子果然不曾睡着,闻声转过了脸,一双如潭深眸投过来,只觉淡彩流光,先前那一丝孱弱感倏地不见了。 素锦低垂着眉眼,恭谨的双手捧药上前,「奴婢有罪,请少爷喝药。」 沈洵微微眯着眼,半晌道:「你去了半天,就是为了这个?」 素锦没有答话,把热气腾腾的药碗又朝前送了送。 沈洵手一伸,握住碗边,端着,晃了几晃。 素锦刚往後退,他手一翻,滚热的汤药就倒进了床头的花盆里。 她精心熬了一个时辰的药,就这样流淌在乌黑的土里。 霎时一屋子人全都倒抽了口气。 素锦在床边跪下来,「二少爷,奴婢熬了一锅还在火上,少爷不愿意喝这碗,奴婢再去盛一碗。」 沈洵默默看着她,良久笑了笑,「你就是不放弃是不是?」 「服侍您是奴婢的本分,何来放弃的说法。」 沈洵看了眼一屋子的下人,淡淡地道:「出去。」 话音一落,所有人就乖觉地鱼贯出屋,谁还敢留在这找晦气。 等屋里没了其他人,沈洵双手撑着床边,费力向前坐了坐,看素锦依然安静地跪在床前,身子一动也不动,他不禁喟叹,「知不知道,就算你不做这些,也没人会怪你。」 素锦仰起脸看他,轻声道:「少爷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了别人好生照顾自己,老太太每月送这麽多东西,都是为了少爷,少爷也该体恤老太太的一片心。」 沈洵嘴角噙着一丝冷淡的笑,「这话,你每一段时间就要说一遍,我听你说了多少年了,你累不累?」 素锦垂眸淡淡地道:「奴婢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请少爷理解。」 沈洵宛若深潭的眼眸看了她良久,不管他眼神是何含意,素锦都不为所动。 她低垂着头,带着恭敬却又坚定的坚持着。 不知是哪点撼动了沈洵,他忽然轻叹口气。 第二章 和以往很多次相同,沈洵不能支撑自己的身体太久,随即无力地躺回床上,「叫花期端剩下的药来吧。」 素锦终於站起身,「少爷肯在乎自己,奴婢便不会再烦您了。」 药喝完了一碗,还剩小半锅,素锦吩咐人把药再次放在火上热着,等晚上沈洵要洗脚的时候,那小半锅药便被倒进了滚烫的洗脚水里。 素锦再次来到床边,轻轻把沈洵身上的被子揭了,口里道:「恕奴婢冒犯。」 她伸手扶他坐在床沿,小心地捧起了他的双腿,将之慢慢放到热水盆里。 花期在一旁低着头,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不忍。这样一个清风俊朗、貌似潘安的男子,双腿竟然是废的。 由於屋里已经没她的事,花期不忍再看,默默退了出去。 洗脚盆上还飘着丝丝热气,素锦的手指在沈洵的腿上轻轻捏着,边问:「少爷若是感觉到不适,定要告诉奴婢。」 沈洵淡淡一笑,「这又是跟哪个大夫学的方法?」 素锦也不抬头,只回道:「是奴婢从书上看来的。」 沈洵道:「说你不放弃,你还真不放弃。」 素锦捏得很仔细,从脚踝开始,腿上每一处她都认真按上几遍,哪怕手下是好似没有生机的皮肉,也没有半分打混,少顷额上已起了一层密密的汗。 沈洵目光微动,「怎麽不说话?」 只听素锦声音极轻的说道:「少爷,奴婢一定会报答您的。」 沈洵身子僵了僵,望着跪在身前为他捏脚的素锦,他忽然有种怎麽使力都无法摆脱的负重感。 此时素锦缓缓起身,拿布替他擦乾了脚,便端着盆水向外走。 到门口的时候,身後传来沈洵幽幽的话—— 「素锦,我告诉过你吧,我的腿曾经请本朝最好的太医看过,他说无药可医。」 素锦顿了顿,微微侧过脸道:「身为医者,自身大多存在局限,就算是太医,也不见得能治百病。」 沈洵眸光深黯,没有一点光泽,盯着自己无力下垂的双腿。 「少爷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这世上最难过的是什麽?虎落平阳,凤凰落架,再往下说,还有英雄末路,美人迟暮,每一种都叫人感叹命运的捉弄。 素锦在沈府八年,几乎每晚都要自梦里惊醒,梦中那一场大火也烧了整整八年。长年忍受这样的梦魇,若问还有什麽是她不能忍的,答案是没有。 她自知永远不会是最悲惨的那个人,但同样也永远成不了最幸福的人。 素锦得空了就想起主院的事,荔儿那丫头说起话来没轻没重,怕也是因为这些年在东院过得顺风顺水,太过舒服了,就真以为东院是无比安全的地方,胆子也越来越大。 有这种想法的,不会只有荔儿一个,所以素锦更担心,这样放肆的风气如果助长,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毕竟东院只是东院,一旦出了大门,压在他们上头的,才是真正的沈府主人。 素锦有什麽事都会先告诉沈洵,是以这天用完了早膳,她就把丫鬟的状况和沈洵说了。 沈洵腿不能行,除了时常书不离手,鲜少有其他消遣。 当听完素锦说的,他放下书轻笑道:「这样的事也来问我,丫鬟们如果不妥当,你自己发落不就行了。」 素锦不疾不徐的道:「奴婢是怕到时二少爷见怪,毕竟这後院若不是有二少爷,她们也未必有这种胆量。」 见怪?沈洵略略挑眉,「你倒试试我会不会见怪。」 得了他的话,素锦饭後简单收拾了一下,就把几个常在主子跟前服侍的丫头都叫到了一处。 这些丫头也都算是东院的心腹,素锦一般也不会在她们面前立威,因此花期满心狐疑,不知出了什麽事。 素锦见荔儿站在最後头,似有心躲避,首先便盘问荔儿,「荔儿你昨天在归雁园说咱们东院荒凉,不如归雁园繁华。」 话音一落,便听丫鬟中有人倒抽口气。 素锦接着道:「如今我便问你,归雁园住的人是谁?」 荔儿哆哆嗦嗦半天没吱声,花期心里却明白了,当即咯噔一下,没想到荔儿这丫头如此胆大,敢在外面说这话! 荔儿见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说:「是、是大少夫人。」 「原来你也知道是大少夫人。」素锦轻轻的道,「更不用说自从老太太把当家权放了,大少夫人如今便是沈府的主母。一家主母的院子,你能拿来和东院比较吗?」 说到底荔儿也不是个省事的,脾气本就任性,虽然知道自己错了,可她心里依然觉得气,当下就肠子不打弯的恼道:「她若是大少夫人,那咱们少爷算什麽?」 不等素锦发作,花期的脸就骤然吓白了,也不顾身旁有人,立刻踢了荔儿一脚,又狠狠瞪了一眼。 她赶紧歉然开口,「荔儿年纪小,难免冲动,素锦姊姊不要同她一般见识。」 素锦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按她这样下去,就不是我同不同她见识了,而是看东院外的主子要不要同她见识。」 在场几个大丫头都了解素锦的为人,知道这话已非常重,花期咬了咬唇,没再求情。 素锦缓缓地道:「荔儿这话,听着是为少爷抱不平,可日後会惹些什麽麻烦,我想你们心里都应该明白。若是真心敬重少爷,就更不该说这些话。」 几个丫头都低了头,其中管小厨房的阿久小声道:「素锦姊姊,我们知道了。」 别的丫头没说话,但看面色也都有了愧意。 正当几个丫头以为素锦要继续发难时,她却起了身,朝门外走去。 「这些年少爷一个人,尽管力薄,也依然尽他所能护着我们这些奴婢,」素锦在门边止步,淡然回首,「我不要求你们别的,只望你们知道感恩。」 将心比心,丫头们立刻想到当初没伺候沈洵的时候,过得何尝有现在半分惬意。 她们大都没有坏心,只是在东院与世隔绝久了,变得散漫,沈洵极少管教她们,素锦又是个开明好说话的,便是不在东院,她们也知和别的丫鬟比较,她们的日子是极幸福好过的。 现下被素锦这样数落了一顿,大家心里都有些赧然,颇不是滋味,荔儿更是满面通红,自觉有愧。 素锦这番话也就是存了提点的心思,敲打敲打她们,让她们任何时候都别忘了本分,因此也没有穷追猛打。 晚上,沈洵看素锦低头为他洗脚,一句话不说,有意揶揄道:「教训过了?」 素锦淡淡看他一眼,「少爷不愿意教训,奴婢只好代劳了。」 沈洵轻笑,「你这是在怪我,恶人都让你一人做了?」 素锦悠悠回道:「少爷言重。」 说话间,她取来乾布为沈洵擦拭了脚,一面从一个布包里拿出针囊,抖落开来。 沈洵一见那些明晃晃的大针,当下冷了脸,「你这又是想干什麽?」 素锦面不改色,「奴婢想为少爷金针度穴,把瘀血排除。」 沈洵沉着脸,「你还越来越有本事了。金针度穴?你是想给我排瘀血,还是要给我放血?」 素锦看向他,「奴婢想报答少爷,也请少爷配合奴婢。给少爷放血这回事,奴婢是断然不敢的。」 沈洵都不知自己该不该生气了,胸口憋得有些难受。「我没见过有谁报答别人还需要对方配合的。」 素锦直直看着他,「请少爷信任奴婢。」 沈洵被她盯得没脾气了,又或许被她一口一个奴婢叫的,竟苦涩的笑了出来,「你可知若是老太太知道你拿我当试验,她会怎麽想吗?」 第三章 素锦静默了良久,方开口,「老太太怎麽想奴婢并不在意,奴婢在乎的,仅是少爷怎麽想。」 沈洵终於放弃,乾脆躺平,任她摆弄去。 素锦拔出一根长针,先用手在沈洵腿上量了量,似是在比划,最後才扎在膝盖处。 沈洵理所当然没反应,他望着床顶,说道:「难怪你今晚没叫花期帮你,原来你也怕人知道。」 素锦眼皮都没抬,全神贯注的施针,半晌,「奴婢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沈洵一笑,没再说话。 话说丫头们自从被斥责过之後,心中有愧,因此在伺候上更加尽心,这天当素锦准备去老夫人处拿药材时,花期赶来拽住了她。 「姊姊今日还是别出去了。」 素锦微蹙眉,「为什麽?」 花期咬了咬唇,「前面出事了,大少夫人正满院子打人呢。」 素锦吸了口气,片刻道:「可知出了什麽事?」 花期有些难为情,半晌才细声道:「好像是前头的那位大少爷……他跟前有个伺候笔墨的丫头,昨夜私自爬上大少爷的床,结果就被大少夫人抓到了……」 素锦皱着眉听完,也不知想了些什麽,慢慢地道:「二少爷的药不能断,我一个人去,很快就回。」 花期了解素锦的为人,见劝不住,也就不再说了。 素锦道:「替我谢谢荔儿。」说罢便走了。 花期愣了愣,回头脸红了红,快步转身离开,待来到屋後的井边,看到正提水上来的人影,张口便道:「你看你,我就说你自己去说,你看素锦姊姊是那等小气没度量的人吗?你怕前怕後的,素锦姊姊还不是知道是你……」 荔儿没吭声,可那张脸也红了。 素锦知了那些事,还特意绕开了归雁园,一路倒也平静。 哪知一进老太太的院子,该躲的还是躲不过,隔大老远就听见了女人的嚎叫声。 「老太太!老太太呀!我再也不敢了……」 进了院子,发现丫鬟婆子们皆是低眉顺眼,素锦如履薄冰走进去的时候,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几个仆妇七手八脚的正在打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浑身是伤,头发散落得像个疯娘子,哭得惨,样子更惨。 马婆子狠狠一脚踹了过去,「作死的贱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货色,浑身上下没一块骨头是不贱的,竟敢痴心妄想什麽富贵命!」 看那场景,素锦眼皮陡地一跳,真难想像已活到这把岁数的老太太,竟然还有这样狠毒的心肠。 再打下去,恐怕连人命都要没了。 素锦吸了口气,才硬着头皮,目不斜视地从被打的女子身边走过,进了老太太的屋里。 进去了也只敢悄悄扫了一眼老太太,只见老太太的脸紧绷着,隐隐呈现青紫色,显见气得很。 素锦垂首伫立,叫了声「老太太」,便站着不动了。 老太太本就看她不顺眼,现在这情况,她一开口恐又触了老太太的楣头,老太太这把年纪了,若气坏了更是件要命的事。 老太太颤抖着手指着门口大骂,「打!给我狠狠的打!打死这作死的骚蹄子!让她以後还敢胆大包天勾引主子……」 那些婆子得了令,打得更欢,马婆子带头扯了丫鬟的衣服,好几双手就在她皮肤上使劲地拧,其疼痛可想而知,那丫鬟好似杀猪一样的嚎叫不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老太太,求求您、求求、您,饶了我吧……」 可惜她越哭,老太太越生气,最後浑身发抖,「把她的嘴给我堵了!」 一旁的王嬷嬷忙不迭地拍拍老太太的背顺气,边劝道:「老太太,别为了个奴才气坏身子,不值得啊。」 老太太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气顺了过来。 只见门外马婆子用布堵了那丫鬟的嘴,又狠狠的踢了几下。 王嬷嬷眼角瞥见素锦,似这才看见她,噗哧笑了出来,「瞧,又来给二少爷拿药来了?」 素锦福了福身,「是的,王嬷嬷。」 王嬷嬷笑得更欢,像是对老太太说:「素锦姑娘也真忠心,不怪咱们二少爷喜欢她,也从来不穿红戴绿、狐媚惑主。」 说到狐媚惑主,王嬷嬷的语调放慢了些,满含笑意地看了眼素锦。 老太太目光凌厉的上下扫了素锦几眼,看她素簪布裙,怒意才褪去少许,只是眸中的不屑更甚。 「王嬷嬷,回头你去一趟归雁园,将那些不正经做事的丫鬟都换了,以後再有这等狐媚子出现,一律都拉去发卖了!」老太太话说得狠,两眼活像两把利剑。 王嬷嬷低头应是,随即又笑道:「要不先把二少爷要的首乌给了素锦姑娘吧?」 老太太隐约露出一丝嫌恶,哼了声道:「天天都要些贵重东西,也不知是不是真让洵儿那孩子吃了。」 王嬷嬷僵了一下,忙笑道:「老太太瞧您说的,这些好东西拿回去不给二少爷吃,还能给谁吃啊?」 老太太冷冷看了素锦一眼,嘴里才迸出几个字,「王嬷嬷你去取给她。」 王嬷嬷应了声,就进了里头取来首乌递给素锦,不多不少,还是只有二两。 素锦低眉顺眼地跪了下来,「谢老太太,奴婢告辞。」 老太太皱眉摆手,「去吧去吧,别在跟前碍我的眼。」 素锦站起身向外走,来到外面芳草地,还是忍不住朝那奴婢看了眼。 她此时已经连喊的力气也没有了,渐渐没了声。 马婆子还在骂,「你个骚蹄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还敢骚到大少夫人头上,看怎麽让你死的!」 素锦瞧见那奴婢一双眼瞪得吓人,此时的她,恐怕恨不得一刀死了痛快,也好过被这些婆子折磨至死。 在老太太身边当差的婆子个个心肠都比石头硬,指望她们有怜悯之心,宛如痴人说梦。一旦落入她们手里,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她不忍再看,扭过脸迅速出了老太太的院子。 她原是听说大少夫人要打人,没想到亲眼看见的却是老太太在打人,回去路过归雁园,那里倒是平静得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有两个丫鬟守在院子外面,好像老太太兴师动众全然和她们没干系。 不愧是兵部尚书的女儿。 在归雁园不远处,有两个嬉闹的小丫头,你打我、我打你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注意有人靠近。 「啧啧,不是说大少夫人早就看大少爷身边那个墨梅不顺眼吗?怎麽这日打一早就没从屋里出来过呢?」 「要不怎麽说大少夫人厉害呢,自个儿没动一根手指头,就借老太太的手把眼中钉给除了。」 「怪不得,咱大少夫人到现在可是一句话也没说,人是老太太吩咐打的,打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了吧?」 「嘿嘿,老太太好不容易娶了个尚书千金做孙媳妇,大少夫人不需要如何孝敬她老人家,反而老太太还想使劲讨好巴结大少夫人才是真的。」 「嘘!」红衣丫头突然狠狠打了她一下,声音也放低许多,「说这话你找死啊!小心……」 蓝衣丫头也生气了,伸手就要打人。 红衣丫头劝道:「你也知道,娶大少夫人是为了光耀门楣。如果惹恼了大少夫人,那就是阖府倒楣的事了。」 蓝衣丫头这才噤声,眼睛四下一瞄,就瞥到了素锦。 她从一旁的树丛灌木中走出来,两个丫头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开。 素锦眸光沉凝,却宛若未闻的向前走去。 【第二章 克扣分例太过分】 马婆子看到了素锦离开,而墨梅也已经再次昏了过去。 第四章 她伸了伸打酸了的手臂,冲着素锦背影鄙夷说道:「老太太这样每日给,她也真就每日跑,成天打着二少爷的旗号来要东西,老太太对她指桑骂槐,她也当做没听见,脸皮真够厚的。」 从屋里出来的王嬷嬷刚好听到这话,笑得颇具深意,「我就说素锦姑娘不简单,要不怎能在二少爷跟前待那麽久呢?」 马婆子瞅了她一眼,「就她那锯嘴葫芦惹人嫌的样子还叫不简单哪?要我说,二少爷如今是行动不便,没有其他好人家的姑娘肯嫁进门,才会轻易被她勾搭上。」 王嬷嬷笑了笑,「你这话说得就不妥了,二少爷可是人中龙凤,即便是双腿不便……那也不代表就娶不到好人家的姑娘。」 马婆子忍不住的咧开嘴,「哎哟!你可别笑死我了,王嬷嬷,我可不像你一样喜欢表面说和气话,现在谁不知道府里的天早就变了多少回了。不是我说二少爷的闲话,以大少爷那德行、那品貌,就够稳妥了,如今再加上大少夫人做臂膀,大少夫人可是何尚书的嫡女,有她在,大少爷是当定了沈府的主子。你再瞧瞧二少爷,他能娶得了大少夫人这样的官家千金吗?」 王嬷嬷也不再接她的话,扭身自小院里离开了。 马婆子口水一堆,自己说了个没趣,看了眼地上僵挺的墨梅,不耐烦的对旁边几个小丫鬟喝道:「把人抬走,先用水泼醒了她,再关起来!」 沈家在京城已有落户百年的历史,家族中几代清流,到了沈东岩这一脉,便达到了鼎盛,入了翰林院,做了翰林学士。 如果说沈东岩这一生是天纵英才,一路青云直上,步步高陞,那麽到了沈洵,便是天妒英才了。 沈东岩中年得子,唯沈洵这一独苗,家学渊源,耳濡目染,沈洵十四岁时一篇〈京华赋〉上达天听,压了整个京城的少年公子。 真正是冠盖满京华,多少羡慕多少嫉妒。那一年,谁不知道沈洵,若是科举入仕,一手文章提前就得了帝王青眼。 自古都是繁华有尽,福祸相依〈京华赋〉的余音尚未消失,沈洵却骤然病魔缠身,沈东岩请遍了天下名医,翩翩少年郎还是废了一双腿。 本该前程似锦,一切更胜其父的沈家儿郎,自此如绚烂短暂的流星陨落在京城,沈东岩见爱子身残,悲痛至深,上表陈情,卸了翰林院的官职,自请外放沧州。 早年沈东岩有个跑商的哥哥,离世很多年,膝下正好留有一儿,多年来也都是沈东岩照拂长大。 沈老太太不忍见沈家子嗣单薄,恐沈家後继无人,便选日子拜了宗祠,过继了沈东岩兄长的遗腹子,这个人就是如今沈府的大少爷,沈文宣。 而沈洵残了之後,就一直待在偏僻的东院,将自己与沈府隔绝,一晃八年,从未踏出过大门半步。 沈府的人也渐渐不再和这里来往,加上沈东岩外放,偌大的沈府只靠老太太和沈文宣执掌了。 沈洵两耳不闻窗外事,每日素锦伺候完洗漱用饭,又一刻不得闲地去熬药,有时花期和阿久看她忙活,有心想帮忙,却又插不了手。 东院一共有四个大丫鬟,其中素锦是贴身侍奉,花期负责院子里的散事,阿久负责小厨房的开销用度,荔儿专管衣物的裁剪和浆洗。 这几个丫鬟平时得闲的时候都在沈洵身边伺候,按说素锦该是最清闲的一个,可偏偏就是她最忙。连和她最亲近的花期都感叹,素锦为少爷做的许多事情,细致到她们完全望尘莫及。 虽说同样伺候了这些年,可有些事她们就完全做不到。 七月炎热夏天,花期早晨便提了水壶去浇水,浇到一半,看见素锦正在低头修剪一株白兰花。 她行过去笑道:「素锦姊姊。」 素锦也冲她一笑,「怎麽起得这样早?你平日辛苦,该多睡会儿才是。」 白兰花上露珠闪烁,素锦的笑展露在晨曦第一缕阳光之下,有种人比花娇的味道。 素锦平时并非不苟言笑之人,只是终日忙碌,很少有闲能跟她一起聊天说话。 花期愣了下,便低头浅笑道:「被素锦姊姊说辛苦,我真的要羞愧的钻到那边的树下了。」 两人说笑了会,花期边拿起小剪刀帮素锦一起修剪枝叶,边问:「近日你似乎都没去老太太那了。」 素锦道:「嗯,少爷的药方改了,一些药材咱们自己就有,况且现在那边也忙得不可开交。」 闻言,花期不由得感叹,「大少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才进门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如今都四个多月了。」 墨梅的事闹腾了一阵子,大少夫人许是心情受影响,突然感到不适,请了大夫来看,方知有孕。 素锦的笑一时淡了些,「是啊。」 花期欲言又止,良久又叹了口气,也不知想起什麽,低头默不作声的将剪落的花叶收集起来。 素锦不明白她怎麽了,只得也沉默了。 後来是素锦先开了口,「前段日子被老太太惩治的那个丫鬟墨梅……你可知道後来怎麽样了?」 一提到墨梅,花期的手就顿了顿,既诧异素锦主动问起这事,也是正好触动了她的心。 她当下忍不住的道:「姊姊有所不知……」话才起头,似乎不忍就停住不说了。 素锦更觉诧异,「怎麽了?」她想到某种可能,有些迟疑的道:「莫不是打死了?」 花期也不再藏着掖着,痛惜地道:「若真是打死倒也罢,後来不知老太太怎地,居然想着要把墨梅卖入窑子里,做……做贱奴。」 素锦震惊,贱奴 老太太居然做得了这等事?她怎麽也不敢相信。若真如此,那还真不如索性打死了墨梅,让她落个乾净。 素锦由感而发,「就算老太太气她勾引大少爷,觉得她行为不检,也实在不该这样狠。」 花期直摇头,一起了头,话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再也止不住地往下说:「虽说都是奴婢,可奴婢也是分三六九等,不看僧面看佛面,墨梅毕竟之前是大少爷身边的一等丫鬟。可她後来被打成那样,大少夫人却不闻不问,就连最後把墨梅卖做贱奴,她也未曾为墨梅求过半句情,好歹是大家闺秀,怎就这麽狠。即便外人说大少夫人千好万好,她也……」未必真的很好。 素锦跟着一叹,「既是大少爷的屋里人,最该怜惜她的,不更该是大少爷吗?」 花期语塞,满腔想说的话蓦地堵住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千丝万缕牵连的背後,都是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可是若大少夫人的舌根都嚼不得,她又怎能再嚼堂堂大少爷的舌根呢? 一个早上,就在两人长吁短叹中度过。 默默地修剪完花花草草,提了水壶要走的时候,花期低声和素锦道:「不是说大少爷跟大少夫人恩爱吗,恩爱又怎会宠爱墨梅?都说墨梅勾引,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丫鬟……总归一个巴掌拍不响,能怎麽勾引呢?」 听了这些,素锦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两人并肩朝院子走去,花期在东院生活了八年,八年间也几乎未曾和外面有过交集,对於那位後来过继到沈府的大少爷沈文宣,印象也是淡淡的。 偶尔在府门外遇见,便行礼叫一声大少爷好。印象里,他似乎是个谦谦君子,可是经过这次墨梅的事,花期心底对他当真是没了一丝好感。 来到了沈洵的房门口,素锦正要推门进去,却被花期拉了拉袖子。 花期眨着眼,轻声说道:「我是想……要是换了咱们被打成那样,二少爷定然不会见死不救的。」 第五章 素锦微微笑起来,顿了顿道:「少爷是个好人。」 花期也淡淡笑了,随即低下头朝一旁离去。她们几个何其有幸,在这样奴婢身如草菅的地方,能遇到沈洵这样的主人。 素锦推门而入,沈洵却不在屋里,被子叠得整齐,里面只有荔儿独自在桌前发愣。 「少爷呢?」素锦问她。 荔儿听见声音才回头,见是素锦,便笑道:「少爷自己推着轮椅去外头了。」 素锦心头一跳,「没叫人跟着?怎麽不叫我?」 荔儿抿嘴笑道:「少爷故意躲着姊姊呢,特意吩咐我们不要告诉姊姊,不然姊姊又要念经一样叨念了。」 素锦难得被噎了一下,想了想,又无可奈何的笑。她走上前,看见荔儿手上拿着一个卷轴,便问:「这是什麽?」 荔儿低头看了看,不由得叹道:「这些都是少爷原来作的字画。」 桌上琳琅摆着的都是旧时字画。素锦问道:「好好地拿少爷的字画干什麽?」 荔儿眼圈有些泛红,「是少爷,非要我把这些都烧了。」 素锦怔然。「为何?」 荔儿垂首看着画卷,难过地道:「今早我本是替少爷把书架都擦拭乾净,没想到少爷忽然让我烧掉这些,也不知为什麽。」 沈洵的心思向来难以猜透,他看似漫不经心,谁知他心里是如何想的。 「素锦姊姊,老天怎麽这麽不公平,少爷这样的才情,怎忍心让他……」 「别想这些了。」素锦说着扯下了她手里的卷轴,「这些东西都给我吧,你去看着绣娘,要过冬的衣裳做好了没。」 荔儿点点头,抹泪走了。 素锦望着桌上那些东西沉默了良久,想想还是将它们都收拾了起来,重新放回靠墙那面书架上。 这些曾经满京城都千金难求的诗词画作,若是就此付之一炬,委实可惜。 素锦如何不明白荔儿想说的,沈洵满腹文章却屈居人下,怎解公平两字。 沈洵绕了一圈,回来就赶着饭点儿,阿久忙把饭菜捧上桌。 他吃了两口,还挑剔,「近日的菜色,似乎素了些。」 「少爷不是一贯不爱吃油的吗?」 沈洵放下筷子,「可是这些菜不仅无油,而且无盐。」 阿久脸红,抬眸看了看花期。 花期端起旁边一小碟还未动过的,小小嚐了一口,片刻面色也微赧道:「少爷,奴婢嚐着……似乎还行。」 「还行?」沈洵似笑非笑望了望她,朝轮椅後一躺,「撤了吧。」 阿久更是不安起来,少爷的饮食一向是她负责,从未有过像今日这样让沈洵不吃扔了筷子的。 可他说撤了,就只得撤了。 一旁花期道:「少爷今日没吃饱,要不奴婢再去厨房拿些点心来可好?」 「若有桂花糕,就端些来吧。」 花期忙接话,「有的。」然後朝阿久使眼色。 阿久带着小丫鬟把饭菜撤下去,一会就把糕点端上来,看沈洵吃了,且再没说什麽,心底才松了口气。 晚间,素锦趁几个服侍的丫头都下去休息了,才得空问:「少爷,您为何让荔儿烧了那些字画?」 沈洵放下书,默不作声先扫了一眼书架,「你没烧?」 「少爷八年间未曾再动笔作过一张书画,这些烧了,就再也没有了。」 没想到沈洵说了句:「留着有什麽用?」 素锦波澜不兴,「奴婢意思是,要是少爷觉得碍眼,就赏了奴婢吧,奴婢喜欢。」 沈洵看了她一眼,「你永远都有更好的说词。」 他今日格外困倦,只说了几句就有些力不从心。 素锦帮他放下了靠垫,扶他躺在上面後,便准备去拉床里侧的棉被。 「现在天气越发的凉,奴婢明日将棉被拿去晒一晒,晚上盖着暖和。」 沈洵半睁着眼,忽然问:「听说何家过来的媳妇有身孕了?」 饶是素锦也脑袋打结,险险没明白「何家过来的媳妇」是指谁。 半晌,她才回道:「爷说大少夫人?是,说是已有四个月余的身孕了。」 沈洵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这岂不又是一件大喜事,还不知要怎样操办。」 素锦看着他,不由得心里动了动,倘若沈洵还是原来的沈洵,何家的千金,说不定嫁的就是他。 「下个月就是中秋节了,少爷若想操办一番,奴婢可以去安排。」 沈洵看了看她,笑道:「你以为我说这些是眼红他们?我不过是闲来无事,同你话家常。」 一席话说得熨贴又暖心,素锦低了头,耳根微红。不管她怎麽努力把自己摆在丫鬟的位置上,沈洵总是一两句话就让她失去方寸。 素锦握着他的手,看着这样孱弱、苍白无力又纤瘦的手道:「少爷,今晚需不需要奴婢服侍您?」 她在沈家,是妾也是奴,奴的事她要做,妾的事……理应也该做。 沈文宣如今娇妻美眷在怀,沈洵早已年过弱冠,却是半分未近女色。 想想却是有些…… 烛火昏黄,沈洵半晌没说话,素锦抬起头看他,却见他忽地抽回了手,身子翻向里侧睡了。 素锦内心伤感,跪了少许时候,便默不作声起来,离开了屋子。 她不知沈洵那一翻身是不是也断了几分情意,当晚她翻来覆去,比以往夜里更沉重几分。连日藏起来的疲惫也都趁机跑出来,压着根骨,搅得她不能安寝,更加多梦。 而纷纷扰扰的梦境,是被外面不停歇的连串响动打碎的。 素锦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了眼,听外面像是吵架,传入耳朵里的尽是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勉强抚着额头起来,打开门走到外面。 花期正在焦头烂额,望见素锦就几步跑过来,「我的好姊姊,快去看看吧,阿久在小厨房大发脾气呢!」 等素锦和花期赶到了小厨房,只见阿久叉着腰,正对着厨房一排干活的婆子数落,气势汹汹得吓人。 花期说:「少爷昨日吃饭不过说了一句,她就这样了。」 阿久回头看到她,嚷嚷个不停,「便是少爷不说,我这小厨房怕也开不下去了。先是说大少夫人进门,各项填补要克扣我们东西,而今更是好,说大少夫人肚子里怀的是嫡长孙格外贵重,什麽好东西都往归雁园里摆,该我们的分例也给不齐全了,这存心是让人没法活!」 花期带些埋怨劝道:「阿久,你也注意些,没你这麽说话的。」 阿久索性搬了板凳坐下,「我说话怎麽了?这事儿连素锦我都没说,本想着别太过分,我将就点就过去了。可你也听见了,连少爷都吃出味儿不对,这还叫我们做奴婢的怎麽着?这不欺人太甚吗?」 素锦没开口说一句话,皱眉听她抱怨个没完,先是荔儿,又是阿久,这里里外外的丫头们,一个接一个都忍不住了。 不只大少夫人有喜,随着年关将近,有三四个节庆等着,归雁园流水一样的用着东西,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东院的开支便样样精简了。 阿久坐在凳上跷着腿,望向素锦,「素锦姊姊,这事儿要不你就禀了二少爷吧。不是我不情愿背这黑锅,只怕往後这黑锅太大,我着实背不起。」 素锦这才出声道:「我怕的是无须我回禀少爷,少爷心里都有数了。」 阿久梗住,回头扬声道:「无论如何,现下我这厨房是烧不出好东西了,少爷要怪罪,我和我这一群丫头们也只好受着了。」 平时阿久的脾气也是不显山露水的,可一旦较真起来,比荔儿还硬。 素锦昨日一夜未好眠,早已头疼得厉害,眼下两腿都有些虚浮,实在没法跟阿久耗下去,她拉着花期离了小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