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如花美眷叼回家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唐芙白日里跟傅毅洺出去玩,晚上回去就看看书或是画几幅画,将自己在蜀中所见美景画下来。 她的琴棋书画都很不错,但若论高低,书才是最好的,画次之。 可在傅毅洺眼里,她做什么都好,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幅画也能被他夸上天,还死缠烂打地讨了一副过去说要珍藏起来。 唐芙自知自己的画没有什么收藏的价值,但拗不过他,还是挑了幅最好地给他。 傅毅洺当真立刻捧着去找了当地手艺最好的装裱师傅,仔细将那副画裱了起来,像个宝贝似地收到了自己房中,挂在最显眼的位置,每日睡前都要看上一看。 若不是怕弄坏了,恨不能睡觉都抱在怀里。 唐芙跟他接连在外面跑了几日,这日月事来了,身上懒怠得很,不想出门,也不想动笔墨,便懒懒地倚在引枕上玩孔明锁。 傅毅洺对她的每件事都放在心上,跟她成亲的日子虽不长,但略一想就明白了她为什么恹恹的,嘴上虽然没说什么,私下里却叮嘱厨房给她准备了些益气补血的食材,生冷寒凉的这几日一概不许上。 唐芙在罗汉床上玩孔明锁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陪着,等着她遇到不会的来问自己。 谁知等女孩子真的来问他的时候,他却发现他也不会了! 傅毅洺拿着那个孔明锁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这是他当初解不开直接扔回箱子里的…… 「这个……我记不太清了,」他说道,顺手拿起另一个,「阿芙你先换一个玩,这个容我想想的。」 唐芙却道:「这个我已经会了呀。」 说完三两下便拆开又复原了。 傅毅洺:「……」 他又换了个别的:「那这个呢?」 「也会了。」 唐芙说着把仅剩的自己不会的几个拿了出来:「其它的我都会了,只有这几个拆开之后复原不了了。」 原来那些完整的没有拆卸过的,并不是她没玩儿过,而是她已经钻研透了,又重新拼回去了。 傅毅洺看了看仅剩的被拆的零七八碎的孔明锁,勉强找出一个自己还有些印象的,让她先试试这个,自己则开始研究她刚才递给他的那个。 可是一直研究到晌午吃饭,他都没研究明白,只能讪笑着说先吃饭,吃完饭他再想想。 唐芙吃过饭后一般都要歇午,他趁着这个工夫偷偷溜出了府,来到城东一处看上去十分普通的小院。 小院有些破旧,几堵高矮不一参差不齐的黄土墙围拢在一起就成了个院子,院里乱七八糟的摆放着些不知道用来做什么的东西,有豁了口的瓦缸,长了青苔的石头,还有已经生锈的铁器,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收拾打扫过了,除了从院门往里走的那条路是干净的,其他地方都乱得不成样子。 傅毅洺一个满身绫罗绸缎的权贵子弟,怎么看都跟这里扯不上关系,但他却仿佛是这里的常客一般,见怪不怪地直奔院里那间勉强能称作正房的房间,推门就要进去。 眼看着他的手都要碰到房门了,却又想到什么,收了回来,轻咳一声,老老实实地敲了门。 「先生,您在吗?」 房中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低头摆弄什么东西,闻言皱了皱眉,向门口憋了一眼,嗯了一声,道:「进。」 傅毅洺这才推门走了进来,见他正忙,便倒了杯茶放到桌上,然后安静地站在旁边,不言不语。 男人眉头挑的更高了,心道今日竟然知道敲门,还端茶倒水,肯定没什么好事! 他故意装作没看出来,继续忙自己的,过了一会年轻人果然有些站不住了,开始抓耳挠腮,他这才说道:「有什么屁,放吧。」 换做往常,傅毅洺肯定立刻急眼了,跳着脚就能跟他骂起来。 但今日有事相求,他只能咬了咬牙忍了,从身上掏出那个被拆的乱七八糟的孔明锁道:「我忘了怎么拼回去了,先生你再教教我呗?」 原来这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兵器大师王重天,也是当年教傅毅洺读书,让他恨的咬牙切齿却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那位西席。 王重天哎呦一声,仔细看了看那孔明锁。 「你怎么又想起玩这玩意儿了?我都跟你说了你脑子不好使,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有那功夫还不如多读两本书……不是,多打两套拳去习武,别的就算了,差不多学学打发打发时间就成,别太认真。」 「你这孩子从小就笨,除了身体好些在练武这方面有些天赋,其它都不行。当年是长公主逼着你不得不学,如今她都不管你了,你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话里话外都说傅毅洺朽木不可雕,烂泥扶不上墙。 傅毅洺气的额头青筋直突突,却还是忍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道:「该不会是先生也不记得了,所以才顾左右而言他吧?」 王重天这才嗤了一声,把那孔明锁拿了过去,又看了几眼,道:「不对啊,你不是忘了方法,是当年压根就没拼起过这个。」 他当年给了傅毅洺不少孔明锁,但从来没教过他方法,全凭他自己研究。 有的傅毅洺解开又还原了,有的则死活拼不回去,最终放弃了。 虽然时隔多年,但王重天从这孔明锁的难易程度就看出了这是他当初根本就不会的。 这小子对孔明锁这些东西向来没兴趣,当年也是为了不读书才认真研究了一段时间,怎的现在又忽然想起来,还为了这东西耐着性子来请教他了? 不对! 非常不对! 他随手拿起那孔明锁中的一块,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问道:「你这是帮谁问的?」 傅毅洺面色微僵,避开他的视线说道:「你别管了,只管教我就是了。」 王重天却笑了一声,一边把那孔明锁还原一边自言自语。 「你这次来蜀中除了沈大和孟五之外就只带了你那新娶进门的夫人,可你与你夫人成亲也才不足三月,生不出孩子来,即便生了也还不到会玩孔明锁的年纪。」 「沈大和孟五比你还笨,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即便喜欢也请不动你的尊驾来帮他们询问。」 他说着抬起眼皮看了傅毅洺一眼:「听说你对你夫人十分宠爱,难不成……她对这些有兴趣?」 傅毅洺知道肯定瞒不过他,也没理他,只顾看他还原孔明锁的手法,生怕记漏了,回去没法教给唐芙。 王重天笑了笑,说道:「不是我说你啊,就算想哄女孩子开心,也想些别的办法。她若喜欢玩孔明锁,你就先从那些简单的教给她,让她慢慢琢磨,哪有一上来就用最难的为难人家的?她拼不出来一不高兴,岂不是玩两天就腻了?」 傅毅洺:「……其它的她都已经会了,只剩这几个我当初没弄明白的了。」 v第二章 王重天手上动作一顿:「都会了?」 「嗯。」 「……多长时间学会的?你不会是定亲时候就把孔明锁当做定情信物给人家了吧?」 「怎么可能?成亲后才给的,看她挺喜欢的就带着路上给她打发时间,平常也没见她怎么玩,谁知道不知不觉就都会了……」 王重天:「是不是你教的太快了?她一撒娇问你几句你就手把手的教了,那会的当然快了。」 「没有,」傅毅洺道,「就一开始她问过我几次,我教给她了,后来她问的就少了,到蜀中后还是头一次问我呢,结果我一看根本不会……」 话刚说完,就见王重天忽然加快了速度,刚刚才拼了一半的孔明锁转眼就在他手里恢复原样了。 「诶?你这么快干什么!我还没看清呢!」 「看清了你也记不住,等你记住了你夫人都睡醒了!走,带我去你府上,我要见见你媳妇。」 这臭小子大中午跑来找他,还这么乖巧任凭他怎么骂都不还嘴,肯定是想赶紧把方法套出来然后回府去跟他媳妇说是他自己想起来了。 那他八成就是趁他媳妇睡着了偷偷跑出来的,不然没准就瞒不过去了。 傅毅洺心中暗骂了一声「人精」,道:「不行,她一个内宅妇人,你见她做什么?吓着她怎么办?」 王重天嘿了一声:「我是没鼻子还是没眼睛啊?有这么吓人吗?」 傅毅洺却死活不同意,说王重天是个色胚,见到漂亮姑娘就走不动路,回头该赖在他宅子里不走了。 王重天:「我这把年纪当你们祖父都够了!你当你媳妇是天仙呢?」 谁知傅毅洺却一本正经地接了一句:「我夫人就是天仙!」 王重天:「……」 最终他答应把珍藏的凤翅甲送给唐芙,还另外搭了两样可以随身携带用以防身的暗器,傅毅洺这才勉强答应了。 两人去傅宅的路上,王重天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还不确定那丫头是不是真是这方面的料子呢,就先把压箱子的宝贝都送出去了,万一回头一看不是,那岂不是亏大了? 他转头看了傅毅洺一眼,却见对方一脸喜色,哪还有半分刚才不情愿的模样。 王重天一阵牙疼,心中暗骂:混账东西!有了媳妇忘了师父! 两人来到傅宅时唐芙还没起,下人问要不要去把她叫醒,被傅毅洺拦住了,说不用,他们等等就行。 王重天嘶了一声,满脸不高兴。 他好歹算是长辈,傅毅洺自己愿意等也就是了,竟然问都不问他一声就让他也跟着等着。 好在他不是个多事之人,见状只是瞪了傅毅洺一眼就在旁边坐下来了。 唐芙并没有睡很久,他们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她也就起了,听闻傅毅洺带了人来见她,立刻起身更衣来到了两人面前。 王重天当时正在喝茶,见到来人差点呛了一下,有些狼狈地放下茶杯,上下打量了唐芙一眼。 「还真是个天仙……」 这话当着女孩子的面说显得有些孟浪,不太正经。 他活了一把年纪,虽然自认的确不是什么正经人,但也不至于连什么场合该说什么话都不知道,便对着傅毅洺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道:「臭小子说自己娶了个天仙媳妇,我本来还不信,现在算是信了。」 几句话就把傅毅洺给卖了。 傅毅洺一窘,赶忙道:「你别听他胡说,他……他就是为老不尊,老不正经!」 王重天挑眉:「谁刚才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我夫人是天仙的?这才过多久啊就忘了?脑子呢?丢到汶江去了?」 唐芙不知道这人是谁,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当着傅毅洺的面这么说话,想来两人关系应该十分亲近才是,不然开不起这样的玩笑。 傅毅洺耳根微红,狠狠地瞪了王重天一眼示意他闭嘴,这才拉着唐芙道:「这位就是我当初跟你说过的那个教书先生,也是给了我那些孔明锁的人。」 至于刚刚天仙不天仙的话题则直接避过不提了。 唐芙恍然,原来这就是傅毅洺的老师,难怪当年能把年幼调皮的傅毅洺治的服服帖帖,这性格可真是……不拘小节,跟傅毅洺有一拼。 她抿唇浅笑,恭谨地给王重天福身施了个礼,随着傅毅洺叫了声「先生」。 王重天虽然教导过傅毅洺,但两人嘴上都对彼此十分嫌弃,一个不肯承认对方是自己师傅,一个不肯承认对方是自己徒弟,所以傅毅洺从小就没正经给他行过什么礼,刚才去小院找他时候能恭恭敬敬喊声先生已经实属难得了。 他在来之前本就因为孔明锁而对唐芙有了些好感,此刻见她比傅毅洺乖巧懂事的多,便更多了几分喜欢,点头道:「这小子没别的优点,就是眼光不错,找了我这么个先生,娶了你这么个媳妇。」 傅毅洺刚想回一句「我可没找你」,听到后面那句便忍了忍,咽回去了。 唐芙面露羞色,眼角斜睨了傅毅洺一眼,知道肯定是他又在别人面前胡言乱语了。 傅毅洺被她眼尾一扫,骨头又有些发酥,牵着她的手让她在旁边坐了下来,献宝似的把带来的一口小木箱交给了她。 「阿芙这些你收好了,都是宝贝,很难得的!」 唐芙不明所以,一旁的王重天则额角一抽:「借花献佛好歹也说一下这花从哪来的吧?这明明是我的东西!」 「给了阿芙就是阿芙的,你刚才明明已经答应了!」 说话时还用自己的身体把这口小木箱挡住了,生怕他拿走似的。 唐芙一脸莫名:「这是什么?很贵重吗?若是如此的话就还给先生吧,我不缺什么。」 傅毅洺一个劲的摇头,说什么也不准备把诓到手的东西再还回去。 王重天叹了口气:「收着吧,都是好东西,搁在我这几十年了也没派上用场,还不如送给你呢。」 听上去不像是什么金银珠宝的样子。 傅毅洺迫不及待地想打开给她看看,王重天则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待会回屋再看不行?我有正事呢!」 说着又从另一个更小的箱子里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唐芙,道:「孩子,你看看这个,会不会解?」 那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盒子,上面有许多凹凸不平的小方格,没有锁,乍一看根本就打不开。 v第三章 唐芙看了看那盒子,又看了看傅毅洺,见傅毅洺对她点头,这才拿过来试了试。 结果她发现这东西跟孔明锁有类似之处,看似复杂,其实掌握了窍门,并不是很难打开。 傅毅洺还没看明白这东西是怎么回事呢,就听咔嚓一声,严丝合缝的盒子竟然在唐芙手里打开了,然后瞬间变成了八九个分散的小部件,洒在桌上到处都是。 唐芙还以为自己把盒子弄坏了,低呼一声,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王重天在旁点了点头,道:「再拼回去试试?」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发现那盒子原来本就是由许多小部件组成的,并不是一个整体,只是因为设计的巧妙,拼在一起时严丝合缝,所以看不出来罢了。 傅毅洺给她的那些孔明锁大多易拆难拼,这盒子则不同,易拼难拆,她打开都没费多少工夫,拼回去就更快了。 傅毅洺在旁看的眼睛都亮了,连声夸赞:「阿芙好厉害!」 王重天脸上亦流露出赞赏之色,又拿出其它几样东西给她试了试,结果大部分都被唐芙自己破解了,只有个别几个确实很难的她没有办法。 但饶是如此,王重天指点几句她也能立刻领会,最终除了一两个极为复杂的,一时半刻解不开,其它的她基本全都会了。 王重天心中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将这些东西又都一一收回了箱子里,对傅毅洺摆手道:「去,给我收拾一间屋子,我以后就在这儿住下了。」 傅毅洺听了一愣:「你还真要赖在我这了?」 王重天道:「怎么?不愿意?我那可还有不少好东西,原本打算让你都搬过来给阿芙随便挑的,你若不愿意那就算了。」 但凡对王重天的名声了解一二的,都恨不能想尽办法讨好他,从他手中得到一两样宝贝,哪怕只是他平时的练手之作。 这也是为什么几年前季南跟傅毅洺打赌时张口就要那把弩,后来赌输了没拿到,最终在一年多以前被双钺得去,红缨还为此痛心疾首的原因。 如今一听他的东西给唐芙随便挑,傅毅洺又岂会不答应?二话不说立刻让人去把他的东西都搬过来。 结果王重天高兴过了头,忘了自己那院子里的东西不能随便碰,不然可能会有危险。 等他想起来赶紧骑马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江北被石头砸的头破血流,季南屁股上中了一箭,还有人被破瓦缸压在了下面,满院子到处都是哀嚎打滚的下人。 还好他知道蒲江城安全,只是设置了一些防人偷盗的简单机关,没有什么杀伤力很强的东西,不然今天非得闹出人命不可。 季南因此半个月没能骑马,江北差点破了相,王重天赔了他们一人一样兵器作为补偿才算完。 那些其他在院子里磕磕碰碰伤着的下人多少也得到了些其它东西,等王重天走后聚在一起满目放光地道:「听季哥的果然没错,豁出去受点伤还真有好处!」 王重天去自己的小院的时候,傅毅洺则把那个箱子里的凤翅甲拿了出来,在唐芙身上比了比,道:「这是一件薄如丝履的铠甲,刀枪不入,举世只有一件,因为极轻极薄,所以得名凤翅,意为凤凰的羽毛,穿上它依然能身轻如燕,可以展翅翱翔一般。」 「当然,另一方面是因为当初材料不够,这凤翅甲就做的有些小,一般男人都穿不上,只能给女人,而且还是那些身量纤细的女人穿,所以才叫凤翅。」 「这东西在先生那压箱底压了好几十年了,他虽然用不上,但也一直不舍得送人,今日难得大方一回送给了你,阿芙快去试试。」 唐芙听了眉头微蹙,道:「那岂不是比金银珠宝还贵重?这么珍贵的东西还是还给先生吧,他即便自己穿不了,也可以给他的孩子穿啊。」 小孩子身量小,无论男女肯定都能穿,如果是女孩的话那就更好了,只要是跟唐芙身量差不多的,想来都能穿。 傅毅洺怔了一下:「他没有孩子。」 「没有?」 「是啊,先生这些年根本就没成亲,自然也就没有孩子。」 这回换作唐芙愣住了。 她看这位王先生怎么也有四十四五了,按理说应该都当祖父了才是,却没想到他竟然一生未婚,膝下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唐芙觉得有些奇怪,但这是人家的私事,她也不方便打听,就没再多问。 傅毅洺催着她去试了那件凤翅甲,原本就不大的薄甲穿在她身上竟然还有些肥大。 傅毅洺捏着她腰身处富余出来的地方说道:「阿芙你太瘦了,应该再长些肉才是。」 却没注意到自己的姿势有些暧昧,这样两手掐着她的腰,就像是要把她抱到怀中一般。 好在他很快就松了手,又将箱子里另一条腰带拿了出来,系在了她身上。 这腰带也不是普通的腰带,腰侧用来挂玉佩等物的环扣其实是个暗器,里面藏了一把牛毛般的细针。 这些针会在暗器触发的瞬间弹射出来,杀伤力虽然不大,但若淬了毒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另外还有一副袖箭,与傅毅洺他们用的很相似,但更为精巧,操作更简单,准确度也更高。 唐芙在院子里试了两次就会了,见天色已晚便将东西收了起来。 王重天带人把自己小院里那些东西全都搬到了傅宅,一副打算在这里长住,只要唐芙在这他就在这的架势。 不过他也确实没有食言,翌日将东西全部整理好之后就将唐芙叫了过去,让她随便挑。 但唐芙又岂是贪心之人,有之前那几样就已经足够了,坚持什么都不要。 王重天见状摆了摆手道:「我一直有心收个关门弟子,可惜这么些年也没碰着合适的,当年受长公主所托,本欲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教与她的不孝孙,无奈此子太过愚钝,简直愚不可及,实为一块朽木,雕不成器,便只好教他些拳脚功夫,强身健体,能好好活着便也罢了……」 陪唐芙一起来的傅毅洺站在一旁,起初没想理他,但听到后面实在听不下去了,沉着脸打断:「没完了是吧?」 王重天这才叹了口气,一脸痛心疾首地道:「总之,我花了十几年也没将他教出什么样子来,但好在他眼睛还不算瞎,找了你这么个媳妇。」 「我看你天资聪颖,着实有收你为徒之意,但你一个女孩子,身娇体弱,其中劳累辛苦以及种种危险怕是难以承受,旁的不说,很多力气活你就注定做不了,所以我即便想教,怕是也只能教你些皮毛而已。我思来想去……」 他说到这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圈。 「你们赶紧生个娃娃!虽然他这个当爹的笨,但没准娃娃随了娘呢?一个不行就多生几个,总有不随爹的,哪个不随爹我就教哪个,都不随爹我就都教,多好!」 王重天似乎已经看到自己徒孙满堂的样子了,高兴地搓了搓手。 傅毅洺的脸色却随着他的话几经变换,像个大染缸似的,最终搅成一片大红,暗暗用眼角余光去瞄唐芙。 唐芙脸上亦是一片绯红,心中大概明白这位王老先生怕是不知道傅毅洺是个天阉,她就是想生……也生不出来啊! 王重天几句话把两人说的均是面红耳赤,他不知晓其中缘由,只以为他们是新婚小夫妻不好意思,也没多想,没一会就开始给唐芙展示他自己的那些东西。 他怕唐芙将来不愿意把孩子交给他为徒,特地选了些女孩子可能感兴趣的先给她介绍,还问她想不想自己动手试一试,把唐芙哄的在他院子里待了一整天不舍得走,第二日用过早膳没多久就又来了。 事实证明他眼光不错,唐芙不仅心灵手巧,而且很喜欢那些对她来说十分新奇的东西,既聪明又好学,若不是个女孩子,他真想把她收做自己的关门弟子,将毕生所学全部传授予她。 v第四章 傅毅洺只要没事就跟唐芙一起来,见唐芙对什么感兴趣就跟着一起研究,希望能跟她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结果他来了三天,折断了一把王重天做了一半的重弩,炸了他一个炉子,还烧了他半间屋子,眼看着就要把房顶掀了。 王重天气的肺都要炸了,连声道:「滚滚滚!又丑又笨的东西!」 他原本就看傅毅洺不顺眼,现在有聪明乖巧又听话的唐芙作对比,这东西就更不能看了! 傅毅洺也知道自己笨手笨脚舔了乱,可他不想跟唐芙分开,死活要赖在这,还是唐芙怕他再在这待着不小心碰坏什么东西伤到自己,好劝歹劝的把他劝走了。 傅毅洺走的不情不愿,临走前还一再叮嘱她中午记得回正院吃饭,生怕她连午饭也在王重天这里吃了。 王重天看着一步三回头走出院子的傅毅洺,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在叹些什么。 唐芙怕他是真的恼了傅毅洺,解释道:「阿珺他其实挺好的,就是……就是有些黏人。」 这话换来王重天一声轻笑:「他不是黏人,是黏你。」 唐芙耳根微红,低着头不说话了。 王重天这才继续刨手中的木头,边刨边道:「挺好,夫妻俩最怕感情不和,感情好就是最好的事了。」 听语气似乎颇有感悟似的,可唐芙又听傅毅洺说他一生未婚,一时间心中更加不明白了。 傅毅洺被赶走后自己回了正院,百无聊赖的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只觉得原来看着哪哪都好的院子现在怎么看都不顺眼。 院中鱼缸的位置似乎有些歪,墙角那丛竹子太茂盛了,应该砍了,廊下的花开的太艳,太过扎眼。 他心情烦躁,看到两排花开正艳的花盆中有一个光秃秃只长了几根杂草的,脸色便更不好了,走过去将那花盆拿了起来,质问道:「为什么放个没有花的花盆在这?谁布置的今天的院子?」 说着一把就将那几根杂草薅了下来。 下人看到惊呼一声,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顿时哭丧着脸,欲哭无泪。 「侯爷,这是夫人刚来蜀中时闲来无事自己种的,因为刚生出嫩芽,不能晒正午的太阳,所以奴婢就趁着现在时辰尚早,您和夫人又都不在,就……就把它搁到廊下放了一会……」 哪想到他一回来就给拔了呢! 傅毅洺:「……你怎么不早说?」 下人苦着脸:「您……您拔得太快了,奴婢……」 奴婢拦不住啊! 傅毅洺看着手中的「杂草」,试图把它们种回去,但拔出来的草泼出去的水,都被他一把捏的烂糟糟了,显然种不回去了,种回去也活不了。 傅毅洺只得让人赶紧又去找同样的花苗,问清下人当初发芽长出来的大概有几颗,让人弄了一盆看上去差不多一样的摆了回去。 好在唐芙这几日忙,没顾上这盆花,等想起来的时候再去看,花苗已经长大很多,她完全没看出来和之前的有什么不同,还以为就是当初那盆。 王重天文武双全,精通的绝不仅仅是机关暗器一道而已。 单论武艺而言,他能将傅毅洺教成这副模样,就说明自己也是个一等一的高手。 可唐芙是个女孩,又已经年纪不小,并不适合学武,何况她是个内宅妇人,出入都有傅毅洺保护,身边又有红缨双钺贴身护卫,自然也没有学武的必要了。 王重天也不舍得让她学那些太辛苦的,见她书画均不错,便在机关暗器之余教导她些书画方面的技艺,让她能够上一层楼。 唐芙万万没想到这位先生竟如此多才多艺,在见过他的书法之后更是钦佩,叹道:「我刚嫁给阿珺时一直听他说自己不爱读书写字,也不擅长此道,但是见过几次他的字后,又觉得并不全是如此,最起码他的字是很好的。」 「如今才知道,原来都是先生教导的,难怪他只是随便学一学,便能写的如此好。」 王重天听了也不谦虚,哈哈一笑,道:「先生我多才多艺,不然当初也不会被长公主请去教导他学问。不是我说,倘若你那夫君脑子但凡聪明点,我怎么也能把他教成个状元之才。」 「只可惜他幼时着实顽皮,又没有你这种聪明才智,尤其讨厌那些锦绣文章,只能靠死记硬背让他记下些东西,若说灵性,那可真是大不如你。」 唐芙莞尔:「哪有,阿珺明明很聪明的,字也写得很好。」 王重天摆手:「不好不好,勉强能看而已。若说他这些年所学,唯二可以拿得出手,一是武艺,一就是画了。」 说完又想起什么,有些纳闷:「他没给你看过他的画吗?」 若是看过的话,唐芙理当夸奖他的画才对,又怎么会一再夸奖他的字呢? 唐芙听了果然一脸茫然:「没有啊,我从未见过他的画,阿珺画画很好吗?」 王重天点头:「可以出师了,即便是我,也不敢说自己画的比他好了。当代画者能与他比肩的,怕是也没有一二。」 能让如此傲气的人说出这样的话,那一定是非常非常好才对。 可唐芙真的从未见过傅毅洺画画,一幅都没有。 王重天怕她多想,赶忙解释道:「这孩子从小就喜欢藏拙,轻易不在人前展露自己的本事,就是我这个先生把他教出来后也没见他画过几幅画。想来……是他最近比较忙,所以没动笔吧?」 唐芙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自己前几日当着他的面画了几幅画,他还连声夸好,甚至要走一幅裱了起来,像是那画画的多好,举世无双似的。 如今听了先生的话,再想起那日的情景,唐芙脸上一阵发烫,觉得自己是班门弄斧一般。 怀揣着这些心思,她晚上回到正院和傅毅洺一起吃饭时就想把那幅画要回来,不然太丢脸了。 傅毅洺听了却是面色一僵,嘴里的饭差点掉出来。 「为什么?阿芙你……你才跟那老头子学了半个月而已,不仅白日不陪我了……还想把送我的东西要回去……」 脸上神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恨不能跑过去找王重天打一架似的。 要不是因为唐芙自己喜欢,他真不想让她去王重天那,可他见她每日都欢欢喜喜的,有时还拿些东西带回正院鼓捣,就没多话,任凭她去了,但心里到底还是吃味的,觉得她跟王重天在一起的时间都比他多,除了吃饭睡觉回来,其他时候基本见不到面。 唐芙这些日子埋头在那些精巧的机关里,有时想起来了问一问下人侯爷去做什么了,下人说他去衙门了,她就以为他是有正事,没有多想。 现在才知道他是在家里太闲了,去衙门打发时间的,其实心里还是希望她能陪他。 唐芙忍俊不禁,道:「不是的,我是听先生说你画画很好,觉得……觉得我的画拿不出手……」 傅毅洺这才恍然,松了口气:「没有没有,我画的一点都不好,阿芙画得好!」 唐芙嗔了他一眼:「胡说!先生夸你画艺极佳,已经出师了呢!我见过先生的画,很好的,你若画的比先生还好,那岂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这三个字让傅毅洺心头微微一跳,呼吸短暂的凝滞了一下。 v第五章 「也没有很好,就……一般般。」 他赧然道,谦虚之余脊梁骨都比刚才直了两分,显然很喜欢唐芙的夸赞。 唐芙轻笑,试探着问了一句:「那……我能看看阿珺的画吗?」 她想看看一个连先生都赞不绝口的人画的画到底有多好。 傅毅洺点头,又紧跟着摇了摇头:「我的画都放在京城了,蜀中没有,阿芙若是想看,那……那我现在给你画一幅!」 说着便要去拿笔墨。 唐芙赶忙拦住,让他吃完饭再说。 可吃完饭之后傅毅洺却画了几笔就停了下来,只觉得下笔生涩,握着笔的掌心都在冒汗。 唐芙笑了笑,大概明白他在紧张什么,打了个哈欠道:「我今日有些累了,不如阿珺自己回去画,改日画好了再拿给我?」 傅毅洺赶忙点头,回到自己房里闷头画去了,第二日一早就把画好的画交给了唐芙。 唐芙有些诧异:「这么快?」 说着便将那幅画打开。 只见画中一个女孩正趴在窗边,手中把玩着插在窗上的一朵花,眼中波光潋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唇边挂着浅浅的笑。 其实这画上还有其他的东西,院中的景色,廊下的花朵。 但不知为何,看到这幅画的瞬间,却像是跟着画画的人的视角一般,只看到了这个女孩。 这是他们刚来到蒲江那日,她趴在窗边发呆时的情景…… 原来当时在他眼里,是这样的吗? 原来他昨晚之所以画不下去,并不是因为被她看着,而是因为他想画的人就在旁边。 唐芙抚在画上的指尖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一旁的佩兰则忍不住惊呼一声:「好美……」 傅毅洺没有看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唐芙,眉眼间的情意呼之欲出:「再美也只是一幅画而已,不及芙儿万一。」 傅毅洺心里虽然叫了唐芙无数次「芙儿」,但嘴上其实并未这样喊过。 因为这称呼比起「阿芙」更亲昵了几分,他怕一上来就这么叫会让她觉得不舒服。 再加上这是以前程墨唤她时的称呼,他既担心这会让她再次想起程墨,又担心她不高兴他用同样的称呼来唤她,取代了那个人。 可事实上他心里没有一天不想取代他,恨不能将他留在唐芙身边的痕迹全部抹掉,换成自己的。 傅毅洺满心忐忑,小心翼翼地觑着唐芙的脸色,生怕她不高兴。 可唐芙眼里全是他的画,耳边全是他低沉而又暧昧的声音,哪还能想起其他人来。 她低垂着头,面颊绯红,低声道:「哪有……你画的比我好看多了。」 也不知是说他画的画比她好,还是说他画中的人比她更美。 傅毅洺见她并未恼怒,心头雀跃,目光越发炙热。 唐芙将那幅画收起来还给了他,他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道:「芙儿若喜欢收起来就是了,反正本就是给你画的。」 唐芙不是第一次跟他牵手,却明显感觉到这次和以往的不同。 眼下的傅毅洺莫名带出了一些侵略性,握着她的手紧紧不放,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两人之间那暧昧不明的气氛越来越浓,让人心跳不已。 佩兰站在一旁只觉得无比尴尬,想要悄无声息地退出去,这些微的动静却反倒惊动了唐芙,让她回过神来,用力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支吾道:「我……我还没洗漱,先去净房了,你……在这坐着吧,早饭应该过会就来了。」 说着将画放到一旁,转身就进了净房。 佩兰赶忙跟了进去,帮她把没关好的房门关好,这才走到她面前,掩唇轻笑。 「小姐脸好红啊,是哪里不舒服吗?」 唐芙本就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抬手便轻捶了她一下,嗔道:「你还打趣我!」 佩兰也不躲,反而笑的更开心了。 她也知晓唐芙脸皮薄,再说怕是要惹恼了她,便只是笑着伺候她净手净面,待到要擦面脂的时候才道:「小姐还不出去吗?面脂都放在妆奁上了,净房里可没有。」 唐芙点了点头,走到门口却不敢迈出去了。 若说以前她只是从傅毅洺那里懵懂地感觉到了一些他的情意,那刚刚他表现的就太明显了。 当初明明说好了只是做一对假夫妻,为什么如今却变成这样了呢? 唐芙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傅毅洺是什么时候开始对她动了这种心思的。 还有…… 还有她自己呢?又是什么时候…… 唐芙背靠着房门,捂着胸口站了好一会,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确定没那么烫了这才低头走了出去,出去后也没敢去看傅毅洺,而是径直走到铜镜旁去擦面脂。 起初他们刚成亲时,连穿着中衣出现在彼此面前都不自在,每每同房时,唐芙沐浴后都会穿着一整套衣服出来,到床上后再放下床幔,躲在后面将裙子和外衫脱下来交给佩兰让她拿下去。 但如今他们已经能十分自在的穿着中衣在彼此面前走动了,即便是早上刚刚睡醒没有洗漱净面的时候,唐芙也不会觉得在他面前有什么不自在,还经常会当着他的面梳头上妆。 傅毅洺从她出来时就一直盯着她,见她坐到妆台前准备擦面脂,就三两步走过去将佩兰挤开了,笑着道:「芙儿,我给你擦吧。」 唐芙刚刚平复下来的心跳又急促起来,对她道:「不用,让佩兰给我擦。」 说着就要把他手里的面脂抢回来。 可傅毅洺个高腿长,两条胳膊自然也不短,她抢了半天也没抢回来,只得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让傅毅洺把面脂还给她。 但傅毅洺与她相处久了,已经能清楚分出她到底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见她并不是真的恼怒,便大着胆子打开面脂盒子,剜出一小块面脂,先给她擦了手。 唐芙的手被他紧紧握着,羞赧的想要抽出来,傅毅洺却凑近她耳边说道:「佩兰出去了,没人看见,芙儿别怕。」 唐芙闻声抬头,这才发现佩兰不知何时竟已经从房中离开了,现在屋里只有他们两人。 v第六章 「……这臭丫头!」 她低声骂了一句。 傅毅洺却一阵低笑:「我看这丫头挺好,有眼力劲的很。」 唐芙瞪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颇有些蹬鼻子上脸,胆子比以前大了许多。 傅毅洺用实际行动证明她想的没错,借着给她擦面脂的工夫将她两只手来来回回摸了个遍,十根手指头全都仔仔细细擦了一遍,擦完后竟还拉起她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这是继拉手之后两人之间最为亲密的动作,唐芙惊呼一声,倏地一下把手收了回去。 傅毅洺笑了笑,又剜出一块面脂要给她擦脸。 唐芙哪还敢让他擦,扭着身子就要站起来,却被他按住肩膀坐了回去。 「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擦了脸我们就吃饭了好不好?」 傅毅洺温声说道,仿佛安抚小孩子一般。 唐芙鼓着腮帮子道:「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 傅毅洺低笑,将那面脂轻轻点在她额头:「真的不闹了,我可不想饿着芙儿。」 说完真的仔细给她擦起了脸。 但他许是以前没有做过这种事,手法有些生涩,擦了许久都未擦好,直到唐芙有些不耐烦了,想自己来,他才压下她的手说道:「好了。」 然后扶着她的头让她去看看镜子。 唐芙一看,镜子里自己被画成了一个大花脸,傅毅洺用面脂把她的脸涂得乱七八糟的! 「傅毅洺!」 她怒道,站起身扑过去就要打他。 连名带姓的称呼别人与叱骂无甚区别,傅毅洺听了却非但没恼,还朗声大笑。 他以前在京城偷偷跟在她身后的时候,也曾见她被程墨惹恼了然后连名带姓的叫他。 他知道她平日里在人前其实是十分守礼的,别说这样称呼别人了,即便大声说话也很少,因为她根本懒得理会那些人。 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她才会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自己不为人知的一面,会不顾形象的爬树,会不顾打湿裙子去捞鱼,会恼羞成怒地发脾气。 那时他羡慕极了程墨,心想她若是也愿意这般在自己面前发脾气该多好? 可他们难得当面碰上,偶尔碰到她也只是规规矩矩地施礼,唤一声「傅侯爷」。 天知道他多希望她叫他「晏平」,叫他「阿珺」,甚至叫他「傅毅洺。」 如今这三个称呼他都听到了,心里仿佛圆满了一般,不仅没躲,还顺势将她揽进了怀里,低声笑道:「好芙儿,再叫一声?」 唐芙气得跺脚,惊觉自己脸皮再厚怕是也厚不过他,竟然还上赶着捡骂! 她面红耳赤的要将他推开,往常轻轻揽她一下就松手的男人今日却暗暗用了力,两条臂膀如同铁箍般将她圈在了怀里。 唐芙挣了两下没挣开,才察觉出男人的气息渐渐有些不对。 他的呼吸似乎变的有些急促,被她的胳膊抵住的胸膛上下起伏,下巴贴在她的头顶,低低地唤了一声:「芙儿……」 之后是一阵喉头滚动的声音。 唐芙纵然从未和男人如此亲密的接触过,却也隐约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一时间僵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她的沉默让傅毅洺仿佛得到了默许一般,垫在她头顶的下巴轻轻地挪了一下,顺着她的额角划过,贴着她的面颊缓缓向下,似乎在寻觅什么。 他之前想,如果有一天她愿意让他亲吻她了,他就告诉她实情。 或许……今天就是时候了。 傅毅洺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面颊,像是对待最珍贵的宝物,小心翼翼的向她的红唇靠拢。 女孩子显然很紧张,身体紧绷着,纵然没有拒绝,却还是下意识地往后躲了躲。 傅毅洺不肯就此放过,抚在她面颊的手指向后一探,不轻不重地托住了她的脖颈,让她没有闪躲的余地。 唐芙知道他想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应该躲开,如果她坚持,傅毅洺一定不会强求的。 毕竟他们只是一对假夫妻而已,现在这般举止已经远远超过当初说好的那些了。 可她就这么看着他靠近,心中明明清楚该怎么做,身体却始终没有动弹,只是在他靠近时闭上了眼…… 她想……她大概是愿意的。 可就在闭上眼的瞬间,她却又想到什么,惊呼一声一把将傅毅洺推开了,然后摸了一把自己的脸。 果然!她脸上的面脂还没擦干净呢!就这么被傅毅洺盯着看了半天! 「你们刚才一直守在这里,就没发觉有什么不对吗?」 傅毅洺问向一直在这里盯着的人。 被问到的人摇了摇头:「这些人狡猾得很,加上听说附近有密道,我们就没敢跟的太紧,但也没看到有其他人向这里靠近,实在是不知道……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死的。」 那人觉得没有完成好自己的任务,言语间颇为愧疚。 傅毅洺摆了摆手:「再查。」 过了一会,有人在远处高呼:「侯爷,这边发现了密道!」 傅毅洺即刻带人走了过去,果然发现一块巨大的山石之后有个隐蔽的密道,只是之前被人用其它石头挡住了,所以不易被人察觉。 他让人将密道打开,先在密道入口处查看一番,见密道内不少脚印,显然有人从这里离开过。 「看来他们是从这靠近那伙山贼的,难怪小丁他们没有察觉。」 那姓丁的部下心中自责,主动带了两个兄弟进入密道查看里面的情形,过了约莫一刻钟就走了回来,道:「这条密道很简单,其实就是一个贯通的山洞,里面没有岔路,走一会就到头了。」 「我们在那边也看到了不少脚印,还有马蹄的印记,杀了这伙山贼的人应该就是从这来的。」 v第七章 「能看出是什么人所为吗?」 傅毅洺问道。 小丁回道:「马蹄很杂乱,大小深浅不一,没什么规律,看上去像是另一伙山贼,不像什么正规军。或许是两伙人有什么矛盾,其中一伙把另一伙杀了。」 这种事在蜀中并不少见,尤其是以前匪患严重的时候。 为了争抢地盘,为了扩大势力,或者纯粹是两伙人偶尔碰见了,要抢同一趟镖。 总之不管什么原因,随便就能动刀打起来,动辄十几甚至几十条人命。 「那这伙人够机灵的啊,」傅毅洺说道,「不仅机灵,本事还不错。」 小丁不解,又不敢直接问他,只能转头看向站在他旁边的季南。 季南叹了口气,对着密道抬了抬下巴。 「既然这些人是从密道来的,就说明当时密道已经被他们占了,那些死人不可能从这逃走。」 「既然这条后路已经被他们断了,他们杀起人来自然没什么顾虑,动静应该不小才是。」 「可你们就守在附近,却完全没听到山上有任何动静,这说明什么?」 小丁愣了一下,旋即额头出了一层冷汗。 「……我们被发现了?」 季南点头:「杀了那些山贼的人肯定是知道附近有人,才会如此小心,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包括他们清理了附近的痕迹,也是因为不想被找到,最起码不是那么快被找到。」 「能发现你们,还能不被你们察觉,可不是挺机灵挺有本事的吗?」 小丁恍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属下有罪!」 傅毅洺却没理他,而是瞥了季南一眼:「蠢货。」 声音里满是不屑,颇为嫌弃的模样。 季南莫名:「我说的不对吗?」 傅毅洺让小丁起来,然后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既然能避开小丁他们将这附近的痕迹都清理了,为什么不能顺便把山洞里和山洞那头的痕迹也都清理掉呢,难道真的缺这点时间吗?」 季南一怔:「您是说……他们故意留下这些痕迹的?」 傅毅洺点了点头,眉眼微沉。 季南心头亦是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皱眉道:「那就不是普通山贼……」 寻常山贼没必要这样遮掩自己的身份。 「当然不是普通山贼,」傅毅洺道,「普通山贼能发现小丁他们的行踪?还能悄无声息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杀了人之后离开?离开前还能从容不迫地收拾了现场痕迹?怎么可能。」 小丁等人的本事纵然不如季南他们,却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季南眉头皱的更紧:「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傅毅洺摇头。 他不知道对这些人下手的是谁,自然也就无法猜测对方的目的,只能让人继续追查,自己则先回了蒲江,没有对唐芙提起这件事。 他想的很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伙山贼死多少他都无所谓,反正就算到了他手里也是一样要死的。 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回去亲亲他的宝贝媳妇,然后跟她认错道歉,告诉他自己不是天阉。 再然后嘛…… 自然是圆房了! 傅毅洺嘴角翘的老高,觉得什么事都不能阻挡他回去抱她的芙儿。 他今晚就要跟她圆房,然后生个像她一样可爱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然后扔给姓王的那个老头子带。 老头子有了徒孙,自然就顾不上唐芙这个徒弟了,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跟他抢芙儿了! 傅毅洺想的很好,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吃完晚饭。 可还没等他赶走佩兰再去亲吻唐芙,季南却又找来了。 「滚滚滚!」 傅毅洺隔着窗户对院子里喊道:「没空!忙着呢!」 站在院外的季南额角一抽,若不是事情紧急,他到真想滚了呢! 可是……不能滚啊!真的很急啊! 好在没一会傅毅洺就被唐芙赶出来了,说让他先去处理正事。 傅毅洺满脸不耐烦地走了出来,道:「干什么!不知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季南:「……」 春宵个屁啊!你一个「天阉」哪来的春宵? 他深吸了一口气,没去跟他争论这个,而是小声道:「侯爷,咱们去书房说吧?」 傅毅洺一听去书房,就知道事情肯定不小。 虽然心里烦得很,但还是点头一起去了。 到了书房后,季南还生怕隔墙有耳,亲自转身将房门关上,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东西,道:「今日杀了那伙山贼的人……查到了。」 「这么快?人呢?抓到了吗?」 傅毅洺问。 v第八章 季南摇头:「都是死士,一看被追上了,甩不掉咱们的人,然后立刻就自尽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傅毅洺:「……还有呢?」 季南这个时候来找他,绝不仅仅是说这点事。 果然,季南沉默片刻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已经被毁的面目全非的令牌。 「兄弟们在其中一人身上发现了这个。」 傅毅洺接了过来,仔细看了看,待认清之后整个人都僵住了,身上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空。 这是…… 赤影阁的令牌。 祖母的……赤影阁。 当年先帝交给长公主一支兵马,长公主凭借这支奇兵阻止了端王篡位,拥立身为太子的庆隆帝登基。 事后她确实将这支兵马交还给了庆隆帝,但也同时意识到了自己手中有兵力是多么的重要,于是私下又组建了另一支兵马,也就是赤影阁。 赤影阁至今也不过八百余人而已,但这八百余人却丝毫不比当初的三千人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跟在傅毅洺身边的季南江北等人均是赤影阁出身,且是其中的佼佼者,不然长公主也不会放心让她唯一的独孙到处乱跑。 红缨双钺亦是经由赤影阁选拨的,早先跟在长公主身边,后来被她赐给了唐芙。 当初傅毅洺进蜀,长公主怕他有危险,想将赤影阁交给他,傅毅洺坚持不要,说她自己在京城,比他更需要这些人。 而且庆隆帝给了他一支五千人的精兵,表面上说是让他带去平叛,私底下有没有监视他的意思谁都说不好。 毕竟当年先帝给了长公主兵马的事情连他这个太子都不知道,他当时可能觉得先帝深谋远虑,长公主忠君爱国,事后心中的感激之情淡了,午夜梦回时是不是也会觉得后颈发凉,怀疑长公主并没有将那些兵马全部交还给他呢? 傅毅洺虽然年幼失怙,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长公主和他这个武安侯之所以能够数十年圣宠不衰,绝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恩情而已。 多少开国功臣最终都死于帝王的猜忌?多少封疆大吏只因一句功高震主便死无全尸? 长公主的急流勇退,武安侯府的一脉单传,还有他这个外甥孙的安于现状胸无大志,才是真正让他们平安度日,得享富贵的原因。 当年的从龙之功不可抹灭,长公主又是个女人,庆隆帝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不会冒着让天下人心寒的风险去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相反,他会对长公主更好,对她膝下唯一的独孙也更好,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记得那份恩情,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 当然,前提是长公主安分守己。 倘若傅毅洺带着赤影阁的人来到蜀中,一不小心露出什么端倪让庆隆帝的人察觉了,那一切立刻就会变得不一样了。 曾经的「信任」和「恩宠」一夕之间便会化作猜忌和怀疑,变成一柄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落在他们的头顶,到时独自一人留在京城的长公主不知会有多危险。 所以傅毅洺坚持让赤影阁的人始终留在长公主身边,做公主府的护卫,丫鬟,厨子,做京城大街小巷里不起眼的小贩,伙计,算命先生,自己则只带了很少的人马以及那五千精兵来到蜀中。 长公主起初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后来王重天出面,说他亲自跟随傅毅洺进蜀,长公主这才松了口。 也就是说,赤影阁至今仍在长公主手里,由长公主一手掌管。 那……杀掉那些山贼的人…… 傅毅洺似乎忘了呼吸,直到身体再也承受不住,才像是搁浅在河滩太久又被过路的人顺便踢回水里的鱼,狠狠地喘了几口气,心肺间一阵刺痛,面白如纸。 他白日在山上看到那些山贼的尸体的时候就在想,是什么人能跟小丁他们前后脚发现那些山贼的踪迹? 又是什么人不想被他发现身份,却一定要赶在他之前把这些人杀掉呢? 小丁便是庆隆帝给他的五千兵马之一,手下的兄弟这些年经过他和王重天的调.教,虽然比不上赤影阁的人,但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些普通将士了。 能不惊动他们而杀了那些山贼,本事肯定不差,放眼蜀中,他想不到既有这样的能力又有这样的必要做这种事的人。 但他也没想到……会是祖母的人。 傅毅洺摇了摇头,试图否定自己的这个想法。 可手中的令牌却像一块滚烫的热碳,炙热的温度顺着手掌一路烧到脑子里,让他怎么也无法冷静下来。 他之前一直以为程墨在即将与唐芙成亲前夕出了事是巧合,是他自己没那个命跟芙儿在一起。 但是如果……那根本就不是巧合呢? 如果是有人为了他,故意杀了程墨呢?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不能停止,因为他知道对祖母来说他有多重要,就像对他来说祖母也很重要一样。 他会为了祖母去杀人吗? 毫无疑问,会! 那么反过来,祖母是不是也会为了他杀人? 傅毅洺缓缓弯下了腰,额头抵在桌子上,握着令牌的手隐隐发抖。 季南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劝,只能干瘪地说道:「其实……也不一定就是长公主,或许是别人呢?」 他自己说到最后都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程墨这个人自幼本分,与人为善,又刚刚步入朝堂没多久,没什么仇人,就算是有人看他不顺眼,也不至于大费周章的在蜀地杀了他,还借山贼的手。 思来想去除了长公主,他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了。 傅毅洺没有抬头,就这么趴在桌上闷声道:「你出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 季南叹了口气,点点头走了出去,回身带上了房门。 他走后,傅毅洺的脊背更弯了,眼眶有些泛红。 他开始仔细回想以前的事,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如果不是他做的不够好,又怎么会让祖母为他担心,为他做出这种事呢? v第九章 他是祖母唯一的孙子,祖母自幼就十分关心他,疼爱他,除了读书习武之外,从不逼他做什么事。 哪怕他这么多年一直不成亲,她也从来没有催促过,丝毫不像别人的长辈,一再唠叨着让他娶妻生子,仿佛只要他开心,就可以想做什么做什么,其他的都无所谓。 可是他呢? 他却因为情伤就远走他乡,三五个月才回去探望她老人家一回,后来更是打算在蜀中常住,不想回去了。 傅毅洺想起唐芙与程墨婚期将近时,他不到正月十五就急着离开了京城,临走时祖母那隐忍而又克制的眼神。 是不是就是因为那次,让祖母下定决心除掉程墨,除掉这个让她的孙子伤心难过,不能跟唐大小姐在一起的绊脚石? 傅毅洺心口一阵抽痛,趴在桌上狠狠地捶了几下桌子,牙缝里发出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声音。 他是个混蛋,他就是个混蛋! 害了祖母,也害了芙儿。 现在该怎么办?他该怎么跟芙儿解释?又该怎么面对祖母呢? 傅毅洺不知如何是好,就这么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待到夜深,回到正院时已是四更天。 唐芙以为他是有什么急事去忙了,等到亥时见他还没回来就先睡了,此刻房里已经熄了灯,只有院中几盏昏暗的夜灯还亮着。 傅毅洺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就这么在院中站着,呆呆地看着她的窗口,一如刚来蜀中那日一般。 但此刻窗边没了女孩的身影,只有从半开的窗扇中透出的无边黑暗,像是要一口把他吞噬。 傅毅洺就这么一直站到天亮,然后依然没有回房,而是转身离开了,之后接连三日没有回府,而是住到了沈世安的宅子里,直到第四日夜晚,一场秋雨伴着惊雷而至。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觉,打第一声雷的时候就醒了,立刻从床上弹坐而起。 三天了,他已经三天没有见到芙儿了…… 这雷声像是在催促着他,他在床上坐了一会,终究是忍不住了,趿上鞋随手披了件衣裳就冲到了雨里,马也忘了骑,就这么一路跑回傅宅。 睡的正香的沈世安被下人叫醒,说武安侯忽然冒雨跑出去了,起初吓了一跳,听闻季南他们跟着走了以后又闷头躺了回去。 「赶紧滚吧!要疯去别处疯去!烦死我了快!」 傅宅,唐芙亦是被雷声吵醒了,转转反侧,难以成眠,心里想着不知傅毅洺现在在哪,睡不睡得着? 但是在外面不用跟她同房,他身边有季南他们陪着,应该没事吧? 唐芙翻了个身,努力不去想这些,准备继续睡,可守夜的佩兰却急匆匆走了进来,见她醒着,赶忙上前道:「小姐,侯爷回来了。」 阿珺回来了? 唐芙赶忙坐了起来,心中莫名有些欢喜,探身往门外看去,但视线被房门挡住了,她什么都没看见,便小声道:「他是不是要进来?」 佩兰点头,紧跟着说了一句:「侯爷淋了雨……」 淋雨? 怎么会淋雨?没带伞吗? 唐芙起身便向门外走去,亲自拉开房门,果然看见傅毅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门口,身上的水顺着被打湿的衣裳流下来,已经在脚下形成了一滩水渍。 「怎么淋成这样?」 她赶忙将傅毅洺拉了进来,让下人去打水,又准备了干净衣裳供他换洗。 傅毅洺进门后始终没有抬眼去看唐芙,低着头自己走进了净房,沐浴过后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爬到唐芙床上躺了下来,生怕晚一步就要被她赶走似的。 佩兰早已有自知之明的退出去了,此刻房中只有他们两人,唐芙看出傅毅洺似乎心情不好,便也没说什么,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她想问问他怎么了,又怕是不方便说的公事,正犹豫着,傅毅洺声音沙哑的开口了:「芙儿……」 「嗯?」 在这之后他却又没了声音,许久后才又接了一句:「你觉得……祖母这个人怎么样?」 唐芙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还是答道:「很好啊,温柔和蔼,对你对我都很好。」 「……那如果,她对别人不好呢?」 你会怪她吗?会恨她吗? 唐芙不解:「怎么了?是京城那边……传来什么跟祖母有关的消息吗?」 傅毅洺不敢看她,就直勾勾地盯着帐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唐芙跟他认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知道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对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事,而且这件事还跟长公主有关。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问,但我觉得……祖母不是那种是非不分善恶不明的人,如果她对什么人不好的话……那一定是有原因的,你问过她吗?」 傅毅洺摇头:「没有,但是……」 「那你亲眼见到她对别人不好了吗?」 唐芙又继续说道,打断了他的话。 傅毅洺一怔:「没有。」 「你既没亲眼见到又没有问过她,又怎么能确定自己现在所知道的所想的就是真的呢?」 「京城距离这里千里之遥,什么消息传过来都或许会有误会或是其他曲折,若是因为误会而曲解了祖母,那岂不是让她伤心?」 长公主人在京城,唐芙便下意识以为是京城来的消息,却不知道事情就发生在蜀中。 但她这番话还是让傅毅洺心中清明片刻,几日以来接连不断的那些思绪似乎终于缕清了一个头绪。 他这几日在沈世安那里,一直在想这件事,但正如季南所想一样,除了长公主以外,他实在想不到有人会这么做,所以心里自然就先默认了这件事是长公主做的。 可事情不该这样想啊…… 如果单从出发点去说,他才是最有可能杀了程墨的人,可他并没有啊!那又如何证明祖母就一定做了这件事呢?单凭几具尸体和一块令牌吗? 压在傅毅洺胸口那块石头像是被人撬起了几分,虽然仍旧压在身上,但不再那么沉重了,让他终于能顺顺当当地喘一口气。 v第十章 唐芙见他面色有所松动,又继续轻声说道:「你可以写封信给祖母问清楚,若是嫌书信往来有误的话,也可以等你把蜀中这边的事了了,咱们便即刻启程回京,你们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你和祖母如今可是彼此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清呢?对不对?」 傅毅洺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心中松快不少,翻身侧躺过来,伸手轻抚她的面颊。 这动作太亲昵了,加上现在又是躺在床上,比白日里还多了几分旖旎。 可是没有问清这件事之前,傅毅洺并不敢过分,犹豫片刻终究没敢亲吻她的嘴唇,只是在她面颊上轻吻了一下,贴着她的耳畔道:「芙儿也是我的亲人。」 蜀中的事在傅毅洺眼里原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接任他的官员镇不住场子又畏首畏尾,刚到这里放不开手脚罢了。 如今青岗寨归顺,其余那些不成气候的小股反对势力对朝廷没什么威胁,他心里又压着关于程墨的事情,便决定功成身退,立刻启程回京,也免得继任的官员觉得他这个前任舍不得以前的功劳,又想回来争夺那个位置。 可是他一方面急于回去找长公主询问实情,一方面又怕到了京城之后得知这件事确实是长公主做的,明明已经启程,却又不敢走的太快,最后便如同来时一般,带着唐芙边玩边回去的。 他这趟去蜀中,办正事总共没花多长时间,倒是路上游山玩水耗费了好几个月,朝中那些「殚精竭虑」「为大周国祚死而后已」的人难免看他不顺眼,上了折子参他一本。 但是傅毅洺自从入朝以来,都不知被参了多少本了,他根本就不在意,哪怕明知道,也依然该怎么玩怎么玩,一点都没有因此就急于回来避嫌的意思。 庆隆帝对那些参他的折子也都留中不发,私下里跟人提起的时候也不过是摇头笑了笑,说长公主就这么一个独孙,爱玩就玩去吧,只要没耽误正事就行。 何况他原本就已经答应了傅毅洺不必再管蜀中之事,让他在京城安心成家赡养长公主,这次完全是临时把他安排过去的,在他提出要带上唐芙一起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肯定是想去玩一玩了,说白了就等于是默许的,又怎么会追究呢。 于是傅毅洺去的时候花了一个半月,回来硬是用了两个月时间。 他自蒲江出发,带着唐芙把蜀中美景几乎走了个遍。 当然,去的都是那些非常安全的地方,但凡可能有危险的地方,他是绝不会带唐芙靠近的。 一行人即将离开蜀中的时候,去了最后一个地方,石阳寨。 这已经不是傅毅洺第一次带唐芙去那些山寨里了,唐芙也因此明白,为什么当初在京城他跟他说这里很安全,并不像传言中那般匪患遍地,流民成灾。 像青岗寨那样杀人越货的山寨自然有,但更多的是石阳寨这般说是山寨,但只是百姓们聚集在一起的一片山村农舍。 傅毅洺这样的官员到来不仅没有使他们不安,还受到了他们的热情接待,一听说他路过附近,而且不着急走,怎么也要把他邀请过去做两天客才行。 傅毅洺起初不想去,但盛情难却,还是带着唐芙去了一趟。 结果这一开头就收不住了,去了这里不去那里就好像不给人家面子似的,一路上几乎没再住过驿站,都是在这些山寨里住的。 山寨里的百姓们在灾难发生时聚到一起,被逼得走投无路时也曾拿起屠刀,但倘若生活给他们一线契机,让他们能够安定顺遂地活下去,他们也不过就是普通的百姓而已,能握着锄头在地里农耕,谁又愿意去流血拼杀呢。 当初的贪官污吏逼得他们流血流泪,傅毅洺的到来则重新让他们过回了安定的生活,所以他们心中对他充满感激,完全没有敌意,甚至会拿出最好的酒菜来招待他。 傅毅洺是堂堂武安侯,长公主唯一的嫡孙,什么好吃好喝的没见过?这些百姓眼里的好东西,对他而言也不过就是普通饭菜,甚至可能连「普通」都谈不上。 但他依然会感谢对方的好意,并在离开时留下饭钱,从不白吃白拿人家的东西。 来到石阳寨后,傅毅洺重重地叹了口气,道:「这是最后一处了!等离了这里咱们立刻就出蜀中,不然这般没完没了的半年也回不了京城。」 他的确是想到处带着唐芙游玩没错,但也不想这么一直拖着不回京城啊。 而且这些山寨的人虽然热情,给他们安排的住处和饮食也都是他们所能给的最好的,但到底比不得驿站精致。他倒是无所谓,但他不想唐芙这么跟着自己一直凑合。 「委屈你了芙儿,」他低声说道,「等离了蜀中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休整几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 唐芙轻笑:「这里不就是山清水秀的地方吗?而且我吃的住的都很好,一点都不委屈,不必特地找个地方休整,该怎么走继续怎么走就是了。」 傅毅洺自然知道她不是那些矫情的女子,这些日子跟他吃住在一起,从未流露出任何不满,有时还能跟山上的寻常妇人相谈甚欢。 但他总想给她最好的,难免就觉得有些委屈了她,此刻听她这么说,心中越发觉得自己喜欢的人哪里都好,凑过去在她面颊上亲了一下,道:「先生说的没错,我眼光真好,娶了芙儿这么个媳妇。」 他这一路虽然没有对唐芙做出什么更亲密的举动,但明显比以前更黏她了,时不时就要抱抱她亲亲她,纵然都是一触即走,并不停留,但也让唐芙很不好意思。 唐芙看出他表面上嘻嘻哈哈,心里其实一直有心事,大概是关于祖母的那件事还没解决,便也由着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嗔了他一眼,把他推了出去:「石寨主找你喝酒呢,都派人来催了三趟了,赶紧去吧。」 石阳寨的寨主姓石,叫石康,是个侠义之人,傅毅洺对其评价颇高。 据说当初石康手底下的寨众不过数十人,有一次寨子里眼看要没粮食了,只能出去打劫。 结果他们一路也没劫到什么东西,最后便去了一处村子。 谁知道这村子里的百姓半个月来陆续被两伙人劫过了,已经是山穷水尽,很多人都吃不上饭,眼看要饿死了。 最后原本来打劫的石康竟然带着自己手底下的兄弟,把他们那里所剩不多的粮食拿出来救济这些百姓了,自己反倒差点饿死。 这个在其他山贼眼里有些傻的人最终成了蜀地最大的几个匪帮之一的首领,且深得民心,盘踞一方,连青岗寨都不敢轻易与其发生冲突,从不让人越界来到他们的地盘。 傅毅洺奉命来蜀中招安之后,第一个愿意归降的便是石阳寨,也正是有石阳寨带领,加上寨主石康从中牵头,后续事宜才能顺利进行下去,没出什么岔子。 唐芙因此对石阳寨更多了几分好感,看这里的人也更亲近,在傅毅洺去找石康喝酒的时候,便自己在附近走了走。 她身边除了红缨双钺之外,还有江北带着另外十余人跟着,安全自是没什么问题,只要不走的太远,傅毅洺都是随她的。 可惜她今天运气不太好,刚出来没多久天上便下起了雨,只得又赶紧往回走。 这雨却没一会便下大了,唐芙着急回去,小跑起来,山路却不像她平日走的路那么平坦,下过雨后更是泥泞,她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惊呼一声摔倒在地上。 佩兰想去拉她没能拉住,跟她一起跌了下去。 红缨双钺赶忙上前将他们扶起,唐芙却扭了脚,站直之后别说跑了,连走路都困难。 她半倚在红缨身上,只觉得脚踝一阵刺痛,根本就不能沾地。 双钺见状皱了皱眉,对她说道:「夫人,您忍一忍。」 然后蹲下身去在她脚踝附近摸索一番。 唐芙疼的脸都白了,眼角溢出泪来,咬着嘴唇强忍住才没发出声音。 双钺仔细摸了摸之后松了口气,站起来道:「有点肿,不过还好没伤到筋骨,估计就是扭到了,歇几天就好了。」 说完背起唐芙便往回走。 她走出没几步,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打着伞走了过来,低着头指了指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屋子。 「阿婆喊你们去避雨。」 v第十一章[08.06] 双钺隔着雨幕往过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一个五六十岁身形佝偻的老妇人正站在那屋门口,含笑看着他们,见他们看过去还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双钺对这些人不了解,自然不会别人说什么就听什么,而是看了看被傅毅洺派来跟在唐芙身边的江北。 江北道:「去吧,没事,这是小牛子和曹阿婆。」 显然是他认识的熟人。 那被称为「小牛子」的少年个子不高,长的雌雄莫辩,十分秀气,要不是身上穿的是男孩子的衣服,一眼看去真分不太清男女。 他闻言瞪了江北一眼,似乎是对这个称呼不满。 双钺见江北认识对方,便打消了顾虑,背着唐芙走了过去。 小牛子立刻跟上,伸长胳膊将手中的伞打在唐芙头顶,自己则瞬间被雨淋湿了。 曹阿婆与小牛子的院子不大,统共不过两间房,双钺暂时将唐芙安置在了曹阿婆的屋子里,然后让人去唐芙与傅毅洺暂住的院子找下人送两身干净衣裳来。 如今已经入秋,天气渐凉,她们常年习武身子骨健壮还好说,唐芙佩兰这种身娇体弱的可不一定受得了这种寒,万一病倒了可就麻烦了。 曹阿婆显然也想到了这点,但她这里实在没什么唐芙能穿的衣裳,便先给她拿了一件冬日里穿的袄子披在身上,暂且御寒。 这袄子看上去比她身上的衣裳新多了,估摸着是她平日里不大舍得穿的,这时候却直接拿来给唐芙用,也不怕被她身上满是雨水与泥污的衣裳弄脏了。 唐芙接过袄子之后向她道谢,曹阿婆却局促地摆了摆手,连说不用,站在一旁也不知该做些什么好,还是唐芙见她一直站着觉得不妥,让佩兰扶着她坐了下来,她这才坐回到椅子上。 小牛子将他们接到院子之后就没影了,直到这时才站在门口,隔着房门问了一句能不能进来,得到准许后搬着一盆炭火走进房中,将那盆热炭放在唐芙脚边,看了一眼似乎又担心离得太近烫到她,然后往后挪了挪,放到一个正合适的位置。 如今还没到冬天,远不到用炭的时候,他们日子过得不富裕,就更不会轻易用炭,这炭完全是为了唐芙才端来的。 他是个男孩子,年纪也不算小了,按理说放下炭盆就应该走了,但他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原地低声说道:「我是大牛。」 不是什么小牛子。 唐芙忍不住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大牛。」 大牛说完这句话却依然没有走,而是用细弱蚊蝇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唐芙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对自己道歉。 红缨双钺则瞬间戒备起来,绷直了脊背,似乎下一刻就会一跃而起,杀了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 忽然道歉的肯定没好事,不是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就是现在正要做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 大牛却完全没察觉她们的变化,脚尖在地上不安地碾了碾,似乎想蹭掉鞋底的泥污。 他始终低着头,不敢与唐芙对视,又沉默了一回才道:「他身上的伤,是我捅的。」 「……什么?」 唐芙问道,呼吸微滞。 坐在一旁的曹阿婆则赶忙站了起来,道:「夫人莫要生气,大牛那时……那时还小呢,他……他不懂事……」 除了这句似乎也说不出什么别的,干巴巴地张了张嘴,眼神中满是慌乱无措。 大牛抬头看了唐芙一眼,又飞快地重新把头低了下去。 「他没跟你说过吧?他肚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唐芙握着袄子的手渐渐收紧,脸色比刚才还要苍白。 她和傅毅洺至今没有同房,她根本不知道他肚子上有什么疤,甚至不知道他曾经受过伤,而他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 这小男孩大概以为他们成了亲,她见过那道疤,所以才会这么说。 大牛也没解释,而是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举起来道:「你若不高兴可以捅回来,我不躲。」 曹阿婆吓坏了,当场便给唐芙跪了下来,生怕她真的接过匕首捅大牛几刀。 唐芙当然没接那匕首,而是让佩兰将曹阿婆扶了起来,问道:「怎么回事?」 曹阿婆这才颤声将当年发生的事说了。 傅毅洺奉命进蜀招安,但这件事如果那么容易办妥的话,当年也就不会闹出那么严重的匪患了。 石阳寨是他进入蜀中之后成功招安的第一个山寨,但事情也并不是从一开始就进行的那么顺利。 蜀中当年那场天灾虽然严重,但若赈灾及时,也不至于出现大面积的饥荒和死亡。 真正导致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其实就是那些贪官污吏,那些吞吃了灾民们的赈灾粮款的蛀虫。 大牛的父母都死于那场饥荒,年幼的他被石阳寨的人救了之后听别人说了很多,说朝廷不仁不义,说狗官贪赃枉法。 他不太懂这其中的意思,但他懂了一件事。 是朝廷害死了他爹娘,于是他对朝廷恨之入骨。 听闻钦差进蜀,还来了他们的山寨想劝他们归降,他冒冒失失地闯到了傅毅洺面前,说他是朝廷的走狗,是吃人肉喝人血的妖怪。 傅毅洺耐心地解释朝廷已经处死了那些贪官污吏,这次是真的带着诚意想要招安,并且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同样的事,并没有因为他是个小孩子就敷衍他。 但大牛怎么可能听得进去,最后红着眼睛吼道:「那我爹娘呢?他们就白死了吗?」 说着拔出腰间挂着的匕首就捅了过去。 傅毅洺当时为了展现诚意,身边只带了季南一个人。 但纵然只有季南一个,也不可能拦住一个不会武艺的毛孩子。 何况他自己也武艺超群,随随便便一侧身便能躲过去,抬手就能一掌把这孩子拍死。 他确实抬手了,却不是打向这孩子,而是拦住了要保护他的季南,然后结结实实挨了这孩子一刀。 就算年幼的孩子力气小,但那匕首却不是假的,一刀捅进去当时便涌出了汩汩的鲜血。 房中人都惊呆了,头一次见血的孩子自己也吓傻了,傅毅洺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轻轻拍了拍那孩子头顶:「对不起,不管我怎么努力,都不可能再让你爹娘活过来了。」 那一刀捅的不轻,傅毅洺却并未追究,甚至为了不给石阳寨带来麻烦,只草草处理了一下便硬撑着下了山,结果一到山下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方才苏醒。 v第十二章[08.06] 他当时原准备一刚一柔,在安抚劝降石阳寨的同时,另外挑了一个作恶多端杀人如麻的小山寨去围剿,日子就定在两天之后,招安的同时适当的给蜀地的匪帮一点警醒,让他们收敛一些,不要再继续为祸百姓。 但是因他受了伤,季南等人想将原定的计划延期,改日再围剿那伙山贼,或者傅毅洺在城中休息,他们带人过去就是了。 傅毅洺却坚持不肯,硬撑着跟了过去,亲自压阵,让人看清朝廷的态度。 那个山寨当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死状比青岗寨以及巴刀寨那些人不知惨了多少,令附近大小山寨胆战心惊。 傅毅洺因为受伤没有亲自动手,但却始终坚持到事情结束才随队离开,离得较远的曹万屠也正是因此才会觉得他只会发号施令,手底下的人或许有些真本事,他自己则只是个花架子,连刀都不一定挥的动。 他若早知道傅毅洺当时为什么没动手,或许就不会那么疏忽大意,任由他带着兵器在自己的山寨来去自如,还出言挑衅激怒了他,最终命丧刀下。 据说傅毅洺那次伤的很重,加上后来伤口还没愈合就去骑马,伤势自然又恶化了,气的闻讯赶来的王重天把他大骂一顿,说他只顾自己逞英雄却不为别人考虑,要是他这个独苗苗孙子在蜀中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向京城的长公主交代?边骂边在他身边守了三天三夜,确定他保住了性命无甚大碍,这才去休息了。 当然,后面这些事他都是从江北那里知道的,并不是从大牛和曹阿婆口中。 因为他们一直在石阳寨里,并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傅毅洺酒量不好,喝到脑袋有些发晕,知道自己要撑不住了的时候就死活不肯再喝了,任凭石康怎么劝都不行。 他现在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他有芙儿了!怎么能喝醉呢? 万一不小心喝醉酒在芙儿面前做出什么丑事,或是露出什么端倪的话,那岂不是完蛋了? 所以无论石康说什么,他坚持一口都不再多喝,雨一停就回了他和唐芙的院子,到了之后才知道唐芙扭了脚。 「为什么没人来告诉我?」 他刚刚还有些虚浮的脚步瞬间沉稳,脑子也立刻清醒过来,一边沉着脸质问一边往屋里走。 跟在身后的双钺解释了一句「夫人不让打扰您」,但他并没有听,径直推开了房门,却发现唐芙并不在房中。 唐芙也刚回来没多久,因为身上淋了雨,一回来便去沐浴了,现在正在净房里。 往常她沐浴只要佩兰一人伺候便可,今日因为扭了脚的缘故,是由佩兰和红缨两人陪同的,免得再磕着碰着,伤上加伤。 傅毅洺在房中等的心急如焚,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净房传来响动,唐芙在佩兰和红缨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有她们两人扶着,唐芙受伤的脚根本不用沾地,几乎是被抬着出来的。 傅毅洺却还是紧张地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从两人手中接过唐芙,轻手轻脚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唐芙忙说不用,傅毅洺却根本不听,绷着脸道:「别动。」 声音里少见的对她带了几分怒意。 他把她抱到床边放了下来,又坐道一旁掀开她的裤腿,露出受伤的脚踝,果然看到左脚脚腕处高耸,鼓着一个红彤彤的大包。 「怎么会伤成这样?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 后面这句是对红缨佩兰说的。 红缨佩兰赶忙跪地请罪,唐芙忙道:「不怪她们,是我自己不小心崴了脚。」 说着对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们先退下去,免得现在惹的傅毅洺不快,受到责罚。 两人躬身退了下去,傅毅洺则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唐芙的伤处,确定她伤势如何。 「没事的,」唐芙说道,「双钺帮我看过了,只是扭到了,并未伤筋动骨,歇几日就好了。」 这话却丝毫安慰不到傅毅洺,他将唐芙的脚先放下,走回自己床边,翻出一个瓷瓶又走了回来,重新将她的脚抬起来放在了自己腿上,从瓷瓶里倒出一些味道有些刺鼻的液体,轻轻擦在她的伤处。 「味道不太好闻,但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芙儿你忍一忍,要是疼的厉害就告诉我,我轻一些。」 边说边给她轻揉伤处,心中对于她瞒着自己这件事还有些不满。 「为什么不让人来告诉我?我就在石阳寨又不是在别处,这么近你都不愿让人跑一趟来跟我说,倘若我没带你进蜀,你在京城有什么事的话是不是就更不会告诉我了?」 说完许久没见唐芙回应,以为是自己说的太重了,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紧咬着唇,满脸痛色,眼中还蓄着泪水,显然在强忍伤处的疼痛。 唐芙其实想回答他的,却怕自己张嘴就会哭出来,故而没有开口。 她没让人去告诉傅毅洺,一方面是觉得这是件小事,没必要去打扰他,一方面是她想从江北那里知道更多事,倘若把傅毅洺叫回来了,他肯定不会让江北说的。 傅毅洺以为是自己手上力气太大了,哪还想得起追究她隐瞒自己的事,赶忙道歉:「对不起芙儿,我……我弄疼了你吧?」 说着在她脚腕上吹了吹:「我轻一点,轻一点……」 可是再轻都会碰到伤处,而且这药油就是要揉进皮肤里才管用的,难免就要用些力。 唐芙红着眼眶想,她不过是扭了脚都疼成这样,傅毅洺当初被人捅了一刀,还带着伤去剿匪,又该有多疼呢?跟他比起来,自己这点疼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吸了吸鼻子,道:「没事,不疼。」 傅毅洺才不信,越发小心的给她揉擦伤处。 唐芙看了看被他放在边上的瓷瓶,随口说道:「阿珺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是不是经常受伤?」 「没有啊,」傅毅洺想也不想地回答,「不过是带着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你别看我是来蜀中对山贼进行招安的,但其实只是指挥手底下的人去做事而已,自己不怎么出面的,自然也没什么危险。」 「何况有季南他们护着呢,能越过他们伤了我的人这世上估计没几个。」 说完为了给唐芙调节一下心情,也为了让她忽视脚上的伤痛,故意贫嘴道:「再说了,你夫君我很厉害的,就算有人能打得过季南他们,也打不过我啊。」 「不是我说,能伤的了我的人现在怕是还没出生呢。」 唐芙看着他一边嬉皮笑脸一边轻揉的给她擦药油,低声道:「我刚才碰到大牛了。」 大牛? 傅毅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小牛子,正纳闷她怎么没头没尾地冒出这么一句,又忽然想起她刚刚的问题,前后这么一碰,顿时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抱着几分侥幸试探道:「那小子啊?你怎么跟他碰上了?」 说完之后唐芙再次沉默了,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傅毅洺心里叹了口气,虽然不了解唐芙与大牛具体说了什么,但也猜到了个大概,知道这是瞒不过去了,只能老实交代。 「那就是个意外,当时谁也没想到那小子真的敢动刀。」 v第十三章[08.06] 「不过你放心,我没事的,他年纪小,又不会武,我心里有底才接了他一刀,刻意把要害避开了,死不了,就是流了点血而已,看着挺吓人的其实一点事都没有。」 旁人口中险些要了他命的伤势,让他昏迷了一天一夜,之后又高烧三日,整整卧床半月没能下地的伤势,就这么被他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可是唐芙知道,越是小孩子越是没轻没重,越是小孩子越是不会考虑后果,只会凭当时一腔怒意行事。 若对方是个成年人,或许会顾虑傅毅洺的身份,或许会考虑他若死了对石阳寨会有什么影响,哪怕真的想动手给他个教训,也不会太狠,但小孩子考虑不到这些…… 唐芙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越是做出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就让她越难受。 傅毅洺却毫无所觉,仍旧在自顾自地瞎扯,等把药油擦匀都揉进伤处以后,才将她的脚又轻轻放回到床上,想把那瓶药油放回去。 正要起身之际,女孩却忽然倾身抱住了他,让傅毅洺整个身子一僵。 他与她成亲数月,从最初在同一个房间都相处的很尴尬,到后来可以亲密的牵手拥抱或是亲吻面颊,一直都是他主动的。 女孩纵然没有拒绝,甚至有些纵容,但却从未主动过,这还是第一次…… 傅毅洺一瞬间连呼吸都忘了,一手拿着瓷瓶,一手沾满了药油,想要拥抱她又怕把她的衣服弄脏了。 女孩却环住他的腰,像只猫儿般在他胸膛蹭了蹭:「阿珺,以后不要再受伤了。」 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会担心的。」 傅毅洺心头一阵温热,用双臂轻轻回抱住她,低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吻:「好。」 九月底,唐芙一行人抵京。 两人这一走便是半年,心知长公主一定十分惦念他们,便打算回去后将东西收拾收拾,休整一日就去公主府给长公主请安,顺便在那里小住几日,陪陪她老人家。 但傅毅洺有话想找长公主问清楚,又不想让唐芙知道,便借口有事出了趟门,其实是直奔公主府而去了。 长公主早已得到消息知道他们今日回来了,提前让人收拾了院子等着他们明日过来住,哪想到傅毅洺竟然自己一人提前过来了。 「不是说明儿才来吗?怎么今儿个就跑来了?芙儿呢?没跟你一起?」 她对久未谋面的傅毅洺招了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仔仔细细的将他上下打量了几眼,笑道:「不错不错,这次没瘦,好像还胖了一点,可见阿芙把你照料的很好。」 以前傅毅洺每次离京,回来后都要瘦一圈,她看着就觉得心疼。 这次他带着唐芙一起去,就算自己能吃苦,肯定也不舍得唐芙跟着吃苦,于是一日三餐按时按点,能精细些就绝不粗糙,路上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马不停蹄夜以继日的赶路,自然也就没像以前那样办趟差事便瘦十几斤。 傅毅洺心里有些紧张,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孙儿是自己偷偷跑来的,芙儿她不知道。」 长公主怔了一下:「偷偷跑来?为什么?」 傅毅洺这才对房中的下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出去,自己有话要跟长公主单独说。 下人们看了长公主一眼,见她点了点头,这才渐次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之后,傅毅洺才从自己怀中拿出那枚被毁的面目全非的令牌,递到了长公主面前。 虽然令牌被损毁的很严重,但长公主是赤影阁的主人,只一会便认出来了。 「这不是赤影阁的令牌吗?怎么在你手里,还成了这个样子?」 傅毅洺一直悄悄觑着她的脸色,见她脸上只有疑惑,没什么其它的表情,心中稍稍放松一些,继续说道:「孙儿这趟去蜀中,恰好查到了当初杀害程公子的那批山贼的下落,然后就带着一队人马前去围剿。」 他没有说自己是答应了唐芙给程墨报仇,特地在查找这批山贼,免得长公主觉得唐芙心中始终放不下程墨,对他这个夫君不忠。 「可是等我们到了那些山贼藏身的地方,却发现他们全都已经死了,一个活口都没有。」 长公主点了点头,从他这简短的几句话里已经猜到了始末。 「再然后你查到了那些杀了山贼的人,在他们身上发现了这块损毁的令牌?」 傅毅洺沉默了,低着头默不作声。 长公主轻笑一声,将那令牌又翻来覆去地看了看。 「所以你今日特地偷偷跑这一趟,就是怀疑……」 「不是不是。」 傅毅洺赶忙说道。 「怀疑」这两个字刺痛了他的神经,让他急于辩解:「我不是怀疑祖母,只是……」 「那就是确定是我做的喽?」 长公主打断道。 「不是,」傅毅洺急道,「我只是……只是担心……担心您为了我,做出什么糊涂事。」 「那不就是怀疑?」 长公主道。 傅毅洺不知道该怎么说,头一次在自己祖母面前局促起来。 长公主又欣赏了一会他这般忐忑的模样,才笑着说道:「好了,不是我做的,你可以放心了。」 「啊?」 傅毅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中一阵大喜,但还是忍不住又确定了一遍:「真的不是您?」 「不是,」长公主道,「为了防止令牌丢失或是被人盗取后冒用,赤影阁的每一块令牌上面都有独特的标记,几个月前钰字牌丢了,当时还特地登记过,你若不信回头可以自己去查一查。」 「当然,你也有理由怀疑是我从一开始就做了假,故意把钰字牌记为丢失,但是……」 她说着又看了眼手中的令牌:「你以为赤影阁凡事必有令牌才能行动吗?那我这个当主子的要是哪天手头没有令牌,是不是他们就不听命于我了?」 令牌这种东西只有那些不在她跟前,需要传令派遣的人才会用,她亲自交代的事,只需一句话而已,哪还用得着什么令牌? 「我若真想杀了那些山贼,直接交代人去做就是了,带着一块令牌干什么?特地留着给你发现,让你知道是我动的手吗?」 这点傅毅洺当初自然也想过,除此之外他还想了很多有疑点的地方,但不从长公主口中亲自确定一番,他始终无法全部排除心中的疑虑,因为他实在想不出第二个有理由这么做的人了。 「再说了,」长公主又道,「你自己也说这是糊涂事,我又怎么会去做呢?」 v第十四章[08.06] 「你对芙儿用情至深,我若为了让你们在一起就杀了程墨,倘若一不小心事发,对你们不是反倒百害而无一利?芙儿势必会因此与你离心,觉得你也掺和其中,你心里既不忍心责怪我,又不知如何面对她,日子过的该有多煎熬?祖母会忍心看你过那样的日子吗?」 傅毅洺摇头:「祖母向来最疼我了,从不舍得我伤心难过。」 「所以啊,」长公主道,「这件事若真是我做的,那必定会斩草除根,又岂会留下后患?」 她说着将那令牌扔到了桌上,面露不屑,唇角勾起一抹略带轻蔑地浅笑,看上去竟和傅毅洺平日里骄傲自得的吹嘘自己时的神情有几分相似。 「不是我说,你也太小看祖母了,我若出手,别说让你发现赤影阁的踪迹了,这群山贼根本就没机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傅毅洺莫名觉得这说话的语气有些耳熟,但没有细究,总之不是祖母就好了。 他将那令牌拿了回来,低声道:「看来程墨的死真的是个意外,只是有人想利用这件事挑拨我和您还有芙儿的关系。」 会是谁呢? 安国公世子?淮王?还是什么别的跟他结过仇的人? 那可就太多了……一时半会理不清啊。 长公主却在旁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也不一定就是意外。」 傅毅洺一怔,抬起头来。 长公主道:「你啊,还是太年轻了,想事情太简单。」 「你只从谁有理由刻意借助山贼的手杀了程墨这方面去想,只能想到我一人,想不到旁人,得知我没动过手之后便觉得他真的只是碰巧被山贼杀了而已。」 「可若从那些山贼身上想呢,不觉得奇怪吗?」 傅毅洺呼吸微滞,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片刻,喃喃道:「祖母是说……」 长公主点头,接着他没说完的话道:「你去蜀中招安多久了?蜀中大小山贼会不知道你这个钦差吗?」 「你之前卸了任离开那里,后来又奉命重新回去,从来没有隐藏过自己的行踪,那些杀了程公子的山贼在你离开之后都都藏得好好的不敢露头,怎么反倒在你回去后没多久就冒出来了?上赶着给你送人头啊?」 一群杀了皇帝钦点的探花郎的山贼,没个三五年怎么敢再次露面,还是聚在一起一同出现? 傅毅洺关心则乱,满脑子都是程墨的死和长公主之间的关系,却遗漏了这件事最大的疑点。 是啊,怎么会那么巧呢?怎么就在他回到蜀中之后这些山贼就出现了呢? 这么说…… 小丁他们根本就不是盯梢的时候被发现了,而是从一开始就被故意引去的。 那些山贼应该也是被当初的雇主以什么理由特地聚在那的,然后又被雇主派来的人杀了。 之所以选在那个有密道的地方就是特地做了一个局,让小丁他们不敢靠近,也让那些山贼毫无防备。 从一开始……就是故意骗他过去的! 「这个人不仅与你有仇,而且还对芙儿有非分之想,不然他没有必要大费周章的让人在蜀中杀了程公子。」 长公主说道,也开始想谁最有这个可能。 「安国公世子?」 她低声喃喃,说完又摇了摇头,直接否定了。 「这小子虽然好色,但有贼心没贼胆,而且手也伸不到那么长……」 可是除了安国公世子还会有谁呢? 长公主暗自思索的时候,见一旁的傅毅洺半天没有动静,转头看了一眼,却见他脸上的困惑之色已经全消,只余几欲爆发的怒意。 「你知道是谁了?」 她问道。 傅毅洺点了点头,说了两个字:「淮王。」 当初他以为淮王只是回京时恰好遇到唐芙,见她长相貌美临时起意,才会勾结安国公世子去未凉山上掳劫她。 他以为这件事过了也就过了,最多淮王心中有些记恨他,但他人不在京城,奈何不了他,他也就没当回事,没跟长公主提起这个人,免得她担心。 却不想…… 他竟是从一开始就盯住了芙儿,甚至可能连那次回京都是为了芙儿才去的。 什么时候的事?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芙儿有了这个心思,甚至不惜杀了程墨的? 傅毅洺像是一头守护着宝物的野兽,察觉到有人对自己守护的宝物产生了觊觎,浑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竖起来,随时准备与人一战。 长公主听他说了事情的前后经过,了然的点了点头:「若是淮王的话就不奇怪了。」 这位王爷因为自幼聪慧,深得庆隆帝喜爱,但她的生母出身低微,上面又有个并不逊色于他的嫡出太子,所以庆隆帝不可能废嫡立庶,便将他远远地打发到了封地去,免得朝中生出什么风波。 但他心里到底还是疼爱这个皇子的,便特地给他挑选了一块十分富庶的封地,让他能够一辈子衣食无忧。 「当初我瞧着这孩子就觉得他心思过于深沉了,应该再将他打发的远些才是。可陛下喜欢他,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没想到……他好日子过久了,越发的不安分了。」 说完又转头看向傅毅洺:「这件事你不要管了,交给祖母吧,回去跟芙儿解释清楚让她不要误会就好,我可不想我的孙媳妇记恨我。」 听这话的意思似乎是以为唐芙没跟着傅毅洺一起来是因为也觉得这件事是她做的,不想见她。 傅毅洺赶忙解释:「不是的不是的,祖母您别误会,芙儿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今天我来您这还是她劝的我呢。」 长公主嗔了他一眼:「不知道又怎么会劝你来我这?行了,祖母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有什么话大家说开了就好了,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还会跟个小姑娘计较不成?」 「真的不是!」 傅毅洺道:「芙儿只是看我心情不好,问我怎么回事,我……我没敢细说,只是告诉她有些事想不通,这些事……可能和您有关系。她看我不想说就没多问,只是劝我有什么话来和您当面说清,所以我就来了。」 说着又再次强调:「她真的没误会您更没记恨您,她连我找到了那些山贼都不知道!」 长公主哦了一声,伸手把并不常用的拐杖摸了过来。 「也就是说,你从一开始就认定这件事是我做的,要不是芙儿劝你,你连问都不问我这个老婆子一声了?」 v第十五章[08.06] 傅毅洺一怔,看着她手里的拐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祖母……」 话还没说完,长公主的拐杖就打了下来。 「好你个混小子!连你祖母都信不过!还不如芙儿懂事!人家做孙媳妇的都知道出了事要当面问一问,你倒好,自己先在心里定了我得罪了?看我今日不打断你的狗腿!」 傅毅洺挨了两下疼的嗷嗷直叫,跳起来往门外跑,边跑边喊:「祖母,祖母别打了,孙儿错了,孙儿真的错了!」 傅毅洺夺门而逃,把长公主的叱骂声抛在了身后,迫不及待地回到了武安侯府。 证实了山贼的死跟长公主没关系,他心里十分高兴,如同眼前的一块大石头被挪开了,前方道路一马平川,纵然还有淮王这些「小石子」硌脚,依然不能阻止他前进的步伐。 他要和芙儿圆房!今晚就要! 傅毅洺的欢喜全都写在了脸上,回去后见唐芙去书房整理东西了,就先回自己房中梳洗沐浴了一番,还史无前例的用了熏香。 从净房出来后他又翻箱倒柜地挑选衣服,最后选了一套自己觉得最好看的换上,对着镜子照了半天。 照着照着又忽然笑了,也不知是刚才的洗澡水太热了还是因为别的,脸上有些泛红,心想反正最后都是要脱的,何必这么麻烦呢? 他笑着走了出去,熟门熟路地走进了唐芙房中,唐芙正在挑选衣裳料子,见他进来后有些诧异:「阿珺这是又要出门吗?」 傅毅洺一怔:「没有啊,你听谁说的?」 唐芙:「……那你穿的这么好看作甚?」 傅毅洺:「……」 他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高兴。 芙儿说他好看呢! 他心里有些飘飘然,嘴里就又开始胡说八道:「我不是每天都很好看吗?不过还是没有芙儿好看,芙儿才是最好看的!」 唐芙轻笑一声,瞪了他一眼。 「贫嘴,快过来挑挑这些料子,看你喜欢哪一匹?」 傅毅洺走了过来,随手摆弄了几下桌上的几匹布。 「芙儿穿什么都好看,随便挑就行,我看哪个都挺好的。」 谁知唐芙却又瞪了他一眼,道:「傻子,我是让你挑你自己喜欢的。」 傅毅洺这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道:「芙儿你……是要给我做衣裳?」 唐芙点头:「之前在蜀中就想给你做身衣裳,但是……」 话没说完,忽然被傅毅洺抱起来转了一圈,落地后又被他接连在面颊上亲了好几下。 唐芙惊呼一声,待他停下后在他胸口捶了几下。 「干什么啊!吓死我了!」 不轻不重的力气却像是给傅毅洺挠痒痒似的,反倒被他握住粉拳放到唇边又亲了几下,边亲边说:「芙儿真好。」 他听佩兰说过,她是最不喜欢做针线活的,连自己的嫁衣都没动几针,现在却又是给他绣荷包又是个他缝衣裳,让他如何能不开心? 唐芙羞赧的往旁边看了看,见佩兰已经识趣地退出去了,松了口气,道:「快挑吧,挑完我好赶紧给你做好,不然冬天都要过去了。」 傅毅洺这才去看那些料子,想说他都喜欢,最好一样来一件!但又怕累着唐芙,便只挑了最喜欢的一匹,道:「就这个吧,芙儿你慢慢做,不着急,冬天穿不上我就春天穿!」 唐芙失笑,心说春季穿冬衣,你倒不怕热。 她取过一旁的尺子,给傅毅洺量了身,越发觉得他身材十分匀称,平日里一定从来没有疏于锻炼。 傅毅洺却忽然想起长公主刚才说的话,紧张地问了一句:「芙儿,我是不是胖了?」 胖了? 唐芙看了一眼他的腰身,又看了看自己刚才记下来的尺码。 「没有啊,一点都不胖。」 傅毅洺这才松了口气:「刚才祖母说我胖了,我还以为真的胖了呢。」 唐芙:「你刚刚是去找祖母了?」 傅毅洺面色一僵,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自己犯蠢,竟然说漏嘴了! 他知道淮王是想做什么,也知道这件事迟早有一天要让唐芙知道才行,但……不是今天。 他想先跟她说清自己的事再说程墨的事,不然她若知道程墨是因她而死,心中必然充满愧疚,哪还有心思去考虑他们之间的事?说不定还会因为觉得愧对程墨而对他疏远起来。 傅毅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就听唐芙继续问道:「是去跟祖母谈那件一直让你心烦的事吗?」 「……嗯。」 唐芙轻笑,将他挑好的布单独放了出来:「那看来是谈的很顺利,难怪你那么开心。」 傅毅洺见她脸上并无异色,凑过去低声问道:「你……不问问我是什么事,又为什么不告诉你吗?」 唐芙转头笑道:「就算是夫妻,也没有把自己的每一件事都跟对方交代清楚的道理,不然岂不是你每日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甚至如了几趟厕我都要知道?那岂不累死了?就算你想说,我也不想听啊。」 「再说了,你想告诉我的事自然会主动告诉我,不想告诉我的就算追问也不一定得到的就是真话,既然如此……」 「我不会骗你的!」傅毅洺赶忙说道,「我……我只是想,过些日子再告诉你。」 「那就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唐芙笑着再次低头去看那匹摊开的布料,按照傅毅洺的尺寸在上面熟练地画了几条道子,方便裁剪。 傅毅洺见她真的没放在心上,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了她,不愿放手。 唐芙却嫌他碍事,硬是将他推开了,专心去裁剪衣裳,直到下人将晚饭准备好才停了下来。 如今天黑的越来越早,两人吃完晚饭,天色便已经黑沉沉的了。 傅毅洺有心要跟唐芙坦白,便先出去对下人低声吩咐了什么,这才又回到房中,跟唐芙说有个惊喜要给她,但是要先熄了房中的灯才行。 v第十六章[08.09] 唐芙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他说的做了,过了一会,红缨便提着一盏琉璃灯走了进来。 房中昏暗,这一盏灯便显得格外明亮,待红缨走近之后,唐芙与佩兰同时低呼一声。 「这是……」 傅毅洺浅笑,走过去亲自将那盏灯接了过来,递到唐芙面前。 唐芙接过看了一眼,伸手去摸灯杆上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那是祖父亲手为她刻上去的一朵芙蓉花。 她喉头一哽,眼中顷刻涌出泪光:「怎么会……」 这盏灯不是被二婶拿走了吗?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傅毅洺温声笑道:「我听说原来唐老太爷送了你一盏琉璃灯,你很是喜欢,但是后来被唐二夫人昧去了,我便让人去唐家打听,看这盏灯还在不在。」 「好在唐二夫人没舍得把这盏灯扔了,而是给了她自己的女儿,然后……」 他说着冲唐芙眨了眨眼,小声道:「然后我就让人偷偷把它偷出来了,芙儿可千万不要去告发我,不然我怕是要被抓到衙门里去。」 唐芙看着他狡黠的样子有些想笑,但是看着眼前这盏灯又有些想哭,一时间脸上表情变幻莫测,许久没能说出话来。 这盏灯对傅毅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对她来说却意义非凡,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的,为了她却…… 唐芙眼中的泪越蓄越多,眼看就要滴落下来,赶忙抬了抬头,对佩兰道:「去,把我埋在树下的那坛梅子酒取出来。」 佩莱诶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没一会就抱了一坛酒回来。 傅毅洺喝过唐芙酿的梅子酒,很是喜欢,难得她今日想喝,他也正好有话想跟她说,便想着借酒壮胆,与她对饮起来。 可唐芙看到这盏灯却打开了话匣子,一边喝酒一边跟他说她小时候的趣事,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就在昨日。 傅毅洺难得听她自己说这些事,没舍得打断,边听边一杯接一杯的酒喝着,打算等她说完再说。 他喝着喝着就觉得自己头开始有点晕了,若是往常,肯定再也不会多喝了。 但唐芙不知道,见他酒杯空了,就给他又倒了一杯。 傅毅洺见她一个女儿家都在继续喝,哪好意思露怯,便硬着头皮接着喝,同时脑子里不断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千万不要喝醉! 唐芙依然没有让人点灯,房中只有一盏琉璃灯而已,除了这盏灯周围之外,其他地方依旧昏暗不清,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傅毅洺有什么不对。 直到这一坛酒喝完,她才察觉自己竟然已经说了这么久了,笑着对佩兰道:「把酒坛收下去吧。」 说着又转头看向傅毅洺:「今日晚了,改日我再跟阿珺接着说,谢谢阿珺帮我把我的琉璃灯找了回来!」 傅毅洺头晕脑胀地摇头:「没……没事!应该的,我特别清醒,一点都没醉!」 唐芙:「……」 她这才察觉傅毅洺竟然喝多了,抿唇轻笑,道:「那阿珺就先回去睡吧,明日我们一起去看祖母。」 傅毅洺点头:「对,睡……睡觉!」 说完起身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却是直奔唐芙的床榻,而不是他自己的屋子。 佩兰低呼一声,赶忙上前拦住:「侯爷,您走错了!这是夫人的屋子!」 「没……没错!」 傅毅洺一把推开她,扑通一声倒在了床上:「我……就睡这,就睡这儿!」 佩兰不知如何是好,只能转头看向唐芙。 唐芙看了看那盏琉璃灯,又看了看躺在床上醉的人事不知的男人:「就让他睡这儿吧,没关系。」 正好傅毅洺喝多了,她晚上还可以照看他一下。 佩兰见她这么说,便没再多言,准备服侍她去洗漱。 谁知就在两人准备去净房的时候,床上的男人却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被子,压着嗓子低声喃喃:「芙儿,芙儿……」 边说边在那团被子上胡乱亲吻,两腿夹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蹭了起来…… 唐芙大窘,面色涨红。 佩兰亦是脸上发烫,目光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知道唐芙现在一定很尴尬,想了想,小声说道:「小姐,奴婢听说……宫里有些太监即便净了身,但还是……还是会有这种想法,所以才会与宫女结为对食。想来……想来侯爷这也是正常的。」 她不说还好,越说越让唐芙觉得羞涩。 就算傅毅洺这种行为是正常的,但他现在口中唤的可是她的名字,抱的还是她的被子…… 唐芙又羞又恼,对她说道:「把他的被褥铺到小榻上去!不让他睡床了!」 她纯粹只是因为羞恼,但佩兰觉得这样也好,免得侯爷夜半三更要是再这样,那可就…… 她不敢再想,忙去把小榻铺好了,要去将傅毅洺叫起来。 傅毅洺紧紧地抱着被子,在她靠近的时候闷哼了一声,渐渐停了下来,但还是腻腻歪歪地黏在被子上,时不时的轻轻蹭一下。 佩兰无奈,小声唤着:「侯爷,侯爷?」 傅毅洺唔了一声,却又没动静了。 他若不起来的话,佩兰就只能把他抬到小榻上去了。 可她一个女子,哪有这么大的力气? 正发愁的时候,傅毅洺忽然翻了个身。 佩兰还以为他醒了,仔细一看,却见他的眼睛仍旧紧紧地闭着,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佩兰打算再叫两声试试,可还没叫出口,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惊恐地倒退了两步。 唐芙赶忙走了过来:「怎么了?」 佩兰指了指傅毅洺身下,尴尬至极:「侯爷他……尿裤子了。」 v第十七章[08.09] 尿裤子? 「怎么可……」 唐芙话说一半停了下来,满脸不可置信。 只见傅毅洺身下的衣裳的确洇湿了一块,虽不显眼,但还是能看出来。 她的第一反应跟佩兰一样,也是尿裤子了,毕竟傅毅洺是个「天阉」,除了这个她们也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唐芙站在原地,看着傅毅洺熟睡的模样,沉默片刻后低声道:「先将他的衣裳换了吧,明日他若问起,就说……就说他喝醉了,不小心把梅子酒洒在了身上。」 醉酒之后尿床还被人发现,傅毅洺醒来后肯定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不愿让他难堪,便打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佩兰点头,跟她一起给傅毅洺换衣裳。 两人一个将傅毅洺扶起来,一个给他更衣,傅毅洺昏昏沉沉间闻到唐芙身上熟悉的味道,呢喃着又黏了上来,抱着她一通乱啃,闹得唐芙很是狼狈。 佩兰将傅毅洺的外袍脱了,又找来了干净的中衣,正准备将他身上弄脏的换掉,却见他打湿的中裤竟缓缓撑了起来…… 她手上动作一顿,掩唇低呼。 唐芙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紧跟着亦是一惊,蹭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将腻在她身上的人扔回到了床上。 床铺柔软,傅毅洺跌回去也没什么感觉,扭了两下身子就又开始呼呼大睡。 站在床边的唐芙与佩兰却是面露惊骇,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了。 就算没有经历过床笫之事,到了她们这个年纪也不会对这种事全然懵懂不知。 傅毅洺刚刚那反应……那分明……那分明就是正常男人!怎么可能是天阉? 「小姐……」 佩兰凑过来紧紧拉住唐芙的手,身子隐隐发抖。 唐芙也没比她好到哪去,面色苍白,放在身前的手紧握在一起,指甲扣进掌心。 他不是天阉……他不是! 那他为什么要骗她?为什么要让她嫁来武安侯府?他的目的是什么? 唐芙在原地站了许久,却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她不过一个孤苦伶仃无父无母还不受娘家喜爱的女子,空有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却无法为夫家带来任何好处。 何况唐家如今本式微,以傅毅洺的身份,京城那么多勋贵世家书香门第的女儿家,想娶谁不行,为什么非要娶她呢,还费劲这种心思骗她,甚至不惜说自己是天阉…… 天阉? 哪个男人好端端的愿意背上这么个名声,就为了……为了让她能放心的嫁进武安侯府吗?图什么? 唐芙觉得自己头都要炸了,佩兰却忽然想起什么,三两步跑到妆台边,急慌慌地找出钥匙打开上面放着的一个小木匣子,见到里面的东西还在之后松了口气,拿过去对唐芙道:「小姐,这和离书还在呢。」 并没有被傅毅洺偷走或是毁掉。 唐芙看了一眼,又看了看床上的男人,只觉得头疼的越来越厉害了,不知是不是自己刚才也喝多了。 她让佩兰将那和离书放回去,又道:「跟我一起把他抬到小榻上去吧。」 佩兰:「您……还让他睡在这间屋子啊?」 唐芙皱眉,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都醉成这样了,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何况……他即便是醒着的时候,也从没欺负过我。」 佩兰一噎,想说什么却发现无可反驳,虽然心里还是不大放心,但最终还是按照唐芙说的做了。 等把傅毅洺搬过去之后她又问道:「小姐,那侯爷的衣裳……」 「不换了,就这样吧,」唐芙道,又叮嘱她,「明日他若问起,就说外袍被酒水打湿了。」 如今天气已经有些冷了,穿的比以往厚了些,酒水打湿了外袍但没打湿里面的衣裳也不奇怪。 佩兰点头,扶着她去沐浴了,从净房出来后给她换了一套被褥,并按唐芙的要求特地挑了一套和现在这套很相似的,以傅毅洺的眼力根本看不出来。 收拾好这一切之后佩兰才退了出去,离开前让唐芙有事就叫她。 唐芙没有回应,自己躺在床上暗自发呆。 她冷静下来后继续去想刚才没想通的事,但依然想不明白。 在她看来,傅毅洺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因为他真的无法从她身上得到任何东西。 权势,地位,钱财,这些她全都无法带给他,而他自己拥有的也已经足够多了。 想来想去,对傅毅洺而言,她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也只有这张脸了。 可若是贪图美色,他又何须骗她说他是天阉?凭长公主的势力,凭陛下对他的恩宠,一道赐婚的圣旨便能直接让她嫁到武安侯府,不管她愿不愿意。 而且她与他成亲至今已经半年多了,若真的只是因为这个,他又怎会一直忍着不碰她呢? 但若不是为此,那又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真情吗? 可他们分明是在未凉山上才认识的啊,之前不过是点头之交,谈什么真情? 唐芙头痛欲裂,在床上辗转反侧,本以为自己今夜怕是无眠了,但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又或许即便知道傅毅洺骗了她,她也仍旧相信他不会伤害她,所以想着想着便沉沉睡去了,梦中才得以把那些恼人的问题暂时丢掉。 傅毅洺是半夜时候难受醒的。 唐芙故意没给他换裤子,他起初因为醉酒不觉得,后来夜半三更酒劲稍微消退,翻身时候就觉得身下黏腻腻的难受。 他困得不行懒得管,但这感觉实在是太不舒服,他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等看清这是唐芙的房间后陡然清醒。 对了!他要跟芙儿坦白来着!要跟她圆房来着!那现在…… 傅毅洺起初以为自己喝醉酒以后把唐芙怎么样了,但半撑起身看了一眼就发现他想多了。 唐芙睡在那头,他睡在这头,要是真的在他醉酒之后他们圆了房…… v第十八章[08.09] 那芙儿要么让他睡床上,要么把他扔出去。 他坐起来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一个劲的在脑海里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清醒,一定不能喝醉……然后他就醉了。 傅毅洺头疼地抚额,觉得自己有点丢脸,竟然让芙儿发现了他酒量不好的事。 不过现在也顾不上这个了,他得赶紧把裤子和被褥处理了才行。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抱着被褥从窗口翻了出去。 红缨知道他今晚睡在了唐芙房中,这会儿见他又爬了出来吓了一跳,还以为房中进贼了。 傅毅洺冲她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急匆匆走了过来,小声道:「让双钺出来替你一下,你去把这些交给季南,让他立刻马上找人给我洗干净烘干!天亮前一定要送回来!」 说完直接把被褥塞到了红缨怀里,然后回到自己房中换了条干净裤子,又翻出一套新的被褥,这才再次翻窗回到唐芙房中。 回去后他不敢睡得太沉,生怕唐芙半夜起来发现他换了被褥。 好在季南办事靠谱,赶在唐芙起床前把干净的被褥送了回来,又将傅毅洺临时拿来用的那套从窗口接走,放回了他自己房中。 翌日,唐芙醒来时傅毅洺已经起了,和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打拳。 她看了看小榻上干净的被褥,又看了看佩兰,问道:「你昨晚有听到什么动静吗?」 佩兰摇头:「没有。」 傅毅洺的被褥是佩兰昨晚才给他铺上的,傅毅洺的裤子湿了,被褥势必也会被打湿。 但现在这套被褥分明还是昨晚那套,上面却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 唐芙又看了看窗口的方向,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但并没有拆穿。 她想看看他到底要瞒她到什么时候,想看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想做什么。 傅毅洺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被唐芙发现了,还故作无事地跟她一起吃饭,然后让人套了马车准备去公主府。 他昨晚错过了大好的时机向唐芙坦白,心里万分懊恼,但错过都已经错过了,也没别的办法,便想着今日去了公主府再说。 反正他们在公主府的时候都是同处一室的,这也是个机会。 傅毅洺边想边像往常一样要扶唐芙上车,谁知佩兰却在旁边抢着伸出了手。 而唐芙也没像以往那样把手搭在他手上,而是选择了佩兰。 傅毅洺怔了一下,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上车后他试探着又去牵唐芙的手,却被唐芙假借喝茶抽了出去。 这下傅毅洺再傻也确定她真的不对劲了,心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不是天阉的事是不是被她发现了。 可他醒来的时候分明在小榻上,而且小榻的被褥湿了,但是唐芙的被褥没有湿,那就说明……他没在唐芙的床上做什么。 还有他醒来的时候外袍是被脱了的,身上只穿着中衣中裤,若他是在小榻上做了什么被唐芙发现,那她肯定理都不愿理他了,又怎么会给他脱掉外袍呢? 还是说他是夜半三更已经脱了外袍后才发的疯? 那芙儿还睡得着吗?不会被她吓醒吗? 他半夜醒的时候她分明是睡着的啊,他听得出来。 傅毅洺觉得这个不太可,就想是不是他把程墨的事跟她说了,于是小心翼翼地问:「芙儿,我昨晚喝多后……是不是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胡话?」 唐芙捧着茶杯摇了摇头,看向窗外:「没有。」 「那……你为什么,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唐芙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笑道:「没什么,就是昨晚喝多了不太舒服。」 笑容间的勉强傅毅洺一眼就能分辨。 他还想说什么,唐芙却借口昨晚没睡好,闭眼假寐了。 傅毅洺到嘴边的话被堵了回去,也不知她是真没睡好还是假没睡好,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 两人到了公主府,一同去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许久没见唐芙,留她说了许久的话,一再夸她能干,把傅毅洺照顾的好。 但唐芙知道,从来都是傅毅洺照顾她,她并没有做什么。 可是现在她分不清这份好意为何而来,便也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坦然的接受,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像以前那样跟傅毅洺相处,便借着跟长公主说话,在她这里停留了许久,直到用过午膳,长公主要午睡了,她才不得不离开。 待她和傅毅洺走后,长公主的眉头却皱了起来,面色有些凝重。 「这两个孩子怎么了?」 周妈妈没看出来,不明所以:「是有什么不对吗?」 长公主点头:「珺儿不开心啊。」 傅毅洺是她的孙子,到底是真心实意的欢喜还是强颜欢笑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奴婢让人去问问?」 周妈妈道。 片刻后,一个不起眼的下人走进长公主房中,约莫一刻钟后才离开。 他离开后长公主在房中摇着头唉声叹气:「这小子,都半年多了竟然还没有跟芙儿圆房!我听他昨日一口一个芙儿的叫着,还以为他们比以往亲近了很多,马上就能让我抱曾孙了呢!」 她起初以为是傅毅洺跟唐芙说了程墨的事,所以唐芙心情不好,傅毅洺便也跟着不开心。 但他们两人既然到现在都还没圆房的话,那凭她对她那孙儿的了解,他肯定是会先说清自己的事,然后再去说程墨的事。 既然眼下他自己的事都还没说明白,那就肯定不会先提程墨。 那让他们不开心的就不是这件事,而是别的。 周妈妈哭笑不得:「放着夫人这么个大美人在身边,侯爷也真能忍。」 v第十九章[08.09] 「他有什么不能忍的?过去四五年都忍过来了,半年还忍不了吗?」 长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磨磨唧唧磨磨唧唧,以前没娶媳妇也就算了,现在娶了媳妇还畏首畏尾的,人都娶进门了难道还怕跑了不成?」 周妈妈轻笑:「没准儿……还真是怕跑了,您别忘了侯爷当初可是给夫人写过和离书呢。」 长公主扶额,觉得自己要被这个孙子气死。 「平常胆子大的能捅破天,一遇到跟芙儿有关的事便胆小如鼠,什么都不敢做!」 说完又对周妈妈道:「你让人去跟芙儿说,听闻她书法不错,若是有空的话便帮我抄一份佛经,不着急,慢慢抄就是了。」 周妈妈点头,正要去传话,就听她又继续说道:「珺儿的书房里不是藏了间画室吗?是时候让芙儿看看了。」 她相信只要唐芙的心不是铁打的,在看过那间画室之后无论跟傅毅洺之间有什么误会,都一定会原谅他的。 周妈妈了然,出去对下人低声吩咐了几句。 唐芙听说长公主想要她抄写的佛经,心中立刻松了口气,午睡后一起来便去了书房。 傅毅洺想跟着一起去,却被长公主叫走了,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们的院子。 书房里,唐芙将经书铺开放在桌上,提笔抄写,心中跟着经书默念上面的经文,心也跟着渐渐静了下来。 佩兰在旁研墨,那墨锭许是放久了,很是不好用,她怕把砚台磨坏了,便去书架上放着的匣子里拿备用的。 谁知走过去后却发现放在高出的一个盒子歪了,一不小心就可能会从书架上掉下来。 她不知那盒子装的是什么东西,怕掉下来砸着人,就下意识推了一把想把它推回去,却发现这个盒子竟然推不动! 她以为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便想先将这盒子拿下来,等把后面的东西挪开之后再放回去。 哪想到这盒子却是个机关,她刚一把它拉出来,两个紧挨在一起的书架就在她面前咔擦一声分开了,露出后面的一间密室。 佩兰惊呼一声倒退两步,突如其来的动静把唐芙也惊动了,赶忙起身走了过来。 「……这是什么?」 「奴婢……奴婢不知道,」佩兰解释道,「我看那盒子歪了就想把它正回去,谁想到……书架却忽然分开了。」 她们虽然时常会来公主府住,但毕竟还是在武安侯府住的时间更长,傅毅洺也从未对他们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她们谁都不知道这里竟然会有一间密室。 佩兰怕自己无意碰触到了公主府的什么秘辛,都不敢仔细去看,低着头支支吾吾地道:「奴婢这就把它关上!」 说着就要把那盒子再推回去,却被唐芙拦住了:「等等。」 这间密室不大,站在门口就能把里面的内容全部览尽了。 密室的墙上挂满了画,密密麻麻的,其中一面墙上还有一个纸鸢,那是…… 祖父给她画的纸鸢! 唐芙抬脚走了进去,佩兰见状赶忙阻拦:「小姐!别!」 唐芙却并未理会,伸手推开了她,直奔那纸鸢而去。 这纸鸢几乎和当初唐老太爷给她画的那个一模一样,要不是细节还有一些微小的不同,而且她确定她的纸鸢还在她的库房里好好的收着,几乎就要以为这就是那个了! 佩兰见她许久微动,便也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眼,见到那个纸鸢后惊呼一声:「这不是……」 不是老太爷给小姐画的纸鸢吗?怎么会在这? 说话间唐芙已经又去了别处,把墙上的画一幅一幅地看了过去。 画是按照时间排列的,上面还记了日子,很容易就能分出前后顺序。 最早的一副是在未凉山,望山槐下,一个女孩睡在树上,树下站了一个少年,只有背影,看不到面容,手中握着一条绣着芙蓉花的丝帕。 那帕子明明那么小,但上面的芙蓉花却画的纤毫毕现,仍旧让人一眼便能分辨。 第二幅是在永平侯府上,永平侯夫人为了挑选儿媳而举办了一场宴会,她被二婶骗去了,表面上和各府的小姐们谈笑风生,心里其实厌烦的很,满肚子怒气,便借口喂鱼自己一个人去角落里待着了。 画上画的正是她喂鱼的场景,连她脸上些微的表情都展露了出来。 后面还有…… 她在郊外和几个女孩一起放纸鸢,一阵大风把纸鸢刮到了树上,怎么也拿不下来。 所有人都劝她算了别要了,她却不舍得,当时虽然离开了,却打算过一会再回来取,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 她回头的样子,满目的不舍,也被画下来了。 还有她买到孤本时欣喜的样子,和祖父还有表哥一起去钓鱼时候的样子,只不过表哥被换成了别人,换成了作画者本人。 唐芙眼圈泛红,明明想笑,泪水却不知何时滑落下来,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 纸鸢绳子上暗红色的痕迹,白苏河总是从她面前经过的鱼群,好运买到的孤本,未凉山上不顾淮王身份对她的维护,为了让她放下戒备编出的「天阉」的谎言,对她没有任何约束的和离书,精致贵重的千里眼,祖父送她的琉璃灯…… 还有太多太多,她此刻终于全都明白了。 佩兰在旁亦是红了眼眶,小声道:「小姐,侯爷人真好。」 这种好不单单是他平日里对她的好,还有之前他默默喜欢她的那几年。 世人都传武安侯是个混不吝的纨绔,但若真是如此,他又怎么会什么都不说,只在背后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对她好呢? 以他的身份地位,就算她有了婚约又如何? 给唐程两家施压,向庆隆帝求情,甚至于把她强抢过来,他有的是方法能得到她。 而外人传扬起来只会说唐芙长相妖媚,魅惑人心,说身为未婚夫的程墨软弱无能,连未婚妻都守不住。 但是于傅毅洺而言,这不过是一桩风流韵事而已,最多被庆隆帝斥责几句,受一些不痛不痒的责罚罢了。 可是他知道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这却是没顶的灾难,就算他将她娶为正妻,她也免不了被人背后非议,成为人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 所以他爱慕她,但并没有打扰她,不说对她表白心意,甚至都没有露出任何端倪,生怕给她带来一点困扰。 v第二十章[08.09] 「这个傻子……」 唐芙轻笑,擦去眼角的泪光。 「以前不说也就算了,如今都成亲这么久了,还不告诉我……」 她最后看了这画室一眼,走出去让佩兰把机关重又推了回去,将密室的门关上了。 傅毅洺被长公主叫去问了很多琐事,东拉西扯足足说了半个时辰,让他如坐针毡,魂不守舍,人还在这里,但心早已飞到自己院子里去了。 等长公主终于放过他让他回去的时候,他跳起来像个猴儿似的跑了,把长公主逗的直笑。 出了长公主的院子,他一路飞奔回自己的书房,推门而入的动静太大,将正在房中抄写佛经的唐芙吓了一跳,手上一滑,眼看要抄完的一页就废了。 傅毅洺走近一看,满脸愧疚:「芙儿,对不起啊,我不是有心的……」 说着就要去拿她手中的笔:「我帮你抄吧,你去歇一会。」 唐芙却抬起胳膊躲开了,道:「抄写佛经就是要心诚,哪有抄一半就偷懒让别人代抄的道理?」 说完继续低头抄写起来,不再理会一旁的傅毅洺。 傅毅洺无事可做,又不想离开她身边,便代替了佩兰的位置给她研墨,一边研墨一边没话找话地夸她字写得好,端庄秀丽什么的。 但唐芙见过他的字和画,知道自己的水平跟他比起来其实也不过尔尔。 她听着傅毅洺的夸奖,想了想,道:「我的字是祖父在世时手把手教的,但我天资愚钝,只学了一些皮毛而已,算不得好,说起来我们唐家上下还是祖父的字最好,别人总是差了几分火候。」 「虽然我能将祖父的字仿的以假乱真,但因为差了些力道,所以还是有些差别,只不过不细看看不出来罢了。」 「就像当初给你的那张庚帖,纵然一般人认不出来,但若找书法大家来对照祖父生前的字迹仔细辨认,其实还是能看出区别的。」 傅毅洺怔了一下,手上动作微顿。 「那庚帖是你自己写的?」 他虽然早知道那庚帖有问题,但一直以为是唐芙找别人模仿唐老太爷的字迹写的,没想到却是她自己的手笔。 唐芙点头:「原本写的时候只是为了让祖父安心罢了,没想到真的能派上用场,我当初带在身上其实也不过是心存侥幸而已,谁知最后竟然碰到了阿珺你。」 傅毅洺咧嘴一笑:「这都是缘分。」 唐芙:「……谁说不是呢?」 她边说边取过另一张纸,用唐老太爷的字迹在上面随手写了几个字。 傅毅洺一看,果然跟她抄写佛经时用的簪花小楷不同,是唐老太爷的字,足以以假乱真。 「芙儿真厉害!唐老太爷的字可不好练,你能写成这样已经十分不易了。」 他由衷地赞叹道。 唐芙收回手,把那张纸放到一旁:「我那里有几本祖父的字帖,你若喜欢改日也可以照着练。」 傅毅洺虽然对练习书法没什么兴趣,但他向来对唐芙言听计从,自然是答应了。 长公主并不急着要这本佛经,唐芙抄了一会便回了屋子,说明日再抄。 傅毅洺怕她累着,便点点头跟她一起回去了。 回到房中之后,唐芙让佩兰把之前给傅毅洺裁剪的那套衣裳拿出来,继续赶工,想尽快给他做好。 一看见这件衣裳,傅毅洺心里顿时松了大半,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不然芙儿怎么会特地把这件衣裳带着,还着急给他做好呢?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说道:「你才刚抄写了经书,这些事过会再做吧,仔细伤了眼睛。」 唐芙摇头:「针线活就是要趁白日里做,晚上在灯下做才伤眼睛。」 傅毅洺对这些不了解,哦了一声便随她去了,正在想自己要找些什么事做,就听她又吩咐佩兰去把唐老太爷的字帖给他找来。 佩兰应诺,没一会便抱着一摞字帖走了回来,傅毅洺左右无事,便在旁练字。 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练字,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但或许因为他练的是唐老太爷的字,唐芙格外关心一些,隔一会便过来看一眼,傅毅洺便不敢松懈,练的十分认真。 可唐芙看了几次之后却有些不满意的样子,站在旁边摇了摇头。 傅毅洺看了看自己的字,又看了看那字帖。 「是写的不好吗?芙儿说哪里不对,我改。」 唐芙指着其中一个字道:「这一捺应该再长一点。」 傅毅洺又低头看了一眼,按她所说的去改,女孩却还是不满意,站在他身后弯下腰来,亲自握住他执笔的手,手把手地教他:「要这样,对,停,提笔。」 她靠近的太突然,傅毅洺毫无防备,整个人都愣住了,身子一僵,手中的笔都差点握不住,字也就越写越歪,到后面简直不能看。 唐芙皱眉,放在他身后的手在他背上拍了拍:「怎么回事?这笔是石头做的吗?这么沉?」 傅毅洺赶忙摇头,吞咽一声,尽量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到纸上,不去想她。 可两人现在离的太近了,她说话时声音就在他耳边,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传进来的,温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耳畔,让他如何能不注意? 傅毅洺坚持着写了几个字,短短片刻掌心便出了一层汗,偏偏唐芙放在他背上的手还挪到了他肩头靠近颈侧的位置,半个手掌直接贴在了他脖子上,掌心的温度透过脖颈薄薄的皮肤传了过来,让他耳根发烫,身下的兄弟也跟着不安分起来,渐渐抬起了头。 傅毅洺怕被唐芙察觉,便弯着腰往前挪了挪,最后整个身子都几乎贴到桌子上去了。 唐芙:「你离桌子这么近做什么?这样还怎么写字?」 傅毅洺:「我……我眼神不太好,看不清……」 「这么近都看不清?」 「……啊,字太小了,就有点……不清楚。」 唐芙哦了一声,又教他写了几个字便松开了手,让他自己练,然后坐回去继续缝衣裳了。 v第二十一章[08.17] 傅毅洺松了口气,心中又有些莫名的情绪,一会希望她能再教教自己,一会又觉得还是不教的好。 天人交战的时候,坐回去的女孩子又好像想起了什么,道:「对了,之前在蜀中的时候我想看你的画,你说都放在京城了,如今回来了,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一看?」 傅毅洺又是一愣:「好……好啊,我这就去拿给你。」 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兄弟,确定应该不会被看出什么端倪了,这才去给她拿画。 片刻后,他果然拿着几幅画回来了,唐芙打开一看,却都是些山水画,一幅人物图都没有。 她看了一会,点了点头:「阿珺的画果然比我好多了。」 傅毅洺笑道:「哪有,芙儿的画也很好。」 唐芙不置可否,又问:「你都只画山水从不画人物吗?上次画的那幅很好看呢。」 傅毅洺挠头:「也不是……」 说话时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然后回道:「我只画自己喜欢的人!不喜欢的不画!」 唐芙原是想噎他的,没想到到头来又把自己噎住了,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把眼前的山水画塞回到他手中:「收起来吧你!」 傅毅洺低笑,把画全都收起来,让人拿了下去,然后字也不练了,就腻在她身边看她缝衣裳,看了一会后又突发奇想道:「芙儿,等你有空的时候,也给我画一幅画吧?就画我!」 唐芙捏着针的手停了下来,唔了一声:「好啊,不过我跟你不一样,不是只画自己喜欢的人。」 傅毅洺心头一沉,心想那你还画谁? 下一刻却听唐芙说道:「我啊……只画大傻子!」 「大傻子」傅毅洺咧嘴一笑,也不反驳:「那就这么说定了,改日芙儿给我画幅画。」 唐芙笑着没理他,专心缝衣裳,到晚膳时分才停下来。 吃完饭歇了一会两人各自前去沐浴,收拾好之后便也差不多该睡觉了。 待佩兰从房中离开,傅毅洺借口口渴起来喝了口茶,喝完之后却站在桌边久久没有回去,往唐芙那边蹭了两步想跟她说话。 可他还没开口,就听唐芙隔着床幔说道:「以前我最讨厌冬天了,因为冬天天冷,穿的衣服也厚重,行动起来难免有些不方便,不过现在我倒觉得冬天其实也挺好的。」 傅毅洺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因为冬天不会打雷啊,这样阿珺就不会害怕了。」 唐芙回道,说完又问他:「阿珺是不是也最喜欢冬天?」 傅毅洺:「……啊,对,冬天……挺好的,不打雷……」 他边说边挠头,又喝了一杯茶,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再次开口,唐芙却又说话了。 「对了阿珺,你明日有空吗?我想去趟未凉山,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他们离京半年,自然也就半年没有去过未凉山了。 傅毅洺以为她是想念父亲了,便点了点头:「可以啊,有空的,明天一早我就让下人准备马车。」 唐芙嗯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傅毅洺这才重新鼓起勇气,道:「芙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唐芙却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出几分困倦。 「什么事?着急吗?不急的话明天再说吧,我困了。」 体恤如傅毅洺,又怎么会这个时候坚持要继续跟她说话呢,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不急,那……明日再说吧。」 说完垂头丧气地走了回去,在小榻上躺了下来。 床幔另一头的唐芙勾了勾唇角,无声说了两个字:「傻子。」 然后翻身睡了。 翌日,傅毅洺一早就带着唐芙去了未凉山。 两人并肩坐在树上,看着远处,聊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说着说着唐芙便对傅毅洺提起了自己与这株大槐树的渊源。 从唐大老爷时常带她来玩耍,说到他们一起给这株槐树取名,又说到他离经叛道地带着自己的女儿爬树,最终说到唐大老爷的死…… 「爹爹的身体向来很好的,所以我当时怎么也没想到,一场风寒会要了他的命。」 她幼时的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不清,但关于唐大老爷的死却记得非常清楚,印象深刻。 「那时候爹爹重病卧床,我懵懂不知,以为他很快就能好了,就能向从前一样带我出去玩了,所以一点都不紧张。」 「后来有一天,他把我叫过去,跟我说他的病有些重,但也并不是很厉害,只是京城冬日的天气太冷了,不利于他养病,所以他要去别处,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我问他什么时候,他说……等我能自己爬上这棵树的时候,他就回来看我。」 唐芙说到这笑了笑,声音里有些自嘲。 「我当时还想,等他回来了,我就从这棵树上跳下来,吓他一跳……」 所以她穿与槐树颜色相近的衣服,春夏穿绿,秋冬穿绛紫或是褐黄。 「可是十几年了,他从未回来过,我知道……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年幼的小女孩甚至都没能认真的跟父亲道个别,就看到他被放进了棺材里,然后埋入黄土,只余一个牌位可以供她悼念。 等她回过神明白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她再也不能跟父亲撒娇,求他带自己出去玩。 甚至为了让年迈的祖父放心,她都不敢在他面前太伤心难过。 这些事傅毅洺其实已经知道了,在他刚刚娶了唐芙的时候,唐三老爷就曾对他提起过。 那时唐芙问他唐三老爷跟他说了什么,他不告诉她,其实也是不想她再想起伤心难过。 傅毅洺心疼的将她揽进怀里,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v第二十二章[08.17] 「都过去了,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唐芙点头,没有说话,在他肩上默默地靠着,没一会竟然沉沉睡去了。 这株槐树总是能让她安心,如今有傅毅洺在身边,她更是放松,既不担心掉下去,也不再担心有淮王那样的人来骚扰她。 唐芙睡了小半个时辰,因为天气凉傅毅洺不敢让她多睡,便将她叫醒了。 傅毅洺先从树上下去,然后伸手接她,唐芙往常都是自己爬下去的,这回则直接从树上跳进了他怀里,一点都不担心他摔着自己。 傅毅洺稳稳地接住了她,顺势将她抱进怀里,在她耳畔轻轻亲吻了一下。 「太轻了,芙儿吃了东西怎么也不长肉呢?」 唐芙轻笑,伸手推开了他。 「太胖的话你还怎么接住我?不把你压趴下了?」 「压不趴下,」傅毅洺道,「芙儿骨架子小,再胖也胖不到哪去,我抱的动的。」 说完上去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她在山上闲逛。 唐芙却忽然说想骑马,让傅毅洺带她骑马在山上溜达两圈。 傅毅洺自然答应了,当即让人牵了马来,先将唐芙抱上去,然后自己翻身坐到了她身后。 他起初也没多想,因为平日里也时不时这样从身后抱抱唐芙,觉得没什么。 但坐上去之后却发现这和平日的感觉不太一样,因为他平常都是一触即走,如今却是一直从身后环着她。 而且唐芙在马背上很放松,整个人软软地靠在他胸膛上,跟他前胸贴后背,头顶的发香更是直接钻进他鼻子里。 傅毅洺没多会便觉得自己的兄弟又有抬头的迹象,心里喊了无数声冷静也无法让自己的兄弟真的冷静下来。 他没办法,只能把屁股往后挪了挪,上半身却不敢动,生怕唐芙察觉。 好在如今天气冷了,他披了斗篷,外面还看不太出来。 倘若没这件斗篷遮着,旁人便会看到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武安侯如今正撅着屁股坐在马背上,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骑着马…… 初冬的山上有些冷,唐芙打了个哆嗦,抬起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 傅毅洺察觉出来,赶忙用自己的斗篷将她裹住。 「很冷吗?要不咱们还是去坐车吧?车里烧了炭盆暖和些。」 唐芙点头,表示不想骑马了,傅毅洺便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一边让人把马车赶来,一边拉起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 唐芙由着他给自己暖手,说道:「我听说离这里不远的宝西山上有几处温泉,被人圈起来建了庄子,等回头什么时候有空,阿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我年幼时父亲倒是经常带我四处游玩,后来他去世了,祖父虽然也不拘着我,时常带我出来,但他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不适合泡温泉,我也就一直不敢提,所以到现在都从未泡过温泉呢……」 她言中颇为遗憾的样子,声音又娇娇软软如同撒娇一般,加上说的是泡温泉的事,傅毅洺脑子里一下就沸腾起来,不自觉地冒出了他跟芙儿一起泡温泉的画面。 温泉啊…… 温泉好啊! 若是在泡温泉的时候跟芙儿坦白,说不定…… 傅毅洺吞咽一声,握紧了唐芙的手。 「何必等改天呢?我今天就有空啊!」 他沉声说道。 「反正这里离宝西山也不远,咱们现在就过去,今晚住在那,明日再回京,或者你若喜欢,咱们小住一段时间也可以!」 「那怎么行?」 唐芙道:「咱们跟祖母说了只是来未凉山走一走的,突然改变行程不回去,她老人家会担心的。」 「何况那庄子今日也不知道接不接待客人,哪好说去就去?怎么也要提前问一问有没有地方啊。」 「无碍的,」傅毅洺道,「祖母那里我让人回去说一声就是了,她会同意的。至于那庄子就更没关系了,如今才刚刚入冬,来避寒的人肯定没多少,不至于没有咱们的地方。」 「就算真的占满了,咱们还可以去易芝那。」 「沈世子?」 唐芙诧异道。 傅毅洺点头,凑近她耳边跟她小声说了一件沈世安的事。 「当初易芝与周家二小姐青梅竹马,自幼便定了亲,听闻周二小姐畏寒,他就在宝西山建了一座宅子,正把两处温泉圈了进去,想着每年冬天天冷的时候就带她去避寒。」 「只可惜周二小姐福薄,没等到成亲就去了,所以那座宅子也就没派上用场。」 「后来易芝自己也不大爱去这个伤心地,但又不舍得卖出去,就派了人一直打理,除了偶尔兴致好的时候约上我和孟五去一趟,就只在每年周二小姐忌日时候才会去,平日里都空着。」 「咱们去了之后只要不住他给周二小姐准备的那间院子就行,其他地方随便用。」 唐芙听后却沉默了半晌,面色有些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怎么了,芙儿?」 傅毅洺问道。 唐芙摇头:「没事,就是觉得……人不可貌相这句话说的当真没错,没想到沈世子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和你一样。 后面这句她没有说。 傅毅洺与沈世安都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许多人眼里的「一丘之貉」。 但谁能知道这两个人其实都只是看上去放荡不羁,实则内心良善,甚至比很多人都更温柔,更长情呢? v第二十三章[08.17] 沈世安在少年时期便为自己心爱的人建了一栋宅子,至今仍每年都去悼念。 傅毅洺暗地里爱慕了她四五年,为了不给她添麻烦从不曾有过半分勉强,只是暗中对她付出,不求回报。 这份心意如此难能可贵,而她又是如此幸运,得以来到他身边,感受这份温情。 说话的工夫下人把马车赶了过来,傅毅洺扶着唐芙上了车,心里却在想着另外的事。 刚刚唐芙奇怪的眼神让他忽然想起沈世安和周二小姐的事说起来跟唐芙与程墨的事有几分相似。 都是青梅竹马自幼订亲,然后其中一方因故去世了。 该不会是他的话让芙儿想起了程墨吧? 傅毅洺心中一万个后悔,又开始忐忑起来,觉得自己多嘴,没事跟他说这些事情做什么? 不过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他只能暗暗打量唐芙的脸色,看她有什么不对。 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想到他们马上就要去温泉了,心里松了口气,又高兴起来,并且开始思摸着回头也在宝西山买座宅子,以后每年冬天都带芙儿来泡温泉…… 他兀自高兴的时候,并不知道远处正有人看着他们的车马渐渐走远。 这人一袭布衣,身量颀长,直到他们的车马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缓缓向山下走去。 唐芙一行人是下午到的宝西山上的温泉山庄,正如傅毅洺所说,这里现在并没有什么人。 有空的地方可以住他们也就没去沈世安那里,免得折腾宅子里的下人。 傅毅洺从庄子里挑选了最好的一处院落,带着唐芙住了进去,许是院子里有温泉的缘故,这里明显要比未凉山暖和了几分,一进来便可以将斗篷脱了,不然还有些热。 傅毅洺进来后就有些兴奋,强自克制着才没表现出来。 他陪着唐芙在院子里逛了逛,吃完饭后又歇了一会,直到夜色将沉,才小声问了一句:「芙儿,你要不要……去泡泡温泉啊?我听人说睡前泡最好了,泡完刚好回来睡觉,能睡得特别好。」 唐芙认真看着手里的书,头也没抬。 「阿珺先去吧,等你泡完我再去。」 傅毅洺:「……」 他肩膀瞬间耷拉了下去,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光顾着兴奋了,却忘了找个理由说服唐芙跟他一起。 眼下唐芙话都已经出口,他还能想什么办法说服她? 他绞尽脑汁思索怎么才能达成目的,却没看到唐芙低着头暗自笑了笑,过了一会才又忍住这笑意,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对了阿珺,你会游水吗?」 「游水?」 「对啊,」唐芙道,「我其实一直想学游水,但是没有人教我,而且外面的河水也太凉了,我又怕一不小心生病,所以到现在都没能学。」 「今日正好此处有温泉,也不怕着凉,阿珺若是会的话……」 「会!」 傅毅洺赶忙答道:「我会游水的!而且游的特别好!肯定能将你教会!」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打瞌睡就送枕头,哪有不应的道理。 唐芙欣喜地道:「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去?」 「好……好!」 傅毅洺高兴的直结巴,话还没说出口,屁股就已经先离开了椅子,站得笔直,生怕唐芙会反悔似的。 唐芙放下书卷,笑着对他伸出了手:「走吧。」 傅毅洺点头,将她的手轻轻握进自己掌心,短短的一段路程竟然又如当初第一次跟她牵手一般,出了一手的汗。 两人走到温泉池边,却在一旁站着谁都没有动。 虽然这件事是唐芙主动提起的,但她是个女孩子,事到临头到底还是有些胆怯。 傅毅洺也很紧张,但又怕她反悔,便率先打破了僵局,解开自己的衣裳,只穿着贴身衣物走了进去,然后转身对唐芙道:「芙儿,别怕,我会护着你,不会让你呛水的。」 唐芙哪里是怕呛水,她看了看傅毅洺,最终咬了咬唇,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衣襟。 傅毅洺的视线随着她一起,看到外衫滑落,紧跟着裙子也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女孩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上,让他牵着走下了池子。 池水的温度刚刚好,浸在身上暖洋洋的,池面蒸腾着一层雾气,让气氛更加旖旎暧昧。 傅毅洺一手牵着她,一手搭在她的腰上,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哑声道:「我扶着你,你把脚抬起来,别怕。」 说着扶在她腰上的手便用了些力。 唐芙心里其实比他还紧张,点点头顺着他的力道抬起了脚。 傅毅洺放在她腰侧的手顺势来到了她的小腹,用力将她托起,另一只手则托住她的肩膀,让她整个人都能浮在水面上。 但女孩从来没有游过水,忽然间脚不沾地,难免还是有些害怕。 傅毅洺托着她小腹的手便索性环住了她的腰,让她能更放心一点。 可这样哪还能学得会游水,两人折腾了半天,在温泉里折腾出一身汗,也没折腾出个所以然,倒都是面红耳赤的喘息起来,身上越来越热。 傅毅洺早已经有些受不了了,女孩子细腻的皮肤跟他的掌心只隔着一层被打湿的衣裳,玲珑的身段也因为在水里而显露无疑,让他只想将她抱进怀里狠狠地亲吻,拥抱,而不是浅尝辄止地带着她游水。 他神情恍惚,心思早已不在教她游水上了,直到唐芙一声痛呼才将他唤醒了神,赶忙将她扶起来道:「怎么了?呛水了吗?」 唐芙摇头:「脚磕在池子上了。」 刚刚傅毅洺走神,没注意将她的方向往旁边正一正,唐芙只看得见前面看不到身后,便一不小心蹬在了温泉池的池壁上。 「对不起,我没注意,」傅毅洺说道,托着她的腰将她放到了池边,让她坐在上面,「哪只脚?」 「这只。」 v第二十四章[08.17] 唐芙自己把左脚抬起来看了看,好像没什么事,正准备放下去,却被傅毅洺捉住了:「我看看。」 他说着握着唐芙的脚仔细看了看,确定是不是真的没事。 可看着看着就渐渐有些变了味道,明明已经确定了她没事,却还是不舍得将那只脚放下去,指尖在她脚踝上轻轻摩挲。 唐芙挣扎着将脚抽了出来,道:「接着练吧,我……」 话没说完,忽然被男人堵住了唇,滚烫的吻落了下来,再不像往日那般只是在她面颊上浅尝辄止。 男人骨子里霸道强势的一面这一刻毫无遮掩地展露了出来,短短片刻便剥夺了她的呼吸,起初撑在池边的两只手也渐渐换了位置,来到了女孩子的身上,在她腰侧和后背来回摸索。 唐芙自认为早已做好了准备,此刻却还是慌乱无措,转眼间便败下阵来,喘息着任由他为所欲为。 傅毅洺直将她吻的晕头转向才停了下来,稍稍离开她的唇瓣,道:「芙儿衣裳厚重,游水时难免费力,所以才游不好,我帮你脱了好不好?」 说着便去解她的衣襟。 唐芙下意识抬手拦了一下,可才刚刚碰到男人的手臂,就再次被他堵住了唇,理智渐行渐远,彻底找不回来了。 傅毅洺一边亲吻她一边去撕扯她身上的衣裳,转眼就将她的衣襟扯开,露出了里面贴身的亵衣和大片裸.露的肌肤。 他之前见过这件亵衣,那时是在净房的衣架上,如今是在唐芙身上,别有一番滋味…… 好软…… 无论是唇,还是其他地方,都好软…… 傅毅洺肿胀难忍,再也克制不住,将头埋在唐芙脖颈,手依然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喃喃道:「芙儿,我……」 才刚刚开口,身子便忽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了,待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之后心头一凉,话锋陡然一变:「我去方便一下!」 说完转身三两步便踏上池边,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唐芙眼中一片迷离,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直到他走远才回过神来,再一低头看见自己敞开的衣襟,松松垮垮贴在身上的亵衣,脸色骤然一红,捂着脸低呼了一声。 傅毅洺冲进紧挨着温泉不远的一间净房,亦是忍不住掩面低呼。 太丢人了!他……他还没怎么样呢竟然就…… 这要是让芙儿知道了,怕是真以为他有什么问题! 傅毅洺暗道自己的兄弟不争气,赶忙让人给他找了一条新的裤子来,换上之后还特地泼了水淋湿,假装这还是刚才那条裤子,然后这才回到了温泉旁。 谁知等他回去,原本在池子里的人却不见了,连池边的衣裳都没了! 「夫人呢?」 他找来一个下人问道。 下人答:「夫人说今日累了,不想学了,便回去歇着了……」 傅毅洺嗨了一声,趿上鞋就往回跑,跑回去后却被告知唐芙已经睡了,让他也早点睡吧。 傅毅洺:「……」 我想跟芙儿一起睡啊! 早知道就不换裤子了!反正在池子里也看不清! 他懊恼万分,在门外流连许久,这才哭丧着脸回自己屋里去了。 唐芙坐在床上听着房外的动静,直到傅毅洺离开才躺了下来,将被子拉到下巴,面颊依然绯红。 刚刚的一幕幕还浮现在她的脑海里,久久不去,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傅毅洺的温度,那滚烫的手掌,还有炙热的唇…… 唐芙闭上眼,将被子拉过头顶,把自己彻底捂了起来,两只脚在被子里来回蹬了几下,又不安地翻了几个身,直到有些喘不过气来才重新把头露了出来,睁着黑亮的眼看着帐顶,许久之后才渐渐睡着。 另一边的傅毅洺自然也是辗转反侧,一晚上都没睡好,只盼着第二天再跟唐芙一起去泡温泉。 白日里唐芙自然是不好意思去的,两人便在山上四处转了转。 宝西山景色优美,两人一直闲逛到午膳十分才回去,却发现原本空着的他们隔壁的另一座宅子住进了人。 能来宝西山避寒的大多是些权贵,很可能是京城里的熟人,若是跟武安侯府有来往的,于情于理都应该打个招呼才是,傅毅洺便让人去打听一下来的是哪户人家,若是家主来了,他便去打个招呼,若来的是女眷,那就只能让唐芙出面了。 但他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来的是男人,因为若是女人的话,保不齐就会约上唐芙作伴,那他就只能自己待着了。 下人没一会就打听清楚了,说来的是安国公世子夫人。 安国公世子冯旸在半年前娶了续弦,这位继室姓周,门第不高,却是个知书达理之人,若非家道中落,是绝不可能嫁给冯旸这种人的。 说白了她就是被家族当做了一枚棋子,送给了冯旸,用来讨好安国公一家罢了。 傅毅洺一听说是安国公家的人,理都懒得理,直接把下人又打发回去了,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反正他跟冯旸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京城谁人不知?就算不去打招呼也没什么,去了才奇怪呢。 但周氏却是个妥帖的人,知道安国公府与武安侯府不和,便没有前来打扰,而是借口自己身子不适,让人带着礼物来打了个招呼便作罢了。 唐芙心道这周氏倒是个明白人,顺势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让人准备了回礼,将她派来的下人送了出去。 傅毅洺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两家人各住一套宅子谁也不碍着谁,却不想下午他跟唐芙又去外面游玩的时候,却碰上了安国公府的两个丫鬟。 宝西山上有温泉,气候要比其他地方暖和一些,山上有片芙蓉花到现在还没有凋谢。 这两个丫鬟似乎是来给周氏采花的,并没有看到他们,一边采花一边交谈着什么。 傅毅洺不欲理会,拉着唐芙继续向前走,两人的交谈声却落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我当初见过那唐大小姐几次,长的当真国色天香,比咱们府上的任何一个女子都好看呢。」 安国公府里的漂亮女人大多都是冯旸的侍妾,这两个丫鬟竟拿唐芙与那些女人比较,傅毅洺当即便黑了脸。 季南见状正准备开口提醒一番,却听另一人说道:「可怜了程大人,好不容易从山贼手里死里逃生,却因为磕坏了脑子不记得往事了,隔了近两年才回来,白白错过了这么一个大美人。如今就算想起曾经的事,也不可能再娶唐大小姐为妻了。」 短短几句话,让季南忘了开口训斥,也让傅毅洺与唐芙等人都怔在原地,一脸震惊。 v第二十五章[08.17] 「你说什么?」 唐芙率先回过神来,上前一步问道。 两人听到动静,赶忙回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奴婢见过武安侯,见过武安侯夫人。」 唐芙呼吸有些紊乱,再次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丫鬟觑了一眼她的脸色,这才说道:「昨日程大人……就是那位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后来死于蜀中的程大人,忽然回到了京城。」 「城中认识他的人还以为见鬼了呢,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没死,只是当初逃亡途中撞坏了脑子,不记事了,所以一直没有回来。」 唐芙刚开始生怕是自己听错了,等再次确定后才松了口气,眼圈一红,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还活着……太好了,他还……」 话没说完,手上忽然传来一阵疼痛。 傅毅洺面色铁青,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用力,手背上青筋骤起,直到她低呼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赶忙松开了手。 才松开一瞬却又反悔似的,重新拉了回去,目光怔怔地看着唐芙,这么片刻的工夫眼里竟漫上一层血丝。 唐芙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大抵明白他在想些什么,虽然还有很多话想问这两人,但还是咽了回去,决定等回了京城再说。 总归程墨已经回来了,有什么话与其问别人,不如回头直接问他自己。 「走吧,阿珺,我想回去了。」 她小声道。 傅毅洺僵硬地点了点头,带着她往回走,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还站在原地的那两名丫鬟,眼里迸发出一阵嗜血的光。 他若是现在还看不出这是冯旸的把戏他就是个傻子! 难怪这么巧今日周氏就带着人来宝西山避寒了呢,原来都是那小子安排的! 傅毅洺咬牙切齿,季南稍稍靠近两步,眼神询问他要不要处理了那两个丫鬟。 傅毅洺摇头,收回视线,目光直视着前方。 下人也不过是听命行事而已,收拾他们有什么意思? 要收拾,他就收拾那个幕后的始作俑者,让他知道,一再激怒他到底是什么下场! 经此一事,唐芙哪还有心思继续留在山上,当即便决定收拾东西赶回京城。 他知道傅毅洺心里现在一定十分不安,原想趁着下人收拾东西的时候跟他说清楚,但他一回到宅子里就没了人影,直到准备出发前才回来。 唐芙见东西都收拾好了,便想着回到京城再说,谁知他们回去之后,下人却跑来说他们的房间刚刚走水了。 唐芙吓了一跳,忙问道:「好好的怎么会走水?火势大不大,没吓到长公主吧?」 下人面色却有些奇怪,眼角余光瞄了傅毅洺一眼,这才回道:「夫人放心,火势不大,只是下人听说您和侯爷准备回来,就提前烧了炭盆暖屋,然后一不小心……烧坏了您房中的一些东西,对长公主并没有什么影响。」 唐芙松了口气:「没有人受伤吧?」 「没有。」 下人道。 确定了火势并不严重,也没有人受伤,她这才问道:「烧坏了什么?」 下人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又瞄了傅毅洺一眼。 「烧坏了您的妆台,和上面的……一些东西,好在发现的及时,大部分物件都抢回来了没被烧毁,就是……一个装首饰的木匣子烧的比较严重。」 装首饰的木匣子? 她有好几个呢,烧掉的是哪个? 唐芙正准备问,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僵,然后转头看向傅毅洺。 傅毅洺转头看着别处,一会瞧瞧这里一会瞧瞧那里,就是不看她,好像是头一次来这院子,瞧哪都新鲜似的。 唐芙:「……」 「夫人,都在这里了。」 下人将被烧毁的东西拿了过来,除了两把梳篦和几样唐芙平日里并不常戴的首饰,只有一个木匣子烧的格外严重。 至于被火烧过的妆台已经换了新的,重新放回原处后这屋里根本看不出着过火的痕迹。 「下去吧。」 唐芙说道,然后看了看眼前被烧的焦黑的匣子,伸手要打开,被傅毅洺拦住了。 「都烧成这样了,里面的东西肯定坏了,芙儿你若喜欢改日我再给让给你打些新的就是了,这些就让人扔了吧。」 他整日跟唐芙在一起,对她的那些首饰也都熟悉,知道这匣子里装的都是些样式老旧的首饰,她很少戴,所以才敢直接让人一把火烧了。 不然若是唐芙的心爱之物,他还真不一定敢动。 唐芙却挣开了他的手,坚持将匣子打开了。 木匣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根本不用钥匙,轻轻一掀便开了,盖子和盒子分离,发出一声干柴般的响声,支离破碎。 「这火烧的真是奇怪啊,」唐芙喃喃,「火势不大,甚至连片烟熏的痕迹都没在屋子里留下,却把这个匣子烧成了这样。」 傅毅洺目光闪躲,没去看她,自然也就没看到她额头隐隐浮现的青筋,以及脸上隐忍的神情,唔了一声道:「是啊,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能这个匣子比较倒霉吧。」 「倒霉?」 唐芙轻笑一声,向佩兰伸出了手。 佩兰看看她又看了看傅毅洺,唤了一声:「夫人……」 v第二十六章[08.23] 唐芙却没理会,依旧伸着手,坚持让她把东西交给她。 佩兰无法,只得从袖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唐芙拎着那张纸的一角,在傅毅洺面前刷的一声抖开,傅毅洺脸色顿时一变。 那张纸上的字迹他太熟悉了!因为那就是他自己写的!是他写给唐芙的,原本应该装在那个木匣子里的和离书! 他伸手便要抢过来,却被唐芙又往回一缩收回去了。 「还好我昨日出门前将这和离书从匣子里拿出来带在身上了,不然怕是也要被一起烧毁了。」 她冷冷地说道,将那张纸又叠起来,收到了自己身上。 傅毅洺面色铁青,站在她面前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拳。 她为什么要把和离书随身带着?是早就想跟他和离了,怕他做手脚所以才一直带在身上吗? 不然不过是出趟门原定当天就回来而已,她何必带着这种毫无用处的东西? 不,也不是毫无用处。 她若真的想跟他和离的话,这和离书自然是有用的…… 傅毅洺牙关紧咬,目光似乎要穿透她的衣袖,将那和离书跟首饰盒一样烧成灰。 「你出去吧,」唐芙收好和离书后说道,「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跟你说话。」 不想跟他说话? 自两人成亲以来,唐芙还从未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 傅毅洺眼角充血:「那你想跟谁说?那个姓程的吗?他才刚回来你就……」 「侯爷!」 佩兰在旁打断,红着眼睛又看了看那匣子,嗫嚅道:「这个首饰盒里装的……都是夫人的母亲生前最喜欢的首饰。」 唐芙生来便没了娘,对她毫无了解,这些东西还是后来唐老太爷给她的,说是她娘当初最喜欢的,一直被唐大老爷收着,想留着将来给她做嫁妆。 后来唐大老爷也去了,唐老太爷就代为保管,在她长大懂事了便将这些交给了她。 即便等唐芙出嫁时,这些首饰已经老旧了,样式也不再新颖,但唐芙一样都没舍得融了重铸,而是如当年唐大老爷所愿般,带着它们一起出嫁了,时不时就取出来戴一戴。 傅毅洺见她每次不管去哪都带着这个匣子,还以为是因为里面装了和离书的缘故。 其实并不是,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里面那些不起眼的首饰。 傅毅洺一怔,脸上的恼怒转瞬间消失无踪,只余惊慌和愧疚。 「对不起芙儿,我……我不知道,我还以为……」 以为那只是些普通的不再受她喜爱的首饰。 唐芙轻笑:「一场意外而已,是我这匣子自己倒霉,你为什么要道歉?」 傅毅洺知道她这是故意在讽刺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 「芙儿,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 他要是早知道的话,就装作屋子里进贼偷走了那和离书好了,哪敢直接放火烧啊。 唐芙却扭头根本不想理他:「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自己静一静。」 傅毅洺不愿走,伸手去拉她的袖子,却再次被甩开了,只得低着头满脸懊悔地走了出去。 这晚唐芙连晚饭都没有吃,直到该睡觉了,才打开房门让佩兰进去收拾东西,说是要去书房睡。 他们现在在公主府,不是武安侯府,一直是住在同一间屋子的。 唐芙不想跟傅毅洺一起住,就提出自己去住书房。 傅毅洺哪里会同意,对她道:「不用了,我去书房就好,芙儿你……就住这吧,我走。」 说完离开了一直守着的门口,免得唐芙看见他心烦。 唐芙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她心里一方面气恼傅毅洺为了毁掉和离书就弄坏了她母亲留下的遗物,一方面也知道他并不是故意的,现在心里一定也很后悔。 可是那些烧的焦黑的首饰就在眼前,她是真的既生气又难过,暂时不想看见傅毅洺。 就这样昏昏沉沉半梦半醒地熬到了天亮,她起身在佩兰的伺候下洗漱更衣,最后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黑漆漆的首饰,叹了口气。 「收起来吧,回头我带去爹娘坟前埋了,跟他们道个歉。」 佩兰点头,帮她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唐芙估摸着傅毅洺这一晚也没睡好,这会应该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打拳,就打算出去看看。 谁知一开门,一团半人高的「球」就滚了进来。 两人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球」竟然就是傅毅洺。 傅毅洺裹着被子背靠着房门睡着了,冷不防两人从里面把门打开,然后他就「滚」了进去。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已经醒了,但昨晚在门外守了一宿,天快亮才撑不住睡着了,所以根本就没听到房中的动静,直到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才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他仰躺在地上看唐芙正低着头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忙翻身要站起来。 结果起的太急,身上的被子又碍了事,一不小心踩住了被角,还没站起来又扑通一声摔了下去,正扑在唐芙腿上,差点把她也碰倒了。 唐芙险险站稳,弯腰想扶他起来,男人却就着这个姿势抱着她的腿不撒手。 「芙儿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我再也不自作主张了,再也不弄坏你的东西了,你打我一顿出气吧,别自己憋着气坏了身子……」 吧啦吧啦嘴里就没停,也不知道是昨晚想了多久的词,仿佛能重复一刻钟换着不同的花样道歉似的。 可他这姿势实在太诡异,外人看来还以为是跪在唐芙面前呢。 v第二十七章[08.23] 唐芙伸手拽他:「你快起来。」 傅毅洺却不动,仍旧吧啦吧啦不停背词,生怕中间断了给忘了似的。 唐芙拉了半天没拉动,最终气地松开了手:「傅毅洺!你到底起不起来!」 傅毅洺见她生气了,这才赶紧站了起来,身量明明比唐芙高了整整一个头,站在她面前却像个小孩子似的,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嘴现在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句话都不敢说。 唐芙伸手摸了摸他的面颊,又把他的手拉过来摸了摸,皱眉道:「在这待了多久了?」 「没多久,」傅毅洺道,「刚才睡醒才过来的。」 唐芙把他的手又刷的一下甩了回去:「刚睡醒身上就这么凉,书房里是没烧炭盆吗?」 傅毅洺低着头又不说话了,唐芙让人去打了热水来,即刻给他沐浴,可备好了水之后他却死活不肯去。 「我不去,」他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副要怎样都可以就是不去沐浴的样子,「我一进去你就走了,等我出来……就找不着你了。」 他闷声说道。 程墨回来了,和离书又在唐芙手里,他心里一万个不放心。 唐芙无奈:「就是因为这个在外面守了一夜?」 傅毅洺又不说话了,唐芙叹口气,将下人从房中遣了出去,待房门关上后才上前一步,轻轻地拉住了傅毅洺的衣襟,然后踮起脚,吻住了他的唇。 傅毅洺一愣,连呼吸都忘了,回过神想将女孩拥进怀里的时候她却又已经退了回去,歪着头道:「现在可以去沐浴了?」 说完绕到他身后推着他就往净房走。 傅毅洺整个人都是恍惚的,直到被推进净房才又回身拉住了她的手:「芙儿你……不会走吧?会等我吧?」 「不走,就在外面等你。」 唐芙说道,之后又在他唇边亲了一下:「快去,不然待会水又凉了。」 说完帮他带上了门。 傅毅洺在门后愣愣地站了一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唇角,原本满是不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用最快的速度脱掉衣服泡进了浴桶,想赶紧洗完就出去。 唐芙的本意就是希望他能多泡一会,把身上的寒气驱掉,但听着净房里兵荒马乱的动静就知道他怕是不会老老实实的在浴桶里泡多久。 她想了想,掏出那张和离书又看了看,最后笑了笑,起身推开了净房的门。 傅毅洺没从里面锁门,听到动静转头看一眼,待看清是唐芙之后吓了一跳,放在桶边的手臂下意识收到了桶里,原本露在外面的半个身子也缩了回去,只露出一个脑袋。 「芙儿,你怎么来了……」 他夹紧双腿坐在桶中,神情有些不安。 唐芙走近,将那张和离书再次展开在他面前。 傅毅洺没明白什么意思,下一刻就见她伸手从浴桶里舀了一瓢水,然后淋到了那张和离书上。 纸上的字迹没一会就被洇湿了,模糊不堪,女孩又将这张字迹模糊的纸团成一团,扔到一旁,这才说道:「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说完揶揄地看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傅毅洺被她的举动惊呆了,脑子里短暂的空白了片刻,然后一股热血冲上头顶,猛地拉住了她。 「芙儿,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等你洗完了再……」 话还没说完,只听哗啦一声,男人忽然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掷地有声地道:「我其实不是天阉!」 这句话之后,房中安静了片刻,之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然后又是哗啦一声,男人被狠狠地推回到了水里…… 「夫人!你没事吧?」 唐芙的尖叫声惊动了外面的双钺和佩兰,两人还以为她跟傅毅洺打起来了,赶忙冲了进来。 谁知房中却没有人,那声音竟是从净房里传出来的。 唐芙推开傅毅洺之后转身便要走,但傅毅洺反应极快,怕她陡然知道真相之后反悔,要离开公主府,于是再次拉住了她,直接将她带进了怀里,紧紧地抱着说什么也不松手。 唐芙挣了几下没挣开,怕两个丫鬟情急之下冲进来,只得先说道:「我没事,你们……你们先出去吧。」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可描述的画面,最终闷头应了声「是」又退出去了。 唐芙这才再次挣扎起来,让傅毅洺放开她。 但傅毅洺哪肯松手,将她按在自己怀中道:「我不是天阉,芙儿,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很久了,但是你自幼跟程墨定了亲,两人青梅竹马,所以我不敢打扰,只能远远地看着……」 「那次在未凉山上之所以骗你是因为你对我并不熟悉,当时又差点被淮王的人掳走,心里正忐忑不安谨慎戒备。我怕直接说出口你不仅不会答应,还会觉得我另有所图,所以……所以情急之下就撒了谎。」 「但是芙儿我真的没有坏心!真的!我只是……」 「我知道。」 唐芙靠在他怀中,小声打断。 傅毅洺愣了一下:「啊?」 知道? 知道什么? 唐芙抿唇,面颊绯红:「你说的这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傅毅洺想了千万种她可能有的反应,唯独没想过这种,再次愣住了,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两人成亲之后发生的每一件事,仔细思索自己是什么时候露出了端倪,然后抱着她的双臂陡然一僵。 「是前几天……我醉酒的时候……」 唐芙红着脸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傅毅洺恍然:「难怪你第二天早上不太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我醉酒的时候……对你做了什么?」 v第二十八章[08.23] 说到这唐芙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傅毅洺莫名,就见她抬头看向自己,满脸戏谑。 「到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对我的被子做了些什么。」 对被子…… 傅毅洺明白过来,脸色转眼间从脖子红到头顶。 「可我当时明明……明明是在小榻上醒的啊,而且你的被子……」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你换了被子!」 唐芙有几床被子长得很像,不仔细看根本分不出来。 他虽然对她的生活很关心,但也不会每天都去看她换了哪床被子。 若是这样的话…… 「那……你是故意把我抬到小榻上去的,我的裤子……也是故意没换,就是为了让我以为……以为自己一直都睡在小榻上,并没有被发现。」 唐芙笑而不语,傅毅洺又想到什么,说道:「所以……我半夜偷偷换了被褥的事,你也知道了?」 而他还像个傻子一样暗自得意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 傅毅洺懊恼地嘀咕了一句什么,却又觉得有些不对。 「那你后来为什么又消气了?」 「因为……我去书房给祖母抄写佛经的时候,发现你书架顶层的一个盒子没放好。」 傅毅洺的书架顶层只有一个盒子,就是那个机关。 他立刻明白了过来:「是祖母……」 那间画室少有人进去,机关他每次都是亲自关上的,不可能让人一眼看出来,除非是有人故意引唐芙看见的。 唐芙轻笑:「还好祖母比你聪明,不然等你这个大傻子自己坦白,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大傻子」几个字却让傅毅洺脑子里又是灵光一闪:「那你这几日,是故意在逗我?」 手把手地教他写字,说要看他以前的画,未凉山上要骑马,还有温泉的时候说要学游水……都是故意的! 唐芙想到自己这几日诸多大胆的举动,红着脸推开了他。 「你先好好泡澡吧,待会出去再说。」 可傅毅洺却揽着她的腰将她再次拢进怀里,两只眼睛里忽然腾起一股火焰,声音沙哑地道:「那你带着和离书也不是因为想跟我和离,是想……把它还给我?」 他的眸光太炙热,身上又滚烫,不着一物的身体让唐芙不知把自己的手往哪里放。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啊,」她小声道,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离开,「快放手,把我衣裳都弄湿了。」 傅毅洺却越抱越紧,弯腰把头埋在她颈侧。 「对不起芙儿,对不起,我为了一己之私,却烧毁了你母亲给你留下的遗物……」 唐芙怔了一下,一直没有落下的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再生气还能为了那些东西真的不理你了不成?何况你也不是故意的……不过以后可再也不能这样了。」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傅毅洺道。 唐芙点头,在他背上又轻轻拍了两下:「好了,快沐浴吧,不然水真的要凉了。」 傅毅洺嗯了一声,手上却仍旧没松,贴着她的耳畔喃喃道:「芙儿的衣裳都湿了,不如索性脱了跟我一起泡泡,待会再换套新的。」 说完忽然轻轻叼住了她的耳唇,让唐芙的半边身子瞬间酥麻,险些软倒在他怀里。 傅毅洺勾唇轻笑,在她白玉般的耳珠上留恋片刻便去吻她的唇。 唐芙身子虽然发软,但脑子还是清明的:「阿珺别闹,待会……待会还要去给祖母请安呢。」 边说边挣扎着扭头闪躲。 傅毅洺却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了自己,在她唇角轻啄几下。 「放心,祖母不会怪罪的。」 长公主本就不是多事的人,平日里也从不强求晚辈去给她晨昏定省,不过是唐芙自己守规矩,每次都按时去罢了。 但她既然引她去看那画室,就说明早就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也知道他们没有圆房。 那么对她而言,现在估计没有什么比自己的孙子和孙媳妇早日圆房更重要的事了,若是为此耽搁了请安,她肯定不会介意的。 傅毅洺说完便吻住了唐芙的唇,放在她身后的手掌沿着脊骨一路向下,大着胆子停留在了平日里从不敢碰触的地方,几乎将她托了起来。 唐芙想要挣扎,却又不敢轻举妄动,这紧密相贴的拥抱让她不知所措,彻底乱了阵脚。 以往傅毅洺抱她的时候都会刻意将自己的下半身和她保持一些距离,以免被她发现,如今却与她紧紧相贴,不留一丝缝隙。 她能明显感觉到他身上愈渐炙热的体温,以及那硌在她小腹,让她窘迫的不知如何是好的东西。 直到傅毅洺伸手要去解她的衣裳,她才回过神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 「阿珺,别,等晚上好不好?」 青天白日的,她实在是不好意思做这种事。 傅毅洺却是一刻都不想等了,生怕又生出什么变故,咬着她的耳朵道:「我昨晚在外面待了一夜,身上冷得很,芙儿帮我暖暖好不好?」 说完趁着唐芙松懈的片刻,直接将手探进了她的衣襟里。 唐芙哪里是他的对手,三两下被剥掉了身上的衣物,拦腰抱进了浴桶里。 热水漫上身体的瞬间,唐芙短暂的清醒了片刻,撑着浴桶的边缘道:「太挤了……」 v第二十九章[08.23] 傅毅洺却将她一把拉了过去,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声音愈发低沉沙哑:「挤着才暖和……」 唐芙不知道是水太烫了,还是自己身上发热,只觉得好像是泡在了一团火焰里,身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似乎被灼伤,尤其是傅毅洺掌心掠过的地方。 后背,胸前,脖颈,腿侧…… 「阿珺……」 她眼中漫上水雾,除了唤他的名字再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傅毅洺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看着浴桶里水波荡漾,心中的火焰愈烧愈烈。 他许久后才闷哼一声,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然后在唐芙唇边吻了吻,趁她什么都未发觉将她抱了起来,取过一旁的布将两人身上胡乱的擦拭了一番,抱着她向外走去。 身上的水渍并未完全擦干净,地板上留下一串湿哒哒的脚印,他将人放到床上,又放下了床幔,转身要再次覆上去时却见女孩扯过一旁的被子徒劳地遮住了自己的身体,满脸羞涩。 傅毅洺笑了笑,温声道:「傻姑娘,我刚刚都看过了。」 说着俯身去吻她的唇,并未强行将她身上的被子扯开,而是等她再次意乱情迷时,才不着痕迹地掀开一角,与她盖在了同一床锦被下,彻彻底底的将她据为己有,在最后的那一刻贴着她的耳畔喃喃说道:「芙儿,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帐暖香浓,傅毅洺醉倒在温柔乡里不可自拔,即便昨夜几乎一夜没睡,现在也仍旧亢奋不已,精神头十足,反倒是唐芙被他折腾的累极了,在他终于停歇下来之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晌午才醒。 她是在男人怀中醒来的,睁开双眼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男人健硕的胸膛,待回忆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再次羞红了脸。 傅毅洺的手掌一直在她身上来回流连,怕吵醒她所以不敢用力,只是轻轻地抚摸摩挲,直到此时才将她往怀中揽了揽,在她耳边轻轻一吻:「醒了?」 唐芙身上不着寸缕,傅毅洺亦是如此,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一具身子刚硬似铁,一具身子娇软如水,彼此能明显感觉到对方与自己的不同。 「什么时辰了?该起了。」 唐芙说道,挣扎着想推开他坐起来。 男人却一翻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吻住了她的唇。 「阿珺……」 亲吻的间隙唐芙唤了一声,两手抵着他的肩膀。 傅毅洺喘息着停了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将她面颊上黏着的一缕碎发抿到耳后。 「芙儿,你真美。」 说着又在她唇角啄了两下,然后顺势向下舔舐她的锁骨。 他一点都不想起,恨不能一直躺在这张床上,和唐芙黏在一起,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痕迹。 但他知道唐芙没吃早饭,眼下又到了午饭的点,不能再饿着她了,便还是强忍着自己的欲望撑起了身,将唐芙也抱了起来,一件一件地给她穿衣裳。 「不用,我自己来。」 唐芙双手环胸说道。 傅毅洺笑着咬了咬她的耳朵,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惹的唐芙一阵羞恼,抬手要打他,他便顺势握住了她的拳,又将她揽在怀中亲吻片刻,这才继续给她穿衣。 厨房里已经备好了午膳,只等他们起来便可传饭了。 傅毅洺在唐芙睡着的时候特地叮嘱厨房给她备了些补身子的食材,等午饭上来后将下人又都遣退了出去,恨不能一口一口地喂给她吃。 唐芙被他黏的直恼,低声叱了一句:「还能不能好好吃饭了?」 傅毅洺这才嘿嘿地笑着收回了手,挑了一块鱼到碟子里,剔干净刺后推到了她手边,方便她随时吃。 唐芙确实有些饿了,待差不多吃饱后才对傅毅洺说道:「阿珺,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这句话傅毅洺听着耳熟,是他早上时候才对唐芙说过的。 他执筷的手顿了顿,喝了口茶,道:「你是想见一见程公子吧?」 唐芙点头:「当年程世伯蒙冤离世,只留下程伯母和年幼的程表哥。」 「我们两家是世交,祖父怕他们孤儿寡母没人照应,也怕程家唯一的血脉就这么被耽搁了,便亲自教导他读书写字,所以我们从小是一起长大的。」 「后来表哥出了事,我与他的婚约虽然不作数了,但两家人的情谊还是在的。」 「如今知道他还活着,于情于理我都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也该问候一番才是。」 「不过,」她说着看了看傅毅洺,勾唇笑了笑,「我怕有个大傻子生气不高兴,所以想让他跟我一起去,免得他心里又胡思乱想,以为我出了家门就不回来了呢。」 傅毅洺听到「家门」这两个字,一不小心咬了舌头,疼的嘶了一声。 家门啊,家,芙儿把这里当家呢! 他咧嘴一笑,点头道:「好啊,我们下午一起去。」 唐芙点头,当即让人递了拜帖,问程夫人下午有没有空,若是有空的话他们待会就过去。 下人领命而去,没多久就赶了回来,说程夫人随时有空,让她想什么时候过去什么时候过去。 傅毅洺啧了一声,面露不悦。 「又不是自己家,谁没事还老想去啊?」 唐芙失笑,进屋换了衣裳准备出发,却见傅毅洺迟迟没收拾好,挑衣裳挑了半天,比她还费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丈母娘去呢。 唐芙猜到她的小心思,走过去替他挑了一身既稳重又不失英气的,道:「阿珺穿什么都好看,即便不刻意打扮,也风流倜傥英武不凡。」 这话对傅毅洺来说显然很受用,当即换上了她挑的那套,穿上之后又小声问道:「那跟程公子比呢?我们谁好看?」 唐芙扑哧一笑,将玉佩给他戴上:「大傻子好看。」 「你又打趣我。」 傅毅洺说着抱住了她,在她唇边好一通亲吻。 唐芙怕弄乱了衣裳,将他推开了,又将放在一旁的荷包给他拿了过来。 那荷包是唐芙亲手给他绣的,他每日都要带在身边。 v第三十章[08.23] 可唐芙这一拿却发现这个荷包格外的轻,隔着布料摸上去感觉里面的东西奇奇怪怪的,分辨不出来是什么。 「你在里面装了什么啊?」 她随口问了一句。 傅毅洺一愣,旋即讪讪地笑了笑,将那荷包拿过去打开给她看了看。 唐芙起先没明白他在里面装一缕头发做什么,直到他把那缕头发拿出来,看到上面打的结,她才恍然想到什么。 「这是那次在驿站剪下来的头发!当时佩兰问你看没看见你还一本正经地告诉她没看见!」 傅毅洺挠头:「我趁你睡着时候偷偷把咱们的头发打了个结,然后忘了解开了,早起的时候没想起来,不小心弄成了死结,还扯疼了你的头皮。我不敢告诉你,所以……」 「所以就当做这头发是自己缠起来的,还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索性就把这缕头发藏起来了?」 傅毅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怕她生气把这缕头发又要回去,赶紧又收起来了,这才讨好的再次将她抱进怀里。 「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芙儿别生气好不好?」 唐芙瞪了他一眼:「怕打雷也是假的吧?」 傅毅洺:「……」 「还有什么是假的?」 「没……」 傅毅洺刚想说没了,忽然又想起蜀中的那盆花,还有一些别的零七八碎的小事。 他怕以后被唐芙翻出来,就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可唐芙还在看着他等他回答,他想了想,眼珠一转,将她的手拉起来放在了自己心口。 「旁的或许是假的,但我对芙儿的心意肯定是真的!绝无半分虚假!」 唐芙失笑,想把手抽回来却被他握得紧紧的,只得抬起另一只手捶了他一下。 「你这张嘴,正经不过三句就开始油嘴滑舌!没个正形!」 傅毅洺笑着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芙儿冤枉我,明明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 唐芙估摸着他这嘴是抹了蜜,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能变着法的哄她开心。 再这样下去怕是到晚上两人都出不了门,她就轻轻推了他一下:「好了,赶紧走吧,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傅毅洺这才拉着她一起出门了。 程府离公主府有些远,两人乘坐马车走了一会才到。 下人早已得了信,在门口候着他们,一路将他们的车架迎了进去。 马车停稳后,程家下人搬来了马凳,但傅毅洺视若无睹,像以往一样亲自将唐芙抱了下来。 他们自成亲后没多久就离开了京城,这回也才回来没几天,所以京城许多人都以为唐芙嫁了个纨绔,还是长公主唯一的嫡孙,骄纵得很,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所以程家下人得知唐芙要来,而且还是跟武安侯一起来的时候,着实是惊讶了一番的。 在他们眼里,以傅毅洺的性格,断然不会再让唐芙跟以前的未婚夫有什么牵扯,免得丢了他的脸面。 就算唐芙想来,他也不会同意才是。 没想到他不仅来了,还亲自扶唐芙下马,言行举止间对她宠爱非常。 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虽然诧异,但也不敢说什么,默默地陪同着两人去了待客的花厅。 「芙儿!」 林氏一看到唐芙,立刻便红了眼眶,站起来想去拉她的手,但顾及着她身边的傅毅洺,到底是忍住了,垂眸对傅毅洺施了一礼。 「妾身见过武安侯。」 「程夫人不必多礼。」 傅毅洺道,说话时依然牵着唐芙的手没松开,就这么直接转头看向另一边的程墨。 「唐程两家乃是世交,程公子又是唐老太爷的学生,情分非比寻常。听闻程公子大难不死,回到了京城,我便带着夫人前来看看,来日祭拜老太爷时也好跟他老人家交代一声,让他泉下有知,得以安心。」 林氏点头,让下人给他们上了茶看了座,这才对程墨说道:「墨儿,这便是武安侯,还有……还有他的夫人,你的表妹,你可还记得他们?」 程墨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了一番,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然后摇了摇头:「孩儿不记得了。」 林氏眼眶又是一红,几欲落泪,但又不好在客人面前失礼,只能强撑着。 「这孩子虽然回来了,但以往的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还望侯爷莫怪。」 说着又看了看唐芙。 傅毅洺听说了程墨失忆的事,之前一直想着他要是不记得唐芙就好了,如今得知他果然不记得,心内大喜,连声说道:「无碍无碍,人回来就好,过去种种皆如过眼云烟,忘了也就忘了,以后才更重要!」 就差直接说「还好你不记得了,她已经嫁给我了,你不记得最好,记得也不还给你」。 唐芙无奈,眼角斜睨了他一眼,然后对程默说道:「表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以往的事记不记得都不打紧,只需以后多加小心,莫要再让伯母为你担心了。」 林氏原是程墨父亲的续弦,比程父年轻许多。 但程墨不在的这两年,她茶饭不思,人都瘦了一大圈,起初时候还几次寻死,差点没能救回来。 是唐芙后来跟她说,她即将嫁给武安侯,而武安侯在蜀中任职,她可以拜托他再去寻找一番,看有没有程墨的踪迹,她这才挺了过来。 但后来傅毅洺也没能找到程墨,林氏难免日渐消瘦,短短两年便苍老了许多。 程墨看了看林氏满头的华发,目光中露出心痛而又惭愧的神情,垂眸点了点头:「是,我定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唐芙本就是来看看他,见他除了不记事以外一切都好,林氏也重回了往日神采奕奕的样子,又与他们说了会话便准备告辞了。 林氏十分舍不得唐芙,想让她留下吃个晚饭。 v第三十一章[08.30] 但唐芙现在已经嫁为他人妇,她怎好再做些多余的事,让她夹在中间为难?就只得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让程墨送他们出去。 程墨陪同着两人一路向外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傅毅洺身上的荷包忽然掉了。 他赶紧弯腰捡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将上面的灰掸掉,又吹了两口气,仔仔细细地看了一番,确定没什么问题,这才挂回到腰间,珍之重之的在上面轻轻拍了两下。 「这可是芙儿亲手给我绣的荷包,弄坏了可就不好了。」 唐芙:「……」 她如何看不出傅毅洺是故意的?但又不好拆穿他,只能转头扶额,觉得有点丢人,又觉得有点好笑。 程墨看着傅毅洺腰间的荷包,沉默片刻笑了笑:「侯爷与夫人真是恩爱。」 「那是自然,」傅毅洺道,「能娶到芙儿是我的福气。」 说着轻轻拉起唐芙的手,稍稍用力在她掌心捏了一下。 两人说话间他们走到了一处岔路口,程墨下意识带着他们往左边那条路走去。 唐芙起初没注意,走了几步却忽然停下脚步,站在了原地。 傅毅洺不明所以,问了一句:「怎么了,芙儿?」 程墨起初也没反应过来,待回过神后脸色却是一变。 唐芙看了看眼前的路,又转头看向他,见他目光慌乱,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她握了握拳,深吸一口气,道:「不知表哥现在有没有空?可否借一步说话。」 程墨眸光低垂,不敢抬眼看她,许久后才讷讷地点了点头:「好。」 傅毅洺却是面色一僵,脸都绿了! 他们果然还是要单独说话! 他紧紧地拉着唐芙的手不想让她过去,唐芙走了一步没走出去,被他拽住,回过头莫名道:「走啊,站这干什么?」 诶? 傅毅洺眸光一亮,明白过来她并非想单独跟他见面,是要带他一起去,立刻便抬脚跟上了。 几人走到程家花园,遣退了周围所有下人,在一处隐蔽的角落停了下来,唐芙这才道:「你根本没失忆对不对?你记得我!」 程墨依旧低垂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傅毅洺则是一脸震惊,看看她又看看程墨,不明白唐芙为什么这样说。 刚刚一路上程墨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端倪啊,她是从哪看出来的? 他心中正不解,就听唐芙继续说道:「刚刚有两条岔路,明明应该走另一条路更近的,你若真的不记得了,就应该带我们走那条路。」 「可是当年有一次我从那条路走的时候树上掉下一只虫子落在了我脖子上,还咬了我一口,让我起了一身的红疹,好几日才好全,从那以后我就不敢走那里了。」 「你既然不记得我了,为什么舍近求远,选了一条平日里并不常走的路?」 程墨垂在身侧的手握的死紧,最后闭了闭眼,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对不起,芙儿,我……确实没有失忆,以前的事……我都记得。」 唐芙在来的路上心中就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但并不能确定。 此时见他忽然跪了下去,口中还说着这样的话,便知道自己八成是猜对了。 「你不想跟我成亲?为了逃婚……便索性借着这次机会藏了起来,对不对?」 她喃喃道。 程墨垂首,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是。」 唐芙睫毛轻轻闪动两下,唇角溢出一声轻笑,也不知是在嘲讽他还是嘲讽自己。 她自幼与程墨定亲,两人青梅竹马,在外人看来亦是郎才女貌,提起他们的婚事没人是不赞许的。 那时她还没有遇到傅毅洺,不知道真正的男女之情应该是怎样的,所以除了他以外从未想过嫁给别人。 她的人生轨迹似乎生来就注定了,与表哥一起长大,然后成亲生子,幸福美满地过完一生。 后来他出了事,她因为种种缘由嫁给了傅毅洺,并且在相处的过程中渐渐对傅毅洺动了心,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感情,心中还曾一度因此对程墨生出愧疚,觉得自己多少有些辜负了他。 却原来对方对她亦是只有兄妹之情,再无其他。 甚至为了逃婚,为了避开这段生来便定好的姻缘,他竟躲了两年不回京,将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瞒着,置于京城不管不顾! 「那现在呢?」 唐芙冷声道:「你觉得时间已经过了两年,我肯定已经嫁人了,所以就回来了?」 「不是的!」 程墨说道:「我这两年虽然一直藏身于暗处并未被找到,但心里一直不好过,每每想起你和娘,还有老太爷……就觉得充满愧疚,几次想要回京,却又犹豫着不敢,一来二去就耽误到今天。」 「但我真的不是因为算着日子觉得你应该成亲了才回来的,我是昨日……昨日进京前去了趟未凉山,看到了你和侯爷,才知道你已经成了亲。」 「我见你们夫妻恩爱,感情甚好,便想着不如装作不记得以前的事好了,这样说不定……对你我都好。」 唐芙嗤笑一声,眼眶微红。 「是对你我都好还是对你好?装作不记得了你就可以抹去自己为了逃婚刻意隐藏的事实,装作不记得就没有人会责怪你!不然你堂堂陛下钦点的探花郎,要怎么给人解释你这两年的去向,要怎么解释你置朝廷的任免于不顾,置自己的母亲于京城而不养。」 「到时候一顶不忠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的名声势必一落千丈,说不定还要背上个欺君之罪!」 「所以不管我成没成亲,你都会装作不记得往事,只有这样,才能保全你的名声,保全你的仕途!」 程墨听着她一声一声的指责,眼中亦是涌出泪光,张了张嘴,但最终并未辩解什么,只是缓缓地弯下了腰,额头触地,对她行稽首之礼。 唐芙说的没错,不管她成没成亲,他都会装作自己曾经失忆了,只是最近才想起,所以回了京城。 v第三十二章[08.30] 不然庆隆帝若是追问起来,他无法解释,甚至可能牵连家人。 他若是无牵无挂只有自己一人,生杀予夺随人处置也就是了,但他还有一个已经为他形销骨立的母亲,他不能再眼看着她被自己拖累了。 傅毅洺在旁边完全傻眼了,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眼前这幕,听程墨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惊讶之余,心中也有些恼怒。 「你不想娶她就早说啊!为什么拖到成亲前都不言不语,事后反倒当了缩头乌龟?」 早说的话他娶啊! 他喜欢了芙儿那么多年,就是以为芙儿跟程墨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所以才不敢打扰。 结果闹了半天,他根本不喜欢她!那为什么拖这么多年? 要是早知如此的话他早就上唐家提亲了,何至于又是写和离书又是撒谎说自己是天阉,直到今日才与她圆房? 而且他们若是能早点成亲的话,现在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祖母都能抱上曾孙了! 傅毅洺越想越气,恨不能揍程墨一顿。 程墨缓缓抬起头来,道:「我不是没有想过,不是没想把一切说清楚,趁着表妹年纪还小将这门亲事作罢,也免得耽误了她。」 「但是当年家父蒙冤入狱,程家被判满门抄斩,往常有来往的人家唯恐避之不及,生怕受到牵连,只有唐世叔为了家父不断奔走,后来更是偷偷救下了私逃出府的我和我娘,在寒冬腊月为了给我们母子保暖,将身上能御寒的衣裳全都给了我们,自己却因此染上风寒,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 「后来我们一家虽然得以平反,但已经太晚了,父亲和几个哥哥都成了刀下亡魂,只有我和娘活了下来,表妹也因此成了无父无母之人……」 唐芙生来便没了母亲,那场因程墨和林氏而起的风寒又夺去了她的父亲。 林氏因此十分自责,将唐芙视若己出,对她比对程墨还好上几分,并且一再叮嘱程墨要好好照顾她,绝不可辜负了她。 唐大老爷去世时程墨虽然年纪不大,但也有了几分记忆,因此十分感念唐家的恩情,一直把唐芙当做亲妹妹般疼爱,从小就把最好的东西给她,帮她做她不想做的功课,在她闯祸的时候替她背黑锅,与她的感情十分要好。 可即便再懂事,他那时也只有七岁而已,根本分不清恩情和夫妻之情的区别,甚至连夫妻到底是什么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是像他爹娘那般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唐大老爷只有表妹这么一个骨肉,老太爷对她宠爱非常,怕自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能照顾表妹太久,就想提前把她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将来被二夫人拿捏在手里,耽误了她一辈子。」 「以我们程家当时的状况,根本是配不上唐家的,但老太爷从小看着我长大,对我比较放心,便跟我娘商量,想定下这门亲事,我娘……自然是答应了。」 若是没有唐大老爷,他们母子二人当初要么是被朝廷的追兵发现,抓去跟父亲和哥哥们一起被砍了头,要么是被冻死在山上,成了一对孤魂野鬼,哪还能活到冤情平反的那日? 唐大老爷用自己的命给程家留下了一条血脉,唐老太爷更是不计前嫌,不仅没有因此迁怒他们母子,还亲自教程墨读书写字,把他当做亲孙儿一般教导。 林氏对唐家感激不尽,只觉得这一生都偿还不清这份恩情,听说唐家有结亲之意,她又岂有不答应之理? 若非唐芙当时还太小,她恨不能当时就把她娶进家门来,照顾她一生一世。 「我也愿意照顾表妹,照顾她一生一世。」 程默说道,之后顿了顿,再次开口:「像照顾自己的亲妹妹一样。」 「后来年纪渐长,我知道自己对表妹的心意并非男女之情,就找了个机会跟母亲说,能不能……能不能跟老太爷商量一下,退了这门亲事,无论用什么理由都可以,责任都有我来担……但是母亲不同意。」 林氏大骂他忘恩负义,说若是没有唐家就没有他们母子二人的今日。 这句话他从小就听,听了太久太久,太多太多,从一开始发自肺腑的心存感激,到后来成了一道枷锁,一场噩梦。 梦里母亲永远在他耳边重复,没有唐家就没有我们程家,芙儿是因为咱们母子才没了父亲,咱们欠她一条命。 欠她一条命…… 那天程墨被林氏罚去跪祠堂,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膝盖都肿了,后来还发起了烧。 下人觉得林氏太狠了,但并不敢多言。 林氏自己也心疼,一边让人去请大夫一边告诉他以后不许再提退亲之事。 没有人知道,程墨昨晚对着牌位的时候恍惚间打了个盹,梦里他又回到了七岁那年。 父亲得知官差即将来拿人,立刻让人给带着他去娘家省亲还未回京的母亲送了信,让他们不要回去,能逃多远逃多远。 母亲满脸惊慌,当即命车夫调转马头。 可他却死死地抓住了那个家仆,哭着喊着要跟他一起回去,嘴里不断地说着:「让我跟父亲和哥哥们一起死吧,让我跟他们一起死了吧!」 家仆挣开了他的手,母亲将他一把拉回车厢里,带着他向与京城相反的方向驶去。 但朝廷的追兵很快就追了上来,马车是跑不过那些骑马的人的,母亲只得带着他偷偷从车上下来,然后让车夫驾车继续向前走。 追兵跟着马车去了,他和母亲一路奔逃,很快就要到他知道的那个地方了…… 在那里他们会遇到闻讯赶来的唐世叔,然后被他带着躲起来。 唐世叔为了不牵连家里人,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身边谁都没带。 他对这座山很熟,带着他们藏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到天亮都没被人找到。 只是天气太冷了,山上的寒意更深几分,他们又不敢生火驱寒,于是唐世叔就把能御寒的衣裳全都给了他们母子,自己则背着身站在风口,用自己的身体给他们抵挡住了寒风。 梦里那个小小的程墨跟着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在即将被母亲拉上那条会遇到唐大老爷的岔路的时候说什么都不往那边去了。 林氏本就摇摆不定不知该走哪边,见他坚持要走另一条路,便跟着他一起走了,然后…… 然后他们被冻死在了山上。 而临死的那一刻,他却莫名地感到如释重负…… 梦到这里他身子一晃就醒了,醒来后想起自己梦中的如释重负,登时出了一身冷汗,仿佛心底埋藏多年的秘密被发掘出来一般。 那个隐秘的,一直被他压在心底的另一个自己,在梦里告诉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他不敢,他是程家仅剩的一根独苗,母亲唯一的寄托,他若死了,母亲又该怎么办呢? 何况正如母亲所说,他这条命是唐世叔救回来的,他欠唐家一条命,恩情尚未偿还,又怎敢不珍重自身呢? 所以他再也没提过退亲的事,直到两年前从蜀中回京,突遇山贼袭击。 v第三十三章[08.30] 他重伤落水,幸被一队商队救起,醒来时已是三日之后,瘫在床上半月不能动弹,嗓子里也灼烧般的疼痛,许久未能说出话来。 养伤的那段日子看似痛苦,却是他自七岁以后过得最平静的一段时日。 心里隐藏的那个自己再次冒了出来,疯狂的叫嚣着让他不要回去了,就这样借机摆脱以前的生活不好吗? 他被恩情和孝道这几个字困的太久了,就像是樊笼中的鸟儿,一朝得以自由,尝过了那毫无束缚的滋味,就再也不想过回从前的日子了。 傅毅洺知道唐程两家是世交,也知道当年程家蒙冤,唐家没少为其奔走,但他从未听说过当年唐大老爷是因程墨母子而死。 他转头去看唐芙,却见唐芙跟他一样一脸震惊,喃喃地问了一句:「我爹是为了救你们才染上的风寒?」 程墨抬头,似乎比她还要惊讶。 「老太爷……没跟你说吗?」 唐芙摇头:「祖父从未对我提起,包括我们的婚事他也一直告诉我是两家人指腹为婚,从未说过……是在我爹去世后才定下来的。」 唐大老爷去了,她的婚事便由唐老太爷说了算。 唐老太爷说两家人多年前便定下了这门亲事,只是那时孩子们年纪还小,怕今后有什么变故,所以只是口头之约,并未交换婚书。 唐家人都以为他说的是真的,是因为唐大老爷忽然病逝,他怕自己哪天也撑不住了,所以才将此事提起,立刻定了下来,从未有人怀疑过他的说法。 程墨的肩膀颓然地垂了下去,脊背似被千斤重的山石压垮,再也直不起来。 他一直以为那些话只是用来糊弄外人的,唐芙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以为她只是受老太爷教导,并未迁怒怪罪他,不将这些恩情放在嘴上罢了,却不知老太爷其实从未对人提起过。 他将上一辈的事情全都咽进了自己肚子里,带到了棺材里,就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女因为唐大老爷的死与程墨产生什么隔阂,也不想让程墨因此有什么负担,将一桩原本简简单单的婚事变得复杂。 倘若两人的关系从简单的夫妻变成了施恩者与报恩者,索要者与偿还者,那么日久天长难免一个愈发娇纵,一个愈发隐忍,就算暂时可以风平浪静,也不一定能长长久久的幸福下去,说不定还会产生巨大的麻烦。 他将能考虑的都考虑了,为两个后人做了万全的打算,唯独没算到自己看走了眼。 那个让唐大老爷付出生命的代价救回来的孩子,那个他亲自教导成才的孩子,竟然自己退缩了,逃避了,为了一己私欲,选择了逃离京城。 程墨眼中滑下两行清泪,弯曲的脊背微微颤抖。 他对不起唐世叔,对不起老太爷,对不起表妹,对不起娘,对不起所有人…… 唐芙亦是彻底明白了,红着眼睛对他说道:「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我爹当年救你们母子的时候,并不是为了让你们偿还。祖父当初定下这门亲事,也一定不是为了让你们报恩。」 「你若真的不想娶我,就算伯母不答应,你也可以直接跟我说,或者跟祖父说。我就算无父无母,也绝不会厚着脸皮倚仗着曾经的恩情非要嫁给你,我唐芙哪怕孤老一生铰了头发去做姑子!也不会做出挟恩图报的事!」 她说着说着便哭了起来,傅毅洺心疼不已,忙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一边轻轻拍抚着,一边对程墨说道:「是男人就该有担当,你既然当初选择了不说,就不该事到临头的时候再反悔!」 「你知不知道你的死讯传回京城后,唐老太爷当即便一病不起,没过几天就去世了。程夫人也几次寻死,是芙儿好不容易才劝下来的。」 「芙儿自幼无父无母,唐家上下只有老太爷跟她最亲近,可她却强忍着失去至亲之痛,来程府安抚你的母亲!她自己更是被淮王盯上,险些被人从未凉山掳走,若不是我正巧路过,她现在可能已经自尽了!」 傅毅洺至今记得唐芙随身带着的那把匕首,每每想起还觉得心有余悸。 以唐芙的个性,怎么可能忍受被淮王这种人掳去毁了清白。 就算那些人当时抢下她的匕首不让她求死,她也一定会想尽办法了结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想活着不见得能活,但若想死就一定能死,就算有再多人守着也是一样。 程墨闻言抬起了头,眼中满是愧疚,可再多的愧疚又有什么用呢?已经发生的事不可能改变,也不能因为唐芙现在没有事就当做没有发生。 当初他伤好后没有回京,就该想到京城可能发生的一切。 可他闷起头来假装自己真的不记得了,不去想不去管,偶尔那些思绪不受控制地盘旋在他脑子里,他就安慰自己或许一切没有那么糟。 或许老太爷已经给表妹安排了别的婚事,或许母亲虽然伤心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 他用一些自己都知道拙劣的借口徒劳地安慰着自己,直到两年后再也无法躲避良心的责问,这才犹犹豫豫徘徊踟蹰地回了京。 程墨无可辩驳,只能再次叩首。 「对不起,芙儿,对不起……」 唐芙摇头,泣不成声:「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你把祖父还给我,把祖父还给我!」 她的祖父,亲手带大她的祖父,最疼爱她的祖父。 还给她,还给她啊…… 程墨哽咽,放在地上的手紧紧抠住地面,左手食指的指甲不小心劈裂,渗出了血丝。 人这一生会面临无数的抉择,每一个抉择都可能会导致完全不一样的后果。 他在那次跟母亲提起过退婚的事情之后确实再也没想过这件事了,原打算这一生就这么度过了,但是在那次被山贼袭击之后,却着魔般的选择了躲藏,选择了逃避。 他事后回想起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无论是怎么想的其实都不重要,因为选择一旦做出了,就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解释原因并不能逆转已经发生的一切。 无论过去十年间他多么循规蹈矩,这一步错了就是错了。 唐芙趴在傅毅洺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阿珺,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她哭到最后喃喃说道。 傅毅洺点头:「好,我们这就回家。」 说着将她拥在怀里一路向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下人守在远处只听到隐约地争吵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他们两人相携走了出来,其中一个还哭成了泪人,也不敢多问,赶忙驾车离开了程家。 林氏听说程墨在自家花园里跟唐芙和傅毅洺发生了争执,还把唐芙气哭了,立刻命人将程墨叫了过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知晓了前因后果,她已是脸色煞白,指着程墨说了句:「你……」 然后便呕出一口血来,当场晕了过去。 唐芙回到公主府时亦是哭得几近晕厥,回房躺下后仍旧不停抽噎,脸色红的吓人。 傅毅洺怕她有什么不好,赶紧让人去请了太医,自己则守在床边寸步不离,不停地轻声安抚她。 v第三十四章[08.30] 长公主听说那边竟然请了太医,心中亦是放心不下,亲自赶了过来。 「祖母。」 傅毅洺唤了一声,想起身施礼,被长公主按下了,柔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傅毅洺看了看躺在床上双目失神的唐芙,怕刺激到她,便凑到长公主耳边小声将刚刚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长公主皱眉,低喃一声:「这混账东西!」 「可不是!」 傅毅洺跟着附和了一句。 可现在再怎么骂程墨也没用,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安抚唐芙。 长公主对傅毅洺摆了摆手,让他到旁边去,自己则在床边坐了下来,拉起唐芙的手道:「好孩子,不哭了啊,祖父没了这不是还有祖母吗?以后祖母陪着你。」 这时候一个温和慈爱的长辈似乎比傅毅洺更有用,唐芙呆滞的双眸转了转,待看清来人是谁后眼中泪水再次泄闸似的涌了出来,撑着身子坐起来扑进了长公主怀里。 「祖母,我祖父没了,祖父没了……」 她已经经历了一次丧亲之痛,今日却仿佛又重新经历了一回一般,难过的不能自已。 她止不住地想,倘若程墨不躲起来,能传个信回京,告诉大家他没死,或许祖父就不会有事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宽厚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也不说更多安慰的话,只是这样任凭她倚靠着,让她在自己怀中哭泣。 等太医赶来的时候,唐芙已经在长公主怀中哭着睡着了,睡梦中仍旧时不时抽噎,眉头微蹙,郁结难舒的样子。 傅毅洺轻手轻脚地扶着她躺回床上,让太医给她把脉。 太医看过后道:「侯夫人无甚大碍,只是骤然间大悲大怒,郁结在心,发泄出来反倒是好事。」 「下官开些疏肝理气的方子给侯夫人服下,休息几日便好了,不过近来也要注意多多开解她,不要让她一直郁郁寡欢。」 「这俗话说怒伤肝,忧伤肺,偶尔一回没什么事,若是长此以往到底是伤身的。」 傅毅洺点头,将方子交给下人让他们立刻煎药,又问了太医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这才把人放走了。 药煎好后长公主轻声将唐芙唤醒,哄着她将药喝了再睡。 唐芙昏昏沉沉地灌了一碗药下去,没一会便又睡着了,合眼前似乎看到长公主还在床边,隔着被子有一下没一下的轻轻拍抚她。 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她身边的人变成了傅毅洺。 唐芙眼眶发肿,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祖母呢?」 傅毅洺一直没敢睡的太沉,在她睁眼稍稍动作的时候便醒了,为了逗她开心,故意打趣道:「怎么,芙儿现在有了祖母就不要我这个夫君了?难道是我不够年轻貌美,短短半年就失了宠?」 唐芙看了他一会,并没有笑。 就在他以为自己这个玩笑开得不好的时候,女孩蜷着身子慢慢缩进了他怀里,贴着他的胸膛道:「阿珺,还好有你。」 傅毅洺笑了笑,在她头顶轻轻一吻:「我会永远陪着芙儿的,永远。」 唐芙昨天一天只中午吃了一顿饭,然后便粒米未进。 傅毅洺怕她半夜醒来饿,一直让厨房温着粥,此刻见她醒了,便让人端了一碗上来。 唐芙没有胃口,不想吃,但也不想浪费了他一番好意,更不想让他担心,便吃了小半碗,这才重新躺下了。 她躺在床上,想起白日里在程府的事,心中仍旧郁郁。 傅毅洺抚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抚道:「程墨这件事做的的确不地道,你若不高兴,明日我便进宫一趟,当着陛下的面拆穿他。」 「他欺瞒陛下说自己之前什么都不记得了,已是犯下了欺君之罪,陛下就算宽宏大量不降罪于他,以后肯定也不会重用他,说不定还会夺了他的功名,这样也算是为老太爷报仇了。」 唐芙摇头,低声道:「不必了,纵然表哥对不起我,伯母却从未对我有半点不好,倘若拆穿了他,伯母势必受到牵连,日子不会好过的。」 傅毅洺其实早知道她不会答应,不过是说出来发泄发泄罢了。 他吻了吻唐芙的额头,道:「芙儿心善,总是会为他人考虑,那程墨当初若像你一般在行事之前想一想别人,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 不过如此一来他或许也娶不到芙儿了…… 傅毅洺思及此,心中莫名有些慌乱,抱着唐芙的手紧了紧。 唐芙说道:「不止是为了伯母,倘若祖父或者我爹还在世,他们也不会这么做的。」 「不过我总归不可能再像从前那般跟他来往了,以后……我就当不认识这个人,与他各走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傅毅洺点头:「都听芙儿的。好了,不说他了,快睡吧。明天我们收拾东西再去一趟宝西山,在那里小住几天散散心,离这些糟心事远一点。」 唐芙嗯了一声,在他怀中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唐芙醒来时眼眶红肿,傅毅洺让人煮了鸡蛋,亲自给她滚了滚,直到看上去没那么明显了,才跟她一起去了正院给长公主请安。 长公主拉着唐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关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开的药可喝了?」 唐芙点头:「喝了,芙儿让祖母担心了。」 长公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做长辈的,本就应该关心晚辈,无论晚辈过的好还是不好,都要时刻记在心上,便是想放也放不下,等你以后当了娘就明白了。」 「就好比你们做晚辈的总惦记着我们长辈一样,都是一个道理。」 唐芙垂眸,再次点头:「谢谢祖母。」 「一家人说什么谢。」 长公主道,让下人传了膳,跟唐芙与傅毅洺一起用了早饭。 吃完饭傅毅洺本想坐一会就带唐芙离开,但长公主却忽然问了他一句:「之前山贼的那件事,你与芙儿说了没有?」 傅毅洺一怔:「没……没有。」 说完看了看唐芙:「我想说来着,但是……」 v第三十五章[08.30] 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他想等到跟唐芙圆了房再说,可他们昨天才圆房,刚圆了房就知道了程墨刻意躲藏的事,唐芙受了刺激,他就想再缓一缓,过一段时间再说,没料到现在长公主忽然当着唐芙的面提起来了。 唐芙一脸莫名,问道:「祖母说的是什么事?什么山贼?」 长公主叹气道:「本不该这个时候跟你说,但事情拖的太久,日久天长难免生出什么麻烦来,说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利用,所以还是早些说清楚的好。」 说着看向了傅毅洺,示意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唐芙仔细说清。 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傅毅洺也无法再隐瞒,便对唐芙说道:「之前咱们去蜀中的时候,我不是有段时间心情不太好吗,芙儿你后来知道是跟祖母有关系,还劝我回来后找祖母当面问清楚,不要有什么误会。」 唐芙点头,表示自己记得这件事。 傅毅洺继续道:「其实那次我之所以心情不好,是因为……因为找到了当初刺杀程公子的山贼,但是等我赶到的时候,那些山贼却已经死了。」 他将山贼是如何死的,以及杀害那些山贼的人最后都自尽了,身上却带着长公主的信物的事情都说了。 「我当时以为……祖母为了我一时冲动,雇佣那些山贼杀了程公子,将此事伪装成一起意外,好让我能光明正大的娶你。」 「因此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怎么面对祖母,就去易芝那躲了几天,直到后来打雷才回去……」 长公主在旁皱了皱眉:「为什么打雷了就回去了?」 傅毅洺:「……」 唐芙:「阿珺以前跟我说他怕打雷。」 长公主正纳闷自己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后来脑子稍微一转,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差点一口气把自己噎住。 这臭小子,为了跟芙儿同房,连这种谎话都能编的出来? 不过也是,他连自己是个天阉都敢说! 她瞪了傅毅洺一眼,懒得搭理他,傅毅洺讪讪地笑了笑:「回京后我第一时间就来找了祖母,问清并不是她做的,这才松了口气。」 唐芙相信傅毅洺说的话,也相信这件事不可能是长公主做的。 长公主是傅毅洺的祖母,是最了解他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他暗中喜欢了她很多年。 一个身居高位深受皇恩的长辈想要拿捏她太容易了,想要毁掉她跟程墨的婚事也太容易了,何必大张旗鼓地杀人? 何况从那些画卷来看,傅毅洺十六岁的时候与她初遇,直到二十岁都没有成亲,这其中有四年的时间。 长公主若真的为了自己的孙儿能做出这种事,为何不早些动手,偏要等到她成亲前夕? 最重要的是,她若要杀人,就算挑任何地方,也不会挑傅毅洺任职的蜀中。 蜀中是除了京城以外傅毅洺最熟悉的地方,也是最容易被他发现破绽的地方。 她既然是为了傅毅洺杀人,又怎么会专门挑选一个最容易被傅毅洺发现的地方?难道是特地送上门让他知道她为他做了什么吗? 所以,这件事不是长公主做的,而是…… 「有人想要挑拨我们的关系,嫁祸给祖母,这个人……是淮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唐芙的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傅毅洺握住她的手,感觉到她指尖在轻轻颤抖。 「为什么」他听唐芙喃喃说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说那种话,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那种话? 傅毅洺皱眉:「芙儿,他对你说过什么?」 唐芙的思绪回到唐老太爷去世的时候,唐家的灵堂里,看上去清俊风雅的男子上完香后并未离开,而是蹲下来打量了她一会,然后笑道:「看来唐大小姐是不记得我了。」 之后还说什么陈郡四季如春,她以后若是有缘得见一定会喜欢的。 「可我们唐家跟淮王府向来没什么交道,我以前从未见过他,若不是下人报上名号,我都不知道他是谁,又何谈记得?」 长公主与傅毅洺对视一眼,亦是面露不解。 唐家如今虽然日渐没落,但唐大老爷和唐老太爷当初都是颇受陛下重用的能臣,且为人正直,从不结党营私,自然不会与一个藩王有什么来往。 而淮王十四岁便离开京城前往封地,算下来那时候唐芙也不过七岁而已,更不可能自己与他有什么私交。 既然如此,淮王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呢? 两人百思不得其解,唐芙则仍旧在喃喃低语。 「我当时只觉得他为人唐突孟浪,却不想……他竟然为了我去杀人!」 她说到这忽然轻笑一声,眼眶再次红了起来,自嘲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吗?」 可笑她昨日还为这件事对程墨大发雷霆,却不知对方之所以会遇险,全都是因为她! 唐芙面色煞白,指尖抖的越发厉害。 傅毅洺忙温声安抚:「芙儿,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说来说去都是那淮王惹的事,千错万错也都是他的错,你根本什么都没做过,不要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唐芙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可一想到淮王是为了她才对程墨动手,祖父也是因为听说程墨出事而病故,她心头就痛的如同刀绞一般,恨不能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傅毅洺心急的去看长公主,后悔不该这个时候对唐芙说出此事。 长公主却摇了摇头。 许多事情便如那沉疴宿疾,越早诊治才越有效,拖久了反而药石无医。 与其等唐芙从这次的事情中回过神来再跟她说,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回想往事,承受这种伤痛,不如一次跟她说清楚。 而且这次程墨回来,唐芙知道他当初是故意躲藏了起来,间接导致了唐大老爷的死亡,心里必定是要责怪他的。 若是等她怪罪个一年半载的再把这件事告诉她,她又该如何面对程墨,面对程家呢? v第三十六章[09.04]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淮王此人狡诈多段,心思诡谲,谁知还有没有什么后手? 如今程墨回来了,这消息一定瞒不住,若是让他利用了此事,再生出什么风波来,只会更乱。 所以能先说清的一定要说清,免得被他利用,徒增麻烦。 「孩子,」长公主在旁劝道:「祖母知道你现在心里难过,也知道跟你说什么人死不能复生你是听不进去的。」 「但是人生在世,谁又能预料到明天会发生什么呢?谁又能完全预测到别人下一刻会做什么呢?」 「熟悉如我与珺儿,也猜不到他会骗你说他怕打雷,还是个天阉。何况在你的印象里你与淮王素不相识,对他毫无了解,又怎能猜到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傅毅洺前几句还认真的听着,听到说自己那几句没忍住转头看了她一眼,暗忖祖母怎么把他给带出来了?关他什么事?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个,只要能让唐芙好过一点,祖母说什么他都无所谓。 唐芙知道长公主是在想着法的安慰她,抬起头喃喃唤了一声:「祖母……都是我惹来的麻烦,若不是我……」 「这话怎么说?」 长公主打断道:「同样是对你心存执念,我们珺儿可是从未做出过淮王这种事,只是默默地守着你,背地里偷偷地画几幅画啊,买几筐鱼啊之类的。」 「可见此事与你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分人,有些人如淮王这般为了达到目的无所不用其极,也有些人像珺儿这般恪守本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对待同样一个人,用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可见问题不是出在你身上,而是那个作恶的人身上。」 「你若因为淮王对你图谋不轨就责怪自己,那又置珺儿于何地呢?要知道珺儿那几年可也一直在心里对你图谋不轨呢,只是没做出来罢了。」 傅毅洺听长公主说着说着又不对了,眉头微蹙。 「祖母,您这到底是在夸我还是在骂我啊?」 长公主但笑不语,唐芙则转头看向了傅毅洺。 「阿珺他……很好的,与淮王不同。」 「那是自然。」 长公主这才与有荣焉的道。 「所以这件事的错都在淮王身上,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现在有空伤心难过,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以我对淮王的了解,他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尤其是这次程公子归家,对他来说是个大好的机会,他接下来指不定还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和珺儿要提前有个准备,别再让他钻了空子。」 一听说淮王很可能还要再做什么,唐芙一颗心都提了起来,哪还有工夫伤春悲秋,点头道:「是,芙儿记住了。」 长公主亦是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件事的始末最好跟程家也说清楚的好,免得……」 她话还没完,一个下人走了进来,手中捧了一张拜帖。 「长公主,程夫人与程大人求见。」 原来是林氏一大早便带着程墨负荆请罪来了。 长公主看了看那拜帖,笑道:「这可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晚上不能说鬼,说什么就来什么。」 之后又看了看唐芙:「芙儿你若是不想见他们就先回去,我来应付。」 唐芙抿唇,摇了摇头:「此事纵然错不在我,却也因我而起,我也应该留在这里才是。」 长公主欣慰地点了点头:「好孩子。」 说着让人将程氏母子带了进来。 林氏甫一进门,便对程墨厉喝一声:「跪下!」 程墨垂眸,一声不响地跪了下去,林氏这才对长公主施了礼,道明了来意,然后自己转向唐芙,亦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此举让跪在地上的程墨一惊,也将座上的唐芙吓了一跳,忙起身要扶起她:「伯母,您这是何意?快快起来!芙儿如何受得起?」 「你受得起!」 林氏看似瘦弱,此刻却像是扎根在地上似的,力气极大,任凭她怎么拉也不起来。 她红着眼对唐芙道:「当年,你爹为了我们程家四处奔走,后来更是为了救下我与这个不孝子,硬生生穿着一件单衣堵在风口站了一个晚上,第二日转过身来时……我看到他面颊都青了,整个人已是冻的如同石头一般。」 「而他却强撑着这样的身体,一直等到追兵从山上撤走,将我们母子二人送到别处妥善地安顿起来,这才回了京城。」 「我当时不知……这一去就是永别,从此之后竟当面再道一声谢都不能,直到程家平反,我才知道他竟已经去了。」 「而唐老太爷不仅未加责怪,还将我这不孝子收入门下,亲自教他读书识字,让他得以成才……」 她说到这哽咽起来,泪水从面颊不断滑落,满脸愧疚。 「是因为我们母子二人,才让芙儿你没了父亲,让老太爷没了儿子,可我这个不孝子!他竟然……竟然……」 林氏咬牙,转身重重一巴掌打在了程墨脸上。 「这个混账!竟躲藏两年,害唐老太爷含恨而终!害芙儿你连最亲近的祖父也没了!他竟还好意思回来?竟还好意思回来!」 说着又是重重几个耳光照着程墨的头脸便打了下去,若不是长公主忙叫人拦着,非把程墨打掉几颗牙不可。 傅毅洺怕林氏不小心伤了唐芙,早在她刚有动作时便将唐芙拉到了一旁,此时见林氏不过打了这么几下,就把自己的手掌打的通红,其中一根指甲还劈裂了,就知道她用尽了全力,便更不敢让唐芙靠近了。 林氏被下人拉住,犹自怒骂。 「没有唐家就没有我程家的今日!没有唐家早在十余年前我们就该死了!我日日提醒你不要忘了唐家的恩情,自幼教导你要知恩图报!可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她恨不能再扑上去打程墨几下,但被人拦着,只能再次转向唐芙,面向她重重地叩首。 谁也没想到她一个长辈,对晚辈下了跪不说,竟然还会磕头,且这一下磕的极重,让人觉得地板都似乎颤了一下。 唐芙吓坏了,想往旁边躲,但被傅毅洺从身后抱着,没能动弹。 傅毅洺原是拦着她不让她挡在林氏与程墨中间,免得林氏激怒之下伤了她,没想到林氏会忽然转头对唐芙磕头,把他也吓了一跳,一时间忘了松手,等回过神来赶紧松开唐芙,拉着她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受林氏的这个礼。 v第三十七章[09.04] 唐芙却挣开他的手,走过去又要拉林氏起来。 林氏不起,还要磕头,唐芙忙拦住,也屈膝跪了下去。 「您是长辈,芙儿万万没有受您的礼的道理,您若如此,芙儿便也只能跟您一起跪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劝道:「程夫人,有什么话起来再说吧,你这样让芙儿也不自在,哪还能好好说话。」 林氏看了唐芙一眼,这才与她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唐芙扶着她去一旁坐下,林氏拉着她的手还在不停地说:「伯母对不起你,对不起唐家……」 长公主让跪在地上的程墨也起来,林氏闻言却再次厉喝一声:「不许起!就让他跪着!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不配在芙儿面前站着说话!」 程墨本也没有起来的意思,闻言头垂的更低,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任由母亲发泄心中的怒火。 他这两年原本就瘦了许多,跪在那里更显单薄,一侧的面颊因为林氏的耳光高高耸起,又红又肿,嘴角还有一丝血丝,口中更多的血则被他咽了回去。 长公主觉得不妥,但林氏正在气头上,她也就没再劝,而是说道:「程夫人来得正好,我刚才还正与两个孩子说起你们,你们不来的话我还打算下个帖子去请呢。」 林氏道:「无须长公主来请,这孽障做出这等事来,活活害死了唐老太爷,我必是要带着他登门谢罪的。」 「不是为了这件事,」长公主摆摆手道,「我们刚才在说两年前程公子遭遇山贼的事,这其中另有一些隐情。因为事涉程公子,觉得还是应该与你们说清楚的好。」 低头跪着的程墨怔了一下,林氏亦是面露惊讶:「什么隐情?」 长公主对傅毅洺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把事情再说一遍。 傅毅洺说完之后,唐芙接道:「这件事我可以作证,确实与祖母和侯爷无关。」 「当初淮王在京城时就曾对我出言不逊,言语轻薄,那些在未凉山上掳截我的人也曾无意透露他们是淮王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当时之所以想离开唐家,是二婶与安国公世子合力欺瞒造成的。」 「安国公世子与侯爷向来不合,他不会帮侯爷做这种事的。至于二婶……就更不必说了,她是最不希望我嫁来武安侯府的了。」 唐程两家关系匪浅,林氏自然知道唐芙的那位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此自然也是相信的。 「我虽是个内宅妇人,但往常也听人提起过,说淮王是个待人亲善温和儒雅之人,却没想到……」 没想到他竟然为了一己私欲谋害朝廷命官,意图强掳世家嫡女! 长公主轻笑一声:「程夫人久居内宅,没怎么跟淮王打过交道,自然只能从别人口中了解他。」 「但是一个深得圣宠,与太子齐名,能让陛下将陈郡划与他为封地的人,怎么可能只是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我猜当初他早就有心对程公子下手,只是苦于程公子在京城,他不敢轻易动作,怕在陛下眼皮子底下露出马脚,所以只能忍着。」 「后来陛下派程公子进蜀,他觉得机会难得,便借着蜀中山贼之乱,将程公子的死伪装成了一起意外,只是没想到程公子福大命大,活了下来。那些山贼无法交差,便烧毁了其他几具尸体,伪装成程公子的模样。」 「不过以我对淮王的了解,他不会就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的,所以我猜……他可能早就知道程公子或许没死。」 房中众人均是一惊,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了她。 林氏最先回过神,转头看向仍跪着的程墨。 「你这两年都藏在哪里?做了些什么?可跟什么不妥当的人有来往?」 这是怀疑程墨早就已经被淮王发现了,或者索性跟淮王有什么勾结。 程墨摇头:「我一直躲在一支商队里,平时只是帮忙算算账,从不在人前露面,身边熟识的都是两年前就在商队里认识的人,并没有什么新认识的人。」 他有意躲藏,自然不会跟太多人打交道,除了当初把他救起来之后就陪在他身边的人,平日几乎不和别人说话。 长公主道:「夫人多想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淮王没有见到尸体,心中必定存有疑虑,既然存疑,就很有可能会做出一些相应的安排。」 「我之所以坚持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一是因为此事与你们有关,没道理瞒着你们,二是让你们也提前有个准备,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林氏了然:「长公主放心,妾身明白。」 唐芙等他们说完,这才起身对林氏施礼道:「这件事说来说去还是因我而起,若不是因为我,淮王也不会对表哥出手,芙儿在这里给伯母道个歉。」 林氏赶忙扶住了她,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那淮王心存不轨,生出祸端。何况你表哥这个孽障倘若不隐瞒自己的死讯,唐老太爷也不会……」 唐芙垂眸,眸光微暗。 这件事她始终不能释怀。 程墨的肩背随着林氏的话又弯了几分,而林氏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当年唐家对程家的恩情,以及唐芙是因为他们才成了无父无母之人,如今程墨又害的她连祖父都没有了,他们如何愧对唐家云云,甚至说出程墨还不如就死在外面,把这条命还给唐大老爷的话来。 长公主皱了皱眉,给周妈妈使了个眼色。 周妈妈会意,对一旁的下人耳语了几句。 那下人没一会便从房中退出去了,又过了一会,另一个下人走了进来,说是宝西山那边派人来问,侯爷与夫人喜欢什么菜式,大约什么时候到,他们好提前准备。 林氏这才惊觉他们准备出门,忙带着程墨告辞了。 等他们走后,长公主才叹了口气:「这程夫人的性子……」 她说了一半停了下来,摇摇头不再说了,只催促唐芙与傅毅洺赶快上路,好赶在午膳之前抵达宝西山,免得路上吃不好。 末了又叮嘱傅毅洺带唐芙在山上多玩几日,不要急着回来,还半开玩笑地道:「什么时候芙儿会笑了再回来,不然你们就别回来了。」 唐芙勾了勾唇角,上前轻轻地抱了抱长公主:「祖母,谢谢你。」 长公主年轻时只有一个儿子,儿子死了之后又只有一个孙子,从来没养过女孩,此时却觉得抱着的是自己的小孙女似的,疼爱的不得了,抱了她一会后笑眯眯地道:「去吧,好好休息几日,散散心,别总想这些糟心的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以后的日子才更重要不是?」 唐芙点头,这才跟傅毅洺一起走了。 两人晌午到了宝西山,住的还是先前那处院子。 傅毅洺陪着唐芙吃完饭又哄着她睡下了,虽然很想做些别的,但知道唐芙这两日心情不佳,也不想勉强她,便暂且忍住了,只是默默地躺在她身边,就连晚上泡温泉都没跟唐芙一起去,而是分开泡的,就怕自己忍不住。 唐芙这次来了不像上次一般想出门,没事的时候就在房中给傅毅洺缝衣裳,因为没有旁的事打扰,她又闷头只做这一件事,没几天就把衣裳缝好了。 她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将针线篓子交给佩兰让她拿下去,这才将那衣裳铺展开看了看,很是满意。 傅毅洺捧着几朵花回来时正好看到,兴奋地走了过来,将花放到一旁。 v第三十八章[09.04] 「做好了吗?这么快。」 唐芙笑了笑,让他穿上试试。 傅毅洺立刻便将外衫除去了,小心翼翼的将这件衣裳穿上,生怕弄坏了似的。 「真好看,芙儿手艺真好。」 他连声夸赞道。 唐芙摇头:「许久没做了,手生,改日再给你多做几件,肯定比这件好。」 傅毅洺一听以后还有,更高兴了,抱着唐芙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又从刚摘来的几朵花中选了一朵,插在唐芙头上,插好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怎么了?」 唐芙问道,下意识摸了摸头顶的花,以为是插歪了还是怎的。 谁知傅毅洺却道:「我已是选了整座山上最漂亮的花了,却还是衬不出芙儿的美。什么花一簪到芙儿头上,都显得黯然失色了。」 唐芙瞪他一眼:「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哪有。」 傅毅洺浅笑,边说边将身上的衣裳换下来,免得弄脏了。 他将这件衣裳脱下,准备换回刚才那件,想了想却又停了下来,道:「刚才采花时候弄了一身脏,索性去泡泡温泉洗一洗好了。」 说完顺嘴问了唐芙一句:「芙儿要一起去吗?」 他知道唐芙脸皮薄,青天白日的必不会与他一起去泡温泉,不过是随口逗逗她罢了,见唐芙没理他,便笑了笑,自顾自的向外走去。 哪想到都快走到门口了,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好。」 傅毅洺脚步一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猛地转头看向唐芙:「芙儿你……你刚刚说什么?」 唐芙知道傅毅洺这几日其实一直都想做那天早上他们做过的事,但是因为她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强求罢了。 刚刚见他顺嘴一说,想到他这几日的隐忍,便也心头一热,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下来。 眼看着她红着脸又有反悔的迹象,傅毅洺三两步走了回去,不由分说将她拦腰抱起,直接走到温泉边。 唐芙惊呼一声,揽着他的脖子被抱了过去,见天光大亮,周围景致看得一清二楚,越发感到后悔,挣扎着想要回去。 傅毅洺哪肯放她离开,抱着她讨好道:「芙儿若不愿意的话就坐在池边陪陪我,泡泡脚也是好的,我洗完了马上就上来,好不好?」 唐芙听她说不用自己下去,这才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任由他把自己的鞋袜脱了,将一双玉足放到池水中。 傅毅洺握着那双玉足不愿松手,又怕惊吓了她,便只轻轻捏了捏就放开了,然后脱了自己的衣物泡到水里。 和上次教唐芙「游水」不同,他这次一件衣裳没留,全脱掉了,唐芙不敢看他,便只低着头看着自己小腿周围的方寸之地。 傅毅洺却不老实,泡了一会就凑过来说要帮唐芙洗脚。 唐芙说不用,一双玉腿在水中连连闪躲,却还是被傅毅洺抓住了,握着她的脚放到自己小腹上,手掌顺着她的小腿向上摩挲。 唐芙面色涨红,轻轻蹬了他一下:「说了不用!」 她用的力气不大,傅毅洺却向后趔趄了一下,站稳后捂着肚子发出一声痛呼。 唐芙一惊,以为自己把他踢疼了。 「阿珺,你怎么了?我……我踢着你了?」 傅毅洺面带痛色,摇了摇头:「旧伤复发。」 旧伤? 唐芙更担心了,将他拉近自己:「什么旧伤?哪里?」 傅毅洺这才引着她的手摸向自己的小腹,道:「这里。」 唐芙指尖碰到一处凸起的伤口,不长,但在平坦的小腹上还是显得格外醒目。 「这是……」 当初大牛说过的那处伤。 可是…… 「你不是说早就好了不疼了吗?」 傅毅洺点头,但面色依旧不大好:「刚刚不知为何又开始疼了。」 唐芙一时分不清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紧张地道:「那怎么办?我让人去请大夫!」 说着就准备从池边离开。 傅毅洺却将她一把拉住,贴着她的耳朵道:「不用,芙儿帮我吹吹就好了。」 声音沙哑暧昧,说话时手掌还在她腰间捏了捏。 唐芙:「……」 她现在确定他是在胡说八道了! 「不管!你自己吹吧!」 她说着又准备起身离开。 傅毅洺低笑,揽着她的腰不松手:「那我帮芙儿吹吹。」 「我又没受伤!」 唐芙刚说完,便被人堵住了唇,回过神时已被人拉入池中,泡在了热水里。 v第三十九章[09.04] 她被吻的晕头转向之际,男人若即若离地贴着她的唇瓣,低声道:「其实真的疼,要芙儿帮我揉揉才能好。」 唐芙的手本就放在他腰侧,想到那可怖的伤痕,到底还是没忍心,知道他是在撒娇,便顺着他的心意将指尖又滑到了那处疤痕上。 男人却引着她手向下而去:「不是这里,是这里……」 池水荡漾,等唐芙明白过来他自始至终都在戏弄自己已经晚了,整个人都被他囫囵地吞入腹中,从温泉池到房中,被吃干抹净了不知多少遍…… 傅毅洺带唐芙在宝西山上住了五六天,原想再住些时日,但唐芙受不了他的日夜索取,说什么也不多待了,一定要回去。 许是二十二岁才开荤,刚吃了口肉就又素了好几日的缘故,自从那日唐芙顺着傅毅洺的意思跟他泡了一次温泉,后来几日他便一发不可收拾了,恨不能日日黏在她身上,连衣裳都不让她穿。 唐芙身上的红痕就没断过,这里消下去了那里又冒出新的,实被他折腾的苦不堪言,只盼着赶紧回公主府去,这样好歹他白日里能收敛些。 傅毅洺虽然不太想回去,但见她坚持,也知自己这几日怕是闹的有些狠了,便陪着笑跟她回了京城。 谁知到了京城之后,有人认出他们的马车,竟对着他们的车架指指点点。 一路上这样的人不在少数,季南不明所以,派了机灵的小厮去打听。 那小厮点头,悄无声息地混入了人群,过一会又追上了他们,面色极其难看。 他在季南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季南听后面色亦是一沉,看了看坐在马车中毫无所觉的两人,对那小厮摆了摆手,让他退回到了队伍里。 马车一路驶回了公主府,待唐芙与傅毅洺从车上下来之后,季南才凑到傅毅洺身边,小声道有事和他说。 若是不急,他定然会等傅毅洺送唐芙回了院子之后再说,但既然现在说了,就是急事。 唐芙松开了傅毅洺拉着她的那只手,道:「你忙吧,我去祖母那里等你。」 他们几日没有回来,回来了自然是要去跟长公主打个招呼的。 傅毅洺点头:「芙儿你先去,我随后就到。」 说完目送她离开了,这才一边往自己的书房走,一边问季南是何事。 季南却拦住了他,道:「侯爷,就几句话,不用去书房。」 傅毅洺皱眉,越发不明白了。 季南这才说道:「刚才回来的路上,京城百姓一直对您和夫人的车架指指点点,属下觉得不对,就让人去打听了一下,然后得知……您与夫人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京中冒出一些流言。」 「流言说……您贪慕夫人的美色,为了能娶到夫人,就趁程大人去蜀中赈灾的时候对他痛下毒手,好取而代之,幸亏程大人福大命大,才活了下来。」 傅毅洺眉眼一沉,眸中迸发出一阵厉色。 季南的话却还没说完,又道:「这些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是从程府下人口中传出的,更有甚者说是程大人亲口所说。」 两年前死去的探花郎「死而复生」,这本就引起了京城百姓们的一阵热议。 这阵风头还没过,忽然又得知当年那场意外不是意外,百姓们议论的就更热闹了。 相比起一场简单的意外死亡,人们显然对这种跌宕起伏的故事更有兴趣,不管自己到底看没看到,又或者知道的是不是实情,总归要跟着讨论几句。 但留言若是刚刚散播出来,不可能闹到这种人尽皆知的地步,既然已经到这种程度了,就说明至少传了好几日了。 「想来长公主已经知晓,只是没让人为这种事去上山打扰您和夫人。」 季南说道。 傅毅洺是带唐芙去散心的,散心的时候再听说这些糟心事,还散什么心?所以长公主应该是将消息压下了,没让人去山上传话。 但他们现在既然已经回来,这件事势必就瞒不住了,尤其是对傅毅洺。 傅毅洺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完抬脚向内院走去。 季南又追了两步:「侯爷,用不用去查一下消息传出的来源?」 「不必,」傅毅洺道,「祖母肯定已经安排过了,你们像平常一样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就好,对外也不用刻意解释什么,过一阵留言自然也就散了。」 季南应诺,没再多言,目送他离去了。 唐芙在长公主那里坐了没一会傅毅洺就来了,她见他面色没什么异样,想来应该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没在意。 几人一起用了午膳,席间无论是长公主还是傅毅洺都没提起过关于那些流言的事。 饭后傅毅洺将唐芙送回了自己的院子,看着她歇下了才又折回正院。 房中,长公主果然并未歇午,而是在等着他,见他回来一点都不吃惊,等他坐下后才道:「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傅毅洺点头:「是,回来的路上有人对着我们的马车指点,季南让人去打听了一番。祖母可曾查到在背后散播流言的人了?」 「还没,」长公主道,「不过应该不是程家的人。」 「你们走后的第二天,京中就开始传出流言,说是你买通山贼,杀害程公子,那日程夫人带着程公子上门,就是来质问的。」 「后来谣言愈演愈烈,连陛下都知道了,前两日禁不住朝臣们的参奏,想将你叫回来责问,是程公子亲自向陛下解释,说此事子虚乌有,他那日带着母亲登门是为了感谢在他不在的那段日子芙儿对她母亲的照顾,陛下这才作罢。程夫人事后更是亲自登门向我道歉,说给咱们添了麻烦。」 「我看他们二人都不像是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的人,想来对此事是真不知情。」 这谣言散播的是傅毅洺买通山贼杀害了程墨,而不是长公主,听上去就像是程墨在听了傅毅洺他们那日的解释之后并不相信,觉得不是长公主做的就是傅毅洺做的。 长公主虽然不会在自己孙儿任职的地方对程墨动手,但是傅毅洺却不一定不会。 毕竟蜀中对他而言是最熟悉,也最容易掌控的地方。 至于唐芙帮忙解释的那些,很可能是她现在已经跟傅毅洺两情相悦,帮忙隐瞒。 若是如此的话,程墨产生这种猜想也不稀奇。 但长公主说不是,傅毅洺相信她的判断。 「那就是淮王。」 他说道。 v第四十章[09.04] 长公主点头:「淮王素来谨慎,又善于伪装,他自离京前往封地之后,便一直做出一副安分守己的样子,从不给人抓到半分把柄。」 「但他两年前为了破坏芙儿与程公子的婚事,竟然不惜杀了程公子,等你机缘巧合娶了芙儿,没能让他如愿,他便使出挑拨离间之计,想破坏我们一家人的关系。」 「我起初以为他或许只是心有不甘,所以才会大着胆子做出这种事,但那日听芙儿说起他当初在灵堂对她说的那些话,便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加上这次程公子回来后,京城又如此之快的传出流言,且传的亦真亦假,让人难以分辨,我便更加确定了……」 她说到这顿了顿,神情少有的凝重:「淮王羽翼已丰,若不提早提防,来日恐有大祸。」 傅毅洺心头一沉,放在膝头的手紧了紧。 「祖母是因为他在程公子回京后应对的过程,所以才有此担忧吗?」 陈郡离京城千里之遥,就算是飞鸽传书,也绝不可能在程墨回来的第二天,就能做出如此周密的安排,除非是他本人就在这里,或者像长公主之前所说,他猜到程墨可能没死,早已留了后手。 长公主摇头:「我并不奇怪程公子回来后他会做些什么,奇怪的是他安排的如此妥帖,且毫不犹豫。」 藏在京城暗处的淮王人马既然敢这么快就做出应对,说明确实是淮王一早就叮嘱了他们的。 「京城不是陈郡,也不是蜀中,他又向来是个谨慎沉稳之人,没有把握的事情轻易是不会做的,更不会这样接二连三的做。」 「所以,他敢做,就说明有恃无恐,不怕会出现什么麻烦,或者有把握即便出现麻烦也能应对。」 一个藩王,占据着陈郡这样富庶的地方,如今胆子又越来越大,很难不让人担心。 傅毅洺了然,点了点头:「我会让人多注意陈郡的动静的。」 被他们议论的淮王此时刚刚收到来自京城的消息,勾唇笑了笑:「果然活着。」 身旁的下人一直低眉顺眼,并未看信上的内容,但从这几个字大概也猜到了什么,眉头一挑:「程大人回京了?」 淮王点头:「说是这两年不记事了,前些日子才想起来些,所以回了京城。」 下人不由叹道:「王爷果然料事如神。」 当初派去蜀中的人没有亲眼见到程墨的尸体,淮王就觉得其中或许出了问题。 但后来程墨一直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京城,他暂且就放心了。 因为他想要的只是唐芙,程墨死不死其实并不重要,等他把唐芙带来陈郡,程墨就算活过来也无所谓,他不在意。 后来傅毅洺横插一脚,夺他所爱,程墨死不死对他而言就更不重要了,因为他想要的人已经被别人抢走了…… 每每想到此,淮王眉眼间都会笼上一层阴沉。 他其实并不确定程墨是生是死,就算他一直没出现,也不一定还活着,说不定是重伤死在某处了,无人发现。 但只要他还活着,且回了京城,那就一定有问题,而这问题不管是什么,他一定会说自己不记得从前的事,所以才一直没有回京,不然他无法解释。 下人笑着说道:「不管他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的不记得,听闻当初那件意外或许另有隐情,心中一定多少都会怀疑。」 淮王轻笑,摇了摇头,但并没有说什么,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下人躬身退了出去,离开时带上了房门。 淮王的目光从信上挪到了手边的一个小盒子,出了出神。 这盒子很小,是他的随身之物,无论走到哪都带着,在书房议事时就带到书房,回房休息时就放在枕边。 他伸手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放着的一支发簪,样式精美,但一看就是女人戴的,不该是他的物件。 淮王将发簪在指尖转了转,摩挲几下,又放到唇边吻了吻,最后才贴在了自己的心口,闭着眼喃喃唤了一声:「芙儿……」 京城的流言终归只是流言,没有证据的事,又岂能全凭猜测就治傅毅洺的罪。 何况连程墨本人都站出来说此事子虚乌有,旁人便是说再多又有何用? 等唐芙知道的时候,此事已经过去了,她埋怨傅毅洺不告诉她,傅毅洺笑道:「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拿出来污了芙儿的耳朵。」 唐芙叹了口气,靠进他怀里。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想我心烦,可夫妻本为一体,遇到事情自然该一起面对。你总这般将我护在身后,什么都帮我处置了,我有时也会觉得心里不安的。」 傅毅洺极少见她语气如此郑重的说话,知道她是真的放在了心上,忙道:「好,以后我再不瞒着你了,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告诉你。」 唐芙笑着点头,在他唇边亲了一下。 傅毅洺向来受不了她的亲昵,喉头微紧,顺势将她揉进了怀里,低声道:「芙儿有句话说的没错,夫妻本是一体……我现在就想与芙儿一体……」 他从前装作是天阉的时候,还会在唐芙面前紧张忐忑,偶有腼腆羞涩的一面。 但自从两人圆了房,脸皮愈发的厚了,好好的说着正经话也能浮想联翩,硬是扯到那些旖旎暧昧的事上,常将唐芙闹个大红脸。 唐芙眼见自己的话又被他歪曲了,羞恼的正欲发脾气,男人却已欺了上来,一翻身就将她压在了罗汉床上。 经过这些时日,傅毅洺对她的身子已经了如指掌,不过将手探入她后脊轻轻抚了一把,含住她的耳珠吮了一下,还欲挣扎的女子便娇软下来,只能在他身下发出一阵娇吟。 傅毅洺爱极了她情动时的声音,每每听到时不可自拔,往往为了多听一会而刻意忍耐着不愿轻易结束。 这日他又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仍不肯作罢,唐芙已是累的香汗淋漓,喘息不定,求了他数次快些结束他就只是坏笑,在她耳边沙哑地说她些暧昧不清的话,惹的她越发娇羞,像雨打枝头颤颤的花。 唐芙后来实在受不了,恶向胆边生,为了尽快结束竟翻身将他压在了身下,前所未有的主动起来。 傅毅洺哪里受得住,只觉得脊骨漫上一阵销魂蚀骨的酥麻,顷刻间便缴械投降。 末了他沉浸在那余韵里,久久不能回神,抱着唐芙腻歪了半晌,指腹在她身上各处来回摩挲,脑子里全是刚刚的画面,没一会竟梅开二度,再次缠了上来。 唐芙本是为了速战速决才大着胆子那般主动,谁想到却换来男人更多的欲望。 她娇声求饶,傅毅洺却实在是胀痛难忍,抵着她的身子道:「芙儿勾起的火,芙儿要灭了才行……」 这一晚唐芙半宿没睡,翌日清晨自然也就没能按时起来,再睁眼时竟然已经快晌午了。 身旁空无一人,傅毅洺不知去了哪里,她将佩兰唤了进来,这才知道傅毅洺一大早就出去了,至于去了哪,她也不知道,道是侯爷出门时没说。 唐芙点了点头,收拾一番去与长公主一起用了午膳。 v第四十一章[09.09] 她今天没能起来按时给长公主请安,过去的时候面色微红,随便找了个借口糊弄了一番。 长公主心里却明镜似的,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知晓她定然连早饭都没吃,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后就催下人赶快摆饭,免得饿着她。 唐芙用完饭后方走,长公主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周妈妈亦跟着感到宽心,道:「侯爷与夫人感情如此要好,想来公主不日便能抱上曾孙了。」 长公主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孩子早一点晚一点来都无妨,我这个老太婆看得到最好,看不到也罢了,最重要的还是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 说到最后时唇边依然带着笑,但眸光却黯淡了几分。 周妈妈知她是想起了往事,不敢再多言,只装作不知道,伺候她歇午去了。 傅毅洺一早就出了城,让人伪装成自己的样子往未凉山的方向去了,自己则乔装一番,偷偷往宝西山的方向而去。 安国公世子夫人周氏一直在山上避寒,身边只带了些仆从,看样子是打算等天气暖和了再回来。 世子冯旸原本在京城,并未上山陪伴,但就在昨日,听说周氏的妹妹去宝西山探望周氏之后,他却也以看望周氏为由离京赶过去了。 傅毅洺之前出门带着唐芙,都是坐车,行程自然就比较慢,今日快马疾驰,又很早就出了城,到宝西山的时候不过辰时三刻。 他身边只带了三五个人,上山后并未出现在人前,而是直接去了一处散落在山上的十分隐蔽的温泉。 这处温泉并未被圈进庄子里,更没被划进院子里,实为一处野泉,很少会有人舍近求远到这里来。 但他知道,冯旸今天一定会来。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丫鬟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这丫鬟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曾在傅毅洺和唐芙面前「无意」透露出程墨回京的消息的人,而那少女则是周氏的嫡亲妹妹,周巧儿。 周巧儿一路上都神情不安,走几步就要停一停,在看到那处温泉后更是一步都不肯走了,谨慎地问道:「金珠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不是说好了来给世子夫人采花吗?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名为金珠的丫鬟笑道:「就在前面有一处好去处,花开的特别好,再走几步就到了,二小姐你快来啊,站在那作甚?」 周巧儿抿唇,摇了摇头:「我看那边不像有花的样子,金珠姐姐你记错了吧?」 说着转身就要走。 谁知走出没两步,本该在院子里的冯旸却忽然从拐角跳了出来,正挡在她面前。 周巧儿吓了一跳,忙往身后退去,却又被金珠堵住了退路。 两人一前一后,将周巧儿夹在中间,让她避无可避。 周巧儿小脸一白,惊恐地道:「世子爷,你……你要做什么?」 冯旸靠近:「好巧儿,可算让爷捉到你了,平日里那周氏把你护的紧,我爹娘近来又管我管的严,实在是找不到机会。今天既然天赐良机,你便从了姐夫,姐夫让你好生快活快活。」 说着纵身便往周巧儿身上扑去。 周巧儿惊呼一声向旁边的林子里跑去,冯旸与金珠正要追,却见那林子里竟然冒出了一个人。 这人戴着个猴子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慢悠悠的从树后转了出来,半边身子还靠在树干上,看上去懒洋洋的。 周巧儿在看到这人后下意识停了下来,捂着胸口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另一边的冯旸大概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得很,反应也极快,虽没认出眼前之人是谁,但也知道自己怕是遭人埋伏了,眼前的八成是跟他有仇的人,于是立刻转身要跑,还欲张口求救。 可他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便被身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捂住了嘴,胳膊也被扭住。 另有人走到他面前,用布团将他的嘴堵住,身后人这才给了他膝窝一脚,让他跪下了。 帮他把周巧儿「骗」来的金珠也受到了同等的待遇,被按住跪在了地上,扭动身子徒劳地挣扎着。 周巧儿看到两人转瞬被制伏,扑通扑通乱跳的胸口这才平定一些,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这几人全都带着面具,她一个不认识,除了刚才那个猴子男,另有虎猪兔牛羊五人。 那面具都是逢年过节的灯会上最普通的面具,粗制滥造,用来哄孩子的,既不好看也不精致,有的戴着大小还不合适,把脸周勒出了一条印子。 猴子男像是首领,始终懒懒地靠在树上,见冯旸二人被制伏了,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自始至终既没看她也没说话。 周巧儿知道自己不宜久留,点了点头,走前最后看了一眼冯旸,眼中满是恨意。 冯旸被堵住了嘴,口中发出呜噜呜噜的声音,一颗心沉到谷底。 周巧儿不过一破落户的女儿,全靠她那个姐姐嫁入了国公府,他们一家的日子才能好过一点。 这样一个仰仗着国公府的鼻息生活的人,若只是为出一口恶气这么对待他,势必会被他报复,她不会想不到。 而她现在既然敢这么做,那就是不怕他报复了,或者说……知道他再也没机会报复了。 这些人对他有杀心! 冯旸挣扎的更厉害了,眼珠子都几乎从眼眶里瞪出来。 等周巧儿走远以后,虎猪兔三人分别从三个方向对猴子男打了个手势,猴子男这才从林子里走出来,摘掉了自己的面具。 傅毅洺! 冯旸惊恐地睁大了双眼。 傅毅洺将摘下来的面具拎在自己手上,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冯旸。 「世子好雅兴啊,一大早就来这泡温泉。」 冯旸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被堵住了嘴,说不出来,只能徒劳的挣扎。 傅毅洺抬了抬手,带着牛头面具的季南会意,对冯旸道:「我们侯爷有话问你,世子最好老实作答,不要妄想大喊大叫引人求救。现在时辰尚早,这附近无人,你便是喊叫也没有用,不如老老实实回答我们侯爷的问题,侯爷满意了或许还能饶你一命。」 说完将冯旸口中布团扯了出来,改用一把匕首抵住了他的脖颈。 冯旸出来时怕被周巧儿发现,也怕惊动了周氏,把事情闹大,所以将伺候的人都留在了院子里,让周氏以为他并未离开。只是有事去了书房。 是故此刻他身边一个下人都没带,只自己偷偷跟在金珠和周巧儿身后过来了。 v第四十二章[09.09] 他也知道自己怕是叫不来人,加上脖子又被人用匕首抵着,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待布团被取掉之后只哆哆嗦嗦地看着傅毅洺,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傅毅洺低头看着他,道:「冯世子与淮王向来交好,那想来对他应该也有几分了解吧?」 冯旸吞咽一声,颤颤地道:「武安侯说笑了,淮王此人,圆滑谨慎,看上去跟谁都交好,实则从不与人交心,谁又能了解他呢?」 「哦,」傅毅洺淡淡的应了一声,并不怎么在意,「那我没什么要问的了。」 说着就要让季南处置了他。 冯旸赶忙往前扑了一下,似乎是想抓他的衣襟,但还没抓到就被季南又按了回来。 「我是真的不了解!我没骗你!淮王向来谨慎,我于他而言也不过是个有些利用价值的人罢了,不然他又岂会多看我一眼?武安侯你自己也是与他打过交道的,难道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傅毅洺点头:「我知道,所以也没指望从你嘴里问出什么特别有用的消息。可你做他的狗做了这么多年,总该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吧?比如……他为什么对我夫人心怀不轨,还曾想直接把他掳到陈郡去?」 说起当年那件事他就来气,眸光也更暗沉了几分。 冯旸心里却觉得他有病,心说对那样一个美人心怀不轨还需要为什么吗?那张脸不就是原因! 「具体的我不清楚,不过许是他什么时候看到过你夫人,所以动了心思。」 他不敢直接把心里话说出来,便如是说道。 傅毅洺却紧跟着问了一句:「你说的这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我怎么知道?」 冯旸道:「淮王十四岁赶赴封地之后便很少进京了,即便进京他的行程也不是我能随时打听到的,谁知道他是哪天又是什么场合看到了你夫人。你与其问我,还不如去问你夫人!」 问问她是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淮王的! 最后这句他当然不敢说,但傅毅洺又怎么会听不出来,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脸色顿时彻底沉了下来。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冯旸见惹怒了他,赶忙解释,傅毅洺却已不想再听也不想再问了。 「杀了吧。」 他沉声吩咐道,转身便要走。 冯旸虽然猜到他今日确实是带了杀心的,但心中却又始终碍于自己的身份而存有几分侥幸,觉得自己好歹是堂堂安国公世子,就算平常跟他不对付,帮着淮王对他夫人使了些小手段,他也不至于杀了自己。 可现在他十分确定,傅毅洺不是闹着玩的,这个疯子真的要为这么点芝麻绿豆的事情要他的命! 「别杀我,别杀我!」 他被季南按着哭喊道:「我还知道些别的,知道些别的!」 傅毅洺听到这话才停了下来,站在几步之外转身看着他:「说。」 冯旸其实真的说不出什么,刚才不过是为了保命随口喊出来的罢了。 现在见他停下来问,若说不出来只怕就要横尸当场,脑子里飞快的掠过有关淮王和唐芙的事,思来想去却也想不出什么能说的,眼看傅毅洺就要失去耐心,这才陡然想起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认识一个画师,十分擅长画美人图,因我总照顾他生意,所以我们的关系比寻常人更好些。」 「就在两年前,有次我去他那里找他喝酒,顺便问他最近有没有什么新作,能让我一饱眼福,他翻找画作的时候无意打开了一幅画……画中正是唐大小姐,也就是你如今的夫人。」 傅毅洺额头青筋当即跳了起来,面沉如铁。 冯旸知道他是误会了,赶忙解释:「不是什么不正经的画!就是日常之作,绝没有半点亵渎。」 「那画师平日嘴严的很,从不说有谁从他这里买了什么画,那日黄汤喝多了,说漏了嘴,告诉我说是别人定的,他也不知道是谁,但这人每年都至少让他画一两幅唐大小姐的画,而且出手十分阔绰。」 「我当时没在意,后来去淮王歇脚的驿站找他的时候,正看到他将一幅画卷起来。」 「那画已经收了一半了,看不到上半部分,但我一眼认出那就是先前我在那画师那里见过的画,因为下半部分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那个让人画唐芙画像的人,正是淮王。 傅毅洺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越来越差。 他莫名想到了自己那满室的画,自己画时只觉得甜蜜万分,此刻知道别人也曾做过类似的事,却完全无法感同身受,只觉怒火中烧,恨不能立刻把那些画都找出来烧毁撕烂! 「他在那人那里买画多少年了?」 他沉着脸问道。 冯旸摇头:「不知道,我当时也喝了些酒,没细问,后来知道是淮王买的,更不敢问了。」 他怕问到淮王的什么隐秘,惹怒了对方。 「还有呢?你还知道些什么别的?」 傅毅洺又问。 「真的没有了!」冯旸道,「淮王对我并不信任,这还是我无意中才知道的呢!」 傅毅洺阴沉着脸没再说话,许久之后才转身走了。 冯旸松了口气,以为他不会再杀自己了,下意识转头去看季南。 季南将匕首收了回来,道:「衣服脱了。」 「啊?」 「啊什么啊,让你脱!」 季南说道。 冯旸以为他是怕自己在他们走后立刻让人追上,点了点头,赶忙将衣服脱了个精光,抱着身子站在原地瑟瑟发抖。 季南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目光在他身下短暂的停留了一下,然后啧了一声,一脸嫌弃。 冯旸面色难看,暗暗咬了咬牙,又不敢这时候得罪他,只能本着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在旁赔笑。 v第四十三章[09.09] 等他脱完后,季南又对着温泉抬了抬下巴:「进去。」 冯旸不敢不应,在他的逼迫下沿着池边泡进了温泉。 季南这才蹲下身,又对他抬了抬手,示意他附耳过来,跟他说几句话。 等冯旸靠近后,他却忽然将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瓶子对着冯旸的嘴便倒了进去。 那小瓷瓶里装的是不知什么的液体,三两下便被灌进了冯旸嘴里,冯旸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吞咽了进去。 他回过神努力的往外呛咳,却已经来不及,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你给我喝了什么!」 他怒目道。 季南勾唇一笑:「好东西,最适合冯世子这样的人了,定能让你大展雄风。」 冯旸心中升起一阵恐慌,撑着池子边就想爬起来下山,但季南就在岸边,怎会让他得逞。 没过一会,冯旸便觉得身子发热,脑子里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只想找个女人狠狠地发泄一番。 季南见药起效了,对一旁压着金珠的人招了招手。 那人点头,二话不说便将金珠扔进了池子里,正扔到冯旸身边。 冯旸摸到了女人,哪还顾得上其他人,抱住了便没再撒手。 后面的事季南便没再管了,自己先行离开去找了傅毅洺。 他和傅毅洺在山脚下等了两刻钟左右,另外几人便都回来了 几人沿着一条隐蔽小路向未凉山走去,就像是从未来过这里一般。 周巧儿带着一篮子鲜花故作镇定地回到了自己姐姐房中,一进门便被周氏拉住了,红着眼圈问道:「你去哪里了?我半天找不到你都快吓死了!」 她知道自己那个丈夫不是个好东西,自从成亲时见过妹妹一次,就打上了她的主意,所以她一直格外小心,自己不怎么回娘家不说,也不让娘家人带着妹妹来探望。 这次她忽然被冯旸以避寒的名义赶来了宝西山,心里虽然不明所以,但更多的其实是轻松。 她宁愿自己住在宝西山上,也不愿意和冯旸一起住在国公府。 前两日妹妹听说她自己在这里,便来探望她,她本来很是高兴,谁知妹妹前脚刚来,冯旸竟然后脚就跟来了! 她有心送她下山,但又知道以冯旸的性子,八成会偷偷跟去,半路拦截,如此一来妹妹更加危险。 她没办法,只好叮嘱妹妹紧跟在自己身边,想着这两日找个什么由头离开这里,顺路把妹妹送回去。 谁知今日一大早吃完饭,她却忽然找不到她了! 周巧儿拎着那些花说道:「山上的梅花开了,我知道姐姐最喜梅花,便想给姐姐摘几枝回来。」 「正巧金珠说她知道有个地方的梅花开的特别好,就带我一起去了。」 周巧儿心头一凛:「那金珠呢?」 「不知道啊,」周巧儿看了看房中,「她还没回来吗?我采花采到一半就找不到她了,以为她撇下我先走了呢。」 周氏见她衣衫整齐,言语间也不见有什么不对,放下心来,将她揽进怀里:「以后可不要去给我摘什么花了,对我来说什么花也不如你这个妹妹重要!」 周巧儿点头,靠在她怀里没有说话,眸中却闪过一抹快意。 冯旸曾在周家花园拦住过她,她知道他对她心怀不轨,但这都不是她想杀了他的理由。 她之所以动了这个念头,是有一次看到周氏的陪嫁丫鬟在偷偷掉眼泪,她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冯旸表面对周氏还算不错,私下里其实百般凌虐,周氏身上旧伤好了添新伤,从来就没好过。 而且冯旸那个龌龊下.流的东西,竟还逼着周氏与他的通房一同服侍他,这对周氏来说是何种屈辱! 从小疼爱自己的姐姐在安国公府过着这样的日子,周巧儿如何忍受得了?尤其是她找机会偷偷看了周氏的背部之后,那原本白皙娇嫩的肌肤上遍布交错的伤痕,让她当时便咬破了嘴唇。 周巧儿知道,再这样下去,姐姐势必会像冯旸当初的那个原配一样香消玉殒。 可是族中本就是将姐姐当做棋子扔出来的,又岂会在乎她的死活? 她心痛却又无可奈何,只恨自己没用,所以当得知有机会杀死冯旸的时候,几乎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只要能让姐姐脱离苦海,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周氏见周巧儿无事,暂时放下心来,把她拘在屋子里不再让她出去了。 另一头,冯旸的下人见周巧儿回来了,却不见冯旸,心下觉得奇怪,赶忙让人去找。 山上到处找了个遍,最终在一处隐蔽的温泉旁找到了冯旸的尸体。 冯旸赤.裸着身子,似乎脱.阳而死,就在距离他不远的一棵树上,同样浑身赤.裸的金珠挂在一棵树上,脖颈上是自己的腰带。 尽管安国公府试图将消息压下,但这件事还是很快传开了。 京城的豪门大族表面上装作不知道,私下里却都在议论,说安国公世子自作自受,死在了女人身上。 安国公夫人嚎啕大哭,直呼自己的儿子冤枉,其中定然另有隐情。 但安国公膝下子嗣众多,对冯旸本就不是十分满意,嫌他惹是生非,这次出了这样的丑事,直接影响了安国公府的颜面,他更是恼怒,没将冯旸从族谱上除名就不错了。 安国公夫人私下里查来查去也查不出什么,在安国公答应为她的另一个儿子请封世子后,也只能将这件事放下了,以免惹恼了他,连世子之位都落到别的女人生的儿子头上去。 「诶,你老实跟我说,冯旸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武安侯府,傅毅洺的书房里,沈世安如是问道。 他前些日子收到京城的信,说是他娘身体不好,卧病在床半个多月了。 沈世安担心母亲,便将手头的事都暂且放下,交由孟五,然后自己先行回来了。 以往他也曾在蜀地和京城之前来回过,可从未见傅毅洺去接他,那天傅毅洺竟然出城数十里去迎他了。 沈世安当时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母亲出了什么事,傅毅洺提前等在这里告诉他,后来才知道屁事没有,他就是闲的。 v第四十四章[09.09] 等又过了两日,他听说了冯旸的事,便觉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所以今日得空过来一趟,他就顺嘴问了一句。 傅毅洺歪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你都猜出来了还问我干什么?」 沈世安挑眉:「他又怎么惹着你了?让你竟然真的动手杀了他。」 傅毅洺将冯旸故意让人去宝西山告诉他程墨回来了,以及在京城散播关于他买通山贼杀害程墨的谣言的事情说了。 沈世安听了之后嗨了一声,直说冯旸自作自受。 「这小子没几分真本事,胆子倒是不小,仗着自己安国公世子的身份谁都敢惹,真以为你不敢杀他呢。」 「两年前你要动手的时候我拦了一回,还以为他长记性了,没想到啊,记吃不记打,这下好了,还是死在你手里了。」 不过好在傅毅洺这次行事隐秘,没直接拔刀砍了他,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沈世安没当回事,听过也就算了,并不知道这件事还跟淮王有关。 其实真正在背后散播流言的是淮王的人,但这些人十分机警,并不容易查探。 好在赤影阁也不是吃素的,花了些工夫总算让他们露出了马脚,还抓住了两个。 可惜这些人都是死士,在自知逃不过的时候就自尽了,只留下了两具尸体,没什么大用。 后来他们狗急跳墙,只能把冯旸的人推出来挡灾,暂时吸引一下赤影阁的视线,让自己能有机会脱身。 傅毅洺一早就猜到冯旸这个马前卒应该也参与了,查到之后一点都不意外,他之所以没动手,也不过是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可以一击必中,直接把冯旸这个苍蝇拍死的机会。 前几日时机一到,他立刻便动手了。 不过提起淮王难免就要提起他与唐芙之间那莫名其妙的纠葛,傅毅洺不欲让更多人知道,便没有对沈世安说。 「你娘呢?怎么样?身体没事吧?」 他不想再说这个话题,喝了口茶打岔道。 沈世安的脸却一下就垮了下去,半死不活地叹了口气。 「别提了,我就是被诓回来的,她什么事都没有,好着呢。」 傅毅洺皱眉,将杯子放回桌上。 「那叫你回来干什么?」 蜀中那边虽然大局已定,但因为连年的天灾,至少还要两三年才能缓过来,所以能做的事情自然也更多,相比起京城,更容易立功。 傅毅洺身份特殊,不想引起庆隆帝猜忌,能当甩手掌柜的时候就绝对不多管一件事。 庆隆帝让他去招安,他把事情办妥了就立刻撤出来,该交出的权利也毫不犹豫的交出来,在当地官员面前也总做出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好像巴不得赶紧丢下差事似的。 他这些年的功劳在朝廷上一点都不显,到最后几乎都便宜了别人,自己则还是那个人人口中不求上进一事无成的纨绔。 但沈世安和孟五不同,他们没有这些顾虑,与其在京城靠着祖上的恩荫过日子,还不如在外面历练历练,攒些功劳。 所以他实在不明白,永平侯夫人为什么要把沈世安叫回来。 沈世安斜睨了他一眼,口中轻哼一声:「说起来这事还跟你有关系呢。」 傅毅洺眉头皱的更紧了:「与我何干?」 沈世安道:「我跟你同龄,自幼关系又好,以前你没成亲的时候我总跟我娘说,你看晏平不是也没成亲呢吗?长公主就这么一个独孙都不急,你急什么啊?」 「结果现在……」 他说着又叹气,目光颇有些哀怨,如唱戏的戏子般幽幽地牵起了傅毅洺的手。 「你这负心汉竟弃我而去,娶了美娇娘,余我自己一人独倚空窗……」 傅毅洺嗖的一下把手抽了回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滚滚滚!能不能好好说人话了?我这手只给我夫人牵的!你瞎碰什么啊你!」 沈世安原本只是说笑,见他竟敢嫌弃自己,嘿了一声,怒目而视。 「好你个傅毅洺!以前咱们兄弟勾肩搭背也没见怎样,你现在娶了妻了倒成了个玻璃人儿了!还不能碰了?我偏要碰!」 说着探过身去就要勾傅毅洺的肩背。 傅毅洺躲闪,沈世安追,两人笑闹了一阵才停下来。 沈世安占了他的椅子,把腿翘到书桌上。 「我娘这回是铁了心一定要我成亲了,说不成亲就不放我走,哪都不许去,这不我连出趟家门都费劲,说是来你这让你帮我物色媳妇的人选,她这才放我出来,还派了一堆人跟着我,现在就守在你这院子外面呢。」 傅毅洺在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你爹怎么说?就这么任由你娘将你留在京城?」 「那不然呢?我爹向来心疼我娘,我娘只要一抹泪,他什么都能答应!把我这个亲儿子卖了都行!」 「何况我娘说的也没错,京城世家子弟,有几个像我这样一把年纪还没成亲的?她急也确实有急的道理。」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傅毅洺点了点头:「那你就打算成了亲再回去了?」 「怎么可能?」 沈世安咧嘴一笑,虽然知道近旁无人,但还是把脚从桌上放下来,悄声道:「回头找个机会我偷偷跑出去,她总不能一直让人追我。」 傅毅洺无奈:「你可别把沈夫人气坏了,怎么说也是你母亲。」 沈世安自然也知道,但他现在确实无心成婚,也不想因为母亲的催促就随便结一桩姻缘,只能苦笑一声:「我心里有数。」 但这话说的自己都觉得没底气,更别说旁人了。 房中气氛一时间有些憋闷,他不想让自己的事情影响了傅毅洺的情绪,便故意笑道:「大家兄弟一场,你给我留条活路,成了亲也就算了,可别这么快就有孩子,不然我娘肯定要天天在我耳边上念叨,说什么……」 话没说完,房门被人从外面砰的一声推开。 傅毅洺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却见是季南江北争先挤了进来。 v第四十五章[09.09] 两人脸上均挂着掩不住的喜色,异口同声道:「侯爷!夫人有喜了!」 傅毅洺一怔,旋即像个炮仗似的蹭了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抬脚就向外跑去。 跑出没两步却又折返,用力地抱了抱沈世安:「好兄弟!借你吉言!」 说完再次转身,一转眼便飞出了屋。 沈世安:「……」 傅毅洺赶回正院的时候,太医还没走,一见他进来,立刻道喜。 傅毅洺从他身边走过,脚步未停,直到在唐芙身边坐了下来。 「是真的吗?我真的要当爹了?」 他紧紧握住唐芙的手,有些激动地问道。 唐芙轻轻点了点头,有些羞怯:「方太医说是。」 傅毅洺又转头看向方太医,方太医便将刚刚恭贺的话又说了一遍,告诉她唐芙确实是有喜了。 「虽然也才月余,脉象并不是很明显,但下官从医多年,这点把握还是有的。」 说起来也是巧,他今日其实并不是被特地召来的,而是去给长公主请平安脉,顺便来武安侯这里看一看罢了。 庆隆帝对长公主的恩宠数十年如一日,每个月都会定期让宫中的太医来给长公主请平安脉。 长公主只有傅毅洺这么一个独孙,非常看重,只要傅毅洺在公主府的时候,就都会让太医顺便帮他也把个脉。 后来傅毅洺成了亲,有时在武安侯府住有时在公主府住,按理说没有特别的叮嘱,太医其实不必特地往侯府跑一趟。 但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长公主的独苗苗贵重得很,多跑一趟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反正两处离的也不是很远,所以倘若傅毅洺住在了侯府,太医只要没事,看完长公主之后就会来这边再看看。 刚才方太医也不过是来给傅毅洺和唐芙请平安脉,傅毅洺不在,他就先给唐芙把了脉,这一把脉便觉得与往常不大一样,仔细确认一番,又问了唐芙身边的下人她近来月事如何,听闻这个月迟迟未至,便更加确定了就是喜脉。 傅毅洺高兴的不能自已,要不是有外人在场,恨不能现在就把唐芙抱到怀里亲一亲。 他仔细地询问了太医需要注意的事项,又让人包了个沉甸甸的红封,等太医给自己也请了平安脉之后便将人送出去了。 太医走后,武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得了赏,傅毅洺让人去给长公主报信,自己则关起房门,再也忍不住将唐芙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 「芙儿,我的好芙儿,竟然这么快就给我添了个孩子,祖母知道肯定高兴坏了!」 虽然长公主从未催他,但他知道,祖母心中肯定还是想早日抱上曾孙的。 唐芙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坐在他怀里道:「我刚开始还有些不信呢……」 他与傅毅洺虽然成亲有一段时日了,但其实圆房没多久。 按太医所说,她怀孕已有月余,也就是说,她与傅毅洺刚刚圆房的那段日子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有了身孕,只是时日尚短,她自己除了月事推迟了一些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所以没有察觉罢了。 要不是今日恰好方太医来请平安脉,她怕还要过些日子才会发现。 傅毅洺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方太医是太医院有名的千金圣手,他说是喜脉那一定没错!」 说着又忍不住在她脸上蹭了蹭,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说出来不怕你笑,以前没娶你的时候,有次在街上看到别人带着自家孩儿出来游玩,当时还想着要是能娶了你,跟你生一个孩儿多好。不管男孩还是女孩,我一定都会非常非常喜欢他。」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真的娶了你,如今还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孩子,这感觉就好像做梦一样……」 而现在梦想成真了! 唐芙失笑,听着他的甜言蜜语靠在他肩头,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初嫁傅毅洺的时候,真以为他是个天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了。 哪想到消息来得这么突然,她还没做好准备,这个孩子就出现了。 她自幼就没有母亲,尽管爹爹和祖父都跟她说过很多次,她娘是个如何如何好的人,怀着她的时候就对她充满了期待,倘若没有故去的话,一定会非常疼爱她,但她并不能真切地体会他们所说的话。 如今自己做了母亲,腹中坏了属于她和傅毅洺的骨肉,她才终于有些理解了。 母亲怀她时,也一定像她现在这般满心欢喜。 她是母亲怀着期待生下来的孩子,即便从未见过她,但在她腹中时便已得到了她的爱。 唐芙环着傅毅洺的脖颈,嘴角挂着甜蜜的笑。 傅毅洺亦是欣喜而又满足,时不时亲吻她的面颊和嘴唇,温柔而又缱绻。 但他毕竟刚刚经历人事不久,正是新鲜的时候,起初的轻吻没一会就变了味道,忍不住加深,却又顾忌着她的身子,不敢过分。 唐芙被吻的熏熏然,但理智尚在,知道两人现在不宜行房,便笑问道:「沈世子呢?你刚刚听到消息是不是就把他自己一个人扔在书房了?」 傅毅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一拍脑门:「我把他给忘了!」 唐芙轻笑,从他腿上站了起来。 「去忙你的吧,等忙完了回来我们一起吃饭。」 傅毅洺点头:「芙儿你在这里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就回来。」 说完又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才走。 沈世安一直在书房里等着他,见到他后第一句就是:「嫂子真的有孕了?」 傅毅洺点头:「真的!你马上就要有个侄儿了!」 沈世安刚才虽然说希望他不要那么快就有孩子,但不过是句玩笑话而已,如今得知消息是真的,由衷地表示了恭喜。 他知道傅毅洺现在一定急着相陪在唐芙身边,略坐一会就走了,临走前道:「大哥,兄弟最后求你一件事!年前不要把嫂子有孕的消息说出去行不?我过完年就走!你好歹让我耳根子清净俩月!」 其实不用他说,傅毅洺也没打算往外传。 现在距离过年只有一个多月了,而唐芙的身孕也不过才月余,过完年也还不满三月。 v第四十六章[09.13] 孩子月份太小的时候,一般都不会往外说的,怕惊动了孩子,折了孩子的福分,一不小心有个什么意外孩子就没了。 所以即便傅毅洺恨不能立刻昭告天下他有孩子了,但还是会忍住,等唐芙的胎像稳了再说。 今日若不是沈世安刚好在这,即便对他他也不打算说的,遂点了点头:「放心,一时半刻不会说出去的。」 沈世安松了口气,不再留在这占他的时间,很有自知之明的离开了。 他走后不久,派去给长公主报喜的人就回来了,带来了许多长公主赐的东西,金银玉器自不必提,最珍贵的是许多补养身体的药材。 周妈妈被派来亲自传话,道:「长公主说了,夫人如今身子娇贵,就不要两边来回跑了,踏踏实实住在侯府,她若想念夫人了,自会来探望夫人的。」 这是知道唐芙若是去了公主府,就算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她也一定会像以前那样按时去的。 为了让她好好养胎,索性就让她不要再往那边跑了。 唐芙忙道:「哪有让祖母来探望我的,自然该我去探望祖母才是。」 周妈妈眉眼含笑:「长公主知道夫人一片孝心,但如今您把身子要好才是最重要的。夫人也体谅体谅长公主,不要让她担心,平平安安把孩子诞下来就是对长公主最大的孝顺了!」 傅毅洺握了握唐芙的手,唐芙看他一眼,见他点头,这才答应了,之后一段日子在府中安心养胎哪都没去。 唐芙有孕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知道。 方太医回宫复命,告知庆隆帝长公主一切安好,自然免不了将唐芙怀孕的事情一并说了。 庆隆帝知道后很是高兴,叹道:「武安侯府一脉单传,长公主膝下子孙单薄,如今总算能再添个孩儿了,想必她一定很高兴。」 方太医点头称是,又将傅毅洺当时如何欣喜说了一番。 庆隆帝失笑,当即命人赏赐了许多益于养胎的奇珍异宝。 为了不冲撞孩子,这赏赐也没有大张旗鼓,只是让人悄悄送去了。 可宫里的动静无数双眼睛盯着,有心打探的人总能探听到一些风吹草动。 于是第二日,一纸飞鸽传书就送往了陈郡,小小的纸条上只有一句话:唐大小姐有孕。 淮王收到消息,看着那张纸条许久没有说话,仿佛入定一般。 下人知晓他对唐芙的执念,试探着道:「王爷,这孩子如今月份还小,您若不喜欢的话……」 话没说完,一直没出声的淮王忽然抬起了头,两只眼睛如同鹰隼般盯着他。 下人心头一凛,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妄言,王爷恕罪。」 淮王又看了他一会,这才收回目光,道:「我从未想过伤她,不要做多余的事。」 「是!」 下人应诺,被他遣退了出去。 淮王把自己关在房中,提笔写了一道折子。 半个月后,京城的庆隆帝收到淮王递折,请求过年时回京探望。 庆隆帝想了想,没怎么犹豫便批复了一个字:准。 唐芙有孕后鲜少出门,在府中待着也没什么事做,除了研究王重天当初留给她的几本机关暗器的书籍之外,就是做做针线。 她给长公主做了件衣裳,让傅毅洺帮忙送去了。 傅毅洺很快就回来,唐芙抬头看了一眼,问道:「祖母可喜欢?穿着合不合身?」 「合身,不大不小刚刚好,祖母喜欢得很,当时就换上了。」 「那就好。」 唐芙说道,又继续低头缝手上的另一件衣裳。 傅毅洺一看,颜色样式是男人的款式,唇边便不禁又挂上一抹笑。 「芙儿前些日子才给我做了两套衣裳,已经够穿了,你现在有孕在身辛苦的很,不必再给我做了,等你日后生下孩子再说。」 唐府怔了一下,旋即抿唇轻笑:「这不是给你的。」 说完看了一眼傅毅洺的脸色,果然见他脸上笑意瞬间僵硬了。 她觉得好玩,笑出了声,傅毅洺却笑不出来。 唐芙的祖父和父亲都已去世,如今嫁给了他,夫家这边亦是没什么男性长辈,这衣裳若不是给他的,那是给谁的? 难不成是程墨? 可是她跟程墨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怎么还会给她缝衣裳呢? 唐芙笑了一会,怕他多想,这才解释道:「是给先生缝的。」 「在蜀中时先生待我极好,教我许多东西不说,日常生活里也对我诸多照顾。我没什么别的可报答他的,就想着给他做件衣裳,让人送到蜀中去。」 傅毅洺听了她的解释脸色却仍旧不好,揪着那块裁好的料子说道:「他教你那是他自己愿意的,与你有什么关系?怎就能得你亲手缝制的衣裳作为谢礼了……」 声音里满是醋意,抓着料子不想再让她做。 唐芙失笑:「先生的年纪都能做我祖父了,我只把他当做长辈一般,做件衣裳聊表心意罢了。」 说着去推傅毅洺的手:「阿珺你松开,别把料子给我捏皱了。」 她不说还好,说完傅毅洺捏的更用力了。 「要表心意的话我让人以你的名义送些东西过去就是了,金银玉器珠宝古玩,什么不行?做衣裳这么辛苦……何必麻烦。」 「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先生不缺也不在意,还不如自己缝件衣裳送他呢。」 唐芙说道。 傅毅洺沉着脸,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也不缺衣裳。」 v第四十七章[09.13] 这就是胡搅蛮缠了。 唐芙放下手,瞪他一眼:「你也不缺衣裳,那以后是不是也不用给你做了?」 傅毅洺见她为了王重天跟自己发脾气,委屈的不行,又不敢真的跟她争吵,惹她生气,便靠过去抱着她道:「我就是不想让芙儿给别人缝衣裳……」 唐芙笑着瞥了他一眼,加了两个字:「是别的男人吧?」 傅毅洺本来就是这个意思,自然也不反驳,只是抱着她闷不吭声,醋劲儿大得很。 唐芙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道:「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先生虽然没有跟我定下师徒名分,但我心中却是把他当做自己的师父的。除了你和他之外,我也不会给别的什么男人做衣裳了。」 傅毅洺想到她年幼就失去了父亲,两年前又失去了祖父,如今王重天在她眼中也能算是男性长辈的替代,让她心中有个安慰,便忍下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好吧,就这一件,便宜他了!」 说着却又想起什么,眼中一亮。 「你不知道先生的尺寸,万一大小不合适怎么办?要不还是先不做了,等回头什么时候咱们再去了蜀中再说吧!」 能拖一日是一日,反正他现在不想看见她给别人做衣裳。 于是伸手就要把东西都给她收起来,一眼都不想看见这件已经剪裁成形的不属于他的衣裳。 唐芙却莞尔一笑,按住了他的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不会的,我离蜀前特地给先生量了尺寸,错不了。」 傅毅洺:「……」 他这才得知原来唐芙早就有意给王重天做衣裳了,心中愈发气闷。 唐芙哭笑不得,想不理他继续缝制衣裳,又不舍得他一个人生闷气,到底是先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了,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对我来说阿珺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特地先做了你的,最后才给先生做,阿珺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声音娇糯清甜,让傅毅洺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子瞬间酥软。 唐芙并不是一个喜欢撒娇的人,平日里也很少这样跟他说话,但只要有心讨好,稍微放软些声音,必定就能无往不利。 傅毅洺抱着怀中的香肌软骨,喉头微动,低头吮住了她的唇瓣。 他已经许久没有跟唐芙行房了,但又不想跟她分开睡,所以每晚都忍着身体的躁动,软玉在怀却不能吞噬入腹,那感觉别提多难受了。 如今难得唐芙主动,虽只是为了别的原因哄他,没旁的意思,但傅毅洺却有些忍不住了,吻的越来越深,手掌也探进了她的衣襟中。 唐芙因他的动作嘤咛一声,抬手阻止。 「阿珺,不行……」 「我知道,」傅毅洺道,探进去的手却没有收回,「我不做别的,就亲亲,乖。」 说着再次吻住了她。 唐芙也知道他忍得辛苦,想着他是有分寸的,便任由他去了。 可到最后到底还是被他哄着骗着拉住了手,像那日在温泉中一般,被他带着给他揉一揉。 傅毅洺喘息不定,眉头微蹙,将头埋在她的脖颈里,贪恋地闻着她的发香,喉中时不时的发出舒适的轻哼声。 被他拉着手的唐芙面色涨红,侧着脸不敢看他,只觉得手中滚烫,总忍不住想抽回来,却又收不回来,最后挣扎着小声说了一句:「你快些,我手酸……」 傅毅洺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旋即发出一声轻笑,扶着她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让她平躺下来。 这动作让唐芙有些紧张:「你……你做什么?现在真的不行……」 腹中的孩子还未满三个月,虽然太医说她身体好,胎像稳健,但也不代表就可以行房了。 傅毅洺俯下身来,贴着她的耳畔道:「怕芙儿累着,我自己来。」 一刻钟后,身侧的男人终于停了下来。 他轻轻地揽着唐芙,躺在她身边,一只手犹放在她敞开的衣襟前。 而唐芙仰躺在罗汉床上,身下的衣裙虽整齐,却染了污渍,上半身衣襟大开,大片白嫩的肌肤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着,上面零星散布着一些殷红的痕迹。 傅毅洺起身给她收拾时,见到这番景象眸光又暗了暗,俯身想再一亲芳泽,唐芙说什么都不同意了。 他也知晓她有孕在身,不好闹得太过,吻了吻她便找了身干净的衣裙给她换上,自己也擦洗一番换了衣裳,在她身边重又坐下。 听说女人有孕后身段会变得更加丰满,但唐芙如今月份尚浅,按理说还没到时候才是,可傅毅洺就是觉得她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坐在一旁看着她,眼珠子总忍不住在她身上来回打转。 唐芙被他看得心烦意乱,嗔道:「看什么呢?再看这孩子也还要好几个月才能生下来呢!」 傅毅洺轻笑,猿臂一伸环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也不知说的什么,惹的女子面红耳赤,两人又是笑闹一番,房中欢声笑语自不必提。 转眼间到了年底,辞旧迎新,街上热闹非凡,富贵人家自是锦衣玉食,即便是寒门破户,家里有条件的也都尽量给孩子们剪裁了新衣。 小童们欢喜的在街上跑来跑去,遇到往日里爹娘不舍得给买的糖画泥人撒个娇也没准就能得到,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在这一派欢喜中,本应年底抵达的淮王一行人因为路遇山体垮塌,绕路而行,直到正月十二才抵达京城。 庆隆帝对这个儿子很是宠爱,如今几年才能见上一回,自然不会因为晚了几日就责罚他,反而让他在京中好生休养。 淮王见过庆隆帝后便在驿馆住下,当天就让人去给武安侯府送了一封信。 「上面写了什么?」 唐芙问道。 从知道淮王准备今年回京的时候,傅毅洺就觉得他居心不良,怕是又再打唐芙的主意,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傅毅洺将信递给了唐芙,道:「他说他手上有一样你的东西,想当面交还与你,地点可以由我们定,来武安侯府或是公主府都可以。」 淮王没说这封信要交给谁,因为他知道就算他说要交给唐芙,傅毅洺也一定不会同意,定会提前打开查看。 而他一旦看了信,但凡心中对唐芙有半点怀疑,看到他说有东西要还给唐芙,心中都可能会有个疙瘩。 「我的东西?」 v第四十八章[09.13] 唐芙皱眉:「我从没给过他任何东西!」 「没准是他自己偷的或是捡的呢,」傅毅洺道,「就像当初我捡了你的帕子一样。」 要用这种事来离间他们夫妻可真是一点用都没有,作为一个捡了唐芙的帕子又一直没还给她的人,傅毅洺比其他人更清楚,有对方的东西不一定就是对方给的,也可能是自己捡了偷偷藏起来的。 唐芙本不欲见淮王,但一来淮王这两年纠缠不休,不弄清缘由怕是往后还会深受其扰。 二来他说他手中有她的东西,傅毅洺也怕他去外面胡说,毁了唐芙清誉,所以便决定见他一面,地点就定在武安侯府。 自家府邸中,总归是不怕淮王动什么手脚的。 于是,翌日淮王便来到了武安侯府。 他随行的人不多,总共就只有几个护卫而已,进到院中之后更是一个都没准他带在身边,只让他自己一人前往花厅赴约。 淮王来时便猜到会这样,并没有感到气愤恼怒,面色平静地跟着季南一路走到了花厅。 这次见面双方其实都心知肚明,在京城淮王不能拿唐芙和傅毅洺怎样,同样,傅毅洺和唐芙亦不能拿他怎样,今天他们就只是单纯的见面而已,谁也别想压制谁,谁也别想对对方不利。 「王爷请。」 季南将人带到门口之后伸手做请,待人进去后关上了房门,自己守在门口。 唐芙向来是个守礼之人,倘若没有之前那些纠葛的话,见到淮王她按理该起身施礼的。 但她现在对这个人实在半分好感也无,从他进门口就只淡淡看了一眼,神情冷漠的连一个眼神都不愿多给。 淮王的目光却从进门后就定在了她脸上,直到傅毅洺示意入座,他才短暂地收回了目光。 傅毅洺向来是京城一霸,淮王的身份对别人而言自是高贵无比,对他而言却算不得什么,认真说起来两人还是表兄弟。 庆隆帝有好几位皇子,他当初看其中一个不顺眼还跟那人打过架,把对方揍的鼻青脸肿,事后也不过是被庆隆帝呵斥一番而已。 淮王纵然受宠,也没到他需要逢迎拍马的地步。 何况他看唐芙的眼神让他很是不爽,别说好言相向了,没立刻跟对方打起来已是客气。 「咱们本也没什么交情,那些虚礼就免了,直接说正事吧。」 傅毅洺道:「你说你手中有我夫人的东西,是何物?」 淮王浅笑,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脊背挺直,不像傅毅洺那般坐姿散漫。 要不是唐芙知道他曾经做过何事,单看外表谁不以为这是个谦谦君子呢? 他没有回答傅毅洺的话,也没有把那样东西拿出来,仿佛房中没这个人一般,一双眼睛只看着唐芙。 「唐大小姐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竟是又问出了和两年前一样的话。 唐芙皱眉:「我与王爷素不相识,唐府上下也和王爷没什么往来,两年前于我祖父的灵堂上是我们第一次相见,何谈记得一说?」 「不知王爷手中到底持有我的何物?又为何总是说些模棱两可欲盖弥彰的话惹人误会?当年还……还让人在未凉山上劫持我,试图把我带往陈郡?」 她说完后,淮王片刻无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傅毅洺,眸光微沉。 唐芙说话的时候,傅毅洺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也就是说,对于两年前的事,乃至于灵堂上发生的事,唐芙都事无巨细的对他说过了,所以他一点都不吃惊。 虽然早就猜到他们二人现在感情应该不错,唐芙对傅毅洺或许没什么隐瞒,但当亲眼见证的时候,还是觉得心头微堵。 一个女人,曾经跟别的男人单独见面,还说过一些暧昧不清的话,大部分都会选择避而不谈,不会告诉自己的丈夫,免得夫妻离心。 但唐芙什么都跟傅毅洺说了,丝毫不担心他会多想,不担心他会厌弃她。 这说明她信任他,全心全意的依赖他,也相信他对自己亦是如此。 他们的感情何止是不错,是非常好……好到无话不谈。 淮王不得不承认,这一刻,他心里是嫉妒的。 傅毅洺不愿唐芙与他多说话,再次开口:「王爷就别绕弯子了,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淮王垂眸,压下心中的不快,温声道:「你不记得也不奇怪,毕竟是几年前的事了,当时又只是匆匆一瞥,我……」 「王爷,」唐芙开口打断,「我对你确实半分印象也没有,即便匆匆一瞥也没有,这种话就不必说了。」 淮王眉头微蹙,抬起眼睫,从袖中掏出一支精美的发簪。 「这是你遗落在我这里的,你当真……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为防他伤害唐芙,傅毅洺特地命人将下首的椅子挪远了些,眼下他的位置离唐芙并不近,唐芙一眼看去看的并不真切,也就一时没认出来。 「这是什么?」 她喃喃道。 傅毅洺走过去想将那簪子拿过来,淮王却收回了手,向唐芙的方向走了几步。 傅毅洺立刻站到唐芙身边,将她护在身后,不许他靠近。 淮王也并没有凑过来的意思,只是站在唐芙能看清的地方停了下来,进屋后第一次正眼跟傅毅洺说话。 「我视此物为至宝,这些年一直带在身上,倘若被侯爷拿去毁了,怕是少不得一番争执。」 傅毅洺正欲讽刺他几句,忽见唐芙向前倾身,眸光凝在了那支簪子上。 「这是祖父从前送我的发簪,怎么会在你手里?」 这话等于是承认了东西就是她的,淮王笑了笑,将手收了回去。 「我十九岁那年,奉旨回京探望父皇,后来因为一些琐事,偷偷在京城外逗留了一段时间,没有回到封地。」 「就是在那时候,被有心人利用,派刺客在未凉山上刺杀于我。」 「我毫无防备,奔逃时不慎跌入一处山坳,也因此捡了一条命,没被那些刺客发现。」 v第四十九章[09.13] 「后来恰逢几家女眷到附近游玩,那些刺客不敢惊动旁人,只得暂时隐匿了踪迹,意图等人走后再来寻我。」 「我知道若等她们走了,自己怕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便想出去求救,可是因为滚下山坡时磕的头破血流,失血过多,我实在是没有力气,往外爬了一会就爬不动了,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这时候是一个女孩恰好路过,看到了我,之后又带了人过来,给我上了伤药,还送到附近去医治,我才得以活命。」 「那个人……就是你,你可曾想起来了?」 傅毅洺对于这件事一无所知,淮王曾经逗留京郊未回封地以及被人刺杀他都不知道。 而淮王现在之所以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也是因为事情已经过去太久了,毫无证据,他根本就不怕傅毅洺去外面胡言乱语。 就像当初「傅毅洺谋害程墨」的谣言无法撼动他一样,「淮王曾经逗留京郊」的消息也无法撼动淮王。 唐芙看着他手中那支发簪,似乎是在回忆什么。 淮王以为她经他提醒想起了那件事,笑着说道:「因为身份特殊,我当时实在是无法去感谢你。」 「后来……后来我又一直没有机会进京,即便心中挂念,也无法前来与你见面。」 「我让人去打听你的消息,在知道你是唐家的大小姐之后,本欲向唐家提亲,娶你为侧妃,但那时你已经与程公子有了婚约,我……」 「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就不用拿来骗我了。」 唐芙再次打断。 「王爷既然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自然也知道就算你去提亲,我祖父也不会答应的。」 「我是唐家嫡出的大小姐,纵然唐家门第算不得高,无法和王爷相比,却也不会将我嫁去做妾。」 「何况我祖父一生为官清廉,刚正不阿,也从不参与朋党之争,自然更不愿意卷入皇室纷争,除非是有什么万不得已的理由,否则他是绝对不会将自己的孙女嫁给任何一个皇子的。」 「别说你已经成亲,有了王妃,就算是淮王妃的位置空悬,以正妻之位相迎,他也一样不会答应。」 「你心知如此,所以才未曾前来提亲,而是想要破坏我的婚事,将我直接从京城掳走!如今却还一脸真诚的在我面前说什么曾想娶我做侧妃,真是虚伪至极!」 淮王虽倾心唐芙多年,却从未正经地跟她打过交道,两年前在唐芙是第一次正面说话,如今是第二次。 他印象中或者说幻想中的唐芙应该是个温婉可人的女子,如那日在灵堂时所见一般,身披孝服,冰肌玉骨,睁着一双懵懂而又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我见犹怜。 未曾想今日方知,原来她也有桀骜不驯牙尖嘴利的一面,他不过才说了几句话,就被她毫不留情地拆穿,不留颜面地讥讽。 淮王怔怔地看了她片刻,旋即失笑。 「芙儿果然聪慧,什么都瞒不了你。」 话音落,傅毅洺面色一沉,冷若寒霜。 「我夫人的闺名岂是你能叫的?」 淮王不以为杵,仍旧不理会他,只与唐芙说话。 「不过我在不知道你的身份时,确实曾想过要来提亲,明媒正娶的将你迎入陈郡。只是后来得知你是唐府嫡女,唐老太爷和唐老夫人不可能将你嫁给我,所以才只能作罢。」 「但我想要报恩是真,想要伴你终生也是真,此情此意,绝无半分虚假。」 他如今身处武安侯府,唐芙的丈夫就在她身边,他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丝毫没将傅毅洺放在眼里。 傅毅洺怒不可遏,抬脚就想冲过去揍他一顿,却被唐芙拉住。 唐芙一边拉着他,一边冷笑着对淮王道:「你所谓的报恩就是毁了我的婚事,设计将我逼出唐府,然后再让人羞辱于我,等磨平了我的性子就将我关到你的淮王府,一间小院没名没分地过完一生吗?那王爷只怕是对报恩二字有什么误解吧?」 淮王摇头,耐心解释:「当初用那种下作方法将你逼出唐家确实是我不对,但我也是实在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可我从未想过要羞辱你,更没想过要将你关起来,磨平你的性子。」 「我只是想将你带去陈郡,待日后误会解开,你放下了心结,便与你相伴终生。至于名分,我自然也会给你的,绝不会委屈了你。」 「你或许觉得我用的方法不对,但我对你的一片真心,天地可鉴。」 「天地?哈……」 唐芙嗤笑:「可别打扰天地了,天地没空鉴你这片令人作呕的真心!天下真心若都像你这般,还不如拿去喂狗!」 傅毅洺认识她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听她说出这么难听的话。 他怕她真的动怒,伤了身子,赶忙轻轻拍她的肩背,也顾不得淮王了,一边给她顺气一边柔声哄道:「别生气别生气,你怀着身孕呢,为这种人生气多不值当。」 淮王的脸色在唐芙那句话之后终于变了变,一直挂在唇边的笑容微僵。 尤其在看到傅毅洺小心翼翼的安抚她,当着他的面将她搂在怀里的时候。 唐芙的话却还没说完,继续道:「你说你未曾想要羞辱我,又为何用让你的下人像赶一头畜生一样漫山遍野地驱赶我?以追逐戏弄我为乐?若不是你的吩咐,他们……」 「我没有!」 淮王打断,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让他们等在城外,找机会将你请回去,从未让他们戏弄于你!」 他纵然使了些非常手段坏她婚事,想将她带往陈郡,但从未让自己的下人这般对待她! 他自己都不舍得如此,又怎会让那些下贱的东西作践她? 当初那些人回陈郡复命,因为没能办妥他交代的差事,又在傅毅洺面前露了脸,暴露了身份,他直接就让人杀了,一个没留,也没有询问具体的经过。 在他眼里,只有差事办没办妥的区别而已,过程并不重要。 如今唐芙说起,他才知道那些人竟然曾经如此对待她!难怪她对他会有这么大的敌意…… 「我真的没有让他们这么做,你信我。」 他温声道。 唐芙的态度却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有所好转。 「就算没有又如何?王爷身居高位,总该明白上行下效的道理吧?」 「若不是你这个做主子的对我态度轻慢,举止轻浮,使出诸多下作手段逼迫于我,从不曾真正善待我,你的下人又怎么会会错意,对我诸多羞辱?」 v第五十章[09.13] 「你说你念着我的恩情才会如此,但做这些事前可曾问过我的想法?问过我是不是需要你的报恩,是不是想要跟你去陈郡?」 「你什么都没问,全凭自己一腔意气用事,说白了全是为了你自己的私心罢了!」 淮王料想过今日来定然少不了一些争执,少不了听一些难听的话。 但他以为这些话都会是从傅毅洺口中说出,却没想到自始至终都是唐芙在说。 「以前诸般都是我的不对,是我没有约束好下人,是我让你受了委屈,但我还是那句话,我对你的情意是真的,绝无半分虚假。」 唐芙失笑,眼神轻蔑。 这句话她听着很熟悉,因为傅毅洺也曾对她说过。 可同样的话从傅毅洺口中说出来,她只觉得甜蜜温暖,从淮王口中说出,只让她觉得恶心。 「你根本就不懂何为真情,就不要糟践这两个字了。」 她说道,看向淮王的眼神轻蔑中还带着些嘲讽,直到此时才说出了多年前的真相。 「你手里的簪子确实是我的,但是在我十二岁那年就丢失了。」 「当时我外祖家的一个表姐随父母来京城探亲,见我那簪子好看,便想借去戴一戴。」 「我原本并不想借,但她说晚上就还我,加上她娘也在旁边帮着说话,我不好拒绝长辈,只得答应了。」 唐芙现在回想起这件事,还觉得心里一阵犯恶心。 虽然唐老太爷对唐芙的母亲顾氏评价颇高,但与顾氏的娘家却并不是很亲近。 概因顾氏的父母去后,顾家就成了顾氏的大伯支应门庭,家风也愈发乱了起来。 可两家到底是姻亲,偶尔顾家人以探亲的名义来打秋风,唐家也不好拒不接待,只能硬着头皮招待些日子,等他们自行离开。 唐芙的那位顾姓表姐从小就爱占便宜,每次来都要从她这里拿走不少东西,所以她很是不喜欢她。 那次表姐又拐弯抹角的向她要这支簪子,因为这是祖父送的,唐芙死活不肯松口,任凭她说什么都不给。 可她的姨母见到自己的女儿管别人要东西,非但不阻止,竟还帮着一起要,说是借给表姐戴一天,戴一天就还她。 对方话都说成这样了,又是长辈,她能如何?只得借了。 后来果不其然,表姐这簪子一借走,就不打算还回来了。 她记得那时她们和其他府上的几个女眷一起在未凉山上游玩,表姐估摸着山上人多,她不敢闹事,便当着众人的面说不小心把簪子弄丢了,让她不要责怪。 倘若唐芙当时认了,回府之后自然也不好再向她索要。 可若只是支普通的簪子唐芙也就算了,但那是祖父花重金为她买的,她哪里舍得就这么被人昧下了。 心中不忿加上多年积怨,她没像以往那样忍气吞声,一再强调那支簪子的重要性,非要找到不可。 众人见她十分宝贝那簪子,又听说是唐老太爷送她的,知道意义非同一般,便帮着一起找。 未凉山虽大,但她们刚才去过的地方也没多远,若真是在山上遗失了,应该也不至于找不到。 唐芙心知簪子一定就藏在表姐身上,事情闹大了她不好收场,定会故意将簪子扔出来假装是掉在地上了。 果然没过多久,在远处找簪子的表姐就惊呼一声,将周围人都吸引了过去。 这其中涉及到顾唐两家来往的细节唐芙并未多说,只将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就跳到了最后的结果。 「表姐说她刚才找到了簪子,正想捡起来的时候山坳里去忽然冒出两个流民,一个抢了簪子逃走了,一个被他的下人打晕了。」 「那个被打晕的……想来就是王爷你了?」 淮王先前听她说出那般难听的话都只是面色僵了僵,现在则阴沉的仿佛暴雨前的雷云。 「你撒谎!明明就是你救了我……」 「我没有救你。」 唐芙再次说道。 「我当时根本就不在附近!等听下人告诉我之后知道那簪子是不可能找回来了,所以连去都没去!」 「发现你的人不是我,是我表姐!救你的人也不是我,是其他几个女眷过去之后看你头破血流,觉得为了一支簪子罪不至死,就让人将你送医了。」 「虽然这件事已过去多年,但王爷手段通天,想要查证的话自是不难,真相如何,一问便知!」 「所以,你以为的恩情从始至终就不存在!你所谓的情意也只是你一厢情愿,与我没有半分关系!」 「你这些年的所谓痴情……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淮王想过唐芙或许会为了跟他撇清关系,不承认这簪子是她的。 毕竟她现在已经成了亲,若让夫家知道自己的首饰落在了外男的手里,于名声而言到底不好。 不过这没关系,他来的目的本也不是为了让她承认,而是为了让她想起那件事,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心系于她,一直没有忘记她。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唐芙认下了这支簪子,却告诉了他另一个真相,多年前被他误解的真相。 淮王不愿承认这是真的,可他仔细回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 那时候他未经允许逗留在了京城外,若是被庆隆帝知道了,势必要治他的罪。 所以他隐瞒了身份,一身布衣暗中与人往来。 后来他被刺杀,鲜血模糊了视线,昏迷前只隐约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并未认出那人是谁。 醒来后他怕再次被人追杀,带着伤立刻便离开了,临走前去了一趟未凉山上他出事的那个地方,在月影下看到什么东西在草丛中熠熠发光,这才捡到了这支簪子。 这簪子若是别人不小心掉的,只可能会掉在路上,绝不会掉到山坳下面的草丛里,除非是当时救了她的那个女子掉的,因为只有她靠近过他,曾往那个方向走去。 淮王当即笃定这簪子就是他救命恩人的,于是留了两个人在京城,让他们去查探,白日里谁曾经在这附近丢过簪子。 那两人很快就打听清楚了,然后向他复命,说丢失了簪子的是唐大小姐。 v第五十一章[09.19] 淮王并不认识唐芙,为了将来能认得自己的恩人,知道她长什么样,便又让人回去找人画了一幅唐芙的画像。 就是从这幅画开始,一见倾心,自此难忘。 他知道唐芙当时正是说亲的年纪,很想将她娶回去做自己的侧妃。 但唐老太爷的为人他也是知道的,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嫡孙女跟他这个皇子成婚,而且还是做妾。 何况唐芙还早已有了婚约,与那位自幼便饱读诗书学富五车的程公子订了亲,两人青梅竹马,根本没有他插手的余地,他就是想求庆隆帝赐婚都不行,庆隆帝就算宠爱他,也不会为了他强行破坏臣子儿女的婚事,不然他岂不是成了昏君了? 从那个时候淮王就知道,不用一些非常手段的话,他是绝不可能得到她的。 但京城离陈郡千里之遥,他那时羽翼未丰,无法把手伸得那么长,操纵京城的一举一动,就只能静待时机。 这一等便等到了唐芙成亲前夕,程墨被派往蜀中赈灾。 蜀中连年天灾,匪患聚集,这对淮王来说无异于天赐良机,他又岂会放过? 于是这才有了后面那些事,有了他今日这一趟行程。 可现在,唐芙却告诉他那一切的缘由竟都是假的,是他的错觉!他根本就不是被人救了,而是被人当做偷盗者指认为贼! 他多年以来情意,心中笃定的缘分,都只是他自以为是,是他的幻想而已! 淮王可以接受唐芙不承认那簪子是她的,却无法接受自己数年情思都是一场错误。 他嘴唇紧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发簪,额头青筋隐隐跳动。 之前他一直以为这簪子是唐芙无意中弄丢了的,如今才知道八成是那位顾姓的小姐怕带在身上不妥,便先藏在了草丛里,想等改日再去取,却不想当晚便被他拿走了。 淮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将满腔怒火与羞愤压下。 「事情到底如何我自会去查清的,但刚才我说的话也是认真的。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或是羞辱你,只是逼不得已才想用这种手段将你带到陈郡而已。」 「就算当年的事是个误会,我对你的情意……」 「在王爷眼里什么才算是伤害呢?」 唐芙听到他说情意这两个字就觉得恶心,再次打断了他的话头。 「我当初若真是被你带走了,你可曾想过我的名声?可曾想过就算我去了陈郡,进了你的淮王府,别人会怎么看我?那些议论和指点就不是伤害不是羞辱吗?」 「还有,因为你对我表哥动手,让他生死不明,直接导致我祖父急火攻心不治而亡,我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亲人也没了,这难道不是伤害吗?」 「在你眼中没有对我动刀动枪,没有伤到筋肉皮骨是不是就都不是伤害了?」 面对她的一声声质问,淮王解释道:「我没想到唐老太爷会因此病逝,但程大人明明活着,是他自己隐瞒了自己的消息,才致使……」 「够了!」 唐芙从没像今天这样恶心一个人,觉得对方禽兽不如,没有任何一处可取之处。 「他是隐瞒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没错,但他活下来了那是他运气好!不是你放过他的!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杀了他,如果不是出了意外,他早就已经成了刀下亡魂!当初的死讯也依然会传到京城来,没有任何区别!」 「无论你现在说什么,害死我祖父的罪魁祸首都是你!我虽奈何不了你,却也不会忘了这份仇恨。」 「他日若是有一天你得遭天谴,我定会额手称庆,在城中广施钱粮,庆祝这一普天同庆的喜事!」 竟是当着他的面咒他去死,言语间别说记着他的情意了,没啐他一口已经算是客气。 淮王看了她许久,知晓自己今日的目的半点也没达到,而且可能永远都达不到了。 他扯了扯嘴角,倒也没有特别恼怒的样子,反而笑了笑。 「我现在说什么你怕是都听不进去,罢了,既然你如今厌恶我至此,我也就不多做打扰了,免得你气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他状若随意的一说,傅毅洺与唐芙的心头却倏地绷紧。 唐芙有孕的消息至今没有对外传扬,若非特地打探,是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唐芙一只手被傅毅洺握在手里,另一只手下意识抚上了自己并未显怀的小腹,戒备而又憎恶地瞪着淮王。 傅毅洺揽在唐芙肩头的手则越收越紧,将她牢牢护在自己怀里。 他有一种感觉,淮王或许是知道芙儿有孕才特地请旨回京的。 淮王看着他们戒备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了笑。 「放心吧,我说了不会伤你就不会伤你,只是听闻你怀了身孕,想来看看罢了。」 「我带来的礼物里有很多有助于安胎的名贵药材,都是我特地命人准备的,绝对没有做过手脚,你若不放心可以让人查验之后再用。」 「今日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就此告辞,希望你……身体康健,平安生下孩子。」 说完果然不多做停留,拱手告辞了。 直到房门关上,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唐芙紧绷的身子才骤然松懈下来。 傅毅洺知晓她心里有些害怕,忙安慰道:「芙儿别怕,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有我护着,绝不会让他伤害你的,更不会让他伤了咱们的孩子。」 唐芙点头,靠在他胸前闭上了眼,只觉得这短短不到半个时辰让她格外疲惫。 傅毅洺扶着她去歇下了,等她睡着才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让佩兰守着她,红缨双钺等人守在院子里,自己一骑快马去了公主府。 公主府离武安侯府本就不远,骑马一会就到了。 他不等马匹停稳便翻身下马,将马鞭扔给下人,径直去了正院。 长公主正在礼佛,听闻他来了之后从佛堂出来,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淮王闹出什么事了?」 她知道今日傅毅洺在武安侯府见了淮王,若非是有什么大事的话,他不会这么急着特地跑一趟来找她的。 傅毅洺面色沉沉,走到他身边小声道:「祖母,淮王有不臣之心!」 长公主点了点头,并不吃惊的样子。 傅毅洺皱眉:「您知道了?」 v第五十二章[09.19] 长公主笑着坐了下来:「当然知道,从他出生就知道。身为皇子,都是龙子凤孙,若有机会的话,谁又甘愿将那个位置拱手让与旁人呢?」 「那些碌碌无为的庸庸之辈都尚且想要一试,更何况是淮王这种自幼聪慧,天资过人的?」 「所以,他有这种心思一点都不奇怪,奇怪的是怎么让你看出来了,还如此笃定?」 傅毅洺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将刚才在武安侯府的事情说了。 「他口口声声说之前只是出于无奈才用那种方法想将芙儿带去陈郡,若她去了的话日后会给她一个名分的。」 「可是皇室宗亲,就算是自己的妻妾,名分又岂是他说给就给的?」 「何况芙儿是唐家的大小姐,当初若真是被他带走了,他只能将她藏起来才对,不然将来让人知晓,势必对他不利。」 「他若真是要给她名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将如今皇位上的人取而代之,登上帝位,自己做天下之主。 长公主颔首:「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急着来找我。」 傅毅洺眉头紧拧:「那咱们该怎么办?祖母?」 「怎么办?」 长公主轻笑:「还能怎么办?像以往一样提防着也就是了,没别的办法。」 「可是……」 「珺儿,」长公主道,「你向来聪慧,但相比起淮王,还是差了些火候,性子不够沉稳,今后需多加磨砺,遇事不要冲动才好,不然早晚有一天……是要在淮王手里吃大亏的。」 傅毅洺一怔,不明白长公主为什么忽然说这样的话。 「孙儿愚钝,还望祖母明示。」 他施礼道。 长公主叹了口气,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来。 「我之前就与你说过,淮王此人生性谨慎,谨小慎微,又自幼聪颖绝伦,深得陛下喜爱,但你显然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傅毅洺:「祖母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淮王就算因为见到了芙儿而略有松懈,也万不会在你面前不小心失言,犯下这种错误,让你发现他背后图谋。除非……他是有意让你知道的,或者说不在意被你知道。」 傅毅洺面色一沉:「他就不怕我告诉陛下吗?」 「告诉陛下?你有何凭证就告诉陛下?凭他当着你的面说要给芙儿一个名分吗?」 那岂不是要把唐芙牵扯进去,将之前发生那些事全部公之于众? 傅毅洺是绝不可能这么做的。 他将唐芙视若珍宝,若是真想告诉庆隆帝,定会想别的法子,但无论是什么法子,他都没有证据,只能空口进言。 「无凭无据污蔑皇子,这可是重罪,一个弄不好还会被陛下认为你是有意挑拨他与淮王的父子之情,以及淮王与诸皇子的兄弟之情。」 「离间皇室亲情,这个罪名你担不起,也承受不起陛下的雷霆之怒,何况陛下这些年对咱们祖孙俩虽然诸多恩宠,心底里却也带着一些顾虑,这点你是知道的。」 「届时说不定扳不倒淮王,反倒让陛下认为咱们有什么异心,得不偿失。」 傅毅洺垂眸,放在膝头的拳头渐渐握紧,面色不忿。 长公主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说起来这也不是你的错,毕竟淮王很早就离京了,你那时也还小,与他不熟,对他自是不了解,加上你也算是陛下宠着长大的,难免心气高,不把他放在眼里。」 「可是你要知道,他与陛下毕竟是亲生父子,而且还是陛下最宠爱的幼子,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在你们二人之间,陛下是肯定是会选择相信他的。」 「所以,你一定要沉住气,切忌轻举妄动,不然很容易着了他的道。」 傅毅洺知道长公主是为了他好,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孙儿知道了,以后定会谨慎小心,不再轻敌。」 长公主点头,笑道:「如今我还活着,还能帮你拿个主意,以后我若是不在了,你……」 「祖母!」 傅毅洺立刻打断:「您定会长命百岁的!我还等着将来我的孩儿长大了和他一起孝顺您呢!」 长公主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好好好,祖母等着你的孩儿长大,等着你们一起来孝顺祖母!你和芙儿啊最好多生几个孩子,这样就能多几个人来孝顺祖母喽。」 祖孙俩又说了一会话,长公主问了些唐芙的近况,叮嘱傅毅洺好好照顾她,为了让他早些回去陪伴唐芙,没像往常那样留他用饭,过一会就催着他走了。 临走前她拉着傅毅洺的手道:「回去不要再跟芙儿提起淮王的事了,让她安心养胎,不要多思多虑,不管淮王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如今既然已经嫁到了咱们侯府,那就是咱们侯府的人了,你这个做丈夫的自然是要护她一世平安的,我这个祖母也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更不会让人欺负了她。」 傅毅洺听出了她话中深意,怔怔问道:「祖母,您……是打算做些什么吗?」 长公主笑了笑,目光深远。 「祖母刚才跟你说,你与淮王,陛下定然与淮王更亲近些,因为他们才是亲生父子。」 「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而是件好事。因为无论如何,你都姓傅,而淮王……他姓赵啊。」 傅毅洺愣怔片刻,旋即恍然,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孙儿明白了,多谢祖母指点!」 长公主拍了拍他的手背:「去吧,芙儿还在家等你呢。」 傅毅洺点头,转身离开了。 唐芙被淮王恶心的着实不轻,这一觉睡的也并不是很安稳,傅毅洺走后没多久就醒了,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发呆。 傅毅洺回来时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正准备掀开床幔,里面的人却听到动静,自己坐起了身。 他赶忙过去拉了她一把,亲手将她扶起来,坐在她身边道:「我吵醒你了?」 「没有,」唐芙歪着身子靠在他怀里,「早就醒了,在想些事。」 v第五十三章[09.19] 「……什么事?淮王吗?不用想了,他过些日子估计就要离开京城了,以后咱们不跟他打交道就是了。」 唐芙摇头:「不只是他,还有别的。」 别的? 「什么?」 唐芙稍稍坐直身子,道:「我先前一直以为可能真是我在什么场合见过淮王但是不记得了,今日才知……一切缘由竟都是那支簪子引起的,心中后悔,当日为何要将那簪子借出去,更后悔没有早日跟顾家断了往来,也就不会出这些事了。」 傅毅洺蹙眉:「这怎么能怪你呢?若只是你那表姐开口,你拒绝了也就是了,可你那姨母不仅不约束自己的女儿,还帮着一起向你索要,要不来就说借,你一个晚辈,才十一二岁,如何拒绝?别说你了,就算是唐老太爷或是老夫人当时在场,怕是也不好不借。」 「何况两家人是否往来也不是你能做主的,顾家与你们唐家是姻亲,连唐老太爷都挡不住他们上门打秋风,你又能怎么样呢?」 「我知道,」唐芙道,「我不是自责愧疚,只是有些后悔。」 「倘若早知有今日之事,当初就是跟顾家撕破脸,拼着被扣上个不敬长辈的名声,也绝不把那簪子借出去。」 「可惜……谁也无法预知后事,也无法料到……一支簪子竟引起这么大的误会。」 而最让唐芙觉得委屈又难过的是她在这件事中其实自始至终都未出面,却莫名其妙的受到了这种牵连。 傅毅洺也觉得她着实有些倒霉,不想再提淮王,便问她:「说起来我也差不多是你十二岁时候认识的你,后来因为关切,时常让人注意你和唐家的动静,并未见你们府上与顾家有什么往来了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两家彻底生分了?」 唐芙眸光微沉,点了点头。 「就是我那支簪子丢了之后不久的事,我那位表姐趁着程表哥来我们府上找祖父的时候,打扮成我的模样,试图……」 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实在是不想提那段经过,就直接跳了过去。 「最可气的是我那姨母,竟帮着自己的女儿行事,故意将我支走,绊住了我。」 「后来事发,我们才知道原来他们那趟进京,本就没安好心,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表哥才来的。」 「姨母想给自己的女儿找一桩好婚事,但以当时顾家的境地,是寻不到什么她看得上眼的人家的。」 「她之前进京的时候见过表哥几回,觉得他一表人才,又听闻是祖父亲自教导出来的,在京中颇有才名,他日定能蟾宫折桂,便将主意打到了他身上。可惜最后没能得逞,被常管家发现了,告到了祖父面前。」 「祖父大怒,当即便将顾氏母女赶出了家门,今后不许他们登门一步。」 「顾家做出这种丑事,又被抓住把柄,也不敢再来,所以从那以后两家才算是彻底断了往来,不再打交道了。」 但唐芙怎么都没想到,在这之前,她的表姐就给她埋下了隐患,让她在多年后还遭到了牵连,经历了种种波折。 傅毅洺眉头拧的死紧,要不是那顾氏母女现在不在跟前,他没准要让人将他们带下去好好收拾一番。 不过现在不用他动手,想来这母女俩也不会好过。 淮王得知了当年事情的真相,定然会让人去查证。 一旦让他查出当年真的是那顾姓小姐趁他昏迷之际污蔑他为贼人,以他的脾气,绝不会放过她。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她们自作自受,傅毅洺一点不为她们担心,也没用这件事去打扰唐芙,在她面前没提起半句。 他笑了笑,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既然已经断了往来,那就别去想他们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芙儿只要安心养胎,顺顺利利的生下我们的孩子就好。」 「今日天气不错,我刚从外面回来觉得不是很冷,不如我们去花园走走可好?」 唐芙看了看窗外,见天色果然不错,点了点头:「好。」 说完便由傅毅洺搀扶着向花园走去,渐渐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淮王来京途中故意伪装成因为意外而耽误了时间,就是算准日子,知道唐芙在身孕未满三个月的时候不会轻易出门,所以他晚些到达,想将自己逗留在京城的时间也往后顺延,以期能多见唐芙几次,哪怕知道即便如此希望也很渺茫。 正月十五,京城像往年一样举办了灯会,热闹非凡,几乎家家户户都出门赏灯了,城中万人空巷。 淮王一直让人盯着武安侯府的动静,果不其然,一整晚都没见唐芙出来,只有一些被准了假的下人欢欢喜喜的上街赏灯。 他坐在一家酒肆的二层,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枯坐一夜,也未能见到自己想见的人。 「王爷,您都守了一宿了,回去歇会吧?」 下人劝道。 这明摆着是武安侯提防着他们王爷,怕他们王爷伤了傅夫人和她腹中孩子,所以不让她出来,就算等再久又怎样呢? 估摸着只要他们王爷还在京城,那位夫人就都不会出门。 淮王没有理会他,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缓缓地喝了下去,看着原本已经寂静的街道随着天亮又渐渐热闹起来,许久才放下杯子站起了身。 「收拾行装,明日启程回陈郡。」 下人一惊,猛地抬起头来,想要问什么,但见他面色笃定,心意已决,最终还是闭上了嘴,什么都没说,应诺一声退了出去。 当日,淮王便进宫向庆隆帝辞行,说自己准备离开了。 藩王进京不能久留,来之前就会定好哪日抵达哪日折返,淮王也不例外。 两年前他进京那次逗留的时间有些长,加上距离现在相隔的时间也短,许多人对他频频回京感到不满,明里暗里的想办法缩短他这次可以在京城逗留的时间,最终给他定下的时间是让他年前到,过完十五便离开。 庆隆帝虽然宠爱他,却也不好太厚此薄彼,为了他跟朝臣争执,便同意了。 但淮王觉得这时间不合适,才故意拖延,前几日才抵达京城。 虽然按照之前的旨意,他这两日就该离京,但只要他愿意,大可过半个月再说,毕竟他到的晚了,时间也可以相应的顺延一些。 可唐芙告诉他的多年前的那个真相,让他这趟行程成了一个笑话,竟然不知自己还有什么理由留在这了。 下人或许以为唐芙是被傅毅洺拘着才不能出来,但他知道,她许是自己不愿出来。 她知道他是为她而来的,她不想见他,所以故意躲在武安侯府,免得被他在街上「偶遇」。 庆隆帝得知淮王要走,自是不同意,说他到的晚了,等月底再走不迟。 淮王却坚持,说规矩不可废,虽然他到的晚,但也不好拖延离京的时间,授人以柄。 庆隆帝起先仍不肯答应,后见淮王坚持,这才准了,又赐了许多奇珍异宝下去。 v第五十四章[09.19] 淮王前后在京城待了数日便又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 他带着自己的人马一路向陈郡而去,途中经过一处名为朝露山的地方,稍作停留。 唐芙那位顾姓表姐名为顾蓉,早已经嫁了人,丈夫是个秀才,几个月前因为一场意外坠下山崖死了,顾蓉也就因此成了寡妇。 她年纪轻轻,岂肯就这么在内宅里守着丈夫的灵位度过余生,死了男人没多久就闹着要回娘家改嫁,近来正让自己的母亲帮忙物色合适的人选。 前些日子她娘找人算了一卦,说她虽然眼下状况凄惨,但很快便能遇到贵人,从此必定大富大贵,一飞冲天。 她娘花了大价钱才拜托这位高人帮着测算了「天机」,让她们今日到朝露山来,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就能找到机缘。 顾蓉不信鬼神,觉得她娘是被人骗了,但死马当活马医,钱都花了,也不在乎多往这里跑一趟,便一大早就赶了过来。 两人沿着山路乱转,经过一条河边的时候,顾母忽然发出一阵惊喜的呼声,小跑两步走了过去,从地上捡起一物。 「这么好的簪子,也不知是谁丢在这里了?」 说着就要藏到自己袖中,免得被人发现找过来向她讨要。 顾蓉却觉得这簪子莫名有些眼熟,抓住了她母亲的手,拿过来仔细看了看。 「哎呀快收起来!」 顾母道。 「丢了簪子的人肯定会回来找的,若是让人看到了,小心管你要回去!」 「娘,等等,」顾蓉没有还给她,「您看这簪子……跟表妹那支像不像?」 「表妹?哪个表妹?」 「唐表妹啊,京城那个,特别小气!当初我向她借这簪子,她死活不允,还是娘你开口,才帮我要来的。后来我把这簪子弄丢了,她还发了好一通脾气,给我脸色看呢!」 顾母仔细回忆一番,旋即恍然。 「我想起来了!你别说,这簪子……跟她的还真像!」 顾蓉点头:「不过一支簪子而已,丢了也就丢了,谁想到她发那么大的脾气,竟然在未凉山上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发作起来!害我被人好一阵议论,那些小姐回去后都不跟我往来了……」 虽然她因为程墨的事情被唐家厌弃了,但如果能跟京城的其它高门大户攀上关系也是可以的。 偏偏那回唐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下了她的脸,她原本就门第不高,这回更被诸人嫌恶,不与她打交道了,自然也就不可能再挤进京城的贵女圈,只得老老实实寻了个寻常人家嫁了。 谁知那短命鬼丈夫还没让她享什么福就死了,让她成了寡妇! 顾蓉有时想想,总觉得自己今日这般境地都是唐芙害的。 顾母撇了撇嘴,提起唐芙也很是不屑。 「跟她娘一样长了一张狐媚子的脸,要不是命好托生在了唐家,指不定就是那妓馆里的娼妇呢!」 说完才觉得这话当着自己女儿的面说不大合适,赶忙啐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当年你丢了一支簪子,如今又捡到支一模一样的,可见是你的就是你的,怎么也跑不掉。说不定你的好运道也像这簪子一样,要回到你手里了呢!」 她联想到自己找的那位大师说的话,更加坚信自己的女儿会遇到贵人。 顾蓉因这簪子也有些动摇,觉得母亲说的或许没错。 天大地大,怎么就这么巧让她捡到了一支跟当初一模一样的簪子呢?这不正预示着属于她的要回到她手里了吗? 顾蓉抿唇轻笑,正准备将这簪子收起来,远处忽然出现一队人马。 有人眼尖,一眼看到她手中簪子,立刻跑了过来 顾蓉心中一惊,下意识要将这簪子藏起来,却已经来不及,被人看到了。 那人上前道:「这位夫人,这支簪子是我家王爷遗失的,还请夫人归还。」 王爷? 顾蓉与顾母同时一怔,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出了惊讶之色。 「哪位王爷?」 顾母问道。 「淮王殿下,」那人答,「还请夫人速速将这簪子还我,这是我家王爷的救命恩人遗失的,王爷多年来一直在靠这支簪子寻找恩人踪迹,若是不能将簪子带回去,我等都要人头落地,还请夫人不要为难我们。」 顾母一听,眼中骤然一亮。 她之前去过京城,特地了解过京城那些高门大户的人家,对这位皇子也有所耳闻,知道他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子,地位仅次于当今太子。 顾蓉心中也是突突的一阵狂跳,脑海里无端冒出母亲跟她说过的「贵人」两个字! 果然,她的贵人来了! 她原本错过的,本该属于她的好运道,好姻缘,都要回来了! 两人委婉的表示了这簪子就是他们当年遗失的,下人一脸不信,不用开口也能看出来是将他们当做了骗子。 但她们坚称簪子就是他们的,还说出了当初遗失簪子的时间和地点,下人这才带他们去见了淮王。 顾蓉与母亲一道来到一处位于半山腰的凉亭,只见亭中坐着一男子,丰神俊朗,衣饰不凡,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他坐在亭中,见到来人后微微抬眼,目光落在了顾蓉身上。 顾蓉原本正在打量他,见他看向自己,羞怯地低下头去,垂眸施礼:「妾身见过王爷。」 声音腻的仿佛手中抓着一条泥鳅的感觉,黏答答滑溜溜,让人直起鸡皮疙瘩。 淮王神情不变,向她伸出了手。 顾蓉还以为他知道自己是他的恩人,要拉她的手,面色羞红,缓缓抬起手臂,欲将自己的手放入他掌心。 谁知原本神色淡淡的男人却眉头一皱,鲜见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v第五十五章[09.19] 「簪子,还我。」 顾蓉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忙将藏于袖中的簪子递了过去,满脸尴尬。 淮王将簪子收了回去,怔怔地盯了半晌,不言不语。 顾蓉原以为他会问自己什么,哪知道他却一声不吭。 她等不及,又怕错过这个机会,便主动开口道:「王爷,这发簪……原本是妾身的,不成想,机缘巧合竟被王爷捡了去。」 淮王这才缓缓抬头,道:「你说……这簪子是你的?」 「是,」顾蓉点头道,「这簪子是妾身年少时佩戴的,丢了有些年头了,妾身也没想到……竟会在王爷手里。」 她说话时有意觑着淮王的脸色,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可惜淮王神色淡淡,并没有露出惊喜或是感激的神情,而是问道:「可这簪子明明是本王多年前在京城附近捡到的,此地距离京城数百里,你又怎么会把簪子丢在那里?」 顾蓉一听京城二字,就知道和当初的事对上了,笑道:「妾身虽然并不住在京城,但是却有门亲戚在那里,当年是进京探亲,才不慎将这簪子遗失了。」 淮王:「……你是在哪里遗失的?」 「未凉山!」 顾蓉忙道,还仔细说了当时发现淮王的位置,正是那处山坳附近。 淮王的脸色却仍旧不见欢喜,反而愈发阴沉,看着那簪子又不说话了,让顾蓉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顾母见气氛僵了下来,觉得自己女儿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一个劲地给她使眼色。 奈何顾蓉根本没看懂,她只得自己说道:「我女儿当时去未凉山游玩,在山上看到一个头破血流的年轻人晕在路边,眼看就要死了。」 「她自小就心地善良,赶忙让人将那年轻人带去送医,不想自己却无意间丢失了最心爱的簪子,为此难过了好几天呢。」 说完又看自己的女儿:「是不是?」 顾蓉忙点头:「对对对,不过人命关天,跟一条性命比起来,簪子就算不得什么了。」 淮王扯了扯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容。 但他低着头,顾氏母女只看到他笑了,没看到他眼中汹涌的暗潮,还以为对方总算相信顾蓉就是他当年的救命恩人了。 哪知淮王下一刻却道:「可我刚从京城过来,这次进京时候无意听说这簪子是唐大小姐的,怎么现在……又成了你的?」 顾氏母女面色一僵,一时间谁都没敢说话。 但那件事已经过去多年了,而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此刻她们也不好再反口说出当年的事实,便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试图蒙混过关。 顾母嗨了一声道:「我们刚才说的那门亲戚就是唐家!」 顾蓉在旁应声:「是啊,王爷所说的唐大小姐正是我的表妹,她娘是我的姑母,早年间嫁去了京城,生下表妹之后便去了。」 「姑母膝下只有表妹这么一个女儿,唐家那位老夫人又是唐老太爷的续弦,不是她的亲祖母,我们担心表妹在唐家过不好,便经常去探望她。」 「表妹与我关系极好,亲如一家人,时常送我些东西,这簪子就是她当初送我的,谁知我才戴了一天就弄丢了,浪费了表妹的一番心意,很是过意不去呢。」 「她送你的?」 淮王轻笑。 顾蓉怕他不信,又指了指自己头上正戴着的一支簪子:「是啊,不止那支,我头上这支也是她送的。还有这耳坠子,都是表妹送的。」 「我记着我们姐妹的情谊,这么些年一直没舍得将这些东西丢掉,时常取出来戴呢。」 淮王看着她手上的发簪和耳朵上的耳坠,脸上笑意渐渐消失,沉声道:「摘下来。」 「啊?」 顾蓉一怔,没反应过来。 淮王见她不动,唤了自己的下人。 下人领命,立刻上前要将顾蓉头上的簪子和耳坠取下。 顾蓉一惊,下意识反抗起来。 顾母也吓了一跳,上前想要护住自己的女儿,却被人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卸下了头上的首饰,一件没留,鬓发散乱,狼狈异常。 等那些下人卸下首饰离开之后,她才得以靠近,将已经懵怔的女儿抱进怀里。 「王爷,您这是何意?我们母女若是有得罪之处您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羞辱于人!」 她抱着顾蓉说道。 淮王却并未理会她,而是看着那些钗环。 「哪些是她的?」 顾母不解,面露茫然,就听淮王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们,哪些是芙儿的!」 声音里已是掩饰不住的恼怒,面色沉冷,青筋浮动。 顾蓉吓得一哆嗦,忙道:「就那两样,就那两样是她的,没有别的了!」 淮王这才收回目光,将她刚刚所说那两样从桌上拿了起来,掏出帕子仔细擦拭,边擦边道:「你不配戴她的东西。」 顾蓉险些哭出来,哆哆嗦嗦地道:「这都是表妹送给我的,我……」 「送你?」 淮王手上动作一顿,再次抬头,拿起最开始他们在河边见到的那支簪子。 「别的也就算了,这是唐老太爷特地买来送给芙儿的,她珍视异常,自己宝贝着还来不及,又岂会送给你?」 顾蓉听他连这簪子的来历都知道,心下一沉,愈发不敢说话了。 淮王冷笑一声:「私藏芙儿的东西,污蔑我是贼人,如今还敢以恩人的身份自居,你好大的胆啊!」 v第五十六章[09.24] 顾蓉面色煞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王爷,王爷饶命啊王爷!我当初不认得您,才一时糊涂趁您昏迷时候说了那些胡话,若是……若是知道您的身份的话,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边说边给他磕头,生怕他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顾母见当年事情已经全部被淮王知晓,瞒不下去了,只能跟着磕头认罪,同时心里一个劲的埋怨唐芙,怪她成了亲还和外男不清不楚,把这淮王勾的魂都没了,如今竟为了多年前的事大发雷霆。 淮王不想再跟她们母女说话,对身旁下人道:「带下去,处理干净。」 顾氏母女大惊,顾蓉挣扎哭喊道:「王爷!当初若不是我发现了您,您说不定已经死了!我冤枉您纵然不对,但也算是救了您的性命啊!」 淮王冷声道:「当时芙儿要找这簪子,诸人都在四处寻找,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发现本王,而别人……不会污蔑本王为贼。」 说完再不给她们解释的机会,让人把她们带了下去。 下人把这母女俩带走之后,淮王又在亭中坐了一会儿,看着原属于唐芙的发簪和耳坠出神。 他伸手在那几样首饰上抚了抚,喃喃道:「芙儿,我的救命恩人必须是你,只能是你,不然……我这些年的情意,岂不真成了一场笑话?」 亭外一阵微风拂过,片片雪花悠然而落,淮王将这些东西收好,贴身放入怀中,再次启程。 当日,顾氏母女于朝露山上「偶遇」劫匪,被人抢走了身上的钱财和首饰,身中数刀,最终惨死,尸体被丢入山崖之下,又被大雪遮盖,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 而那队劫匪早已不知所踪,遍查不到,久而久之,官府也就将这桩案子放下了,没人再提起。 唐芙因为身怀有孕,已经将近两个月没出过门。 傅毅洺原想在正月十五上元节这日带她去逛灯会,但因为淮王在京城,唐芙心有顾虑,便没有去。 还好淮王这次没在京城待多久,三四天就走了。 正月十八,距离上元节已经过去三天,淮王昨日前脚刚走,傅毅洺今日后脚就要带唐芙出去玩。 唐芙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天色,道:「改天吧,今日都这么晚了,就别出去了。」 白日里傅毅洺有事出门了,晚饭时分才回来,现在又说要带她出去,太辛苦了。 傅毅洺却摇了摇头:「就是要晚上出去才好,如今上元节刚过完没多久,晚上时不时还有人放灯,等再过几日可就真没有了。」 唐芙这才明白原来他是想带她赏灯,为了不辜负他的好意,便与他一起出门了。 如今唐芙是双身子的人,傅毅洺格外谨慎,没像以往那样带着三两护卫出门,而是带了大队人马,将马车团团围了起来。 那马车也和以往不同,四角都挂了精致的琉璃灯,车顶上垂下层层珠帘,也不知是用什么珠子穿成,将马车围成一圈,灯光折射在上面,流光溢彩,看上去就像整架车就是一盏会行走的灯一般。 唐芙有些诧异的看向傅毅洺:「这是……」 傅毅洺咧嘴一笑:「特地为你准备的,喜不喜欢?」 唐芙轻笑,点了点头。 如此精美的车架,还是夫君为自己特地准备的,哪个女子会不喜欢? 她在傅毅洺的搀扶下上了车,一路向城中驶去。 奢华的车架,严密的护卫,引得路人频频围观。 有人认出马车上武安侯府的徽记,便猜出了车中是谁,议论纷纷。 唐芙嫁给傅毅洺后,许多人都不看好,而两人成亲后在京城待的时间又少,也无从让人探究他们夫妻感情到底如何。 不少人都觉得傅毅洺只是看上了唐芙的容貌,新鲜劲过去了也就腻了,他日必定三妻四妾,将唐芙当成个摆设。 特别是这几个月唐芙关在府中都没出门,连上元节的灯会都没参加,就更让人觉得她是受到了冷落,日子不好过了。 但谁想到,今日武安侯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地带她出来了,还准备了这精美的车架,把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车中,像个玉人儿似的捧在手心里。 「说不定里面坐的不是武安侯夫人呢。」 有人猜测道。 「武安侯与侯夫人都成亲近一年了,要是真这么宠爱她,怎么平日里不见如何,今日却这般宝贝了?」 「不可能,」立刻有人反驳,「我亲眼看着这车架直接从武安侯府出来的,近日可没听说武安侯纳了什么妾室,抬进去什么新人,除了武安侯夫人还能有谁?」 众人猜测着,马车却并未停留,也未掀起帘子,一路直接来到了城中一座三层高的酒楼。 这家酒楼紧挨着玉成河,是有名的观景楼,上元灯会时一桌难求,尤其是靠近河岸的一面,因为大家都爱在这里看河灯。 可眼下上元灯会都已经过了,就算来了也只能看看河水而已,晚上还没有白日里好看,也不知他们为什么要来到此处。 马车停稳,傅毅洺先行下车,将唐芙抱了下来。 唐芙本就生的貌美,怀孕后不仅没有憔悴,还更添了几分妩媚,此刻在灯光的映照下,更加光彩照人,艳丽夺目,与傅毅洺站在一起,宛若一对璧人,让路上许多围观之人都晃了眼,只觉得不可逼视。 沈世安早已等在了这里,见两人下车,迎了上来,恭敬施礼:「嫂子。」 唐芙回礼,看看沈世安,又看看眼前的高楼,心中越发觉得今天这趟行程不简单,不然傅毅洺带她出来,没必要叫上沈世安一起,也没必要来这里。 她茫茫然地跟着上了楼,在三层位置最好的一间包间里坐了下来。 「阿珺,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啊?」 她坐下后问道。 傅毅洺笑着对她眨了眨眼:「待会你就知道了。」 说着让人上了茶点,沈世安则在将他们带上来之后就又消失了。 两人在房中坐了一会儿,任凭唐芙怎么问,傅毅洺就是不告诉她。 直到沈世安再次出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他这才站起身,拉着唐芙走到窗边。 几乎就在唐芙站到窗边的同时,玉成河的上游忽然炸起了一朵烟花,远远的,如同夜空中转瞬即逝的一颗星星。 大周虽富足安定,但烟花的产量并不高,寻常百姓唯有逢年过节时才能趁着豪门大户放烟火的时候看一看。 v第五十七章[09.24] 如今年节已过,连正月十五也都过去了,百姓哪想到还会再看到烟花。 街上短暂的发出了一声惊呼,随着第二多烟花升空,这惊呼声越来越多。 那烟花一路未停,从玉成河的上游一路放了过来,由远及近,又由近至远。 唐芙脸上满是惊喜,唇角不自觉地漫上了一股笑意,眼中映照着烟花的璀璨光芒。 「阿珺……」 她喃喃地唤了一声,想靠到他的怀里,又因站在窗边,唯恐被外面的人看到,只能悄悄拉了拉他的手,告诉他自己的欢喜。 就在这时,窗外又是一阵喧闹。 唐芙循声望去,只见烟花渐渐消失之后,一条灯河却顺着玉成河的河水蜿蜒而下,如同从天幕倾泻而来。 这些河灯共有七色,不知为何竟在河面上有序的排列着,并未掺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起初远看还不显,当河灯越来越多,渐渐拉出一条长线的时候,便如同一道霓虹在眼前铺展开来,由高处望去更是美不胜收,仿佛置身仙境。 唐芙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抬手捂住了唇,眼中渐渐漫上了泪光。 这是傅毅洺为她准备的,原来他消失了一天,就是去做这些事了…… 他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府里憋坏了,为了让她开心,为了给她一个惊喜,就精心准备了这些。 傅毅洺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落到女孩的脸上,在她耳边小声问道:「芙儿可还喜欢?」 唐芙点头,鼻音浓浓:「你怎么做到的?」 傅毅洺笑了笑,指了指河面。 「我让人在河里每隔一段距离就钉一根桩子,然后拉上绳子,将河面分为七道,再让人在上游按照不同颜色将这些河灯放下去,它们自然就不会乱了。」 说着捏了捏她的掌心:「我是不是很聪明?」 唐芙失笑,嗯了一声:「阿珺是天底下最聪明的!」 说话时眼眶微红,瓮声瓮气的。 傅毅洺趁着外面的人都在看那条灯河,飞快的在唐芙面颊上吻了一下。 「我做这些是为了让芙儿高兴的,芙儿可千万别哭,不然我就白费力气了。」 唐芙知道,将眼泪憋了回去,重重地点头:「我很开心!」 傅毅洺摸了摸她的头,带她继续观赏河灯。 灯河很长,几乎布满了视线所及的整个河道,当最初顺流而下的河灯漂至视线尽头的时候,又有几盏孔明灯从远处缓缓升空。 起初只是一两盏,后来越来越多,且也是七种颜色,看上去就像是这条落于凡间的霓虹又化作点点繁星,回到了天上似的。 这一晚,玉成河岸边的惊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京城的百姓们纷纷围拢过来,河岸两旁比上元灯会时还要热闹。 唐芙站在窗边失了神,久久未曾眨眼。 她知道,今晚的璀璨烟花,霓虹灯河,漫天繁星,将会牢牢地刻在她的心里,成为这一生都不会忘记的美好回忆。 而她心爱的丈夫,更是这回忆的源头,将会伴她一生,白首到老,恩爱不离。 傅毅洺与唐芙在楼上观灯的时候,沈世安则在外面亲自帮忙坐镇指挥,免得出什么乱子。 随着河灯渐渐从上游漂下,永成河周围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 有那头脑聪明的货郎担着扁担就来卖东西了,瓜子花生,干果点心,甚至是上元节时没能卖完的花灯,什么都有。 有几个货郎十分大方,买东西就送面具,因此生意特别好。 尽管那面具粗制滥造,但花同样的价钱能多得一样东西,何乐而不为呢。 沈世安起初一直在忙碌着,待人群渐渐聚拢之后,看了看四周,然后勾唇一笑,顺手从一个货郎那里买了些花生瓜子,拿了个猴子面具,一转身拐入了一条巷子。 巷子的角落里堆着几个箩筐,其中一个里面藏着一身衣裳。 他飞快地脱下身上的外袍,换上箩筐里装的另一件,然后戴上面具,又走出了巷子,混入人群。 没过一会,有两个永平侯府的下人进了这条小巷,前后查看一番没找到人,额头顿时出了一层冷汗。 「一眨眼的功夫世子跑哪去了!」 「都怪你!刚才去看什么烟花河灯,现在好了,世子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溜了,回去不定怎么被夫人责罚呢!」 「说的好像你没看一样?要罚也是咱俩一块罚,谁都跑不了!」 先前那人说到,气愤地踢了路边的箩筐一脚。 箩筐应声倒下,一件熟悉的衣裳从里面露了出来,那人拿起看了一眼,气的跺脚。 「世子这是有备而来啊!衣裳都换了,上哪儿找去?」 沈世安换了衣裳之后并没有着急走,而是不紧不慢地混在人群里继续赏灯。 如此美景,难得一见,就这么错过了岂不可惜? 他沿着河岸慢悠悠的走着,找了个位置好的地方,懒懒地倚在一株树干上看着河灯从上游缓缓漂来。 傅毅洺为今日之事准备了许久,特地联络好两岸商户清空了河道,还准备了成千上万的花灯,只为博美人一笑。 沈世安最初得知的时候还嘲笑过他,说他不成亲则已,一成亲就成了个妻奴,在唐大小姐面前一点往日的气性都没有了。 傅毅洺直接回了一句:「我心甘情愿,要你管?」 当真是堕落的欢欣雀跃,甘之如饴。 沈世安无语,之后想想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笑话他。 v第五十八章[09.24] 人家好歹有美相伴,他却连个可博之一笑的美人都没有。 沈世安轻叹一声,正自怜自艾的时候,忽觉一双视线投在了自己身上。 他顺着那视线望了过去,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长的颇为清秀,见他看过去赶忙将视线挪开。 他笑了笑,心想自己这般盛世美颜真是人见人爱啊,走到哪都免不了被人多看几眼。 正暗自得意的时候,忽想起不太对劲,他明明戴着面具呢,这姑娘上哪看他的容貌去? 难道仅仅是看身形,便知他定然英俊潇洒,伟岸俊逸? 沈世安忍不住又看了那姑娘几眼,却见对方竟然大着胆子走过来了。 他挑了挑眉,好奇地看着这女孩。 女孩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小声问了一句:「是你吗?」 啊? 沈世安一脸莫名。 再看这女孩虽然穿着粗布衣裳,裹了一件十分普通的棉布斗篷,但行为举止间却不像是市井小户出身,那斗篷后面微微鼓起,腰间隐隐露出一截包袱的绑带,竟似是……离家出走? 他看她身后,果然一个下人没有,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了。 这莫不是把他错认成她的情郎,要跟他私奔吧? 沈世安赶忙摇头:「小姐认错了人。」 虽然面具没摘,但只要开了口,对方应该就会知道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那女孩却仍旧没有离开,怔怔地看了他片刻,似在确认什么,最后才无奈地笑了笑:「抱歉,打扰了。」 「无碍。」 沈世安道,目送她离开了。 他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又看了一会河灯之后才转身离开,混入人群向城门的方向走去。 沈夫人为了防止他偷偷溜走,不仅派了人跟着他,只要他出门就严防死守,还派人守在了各个城门,免得盯着他的人办事不利,被他甩掉了。 所以沈世安根本没打算走,而是在靠近城门的地方租了个不起眼的小院子,准备在那里住几天,等永平侯府的人都以为他已经逃出了京城,沿途去追他的时候,他再寻机离开,然后绕路去蜀中,届时谁也别想抓到他,等到了蜀中就是他的天地了。 沈世安哼着小曲美滋滋地往那座小院走去,眼看就要抵达的时候,却碰到了一队永平侯府的家丁,一边喊着「世子」一边到处找他。 他赶忙要找地方躲起来,却发现赶的不巧,这附近阔朗的很,根本没什么可躲的地方,看来看去只有不远处临时停靠在路边的一架马车后面可以藏人。 他无处可选,只得跑了过去,哪想到正要藏进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已经藏了个人了。 沈世安吓了一跳,差点一嗓子喊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躲在这里的正是刚才在河边看他的那个女孩。 女孩也被他吓了一跳,缩在墙角满脸惊恐地看着他,待认出他之后才松了口气,擦掉眼角的泪。 「世子,世子你在哪啊世子?」 下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沈世安顾不上问着女孩到底怎么了,转头又要往别处跑,那女孩却忽然拉住了他,看着小小的一个人力气还挺大,一把就将他塞到了车后,然后自己站了出去。 沈世安一惊,正欲说些什么,女孩却已经向前小跑了几步,跟他隔开了一段距离。 没一会,沈世安便听到自己府上的下人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他身形面容相似的男子从这里走过去。 女孩摇头:「没看见,刚刚只有一个戴面具的人走过去了。」 下人眼中一亮:「戴面具?什么面具?身形跟我们刚刚所说的可相同?」 女孩想了想:「戴了个牛头面具,身形……应该差不多吧,我没太注意。」 下人连声道谢,顺着她所说的方向追了过去。 待脚步声远了之后,沈世安才探头看了一眼。 女孩也回头看了眼他的方向,但并没有再回来,而是转身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沈世安有些莫名其妙,想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躲过了永平侯府的下人总归是好事,便站起身准备回他租住的小院。 谁知走出没几步,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那声音似乎正是刚刚帮了他的女孩。 他脚步一顿,当即转身,飞快的向女孩发出声音的方向跑去。 只见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几个男人把女孩团团围住,对她一阵拳打脚踢,口中还振振有词地骂着:「你姐姐是个没用的,你这妹妹又是个不省心的!我们周家怎么就生了你们两个孽畜,半点指望不上!」 女孩趴在地上,腰间绑着的小包袱掉了出来,蜷缩着抱住头任由他们打骂,一声不吭。 为首的男子似乎气坏了,又往她身上踢了两脚,第三脚正要踢过去,却被人从身后拉住,然后一把扔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路上。 「四叔!」 「四老爷!」 其余人一惊,忙围拢过去,又惊疑不定地望向突然冒出来的沈世安。 「你是谁?为何无故出手伤人!」 有人问道。 沈世安理都没理,蹲下身来看向躺在地上的女孩:「你没事吧?」 女孩见到是他,眼中顿时涌起泪光,却拼命忍着摇头:「我没事,你快走,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沈世安:「……你被人打成这样都不出声,就是怕我听到动静过来?」 女孩流泪,用力推他:「快走啊!」 沈世安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女孩到底为何要这么帮他。 v第五十九章[09.24] 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这样白白承了人家的恩情,反倒把人家陷入这般境地。 那被称为四老爷的人已经在众人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怒不可遏。 「好啊,我就说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出逃,原来是私下里找了奸.夫,要跟他私奔!」 「今日我便打断他的腿!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与人私相授受暗中往来!」 说着就要让人将沈世安围起来,痛揍他一顿,好让女孩看看跟她私通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沈世安嗤笑一声,缓缓将头上的面具摘了下来。 「这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果然没错啊。我不过是换了身寻常衣服戴了个普通面具而已,竟然就有人狗胆包天的要打断我的腿了。」 天色昏暗,但这并不妨碍众人看清他的脸。 剑眉星目,眉眼微挑,桀桀不驯,京城出了名的几大纨绔之一,永平侯世子。 周四爷倒吸了一口凉气,两腿一软险些又摔下去。 沈世安却一手勾着面具,冷笑着看着他。 「打女人?你们真是好本事啊!」 由孔明灯组成的满天繁星渐渐散去的时候,街上仍旧热闹。 人们对这一场特别的灯会印象深刻,沉醉其中,久久不散。 有人打听到这场灯会乃是武安侯特别为他的夫人举办的,议论的更加热闹了,纷纷聚到唐芙所在的酒楼附近,想看看到底是怎样的天仙,引的那位声名狼藉的纨绔为她如此花费心思,办下了这么一场别开生面的灯会。 傅毅洺让人备好马车,将一众围观的人阻挡在安全距离之外,这才准备带唐芙回去。 那精致耀眼的马车自然又被之前没有看到过的百姓好一阵围观,掀起一阵喧闹之声。 唐芙在傅毅洺的搀扶下从酒楼里走了出来,身边护卫严密,头也没抬的直接上了车,一路向武安侯府驶去,将那些议论声抛在了身后。 车上只有他们二人,没有别人注视的目光,唐芙终于无所顾忌地靠进了傅毅洺的怀里,抱着他道:「阿珺,谢谢你,我今天真的好开心。」 傅毅洺抬起她的头,贴着她的唇瓣道:「你开心就好,我最大的心愿就是芙儿能开心,没娶你之前是这样,娶了你也依然如此。」 没娶她之前,为了她能开开心心的生活,他隐瞒自己的心意,从不打扰她。 娶了她之后,他得偿所愿,更是恨不能将全世界最好的都给她,让她一世无忧,永远都能像少女时那般开心快乐。 唐芙心下的感动几乎无处安放,暖意从胸口一阵阵地溢出,闭上眼主动迎上了他的唇。 傅毅洺一手轻轻揽着她的腰,一手置于她后颈,从她唇齿间汲取她的柔情,放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来回摩挲,正跃跃欲试的想要探入衣襟时,车窗外却响起季南的声音。 「侯爷,永平侯府的下人来了,说有事找您。」 傅毅洺正办着自己的正经事,哪有功夫去管,微微喘息一声道:「有事让他们找易芝去!我没空!」 说完低头又要去吻唐芙。 唐芙扭头躲开,轻轻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先听听永平侯府的下人到底有什么事。 傅毅洺好事被打断,不耐烦都很,脸色奇臭无比,正要掀开帘子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事,就听季南的声音再次响起。 「就是沈世子找不到了他们才来找您的。」 「什么?」 傅毅洺一把将帘子掀开,用力过猛,连外面的珠帘都掀起来了,哗啦作响。 季南将沈世安趁着街上人多热闹的时候甩开永平侯府下人的事情对他说了,傅毅洺气的一拳砸在了车窗上。 「这混账东西!我说他当初怎么非要来帮忙呢!原来是想趁着今天溜走!」 虽然为了今天的事情傅毅洺提前准备了许久,耗费了不少心思,但也不是缺人手到非要沈世安来帮忙不可。 是沈世安知道以后主动提出帮忙,还一再的表忠心说一定帮他办好,他这才答应下来。 谁知他帮忙是假,借机逃走却是真。 永平侯府的人都知道他跟傅毅洺关系要好,傅毅洺准备如此一场盛会,他这个好兄弟帮忙无可厚非,谁也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离开,包括傅毅洺。 「他跑了倒是一了百了,回头沈夫人还以为是我帮他跑的呢!」 傅毅洺怒道。 「那现在怎么办?要派人帮忙去找吗?」 季南问道。 傅毅洺点头:「你派个人回府,将府里能调出来的人全都调出来,帮忙一起去找,一定要把他给我找出来!」 说着对季南使了个眼色。 季南会意,当即派了个人赶往武安侯府,算是给了永平侯府一个交代。 其实最快的方法应该是直接从现在的护卫中抽出一些人去帮忙,反正他今日出门带的人多,即便是去掉一些也足够保护唐芙的安危。 但他既然没有,就说明只是应付永平侯府,实际上是给沈世安一些时间逃走,也让季南暗中放水,意思意思就行了。 虽然沈世安利用今天这个日子逃走让他很不爽,但跑都跑了,他还真帮忙把他抓回来不成? 顶多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揍他一顿也就是了。 傅毅洺这么想着,陪着唐芙慢悠悠地回了家,走到半路就听说沈世安被找到了。 他眉头一皱,暗骂一声:「笨!」 说完没再理会这件事,权当没发生过一样。 几天后,傅毅洺才再次见到沈世安。 沈世安那次被找回去后就被关了禁闭,今天才放出来,据说这还是他的妹妹帮忙求情,不然他还不知道要关到什么时候呢。 v第六十章[09.24] 只不过人虽然被放出来了,身后的尾巴却明里暗里多了好多,就差栓根绳子把他绑住了。 「我说你要么就挑个别的日子跑,要么跑了就别被找到,这样跑出去又被找回来,沈夫人怕真是要误会是我帮了你!」 傅毅洺皱眉道。 沈世安也是无奈:「我本来都已经要跑了啊,可惜英雄救美,一不小心被人发现了!」 「英雄救美?」 傅毅洺笑了一声:「哪路英雄眼这么瞎?」 「呸!」 沈世安啐了一声:「是我这个英雄救了一个美人!」 「那是狗熊救美。」 傅毅洺道。 沈世安白了他一眼,不再跟他胡说八道。 「我真是救了个人,那姑娘可怜得很,花骨朵似的年纪被自家叔伯逼着嫁给一个年近四十的鳏夫,只因那家颇有钱财,就要毁了女孩一辈子的幸福,说起来跟嫂子倒有点相似。」 当初唐芙也是为了二房利益就要被唐二夫人先后塞给淮王和冯旸,还打算先毁了她的清白逼她就范。 女孩子不能掌握自己的亲事,没了亲生父母之后就成为族中用来获取利益的棋子,说嫁给谁就要嫁给谁,身不由己。 沈世安轻叹一声,又想起什么。 「她跟你们还有些渊源,她姐姐就是当初嫁给冯旸的那个女子,如今成了寡妇,仍旧住在冯家。」 「我让人打听了一下,听说冯旸虽然死了,但她姐姐的日子过的到比以前好一点,冯家并未苛待她。」 傅毅洺恍然:「周家小姐?你怎么跟她碰上了?」 沈世安将自己逃跑途中听到周巧儿惊呼,继而前去救人的事情说了。 傅毅洺听了却有些诧异:「你平常可不是这种爱管闲事的人。」 京城里这种不平事太多了,每一天都在发生,凭个人之力是管不过来的。 而像他们这样的身份,能做的纵然比别人多一些,却也因为身份的缘故,多一事永远不如少一事。 若是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手管一管也就算了,这种听到声音就赶过去,绝不是他们平日的作风。 沈世安就等着他问呢,见终于说到此处,故意一脸矜持的将自己英姿勃发戴着面具都吸引了美人的事情对他说了。 谁知说完之后却换来傅毅洺的哈哈大笑。 「你戴的是什么面具啊?」 傅毅洺问道。 「猴子啊,路边随手买的。」 其实那些卖面具的人也都是他安排的,是他事先送了很多面具出去,让那些货郎卖东西就送面具。 有免费的面具可以用来给自己拉生意,货郎自然愿意,兴高采烈地领了面具就去了。 傅毅洺一听,笑的直拍桌子。 「什么英姿勃发?周小姐那是把你错认成我了!」 沈世安一脸莫名,傅毅洺这才将当初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跟他说了一遍。 虽然当初他也曾跟他说过,但他只说是找了内应帮忙,没说这人是谁,所以沈世安压根不知道,当初帮傅毅洺把冯旸骗过去的人正是周巧儿。 「我那时刚好也是靠在一棵树上,也戴了个猴子面具,她大概是看咱们两个身形相似,又恰好是类似的场景,所以才怀疑你是不是就是当初帮了她的人。」 对傅毅洺来说,他杀冯旸只是为了自己。 但是对周巧儿来说,却是帮她和她姐姐脱离苦海的恩人。 沈世安眉头微蹙,想起那个女孩瑟缩着藏在马车后面,明明已经吓得流泪,却又毫不犹豫的将藏身之处让给了他,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引开了寻找他的下人。 也是这个女孩,被周家人抓到之后一顿毒打,却硬是忍着一声不吭,就怕他听到动静回头找她。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她怀疑他就是她的恩人。 她明明都不能确定,就这样帮他…… 真是个傻子。 还有更早之前,她被自己的姐夫觊觎,又亲眼看到姐姐受的苦楚,竟敢大着胆子帮自己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把冯旸引去。 她就不怕被骗吗?不怕到了那里之后,根本就没人帮她杀掉冯旸吗? 沈世安越想越觉得周巧儿的胆子实在太大了,回头要是再见面的话得好好跟她说一说,一个小姑娘,胆子这么大迟早要吃亏的。 他暗自思量的时候傅毅洺却还在笑,沈世安听烦了,站起来道:「挺高兴是吧?我这就把你勾搭小姑娘的事情告诉嫂子!看你还高不高兴!」 说着就往外走去。 傅毅洺赶忙站了起来:「我勾搭谁了我?你给我回来!」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如花美眷叼回家》卷一 作者:无霜 02、《如花美眷叼回家》卷二 作者:无霜 03、《如花美眷叼回家》卷三 作者:无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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