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娇柔易推倒 上》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薄雾渐渐散去,夏月王朝的京都里一片寂静,皇宫民宅都笼罩在神秘中,沉睡的人们还未从睡梦中清醒,西郊一处巷子石板铺成的路上,已隐隐卓卓地可见两三个人影推着木板车去摆摊。 此处名为后端门,街道两头相通,前头去往朝阳街,后头通往西市,整条巷子约有四五十户 人家,其中就有四家做豆腐的和五家玉雕作坊,坊间有传言,后端门有三宝,玉雕豆腐红莲子,其中前两项是物,后者指的是洪家的大姑娘洪莲笙。 此刻那美人儿正伸着懒腰从锦被中悠悠转醒,掀开被子,一双粉白的玉足从里面伸出来,汲上鞋子,端坐在妆台前。 鎏铜镂空镜子里映出一张妖媚的脸,雪白的皮肤,上斜的杏核眼,鲜红欲滴的菱红小嘴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她眨了眼,镜中的美人也对她抛个媚眼。 美艳不可方物! 从这个身体醒来已经三天,每次看到这张脸都被自己绝色的容貌惊艳到,虽然细看之下这副皮囊的眉眼和自己从前有些相似,但前世那被毒素掏空的躯体如何能与如今的媚骨天成相比较。 上辈子她名叫泽芝,莲笙泽芝,同指一物,倒是殊途同归。 今生这康健的身子比以前强过数倍,她欣喜地走来走去,再也不会有前世那种胸闷呕吐感,呼吸间通畅无阻。 这时,现在的母亲杜氏推门进来,见她衣衫不整的样子,气得大叫,「二丫你个死丫头哪去了,没见你姐姐都起来了。」 「来了,」门外走进一个黑面青皮的干瘦丫头,端着木盆急急过来,把木盆放在架子上,就要上前来替她穿衣。 她别扭地推开二丫的手,「我自己来吧。」 「莲笙,让二丫侍候你,你是什么命,她是什么命?」杜氏的大嗓门嚷起,她下意识地去看二丫,发现二丫也是一副杜氏说得没错的样子。 她一翻白眼,把嫡亲妹妹当丫环使,偏偏洪家上下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看自己这双手,葱白细嫩又纤长,再看二丫那双手,是黑皮裂口关节大。 「莲笙啊,你以后可是要做侯夫人的,要早早习惯被人侍候的生活。」杜氏边说边帮她整理铺盖,她的被子是锻面棉里的,而这家人的被子都是粗麻草絮的。 二丫赶紧上手,用冰莲夷子替她净脸擦手,再用细绵布擦干水气,打开妆奁上的小瓷瓶,递到她跟前,莲笙挖出一坨莹白透亮的的膏子,细细地匀开抹在脸上。 不一会儿,杜氏也整理完床铺,拿起木梳替她梳起头来,大丫头的发量随她,又黑又顺,随手挽个流云髻,别上绢花,打眼一看,人比花娇。 心下满意,幸好当年洪家还未没落时公公与锦宁候订下孙辈娃娃亲,这些年,家里便是再困顿,都要紧着大丫头来。 前两年还风闻侯府想退亲,自打去年锦宁世子瞧了大丫头一面,再也未提退亲一事,逢年过节的也有东西送来,她的心才算定下,思忖着看世子对自家大丫头的态度,这门亲事肯定跑不掉。 「二丫赶紧把纸伞打上,没看到你姐姐要出门。」看到她要起身,杜氏赶紧吩咐二丫,还不忘替她压平衣角。 二丫屁颠屁颠地从架子上拿出绿里红花的油纸伞,现宝似地打开在门外候着,双眼晶亮地看着她。 莲笙「……」 她根本没想出去,这下也不得迈出门,她家院子墙头一溜的小脑袋,有细小的声音在窃窃私语,「嘘,莲笙姐姐出来了。」 杜氏挥着扫帚,对着墙头一通乱扫,「去,去,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学那上不了台面的登徒子。」 小毛头门嘻嘻哈哈地四头窜走,街角走来一位蓝巾青衫的先生,颀长如松竹般飘逸挺拔的身姿,行走间四周气流纹丝不动,冰雪峭壁般削薄的脸,暗深的黑眸目空天下一切众生,寡淡的长相却透着说不出的韵味。 「霍夫子好,」小毛头们齐齐站直身,对着先生揖手做恭。 杜氏举着扫帚追上来,霍风不自觉地皱了皱眉,眼睛瞄到墙角粉嫩的衣裙,心下了然,又是那狐媚子勾出来的事。 小毛头们和杜氏齐齐闭了嘴,在这后端门之中霍夫子是最特殊的存在,虽衣着简朴却高洁严谨,无论大人孩童见了,都要屈在那高压迫人下,不自觉地恭敬起来,端端正正的称呼一声夫子。 众人目送着霍夫子消失在街角,两方这才又呲牙裂嘴开起了骂仗,莲笙在院子里听了摇头,自她醒来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要上演一遍。 杜氏虽粗鄙,但对自己是真心爱护,她自小生在皇家,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何曾见过如此直白热烈的亲情维护,莲笙心下感动。 她闪出院门,俏盈盈往那一站,粉色抹胸长裙上层层叠叠,淡绿色内衬从领口处翻出,微风吹来,愈发显得面如凝脂,腰肢不堪一握。 粉唇微启,对着杜氏,「娘,进屋吧。」 半大的小屁孩们只觉得那声音如猫瓜般,轻挠心间,麻痒一片,都齐齐噤了声,抬头挺胸誓必要给美人儿留下好印象。 那故作风雅的样子只让她觉得好笑,街头洪老爹推着摊车回来了,案板上出剩一块孤仃仃的豆腐,杜氏迎上前,喜滋滋地看着卖空的案板,抄起那块豆腐,招呼莲笙进了屋。 小毛头们遗憾地做鸟兽散,莲笙姐姐虽然呆在外面的时辰太短了些,只是今日能见,也不枉趴了半天墙头,复又都高兴欢喜起来,蹦蹦跳跳地各回各家。 洪老爹坐在院子里抽着竹筒烟,杜氏忙把他的荷包掏开,把银钱倒出眉开眼笑地数起来,想着再攒个十天半月的,也可以给大丫头再添置一副银簪子。 外面卖麦牙糖的声音响起,二丫蹭在她身边,吸溜口水,杜氏想了想,拿出三个大子,肉疼地递个她,「讨债鬼,就你嘴馋,记得给你姐留点。」 拿着钱,二丫飞快地跑出门,不会儿嘴里包着糖回来了,将手中的角糖递给她,看着黑瘦汗津的小手中那块粗糙的麦牙糖,莲笙心中一软,「姐姐不爱吃,你吃吧。」 二丫睁大了双眼,只觉这几天姐姐变了好多,以前总嫌她笨手笨脚,不是打便是骂,出门在外从不许她唤姐姐,要称她小姐,更别想让她吃的了。 莲笙也不多言,前世里什么山珍海味,奇珍异果,吃得腻烦,如今看着二丫连个糖角子都如此宝贝,心下触动,看着院角的豆子,搬个凳子就要去捡,杜氏看见马立把她推进屋,「日头太了,豆子脏手,让二丫等会再挑捡。」 v第二章 「等会我捡,」二丫嘴占着,嘟嚷出声,这样的粗活姐姐可不能干,没得把手弄粗糙。 看莲笙还站着不动,杜氏出声,「日头大了,大丫赶紧进屋。」 她这才放下凳子,站起身来,院角的晾衣绳上,一水的百纳衣迎风招展,都看不见本来的布料,连里衣小衣都是补丁摞补丁,唯有她的衣服,簇新崭亮,鹤立鸡群。 她翻看自己的双手,掌心细嫩绵软,指甲粉红干净,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娇养大的,可真真是个好命的,洪家早些年倒有点家底,老太爷活着时最讲义气,一班结识的朋友中就有当时侯府庶子顾林。 当时顾林不过一个小透明,跟姨娘吃不饱穿不暖的,洪老太爷对他多有周济照看,两人关系紧密坚实,多年后时来运转,因为侯府内院倾扎,嫡子死的死,残的残,爵位竟落到顾林手里。 顾林当众拉着洪老太爷的手,声称没有他就没有自己的今天,一定要有福同享,方能报多年接济之恩,彼时洪老爹已娶亲杜氏,遂两位老人订下孙辈娃娃亲。 这便是侯府长孙与她洪莲笙婚约的来历。 可惜顾林却是个有福难享的,接手侯府后有些飘飘然,一场酩酊大醉后再也没醒来,紧接着洪老太爷过世,家业落到洪老爹手上,洪老爹不通庶务,很快被人哄骗败光家业,生活拮据,刚开始两年侯府还派人来送节礼,后来慢慢不走动了。 但杜氏是个泼辣的,你不来我就去,年年都要住侯府走上一两遭,侯府夫人是个精怪的,也不撵也不挡,干干把人晾着,从不让儿子露面。 侯夫人的算盘杜氏心知肚明,这是想让他们知难而退,自己主动退婚,侯府才不会落人口实,得个忘恩负义的名声。 杜氏也倔,自家大丫头哪点不好了,刚出生时路过的得道高人还给批过命,直说大丫头是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命,公爹大喜当即拍板就叫莲笙吧,连生多子多孙。 莲笙自小长得就出众,不足六岁便艳冠后端门,随着年岁渐长,越来越让人心惊,吓得杜氏死死地拘着她,轻易不肯让她单独出门,后来长大些才敢让她戴着帏帽出去。 如今她也不过堪堪十五岁,那如朝霞般的五官就让人不敢直视,滑嫩如鸡子般的皮肤,白皙又透亮,细致得连毛孔都没有,再加上生得眉目如画,一双秋水杏眼更是水光潋滟,说话间忽闪忽闪地扇动着卷翘的长睫毛,檀口吐气如兰,堪比画中的狐仙。 杜氏也纳闷,大丫他爹长得粗壮老气,自己虽说不难看,但绝对算不上什么美人,为何单单就大丫头长得如此的出众,后来听丈夫回忆,她那很早就去世的婆婆是个远近闻名的大美人,大丫头这是随那未曾谋面的婆母了。 正思忖着,洪老爹的声音传来,「大丫她娘,今儿个割些肉吧,正想喝两盅。」 「这才得了几个钱,就要喝上小酒了,」她不情愿地抱怨着,手慢慢地打开刚锁好的钱匣子,数出二十来个大子,张口叫唤着二丫。 二丫只顾捡着豆子,连头都没有抬,惹得杜氏差点开骂,莲笙马上接口道,「娘,我去吧。」 杜氏想了想,猪肉铺子也不远,走出巷口拐弯便是,便将铜子交给大丫头,狠狠地瞪了一眼二女儿,惫懒装死的死丫头,跟她爹一个德行,想到这又剐了一眼丈夫。 洪老爹也憋闷,不过是馋肉了,割个一两斤打打牙祭,也值当如此怄索,他叹口气,依稀记得早年间,他岁数还不大时,洪家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他爹是个会钻营的,家里山珍海味没有,但肉还是常吃的。 只他爹一过世,情形是每况愈下,如今十天半个月的吃上一回肉,还要看尽婆娘的脸色,也怪他,手里有俩钱学人家做什么生意,贩什么货,折腾得连棺材本都赔了进去。 看着两口子眉来眼去的打着机锋,莲笙摇摇头,也不多言,直接戴上帏帽,打开院门细步走上街,杜氏不放心的叮咛在身后来响起。 她应了一声,走上街头,后端门的巷子里只能通过两辆马车,住户一家挨着一家,都是不大不小二进的前后院,白墙黑瓦,鲜有出色的地方,青石板上早已被人踩踏得微微发亮,有几处还缺着几块,即便是这样,她也瞧出别样的美感来。 来往的街坊们都睁大眼看着这老洪家的大闺女,只觉得她今日的体态说不出的好看,行走间透着他们说不上来的韵味,纷纷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曼妙的身影如拂柳迎风般走过,单看身段已是让人沉醉,更别提那万中无一的长相,无外乎别人都称呼她为红莲子,可不就是一朵出淤泥而濯滟的红莲嘛,真真是百年难得见的好相貌。 莲笙正有些新奇地打量着朴实的街道,前世可没有过这样的机会,好好地欣赏她夏氏的万里江山,民风民俗,只觉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人间的烟火味,那是久居深宫最向往的滋味,她的翦水大眼中盛满水雾,灵动地看着这巷子的一砖一瓦。 美人如画中走来,偏偏美而不自知,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样子便如那文人墨客眼中的盛世娇妍,一颦一笑都是诗情画意,让人甘愿做她眼里的泪,手里的泥,当她的手轻轻地划过沧桑的青砖后,立马就有一个癫狂的男子如痴如醉地亲吻她刚摸过的地方,其后几个男子扑上去,也要分一杯羹。 那抢得位置的男子心满意足地舔着砖,脸死死地贴在上面,陶醉地闻着,仿佛那上面还带着佳人的体香,只把他美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便是即刻要他的命都不会觉有半点痛楚,可谓是闻得美人香,做鬼又何防。 后面的人把他挤下,又换了另一个魔症的男子,做着如出一辙的动作,沉醉其间不可自拔。 渐渐地来往的行人如受到牵引般地跟在她的身后,众人不由自主地默默跟随,待她感觉到不对劲时,猛地一回头,顿时吓得是花容失色。 只见身后乌泱泱的一片,清一色的男子,有老有少,还有早晨才见的那群毛头小子们,齐齐如中盅般地看着自己,见美人回头凝视,所有人都热血沸腾,青壮的汉子亮出结实的手臂,连年老的也不甘示弱,豁着黑洞洞的牙口,使劲地挺直身板。 「……」 她无语,正要开口劝退,人群中一声高喊,「红莲子。」 所有人都一起齐呼,「红莲子,红莲子,红莲子……」 声浪如虹,直冲云霄! 后端门的巷子口被堵得实实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边上肉铺的葛屠夫摇头笑着,这定是那洪家的大丫头出门了,自己也想挤过去一见,但他家的黄脸婆娘死死地盯着,如防贼般地看着他,根本就脱不了身。 莲笙着实有些无奈,虽然万人朝拜的场景在她的前世里并不陌生,但此刻身在市井中,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被一群男子团团围中,可不是什么妙事,也没什么值得可喜的。 她清清嗓,「各位乡亲,可否行个方便,小女正要去肉铺割肉,家中正等着下锅呢。」 「放心吧,包在我的身上。」一个汉子拍拍胸脯保证,钻出人群,紧接着又有好几个人也跟上去,这种讨好美人的事,怎么让一人专美于前。 葛屠夫正遗憾今日与那红莲子无缘,正和婆娘小眼瞪绿豆眼,突然冲出十来个大汉,把铜子「哐哐」丢在他的钱筒里,纷纷要求他赶紧割肉。 你一块,他一块,肉案上的半板猪肉很快就只剩骨头了,他心一喜,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盛况,不到午时猪肉便哄抢一空,赶紧收摊,说不定还能看上那美人一眼。 莲笙发觉围在她周围的男人们自动地空出一圈,并没有靠她太近,也没有人上前唐突,在大部分的人心中,她如同那高山明月,可远观不可采摘,再说洪家可是自小便与那锦宁侯府订过亲的,升斗小民哪敢与世家贵族作对,只这样能瞧上一眼已是万幸。 一双双饱含喜悦的眼睛深深地盯着她,饶是她见惯场面都有些受不住,幸好这些人的眼中并无邪念,稍稍让她有些心安。 v第三章 不一会儿,那些买肉的汉子们回来了,个个举着手中的肉,争先恐后地高喊,「红莲子,看我这块肉,白膘肥厚,能出不少荤油。」 「选我这块,后腿肉,肥瘦相间,吃起来最是有滋味。」 「还是我这块好,蹄膀肉,烧起来最香。」 「选我……」 「选我……」 一声高过一声,推来推去,差点打起来,其余没有买肉的汉子们也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似乎也很好奇她会选谁的肉,莲笙只差点翻白眼,这有什么好争的。 最后她选中那肥膘厚实的,谁让现在洪家的菜最缺少的便是油水呢,将手中的铜子递给那人,只把那人激动得双手直抖,连铜钱都握不住,旁边的人都一脸向往里看着他,也不知有没有碰到那红莲子的小手。 这厢众人眼睛都围着莲笙转,便是回程也一路紧紧相随,怎么劝都不走,最后她也淡然起来,上天恩赐的好皮相,就让众人也饱饱眼福吧。 巷子口,霍风和随从霍老三正堵在那里,望着密不透风的人墙,他一使眼色,霍老三就往前打探,稍会回来秉告,「爷,洪家大娘子今日出行了。」 果真如此,如他所想。 霍风眼风淡淡一扫,似抬微抬地睨着前方,又是她惹的事,看着那群情激奋的老少男子,不得不承认那洪家大娘子长得确实殊色罕见,饶是他自小行走宫里,也从未见过那样的旖旎玉容。 只陋室生白莲,怕是会引来多方觊觎,再如此招摇过市,迟早会引来灭顶之灾,不过听闻她与那锦宁侯府订有姻亲,倒也可以唬住市井宵小。 随着莲笙缓步回家,人群渐渐向前移行,霍风跟在后面,眼神幽暗。 狐媚子! 街道两旁边的门纷纷打开,有眼尖的男人瞧着自家婆家立在门口,忙低头顺目地缩进去,也有一些泼辣的媳妇,挤到人群中,撕着自己男人的耳朵就往家里拽,只听得一片「哟哟」的叫声,引得同行的伙伴哄堂大笑。 队伍渐渐有些不成形,前来寻孩子的婶子们更是不客气指桑骂槐,拉着自家的儿子是边走边骂,「作死的小子,老娘好吃好喝的供你上学堂,你就是学会了跟在女人后面闻香屁。」 不怕死的小毛头回嘴道,「娘你真粗俗,什么屁呀屁的,莲笙是水中芙蕖,哪容你如此亵渎。」说完还偷偷看莲笙一眼,生怕自家娘的言语冲撞了她。 只气得那小子的娘眼冒金星,这儿子是白养了,到头来,她生身母亲还不如一个外人,当下也不再顾及面子,提着自家的白眼狼扬长而去。 屈于自家老娘或是婆娘的虎威,住在后端门里的男子都归家了,但后面依然还跟着一大片人,都是朝阳街和西市附近的人,众人看着莲笙走进院子,才依依不舍地散去,杜氏脸色难看地把门关上,暗自思量下次可不敢再放大丫头一人出门了,这才出去多大会,跟回一大帮男子,让侯府知道那还了得,怕是侯夫人那一关就过不去。 她脸色郁郁地进了灶间,不一会儿饭菜便齐了,饭桌上,一碟咸菜条,一个葱油豆腐,另一个红焖肉,黍米杂米饭,肉放在莲笙和洪老爹这边,二丫看着直流口水,她叹口气,把碟子推到中间,「一起吃吧。」 杜氏只觉大女儿懂事不少,欣慰道,「你的脾胃精细,我们吃素菜就好。」 莲笙也不多劝,抄起碟子挨个往碗里扒拉,喜得二丫大口地吞食,只吃得满嘴油,杜氏正要骂,洪老爹一搁筷,「都吃吧,莫废了大丫头的一片心意。」 杜氏这才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一家人默默地吃着饭。 粗茶淡饭,却远比以前御厨们精心烹调出的膳食更用心,莲笙小口是嚼食着,二丫只觉得姐姐吃个饭都美得惊人,更加眼冒红心。 莲笙心下好笑,这个妹妹真有趣,是真心的爱重自己这个姐姐,为免露馅,自己已经尽量吃得豪放,若真按她前世的那些礼仪宫规来,怕是要把这家人吓傻。 饭后洪老爹去玉雕宋师傅家下棋去了,两人一对臭棋蒌子,性趣颇为相投,杜氏把灶下的活做完,抬眼看二丫正要溜出去,手边的抹布直接飞过去。 「作死的妮子,脚生疮了,一刻都不消停。」 抹布挂在二丫的头上,脏水滴进衣领,她一甩头,抹布就「叭塔」掉地上,也不去捡,撇嘴委屈道,「娘,我只是去春杏家,跟她约好一起学女红的。」 「春杏正搁家等你呢,」门外进来一个妇人,腻白削尖的脸,腥红的唇,估计至少抹了半斤粉,身穿褚红束腰儒裙,颇有风情地向她们走来。 「柳妹子咋来了,」杜氏搬来凳子,柳氏一屁股坐下,二丫见两人架式,怕是要聊好大一会,趁着老娘顾不上自己,偷偷往门口挪,杜氏装作没看见,由着她去。 「哎哟,莲笙越来越水灵了,」柳氏着见正要往屋里的莲笙,挤出一抹笑,对着杜氏说,「杜姐姐好福气,等莲笙嫁进侯府,你呀就等着享福吧。」 一句话把杜氏喜得眉梢得色尽现,招呼起柳氏来更加殷勤,连往常二丫都吃不到的香瓜子也抓来一大把。 莲笙不得已,唤声「柳婶子」便进屋了,这女的长相刻薄,声音刺耳,想来不是什么善茬,也不知怎么就和杜氏交好了,自家这便宜娘,就是个外强中干的憨大姐,被人卖了恐怕还乐滋滋地数钱。 杜氏最爱听人夸她家大丫头,不枉她千娇万宠地养大,嘴角笑容掩不住,口里却谦虚,「享不享福咱不盼,只要她今后日子顺遂我就心满意足。」 柳氏最看不上杜氏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也是她命好,摊上那么个会来事的公爹,要不然就洪大那性子,下辈子也摸不到侯府的门,自家春杏要样有样,干活利索,可就没那样的好命。 腥红的唇里不断里吐出瓜子皮,她心里直冒酸泡,嘴却含笑,「你就把心放肚子,就你家莲笙那样貌,莫说侯夫人,便是宫里的娘娘也做得。」 这番话说得杜氏更是眉开眼笑,更加亲热,莲笙在屋里直摇头,傻老娘,真话假话都听不出,这柳氏还真是个人才,挖坑挖得人听不出来,什么宫里的娘娘也做得,分明是暗讽她只有容貌,注定要以色侍人。 「可惜春杏,摊上我这不中用的娘,怕是找不到什么可心的人家。」柳氏状似无意的叹息,一大把瓜子很快吃完,地上一堆瓜子壳。 「那有什么,等莲笙嫁进侯府,走世子的路子,定要给春杏也谋个好姻缘。」杜氏豪气地打包票保证,她此刻已被柳氏捧得心花怒放,想也不想话就出口。 「那就拜托杜姐姐了,莲笙这丫头是大伙看着长大的,最是心慈体恤弱小,以后富贵了定会照顾左邻右舍。」柳氏满意,此行目的达到,不枉她这些年和杜氏这粗鄙之人交好。 屋内的莲笙只剩叹气了,论心眼,十个老娘也不是柳氏的对手,根本就听不出对方话语里的机锋。 v第四章 倒是她们口中的侯府,之前隐约听杜氏说过是锦宁侯府,她蹙眉仔细回想,似乎有点印象,京中的侯府怕是有二十来家,这锦宁侯是后起的,根基不深,且没什么大作为,自己以前很少注意,只记得锦宁侯顾其怀是个话不多言,机敏不足的老实人。 如今自己已重活一次,前生种种距她已是遥不可及,不知皇嫂和侄儿现在如何,身在市井,朝堂的事传不到自己的耳中,不过眼下京中平静,百姓安居,应该并不甚大事。 院子里的两接下来开始东家长西家短地闲扯,听着没什么有用的消息,莲笙打个哈欠,迷糊睡去。 醒来后,日已快偏西,巷子里满是烟火味,她深吸一口气,这才是生活,前世拖着破败的身体,居住在金雕玉砌的宫殿,哪及世间的草堂陋室,可以肆意感受季节变迁,体会乍寒乍暖的春夏秋冬。 杜氏正在灶下忙活,莲笙正欲上前帮忙,却瞧见二丫神头鬼脸地在院子外张望,不远处一黑脸汉子挑着一担柴火往自家方向走来。 「大牛哥,你打柴回来了。」二丫热情地迎上前,这大牛哥肯定又是给自家送柴火来了,趁着跟他一起进去,老娘总不会骂自己。 大牛憨厚地「嗯」了一下,灶间的杜氏听到声音,围腰都没解便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打开院门,二丫哧溜一下闪进去。 有外人在,杜氏忍着没发作,大牛熟门熟路地把肩上的柴火搁到洪家的院角,眼瞄到粉嫩的裙角,顿时手足无措,连脚都不知要放哪里好。 莲笙好笑地看着,这汉子低着头,隐约见脸上有些小疙瘩,皮肤黑黝红紫,身体倒是结实,是把过日子的好手。 杜氏端来一碗凉水,这大牛每回都白送自家柴火,她心中过意不去,每回都想留他吃饭再走,无奈没有一次能成。 大牛接过碗,「咕噜」两下一碗水就见了底,他失望地看着那俏丽的身影闪进屋,也不再多话,跟杜氏告辞出来。 屋内,二丫对着莲笙挤眉弄眼的,噜噜嘴看向院子,直把她弄得莫名奇妙,这也不怪她,前生病体缠身,从未奢想过男女情爱,再说自己贵为长公主,世间又有哪个男子敢对自己示爱。 见姐姐发愣,二丫立马收起鬼脸,也是这两天见姐姐对自己和善不少,才敢做这些小动作,换做从前,每回大牛哥来送柴火,姐姐都是鄙夷嘲弄的神情,自己哪敢提半个字,生怕被打死。 过了半天,莲笙才反应过来,二丫的意思是那个大牛对自己有心思,她扶额,这等貌美生在如此陋市,怕是不太妙,若不是早已订下侯府婚约,恐会引来灭顶之灾。 幸好对于一般人来说,侯府还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还能镇住那些觊觎的宵小,她心中暗自打定主意,往后还是少现于人前,免得徒增事非。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和二丫说话间,已有不下五六个汉子在洪家院门口徘徊,杜氏的骂声从灶间传出来,洪老爹铁青着脸从外面走进来,他心中气恼,还没走进家门便见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在自家院子附近出没,那对门的春大娘倚在门口,一脸暧昧地看着自己。 这些汉子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自家女儿已有婚约,平日里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就是不想招来嫌话,这事若是传到侯夫人耳里,便是没事也变成有事了。 不一会,洪老爹拿个长木棍,往院门口一站,那些汉子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去。 眼见没好戏看,春大娘呸了一声,把院门「哐当」一关,狐媚子,勾得方圆十里的汉子都不得安宁,偏生人家命好,攀上锦宁侯那样的人家,她是敢怒不敢言,只把自家正伸头张望的儿子拉住,撕着耳朵往里拖。 呸!狐狸精! 清晨,照旧是在推磨碾浆中醒来,老辈人常说,世上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看着外头还灰蒙的天,莲笙叹声气,平头百姓的生活艰辛不易,想多赚几个银钱,便要起早贪黑地忙活。 院子里传来开门声以及洪老爹木轮车发出的嗄叽声,她再也睡不着,披衣坐起,旁边角塌上的二丫正睡得酐声震天,嘴角还流着口水,杜氏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见她已起,忙把二丫从被窝里拽起。 「你个死丫头,光会吃能睡,养头猪都比你划算。」杜氏拧着二丫干瘦的胳膊使劲把人拖了起来,二丫皱眉扯着嗓子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莲笙「……」 她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杜氏的动作太快,整套下来行云流水,显是做惯了的,二丫懵懵懂懂地醒来,吸溜着鼻麻利地穿好衣服,在杜氏的紧迫盯人下快速出门。 杜氏这才换了副面孔对着她轻声道,「天还早着呢,你再眯会吧。」手下不停地揭开被子,示意她再躺回去。 莲笙无奈躺好,杜氏方才带门出去,院子里又响起二丫的呼痛声,似乎是什么事没做对又挨打了,老两口对两个女儿也太差别对待了,幸好二丫是个傻姐儿,若是个心思重的,怕是早就心生嫉恨。 等天大亮,邻居们也开始呼猫唤狗时,莲笙照旧在老娘妹子的侍候下梳洗完毕,杜氏看看日头,洪老爹还没回来,估摸着今儿个生意不行,遂整整衣裳风风火火地上西市了。 二丫也提着篮子和对门的春杏去河边洗衣服了,独留莲笙在屋百无聊赖地抠指甲,突然后门传来三长一短的叩门声,且有男子小声地唤她的名。 她心下狐疑,打开一条小缝,外面一白面公子,身着浅蓝云纹长袍,羽巾折扇,桃花眼闪电般瞅着她,深情呓语,「莲笙,可想死本世子了。」 世子? 莫不是便宜未婚夫,只这直勾勾的眼神真真让人不喜,趁着她愣神,侯世子侧身挤进院子,眼溜一圈发现家中无人,心下大喜就要伸手接她。 莲笙一个闪身避了开。 「莲笙,你莫不是怨我许久没来看你。」顾绍南心生不悦,不过是个破落户,还摆上几分脸子了,若不看她生得实在貌美,他一堂堂侯府世子哪会如此陪小心。 正欲动怒,瞧着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多了丝以前所没有的正经,似乎凭添几分贵气,更加勾人,只觉心痒难奈,连倚翠楼的头牌万雁回都没有如此的颜色,顿时觉得她耍些脾气也可以容忍。 莲笙盯着他变幻的脸,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淫邪也没逃过她的眼,立时如吞了苍蝇般恶心难受,这什么侯府世子,分明是个花丛蝴蝶,色中老手。 真不知那敦厚的锦宁侯如何养出这么个儿子! 顾绍南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簪,斜插入她的发髻,「莲笙你莫恼,最近我爹硬是逼我闭门苦读,实在脱不开身。」 他爹锦宁侯以前跟亲爹一起过苦日子,实在看不上老娘和夫人如此惯宠孩子,偏婆媳俩护得紧,他还没动手,老娘就躺在地上心肝肉地要死要活,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越来越不成器。 顾绍南倒是没撒谎,锦宁侯是压着他读书不假,但他有祖母和母亲打着掩护,昨儿个可是偷溜出门,在倚翠楼听那万雁回弹了一宿的琴。 万雁回卖艺不卖身,便是堂堂理亲王都没能沾到她身,还对外声称万雁回是他的红颜知己,所以男人就是贱,她越如此,那些王公贵族们越是舍得砸银子捧场。 v第五章 初时莲笙的美貌着实晃花顾绍南的眼,心里暗自感激祖父替自己订下这么个美娇娘,但随着接触他发现此女也只有皮相,内里庸俗,不及万雁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百般风情却又清高入骨。 慢慢地他渐渐也不放在心,反正她人跑不掉,迟早进他侯府后院,昨夜被万雁回引得血气翻涌,偏连小手都没摸上,心中的邪火压都压不住。 莲笙可就不样,貌美还轻浮,要不是杜氏那虔婆看得紧,怕是早就到手成好事了,甫一进院,看着只余莲笙一人,心中窃喜,怎料这女子今儿个不知吃错啥药,居然对他掉脸子,便是送上玉簪也没换来好脸。 待瞧见那双媚眼看着自己,里面的孤冷如清月般涌现,仅是站在那里,都透着魅人心神的气息,细看下更加国色天香。 真正是个尤物! 他又要作势一扑,莲笙闪身,杏眼圆瞪,「世子请自重,你我虽有婚约在身,但自古男女七岁不同席,能私下见面已是逾越。」 顾绍南被那眼神惊到,莫名地觉得森寒压迫,头皮发麻,待缓过来脸色马上酱紫,不由怒火上升,下作的破落户,装什么清高,自有她求自己的时候,当下觉得兴致也散,径直摔门而去。 莲笙淡然地倚在门后,礼貌的送别,「世子您慢走。」 顾绍南乌青着脸,愤然大步向前,此女实在可恶,还真以为将来能嫁进他侯府做当家主母,也不想想就洪家这破落户,能给个贵妾名份都算抬举,母亲已经暗底订好人家,是他舍不得莲笙的好颜色,才没公开。 不过,侯夫人也松口,正妻别想,妾室倒是可以,谁让儿子喜欢,纳妾纳色,再貌美也不过一个玩物,也就由着他去。 眼见便宜未婚夫气呼呼地走了,莲笙松口气,路角一抹青白,她抬眼望去,正是那位神秘的霍夫子,待看清他的长相,不由心下一惊。 怎么会是他? 那凌厉的眼神只微扫她一眼就转开,莲笙眼看他冷漠地走进旁边的院子,想着自己如今的模样,再看看远处的侯世子,暗忖这人不会以为她在会情郎吧。 眼瞧着那长腿跨进院子,随后关上门,再也没有看她一眼,她摸摸滑如蛋白的脸,怕是谁也认不出来自己了吧,叹口气,也转身进了屋。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以前就觉得他怪怪的,不爱说话,成天摆个棺材脸,不知为何跑到市井来做什么夫子,说是夫子可没收一个学生,也不知这夫子的名是哪来的,听杜氏说,大家都不知霍夫子干啥的,成天早出晚归,行踪莫测,春杏的娘说看他的作派,八成是大户人家坐馆的夫子。 街坊们都认可这一说法,在后端门这条街上,春杏娘是出名的见多识广,年轻时是京中某个大官主母的贴身大丫头。 莲笙心里摇头,他哪里像个教书育人的,天天板个死人脸,小孩都要吓哭,那眼中睨视众人的傲气绝不是书生的清高,而是与生俱来的霸气。 自小他便是皇兄的伴读,皇兄驾崩后自己对他更是倚重,每回俩人探讨政事,他总是默默地跟在身后,平淡的长相,很容易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只今日一见,他就陌生的仿若他人,周身的气质与往日温和的表像大相径庭。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吧,以前自己见的不过是其中的一面,他生在辅国公府,刚出生便封世子,二十出头便贵为国公,怎么可能温和得如邻家哥哥。 他可是当朝堂堂摄政王! 门外二丫提着水湿的篮子走进来,擦擦手就把洗好的衣裳往衣绳上挂,待晾好衣服,看着莲笙头上的簪子,狡狤一笑,「世子姐夫又来了吗?」 「又没成亲,叫什么姐夫,凭空让人笑话。」莲笙纠正她,八字没一撇,叫姐夫还为时过早,且那锦宁侯世子着实让她倒胃口。 二丫「哦」了一下,姐姐怎么了?以前还是她要自己这样叫的,每回称世子为姐夫,她都会对自己好一些,为了少挨打,自己才改的口。 「怕别人听见不好,」莲笙怕二丫起疑,赶紧解释一句,心下却郁郁,那锦宁侯世子绝非良人,怕是个徒有其表的脓包货。 也是,二丫一想,姐姐说的总是有理,忙不停地去弄午饭,少会,洪老爹和杜氏也回来了,车上还有半板豆腐,杜氏脸色有些不好,这条街本有四家做豆腐的,如今又多了一家,这生意也是越发难做。 默默吃完饭,洪老爹把剩豆腐放进担子,到东城串巷卖去,二丫嘴长,对着杜氏耳语一番,惹得杜氏看过来,瞄见发簪,脸色好了很多,欣慰地拉着她上下打量着。 莲笙叹口气,把簪子取下扔进首饰盒里,这样粗质的玉饰换作是从前,哪能入得了她的眼,便是她身边的宫女怕都瞧不上呢。 玉器碰到盒底发出脆响,杜氏心疼地拿起细看,「大丫头手也太重,摔裂了如何是好,啧,看这水头,怕不下二百两呢。」 二丫也新奇地挤过来,二百两的簪子她还没见过呢,春杏有一个镶珍珠的簪子听说值十几两银子,那可都宝贝得不行,从不给别人摸一下。 杜氏拍开二丫伸过来的手,「去,你粗手粗脚没个轻重的,弄坏咋办。」然后小心把簪子放好。 世子有心,这门亲事就有望,大丫头嫁进侯府才不被人看轻,虽然她也隐约觉得世子不过是看中大丫头的颜色,但那又何防,凭大丫头这样貌,进府得宠几年不在话下,那时已生儿育女站稳脚跟,便是世子再如何也动不了她的地位。 莲笙要是知道杜氏的想法,怕要吐血,就这么个花花公子,还是很多人眼中的金龟婿。 顾绍南离开洪家,从后门偷溜进侯府,一进屋,只见他娘正铁青着脸坐在椅子上,男人在外面听个小曲,红袖添香什么的她从不反对,最恨的便是儿子去见洪家的破落户。 她堂堂锦宁侯府可不是什么阿三阿四都能进的,更别说是想进来当主母了,偏儿子被那丫头的美色所迷,死咬着婚约不松口,前阵子好容易说通了即便是不娶,也会将人纳进来,绍儿也答应了。 纳妾无非就是图个色,但是天天勾得爷们无心正事,那是万万不行的,这样的祸害纳进来怕是要搅得府里不得安生,偏派人跟着的人早早便回报说世子又去那洪家了,怎叫她不气恼。 可恨糊涂的公爹,订下这门亲,那洪家有恩,多使些银子打发就是,赔上孙儿的亲事也太过了些,那洪家丫头生在市井中,从小就艳名远扬,往年她是千阻万挠,想方设法地让他们见不着绍儿,怎么料万密总有一疏,还是让她在绍儿面前露了脸。 那等颜色是个男人见了都不会放过,绍儿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哪能抵挡住如此的花容月貌,是整天魂不守舍地往洪家院子跑,后来还是她心生一计,引他去那倚翠楼见花魁万雁回,才使得他慢慢对洪家丫头放了手。 怎料好好的,又跑去见那丫头,她都和敬德侯府的夫人通过信了,那敬德侯府里的大姑娘和绍儿的年岁相当,最是般配不过,这几天,她正苦思冥想如何退掉这门亲事,绍儿倒好,还对那丫头又挂心起来。 顾绍南看着母亲不善的脸色,也不以为意,往日里母亲和祖母可是最疼自己,便是自己犯了天大的错她们也不会责怪。 「我问你,是不是又去那姓洪的丫头了。」锦宁侯夫人康氏拉下脸,不快地问道。 「对啊,本就是我的人,看下又何防。」他不在意地答着,示意丫头把替他宽衣,一宿没睡,可把他困坏了。 v第六章 康氏是又气又心疼,赶紧让丫头安置他睡觉,又不死心地说道,「绍儿,你的亲事正是紧要关头,可别再横生枝节。」 顾绍南含含糊糊地应着,迷糊地睡去,半醒半睡间,只觉得香气袭人,拉着丫头胡天胡地弄了一通。 那边洪氏母女三人正说着话,院子里大门被拍得「绑绑」响,一个男人大嗓门高喊,「开门。」 杜氏和二丫齐齐变色,二丫小心叽咕,「又是大舅舅。」杜氏白她一眼,麻利地把首饰匣子盖好锁进柜,这才起身开门去。 莲笙,「……」 这舅舅是何方人士,弄得杜氏如防贼般作为。 门外两女一男,正是杜家大舅夫妇和女儿葫芦,身体肥硕的舅母郭氏嘴里不饶,阴阳怪气道,「大姑子是不欢迎我们呢,这半天在屋里倒饬什么好东西,还怕我们见了。」 一进屋郭氏那双三白眼不停地四处扫荡,手也不停,连门后都扒开来看,二丫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舅家的表姐葫芦,只见她如郭氏一般粗肥,大饼似的脸上一双黑豆眼骨碌碌地乱转。 葫芦一身绿衣灰裤,偏绿还是屎绿,只衬得腊黄的脸更加不忍直视,推开二丫直奔莲笙的梳妆台,稀地哗拉一通翻,什么也没找到,失望地撇撇嘴,便看向莲笙,「莲表姐这头上绢花真好看,跟我衣服最搭。」 还不等她伸手过来摘,二丫眼疾手快地挡在莲笙前面,「睁眼说瞎话,你穿得跟坨屎似的,上面插朵花像话吗?」 莲笙「扑嗤」笑出声,形容得太好,对二丫竖个大姆指,惹得二丫更加挺腰得瑟,像斗胜的公鸡,姐姐还是头回夸她呢。 「莲笙丫头了不得,还没嫁进侯府,就看不上亲戚了。」郭氏斜着眯线眼,又对着杜氏,「大姑子,不是嫂子说你,就你家大丫头这气量,将来嫁进侯府哪能笼住人。」 「我家莲笙如何就不劳嫂子费心,只我瞧葫芦,也太不识礼数了些。」莲笙可是杜氏一辈子的骄傲,哪容人抵毁半句,这娘家大嫂一张嘴就满口喷粪,那针尖大的心眼谁不明白,当年莲生一出生就得了侯府的亲事,把郭氏眼红得吐血,随后生的女儿也取个旺子的名字,就是葫芦。 逢人就说葫芦跟莲笙一样,注定大富大贵多子多孙的命,隐讳地暗示她家葫芦也要做贵夫人,也不看葫芦长得那寒碜样,真当贵人公子都眼瘸,被疤癞糊了眼。 两人眼里都冒着火光,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杜大舅对着郭氏一喝,「少说两句,莲笙嫁的好,在夫家受宠也能提携底下的弟弟妹妹,你就不能盼些好的。」 杜大舅看着老实,平日里脾气很好,打骂都不还手,都说不叫的狗咬人,他真动起怒来十头牛都拉不住,揍起人来那拳头的力气大得吓人,且不手软都是下狠手。 他一开口,郭氏就噤了声,也暗怪自己沉不住气,可一想到同是姐妹,莲笙日后会贵为侯夫人,而葫芦却连媒婆都没人上门,至今亲事无着落,早年她还期望着自家女儿也能谋得一门贵亲,如今看着能嫁出去就阿弥陀佛,想到这就忍不住妒火中烧。 杜氏不说话了,再不喜娘家嫂子,对着自己的亲哥哥那气也生不出来,可惜自家日子过得紧巴拮据,实在无能为力,且郭氏母女太讨人嫌,眼皮子又浅,想喜欢都喜欢不起,每次来,饶是二丫紧盯,等她们走后,家里总能少一两样东西,真叫人心烦。 「大哥,你们此次来所为何事?」杜氏看着眉头深锁的大哥,开口询问道。 郭氏撇嘴,「没事还不能来了?」 杜大舅瞪她一眼,「闭上你的嘴,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又对着杜氏,「事关葫芦的亲事。」 「葫芦订亲了?好事啊!」杜氏接口,「不知是哪样人家?」 「没订,」杜大舅张张嘴,不知如何开口,倒是郭氏忍不住,「大姑子,你看你家莲笙,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这嫁到侯府的势单力薄的受人欺,找个帮手就好多了,姐妹齐心,知根知底,还不把侯府抓得牢牢的。」 杜氏越听,心越沉,这是要吃窝边草,把主意打到自家头上了?郭氏的话不能听,她转向自家哥哥,语带期待地问道,「大哥也是这意思?」 「嗯,娘也这样想。」杜大舅点头,「你嫂子说得在理,多个人多份助力,葫芦肯定向着莲笙,以后生的儿女也记在莲笙名下。」 此话一出,杜氏再也受不住,当场晕死过去。 莲笙赶紧掐她的人中穴,好半天杜氏才悠悠转醒,看着自己的亲哥哥,只觉浑身发抖,连自己的亲娘都是这样打算的,他们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女儿放在眼里?还是他们认为自家的一切都是可以随手拿去的? 想到娘家又是一个阵心凉,当年公爹过世时,家里还有些许财产,要不是娘听了郭氏的掇窜,非要丈夫跟郭氏的弟弟去邻县贩货,又怎么会被人盯上,骗尽银两。 碍于娘家的情面,丈夫嘴里不说,心里肯定埋怨,这些年自己是里外脏活累活一起抓,未尝没有赎罪的心思,哪成想,如今竟然还打起大丫头的主意来,这怎能让她不寒心。 莲笙扶着她,感受到一阵轻颤,直替杜氏觉得不值,扫一眼得意的郭氏和满脸黑红的葫芦,缓缓地开口,「舅舅,按理说长辈说话外甥女不敢插言,但事关己身,莲笙只问,就葫芦表妹这相貌,侯世子能入眼?怕是府里的洗脚婢都要比她强上百辈,这世子见了能不吐已是不错,怎会进她的房,不入房哪来子女,又何来为我添助力,怕是添堵还差不多。」 许是此话太过直白,屋内众人直愣地看着她,半天都没回过神,倒是葫芦「哇」地一声哭出来,「你个狐媚子,不知羞,我跟你拼了。」说着就扑上来挠她的脸,这张脸如此的勾人,便是在梦里都想抓个稀巴烂。 二丫和杜氏这才反应过来,齐护住她身前,二丫伸手推了葫芦一把,葫芦跌个狗啃地,这下郭氏不干了也来助阵,几人撕打成一团。 「不要脸的下作货,上赶着做小,」杜氏边打也骂,大哥和娘真让她寒心,以往看在他们的面子上,自家对郭氏母女诸多隐忍,没想到如今得寸进尺,谋算起大丫头的亲事来,简直是剐她的肉,也不撒泡尿看下自己的德行。 「说谁下作呢,好心当驴肝肺,也不瞧你家大丫头那妖精样,看就是个不能生的。」郭氏也不甘示弱,扯着二丫往外拖。 杜氏最听不得别人说自家莲笙半点不好,这可恨的郭氏居然敢诅咒大丫头,这不是要她的命,当下也不管什么长嫂如母的狗屁话,扯着郭氏的头发就上手。 郭氏在家懒滑惯了,什么事都推着不干,哪里及得上杜氏天天劳作的体力,两下就被捺倒在地,发也散了,衣也松了,如疯婆子般是「嗷嗷」叫唤。 莲笙按住葫芦,二丫负责狠揍,这绿屎般的丫头,居然还想和自己共侍一夫,想着都让她一阵恶寒,自己再不喜那侯世子,也不愿听到有人上赶着要帮她分担丈夫,还要让她感恩戴德。 前世多年的宫规礼仪让她做不出如杜氏般的市井行为,但是做个帮手,还是可以的,二丫还是第一次和姐姐联手,只觉虎虎生风,拳脚齐下。 郭氏母女俩如杀猪般的声音响起,莲笙趁机捂住葫芦的嘴,鬼哭狼嚎的太过不雅,还是让她闭嘴吧。 杜大舅看着扭着一团的几人,又气又头疼,他都说了此事不行,可娘被郭氏说动了心,外孙女哪比上亲孙女,这才有今日一遭。 奋力把几人拉来,他对着杜氏说声抱歉,拖着丢人现眼的母女俩回去了,杜氏坐在地上,头发如鸡窝般披散,心一阵阵发冷,娘家太伤她的心,大丫头一直瞧不上娘家,但如此说话还是头次,且她刚才都被女儿的表现惊到,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霸气,怔得她半天回不过神。 v第七章 洪氏拍拍胸口,思忖着大丫头怕也是气狠了。 莲笙拢拢秀发,只觉心中浊气尽出,前世她可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原来打架真能发泄怨气,那锦宁侯世子带来的郁气都消散不少。 洪家这对动静可不小,左邻右舍都惊动了,院子外围满人,还有一些趁机来偷看莲笙的汉子们也夹在其中混水摸鱼,眼睛滴溜溜地盯着院子里,心里盼着那洪家大姑娘能露个脸。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春大娘看好戏般地瞅着狼狈的杜大舅一家出来,嘴撇了撇,「哟,这不是杜家大舅和杜舅母吗?」 郭氏见人多,又有人搭腔,三白眼一晃计上心来,「大娘,正是呢,可惜这外甥女要发达了,嫌弃我们这些穷亲戚,看着没提东西上门那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这不还把我们撕扯赶出门。」说着挤了两滴泪,葫芦见状立马会意,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起来,哭天抢地般嚎起来,待瞄到人群中那些身板壮实的汉子,哭得更加来劲。 汉子们哪里看得上这一坨屎般的姑娘,那鼻涕还挂在脸上,让本就黑丑的脸更加不堪入目,偏葫芦不自知,边哭还边摆姿态,越发的让人不忍直视。 杜氏从院里冲出来,举个扫帚立在门边,凉凉地看着自家大哥,你这是要逼死亲妹啊? 杜大舅被自己妹妹看得一阵心虚,此事本就是他们的不是,看见郭氏那张嘴还在胡沁,走上前就是一大耳刮子,直把郭氏打得发愣,他也不管,径直从地上拖起葫芦就走,郭氏可不敢哭,追着丈夫的脚步狼狈离去,眼见好戏没了,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最后只余下角落里的霍风主仆,霍老三偷瞄一下主子的表情,发现他还是如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再看看那洪家大门,心中暗怪,这家子的是非真多,每回来都能让他们碰上,昨儿个才把主子堵在巷子口,今儿个又把主子堵在家门口。 莲笙正巧出来关门,那清明朗月般的身影又出现在眼前,她认出那跟着他身边的大汉,此人一脸的络腮胡子,正是夏月王朝人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霍老三,传言霍老三能手撕生人,活劈虎熊,每当霍老三出手必是肠滚血流,腥风血雨。 霍老三是辅国公府的家臣,唯一忠心的便是辅国公,自小便伴随他一起长大,两人情谊非比寻常,经常是形影不离。 莲笙正要把门关上,此时,突发惊变,一柄银刀飞射出来,直直刺向他们,霍老三拔出软剑迎上去,电光火闪中,莲笙只觉得一个黑咚咚的东西朝自己砸过来。 血淋淋的人头落在她的脚边,那惊恐睁大的双眼死不瞑目地瞪着自己! 不知从何处窜出几个黑衣人,快速地清理刺客的尸身,连地砖上都冲刷一新,不到一息的时间,便恢复如初,任谁也看不出刚才这里曾有过的惊心动魄。 霍风死死地看着那女子,灼灼的目光盯着她挺直的身姿和身侧紧握的双拳,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绝不会是如此的表现,此时他猛然发现她的眉宇间是那么的像那梦里萦绕的人,而且她的姿态……也太像…… 太像那不敢提及的人。 她的名字,自己在梦里都不敢叫出声! 不过一夜之间,流言满天飞舞,有好事的人将昨日洪家门前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也不知是如何传的,是越传越离谱,从最开始的说莲笙嫌贫爱富,连舅家都不认,嫡亲舅母都敢打,到后来直接歪到她个人作风声上。 甚至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说她行为放荡,举止轻浮,仗着自己姿色不俗,专门勾搭男人,朝阳街的张三,西市巷口的李四,零零种种加起来有十来个男子,更令人发指的是,连未长成的少年都不放过,齐齐成了她的裙下之臣。 一时间,她成了众口矢之的狐狸精,有好事的妇人啐一口唾沫,直接骂道,那就是个早已千人骑万人睡的破鞋。 不知情的人纷纷摇头,替那锦宁侯府不值,如此不贞不孝的女子,将来要是嫁进侯府当主母,不知那死去多年的先侯爷会不会气得从墓里跳出来。 杜氏在外面听到人议论,气得血涌上脑,里面嗡嗡作响,差点和那些乱嚼舌要的婆子打起来,这起子小人红口白牙的简直是血口喷人,明明是自己和二丫出手,这些人硬是歪在大丫头的身上。 这样的名声要是传到侯府里,唯恐亲事生变,眼下她是又愁又气,不知如何是好,莲笙却无所谓地扇着小风,二丫站在她身后,离得有点远,生怕姐姐听到传言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气。 莲笙好笑地看着她,同时又有些心酸,她这是有多怕自己,可见往常她那个姐姐没少打人。 想到流言,她讥讽一笑,不贞不孝?好大的一顶帽子压下来。 从昨天到现在不过一晚时间,这流言就传得沸沸扬扬,怕是和锦宁侯府脱不了干系,世家后宅里的主母最喜欢玩弄这样棒杀的手段,污水便往她身上泼,侯府只需到时候做出假仁假义的样子,便可以退掉这门亲事,至于自己,一顶小桥抬进去便是了。 自家不过一介庶民,给个姨娘的名份,怕是还让人交口称赞,侯府平空得了人心,转过头再聘一世家贵女,可谓是一箭双雕。 看着姐姐不怒反笑,二丫更加摸不透头脑,索性也就不想了,她只知道姐姐现在对自己好太多,也不骂也不打,还和自己说笑,这换成是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杜氏看着丈夫推着板车回来了,那板车上还余有足足几大木板豆腐,她心里一沉,也顾不得忧郁,赶紧从凳子上站起来,瞅着那白花花的一大片豆腐,心里焦躁起来。 她焦急地问着,「他爹,咋回事?怎么还剩这么多?」 「哎……」洪老爹坐在石阶上,把竹筒烟点上,嘴里喷出一股烟,「还能咋,那春家侄子摆在咱家摊子边上,卖得又比咱便宜,愣是抢走不少生意。」 更可气的是,一堆妇人围着他的摊子指指点点,那春家侄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和众人调笑自己养了个破鞋女儿,气得他直接收摊回家。 杜氏一听火就冒上来,又是那老虔婆,整天涂脂抹粉的,也不看下自己那张老脸沟沟壑壑,粉都卡沟里了,见人说话阴阳怪气,没有一句中听的,白活那么些年纪,她家那侄子更不是个东西,游手好闲的,看着自家生意眼红,也卖起了豆腐。 本来这条巷子只有四家卖豆腐的,大家平日里默契着分好了位置,西市有四个门,每家各占一边,这多出来一家,哪里还有位置?也是那老不死的心毒,偏让她侄子摆在自家附近。 当下端一盆水,往外冲去一股脑泼在对门上,水溅得到处都是,门里面传来一句骂咧,「哎哟,哪个杀千刀不长眼的下作货,泼得老娘一身,啊呸,烂心烂肠的贱货,连老天都看不下去,报应啊,活该生不出儿子。」 「老娘生不出儿子咋了?总好过有些人生个软蛋,还不知那玩意能不能用得上。」没有生儿子是杜氏的心病,往日里看着出色的大丫头,她也安慰自己女儿不比儿子差,但青天白日里被人把这事说破可还是头一回。 春大娘也不干了,儿子可是她的心头肉,「你个下不出蛋的鸡,生个赔钱货出来丢人现眼,还好意思叫得欢。」 「你说谁丢人现眼,」杜氏一脚踹在对面门上,春大娘躲在院子里叫唤就是不敢开门,她也怕杜氏真动手,那自己只有挨打的份,看着屋里面畏畏缩缩儿子,也是一阵心塞,白长大个子,连巷子里半大的小子都能把他打哭。 附近的街坊听到动静都出来,平日里和洪老爹交好的宋师傅的媳妇一把拉住杜氏,「杜妹子,这起子满嘴胡说的小人理她作甚,咱街坊多年都清楚你的为人,春氏这事做得太不地道。」 又有起人附和,其中也有一同卖豆腐的,这多出一家抢生意的,便不是摆在他们旁边,多少也会受点影响,每天卖出去的豆腐都是有数的,近几天也是有些剩余拿回家,家里婆娘老大的不高兴,每天少个十来文,一个月下来也是不小的数目。 很多人遣责这春家侄子不道德,街里街坊的抬都不见低头见,哪能这样做人,春大娘平日里的风评那就更不好了,都要做祖母的人,还每天描眉画眼的瞎晃荡,正经人家哪见过这样行事的,幸好她当家的死得早,要不然活着也得被气死。 v第八章 春杏娘躲在人群中,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杜氏的女儿得了那么个臭名声,侯府那门亲眼看着就要保不住,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忧的是自己刻意和杜氏相交许久,为的就是搭上锦宁侯府那根线,这下看来是白费心思了。 杜氏被人拉住,就势下坡,想起那不堪入耳的流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也不知哪起子小人,如此毁我们大丫头的名声,空口白牙地血口喷人,黑心烂肺的下作货,老娘诅咒他们不得好死,死了下十八层地狱,滚刀山下油锅,割舌拔牙让他们下辈子投人作牲口。」 春大娘在里面听着杜氏的话,那语气中的狠毒也是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她也只不过是在朝阳街闲逛时多和人说了几句,至于那些有板有眼的传言,可不是她干的,便是怪也怪不到自己的头上,只能怪洪氏平日太过显摆,招了人眼,也怪那洪家大丫头太过命好,招来他人嫉恨。 想着又得意起来,那洪家大丫头名声坏了正合她意,有这样的名声,那狐媚子还想嫁进侯府怕是不易,她转头看了一眼趴在墙头伸长脖子的儿子,这个冤家,被那狐狸精勾住了魂,平日里儒弱不堪的样子,居然对自己以死相逼,声称这世上谁都不要,就只要那洪家的大丫头。 可那狐媚子已订亲,且还是高门大院的锦宁侯府,儿子哪里抢得过人家,若是那丫头臭名远扬,侯府必然退亲,到那时无人愿娶,她再出面,到那时杜氏还不得收起高傲的嘴脸,感恩戴德地把人给自家送过来。 她快意地笑起来,吓得傻儿子从墙上一头跌下来,顷刻间鼻青脸肿,状若猪头。 人群中有一尖嘴利眼的妇人出声道,「这空穴来风,肯定是有来头的,都指名道姓了,怕是真有其事。」她心里正憋气呢,自己的丈夫每逢灌点黄尿,夜里都会喊着洪家大丫头的名字,气得她恨不得把那狐媚子打杀了。 「我叫你满嘴喷粪,撕了你的嘴。」杜氏扑上去,伸手就要去掐妇人的喉咙,自家哪里得罪她了,如此诋毁大丫头的名声。 妇人也不甘示弱,和杜氏扭打在一起,嘴里还高喊,「敢做就敢当,自己当了破鞋,就别怕外人说。」 围观的人有看戏的,也有如宋家婆娘一样去拉架的,正不可开交间,一声厉喝, 「住手。」 众人只见那洪家大姑娘一身白衣,如仙女下凡似的立在当前。 莲笙将众人一一看去,「各位乡邻,谣言止于智者,公道自在人心,我洪莲笙为人如何,是否真像流言所说的那般,想必大伙心中都有一杆称。」又转头对着那和杜氏缠在一起的妇人道,「这位婶子刚才说的话更是没有道理,辟如说那乡坤富户平日里为人小气了些,就会有很多人都会骂他们为富不仁,其实究根问底不过是钱财动人心,富贵招人恨。」 她的眼睛直视那妇人,只把那妇人看着低下头去,「同理,莲笙何错之有,以致于惹来如此祸事,不过也是某些事招人妒罢了。」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不徐不缓,却踯地有声,一席话把众人惊立当声,连杜氏也愣住了,看着闺女庄严肃穆的脸,仿佛从来没见过似的,这还是她的女儿吗? 转念暗自己气糊涂了,这熟悉的绝色容颜,不是自己的女儿是谁,猛然想到公爹还在世的时候,最喜欢抱着大丫头读书识字,怕是女儿都记下了,这些年都没有忘记。 静寂一会儿,人群中又骚动起来,视线内,青石板上慢慢来出现一顶四人抬的蓝呢小轿,停在众人的面前。 里面走出一个陌生的嬷嬷,此人方脸细眼,身穿交颈斜襟赤青褂子,发髻插一根金包银的簪子,走进院子四下一通看,眼里的鄙夷更盛,果然是个破落户。 杜氏认出此人正是锦宁侯夫人身边的李嬷嬷,连忙殷勤地把人请进屋,小心地观看着她的脸色,待见那毫不掩饰的轻视,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为了那流言蜚语而来。 莲笙冷眼微眯,嘲弄一笑。 来了! 那锦宁侯府动作可真够快的,一天都不到就登门了,还真是急不可耐,吃相真真是难看至及,看这嬷嬷那一脸的挑剔,怕是来者不善。 李嬷嬷一进屋,也不等招呼就毫不客气地坐在主座,看也不看那陪着笑的杜氏,不过是粗鄙的民妇,敢配当世子的丈母娘,斜眼瞄到那洪家的大姑娘,是愣立当声。 只见她峨眉淡扫,雪肤花貌,一双眼如寒泉清水,樱唇不点而红,只简单挽个发髻,就生生将京里妆容精致,锦衣华服的闺秀们都比了下去。 心下惊叹一句,好相貌! 怪不得世子舍不得丢手,怕是整个夏月国也找不出几个可以相媲美的,可惜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怪她命不济,但转念一想,这女子若是入侯府,得宠是必然的,只怕日后的世子夫人都要靠边站。 这东边不亮西边亮的,以后的事情还真不好说,当下脸色缓了一缓,索性卖个好,也不为难杜氏,只从怀中拿出一物事,放在桌上。 杜氏一看,面色丕变,此物正是大丫头的庚贴,侯府这是何意,难道真是听信流言要退亲,当下急了,「嬷嬷,万不可如此啊,大丫头和世子的婚事那可是老侯爷定下的,也是那起子黑心烂肺的小人在乱嚼舌根,我们家莲笙现进规矩不过了,根本就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洪夫人,老奴不过是个传信的,可作不得主,至于那流言真假不论,只洪大姑娘已名声在外,我们锦宁侯府可是世家大户,这世子夫人将来便是侯府的主母,侯府并无嫌贫爱富之意,但至少也要保证姑娘身家清白。」 说到这,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杜氏,「想要嫁入侯府那是万万不行的,不过我们夫人也体恤你们家大姑娘,怕是今后难觅良缘,想接进府中做伴,也可就近照顾世子,全了我们老侯爷和洪老太爷的情谊。」 看这老嬷嬷一番作态,莲笙眼里冷光骤增,好算盘,竟然真想让她作妾,简直是妄想! 只觉旁边一阵冷风吹来,李嬷嬷疑惑地抬眼,却见那洪家大姑娘站在房门前,倨傲地低垂眼俯视着自己,如刀锋般的视线在空中与她一交汇,惊得她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街市中长大的姑娘该有的神态,连自家的夫人都没有这样的气势,当下有些坐不住。 莲笙捏起那庚贴,细细地看着,发现确实有些年头,名字也对得上,应该就是当年老侯爷和祖父交换的那份,当下收进袖子。 「庚贴我们收下了,这门亲事如侯府所愿就此作废,回去转告你们侯夫人,那作妾的糟蹋话此后莫要再提,京都脚下,谁也不是傻子,损人利己的事情做多了,小心报应上门。」 李嬷嬷暗自心惊,自家夫人的一番谋划居然被这女子识破,这份见识可不是一个市井小户长 大的姑娘能有的,这要是真进了侯府,只怕将来的世子夫人更没有立足之地。 杜氏呆了半天,也回过味来,这老虔婆的言外之意她也听出来了,敢情那侯夫人是想自家的大丫头放着世子夫人不当,没名没份地跑去作个小妾姨娘。 当下气得火冒青烟。 「滚,你出去,」她抄起门后的棍子,对着李嬷嬷就是一通乱打,狗眼看人低的奴才,还真把自己当作主子了,自家大丫头的婚事是老侯爷订下的,那侯夫人想退亲,分明就是不孝。 李嬷嬷被打得火起,下作的破落户,给脸不要脸,进侯府享福都不干,等到那洪大姑娘臭名远扬,到时候看她还硬不硬气,怕是求着侯府将人抬进去。 v第九章 她一边往外跑,一边嘴里高骂,「你家大姑娘举止放荡,哪里当得起我我们侯府的主母,给个姨娘那都是抬举,也不听听外面都是怎么样传的,老婆子我都说不出口,真真是丢人现眼。」 待跑到门口,只见那群人在还围在外面神神鬼鬼地张望,更是把嗓子提高,「你家姑娘如今名声尽毁,也就是我们侯夫人心善,想着毕竟是先侯爷订下的亲事,碍于你家姑娘的名声是含泪退婚,又怕你家姑娘羞愧难当,了此残生,想接进府里作个伴,偏你这妇人好生无礼,好心当那驴肝肺。」 「闭嘴,」莲笙追出来喝道,「你不过是个奴才,当不起整个侯府,还没有资格对我们说三道四,有一句话奉给你们夫人,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的,望她好自为之。」 又转向围观的众人,「我洪莲笙从此与侯府无半点瓜葛,亲事就此解除,至于个中缘由,大家不必妄自癔想,与传言无关,那侯府家大业大,哪里能容一个寒门小户的女子进门,想那侯夫人怕是早已订下心中佳媳,只为一己私欲,为达目的居然找人败坏我的名声,如此下作实在是卑鄙至极。」 停顿一下,观看众人,有些明理的人脸上露出醒悟的表情,这洪家大丫头因为自小和锦宁侯府订了亲,平日里一副眼睛长在天上的样子,根本就看不起他们这些街坊四邻,又怎么会和那些粗鄙的汉子搞在一起,怕还真是有人在泼脏水。 莲笙满意地看着那些人的表情,「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貌美何错之有,不过是怀璧自罪。」又对着李嬷嬷道,「我洪家上下在此祝侯夫人得偿所愿,侯世子觅得良缘,从此天差地别,再不相见。」 李嬷嬷张口结舌地看着她,心中赞道,好一副玲珑心肝,配上这么一张脸,若是生在世家大户,那造化简直不敢想,自家夫人的心事被她一语中的,竟是猜得分毫不差。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碰触到那不怒自威的眼神,想想还是闭了嘴,她不过是个奴才,替主子传个话罢了,如今洪家也同意退亲,她的任务也算是完成,凭空再添人怨恨的事就不用再做了,想着又看一眼那卓然而立的女子,转身上轿离去,众人看着没戏看了,才慢慢散去。 等人群走光,只余下角落里霍风主仆,也不知站那里看了多久,霍老三幽怨地看了一眼洪大姑娘,这洪家可真是风水宝地,洪姑娘也太能折腾了,每回都把他们堵在半路,愣是在路边等了半个时辰。 看了下自家主子,心中纳闷,似乎碰上这洪家姑娘,他的脾气好了不少,便是堵了半个时辰也不见半点不耐,越来越琢磨不透,昨天晚上还连夜前往皇陵,去王妃墓前陪了一晚。 有时候他也搞不懂,泽芝公主过世后,为何主子要抱着她的牌位成亲,虽然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可人都去了,便是将她的名字刻在霍家的祠堂又如何,她还不是要葬进皇陵,死生都不曾属于过主子。 五年了,也不见他再亲近任何一个女子,倒地对这洪家的大丫头有些不同,昨天还盯着人家姑娘看了许久。 霍老三将那人人口中的狐媚子上下一打量,长得着实貌美,而且不是个脑大心空的,怪不得主子会另眼相看。 霍风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莲笙怅然地看着那两人的背影,恍忽许多年前,他和皇兄离开溪客宫的样子,那么的相似,突然霍风似是有所感地回头,只见洪家那丫头正倚在门前,痴痴地看着自己,他皱下眉,心上漏跳一拍。 此刻那姑娘眼中的空灵是那么的让他心惊,一如多年前那虚弱的人儿,靠在宫门口,目不转睛地盯着来往的车水马龙。 且说那李嬷嬷回府后,对着侯夫人是如此说了一番,听见洪家并未过多纠缠就爽快退亲,康氏心中暗道算他们识相,省得她出后招,待听见那洪家大姑娘其后的所作所为,一番言论,她又羞又气,陷入深思。 这个丫头万不能再留在外面,未免她日后在外胡说败坏侯府的名声,更是要将人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看着。 等她进了府,那就由不得人,搓圆搓扁都由自己,再说跟了绍儿,以后说的自然都是府里的好话,只是死丫头着实可恨,居然当众把自己的事情说破,今日之事,以后自会和她清算,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挽回局面。 绍儿的亲事已经订下,两家人已私底下交换过庚贴,如今那门亲事作废,只等把那个丫头接进府来,再过个几日,找个恰当的时机,把和敬德侯的姻亲关系透露出去,绍儿的亲事就算是稳妥了,便是日后有人提起,也找不出自己半个错字。 她得意是笑起来。 对着李嬷嬷如此这番交待下去,只见那婆子边听边点头,心里也有些惴惴,会不会太过阴毒了些。 「娘亲,何事如此高兴?」顾绍南走进来,身上带着酒气,走到康氏旁边椅子上,瘫坐下去,双腿交叠。 康氏示意李嬷嬷把那洪家的情况重述一遍,看着儿子脸色越来越难看,「绍儿不必多忧,那洪家的丫头如今臭名远扬,自是无人上门求娶,且若真有人贪她貌美,怕也不会是正头娘子,再说以她家那个破落户,求娶的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人家。」 见儿子的脸色缓和下来,她对着李嬷嬷使了一个眼色,那李嬷嬷就退下去,康氏坐近,倾身靠向儿子,「放心好了,过个几日她就明白了,除了我们锦宁侯府,她哪也去不了,你就等着她洗净身子躺在塌上等你吧。」 听着自家母亲的一席话,顾绍南的脸色好了起来,想想也是,这上门求娶的人,谁还能有自己高贵,他可是堂堂锦宁侯世子,未来的锦宁侯,真正的世家贵胄。 见绍儿将话听见去了,康氏端着茶杯小抿一口,复又道路,「现下这门亲事已解,你和那敬德侯大娘子的婚事也该提了,那大娘子生得端丽,才情学识均过于常人,且自小便跟随敬德侯夫人主持公馈,这样的人才是一个侯府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 「等大娘子进了门,你想纳多少女子都无防,只婚前记住莫要再惹情债,陡增事端。」闻着儿子身上的酒气,康氏也明白他这是又去那风月场所了,不放心地叮嘱一遍。 顾绍南敷衍地应着,脑子里都是刚母亲说的莲笙洗干净等着自己宠幸的画面,只觉得热血都往那处汇去,心里急不可耐,匆匆告辞,回到房里拉着丫头就胡闹起来。 那丫头也是个有心机的,知道世子不过当自己是个玩意,等到世子夫人进门,也不知又是什么光景,所以暗自里买通煎避子汤的婆子,偷偷地换了药,此时见世子兴趣正浓,更是喜不自胜地痴缠上去,很快房间里便响起喘息一片。 顾绍南要了一回,觉得心里有些索然,丫头姿色虽然不错,但哪里比得上国色天香的莲笙,当下起身穿衣,捏了捏丫头不满的脸颊,「乖,等世子夫人进了门,本世子定提拔你做姨娘。」 一句话说得那丫头娇羞不已,立马欢喜地服侍他穿戴。 洪家院子里。 洪老爹在「叭嗒叭嗒」地抽着烟,杜氏躺在炕上边骂边抹眼泪,二丫跟在莲笙后面,默默地小心观看她的脸色,生怕她会有什么想不开的。 「过来,」她朝妹妹招下手,二丫屁颠颠地上前。 她伸手摸了摸妹妹毛糙的头发,「不过是退亲,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说那锦宁侯世子,也不是什么良配。」 二丫疑惑地看着她,锦宁侯世子长得细皮白肉,那举手投足间的味道她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跟平常所见的汉子们大不相同,再说他可是大家的公子,堂堂的锦宁侯世子,每回和春杏提起,那丫头都是一脸的向往羡慕,这样的家世相貌,怎么不是良配了? 看着妹妹不解的样子,她耐心地解释,「男人不能只看出身和外表,最重要的是人品和担当,自古讲究忠孝悌信,他占了哪一样?先说忠,未成亲便流连烟花之地,此为对亲事的不忠;违背祖父的意愿,执意退亲,此为不孝;看不上我们的爹娘,无敬爱之心,是为不悌;费尽心机毁婚,这是不守信。」 「如此下作之人,怎么堪良配。」 二丫懵懂地点点头,虽然她并没有真正听懂,但觉得姐姐说得好有理的样子,莲笙叹口气,怕杜氏也是如此想的,这个妹妹如此憨直,自己以后要多加教导,免得将来识人不清,误了终身。 姐妹俩正轻声地说着话,突然正门被人一脚踹开,莲笙看去,只见那锦宁侯世子大大咧咧地跨进来,毫不掩饰眼里的怒火和轻视。 v第十章 看着那张如花般娇嫩的女子,顾绍南邪火攻心,一路走来,耳边听到的都是这贱人的腌臜事,路人瞧他的眼神带着暧昧,偷偷地对他指指点点,仿佛他头顶正罩着大片绿云。 听得声响的杜氏翻身从炕上爬起,看见来人,忙跑上前,「世子,我们家莲笙真的是清白无辜的……」 「娘,」莲笙急急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把她拉到后面,对着顾绍南道,「世子光临寒舍,所为何事,便是你贵为世子,不经主人允许私闯民宅,怕是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会弹劾你锦宁侯府私德不休。」 他怒急反笑,几日不见,这贱人的口齿越发伶俐了,连御史都知道,往日倒是小瞧了她,「私闯民宅?连你这个人都是我锦宁侯府的,本世子便是闯了又如何?」 「顾世子年纪不大,忘性不小,难道侯夫人没有告诉你婚约已解除?」 「婚约自是作罢,就你这水性扬花的女子,哪堪配我侯府主母,给你当个妾都是抬举,还不快快收拾东西随我回府。」 听得他如此无耻的言论,二丫都反应过来这世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往日里竟是被他人模狗样的样子给糊弄了,杜氏和洪大也欺上前,两人恨得咬牙切齿。 莲笙挥手阻止上前的两口子,「顾世子好大的脸,都敢闯民宅强抢良家妇女,我夏月王朝自先祖开国以来,律法有云,凡私闯民宅者,杖责二十,强掳妇女者,鞭刑三十,入昭狱三年不得归,若为官身,罪加一等,摘帽剥衣,永不录用。」 她讥讽一笑,「不知锦宁侯的倚仗是什么,如此猖獗,竟敢视我朝律法如无物。」 上次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涌上心头,顾绍南吓得退后一步,冷汗淋淋,不敢直视那双清澈漠然眼,心中暗骂,这贱丫头越来邪乎了。 「逞一时口舌之快,当心风闪了舌头,」他环顾一下四周,还是那不起眼的杂乱小院,这样的地方能养出什么人,暗道刚才真是多心了,刚那番话不知她是从哪道听途说来的,鹦鹉学舌罢了。 「我们如何,与世子无关,世子还是多关心自身吧。」 「嘴硬,有你们求本世子的时候。」他阴霾地看了一眼,恨恨地离去了。 「姐姐说的没错,这个世子真不是个好人。」见人走了,二丫彻底明白姐姐之间的那番话,还是她看人准,这锦宁侯世子果真不是个东西。 洪家二老看着大女儿,心里同时感慨,幸亏爹在世时教导了大丫头几年,要不然自家可是要吃个哑巴亏,被那世子哄骗了还不知。 春大娘一直盯着洪家的院子,见顾绍南气呼呼地走出来,她心下一喜,凑上前去。 顾绍南此刻满脑子都是那妖艳却义正严词的脸,也不知怎么的越发觉得要把她弄到手,抬头看见笑得谄媚的婆子,他微眯着眼,这丑妇是谁,笑得凭地让人作呕。 劣质的香粉飘散在空中,像鬼似惨白的脸正凑上前来,丑人多作怪,他想也不想,一脚踹过去,正中心窝,只把春大娘踹得四脚朝天,倒在路边半天也爬不起身,如同翻倒的乌龟般挥舞四肢。 见那丑妇爬不起来,他又补一脚踹,只听得那老妇「哎哎」地叫唤,他「呸」了一口,丢下一锭银子,扬长而去。 柳氏从外面回来正好看到洪大娘被那锦宁侯世子踹翻在地的一幕,她勾了勾嘴角,无声地笑了,高耸的颧骨更显突兀。 刚她从以前的主家那里出来,无意得了一个消息,那锦宁侯府与敬德侯府里早就私下订亲,只把洪家这群人蒙在鼓里。 想到这,家也不回,直接就往洪家的院子走去,只见洪家一片愁云惨淡,她心里更添快意,往日里那杜氏总是摆着一副侯府丈母娘的嘴点,这下亲事已退,看她以后还要如何得意。 柳氏装作悲切的样子,走到杜氏跟前,用帕子抹下并不存在的眼泪,「杜姐姐,这锦宁侯府真是欺人太甚,我们莲笙这么好的姑娘,说退亲就退亲,这分明是欺负我们出生卑微。」 见杜氏如遇到知己亲人般地拉着她的手,她似沉痛地把声音压得低低的,「那锦宁侯府怕是早就打着退亲的主意,我听说他们早就和敬德侯府订亲了,只把咱们瞒得死死的,还泼了一身脏水,哎……谁让人家财大势大,咱们胳膊哪里扭得过大腿。」 杜氏「豁」地站起来,急急地扯着柳氏的衣袖,「柳妹子,此话当真,那侯府果真做下如此背信弃义之事?」 「自是千真万确,两家的庚贴都换过了。」她那主家可是京中大官,消息肯定可靠,柳氏得意地想到,今儿个主家似乎还提到了自家的春杏,说不定过几日就要把人接过去,这下她看洪家带着一般优越感,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果然是轮流转的。 「杀千刀的侯府,老娘跟他们拼了。」杜氏只觉得满腔的怒火一下子冲出来,急急地往外跑,直奔那侯府而去,洪老爹看着不对劲,也跟着跑去。 莲笙听见外的动静,暗叫糟糕,深深地看了一眼明显带着看好戏样子的柳氏,也不与她多言,直接把她请出去,和二丫俩把门一锁,寻爹娘去了。 且说杜氏一路奔一路骂,来到锦宁侯府前,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失声痛哭起来,「姓顾的王八糕子,忘恩负义的小人,想攀高枝就直接说,为何如此糟蹋人,自己偷偷摸摸地和那敬德侯府订了亲,还要往我们洪家身上泼脏水,简直是倒打一耙,丧尽天良。」 路人很快就围了上来,侯府里守门的要过来轰她,她把声音拔高,「各位帮小妇人评评理,这姓顾的先侯爷在世时,妇人的公爹对他颇为照顾,两人订下世子与我家女儿的婚事,怎知这侯夫人嫌弃我们家贫,和那敬德侯府私下议亲了,还污蔑我们家姑娘的名声,大伙说说,这样的小人,怎么不天打雷劈。」 人群中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这锦宁侯府的世子确实是订了一门姻亲,听说女方出身微寒,昨天还有人说那姑娘虽出身不显,但长相极佳,且仗着姿色最爱行那勾搭之事,侯府是万般无奈才退的亲。 听这妇人一说,似乎里面还有隐情,这锦宁侯府居然和敬德侯搭上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也太不地道了,众人议论纷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那门房连忙把大门紧闭,到里面去禀报主子。 康氏一听门房来报,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头痛不已,那杜氏是个混的,嘴也没个把门,这可如何是好,想着定要给她一个狠狠的教训,叫个下人上来,如此这般一吩咐,那人便领命而去。 杜氏被人团团围住,边哭边说,一时间,站在她这边说话的人还不少,有人劝她说,「妹子,这侯府势大,咱们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不过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生忍吧。」 「不是妇人不肯答应退婚,而是这侯府欺人太甚,败坏我家女儿的名声,这简直是要逼死我们,不给活路啊。」杜氏哀凄凄地对着那人说道,「可怜我那公爹,如果知道当初一番好心换来今天如此的对待,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啊。」 「是啊,退亲便是,这毁人名节确实可恨,真是要不得……」 康氏带着李嬷嬷出门来,只听得人群中都是一边倒的声援杜氏,暗叫不妙,「洪夫人,你来了怎么也不进去喝杯茶,虽然做不得亲家,两家也是世交,理应以礼相待。」 「你家的茶我个粗妇哪时喝得起,只求你们夫人高抬贵手,饶过我们洪家,妇人就感激不尽了。」说着杜氏就跪下来,拉着已经赶过来的洪老爹,两口子对着侯府大门连磕三个响头,嘴里一直说着告饶的话。 把康氏气得倒仰,眼里恨意生,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她心狠,「你家姑娘举止放荡,这街头巷尾都传遍了,让我们顾家如何将这样的女子娶进门,绍儿贵为世子,身份尊贵,强行娶你家姑娘只会被人耻笑,让他以后如何抬头做人。」 一道清越的女声响起,「你们与那敬德侯府订亲一事总不会是假的吧,这昨天才退亲,今天就已订亲,要说侯府没有早就打算,怕是谁也不会信。」 众人看去,只见一戴面纱的妙龄女子站在那里,人群纷纷让出一条路,莲笙直接就走到洪氏夫妇跟前,将俩人拉起,「爹娘莫跪小人,若论出身,他们还不如咱们。」 v第十一章 康氏看着她,眼神不善,「大家看看,这姑娘好大的口气,我们侯府还不如他们身份尊贵,怪不得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未过门就勾三搭四。」 「侯夫人不必如此阴阳怪气,你们顾家第一代锦宁侯顾念恩是我夏朝第一位公主和恩公主府上的马奴,因将公主的爱马侍候得好,特赐姓顾,顾本是看管的意思,至于念恩,则是让他不忘主家之恩。」 「后来和恩公主故去,顾念恩在灵棺前哭得几次昏厥,圣祖帝念他对爱女的敬爱之心,便破例除他奴籍,赐他为锦宁公,随着第二代夏帝继位,又提拔为锦宁侯,侯夫人说说看,一个马奴的后人,真的比我们庶民尊贵吗?恐怕在场的各位究根溯源,都比你们出身高。」 灵动的女声,慢慢娓娓道来,在场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等她声音停了,才恍然过来,这么说来,锦宁侯真的不比他们出身高,个个交头接耳地讨论起来。 康氏只觉得浑身冰凉,这可是侯府的秘辛,历来只传当家人,这死丫头从哪里听说的? 正愣神间,人群外走来一伙黑衣蓝边的带刀衙役,为首的正是京兆尹秦中行。 凶神恶煞的衙役们拷上洪氏夫妇就走,康氏假惺惺地阻拦,「秦大人,这是否有什么误会,为何要拿人?」 「天子脚下,京畿重地,聚众喧哗,闹事扰民,本大人定要带回去严加拷问,侯夫人莫要替他们求情。」秦大人对着康氏一揖手,挥手就要让人把洪氏夫妇拉走。 「慢着。」 秦大人看着眼前蒙纱的少女,刚才那两个字吓他一跳,里面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待看着她与洪家人的表情,心里暗忖她应该就是那位锦宁侯世子的先未婚妻,方才肯定是自己听岔了。 「秦大人,你怎么知我们是聚众闹事,细由都不分说就直接拿人,可不是明官所为。」莲笙有些心急,秦中行的为人她颇为了解,是个奸滑又惯会使舵的老手,此行分明是受了康氏的贿赂,洪氏两口子如果真被带进去了,那可就得吃不少苦头了。 秦大人有些恼怒,不过是个市井小民,也敢质疑他,正要发作,他的随从急急地对着他耳语一番,顺着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青松般的男子站在人群之外。 当场吓得他冷汗直流,忙对着莲笙道,「这位姑娘说的也有礼,本大人确实有些疏忽了,是该仔细询问一番,那你们且说,为何在此哭闹?」 康氏有些傻眼,这秦大人怎么说变卦就变卦,往年他们可是没少给他好处,只见那洪家人将实情一一道来,秦大人假作深思地点头,未了,让人将两口子松绑,「此事已明了,不过是两家私怨纠纷,谈不上扰乱,本官告辞。」 一行人哗啦啦地走了。 莲笙纳闷,这姓秦的不可能如此好说话,莫非…… 她四周一扫,只见不远处一抹青色的衣袍消失在街角。 「秦大人真是个好官,明查秋毫,为民作主,真是我们百姓之福。」人群中响起赞叹声,且有不少人附合,只把秦中行听得心中得意万分,这银两他爱,名声更爱,有了好名声,在上位者那里才能博出位。 他抬头找了找,那男子的身影已不见了,他心中暗自纳闷,这位爷怎么会在这里,也不知自己今天的所做所为有没有留下好印象。 京中这些世家盘根错节,稍不小心就会得罪不该得罪的人,也是他有几分手段,将其中的弯弯绕绕得理得门清,要不然哪能在这个位置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 只今天,那位爷怎么会对洪家那等小民另眼相看,想着那洪家姑娘,虽蒙面,但看身材听传闻,应该是个貌美的,莫非那位爷这是看上她了。 心中暗暗心惊,这位爷可是从不近女色,身边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都是些小厮莽汉,对女子钟情,那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这被他看上的女子以后的造化肯定小不了,说不定还能混个侧妃之类的当当。 想到这,不由得替自己掬一把泪,幸好他反应快,要不然真把人带走了,怕是以后那洪家姑娘真入了摄政王府,是个得宠的,枕头风一吹,可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连忙让随从把康氏让人送来的银票退回去,这样催命的钱他可不敢要。 见秦大人果真一去不回头,康氏恨恨地紧闭大门,也不再与洪家人多作纠缠,心中对秦中行怨恨交加,气乎乎地回了屋,不一会儿,下人将银票拿上来,只气得她将手中的杯子摔个稀碎。 洪氏夫妇见逃过一劫,今日来侯府的目的也已达成,对着围观的众人行个回礼,一家四口相互搀扶着往回走,莲笙心中暗想,如果她没有看错,那人影应该是他。 只他为何会帮自己,今生他们可无任何交集。 回到后端门,好事的人都伸着头看着这一家人,从柳氏的口中很多人都知道洪家闹上侯府的门了,也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柳氏看着完好的一家人,心中也有些纳闷,这洪家如此闹,侯府都能忍着没动手,也真是奇了。 后来一打听,才知侯府发生的一切,心下更是奇怪,洪家难道还有什么靠山,怎么京兆尹都会卖他们面子? 这些人的心思洪家人没人去猜,折腾一天,都累了,也无心说话,早早就洗漱上塌。 梦中。 到处都是一片红,重重的布幔垂下,外面的轻纱涌动,远处似有锣鼓喧天,锁呐欢唱,她感觉自己正坐在塌边,凤冠上流苏覆面,突然一双可见青筋的修长大手将流苏拨开,她一抬头,就对上一张古井无波寡淡的脸。 那削薄的唇冰凉地贴在自己的脸上,热气呼出,轻语呢喃。 泽芝~泽芝 她下意思地应着,并不知梦外有个男人正如此地唤着自己,听到她的含糊似呢喃般地应着, 他扫一眼地上的引魂香,已经燃了大半,衣袍一掀,轻轻地坐在塌边,深情地注意着那艳若桃李的睡颜,薄唇微动,「泽芝,泽芝……你是谁。」 塌上的美人嘴角微微翘起,「我是夏月王朝第五代长公主,夏泽芝。」 按下心中的疯狂,男声又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辅国公霍风。」 黑暗中坐在塌边的男子立刻石化,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刀削斧劈般的脸上狂喜交加。 虽然前两日已有所怀疑,但他一直都不敢相信,也不敢确认,直到白天,那站在锦宁侯府门前的女子,一语道破锦宁侯先祖的出身,他这才按住心中的狂跳,怕心脏不小心就跳出胸腔。 v第十二章 这等秘辛除了侯府当权人和皇室中人,知道的人缪缪无几,如若她真是洪家的女儿,长在市井中,生于小户家,从哪里得知这样的消息? 修长的手指颤抖地抚上那娇美的睡颜,以前怎么就没有注意俩人之间的相似呢,这眉眼间是那么熟悉,若泽芝以前丰腴些,怕是也有这样的芳华吧。 她最后的那些日子,身体早已枯败,青丝散落在雪白的裘衾上,如干枯的黑幕,本就不饱满的两颊深陷,徒余一双眼睛大得惊人,空灵地看着窗外,那时正值深秋,溪客宫里的玉兰树叶一片一片地飘落,无声无息。 他站在暗处,不敢靠近,生怕自己一碰那人儿就会碎掉,最终她还是没有见到那年冬天的初雪,此时此刻听着塌上女子绵长的气息,看着那酣憩的红润面容,他忍不住轻抚上去,细细地摩抚着那幼滑的肌肤。 掌下是温热的皮肤,嫩得仿佛一掐就能出水,他手轻移,贪恋地抚着那嫣红的唇瓣,如兰的气自喷在他的手指上,丝丝作痒。 寒潭似的眼里深不可测,翻滚带着吞噬万物的漩涡。 无论她是人是鬼,都是他霍风命定的妻子! 次日清晨,后端门的青石板上,一群彪形大汉抬着一个红木铜锁的箱子走来,为首的男子身着红色长袍,虎背熊腰,满脸横肉,手里偏偏还拿着一把扇子,头上还簪了一枝花,大摇大摆地走在前面,有看到的街坊赶紧将自家的大门紧闭,心里「突突」直跳。 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人名叫荣虎,是朝阳街有名的恶霸,平日里欺男霸女的无恶不作,见着有姿色的女人就往府里拉,不管别人是未婚的还是已成亲的,这一片地儿被他糟蹋过的女子无数,强行掳进府的都不知有多少有去无回的,生生地被折磨至死。 但此人却是个精怪的,行事颇有些分寸,官家女子从来不碰,专盯庶人下手,便是苦主想告也无那银钱打理衙门,只能生生地把血往肚里咽。 周围的人见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遭来无妄之灾,谁让荣虎有个在理亲王府里当妾室的妹妹,听说他那妹妹生得不错,颇为得宠,荣虎仗着妹妹的势,没少做些伤天害地的事,便是京兆尹看在王府的份上,都会给他些面子,平头百姓哪里敢与他抗争。 莲笙自小便艳名远扬,他早有耳闻,可是一听说她是锦宁侯府未过门的儿媳,只得把心思收起,自是不会来招惹,可如今侯府退亲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正中他的下怀,如此美人,怎么不让人垂涎三尺。 一行人威风八面地闯进洪家的院子,只惊得老两口心惊肉跳,魂飞魄散,两口子心中叫苦,怎么把这恶鬼给招上门了。 荣虎自认风流地把扇子一收,整下头上的花,对着洪家两口涎笑作揖,「岳父岳母,小婿给二老请安了。」 两老口已魂不附体,面色惨白,洪大壮着胆子道,「荣爷怕是走错门了,小女并未定亲,担不得荣爷这声岳父。」 「担得担得,你瞧,小婿连聘礼都带来了。」说着一挥手,几个大汉把箱子抬上来,打开一看,首饰布料齐全,还有一套桃色嫁衣,看着倒是像模像样。 见二老惊得张大嘴,荣虎得意地笑道,「从现在起,莲笙姑娘就是我的女人了,岳父岳母,小婿明天辰时就派人来接,还望二老到时候不要误了时辰。」 说着频频往屋里张望,想见美人一面,若不是那莲笙姑娘生得太过貌美,他也不会备下聘礼,不过是纳个妾,直接一顶轿子抬进去就行,但想着要美人儿心甘情愿才有乐趣,便才有此一遭。 只见房间闭得严严的,半天也没见着人影,他耐心也用光,直接就要进屋里,洪家二老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人冲进去。 里面端坐着一位二八少女,身着粉色儒裙,肤若凝脂,墨发红唇,正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里的剪刀,只见那剪刀如活了一般在她手里翻转飞舞,另一个黑脸的丫头立在她后面,怒目瞪着他。 荣虎愣了一下,不觉得心花怒放,果然是个万里挑一的美人,只觉得以前自己玩过的那些女子丑若尘泥,比不得眼前的少女半根手指头,他学那秀才般拱手作揖,「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 「滚,」莲笙头也不抬,只把那剪子对着空中连刺几下。 此时洪家二老也进来了,护在两个女儿前面,杜氏气得浑身发抖,却也知荣虎得罪不起,哀求道,「望荣爷开恩,放过小女,民妇愿来生结草衔环,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说完就要跪下,莲笙托住她,不让她跪下,谁知她却一把扯住女儿,「莲笙我们一起求求荣爷。」 荣虎刚被莲笙的气势惊到,听到杜氏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你这老妇,我要你报恩干什么,再说来生太远了,你老了,也做不动,就让你女儿今生给我当牛做马吧。」那牛马二字咬得特别重,连老实的洪大都听出了里面的龌龊。 莲笙对二丫使个眼色,俩姐妹这才将杜氏给扶起来,杜氏也明白过来,这姓荣的绝不是说好话就能放过他们的,心里又气又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就算是死,也要拼个鱼死亡网破,」莲笙把剪刀握在手里,双目直视荣虎。 那双杏眼不怒而威,把荣虎惊得不轻,转念又想,一个庶人家的姑娘,能翻出什么大浪,他心里暗道,这红莲子倒是个刚烈的,怕是不好驯服,只不过这样的姑娘玩起来才更有意思。 「明天一早我就来接人,否则……」荣虎将洪家四人一扫,眼里的意味不言而明,那就等着大祸临头吧。 此时,院子外面响起三三两两的脚步声,一会儿,传来郭氏的惊呼声,「哎呀,这么好的料子,皮光又水滑。」 众人看去,只见那杜大舅三口又上门了,箱子里的首饰都被母女俩戴在头上,春杏头上插得银晃晃的,杜舅母正拿着那桃红的嫁衣,爱不释里抚摸着,还用脸去蹭那料子。 洪家的事都传遍了,昨天晚上就有人巴巴地把消息告诉他们,喜得杜舅母是心花怒放,如今侯府退亲,莲笙的名声已坏,看小姑子一家往后还怎么得意,一大早三口就出发了,只不过杜大舅是关心妹子,而郭氏和春杏母女就是来落井下石的。 只一进院子就见正中一口大箱子,郭氏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里面的东西马上晃花了母女俩的眼,也不管是谁的,直往身上扒拉。 屋里的人齐齐出来,看架势郭氏马上明白过来,怕是有人上门来求娶了,这莲笙死丫头真是命好,侯府的亲事才丢,这求娶的就上门来,看箱子里的东西,怕是家境不俗。 「把东西都放下,」荣虎喝道,哪里来的丑八怪,也配戴自己为美人准备的东西,只一使眼色,跟随的大汉们就把母女俩按住,把首饰扯下来,只见两人很快就篷头散衣,狼狈不堪,连杜大舅都不忍看这丢人现眼的母女俩。 郭氏骨碌碌的眼睛看着荣虎,只觉得他穿戴不俗,而且身形高大,看起家家境应该不错,心里一转,「这位爷,不是我贬低自己的外甥女,只不过是莲笙太不像话了,一个没出门的娘子,成天里勾三搭四,搞得自己名声都臭了,侯府都已退亲,这样的人你娶回去也是不安生的,要娶还得娶一个身家清白,贤惠能干的。」 说着把春杏往前一推,「不是我自夸,我家的丫头春杏,那可是十里八乡都知晓的好姑娘,又能干,又安份,女红家务样样精通,这样人的才配得上你这样的爷啊。」 郭氏的一席话是把洪家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见过无耻的,就没见过这样不要脸的,你想巴着别人,也别把莲笙往泥里踩啊,杜氏的眼风直扫自家的大哥,这样的亲人要来何用。 听得郭氏的话,荣虎一同来的几个大汉都「哈哈」大笑起来,荣虎看着那黑黄如坨屎的女子,偏还做着一副羞涩的样子,那双绿豆眼眨巴眨巴地看着他,真真是丑到极致,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想吐,亏得那丑妇人还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 「本大爷宁愿去采开败的花,也不愿意去看那干净的牛粪一眼。」 v第十三章 这句话说得,那几个大汉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喘不气来,就连刚才恨不得杀了荣虎的洪家人也觉得他这话说得解气。 不欲和丑人多纠缠,荣虎冒着绿光地看了一眼立着的美人儿,对着洪大一拱手,「岳父大人,小婿先行告辞,明日辰时,再来接娘子过门。」 一句话又让洪氏夫妇白了脸。 见人走了,郭氏撇撇嘴,「小姑子,你家莲笙可真有出息了,招得男人是一个一个地往里屋里跑,小小年纪就如此,以后可怎么了得,我们家春杏的名声都要被带坏了,怕是无人敢上门求娶,这往后……」 「滚出去,」杜氏不愿与她多言一句,挥着大扫帚就赶人,连杜大舅也不放过,这样的哥哥还不如没有,刚郭氏说话的时候,他居然都没有阻止,可见心里也是没有把自家放在心上的,那从此以后,就当他们死了好了。 「哟哟,这做了丑事还不让说,小姑子,你这样惯孩子可不好。」郭氏被扫帚打到,连连跳脚,嘴里却不饶人。 突然洪老爹大叫一声,「滚,全部都滚,我洪家不欢迎你们,从此以后,你们再也不要上门,就当没有这门亲,两家恩断义绝。」 杜大舅愣了,「妹夫……」 「滚」 「妹子」 「滚」 看着怒目相对的妹子和妹夫,杜大舅无法,狠狠地打了郭氏一巴掌,「作死的妇人,嘴里没个把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咱们莲笙是那样的人吗。」 杜氏冷冷地看着他,刚才怎么不说,现在说,晚了。 见两人脸色没有缓和,杜大舅叹口气,带着那糟心的母女俩回去了。 人一走,杜氏瘫坐在地,一家四口,对着那院子里的箱子相顾无言。 洪家人满腹心事地草草吃了饭,洪家二老躲在自己的屋里自怨自艾,两人愁眉苦脸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便是想破头也想不到解决的法子。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让大丫头跳进那火坑,自家才刚和侯府解除婚约,就遇到这样的祸事,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坐在家中祸从天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那荣虎家大势大,在朝阳街一带无人敢惹,加上有个王府做妾的妹妹,平日里横行乡里。 自家无权无财,也不认识什么高官贵人,拿什么去和他抗争! 「他爹,我们带着孩子们逃吧。」杜氏猛地抬头,坚定地看着丈夫。 洪老爹惊讶地抬头看向她,半晌,等来两个万般无奈的字,「好吧。」 夫妻俩也不疑迟,开始收抬行囊。 莲笙坐在妆奁前细细地描着妆,镜中的女子妖艳的脸上一片平静,纤白的玉手握着螺子黛一下一下地描着眉,眼里却带着不为人知的果决。 看姐姐还有心思在那里描眉画眼,只把二丫惊得不行,莫非姐姐真要去那家做妾,她担心地看着姐姐,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不知要说些什么,莲笙收拾停当对着二丫一嘱咐,便从后门偷偷地溜了出去。 后对门的小院大门紧闭,莲笙用玉指轻扣,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粗旷的男声,「谁啊。」 随着门打开了条小缝。 门里面的仆人董方看着外面的绝色少女,吓了一跳,忙把人往里面请,霍老三那家伙可是给自己透了底,自家主子最近的不对劲都是由这女子引起的,可见她在主子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 莲笙被请进去,跟着他走在后面,这院子外面看着不起眼,里面倒是内有乾坤,不大的院子中间还有一口池子,里面种满荷花,此时正是桃争粉抢的时节,一枝枝的花朵亭亭玉立地开在其中,红白的锦鲤在水中吐着泡泡,不时地跳出水面。 左边一排细竹林,郁郁葱葱地随风摆荡,竹林下是一方石桌,雕花画鸟,精美绝仑,右边两颗碧桃树上结满了细小的青桃,中间架了一个秋千,秋千上布满鲜花,显然都是今天刚采摘下来的。 虽然这样的布置很是寻常,只她越看越心惊,因为这样的景致是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时的她,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冰冷的假山楼阁,无比地向往市井的平淡的生活,多想拥有一幢自己的小院子,不大不小,刚够一家人住。 她记得只一次倚在御花园看荷花,不经意地对一个人提过,当时那人听得很是认真,脸色平淡未发一言,说过后,她也忘在脑后,不过是一个奢望,身为皇家公主,又身体孱弱,哪能任性而为,怎么可能去市井之中居住。 没想到,事隔多年,于自己已是翻天覆地斗转星移,沧海已变桑田,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看到了这样一间院子。 董方小心地观看着洪姑娘的脸色,见她一脸的若有所思,恭敬地把人往屋里请,一边吩咐人端上瓜果点心,一边派人马不停蹄地去王府里通知主子。 「你们家夫子不在家吗?」见着屋里似乎无人,莲笙开口问道。 「姑娘稍等,我们主子马上就回。」 「哦。」她不再开口,也只有等,除了来求这个故人,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她苦笑一下,以前还是太天真,不知人间疾苦,以为市井生活那么好,没有钱没有权,便是一个小小的荣虎都能让自己胆颤心惊。 她静静地坐在桌前,盘子里的点心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竟是自己以往最爱的松子百合酥,抿一口茶水,也是她喜爱的天山露芽,心中怪异的感觉越来越甚。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门从外面被人推开,风涌了进来,视线中出现那个修长清瘦的身影,她 微微一笑,站起身来。 看他额间似有汗渍,她心下暗道,不知他是从何处来,来得倒是快,霍老三要是知道她的想法,怕是有苦要诉,能不快嘛,自从听了有人来报说洪姑娘寻主子,主子是丢下前厅里的理亲王,翻身上马,从王府到后端门,一路疾行,连自己都没跟上,那马现在还瘫在地上吐白沫,腿软得都站不起来。 霍风看着她,妆点过的容颜更加夺目,那一笑如莲花盛开,清雅脱俗,不过半日未见,只觉岁月漫长如年,相思入骨。 莲笙被他盯得发懵,前世几时见过他这个样子,只记得无论何时何地,发生何事,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挂起的冷漠,便是天崩地裂也不见他皱下眉,如今他眼里的灼灼如火,直愣愣地看着她,里面的情意竟是半点也不掩饰。 v第十四章 她回过神来,一行礼,「霍夫子好。」 「嗯,你找我何事,」他将眼里的光芒收起,站在她的对面。 「莲笙冒昧打扰,夫子莫要见怪,只一事,问完就走,」她踌躇一下,舔下有些发干的唇,手心里紧张得有些冒汗,「夫子可有家室?」 「没有,」他双眼一亮,里面火光大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她松口气,玉手一抚额间的发,盈盈的眼中带着羞怯,里面的水雾从黑潭似的眸中升起,朦胧一片。 「夫子,您瞧我美吗?」 「美。」 「那夫子娶我可好?」 「好。」 最后一个字如千钧重,炸响在两人耳边,一时间,室内静谧如夜,四目相望,暗潮涌动。 霍风看着她,胸中似一阵浪潮袭来,只把他拍得晕头转向,涛天的臣浪把他淹没,狂喜如海啸般地奔腾而来,前世今生的美梦就要实现,总有些不真实,他死握着拳,紧紧地盯着眼前的少女,害怕一转眼就会消失不见。 两人离得很近,可以闻见彼此身上的气息,男子身上好闻的冷松香一直往她鼻里钻,在那双浩瀚如海的深眸中,莲笙只觉得心都安定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她定定地瞧着眼前的男子,自小相识,仿佛自己从来都没有认真地去了解他,在他的心中,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这个小院里的一草一木,均是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他对她,是怎么样的心思? 如今自己早已改头换面,为何只一提,他就立马答应,难道……? 她错愕地瞪大眼,对着男子深情翻涌的墨玉般的眼,两人的视线紧紧地胶在一起,再也分不开彼此。 「你知道是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霍风却听懂了,他缓缓地笑了,他就知道他的姑娘是天底下最聪慧的人,怕是已猜出自己的心思,以及知道知晓她荒诞不经的秘密。 「对,我知道是你。」 她不可思议是问道,「为何,之前我们并没有说过话。」 霍风深情地看着她,为何?因为你的一颦一笑早已刻在我的脑中,你的一言一行,一个简单的动作我闭眼都能记起! 但是他说不出口,只把眼前的女子搂在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双臂越箍越紧,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 「泽芝……泽芝……」 且说见天色已黑,洪家夫妇包袱已经打好,忙叫女儿们也收拾收拾,推门一看,只见房里只剩二丫一人,杜氏顿时急了,「你姐姐呢?」 二丫吱吱唔唔,她也不知道姐姐去哪了。 洪氏夫妇心中大急,大丫头不会干傻事了吧? 两口子也顾不得骂二丫头,连忙出门去找,一打开门,只见女儿一脸娇羞地回来了,杜氏心下一沉,这孩子没做什么蠢事吧? 待进屋后看见洪家俩口放在门边的包袱,莲笙开口道,「爹娘,这是?」 「大丫头,我和你爹想来想去,万不能让你入那荣家的火坑,唯今之计,只能我们全家逃命去了。」杜氏伤感地说道,人都说故土难离,真要举家逃亡,更多的是不舍。 莲笙心下感动,多少人为了富贵将女儿送出去,这世的爹娘能有如此的心胸,实在是她之幸,从此以后他们就是自己的父母,这才算是真正接受了现在的身份,她轻声安抚道,「不必搬家,那荣虎再来也不怕。」 「咋回事,大丫头,你可不能干蠢事。」杜氏心一惊,大丫头不是去求侯府了吧,去侯府做妾肯定是要比荣家好,可那样的话,自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公爹。 「娘,别乱想,女儿我断不会为妾,要做就做那正头娘子,你们放心吧。」莲笙看出杜氏的担心,忙解释道,只如今霍风的身份还不便透露,等日后有机会再说吧。 想了想又道,「自古邪不胜正,万没有我们避着的道理,若他真的强行将我带走,我们一家就去击鼓鸣冤,我就不信,天子脚下,难道还没有地方让人诉冤情,这朗朗乾坤难道真是小人说了算?」 洪老爹被女儿说起血气大盛,自己窝囊了一辈子,女儿倒是随她的祖父,是个有骨气的,那荣虎怕什么,大不了一家人拼上这条命也要讨回公道。 杜氏看着父女俩,终是叹口气,也罢,他们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洪氏夫妇是一宿不敢闭眼,两口子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眼见天色慢慢微明,两人红着眼,更是坐立不安,等天已大亮,辰时已过,洪氏夫妇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那荣虎再上门,杜氏心中更是纳闷,人怎么还没有上门? 街坊们也都伸头探脑的,昨日那荣虎带着人抬着箱子进了洪家,大伙儿都看在眼里,避得远远的,心中都清楚这洪家是要倒大霉了,怎知大家伸长了脖子,日头窜得老高也没见人影,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失望地缩回去。 那荣家如今正乱成一锅粥,荣虎的尸身放在院子里,只用被单包着,里面不着寸缕,脸色青白灰败一片,鼻孔中还有乌黑的血,瞪大着铜铃的双眼,死死地朝天上睁着。 他的媳妇放声大哭,这天杀的死鬼,昨夜喝了一宿的花酒,竟是死在那粉头的身上了,往日里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看后院那些女子,来来去去,都快住不下,还要往外面寻欢。 如今这么个死法,也是报应,她疯癫般地笑起来,自己也受够了,他一死,也算是解脱,听说昨夜里还从家里抬出去一箱东西,忙把跟随的人喊来,直往那洪家去索要财物。 见着几个大汉上门,洪氏夫妇一惊,心道还是来了?两口子一人拿把菜刀守在女儿房门前,若有人来强抢,就拼个鱼死网破。 却见那几人开口就问昨天的那口箱子,杜氏往屋角一指,几人也不多话,看了看他们夫妇,低头把箱里的东西随便一点,见东西都在,抬起就走。 v第十五章 洪氏两口子刚才心都提到嗓子眼,见大汉啥话也没说,就走了,心中纳闷,荣虎可不是个善茬,万没有主动罢休的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柳氏看得那几人从洪家出来只抬了箱子走,兴灾乐祸的心思灭了个透,「呸」了一声,看了眼正出门的杜氏,心里愤愤,算她命好。 杜氏急急忙忙地出去打听,待听得那荣虎死于马上风,眼下家里乱成一片,她喜得真拍掌,死得太好了,太是时候了,这下他们家算是渡过此劫了。 回来拉着洪老爹又笑又跳,直言老天开眼,恶人有恶报,这下大丫头的事算是彻底解决了,还是大丫头说得好,邪不胜正,坏人终究被天收。 莲笙被她看得有些心虚,正要转身回屋,只听得杜氏一啪大腿,「吼,走,大丫二丫咱们娘几个去逛街。」 这一声吼,只把莲笙惊得不轻,老娘平日里恨不得天天把她拘在家里,突然要带她出门,这……? 二丫高兴地跳起来,围着杜氏打转转,「真的吗?娘,我们真要去逛街吗?我要去大兴巷那边,老听春杏说她说那边可繁华,好不好?」 「好。」杜氏看着一脸期待的二女儿,又看着不发一言的大女儿,以前是她想岔了,想着只要自己守着本份,踏实地做人,那祸事就不会降临到自家的头上,哪知便是为人再谨慎,该来的事一样都不会少,大丫头从小被自己拘着,也是委曲她了。 当即便要出门,莲笙让她们等下,自己转身进了屋,换上一身最旧的衣裙,用布包在腰侧两边垫了垫,又用黄桅子和了锅底灰均匀地抹在脸上,点上些细小的斑点,站在镜子前一瞧,里面映出一个身段不错,长相还行,姿色一般的姑娘。 杜氏和二丫头看见她出来,先是一愣,后反应过来,直夸她这法子好。 大兴巷是夏月王朝京都里最繁华的地方,各色铺子酒楼错落有致,街上往来行人如织,有华美的马车,也有如她们一般行走的路人。 两边的小摊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只把二丫高兴地蹦来跳去,杜氏豪气地说,「大丫头,你看自己有什么想买的,娘今天银子带了足有二两,随你们姐俩买。」 莲笙笑笑,二两银子能买什么?不过对于洪家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钱,心里感动,这便宜老娘对女儿倒是真心疼爱。 杜氏话一出,只把二丫喜得手乱指,「真的吗?娘,那个我要,还有那边我也要。」 「买,喏,拿去。」杜氏从荷包里拿出一角碎银,递给她。 二丫接过银子,跑向前面,突然斜巷里横跑出一辆华盖四驱马车,她收不回脚,一下子撞上去,跌进车内。 马车内伸出一只白皙的男人手,如拎软布般地把二丫甩出来,一下子丢得老远,足有三丈开外。 此番变故将杜氏和莲笙都吓得不轻,杜氏尖叫一声,扑了上去,二丫脸着地,底下压着一个精瘦的小伙,她把人扶起一看,二丫除了有些惊魂未定,竟是毫发无损。 杜氏对着那小伙连连道谢,小伙红着脸慢慢地隐在人群中,莲笙隐晦地看着他走路的姿势,这样的人对她来说并不陌生,很明显他是一个受过专门训练的暗卫! 人群中不知是谁惊呼一声,「咦,好像是理亲王府的马车。」 莲笙一手托着二丫,听见此话,抬眼看去,那马车辕上确有理亲王府的印记,刚才那丢二丫的人想必就是他。 马车停了下来,里面传来一道清越的女声,「王爷,这些贱民不过是想讹些银子,给她们就是。」 「雁回此言有理,」带着醉意的男声从里面响起,随即一锭银子从马车中飞出,砸在她的面前。 「呀,那里面坐着的是倚翠楼的花魁万雁回,怪不得……」人群中又有人议论起来,传言都说倚翠楼的万雁回是理亲王的红粉知己,此话看来确实不虚。 莲笙觉得她的声音很是耳熟,万雁回? 马车行至倚翠楼门中,车帘一掀,丫头扶下来一位雪色束腰长裙的女子,露出翠绿的抹胸,微倾的堕马髻,松散地挽在脑后面,留出几绺长发垂在胸前,白肤朱唇,面容冷若冰霜,转过头似不屑地看着她们。 原来是她! 萧山碧影斜,风引万雁回。 正是她曾经的伴读,萧碧影! 烟青色的纱帘掀开,随后马车里伸出一只黑色镶珠皂皮靴,下来一位金冠束发,绛色蟒袍的英俊青年,白面皮,一脸的笑相,脸颊有点潮红,应是刚饮酒所致。 此人正是她的二皇兄夏明启! 莲笙看着他,五年未见,竟是有些老态了,身形微有些发福,笑眼下隐现皱纹,就这样不远不近地瞧着,恍若生人,还是觉得如以往一样的欢喜不起来,若说他真的做过什么,也谈不上,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野心,倒是德妃一人在上跳下窜。 夏明启用脚踢一下仆从,连眼都懒得往莲笙这边扫一下,便抬脚走进倚翠楼,喜得老鸨将帕子挥得翻飞,「王爷您大驾光临,真是我们倚翠楼的福气,不知我们雁回这次可将您侍候好了?」 「自是好的,」他边答着,边往楼上走,楼里的姑娘们只敢远远地偷看,可不敢上前,这位王爷虽瞧着性子好,但那只是对万雁回一人,对她们却是嫌弃如蝼蚁! 如泉水叮咚般的琴音渐渐响起,白衣的姑娘坐着琴台后面玉手轻轻拔弄,美目羞羞答答地斜睨着他,视线朦胧中,仿若多年前,她站在那个清瘦女子的身后,双眼不露痕迹地勾着他。 夏明启心中嗤笑,真真是个蠢货,落到如今这步田地,还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要不是见她还有些用处,哼…… 街道中,杜氏见二丫无事,对方明显是惹不起的,只轻骂了两句,扯扯莲笙的衣袖,「大丫头,咱们走吧。」 莲笙收回目光,拥着杜氏往前走,见刚才那挡在二丫下面的小伙隐在巷子暗处,心有所动,对杜氏说道,「娘,前面有家外邦海货铺子,最是多新奇的小玩意,有些价格还不贵,咱们去看下吧。」 「行咧,」听大女儿一说,杜氏被打断的兴致又上来,二丫傻傻的早就忘记刚才的惊险,兴高采烈地走进去。 莲笙故意落后一步,看母女俩进去后,被各色各种的货物晃花了眼,早就忘记她,这才慢 慢地走到巷子边,小伙一闪身不见踪影,一只修长的大手将她拉上旁边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 v第十六章 男子抱着她,拥着坐在马车的丝绸软垫上,看着她「打扮」过的面容脸色不变,倒是她有些不好意思,不敢正眼看他,此刻灰容土貌的样子怕是有些不堪入目吧。 马车内壁用纱帛包裹着,顶上镶嵌鸡子般大小的夜明珠,车身的暗格拉开,一色的瓜果干脯精心地摆放着,紫金铜炉里散发出似兰如麝的香味。 莲笙被迫趴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心中暗怪平日里瞧着清如冰雪的男子,体温竟如七月流火般炽热,男子身上特有的冷松香直往她鼻腔里钻,惹得她一阵阵头晕目炫。 「昨日你说的话没忘记吧。」霍风缓缓地开口,毫不掩饰深情地看着她,将她散乱的发丝捋 到耳后,手指划过那不曾抹灰的肌肤。 她只觉耳后一阵细痒,脑中一片白,完全忘记他刚才问什么,自己说过的话,是什么? 看着她微张的唇,他只觉喉咙发干,「亲事,我何时上门比较合适。」 「哦,哦,」她脸红起来,虽然此刻抹了灰,仍不免绯红一片,「过两日吧。」 「嗯,好。」 过两日就过两日吧,那么多年等下来,本打算一辈子死守的,谁知老天怜悯他,多等两日又何防。 莲笙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越发觉得今天不应该把脸弄成这副鬼样子,她有些遮掩地用手挡着脸,微低着头,突然男人的大手将她的手拿开,她一抬头,撞进含笑的黑眸中。 前世她什么丑样子他没见过,最后那段时日更是瘦到脱形,皮包骨,颧骨耸立骇人,便是那样,他都觉得世间无人能及她的美,今天这副样子,不知比那时好多少。 「泽芝……莲笙……」 大手将她搂得死紧,下巴抵在她的头上,另一只手轻拍她的背,只把她僵得不知如何是好,前世挣扎到死所思所想不过是如何活下去,根本不知道情爱为何物,到此刻都不敢相信这么漠然的人,居然一直钟情于自己。 莲笙想着刚才见着的两人,不知那萧碧影为何会沦落风尘,她父亲贵为宰相,从小便才名远扬,皇祖母查探许久才选定她当自己的伴读,前世自己体弱多病,说是伴读,其实并不常呆在一起,情份也没多少,只宫中多寂寞,偶尔来相陪都让她觉得分外开心。 萧相究竟所犯何事,居然使她落到如斯地步,张了张嘴,想想还是没问,必是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受到这样的惩罚,且她如今不过一介民女,朝中大事于她又有何干系。 「萧远志是前朝楚王之后,秘而不报本就是大逆不道之罪。」似乎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男子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前朝?只前朝距今已过去三百多年,多数前朝遗老都变成她夏月王朝的普通子民,就因这个原由,便将萧家问罪,女子充入教坊,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抬头看着他的脸色,一片的晦涩难懂,便不再追问,天下事,哪有什么清清明明,怕是萧远志私下里还做过什么不能诉诸人口的事。 霍风冷哼,萧远志? 倒是个人才,只可惜…… 莲笙只觉这样被他拥着有些喘不过气,而且有些怪怪的,她试着挣了挣,却发现越锁越紧,不由得白他一眼。 他面不改色,大手抚着她丝滑的发,如上好的绸缎般柔顺,让他爱不释手,伸手出暗格中捏起一枚杏脯,无比自然地放入她的檀口中,手指不经意是划过细嫩的唇瓣,流连忘返地用食指肚来回摩搓着。 莲笙:「……」 她下意识地咬一口那作乱的手指,引得两人心里都是一颤,男子幽深的眼里翻起巨浪,藏着毁天灭地的疯狂,吓得她一缩,差点跌下去,幸好大手及时将她环住。 心里「嘤嘤」两声,她鼓着腮帮子狠狠嚼起杏脯来,真想撕开他的脸皮,看这人是否带了面具,前世明明是个冷心冷情的性子,对着自己再规矩不过,怎么现在变这个样子,偏还顶着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做着如此亲密的动作。 「时候不早了,等下我娘会找。」想着出来已有一会,杜氏发现她不见了,肯定会着急。 「嗯,好。」 霍风放开她,深吸几口气,大手细心地替她整整发髻和有些褶皱的裙摆。 莲笙:「……」 她窘得红了脸,才下马车就跑,走进铺子,见杜氏和二丫正着迷般地东看西看,根本就没发现她偷溜的事,不由得松了口气,站在她们的后面。 杜氏喜滋滋地拿着一面小巧的琉璃镜,转过头来问她,「大丫头,你看这个怎么样?」 「好看。」她抚着跳得欢快的胸腔,心不在焉地应着。 一回头,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站在对面茶楼的二楼上,如狼的眼冒着绿光死死地注视着她…… 翌日早起洪老爹就去出摊,耽误几天都没出摊,闲得人手都发痒,只不过等他到西市一看,气得是直发抖,那春家的侄儿竟把他的位置霸占,还大言不惭地说从今往后这地方就属于他。 当下洪老爹将他的摊子掀翻,两人扭打起来,春家侄子年轻力壮,很快就占据上风,洪老爹被他按在地上,身上结实挨了几脚,围观的人看不下去,将两人拉开。 杜氏正在屋里拿出昨天买的琉璃镜,左看右看,忽然听见有人说丈夫在西市和人打起来,急急火火地赶过去,洪老爹已被好心人扶起来,靠在旁边,脸上青紫一片,腰直不起力,「哧哧」地喘粗气,那春家侄子还得意地在旁边羞辱他。 她看得心头火起,拣起旁边的一块砖,往那正口沫横飞的男子头上砸去,只见当场那人头破鲜血直流,倒在地上,围观的人作鸟兽散,有人大喊,「出人命了。」 也不知是谁报的官,很快衙役就将杜氏带走了,洪老爹扯着嗓子求情,那伙爪牙哪里听得进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幸亏宋师傅赶来,才将人扶回去。 见着一身狼狈的杜老爹,莲笙大惊失色,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是发生了何事,宋师傅将事情一一道来,她一听洪氏已被抓走,连忙让二丫先去请大夫,托付宋师傅先照顾一下她爹,自己则从后门出去。 霍风不在家,倒是他的仆从董方在,一见洪姑娘,他马上精神抖擞地上前招乎,莲笙将事情说明,他也不疑迟,一面派人通知主子,自己随姑娘前往西市。 v第十七章 那春家侄子已被闻讯而来的春大娘带到医馆,见莲笙寻来,破口大骂,「骚浪下作的娼妇,就是个扫把星,可怜我家侄儿,安安份份地做些买卖,竟是祸从天降,老天怎么不让这贱人偿命?」 董方大喝,「闭嘴」 不知死活的妇人,洪姑娘也是她能骂的,他小心地观看姑娘的脸色,只见她纹丝不动,表情不变,心中暗赞,不愧是他们爷看中的女子,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魄就不是常人能比。 莲笙认出那塌上躺着的男子,正是昨日那茶楼上的人,想着那隐隐的一瞥,只觉那侵略性的猥琐目光无比的让人厌恶,她看着那哭唱俱作的妇人,又看着医塌上躺着的年轻人,开口询问大夫,「此人伤情如何,可有性命之忧。」 那大夫是个耿直的,这春家侄子伤的并不重,不过是血糊了脸,看着恐怖,实则并没有击中要害,便对着她开口道,「并无性命之忧,应是晕死过去,用药后很快就会醒来。」 「你个庸医,都头破血流了,还无性命之忧,是不是也见这洪家的狐狸精貌美,想沾人家的骚气所以才胡言乱语。」春大娘不干了,侄子伤得这么重,这次不把那洪家扒层皮下来,她就不姓春! 老大夫气得手真哆嗦,这老妇,满口岐黄,他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人说得如此难听,传扬出去,怕是晚节不保,手上的银针不留情地扎下去,把那春家侄子扎得跳起,当下从塌上摔下来。 他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声地叫嚷,「老大夫要杀人灭口,他肯定和洪家的骚狐狸有一腿,大伙儿替我做个见证,向洪家讨个公道。」 有那混不吝的汉子一边对着莲笙的美貌流口水,一边跟着起哄,「这还不简单,将你打成如此重伤,自然是要他洪家派人好吃好喝的侍候你,我看不如就让洪家大娘子跟你家去,正好尝了这冤债。」 此言正中春家侄子的下怀,连那春大娘也眼珠一转,哭得更是大声,「我可怜的侄儿哦,还没娶媳妇呢,被人害成这样,怕是以后亲事都困难,我老婆子不管,一定要洪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说罢,眼睛瞅着莲笙,如同看囊中物般,那春家侄子更是过份,目光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淫邪的眼停留在她曼妙的腰肢上,似要剥开那衣裳般的露骨! 董方赶紧护在莲笙前面,狠狠地盯着那春家侄子,不知死活的蠢物,死到临头都不自知,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动手,真想当场将他那双招子挖出来。 远处走来一个黑衣长袍男子,黑色发带垂在脑后,明明瞧着很远,却一眨眼就走到跟前,那周身压抑的气息迫人,围观的人群自动地让出一条路,只见来人长身玉立,面容寡淡,深幽的眼在莲笙身上扫一遍,见她无事,才对着董方道,「去,将龚神医请来。」 众人一听,有些人不认识他,暗道此人是谁,好大的口气,居然请得动龚神医,听说那龚神医为人古怪,连皇家的面子都不卖,那理亲王的王妃病重,几番相请都不上门,也有人认出霍风来,都在心中咋舌,看不出来,这不声不响的霍夫子倒是交友甚广,竟连神医都能攀上。 春大娘撇撇嘴,隐讳地瞪一眼莲笙,狐媚子,本事还不小,勾得男人一个个地往前扑,等入了她春家的门,看她怎样收拾这勾三搭四的毛病,定要治得服服帖帖,转而对上来人的眼,只觉得浑身立马凉透,那人冷眼一睨,危险地眯起,看她如同死人! 莲笙长舒一口气,刚才那春家侄子的表现是让她又气又恨,但多年的教养让她真的想不出任何的话来反击那些污言秽语,见到他只觉得心中大安,退到一旁再不开口,霍风用眼示意她回去,她点点头,从人群后面绕出去。 不一会儿,董方拉着气喘嘘嘘的龚神医来了,体态圆滚的小老头嘴里直叫唤,「董小子,慢些,老夫的骨头都快散架,你放心,只要人还有一口气,那阎王就不敢从老夫的手里抢人。」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路,龚神医看着屋子里的那位爷,马上闭嘴,看向塌上躺的人,这小子是什么人,居然敢劳动他的大驾? 只见他在春家侄子的头上抹上一层药粉,然后拿出一包银针,一一扎进穴位,很快血就止住,春大娘扑上去,「可怜的侄儿哦,差点就被人害死了,天杀的恶妇,官老爷们会替我们做主,绝不会轻饶她。」 「走开,走开,人才刚醒,你这一哭,人再昏过去,那就是你自己的责任,怨不得旁人。」龚神医没好气地将春大娘拉开,哪里来的泼妇,满口胡言乱语。 春家侄子也反应过来,不停地「哎哎」叫唤,龚神医眼一瞪,「叫什么,嚎丧啊!老夫的药是镇痛的,莫不是怀疑老夫的医术。」 「你凭什么肯定自己的医术就行,我自己的头我自己还不清楚,就是疼,快疼死了。」春家侄子不服气地喊道,这老头子怕是看出自己装痛了。 「闭嘴,你可知他是谁,天底下有谁敢怀疑他的医术。」医馆老大夫急急地开口,有生之年居然能见到龚神医,可以亲自观摩他的医术,简直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这春家侄子,居然敢质疑神医,简直是找死! 那春家侄子一听,吓出一身冷汗,这传闻中神龙见尾不见首的神医居然会出现在这里,莫不是个骗子吧?当下心定,「谁知是不是个江湖骗子?」 龚神医气得跳脚,看了一眼霍风,终是没有拂袖而去,气呼呼地将药丢给老大夫,并告诉老大夫,服用此药不出三日便可痊愈,喜得老大夫恭敬地用双手接下,目送一行人离去。 且说莲笙回到家中,看见洪老爹已被安置在炕上,杜氏坐在一边喂药,她心道,他的动作倒是快! 说起如何回来的,杜氏也一阵莫名,那衙役们凶神恶煞般地把她带走,她心中知道怕是此番逃不过了,认命地低着头,任由那群人将她下到狱中,怎知正当她嫌弃地看着牢中满地的恶臭无处下脚时,那牢头将门打开,讨好陪笑地把她请出来,忙不迭地说着得罪,望她千万不要怪罪。 她何曾见过这样的世面,这群衙役平日里见着他们平头百姓是吆五喝六的,哪曾受过这样的优待,只惊得一句话也不敢说,连那京兆府尹秦大人都赶来送她,言语间恭敬有加,直言让她受罪了,一行人把她送到外面,还安排马车将她送回来。 直到现在她还晕乎乎的,如云里雾里般,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而那秦中行更是晕乎乎的,想到刚才那王府来人,惊得是直擦冷汗,把那几个衙役骂得是狗血淋头,作死的东西,猫屎糊了眼,居然把这么个人给抓进来,没看到那天自己都把人放了,谁给他们的狗胆,差点给自己惹上大祸。 几个衙役也可怜得很,一个画得跟鬼似的大娘塞给他们一些碎银,说是出命案了,现场也确实如此,想着举手之劳的事,也就笑纳了,谁知竟惹了个大人物,话说他们也不知道那被抓的妇人到底有什么来头,怎么连府尹大人都如此惧怕。 秦中行看着这群蠢货,翻个白眼,那妇人是普通,可也不看她背后是什么人,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当朝摄政王,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跟其做对。 幸好他反应快,把人安抚好了送回去,要不然,哼…… 过了几日,天刚微亮,后端门的住户还在睡梦之中,洪家人在一声凄厉的尖叫声醒来,声音是从对门春家那里发出来的,洪大和杜氏连忙披衣奔出门去,只看见春家大门紧闭,里面传来春大娘的哭声和尖利的骂声,还有男子痛楚的呼喊声。 很快附近的人家都赶了过来,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未等春家大门打开,又有一人急匆匆地赶来,正是那春氏的大哥。 春氏大哥看着妹子家门口围了一大群人,再听见里面的哭声,心道不好,儿子这两天不知从哪得来一笔横财,整天趾高气扬的,呼朋唤友成天在外胡混,也不去找洪家的麻烦,倒是不顾头上的伤,非要出去喝花酒,昨天一夜未归到现在人还没回来,他心里隐约有点不对劲。 他拍着门高声地喊着春大娘的名字,里面的人听到哥哥的声音,终于是把门打开了,好事的汉子呼啦一声全挤了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人尖叫着出来,还有人连忙去请大夫。 「春家的儿子被人骟了,血流得满炕都是。」那人边走边不忘记告诉围观的人,啧啧……那玩意齐根被切断,割下来的东西找都找不到,这人肯定是废了,也不知这家是造的什么孽,总共就一根独苗,这下全完了。 很快老大夫赶来,也是摇摇头,这伤他可不会看,弄不好就会死人,春大娘直骂庸医,把老大夫气得够呛,这春氏惯会满口喷粪,上次还污蔑他的清名,便是会治也不治了,气得他丢下一句,「老夫无能为力,你们去找那有本事的去吧。」 春大娘没法,只好求救似地看着自己的哥哥,春大哥心中也暗怪自家妹子嘴上没个把门,看着外甥捂着肚子痛得直叫唤,是又急又气,猛然想着朝阳街上住着一个早年在宫里净事房里呆过的老人,忙急火火地找人把外甥抬过去。 围观的人看着春家三人走出来,那门板上的春家儿子浑身的血,春大娘早已不见往日的猖獗,恐怕是没有时间涂脂抹粉,脸色皱得吓人,沟壑挤在一起,一条条的状若树皮,嘴里还边走边骂。 v第十八章 「报应,」杜氏呸了一口,只觉得心中快意,缺德事做得多,报应终是到头,春大娘听到杜氏的声音,也顾不得反嘴,儿子还死活不知呢,只恶狠狠地瞪一眼,心里想着回头再算账。 春家三人才走没多久,巷子那头就有人往这边跑,看到围观的众人,心里一愣,忙问道春家出了什么事,众人七嘴八舌地说起来,来人很快便听明白。 来人急得满头大汗,直呼造孽,「呀,这可如何是好,那春家大哥的儿子在护城河里找到了,昨夜里作死地去喝花酒,醉得不知东南西北,怕是失足淹死的,我正急着来报信。」 耳尖的人马上就听出事情不对,连忙问道,「护城河里?」 「是啊,尸体都泡涨了,自己浮起来的。」来人也是很震惊,他是个见过世面的,心中暗思,这春家是得罪哪路神仙,这分别是连根除,要他们家绝后啊,暗自打定主意,这家人的事自己再也不要管,免得连累自己,对着众人连连告辞,一转眼就跑不见。 后端门里的老老少少都赶过来,众人大声是议论着,都不知道这春家到底走的什么霉运,怎么会遭到如此的祸事,也怪那春氏平日里行事太过出格,怕是得罪神灵,被施以惩戒呢。 待听得外面乱哄哄的,杜氏走进来,把情形一说,莲笙有些愣住,事情居然这么巧,一夜之间那春家竟是家破人亡! 杜氏的心情是极好的,那春氏活该,整日里搬弄事非,这是遭了报应,而且她还发现,今儿早上再也没有人议论自家的闺女,满后端门的妇人们谈论的都是春家这件事。 看着正值花信吐蕊的女儿,想着侯府已退亲,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这些年的期盼全都化为乌有,让他们俩口子百年后有何面目去见公爹。 春大娘一行下午回来,心里还庆幸儿子的命可算是勉强保住,那老宫人确实有一手专门治那伤的秘法,还未走到巷口,便听见侄子的噩耗。 简直是睛天劈雳,当头一棒,要绝他春家的根啊!春大哥受不住晕死过去,春大娘也慌神,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她平日里勾三搭四的,得罪的人多了去,要是让她想,想个一天半夜的也想不出个结果,转醒后的春大哥似有所悟,直愣愣地看着她,把春大娘看得毛骨耸然。 肯定是自己这个妹妹惹出的祸事,自家的儿子虽说混些,但只敢贪些小便宜,大事可是干不了,更别说往死里得罪人,倒是这个妹子,从小就不是个省心的,嫁人后还是死性不改,就爱骚浪勾搭汉子,这些年自己没少替她擦屁股。 可怜自己这辈子就那么个儿子,眼下也没了,叫他下半辈子怎么活啊! 且不说后端门里闹翻了天,只说那霍风正盯着面前的两件袍子,沉思良久,举棋不定,只把霍老三弄得一头雾水,摸不清头脑。 自从半夜被主子挖起来做事回来后,就看见匪夷所思的一幕,良久,只听见主子开口,「老三,你看下,这两件袍子,哪件本王穿着更好看些?」 霍老三惊得差点跌倒,原来主子站在这里半天是纠结穿哪件袍子好看?天哪,这还是他的主子吗? 视线转向那两件袍子,一模一样的款式,云纹包金边窄袖长袍,唯一区别的就是颜色,一个藏青,一个黑蓝,可怜他个大老粗是左看右看,也没看出个子丑寅卯,两个颜色本就接近,哪里能看出什么区别来! 霍风看着下属那紧眉巴脑的样,平淡地开口,「罢了,把董方叫进来。」 霍老三晕乎乎地走出去,只觉最近主子性情大变,怕是和洪家的大姑娘有关,自己昨天夜里去收拾的那两个人明显都是最近得罪了洪家的。 在院角门找到正在喝小酒的董方,听到主子有请,喜得他摩拳擦掌,忙问道,「霍将军,主子找小的干什么啊,又有什么活要交给小的去做啊,是不是还是那杀贪官的好事情啊。」 「美得你。」霍老三踢他一脚,无语望天,看他那兴奋样,要不要告诉他,主子是要他帮忙选衣服。 想想还是算了,让他自己去找打击吧。 等董方满怀激荡地跑进主屋,听得主子的一句话,居然问他那两衣服哪件好看,他只觉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还怀疑自己的耳朵出问题,茫然地看着自家主子无悲无喜的那张脸,嘴张得老大。 「收起你的蠢样,」霍老三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一点也没想到自己之前的反应也是如此的蠢呆。 看着耍宝的两人,冷淡的薄唇轻张,「出去,围着院子跑一百圈。」 「啊,主子,奴才说,藏青更好看,衬得主子你的脸色更显年轻……啊……」董方的声音消失在门外,霍老三忙捂着他的嘴,拖到外面,心里暗骂,找死的东西,话都不会说,没看到主子听到那句显得年轻时,脸都变了吗? 霍风听着外面两人的声音,不自觉得暗忖,相比如今的她而言,自己是否真的有些老,拿着两件袍子对着镜子一比划,发现董方那臭嘴说得真不错,藏青确实更显年轻,顿时觉得不太好,脸沉了下来! 她如今正值妙龄,绮年玉貌,会不会嫌弃自己太老? 院子里跑着汗流浃背的两人,「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看着主子走出来,身上穿着正是那件藏青长袍,面面相觑。 他们的主子疯了! 霍风狠狠地瞪他们一眼,霍老三和董方马上乖乖地跟上来,两人正纳闷着,只敢小心地偷瞄他的脸色,心中百思不得其解,主子这折腾半天换衣服所为何事。 看着王府里的董伯指挥着人抬进一堆箱子,两人更加摸不清头脑,霍风打开箱子一一查看,越发不满意,「那尊朱槿国送来的红珊瑚怎么没有抬来?」 董伯擦了擦汗,主子昨夜里带着他把王府库房里的东西都清理一遍,这才挑出这些价值连城又不打眼的珍品,至于红珊瑚,主子看了半天又摇头放下,他哪里知道今天还会问起。 「罢了,」霍风也知那东西有三尺高,着实有些打眼,那丫头昨天千叮万嘱让自己不要吓得洪氏夫妇,聘礼一切从简,可他哪里肯依,本以为今生无望的事情,突然峰回路转,怎么不让他欣喜若狂,又怎么愿意在亲事上委曲她! 只她再三表示,此一时彼一时,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公开他的身份,免得吓到人,再说从她成为莲笙以来一直都风波不断,还没有好好享受市井生活的乐趣呢,看着她花朵般的容颜,霍风自是不愿见她失望,想着等俩人成亲后,所有王府里的东西还不都是她的,早给晚给都可以,那就一切都依着她的意思来。 迷糊的霍老三和董方如云里雾里般地听着他们说话,看着满院的东西,更是一头雾水,直到小院里迎来一位女客,他们俩这才恍然大悟。 来人是夏月王朝的第四代大长公主青山公主,只见她面容恬静,气质高华,身穿简单常服款款地从马车上下来,她一进院子,眼观八方,嘴里直说好,「麻雀虽小,王脏俱全,好地方,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风儿倒是会找地方。」 「大长公主过讲了,不过是闹中取静,图它的生机罢了。」霍风把人往上座请,一边走一边伸手搀住她。 「你小子,可算是开窍了,若是成亲得早,只怕现在孩子都能满地跑。」大长公主看着这个她从小看大的孩子,一阵感慨,似乎又想到另外两个孩子,沉默下来,风儿可是早就成亲了的,只不过泽芝是个没福的。 哎…… v第十九章 霍风看着青山公主的表情,便知她是想起已故的先帝和泽芝,也不言语,将粉彩茶杯放到她的面前,青山公主看他殷勤的样子,笑了起来,想喝这位摄政王亲手奉的茶,她恐怕还是整个夏王朝头一位吧。 「行了,事情本宫已经知晓,你放心,定帮你办得妥妥贴贴的。」 「那一切就拜托大长公主。」霍风揖手作礼,目送她出门。 洪家。 院门被人敲响,杜氏打开门一看,咦?这位美妇人是谁? 只见来人约三十来岁,净肤容艳,一身朱红绣花儒裙,发髻上只一根玉簪插着,别无他饰,但杜氏就是觉得她通身的气派,绝不像是混迹于市井的妇人。 青山公主看着眼前的妇人,粗布衩裙,皮肤略粗,且长相并不出众,很普通的市井妇人,心中有些疑惑,这样的女人生出的女儿能好看吗? 她面露微笑,恰到好处地放低音量,「洪夫人好,本……我是受人所托,前来提亲的,可否让我进去说话。」 「提亲?」洪氏顿时紧张起来,不善地看着眼前的女人,穿得倒是不俗,整个人透着贵气,心里道,这又是哪家来的人? 莲笙在里面听见那人的声音,激动得眼泪快要流下来。 这个声音她怎么会忘,是姑母! 他请来提亲的人居然是姑母,在那幼小失怙的年月里,她和皇兄居住在祖母的寿安宫里,见得最多的人除了皇祖母,就是这位姑母。 自她记事起,姑母就如同母后般的存在,那些年要不是姑母,自己和皇兄哪里能安然地长大长,父皇只顾宠信德妃,对德妃所出的儿子寄予厚望,若不是姑母拼死相劝,自古嫡庶不可乱,德妃所出的二皇子非长非嫡,如何能越过皇兄直登宝座。 后来皇祖母去世,父皇越发昏馈,万事竟都听那德妃的,还是姑母,联合四大国公,首辅重臣,齐齐对父皇施压,这才立了皇兄为太子。 直到父皇临终前,还想偷拟遗诏,改立二皇子为太子,被姑母安排的眼线识破,这才免去更换朝代的动荡,在她的心中,姑母就是她的母后! 她泪眼婆娑看着杜氏将姑母请进来,赶紧把眼泪擦干,迎了出去。 青山公主看见陋室中走出的少女,暖阳照在她的脸上,晕开一层柔光,精致的五官如画,如盛开的荷花荡漾在水中,好一个出水芙蓉般的美人儿,那水光盈盈的双眼看着自己,让她一片恍惚,似是有些熟悉。 「这位就是莲笙姑娘吧,」青山公主亲切是拉着她的手,「真真是好相貌,难得一见的妙人儿,你叫我夏夫人吧。」 「夏夫人好,」莲笙从善如流,乖巧地站在一边。 「不知这位夏夫人是为哪家后生提的亲,」杜氏见这个夏夫人知礼,长得也面善,小心地开口询问道。 青山公主像征性地端起杯子一抿,茶水粗得拉嗓子,她缓了缓说,「此人洪夫人肯定认识,正是你家后对门的霍夫子。」 饶是莲笙早知是他,也羞得红了脸,这人动作也太快,昨天才说好,今天就上门,有这么等不急吗?真真是难为情死了。 看着姑娘的脸色,青山公主的心情有些复杂,显然这两人私下是见过面,有情份在的,只可惜自己的亲侄女泽芝……罢了,风儿抱着牌位成亲,又守过这些年,好不容易瞧中一个,自己怎么样也得把此事办好。 「霍夫子?」杜氏惊得叫起来,那形踪不定的男子难道也看中她家莲笙? 见杜氏的反应,青山公主还以为她不同意,忙开口道,「这霍夫子,不是我自夸,是我故友之子,人品才学没得挑,长得也是一表人才,虽然年长莲笙姑娘许多,但古话说得好,老夫疼少妻,以后两口子恩恩爱爱的,那比什么都强,洪夫人你说是不是?」 杜氏哪里是不同意,而是觉得太过意外,这霍夫子平日里从不和后端门的任何人来往,总是很神秘的样子,也是传言他是夫子,其实他真正做什么的谁也不知道,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来提亲? 猛然间想到前天,春家侄子被她砸昏的事,听说那霍夫子还请来神医,要不然那春家侄子当场真死了,自己的罪孽可就大了。 难道…… 他是冲着自家的大丫头来的,那事情就解释得通,本来她还打算着什么时候上门谢恩去,只这两日事情太多,都没顾上来。 大长公主看杜氏露出恍然的神情,显是想到了关键处,她加一把火,「这一家有女百家求的,洪夫人不用急着马上答复,只我这世侄实在是优秀,不说别的,你家丫头嫁过去,那肯定是享不完的荣花富贵,你呀,就等着做那老封君。」 老封君?这三个字把杜氏更是惊得一跳,普天之下,至少得是王侯将相家的老夫人才可以称为老封君,她一个目不识丁的妇人,凭什么也能称老封君,除非…… 那霍夫子的家世不一般! 看着她丕变的脸色,青山公主微不可闻里点下头,这洪氏还不算太蠢,想想也是,能生出莲笙姑娘这样的妙人儿,当娘的自是不会太差,要知道风儿的眼界那可不是一样的高,寻常的姑娘哪里能入他的眼,这洪家的大姑娘必有过人之处。 「夏夫人您请吃茶,这亲事是再好不过,只不过妇人还得和我们当家的商量商量。」杜氏按住喜悦的心情,招呼起青山公主来更显真情。 「那是自然,我们静候佳音,」青山公主客气地道,「我就不打扰了,还得去给我那世侄回话呢。」 她起身随意地整下裙摆,又看了一眼静立在身后的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但愿她能和风儿好好过日子,想必泽芝在地下也会觉得欣慰。 杜氏热情地把人送到门口,看着她往霍家院子走去,这才急急地关门把莲笙拉进屋,看着红云密布的女儿,她开口道,「大丫头,刚才的事你怎么看?」 「自是爹娘做主。」 「那好,我可做主了,这霍夫子看着不是一般人,你嫁过去肯定不会吃亏,等你爹回来我们再计较一下,如不出意外,就会订下了。」杜氏可不傻,那夏夫人透露出的信息可不一般,那霍夫子必定大有来头,自家女儿这般相貌,嫁到一般的人家肯定护不住,怕是还要惹祸上身,眼下再也没有比霍夫子更好的人选了。 虽然彼此不熟悉,但那霍夫子的院子里可从来没有去过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连女人的影子都没见过,可见平日里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姑娘嫁过去必定不会受什么委屈。 等稍晚洪老爹一回来,两口子一合计。 v第二十章 这门亲事定了! 待第二日青山公主再次上门,洪家夫妇热情地将人请进来,莲笙一瞧,姑母的后面跟着一个青松般修长的男子,心里暗嗔,他怎么也跟来了,只见霍风一身藏青云纹长袍,虽无繁复的绣花,但简洁大气,把那颀长的身姿衬得越发的挺拔。 他双目灼灼地看着自己,让她见也不是,避也不是,干脆落落大方地站在杜氏身边,趁人不注意时剐他一眼。 霍风只觉得心里如被轻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双充满灵氲的杏眼,虽似埋怨,却带着万般的风情,如嗔似娇般的情意! 「小生见过洪老爷,洪夫人。」霍风俯下身,双手作揖躬恭,只把青山公主看得发愣,她夏月王朝堂堂的摄政王除了拜天子,何时对其它人屈过膝,看风儿的样子,对这洪家姑娘不是一般的满意啊,居然放下身段如此尊敬洪氏夫妇。 就听见他那玉击般的声音再次响起,「小生姓霍名风,家中上无老人,凡事皆可由自己做主,下无兄弟姐妹,日后不用担心锁事纠纷,略有薄产,居有屋,还有三俩仆从,可料理日常起居,大姑娘嫁过去,万事以她为尊,小生愿用性命担保她一世无虞,安享太平!」 语气平平,话里的笃定却若千钧重! 一番话说得洪氏夫妇喜上眉梢,霍夫子家境优越,且上无公婆,下无姑子小叔,大丫头嫁过去,马上就能当家作主,这样的好亲事哪里去寻。 当下表现的都相当的热情,尤其是洪老爹,男人看男人,看得是气场,越看越心惊,这霍夫子根本就不是凡夫俗子,往常自己怎么就没有多加注意,大丫头许给他,应该是正确的,她这样的样貌,嫁到贫寒之家迟早要惹来祸事,嫁给他,至少这人能护住她。 莲笙听得心里直发笑,居有屋,有三俩仆从?好大的屋啊,占地足有一百顷地,仆从更是近几千人,只不过他居住的确实是其中的几间,侍候的也就那么几个人,倒也算是实话。 杜氏把人请进屋,青山公主也是爽快的,说话也不绕弯,直接道明来意,洪氏夫妇如今心里是满意得不得了,也不多推辞,当场就交换了庚贴,至此,两人的婚事算是真正订下,又就着话题说起纳吉,下聘及婚期。 青山公主拿出早就带着的黄历,翻开对洪氏夫妇道,「我看十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宜祈福,嫁娶,且那时天也没这么热了,最是凉爽不过,新娘子着嫁衣最为舒适。」 十月十五?还有不到两个月时间,日子会不会太紧? 洪氏夫妇一对眼,杜氏首先拍板,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就十月十五了! 莲笙幽幽地看着一脸正经,平静无波的男子,这是得有多心急,许是她的眼神太过露骨,霍风不动声色地抬头,深深地看她一眼,他还觉得太慢了,十月十五是最近的一个好日子,自从确实她的身份后,他简直是度日如年,恨不得今日就能成亲。 就着二丫端上来的粗茶,霍风将茶水奉到洪氏夫妇面前,「小婿请岳父岳母吃茶。」 「好,」杜氏看着一表人才的男子,爽快地接过茶就饮,青山公主看得眼直,倒是个真性情的,连那虚假的装腔作势都不为,这样的人心最是坦荡。 喝过茶,这门亲事就是板上订钉!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敲门声,洪老爹打开院门一看,原是大牛又来送柴火了,虽家中有客人,但也热情地将人请进来。 大牛心里正忐忑着,前几日听说莲笙姑娘退亲了,他激动得晚上都睡不着觉,几次想上门,都提不起勇气,他也知道自己家贫,身无长物,怕还没开口就被拒绝。 左思右想,今起一大早就往城外的二三十里远的山中砍柴,借着送柴来探下口风,却见洪家似乎是有客人上门,那屋内站着如竹子般修长的男子冷冷地看着他。 洪老爹正要伸手去接过大牛担子上的柴,旁边横出一只笔直的大手,「岳父大人,此等粗活,小婿来就可以。」 大牛惊得抬头看向来人,霍夫子? 他自称小婿,难道?两家已订亲了吗? 只见霍风轻飘飘地就将担子从大牛的肩下卸下,一手拎一捆柴,如提两只小鸡般轻松地将柴火放置在院角,看得洪老爹眼冒星光,好,这姑爷选择得好,不仅长得一表人才,家境不俗,而且还有一把好力气,是过日子的好手。 大牛黯然地看着那男子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提动两大捆柴,要知道这些都是早上才砍的,正湿得呢,比干柴要重几倍,自己挑起都有些吃力,这书生般的霍夫子居然能单手提起,可见是个深藏不露的,只一比,就让他自惭形愧。 洪老爹此时也不会去注意大牛,大牛干巴巴地说了几句就走出洪家院子,不死心地回头往后看,也没有见着梦中的姑娘,只有那如利刀般的眼冒着寒光地看着他,只把他看得一哆嗦,冷汗直流,再也没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急匆匆地离去。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连洪氏夫妇都没有注意,待过得几日便从街坊中听说大牛成亲了,娶得是西市卖包子李家的老姑娘,老姑娘脸大如饼,上面黑斑点点,都已过双十还未嫁出去,只愁得李家二老觉都睡不着。 那李家的大郎媳妇天天指桑骂槐,气小姑子好吃懒做,还抢侄子侄女的东西,可老两口护得紧,把老姑娘当个宝似的,大郎媳妇气得一个月都要回几次娘家。 家里天天鸡犬不宁,都是因为妹子的亲事,这李家大郎简直是逢人就问,谁家还有合适的儿郎,可街里街坊的,大家都知根知底,谁家也不愿娶这么个媳妇,那有远处的被骗来一看,也是连连摇头,性情什么的看不出来,但那长相,十个就有十个看不上。 谁知也是大牛倒霉,李家订了一担柴火,让他送上门去,怎知家里一个人都没有,那老姑娘正在洗澡,连衣服都顾不得穿,就跑出来紧紧地抱着他,还大喊淫贼,大嗓门喊得隔壁邻居都听见了。 大家伙儿一瞧,两人搂抱在一起,那老姑娘只着里衣,这下大牛是满身嘴都说不清,李家大郎及二老赶回来,哟,大牛哥儿,这可是个好后生,当下也不追究,正好将错就错,便宜女婿就到手了。 听到这个消息,洪氏夫妇也不过是感慨了几句,那大牛可是个好孩子,配那么个懒婆娘也是太可惜了,但男女姻缘这事,可真真是说不清的,月老那里早有定数,就拿自家的大丫头来说,他们一直以为是会嫁进侯府当夫人的,没想到最后嫁的却是个夫子,只不过自家这个女婿是个好的。 更让他们开心的事,外面再也没有听到一丝半点关于自家女儿的坏话,看来街坊们都是明事理的,自家大丫头的为人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 加上霍风不动声色地讨好他们,那董方更是将家里的粗活重活全包了,直把她喜得整天成夜地将霍夫子挂在嘴边,逢人便道自己找了个好姑爷。 锦宁侯的侯夫人康氏坐在正堂里,摸着杯子沉思,哼,算那洪家识相,刚有人来报那洪家已与人订亲,她是松了老大口气,这下那破落户再也不会死巴着他们侯府,只前几日那荣虎怎么就突然死了呢,她好不容易布下的线就这样断掉,偏偏死在花娘身上,一点错也挑不出,许是巧合吧。 她现在正是头痛不已,当日那洪家人一闹,连带着敬德侯夫人对自己都不满,在贵妇圈子里到处说是自己骗婚,换庚贴时根本就不知道锦宁侯世子幼时订过婚。 康氏气得直骂,就她会做好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儿子的那门亲事,只要是稍家打听就知道的,敬德侯夫人听到自己的暗示会退婚,才装聋作哑地订了亲,现在事情捅出来,就变成她一人之错。 可恨的是连侯爷也不给她好脸,都连着几天宿在姨娘们的院子里了,绍儿跑得也不见人影,她气得一拍桌子,「来人哪,世子哪里去了?」 李嬷嬷心里也发苦,夫人这两天的脾气太暴,下人都不敢靠近,「回夫人,世子辰时出门,还未回来。」 「都死人哪,世子没回来不知派人去找。」 v第二十一章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 顾绍南正坐在倚翠楼的雅间里,一位长相清丽脱俗的女子正坐在对面弹着琴,只见她柳眉檀口,眼若冰雪般清冷,白色的裙袂散开如花,越发显得人冷淡清高,如仙子般圣洁,十指纤纤,轻轻地拔动琴弦,琴声如泣如诉,如流水般缓缓入心田。 他端起面前的酒盅,一饮而尽,心中烦躁不已,前日里见过那敬德侯大姑娘商湘灵,听名字倒是个水灵的姑娘,只一见他就兴趣全无,那长相确实端庄,像极敬德侯本人,方脸倒梢眉,嘴大又齿疏,尤其是一笑,简直堪比夜里钟馗,那样一张脸让他如何下得去嘴,还不如房里的丫头长相可人。 心里对母亲是怨念不已,找儿媳光看家世,虽说娶妻娶贤,但颜色半点没有,便是出身再高又如何,眼下传得纷纷扬扬,便是不娶那敬德侯的大姑娘都不行。 也不知怎么的,眼前清冷出尘的万雁回明明还是平日里的样子,只他的心里听着琴声却越发的烦燥,砸了那么多的银子下去,连小手都没摸到,太不划算了,心中恶念顿生,站起身来,慢慢地立到美人的后面。 轻轻地伸手环住她,手按住那弹琴的玉指,「雁回,本世子心悦你,跟本世子回侯府吧。」 万雁回挣开他的手,「世子请自重,雁回虽堕入风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女儿,故立誓卖笑不声身,就是不愿辱及先祖的名声。」语气哀婉惹人怜,心里却冷笑,这么个金玉其中,败絮其外的男子,也想染指她,做梦! 一句话说得顾绍南没了脾气,自己看中的不就是她的这身傲骨,当下放开她,坐回原位,心中的火气发不出去,耐着性子听完一曲,便告辞而去。 也不回侯府,直奔后端门,凭什么他以后要对着那样一个无盐的妻子,那花朵般的美人怎么能便宜他人,心里越来不平,一脚踢开洪家的大门。 惊得杜氏跳起来,定神一看,原来是侯世子,莲笙听见动静从后面出来,「锦宁侯世子真真是威风,上次私闯我家,念两家祖父是故友,不予追究,没想到却是助长了世子的气焰,居然还敢破门而入,真当我洪家无人。」 顾绍南气得火冒金星,这死丫头是越来蹬鼻子上脸,只那张艳若芙蓉的脸,如今对着自己竟是森森的冷意,哪里还有往日里的痴迷深情,心中暗骂,果然是坊间传的下贱货,翻脸比翻书还快。 洪老爹去卖豆腐了,家里只有母女三人在,他一掀衣袍,往院子里一坐,「今日本世子就坐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你洪莲笙也别把话说得太满,除了本世子,谁还会要你这个残花败柳。」 莲笙对二丫一使眼色,二丫马上就明白了,对付这样的小人,还得是姐夫出面,趁人不注意悄悄是从后门出去,后门口,正立着霍老三,主子可是有令,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便是保护未来的主母。 二丫一说来意,霍老三阴着脸直点头,转身往府衙走去。 只惊得那秦中行从案桌后面跑出来,「霍将军,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也不派人早点通知下官,下官好派人迎接。」 霍老三大咧咧往他面前一站,伸手虚扶一把,「迎接那是不用,我霍老三一介武夫,粗鄙惯了,那些虚头巴脑的对我没用,我只问你,你这京兆尹当得也太舒服了吧,那私闯民宅,还赖着不走你都不管。」 「何等刁民,连将军府也敢硬闯,来人哪,还不快去将人拿下。」秦中行一挥手,左右衙役出来十多个,齐刷刷地站到面前。 霍老三蒲扇般的巴掌拍到他的肩上,「本将军哪里说是自己府上了。」 秦中行被那大掌拍得一个踉跄,心中嘀咕,不是将军府,那霍将军说的是哪里,他也有点懵,跟着霍老三来到后端门,越走越心惊,这里住的可都是些平民,到底是哪家值得霍将军亲自报官! 待见杜氏,心中立马明了,原来是她家,那正院里坐的可不就是锦宁侯的世子,敢情私闯民宅的就是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上次将侯夫人康氏的银票都已退回,这锦宁侯府怕是迟早要完,得罪了那位爷,简直就是找死。 老脸上挤出一张笑容,「洪夫人,下官听说这里有人私闯民宅,可是院中坐着的此人?」 杜氏惊得站起来,这府尹大人的笑太假,搞得她手足无措,想着上次他也是这样对自己赔笑,越发的浑身不自在。 「秦世叔,我是绍儿,这里哪有什么私闯民宅的人,怕是有人报错官了。」顾绍南一见来人,站起身说话,狠瞪一眼杜氏,这老虔婆居然还敢报官,也不看下他是谁。 看着这作死的世子,秦中行一脸的不为所动,「在公言公,在私言私,本官正在办案,当不得世子一声世叔,如今有人状告世子违法犯纪,且本官也已亲眼所见,请锦宁侯世子与下官去京兆府里走一趟。」 说完不由分说,他一挥手,几个衙役上前,口中说着得罪,就把顾绍南挎起扭走,气得顾绍南怒目直视秦中行,「秦世叔,你这太过份了,莫不是忘记你我两家的交情,待我父亲知晓,怕是不好交待。」 秦中行双手朝皇宫方向一拱,义正严词里说道,「本官所作所为一切按照我夏月王朝律法行事,便是锦宁侯问起,下官亦无愧,带走。」 转身对着莲笙行了一个礼,不敢直视她的眼,他心中彻底明白,这洪家能得那位爷另眼相看,起由怕就是洪家的大姑娘,早先外面传言这姑娘貌若仙子,看来所言不虚,他只轻瞄一眼,便觉得眼前繁花似锦,百花不能与其争艳! 几个衙役快速地拉着人就走,秦中行在前面走得飞快,斜眼看着怒不可遏的顾绍南,你小子死到临头还不知道,莫要连累了他。 望着一行人远去,杜氏看一眼大女儿,刚才二丫头的动作她可看到了,准是去求未来姑爷,心中纳闷,这姑爷究竟是何人,居然连京兆尹都卖他的面子,暗自越发的觉得将大丫头嫁过去是对了,往后再有不长眼的上门,也不再惧怕。 莲笙收到杜氏隐晦的一眼,默不作声,只顾和二丫头说着话,只听得二丫头叽叽叽喳喳的,「姐姐,那霍老三好有本事呢,连府尹大人都请得来,这府尹大人真是个好官,都不给那坏人面子,直接就把人带走了。」 听得她连连续摇头,秦中行可算不上个好官,不过是惧于摄政王的威名。 又想到,一直以来,全家对这个妹妹都是二丫二丫的叫着,难道没个大名,「娘,咱家二丫也大了,往后可不能还一直二丫二丫的叫着。」 「也是呢,可是我和你爹不识字,也没给她娶个大名,」杜氏一听,是这么个理,大丫头嫁得不错,将来二丫头说不定也有造化,是不能再叫小名,「我看姑爷是个有才的,不如让他取个名吧。」 「那倒不用,我来取吧,」莲笙开口道,看向二丫,这个妹妹一直对自己都很维护,为人也是个开朗无心机的,但愿她一生平安喜乐,「就叫常乐吧,常开心多喜乐。」 「好,常乐好,我以后也有名字了,我叫常乐。」二丫高兴得拍手笑,姐姐取的名字真好听,听着寓意也好。 「我要去告诉春杏,我现在叫常乐了。」她蹦蹦跳跳地往对门走去,看得杜氏和莲笙在后面失笑摇头。 不一会儿,常乐回来了,嘟个嘴,「春杏不在家,她娘说春杏嫁人了。」 嫁人?杜氏也一惊,没听柳妹子说过啊,再说哪有人家嫁人一点动静都没有的,不应该啊? 莲笙却有些了然,不声不响的出嫁,只能一个原因,便是做妾! 她的所料果然没差,不过两日,那春杏便坐着软呢小轿回家来,把柳氏高兴得老远都能听见她的声音,连声叫着姑奶奶回府了,左邻右舍的都夸赞春杏嫁得好,杜氏这才发现,柳家似乎还添丫头了,这春杏肯定嫁得不差。 轿子布帘一掀,走下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头上的金饰在太阳底下闪着金光,一袭桃红色的儒裙,脚踏在事先铺好的毯子上下车来,常乐一见,惊呼道,「春杏。」 v第二十二章 女子不悦地皱眉,柳氏不喜道,「二丫可别叫什么春杏,我们家姑奶奶如今可是侍郎府上的姨夫人。」 常乐赶紧闭了嘴,杜氏可不是以前那个没心眼的妇人,自家最近发生太多的事,便是看都能看明白,什么姨夫人,说得好听罢了,不过就是个姨娘,这柳妹子平日里看着还不错,怎么能这么糊涂,大户人家的姨娘哪是那么好做的,在主母底下讨生活,能生孩子都不能由自己作主。 听得母亲表明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春杏得意地看着众人脸上的羡慕,这才笑起来,对着常乐说,「二丫,等会来我家里玩,我这里有很多的绢花和首饰,让你饱饱眼福。」 「我现在叫常乐,不叫二丫。」常乐回道,觉得眼前的人陌生了许多,一点也不像那个和她从小玩到大的姑娘。 「呵呵,乡下丫头,叫什么常乐,还是二丫好。」春杏自顾地说着,显得无比娇弱弱地任凭身边的小丫头扶着进了屋,也不看常乐瞬间冷掉的脸,转头说道,「二丫记得等下来找我。」 「不了,我家里还有事呢。」常乐气呼呼地回了家,跟同伴显示自己新名字的热情一下子浇得透透的。 杜氏笑笑,也回了家,真弄不清楚柳妹子,女儿作妾有什么好显摆的,亏得平日里看着还那么精明,年轻时还是大户人家的丫头,应该最是清楚里面的腌臜,还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管杜氏怎么想,柳氏看着如今穿金戴银,锦衣华服的女儿,只觉得自己多年的心愿都达成了,当年她正值花信之前,跟随小姐嫁到侍郎府,可小姐是个善妒的,把侍郎大人抓得死死的,对丫头更是严防死守,稍有露出端倪的人,不是被撵出去便是配给庄子上的小厮。 幸好她聪明,赶紧收起自己的小心思,安份地当好自己的差,这才算是得了个好,许给了当时侍郎身边管家的侄儿,还是个良民,在侍郎府下面的铺子里当二掌柜,等出嫁后,小姐居然让自己脱了籍,同夫君搬到了这后端门,过起了当家作主的日子。 如今小姐已当了多年的侍郎夫人,越发念起旧情,前段时间说起她所出的公子,娶的媳妇是个不能生的,府里的小妾也都不争气,连个蛋都没下,这才想起柳氏似乎也有个女儿,将人接到府里一看,只见春杏生得清秀,身体康健,不像那些个妖娆病歪歪的女子,看着就是好生养的,当下把人留下来,不过两日便开脸送到公子的房里。 柳氏心里得意,侍郎府里如今还一个孙辈都没出呢,这自家春杏如果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可是府里的头一份,便是侍郎夫人念在旧情上,也会多有看顾,说不定春杏还能更进一步呢,到时候,自己可不是只剩享福,安安心心地当个老夫人。 想到这,越来的得意起来,那杜氏以前仗着和侯府订了亲,可没少在自己跟前显摆,如今她家大丫头丢了亲事,而自家的春杏在侍郎府里正得宠,两下一比较,心里畅快不少,往日的怨气都烟消云散。 她穿上崭新的衣服,小丫头扶着娇贵的春杏,母女俩人往洪家的院里走去。 莲笙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二丫口中的玩伴,只见她脸上如涂了白灰般,眉毛画得老高,满脸的艳俗,扭腰摆臀走进院子,见到人都在,故作矜贵地皱下眉,似乎头次见洪家的样子,眼里分明带着明晃晃的嫌弃,看到这,莲笙忍不住在心里冷笑。 见着洪家正堂里摆着香案瓜果,柳氏正疑惑着,杜氏喜滋滋地说道,「今儿我们家莲笙的订亲的人家要来下聘呢。」 柳氏撇下嘴,挥着帕子掩住,看着站在杜氏身边如花般水灵的姑娘,开口道,「莲笙丫头也在呢,我说莲笙啊,这女子在娘家做姑娘时,名声最是金贵,才能嫁个好人家,像我家春杏就是,平日里安安份份的,也不招汉惹闲的,便是侍郎夫人都夸她知礼懂事。」 杜氏刚还笑着,一听这话,脸就冷下来,「这知不知礼的,谁人知道,再说一个妾室,不安份就等着被主母提脚卖掉,我家莲笙比不得你家春杏,这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多了,哪有你家春杏闲散,平日里还能回娘家串个门子。」 「哟,正头娘子?哪家啊,下脚挑夫家的正头娘子操心的事就是多,柴米油盐的,可不得要事事精打细算,哪像我家春杏,走哪都有人侍候着,凡事都不用自己动手,动动嘴吩咐下人就行了。」柳氏上下嘴皮子一翻,话说得极溜,哼,事到哪今杜氏还嘴硬,看莲笙能嫁什么好人家。 春杏朝常乐一招手,「二丫,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只见她手上拿着一朵朱红色的绢花,款式老气不说,颜色也不新鲜,施舍般地看着常乐。 「你这花太老气了,我才不戴呢,这颜色是姨娘们才戴的,我如果戴出去会被人笑的。」常乐早就一肚子气了,这春杏娘一来就贬低自家的姐姐,凭什么还要给她们好脸? 这番说得把春杏气得跳脚,「你……你知道什么,宁做富人妾,不为穷汉妻,等你以后嫁个粗汉子,就知道里面的苦了。」 柳氏也不干了,这杜氏心胸也太狭隘,不能因为她家大丫头如今落魄就如此编排自家的姑娘,「杜姐姐,不是我说,你这教女儿也太松散,一个个的举止不端又多舌,哪能嫁什么好人家。」 「我家的女儿我自己心中有数,便是再吃糠咽菜,也绝不许她们做妾,最近家中事多,我就不多留柳妹子了,请吧。」杜氏冷冷地将两个女儿拦在身后,对着柳氏往门口一指,既然百般看不上我家,那还赖在这里不走做甚。 柳氏心中暗恨,事到如今这杜氏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当下脸一拉,「哼,杜姐姐,话可别说得太满,只我这人不计较,若是你以后手头拮据,我倒是会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那倒不必,我家世代清白,万没有和做姨娘的交往的先例,柳妹子只管将自己的日子过好,这是哭是笑外人还插不上嘴。」 杜氏将柳氏两母女请出门外,那柳氏脸阴得能滴水,本以为今天能找回场子,万没想到杜氏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春杏盯着莲笙的脸看了半天,心中越发恨恨,不就是长了一张招人的脸,就凭那个臭名声,看她要嫁个什么人家,前段时间她可是听说那荣虎都上门了,要不是突然横死,只怕现在早就是那恶霸手中的玩物。 这样的相貌,无论哪个汉子娶了都是护不住的,迟早都不过是做妾的料,她倒是要看看,真到那一日,谁还敢笑话谁! 两母女走出门来,也不急着回去,慢悠悠地在路上等着,柳氏心里下正气着,倒是要看下那杜氏给自己谋了个什么女婿。 只见前方出现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手里抱着两只活的大雁,走近一瞧,原是那霍夫子,只见他一身紫金长袍,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行走间无风自动,带着高不可攀的贵气。 待看清他情中的大雁,柳氏不由得咋舌,那大雁通体雪白,竟是罕见的天山雪雁,此种雁极为稀少,便是皇宫贵族也不见得能拿得出手。 后面一行男子抬着十来个紫檀木镶金饰的箱子,浩浩荡荡地走往洪家院子走来,柳氏早年跟着侍郎夫人也算是有些见识,看到如此的东西暗自心惊,这后端门谁家会有此般的手笔,便是那侍郎府里,都找不出如此精美名贵的箱子! 柳氏正诧异着,见人往洪家走,她顿时有些黑脸,刚才肯定是自己看走眼,一个坐府的夫子,能拿出什么大不了的聘礼,寻常人家常用大鹅代替大雁,那霍夫子手里抱着的肯定是白鹅而不是什么雪雁! 另见那抬着箱子的汉子们轻松的脚步,料想里面装的东西不多,说不定是多抬几个箱子出来撑门面的,至于箱子更是可以做假,好的手艺人一刷漆作旧,寻常的木料也能变得名贵起来,自己真是多心,错把鱼目当珍珠! 看他这穿得衣冠楚楚的,还不知是从哪里借来的袍子,她撇撇嘴,装得还像那么回事,哼,死要面子! 一行人连看都没看她们一眼便错身走过去,气得春杏直跺脚,这些男人真没眼光,她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居然没人看,白瞎了他们的眼。 她恨恨地盯着那前头的男子看,这怕就是那洪莲笙的新夫婿吧,虽长得不如自家公子俊俏,但那轻走如风的姿态,却是要强不少倍,当下便心泛酸醋,眼里的嫉恨溢出来。 柳氏扯下她,「莫与这群人计较,不过是群乡野汉子,那箱子轻飘飘的,里面说不定是空的呢。」 春杏见娘说得笃定,也点下头,心情里好受不少,就洪莲笙那烂名声,能找到什么好人家,若她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虽然抬箱子的人看起来轻松,但那些人行走起来脚尖着地,步履虚飘,分明都是难得一见的高手! 杜氏正刚被那柳氏气得有点头晕,厉声地对女儿们说,「我们洪家虽不是什么大户,但你们切不可有那攀比之心,只图荣华富贵,而抛去做人基本的尊严,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妾室,若真有此念头,我便当白生养你们一场。」 「是。」姐妹俩齐齐应声,尤其是莲笙,只觉无比庆幸,若真是遇上柳氏那样的娘,凭着自己的美貌,怕是早就被送了出去。 待听得外面的敲门声,杜氏将门打开,将新女婿等人请进来,见着后面跟着的柳氏母女,客气一笑,「柳妹子,我们家新女婿下聘来,事情多,就不招呼你们了。」 v第二十三章 说着就将门紧关上,柳氏气得「呸」一声,嫁了个穷夫子,看她以后还怎么得瑟,扭着身带着女儿回家去。 不一会儿,洪老爹带着宋师傅回来,宋师傅是洪家邀请来做宾客的,前几日还挂心着,不知洪家到底会如何,现在见到一切都风平浪静,莲笙丫头也许了人家,不由得替老友高兴,满心欢喜地跟来。 宋师傅被请来做见证,只见洪家新姑爷拿出烫金的聘贴,青竹般的双手奉上,洪大虽不识字,但接过后抚着那聘贴下面暗幽书香的婚书,上面龙飞凤舞的字犹如翠竹般坚韧飘逸,他心中酸甜交加,一转眼,大丫头都要嫁人了,自己的女儿莲笙至此就算是他霍家人。 杜氏捅捅他,他这才用衣袖抹下眼角,慈爱地看着女婿。 霍风对着洪氏夫妇三鞠躬,如冰玉相击的声音响起,「岳父岳母在上,小婿霍氏风郎今聘令爱洪氏莲笙为妻,此后除非黄土白骨,必保她百岁无忧!」 虽是无起伏的语调,但身在内屋的莲笙却莫名地想流泪,她盯着自己白嫩如玉的手指,脑中浮现的是上世自己最后的那段日子,她身竭体衰地躺在塌上,看着窗外的玉兰树叶一片一片地落下,幽幽地叹气,感慨着何时才能见那满树的玉兰花开。 不出两日,她甫一睁眼,便见房内那一人高的小树,上面白玉般的花苞盈满枝头,满室暗香涌动,她惊喜地要汲鞋下地,宫人搀扶着一步步走过去,她伸出皮包骨的双手流恋地抚着那花瓣,侍候的老宫人不经意地提一句,这花是摄政王送来的。 当时,她只不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心中感谢他的照顾关怀,并未多想,如今听着他这话,仿若混沌散开,云去雾远,前世里自己居然从未注意过他的深情,上苍厚爱,让她穿过那碧落黄泉,重活一世,是否就是为了成全他的一番痴情! 洪氏夫妇见他言之切切,都满意是点头,那宋师傅也在一旁微笑颔首,洪家的女婿是个有担当的,仔细瞧着那霍夫子果然气度不凡,心中一惊,暗自赞道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坐堂的,这气度就是比别人强,待无意间扫到他头上的玉冠,吓得他差点碰翻茶水。 那玉冠通体玉白无瑕,细如凝脂,温润通透,一看就是阗田产的上好白玉,这还罢了,真正震惊的是它的雕工,做为一个多年的玉雕师傅,他一眼就看出那玉冠上如缠花般地雕着一条四爪金龙! 古往今来,除了皇子王爷,谁敢佩龙饰! 宋师傅晃了晃头,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普通的夫子,许是注意到他的失态,那人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带着警告和安抚,他马上就明白,此人并不欲声张自己的身份,可怜他一介平民,何时见过真正的龙子凤孙,只将自己发抖的手死死地按住,好半天才缓过来,站直身体当个木头人。 待礼成,他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家,看着自家关切询问的媳妇,不敢吐露半分,脱鞋后直直地倒在塌上,半天都没缓过来! 晚间,洪氏夫妇才有空将箱子打开,杜氏本想着这姑爷真会来事,十几个箱子看起来就是体面,想来里面的东西不会太多,不过是撑撑门面,真等打开一看,只把两口子惊得差点叫出来! 洪老爹死死地捂着杜氏的嘴,四只眼睛看着箱子那满满的如鹅卵石般大小的东珠,在油灯下发出五彩光泽,两人吓得齐齐噤了声,杜氏屏住气打开另一个箱子,通紫的绸缎上,躺着一枝比婴孩手臂还粗的玉如意! 接下来的箱子里都是各色珍宝首饰,华美的料子,尤其是一箱轻薄如烟的细纱料子,拿在手中仿若无物,抖开来流光溢彩,熠熠生辉,简直美不胜收,杜氏虽然叫不上它的名字,想来也是非常稀有名贵的。 若是认得的人见着,一定会大呼出声,此料子正是万金难得一求的银雪冰丝,相传是用极其罕见的冰蚕丝做成,一年都得不下十匹,便是那理亲王妃,因为有一件银雪冰丝做的衣裳而得意了许久,更别说一般的世家大族,根本都无缘得见。 杜氏爱不释手地将箱子里的东西小心地摸了一遍,洪大两眼发直,半天都回不过神,他的天爷啊,这新姑爷到底是什么来头,出手如此的阔绰! 等两人清醒过来,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么些个宝物,万一引来宵小怎么办,藏在哪呢?杜氏看着一眼就能看透的屋子,愁得眉锁得死紧,还是洪老爹有些见识,让她将东西码放在炕头就行。 杜氏疑惑地看着丈夫,这能行吗? 洪老爹心道,女婿肯定非常人,既然敢送这些东西来,就肯定有本事保护住他们,让杜氏放宽心,将箱子锁好就行。 虽然心中隐约有底,但毕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珍宝,两口子一夜翻来覆去,齐齐失了觉。 隔壁房间里,趁着常乐睡着了,莲笙将今天那人私下塞给她的小匣子打开,只见里面是一沓房契地契及大面额的银票,她一一地翻看着,这人是将身家都交给她了,心中暗骂一声傻,随即又啐自己一口,这满心的欢喜是怎么回事? 早先趁着爹娘收拾东西时,偷看过那婚书,立马认出那上面的字是他亲自书写,心里顿时一阵悸动,心绪更是难平! 和洪氏夫妇一样,她也反复难以入眠,前世今生,画面交替出现,屋顶上传来如树叶落到瓦片上的声音,她嘴角一勾,多么熟悉的声音,那是暗卫们落在屋顶上发出的细微动静,前世她大多时候只能静静地躺着,倒是比一般人要沉得下心,更加的耳聪目明,这样的声音每天 夜里都会响起。 屋里上的人听着里面渐渐传来的酣睡声,心满意足地笑了,仿若多年前,每天夜里听到她熟睡的气息才会不甘地离去,而今天过后,她便打上自己的签章,不久之后,将会烙上他的印记,更会冠上他的姓氏,真正属于他! 此时的锦宁侯府内也是灯火通明,顾绍南侧躺在塌上,股上传来的痛楚让他心烦意躁,将那丫头递过来的汤药打翻在地,「你想烫死本世子啊,怎么?见本世子如今遭难了,连你也想攀高枝?」 「世子爷,你这样说可是太伤奴婢的心,奴婢对您,天地日月可鉴,恨不得掏心挖肝,不足以表明一片忠心。」那丫头说着,「嘤嘤」发哭起来,一双妙目含情地看着他,娇弱地耸着肩,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顾绍南被她一看,这丫头平日里最得他心,那股子浪劲让他沉迷不已,见她泫然的样子,心里的气也没了,也知确实是冤枉她,只自从上次被那姓秦的带回京兆尹,是不由分说就将他打了足足二十大板,完全没有一丝的放水,到现在他的屁股还肿得老高,根本就下不了地,要不是锦宁侯亲自上门去要人,怕是还不一定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就羞恨交加,堂堂侯府世子,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脱裤打板子,一群下作的衙役都围观他的惨样,让他以后如何面对世人,可恨的秦中行,竟是半天颜面也不给他! 老匹夫,往日里那些银子都喂狗了,最想不通的是,不知那老货跟父亲说了什么,连父亲都不追究,反而把他关在府里,让人死死地看守着,不到成亲,不准出门,娘亲求情,也被狠狠地训斥一顿,说她慈母多败儿。 更可气的是,听母亲之意,那敬德侯府居然有悔婚的想法,哼……他阴冷地扯下嘴角,简直是做梦,哪有那么好的事,还想从浑水中抽身,想都别想! 本来还想着那敬德侯的大姑娘长相实在是不尽人意,与他丰神如玉的样子着实不相配,他还不愿意呢,可自从他被人从府尹那里抬出来,隐约觉得府里气氛有些不对劲,往日里他娘三天两头地去赴宴,最近居然无人登门,更别说是出门做客。 那丫头见世子面容狰狞扭曲,不敢再使小手段,护着肚子有些害怕地退后,康氏从外面进来,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死人哪,离那么远做什么,没看见世子身子都露在外面吗?」 「是,夫人。」丫头忍着泪,将顾绍南身上的被子盖好,恭顺是退到一边,起先是满脸的愤恨,然后小手不经意地抚着肚子,脸上渐渐浮起笑意。 康氏见儿子如今的惨样,恨得咬牙切齿,将他扶在怀里,心肝肉地叫,「我儿受苦了,你放心,娘亲决不让那些小人好过,现在你就好好养伤,不日就娶那敬德侯的大姑娘进门,让她来侍候你。」 哼,还想悔婚,没门,今儿个她可是亲自上门去催婚了,任凭那敬德侯府人甩冷脸,反正现在是破罐子破摔,除了这门亲,绍儿也别想娶到更好的姑娘,庚贴已换过,想退亲更是不可能,如今满京城里谁不知两家的亲事。 那大娘子的表姐居然还敢质疑她,说什么锦宁侯府本就是背信弃义的小人,这门亲事不做数,让他们要娶就娶那洪家姑娘。 说得真好听,要不是看在她是先帝亲封的县主,定要让她好看,这位敬德侯府的表姑娘,出身四大国公府的鲁国公府,当年曾是泽芝长公主的伴读,连已故的太皇太后都赞她温婉娴淑,有大家之风,可就是这么一个出身高贵,人人交口称赞的世家娘子,居然都二十有五还未婚配,还有脸对着别人指手划脚! 真真是笑死个人,反正她是豁出去了,那敬德侯府不嫁也得嫁,而且还要尽快完婚! v第二十四章 看着自家娘亲满脸的扭曲,顾绍南开口问道,「娘,姓秦的老匹夫为何不念旧情,到底是谁指使的他?」 「此事绍儿莫管,你爹让我们不要再多问,怕是有些内情。」康氏也弄不清楚发生何事,只侯爷回来后,无力地看着她,不骂也不打,只交待她不要再插手其它的事,只管将儿子的婚事安排好就行。 朝堂上的事情她不懂,她出身本就不高,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庶女,嫁给当时侯府的庶子之子,也算是门当户对,怎么知才嫁来不到四五年,绍儿不过三岁多,自家公公居然当上了侯爷,连带着她的身份也水涨船高。 很快公爹去世,丈夫继承了爵位,她一跃成为锦宁侯夫人,这可没把她往日里的姐妹羡慕死,那些闺中的好友们大多都嫁给小官之家,或是干脆配给商户,哪像她,可是堂堂的诰命夫人! 她这些年无论去哪里,受到的都是吹捧,哪怕是去其它的世家,也不比别人低三分,这些年,过得是春风得意,如鱼得水,唯一置气的便是绍儿的亲事,先是公爹在世时订的那样糟心亲,好不容易和敬德侯府攀上,又曝出事端,这一波三折的,到如今结亲都快成为结仇了。 哼,等他们将女儿嫁过来,不愁两家不和好,接着生下儿女,关系自然会紧密起来,她倒是不怕,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赶紧将人娶进门。 那边锦宁侯把自己关在祠堂里,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不孝儿孙顾其怀,养儿不教,愧对先祖,愿百年之后亲自请罪。」 想到那日早朝时摄政王看自己的眼神,让他现在都不寒而栗,那里面的冷意便是离十丈之外都能感受到,起先他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还是秦府尹提醒一句,他这才恍然大悟。 只恨母亲和妻子太过娇惯绍儿,再加上妻子一直看不上那洪家的出身,百般不愿意这门亲事,他本想着,便是不娶那洪家丫头,也会在其它方面弥补一下,怎知事情居然闹到这步田地,现在他就算是想将人娶回府,也是不行了。 想他自当上这锦宁侯以来就兢兢业业,他自知自己才疏学浅,当年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子之子,只求能吃饱穿暖,正经的世家公子的课业半点没学过,自接任以来一直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在朝堂上小心谨慎,不贪功不冒进,本想着安安稳稳地将这爵位传下去,未曾想,竟差点毁于妇人之手! 秦府尹倒是给自己支了一招,这为今之计,定是要巴着那敬德侯府的亲事不放,尽早让绍儿娶那大姑娘进门,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至于那洪家的,还是不要再去招惹的好。 大家都是官场的老油条,这话里的机锋顾其怀很快就明白过来,想着摄政王那骇人的眼神,怕是正为了那洪家的大娘子,这绍儿可千万不能再去打她的主意,要不然锦宁侯府一定会在他的手上毁掉! 洪氏夫妇彻夜未眠,紧紧地盯着炕头那十几个大箱子,生怕一眨眼就消失,连去个茅房都不敢耽误太久,急匆匆地就回屋。 早起看着老两口眼下的青影,莲笙立马就明白原由,有点好笑又有些心疼,「爹娘,你们不必如此担忧,那些东西就随便放着,不会有人敢动的。」 洪老爹嘿嘿地笑着,「就是你娘,爹早些年也见过不少好东西,你祖父还在世的时候,咱家里的光景也是不错的。」 杜氏一听,老脸一红,伸手去拧他,「你个老不羞的,说什么呢?我那是替咱姑娘高兴,才睡不着觉的。」 「哎哟,是,你说的是。」洪老爹抚着青红的手臂,心道这婆娘的力气也太大了,简直是母老虎啊。 莲笙和二丫好笑地看着老两口,门外传来一个非常讨厌的声音,「妹子,开门,是我!」 郭舅母? 一家人相互看了看,洪老爹率先开口,「上次说的是气话,这大丫头要嫁人,哪能没有娘舅送花轿的,说出去别人怎么看大丫头,以后在婆家还怎么抬头做人?」 姑娘成亲,连舅家都不来相送,那是不吉利的,是大不孝,洪老爹顾忌女儿们,便是再讨厌妻子的娘家,也不得不为孩子们打算。 杜氏看了眼丈夫,叹口气,转身去开门,门口站着郭氏,杜大舅扶着一个老妪站在后面,旁边还有一个暗红色长袍的矮胖男子,眼睛都快被肉挤成一条缝,獐头鼠目的正腆着肚子,伸着粗脖子往里瞧。 「娘,您怎么也来了?也不怕人提前告知女儿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您。」杜氏理也不理郭氏,伸手就从自家大哥中接过那老妪,没想到自己的娘也会跟来。 杜老太将她的手甩开,干瘪的鱼唇嘴一张一合,「哼,大花,你现在是翅膀长硬了,连娘家都不放在眼里,我问你,一路过来,听见街坊们都说莲笙大丫头订亲的事,你可有派人通知我们,要不是今天上门来,都还不知道有这回事。」 「就是呢,大姑子这事做得太不讲究,哪有外甥女订亲自家亲舅不在场的道理,说破了天这就是大不孝。」郭氏将婆母扶过去,得意是看了一眼杜氏,哼……上次将他们赶出去,这回说什么也要将面子夺回。 洪老爹的脸色黑的能滴水,但也不能不顾杜外婆,忙将人往里请,一边招呼,「岳母要来,也不提前说声,大舅哥这事可没办好。」 「行了。」杜老太老树皮般的脸一沉,「别扯东扯西的,我只问你洪大,有没有将我们杜家放在眼里,这莲笙订亲这么大的事,我们居然都不知道。」 「事情发生得太急,这不正准备去岳家行礼呢。」洪老爹深吸一口气,自家岳母的脾气他是知道的,最是个刚愎自用,只听花言巧语,凡事不讲理的人。 杜老太一摆手,打断他的话,「哼,我们可没有答应,行什么礼?再说,听说你们给莲笙找了个穷夫子,这哪成,咱家莲笙这长相,那可是要做贵夫人的,那门亲事我不同意。」 她话音一落,杜氏急了,「娘,都已换过庚贴,如何还能退掉。」 郭氏马上插口,「怕什么啊,莲笙不是已经退过一次亲,再退一次又何防。」 杜老太点点头,「是这个理,你们也别担心莲笙不好嫁,人我都给找好,大力啊,过来。」她对着那矮胖的男人一招手,那男人腆着肚子就凑上前,小眯缝眼骨碌碌地乱转,老听说这洪家的大丫头长得跟狐仙似的,怎么来半天都没见人? 「…喏,这是我给咱们大丫头找的人家,我们镇上的杀猪的屠夫,家中有四进的大院子,每日里不说是银钱,便是那油水一年四季就不会断,莲笙嫁过去是吃香的喝辣的,还能顾到娘家及亲戚。」 蒋屠夫听得杜老太这番夸,将肚子是挺得更高,只把洪氏夫妇气得张口结舌,里屋里的两姐妹也听见杜老太的话,常乐气得直磨牙,这个外婆,每回去她家里,都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生怕她吃了,那葫芦表姐欺负她,都当做是看不见。 郭氏听见婆母将来意挑明,说话更加无所顾忌,「大姑子,不是我说你们,这凡事啊还得靠娘家,你看就你们家莲笙那个坏名声,嫁给个夫子还不得一辈子穷困死,关键时候还得娘家出面,这不找来多好的女婿啊,你赶紧的…将之前订的那门亲给退掉。」 「妹子,就是呢,莲笙丫头是你娇惯大的,受不得半点苦,这蒋家后生,可是能赚钱得很,莲笙嫁过去,保证半点不用操心。」杜大舅也跟着一起劝,说着还将那蒋大力往前拉,让洪氏夫妇好更加看仔细。 洪老爹气得半天才开口,「我们家大丫头的亲事已订,就不用岳母和大舅子操心,这蒋家后生既然如此出色,那你们就留着自己当女婿吧。」 「那哪成,」蒋屠夫叫起来,杜家的姑娘长得太寒碜,自己有钱有本事的,要找就找个美娇娘,再说他都不嫌那洪家大娘子名声破,这洪家还拿起乔来。 杜老太将手里的拐杖一顿,「好了,扯到葫芦身上做什么?人家看中的就是莲笙丫头的模样。」又对着杜氏说,「我这当外祖母的连外甥女的主都做不了吗?还是你杜大花现在翻脸不认人,看不上自己的娘家?」 杜氏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亲娘,从小到大,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她干,从来没有吃过饱饭,有点好吃的都紧着哥哥吃,有一年寒冬腊月的,大雪都要封山,就因为哥哥想吃鱼,她就得冒雪出门,河里都结上厚厚的冰,她一个姑娘家根本就砸不开,幸好碰到路过的公爹,替她从冰水里弄出两条鱼,才免了自己的一顿打。 也正是那次碰面,让公爹有了恻隐之心,替丈夫聘了自己,娘得了银钱,才对自己好起来,她看着那矮胖流油的男子,不知这次娘又收了人家多少银钱,巴巴地上门来卖外甥女。 v第二十五章 杜老太被自家女儿看得发怵,「死丫头,嫁人后胆子肥不少,敢这样瞪老娘。」她举起手里的拐杖就往杜氏头上砸去。 洪老爹赶紧护住妻子,拐杖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背上,杜氏抬起头来,不发一言,径直往屋里走去。 郭氏大叫起来,「反了天了,这是不孝啊,连自家亲娘的话都不听。」 「哼,不听也得听,我是她亲娘,大丫头和蒋后生的亲事就这么定了,赶紧订个日子,将人娶进门。」杜老太气呼呼地看着洪大,对着那男子说道,「大力,这亲事老婆子应了你,就一定作数,说到天皇老子那里,我也是她亲外祖母,她敢不应,你就来找我。」 听到这句话,那男子高兴起来,满面油光地咧开嘴笑,「有您老这句话,外孙女婿心里可就放心了,您放心,往后莲笙进了门,大力一定好好孝敬您老,保管您老一年到头大肉不断。」 「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外婆心里高兴。」这话也说到了杜老太的心上,便是那郭氏,也喜得直乐,一年到头不断的油水,想想都流口水。 洪老爹死死地盯着这一家人自说自话,不一会儿,杜氏从里面出来,手里提个包袱,对着丈夫跪下去,「他爹,嫁与你多年,净添麻烦,若不是我娘家,你也不会败光家产,现在居然还要被逼着卖女儿,是我洪大花对不起你,今日自请下堂,望你好自珍重。」 转身对着杜老太,「娘,我是个没用的,你也不用逼我们,我这就跟你家去,从此这洪家的事你便没有插手的道理,这下您满意了吗?」 杜老太一拐杖砸在她的头上,「你个做死的丫头,跟我家去干什么,不过是让你家莲笙嫁个好人家,你这要死要活的是要逼死你老娘啊。」 「是娘你要逼死我,还要害死我女儿,人间大孝,我洪大花自问没有违背任何一条,不知娘亲为何要如此待我。」 杜老太看着长跪不起的女儿,那没用的女婿也不拉,反而一起跪下,她枯瘦的手指一伸,「你……好,好你个洪大花,反了,反了……」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指天骂地的哭起来,「老头子哎,你死得太早了,也不看下你的好女儿啊,这是要逼死样娘啊,嫁了人就翻脸不认人,连亲娘上门都赶哪。」 「娘啊,你真是我的亲娘啊,上门来逼死女儿啊。」杜氏也学着她娘的样子,瘫坐在地上,抹开脸就哭起来,事到如今,亲娘不给活路,她是豁出去了! 杜老太从指缝地瞄见自家女儿也撒起泼来,立马不干,这死妮子学得倒快,她同手同脚地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大花,你也别给娘来这招,你别忘了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有个几斤几两为娘的心里清楚的很,我这就家去,你家大丫头和大力的事情就这么订了。」 见自己娘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杜氏也不多余话,背着包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反正说什么也不能让莲笙嫁给这个叫什么大力的,一行人出了门,那大力还不停地回头张望,期望那美人能露个面。 洪老爹气苦,追了出去,那杜老太见杜氏果真打定主意跟她回去,气得将拐杖举起,狠狠地打在她的身上,只任凭如何打骂,杜氏不回手,也不还嘴,木无表情是跟在后面。 回头见丈夫追出来,对着他作口型,「保重。」 头发都快要花白的汉子见状,眼泪流了出来,可亲娘教训女儿,他一个做女婿的哪能去帮忙,再说总不能真让他们将大丫头嫁给个屠夫! 莲笙在屋子里听全了整个过程,对着常乐的耳边低语一番,常乐便急急地跑了出去,拖住杜氏的手,便要往回拉,「娘,你为什么要自请下堂,姐姐已经许配好了人家,好女不二嫁,我们不同意退亲,谁也管不着,如果外婆和大舅真的要将姐姐嫁给这个屠夫,那我们就去府衙告他们逼婚。」 郭氏起初唬了一跳,这二丫什么时候也这么会说话了,转念一想,准是莲笙那死丫头教的,双眉一横,话就出口,「哟,大姑子你看看,你们家半天打不出个闷屁的二丫居然也会吓唬人了,还告我们,我们是谁,是你们的舅家,亲外祖母!」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爹娘还没死呢,还轮不到你们来做主。」常乐刚开始说得还有点心虚,想起姐姐刚才的交待,再看郭氏那猖狂的样子,气得语气都拔高了一倍不止。 洪老爹也反应过来,拉着杜氏,「孩子他娘,你嫁于我这么多年,任劳任怨,拉扯孩子,万没有一把年纪还归家的理,我们一家子本来和和美美的,岳母为何偏要来拆散我们。」说着跪在地上,「小婿在此肯求岳母,实在是我家莲笙已有婚配,万不能再退亲,求岳母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外祖母,求你放过我姐姐吧,我姐姐已退过一次婚,再退婚的话会活不成的。」二丫见状,也跪在他身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扯着杜老太的衣袖不放手。 有那好事的街坊很快就猜出事情的来龙去脉,纷纷摇头,这做外家的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少见,那春杏娘躲在暗处,看着杜大舅身边肥头猪脑的儿子,心里乐开了花,早先她在巷子口的时候就看见杜家一行人,这样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添油加醋的一番话,果然把那杜老太说得火冒三丈。 哼,这下看那杜氏要怎么解决! 那叫大力的屠夫收到杜老太的眼色,也不情不愿地跪下来,要不是听人说这洪家大丫头确实貌美无双,他才不舍下这个脸,「岳母,外祖母不会害你们的呢,莲笙姑娘嫁给小婿,小婿一定会好好疼爱她的……啊……」 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他的脸上,瞬间便肿得老高,嘴角流出鲜血。 「东西可以乱吃,人可不能乱叫。」 一声清冷的声音仿若从空中传来,众人抬眼望去,巷口那头走来一位男子,青衣宽袖窄袍,正急速地朝这边走来。 街坊们认出,这正是洪家刚结亲的新姑爷,霍夫子。 寒冰般的目光将在场的杜家众人一扫视,冷风似从地底冒出来般,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寒战,那矮胖男子更是被冻得直打哆嗦,心下狐疑,这大好的晴天,哪里来的阴风,竟是连脸上的痛都忘记了! 「岳父岳母受惊了,小婿来迟。」霍风大手一伸,将二老拉起来,微昂着下巴,低着眼帘看向那杜家人,「莲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谁敢有异议,尽管来找我,我必奉陪到底!」 很是平常的一句话,但里面的森意让杜老太都吓得噤了声,她活大把年纪了,最是欺软怕硬,在如此强势的人面前,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待看向他后面还站着一个黑铁塔般的汉子,更是倒吸一口凉气,扯扯杜大舅的衣袖,示意赶快离开。 那蒋屠夫见势不对,杜家人都逃了,他也不敢久呆,顾不得脸上的伤,连滚带爬地跟上去,嘴里骂骂咧咧的,直咒杜家人坑害他,害他赔了银子还受伤,连美人的面都没见到,这笔帐回去好好找杜家人算算。 便是他们跑得快,也感觉到那刺冷的寒气如刀锋般地扎在背后,心里又惊又惧,这男子,是洪家从哪里找来的女婿,简直是个鬼魅! 见人都走了,杜氏被霍风从地上扶起,有些不自在地清清嗓子,「让霍夫子见笑了。」 霍风一还礼,「岳母客气,一家人不说两样话,洪家的事便是小婿的事,以后万事都可以来找小婿,我定当竭尽全力,义不容辞。」 「好,好。」洪老爹连说两个好字,这姑爷有担当,他没看错人,「贤婿,今日幸亏有你,走,中午留家里吃饭,大丫她娘,赶紧去整两个好菜,今日我要和贤婿好好唠唠。」 「唉,好咧。」 杜氏赶紧把小包袱一放,捋起袖子就下了灶间,一边还吩咐常乐去割肉,屋内的莲笙好笑地坐在塌边上,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从霍夫子变成了贤婿,他倒是好本事! 听见里面人的笑声,霍风也勾起了嘴角,养尊处优的身体坐在粗陋的木凳上,无半点的不适。 v第二十六章 席间,霍风不过是廖廖几句,就让洪老爹对他是刮目相看,直道,「贤婿,我家莲笙虽是生在贫寒之家,但从小到大,我和她娘可是没让她干过一点活,平日里也是娇惯着的,等日后进了你家门,还望你要多多包容,凡事让着她点。」 「你放心,岳父,莲笙进我霍家门,便是我霍风的福气,万不敢让她受丁点的委曲。」 「好,好,来,贤婿,吃菜,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饭毕,早已恢复常态的杜氏满意地把莲笙往外一推,「大丫头,愣着干嘛,送下风哥儿。」说着便对她便眼色。 莲笙:「……哦好。」心里暗自狐疑,记忆中他可是寡言少语的,怎么才一会儿功夫,连自家娘也改口了,看叫得多亲热,风儿? 霍风面不改色地看着心里的那个姑娘缓缓从屋里走出来,花朵般的面庞带着丝红晕,粉色长裙衬得更是面若桃花,迤逦地走到他跟前,剪水双瞳带着嗔怒地看他一眼,便低下头默默地跟在后面。 待走到后门,他眼角扫到洪家人都进了屋,将人一把拉在怀里,堵在门后面,略带酒气的呼吸喷在她的耳后,丝丝如雾,毛孔立马全部竖起,她不自在地推下倒在身上的人,却发现根本就纹丝不动,如铜墙铁壁般,「夫子,这般不妥,等下被人看见了。」 夫子? 他微眯起眼,平素里从容自若的脸有些许的放松,不再平板冷漠,眼角隐隐泛红,凭添几分妖冶,那往日暗沉深邃的双眸中闪着蓝火幽光,将身体更加贴紧她,「不怕,莲儿,叫声风哥哥,嗯?」 莲笙:「……呃」 她美目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这个发酒疯的人是谁? 「叫风哥哥,来,叫一声,嗯?」他的大手带着淡淡的沁凉,如冷玉般地轻触着她光洁的下巴,慢慢地抚上那娇嫩欲滴的唇瓣,终于,无视她羞怯的抗拒,冰冷的唇印在粉艳的唇上。 她只觉得脑子里似是「嗡」一下,眼前犹如万朵桃花盛开,连脸都红得滴血,那薄唇反复地辗压自己的柔嫩,仓皇间,带着男子特有气息的舌便探进来,如狂风暴雨般地搅着自己的小舌。 前世里至死都不识情爱滋味,何时受过这样的对待,只觉得自己如一苇孤帆荡漾在碧波中,起伏都不由自己,差点就要软化成泥,只能死死地抓住眼前的人,紧紧扯着他胸前的衣襟。 她的明眸中升起浓浓的水气,娇喘吁吁,引得身上的男人更加肆无忌惮地掠夺着! 似是过了万年,仿若世间的诸事百般都消弥不见,霍风这才放开怀中的人,看着她迷离羞赧的样子,心中如千军万马奔腾不休,多年的夙愿一朝得偿,那蚀骨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姑娘,下巴蹭着她的头顶。 似轻语般,「嗯?叫不叫?」 「……风…哥哥」呓语般让人心醉的女声响起。 「再叫一遍。」 「呜……风哥哥。」 「乖。」 嘤嘤,小嘴又被堵住,她双腿软得差点站不住,只能将身体倒在他身上,融化成一汪春水! 好不容易两人分开,霍风牵着她的手,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莲笙不敢抬眼看他,低着头任由他引着,脑子里还是在「嗡嗡」作响。 「叔父。」 一个半大的少年从院角走出来,后面跟着一脸苦色的霍老三,这少年约摸八岁左右,唇红齿白,但眉眼有着同龄人没有的犀利,着紫金束腰长袍,头戴玉冠,于腰间挂着一块通体翠碧的佩玉,络子上打着金黄的流苏。 宸儿! 莲笙立马就认出这孩子就是自己的侄子,夏天宸! 她的一颗心如被温水泡着一般,暖得想流泪,一转眼,宸儿都长成了少年的模样,眉宇越发的像皇兄,早已不是自己抱在手中的幼儿,且她如今也不能上前抱抱他,只能如陌生人般地看着他。 「公子怎么出宫了?」霍风问道,眼神却是射向霍老三,霍老三心里叫苦,陛下早就想出来看了,他早早地避着,不成想陛下倒是偷偷跟过来,自己不过是臣子,哪里抗得过万岁爷的一句金口玉令。 小皇帝看着霍风的脸色,急步走上前,「叔父,莫怪霍将军,是宸儿想出来玩。」说着双眼疑惑地瞄着他身后的莲笙,这恐怕就是未来的叔母了。 事已至此,霍风也不追究,将莲笙往前一带,「这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原来是叔母。」 「还未过门,不如就叫姑姑吧。」 「姑姑。」 少年独有的脆声响起,莲笙忍着夺眶在而出的泪水,拼命地压制自己想要抚上他头发的手,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宸儿好。」 霍风在底下紧紧地捏了下她的手,不露痕迹地安抚着她,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角,默默地瞪一眼霍老三,把霍老三吓得当场差点跪下。 主子爷,求您了,他又做什么了,不要这么吓人好吧? 一行人进得院子,莲笙故意落后几步,贪婪地看着前面的少年,只见他有些兴奋地询问霍风,「叔父,这池子里的锦鲤和御花园中的那几条很是相似,居然还有一条通体雪白的。」 「回公子,确实是同一品种。」霍老三赶忙答道,心里万分的郁卒,他根本就不想呆在这里碍眼。 夏天宸一点头,四下看去,「原来如此,这院子看着倒是别致。」 「姑姑家也住这附近吗?」宸儿突然回头看着莲笙,不知为何,虽然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姑,但是却觉得她身上有一种想要亲近的感觉,与母后有些相似,却又有不同,他有些探究地看着她。 v第二十七章 莲笙深吸一口气,心境已平复下来,「是的,宸儿想去姑姑家玩吗。」 「可以吗?」宸儿虽是问她,眼却看着霍风。 霍风看着她眼里祈求,微不可闻地点下头,莲笙感激地对他一笑,若万莲盛开,将池中的荷花都比了下去。 他的眼底暗幽下来,想去嗅那花中的幽香,顿里觉得身边的两人很是多余,接受到主子嫌弃的眼神,霍老三只觉得心中被利箭射中,自己今天真是出门没看皇历,竟是做什么都不对,不做也有错,到底是招谁惹谁了? 宸儿在宫中拘谨惯了,便是眼里满满的好奇,也没有如其它孩童一般疯闹蹦跳,来到洪家,对着洪家二老,虽未行礼,也未摆架子,让莲笙松了口气。 得知是未来姑爷的侄子,洪氏夫妇都表现得很热情,尤其是杜氏,宸儿乖巧知礼的模样让她稀罕得不行,没有生儿子是她心里隐藏的遗憾,看着这粉雕玉琢般的男童,明明是稚气未脱的年纪,却偏偏装得老成世故,一本正经的样子太招人,喜得她将人搂在怀里,摸着脸好一顿揉搓。 怀里的小人儿一脸的震惊,看着杜氏慈爱的脸,那放肆二字咽了下去,求助地看着霍风,杜 氏以为他是害羞,更加喜欢,使劲拍着他的脸,嘴里直叫,「好招人稀罕的小公子哟。」 莲笙捂脸,「……」 夏天宸:!!! 内心咆哮,这无礼的妇人,还不放开朕! 又不想开口,生怕露出豁牙那里黑黑的牙洞,夏天宸正是换牙的年纪,虽然门牙已换过,正掉牙的地方在里边,可半大的小子正是别扭的时候,何况他还是一国之君,只能死抿着唇,看向霍风。 霍风接受到他哀怨的小眼神,轻轻地咳一声,「岳母。」 杜氏这才放开他,不好意思地拍拍手,转身去张罗茶水。 宸儿长吁一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院子,原来平常百姓家里是这样子的,他看着洪家院子里的大石磨,伸出手摸了下,洪老爹笑着说,「小公子没见过吧,这是磨盘,将豆子从这里倒进去,推动把手,豆浆就会流下来。」他一边说一边指着,宸儿恍然地点点头。 莲笙和霍风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一老一小有问有答,大手往后一勾,就将软滑的小手握住,她轻抬眼睑,两人的视线深情交汇。 微风吹过,洗净的豆腐笼布随风摆动,带着阵阵豆香扑面而来,两人相视凝望,霍风立马就看懂了她眼里的感恩,谢谢他将宸儿教得如此之好。 逗留没有多久,霍风就将小皇帝送回宫去,柳氏看着他们出来,心中猜疑这霍夫子领的孩子是谁的,看着两人相同的气质,走起路来一般无二的仪态,她放在心里揣测,莫不是他的儿子吧?越想越有可能,那霍夫子那般大的年龄,不可能是初婚,怕是前头还有孩子呢。 这一想,让她是心花怒放,哼,那杜氏还显摆女儿做正头娘子,原来不过是个填房,那前头发妻牌位前,可是要执妾礼的。 洪家对门的院门打开,一位陌生的老妇探出头来,柳氏见着,原是新搬来的张婆子,那春大娘母子被自家大哥接走了,这院子也易主,张婆子夫妇便是新住户。 她赶紧将人拉住,腥红的嘴里唾沫横飞,「张家婆婆,我跟你说啊,这杜家姐姐也不怎么想的,给女儿找个那么大年纪的女婿不说,原来还是个填房,那前头生的儿子都快长成了,这一去就当后娘,啧啧……」 张婆子一副老眼昏花的样子,耳背的很,早就听不清人说话,只「啊啊」地应着,把柳氏闹个没趣,她撇撇嘴,不理这糊涂的婆子,扭腰往西市走去。 不到半天,杜氏便听见有人说她家莲笙是给人做续弦,心里又好气又好笑,那孩子养得十分知礼,明明听见他叫自家姑爷叫叔父,这又是哪个胡说八道的,硬是说成姑爷的儿子。 听到流言,莲笙只是笑下,清者自清,让杜氏也不必理会,再说宸儿于她,等同亲子,随他人去说吧。 见洪家人没有反驳,大家都默认那洪家大姑娘果然是去做填房的,杜氏倒是收到很多婉惜的劝慰,让人哭笑不得。 自从猜到那洪家新姑爷是个鳏夫后,柳氏整个人更加的神清气爽,逢人便显摆自家姑娘嫁得好,锦衣玉食连带着娘家也沾光,这不,她身上的料子就是几十两银子一匹的素锦,放眼望去,整个后端门也没有她穿得贵气的妇人。 正好又听见那锦宁侯世子今日娶妻,更是开心,摇着团扇就朝洪家走来,杜氏见是她,早没有以往的好脸色,也不招呼,手下的活计不停,这柳氏为人她如今算是看透,根本就是个无利不起早,眼红心瞎的小人。 柳氏不理会杜氏的脸色,径直是走进去,「啧啧……你看你,这粗活还得自己做,我呀,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家里买了丫头,万事都不用动手,就是这样,我们家春杏还怕我舍不得花银子,三天两头的送东西来,看,这身……」 杜氏转过身不理她,有个做妾的女儿显摆什么,生怕别人不知她把女儿卖了好价钱。 「这人的命啊,真是说不准,你说你家莲笙,哎……」见杜氏狠狠地看她,柳氏马上住口,又道,「那锦宁侯府今日娶亲呢,你还真别说,到底也是侯府出来的小姐,听说那嫁妆堵在门口,半天才抬完呢。」 听着这话,杜氏手停了一下,复又忙活起来,那锦宁侯的世子与她洪家又有何干,将手中捡出的坏豆子往簸箕里倒,「柳妹子,我这家里正忙着呢,就没空招呼你了,你请自便吧。」 豆子扬起的细末呛得柳氏咳嗽不已,反正目的已达到,扭着腰身就走,这洪家果然是破落户,往后还是少来,如今她身份不一样,犯不着和粗鄙妇人一般见识。 柳氏这一回去,当天晚上睡得人事不知,次日早上起来,竟失了声,把她急得「呜呜」叫唤,瞧过不少大夫都没治好,彻底变成个哑巴。 洪家 门上传来叩门声,莲笙以为是杜氏折回,打开门一看,见是一个不认识的男子。 男子不到二十的样子,缂丝月白长袍,面目清秀颇有些玉树临风的气质,见着她,脸一红,接着便文质彬彬地问道,「这位姑娘,小生路经此地,正好有些口干,可否讨得一碗白水。」 莲笙见只是过路讨水的,也不为难,将人请进来,端出一碗清水,「公子莫嫌弃,寒门陋户,只有清水,但胜在甘甜,也可解渴。」 「姑娘客气了,」男子双手有礼地接过水碗,举止斯文地一饮而尽,放下碗道,「小生姓潘名世庆,今日有幸见得姑娘,深觉不枉此生。」 「公子过誉。」见他双眼含情地盯着自己的脸,莲笙心中不喜。 「姑娘莫恼,小生是今年应试的举子,见姑娘心善,多言几句并无恶意。」 男子小心是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有些不悦,赶紧改口,「不过请恕在下冒昧,姑娘如此天人之姿,屈在如此小户,实在是有些冤枉,潘某平生最是向往金榜提名,美人相伴的佳话,若姑娘愿意,小生愿许姑娘凤冠霞帔,诰命加身。」 v第二十八章 听见这话,莲笙这才仔细看他,见他眼中闪着猎艳的光,暗忖刚才装得还挺样,害自己以为是个有礼的书生,「公子说笑了,水已喝,我一个姑娘在家,多有不便,公子请。」 男子不死心地道,「姑娘,若你已订亲,恐怕也是这市井中人,如何配得上你的花容月貌,小生不才,家境殷实,自信能摘得金榜,姑娘你何不良禽择木而栖。」 「姑娘,才子佳人,乃世间佳话,流芳千古,为何不与小生共谱一曲这旷世奇谈。」 「公子,你有素昧平生,说这些实在是逾越,请吧!」莲笙伸手做出请的动作,那男子磨磨蹭蹭地有些不想走,正想着要不…… 「大丫头,这人谁啊。」杜氏一脚跨进门来,莲笙这才放松下来,刚才这男子的眼神都变了, 怕是不好,幸亏老娘回来,要不然…… 「大娘,小生是路过的书生,进来讨碗水喝,这就告辞。」男子拱手相见,后退离去。 「大丫头,以后可不能随便放人进来,今天幸好是个书生,万一是坏人可就麻烦大了。」杜氏到底是经过事的妇人,有些事情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嗯,女儿知道了,这次是我的错。」莲笙心中也侥幸,幸亏老娘回来得及时,前世皇兄登基后,对自己保护太好,让她忘记早年的艰辛,连基本的警惕都没有。 刚才那书生眼神的变幻,分明是起了坏心,只不过这后端门里,怎么会有书生路过呢,那些清高的读书人,应该不屑于来这样的市井小地。 那潘世庆从洪家出来,心中越发恋恋不舍,本以为是个稍有姿色的女子,坊间传得太过,三分颜色也能说成九分,没想到竟真是个绝色,便是他阅尽烟花之地,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尤物,看来干完这票,不仅能得那上千两白银,还能白得一个美人儿,真正是个好买卖。 他伸着头,搓着手在洪家的院子边徘徊,暗思着如何才能得手,看来今日不可能,明日再来,料想那洪家姑娘见到他这般的人才,必会动心,今日可能还是有些害羞,那些女子最爱玩这些欲迎还拒的把戏。 不死心地再看一眼,期望那大门能打开,美人儿来出口挽留,岂料一只大手捂住他的口鼻,用破布一把堵住,接着黑色的大布袋从头套下,来人将袋口扎紧,将他扛起就走。 他倒挂在来人的肩上,颠得七荤八素的,差点连饭都吐出来。 没多久他便被人扔到地上,头着地撞得头冒金花,紧接着有人解开布袋,将他提出来,他想破口大骂,无奈口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声,狠狠地瞪着掳他的黑脸大汉。 大汉将他按住下跪,他这才看清眼前上座着一位黑衣墨发的男子,脸沉得滴水,漠然的眼神盯着他,如看蝼蚁般! 他一阵头皮发麻,此人是谁,好重的杀气! 男子削薄的唇一抿,「是谁?谁指使你去洪家的?」 潘世庆一惊,这人如何知道自己进洪家是受人指使的,那接头的人神出鬼没的,自己都没弄清身份,倒是那白花花的银子让人心动,想着不过是去勾搭女子,对于他来说是手到擒来,还从未失过手,便是那官家的小姐,都要死要活地和自己私奔,要不是怕事情闹大,恐怕现在他都是官家女婿。 霍老三将他口里的破布拿开,他迫不及待地「呸」掉嘴里的线头。 「阁下说什么,潘某听不懂,采花采色,男人的真性情,何需人指使。」他一梗脖子,这种事最是无对证了,心下也狐疑,那洪家小门小户的,先是有人雇他去坏洪家姑娘名节,最好是能让人姑娘对他心许,一起私奔,眼前的人却是向着洪家的,这洪家究竟是什么人家? 不等他再想,霍风淡淡地扫一眼老三,老三便将人提起带着,哼,不长眼的毛贼,事到如今还嘴硬,让他去刑部的大牢走一遭,看他牙齿还紧不紧。 人带走后,霍风将手中的杯子捏碎,哼,敢动她,简直是找死! 酣睡中的莲笙对此一无所知,冰肌玉骨的美人儿正躺在锦被中,乌发披散,长长的睫毛盖下来,遮住了灵动的双眼。 梦中似如溺水般喘不过气来,那温热的河水灌满整个口腔,扫荡着每一个角落,丁香小舌被搅在其中,上下翻转。 她紧紧地抓着手能够到的事物,努力地攀着,想要拉出水面,待终于能自主呼气,睁眼一看,对上那风滚雷霆的双眼! 见怀中人醒来,男子的舌头不自觉地舔下薄唇,似是在回味刚才的滋味,她脸红耳赤地埋进他的怀里,不敢直视那虎视眈眈的炬目! 夜静如水,两人「咚咚」的心跳声在黑暗中分外的清晰,房内不时响起常乐的打鼾声,莲笙不自在地扭动身体,「快走,惊醒常乐可不行。」 「无防,她不会醒。」霍风淡扫那边一眼,翻身上塌,掀开锦被侧躺在她身边。 莲笙:「……」 小小的木塌根本就容不下他的长手长腿,只能蜷缩着,将她搂进怀里,一时间,满鼻都是男子独有的冷松香,沁人心脾。 「啪啪」 大手掌打在娇嫩的臀瓣上。 她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片刻间眼里就漫上水雾。 他的火气马上就消弥不见,再也舍不得责怪半分,将她的小脸扳正。 「下次可莫在随意放人进来,嗯?」 男子狂热的呼吸喷在耳后,她正要说什么,猛然间铺天盖地的细吻如雨般落在脸上,唇上,结实精瘦的双臂如铁链般紧紧锁着她,迫得她只能娇软地承受那浓烈的气息。 就寝穿的里衣被一只大手从领口揭开,她无力地推着,根本就阻止不了那冰凉的长指伸进去,杏色的小衣被挑开,露如莹白水嫩的肌肤,在夜色中发着润泽的光芒。 男子的眼中暗火一片,似燃烧的红云,拉开她挡着的玉手,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去,感受着那羊脂般的滑腻,然后俯身低头埋进去。 从未有过的感觉从胸口被含住的那处升起,似欢喜,是麻痒,羞得她蜷起脚趾,下意识地抱着他的头,啵啵的吮声在夜中听得让人耳红心跳,连那月亮都躲进云层中,不敢偷看这人间的美景。 她只觉得自己如条脱水的鱼般被浪花不时地拍打,软成泥的身子如飘在云朵上,半点劲也使不上,无力地推拒着身上的男子,惹得他的粗喘声越来越大,高大的身体压在她的身上,沉重如山! v第二十九章 良久,终于放开她,大手替她掩好衣服,削薄的刀唇泛着靡艳的水光,眼里的暗涌如惊涛骇浪般起伏不平,额上青筋尽现,双眼如猛兽般地盯着她,仿佛要将她吞噬! 眼前的女子发丝零乱散在枕头上,红唇微张,吐气如兰,黑子般的水眸带着媚色的风情,似嗔非嗔地看着他,寝衣松散,隐见玉肌,他深吸几口气,将那股潮涌压下去。 并躺着紧紧地抱着她,不敢再动,两人静静地相拥着,男子炽烈的气息喷在颈后,有力的心跳震在背上,她羞得不敢回头,任那大手将自己搂得死紧,在铺天盖地的冷松香中,慢慢地缓缓睡去。 晨起她睁开眼,旁边人已离去,被窝中还残留着男人的气息,她埋进去深深地闻着,暗自替自己脸红,好个不知羞的姑娘! 杜氏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哥,你怎么在这?」 门外面,杜大舅一人蹲着,怕是连夜来的,头发乱糟的,胡茬长满脸,见自家妹子出来,嘴里嚅嚅出声,「妹子……」 杜氏见他可怜的模样,叹口气,毕竟是自己的亲哥哥,见他如此有些于心不忍,「哥,咋回事,你咋这么早来了,也不敲门。」 「妹子,哥哥没脸来见你。」杜大舅抓下乱篷篷的头发,自从那日回去后,娘天天闹,逮着人就骂妹子,说她不孝,自己的婆娘也跟着起哄,那蒋屠夫带人闯进门,让娘将之前给的一百两银子交出来,娘哪里肯依,到嘴的肥肉万没有吐出来的道理。 蒋屠夫带人将她的房间好一顿搜,终于在炕灰中扒出那包银子,急得娘上前去夺,被人推倒在地,当下便爬不起来,等郎中到时,直言中风瘫痪,没得治了,现在还瘫在炕上起不了身。 可恨那蒋屠夫还将葫芦抢走,说是抵债让她做妾,他拦也拦不住,那倒霉婆娘还不让拦,说葫芦去蒋家会享福,他当时想着蒋家富裕,女儿当妾也不会太差。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那蒋屠夫竟好好的暴毙家中,蒋母请来高僧做法,高僧说蒋家进了丧门星,败了风水,毁了命脉,蒋母当下就将葫芦拿住,说要将她沉塘。 后来还是他人劝说,单凭命理之说便夺人性命于法不容,反正她不过是个妾室,不如将她发卖,还能得些银钱,等他闻讯赶到时,葫芦已被人牙子带走,所幸因她貌丑,那人牙子一时半会还没出手。 因主家发话,要将她卖远,杜大舅央求半天,好不容易才让人牙子松口,倒是开了个天价,要一百两才能将人给他。 这可把他愁坏了,全家也拿不出来十两银子,加上杜老太这几天吃药看病,更是捉襟见肘,想来想去,还是拉下脸来求妹子,早早就到了,犹豫半天都不敢叫门。 杜氏听他一番说,是又气又恨,就蒋家那样的人家,先前他们还想将莲笙嫁进去,可想着如今娘瘫在炕上,葫芦在人牙子手里,又狠不下心来,都是血脉相连的人,可让她还将他们当成亲人又办不到。 想了半晌,「哥,葫芦这事,我想办法,只一条,从今往后,你们不用再来寻我了,对于娘家,我自认是仁至义尽。」 「大花……妹子……」杜大舅木然地睁大眼,喃喃道,「毕竟是骨肉亲人,你……狠心如此。」 「不是我狠心,哥,你扪心自问,你们有把我当亲人吧。」杜氏说着,眼泪都要流出来,「罢了,你先回去吧,我跟大丫他爹想办法。」 杜大舅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说话,只顾唉声叹气,无奈地回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叮嘱她要筹好银子,只把杜氏听得心如死灰,他就不问下,自家如何能拿出那一百两银子? 罢了,只此一回吧,往后再不管了! 回到屋内,翻箱倒柜地一通找,只凑出不到五十两银子,看着那装聘礼的大箱子,叹口气,一狠心,将炕底下的一个小匣子拿出来,小心地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块玉玦,翠润欲滴,她细细地用掌手摩着,又将它放回。 公爹死前再三交待,此物不能现于人前,只能洪家一代代地传下去,她正思索着,见大女儿走进来,手里捏着一张银票。 莲笙刚在屋里就听见杜氏兄妹的话,一百两银子对于洪家来说肯定是天大的数目,只风哥哥交给她的匣子里最少都是千两的银票,正想着如何去换,便见外面一纸团掷在窗台,打开一看,正好是一张百两银票。 她趴在窗口张望,并未见任何人影,心下喜嗔,他倒是安插了不少耳目在自家周围,一点风吹草动便尽收于耳。 杜氏见女儿将银票递过来,百感交加,既欣喜女儿的懂事,又怨恨娘家的无情,半晌,伸手接过来,揣进怀里,「大丫头,这事娘记下了。」 想着女儿居然能轻易拿出银票,必是女婿私下给的悌己。 越发觉得臊得慌,竟不敢直视女儿的双眼。 「娘,舅家再有不是,我们不能让人挑理,就当是花钱买太平吧。」莲笙开口劝道,钱财都是小事,真由那人牙子将葫芦卖掉,只怕日后让人抹黑的还是自家,再说那杜老太如今瘫了,就不能再作恶。 杜氏抽空回了一趟娘家,亲眼见葫芦回来,给亲娘留了些银子便返家,也不理那郭氏尖酸的话,对于娘家已是彻底失望,只淡淡看着自己的哥哥,气得杜大舅将郭氏好一顿揍,直言如是再闹,干脆休弃回家,吓得郭氏噤了声,才算是消停。 小院内莲笙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坐在桃树的秋千下,男子大手轻轻地推着,青丝在缠在男子的手臂上,两人相视一笑。 清风徐来,池塘中的嫩莲蓬一个个的似碧玉小盏般转动,男子飞身起开,采下几株,折身回来,细细地剥除莲衣,将里面白玉般的嫩莲子抽芯后,亲喂给她。 粉嫩的小嘴扫过男子的手指,引来一阵悸动,他紧紧地从后背拥着她。 「莲儿,我许你十里红妆,现于天下,可好?」 她静静地看着他,妙目中情意脉脉。 「好。」 翌日,京都一个消息如惊雷般炸响,所有的世家贵族们都知道,他们夏月王朝的千年铁树摄政王要娶妻,女方是广康伯的长女。 世家大臣们纷纷打听,这广康伯是何方神圣,京中何时冒出这样一门勋贵,他们竟是从未听闻,居然如此幸运,能与摄政王结成姻亲。 不知他是养出何样的女儿,竟能入得了王爷的凤眼! 待有心人打探出来后,洪家祖上三代都让人扒了个光,没想到竟是一平头百姓,不过是生女有功,被封为广康伯。 深宅大院里的世家闺秀们绞烂了帕子,摔碎了杯子,哪里冒出的破落户,居然半路杀出来采青,生生将那荣贵的摄政王妃的头衔摘去。 也不怪她们诸多怨恨,孰不知,当今天子年幼,这些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子们是彻底绝了入宫为妃的念头,可自小习得的诸般才艺,又让她们无比渴望那人上人的生活。 v第三十章 若论整个夏月王朝身份最尊贵的未婚男子,非摄政王爷莫属,不知有多少双痴盼的眼盯着那一直空置的王府后院。 便是摄政王再冷情,对女子如何不加辞色,可耐不住身份高贵,且年轻玉树,风仪如修竹,世家小姐们无不盼望着哪天能得他的垂怜,迎她们入主王府,别看这些贵女们面上不显,心里都暗地底都较着劲呢。 一时间,各府中摔烂的瓷器不知多少,只把京中的官窑匠人们忙了大半个月,世家各府里补订的杯碟比以往一年都多。 可霍风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任人随意诋毁,便是那洪家的出身,也无人敢大声提及,只能把别人羡慕得干瞪眼,半个屁也不敢放一个。 朝堂之事于市井中人而言,不过是烟花水月,高山云雾,太过遥不可及,便是听见那么三言两语,谁也不会太过在意,仅当是饭后的谈资,杜氏在街市中听闻此事,那好事的婆子说得口沫横飞,直感慨自己为何没有生女儿。 她笑笑,便是你生女儿又如何,就你那尖酸刻薄的样子,人家王爷也看不上,不过这话她可不会说出口,凭空得罪人,旁边的妇人们艳羡地说起,如生个这样的女儿,恁人生十个儿子都不换。 生女儿当然好,这话她服,也就跟着点头,附合着与众人一起感慨两句。 待晚间听见大女儿挑明女婿的身份,以及他们家就是那传言中的广康伯,老两口呆若木鸡般看着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摄政王……」洪老爹叫起来,他在西市卖豆腐时也听得那一言半语的,都道那广康伯会养女儿,竟攀上摄政王,这摄政王对他们平头百姓来讲,可是比天子更威严的存在,谁人不知整个夏月王朝,现在都是他说了算。 他晃悠悠地甩下头,只觉得乱轰轰一片,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去点烟杆,可手抖半天,差点把烟筒都烧起来。 急得他赶紧甩掉烟筒,拼命地吹气,才将它熄灭。 「这……大丫头,你不是在耍你爹娘吧。」杜氏咽下口水,早就想着女婿应是出身不错,也只当是大户人家的庶子什么的,要不然怎么会一人住在外面,万不想到如此的位高权重,这简直如做梦般。 莲笙一笑,看向同样呆愣的常乐,「伯府早就修整好,明日就可搬进去了。」 「真的……竟是真的……摄政王……」洪老爹讷讷道。 那他不就是那什么广康伯,哎呀,伯爷,天哪,他不敢置信地再问女儿一遍,听见女儿再一次确认后,他紧张得手都不知往哪放。 伯爷啊! 他洪家往上三代都是小商贩,还是在他父亲会钻营,这才有点起色,可到他手里又败落,本想着就这样紧紧巴巴地过下去,未曾想到,有朝一日天翻地覆,他洪大竟会当上伯爷! 他眼直直地盯着手里的烟杆,竟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一抬头发现不过是一场梦。 莲笙嘴角微扬,轻笑道,「是呢,爹以后就是伯爷,娘是伯夫人,常乐可是伯府二小姐,咱们一家人以后身份可就不一样了。」 「伯府小姐,是我吗?姐姐,那我可不可以天天吃肉啊,我可是听春杏以前说过,大户人家的小姐可以天天变着花样吃肉呢?」常乐说着,口中有晶亮的涎水滴下来,她用嘴一吸溜,吞咽一下。 杜氏跳起来,一点她的额头,「就知道吃,以后让你天天吃,大白肥肉顿顿有,看你腻不腻。」 「嘿嘿,我才不会腻呢。」常乐傻笑起来,靠倒在洪老爹的身上。 洪老爹似想什么般,不自在地搓着手,「大丫头,那……」 女婿身份如此显贵,那女儿日后…… 「爹娘,他的为人自是可信的。」莲笙猜到洪氏夫妇的担心,宽慰道,「你们就放心吧,看有什么可拾掇的,等圣旨一到,就可马上搬家。」 「诶。」 杜氏喜得立马去翻箱倒柜,莲笙在一旁制止,「娘,衣物都不用带,府里都早已备下。」 她看着手里那补丁布满的荆裙,心里想着,倒也是,哪有伯夫人衣服上还有补丁的,干脆放下,翻来翻去,竟无一件可以带走的衣物。 莲笙看着,突然有些心酸,这个家里,除了她以外,怕是都许久没有添置过新衣吧。 她按往杜氏关节粗大的手,「娘,那我们衣物什么的都不用带,到时候都穿新的。」 「好,听姑娘的。」 常乐听见有新衣,也嘿嘿地傻笑起来。 一晚辗转无眠后,明黄的圣旨就到了,董方早就守在洪家,只等那传旨的公公宣完,便上前塞进一个大红包,把那公公吓得连连摆手,这红包他可不敢接。 还是董方坚持,他才小心地将红包揣进袖子里,对着洪家人深鞠躬后告辞离去。 等公公走后,围观的人群才敢出头,这下整个后端门都轰动起来,只见男女老少将洪家院子围得水泄不通,乡邻们议论纷纷,有那平日里与老爹关系好点的,都壮着胆子上前攀交情。 有那冒酸水的,小声地说着不知这洪家祖上烧了什么高香,居然能有这样的好事,以前他家大姑娘跟侯府订亲时,他们还只是嫉妒,如今转身要嫁进王府,他们是连不忿都不敢有,只能笑着也上前去露脸。 为了巴结新上任的广康伯,大部分街坊们都送来贺礼,虽然都是些鸡蛋点心之类的常见之物,但洪老爹一一道谢,往日里被整日劳作累得微驼的背,都挺直不少。 有那稍大胆些的说道,「伯爷好福气,生女当如洪莲子。」 洪大对着那人笑道,「当真如此,我洪大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婆娘给我生了两个女儿,这是你们有儿子的人羡慕不来的。」 众人附合大笑起来。 那柳氏也在人群之中,见着春风满面的杜氏,满脸的气愤,听闻洪家女婿竟是当今的摄政王爷,嫉妒之余不由得细想,这一想不要紧,只把她吓得一身冷汗,她是混过大宅门的,深知权势的厉害,联想到绝户的春家,再想到自己突然的失声,越想越心惊肉跳。 v第三十一章 那春大娘被哥哥接回家后,听说转手嫁给山里的老光棍,不出二月就折磨死了,春家大哥什么都不做,整天使唤去势的外甥干活,稍有不顺非打即骂,只把那原来白胖的人折腾得剩一把骨头。 由于儿子去世,他深感生活无望,越来懒惰起来,成日里无所事事,两舅甥很快吃光用光,祖屋都变卖掉,也不知如今流落到何方。 恍惚听人提起,有人在小倌院里见过那春氏的儿子,至于那春家大哥是死是活就不得而知了。 前几日春杏得空回来一次,听她说工部侍郎府里最近也不好过,侍郎大人不知所范何事,贬为侍中书,还多亏少夫人娘家周旋,因此原由,少夫人重新得势,一众妾室都受到打压,连带着春杏的日子也不好过,以后想出门都不易。 这么一串通想着,只觉脚底生寒,也顾不得失礼,连忙跑回家。 冷汗津津地回到家中,她赶紧将院门紧闭,一头栽在炕上,浑浑噩噩地睡去,当夜发起高烧来,不出半月,便瘦得形销骨立,往后,终日里闭门不出。 洪家众人在乡邻的围观下,很快将家什收拾妥当,洪老爹将家院托给好友宋师傅照料,洪家封爵的消息传开后,宋师傅居然并无半点惊讶,早就猜到那霍姑爷出身显赫,洪家飞黄腾达也在情理之中。 那串铜锁放在他的手中,引来人群的眼红,只怪当初他们瞎了眼,洪家遭难时袖手旁观,又觉得宋师傅太好命,这跟伯爷走得近,往后好处多多。 在众人的夹道相送中,一家人坐着董方驾驶的马车来到城东北的安业坊,古朴庄重的铜花王开门,黑底镀边的牌匾上,广康伯府几个大字闪着厚重的金光,洪氏夫妇抬头望着,深吸一口气,踏脚走进。 院子里的二十来个下仆打扮的男女,列成两排站着,见他们进来,齐齐鞠躬,声音洪亮整顿。 「恭迎伯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起身吧。」 莲笙一挥手,美目一扫,直接看向那葛裙的妇人,只见那妇人赶紧上前,「见过大小姐,老奴姓戴,这些是府里如今的下人,请伯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吩咐。」 其中四个丫头站出来,分别跟她们见礼,戴嬷嬷道,「这四位是两位小姐的丫头,请小姐们赐名。」 莲笙将那四人一一看去,直看得那四位女子低下头去,只见四人虽带着些许惧色,但胜在眼神清明,心下满意,随手一指,「这两位便叫紫丁,白苜,以后就跟着我,另外两位叫木云,木喜,就跟着二小姐。」 被赐名的四位丫头马上分别站在她和常乐的后面,另那叫李婆子的就跟了杜氏,还配有两个丫头,大环小环,洪老爹配有一个长随一个小厮,其余都是分别在府里当着其它的差事。 戴嬷嬷将他们领往内院,踏在鹅子石铺成的主径上,洪氏夫妇这才如梦初醒,心中思道,这气派不凡的府院今后就是他们家了。 瞧着这飞檐画梁,雕窗刻花,还有那小池边的假山,以及那环水的围廊,无一不显示出勋贵府邸的气派,将洪氏两口震得手心冒汗。 杜氏心中惊呼连连,往年去那锦宁侯府,还被府里的丫头婆子嘲笑,没想到,时至今日,她也当上伯夫人,住上这样的大宅子,还可以呼奴唤婢,真真是祖坟冒青烟! 洪老爹身边的长随姓李,是李婆子的丈夫,他左一口右一口「伯爷」地叫着,把洪大叫得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放,走起路来都是飘乎的。 头一次被人侍候,洪老爹有些同手同脚,很是别扭,倒是杜氏,很快便适应开来,似模似样地缓步走着,颇有些气势。 一进主院,戴嬷嬷赶紧让丫头们扶她坐下,杜氏摸着塌上的绸缎里子,心里赞叹不已,端门里的寻常人家,有这样一方料子的帕子都要显摆半天,看着眼前精美雕花的家具,还有那烟纱轻飘的幔帐,就跟做梦似的。 下人们侍候他们将新衣换上,待出门一瞧,老两口你看我,我看你,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知所以的喜悦。 只见洪老爹一身朱红锦绸长马袍,上面绣满团面的福字,头戴黑锻儒冠,颇有些不自在地摸着短短的胡须,学着以往看来的富户作态。 见他这副样子,杜氏「噗嗤」笑出声,洪大瞧着老妻一身茜色儒裙,头发梳得溜光,上插着宝石珠簪,竟有些娇俏之感,不由地想到当初成亲时,她也曾是有过些许颜色的,只不过跟着自己吃苦受累,早早便显老态。 往日里连件好衣都未曾穿过,只不过是换上一件新衣,竟似换个人般,老两口相互看着对方,都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杜氏粗糙的大手在衣服上摸着,掌心中的粗茧将锦烟纱的料子刮起毛,她有些尴尬地看着立在身边的戴嬷嬷,满脸的羞愧。 「从今日起,夫人和二小姐每日用泡过二白(白芨,白芷)的牛乳洗浴浸手。」莲笙紧紧地盯着戴嬷嬷说道,很满意地在对方的眼中没有看到一丝鄙夷,只有恭敬的应声。 杜氏一听,连忙摆手,「……大丫头,那太破费了,牛乳可是稀罕物。」 「夫人莫要忧心,这牛乳咱们伯府的庄子上就有。」 「庄子?」杜氏疑惑地看着戴嬷嬷,又转向女儿。 莲笙接过绿意递过来的茶,轻抿一口,「爹是三等伯爷,朝中有定例封田一百亩,山林二百亩,另有岁俸银一千两,庄子就建在山林里。」 「这么多?」杜氏讷讷道,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多的银子,如今一年俸禄就有这么多,她赶紧也喝口茶水压惊。 头回听到这么多的田地和银两,洪老爹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名叫长杨的小厮赶紧递上茶水,他喝一口,只觉满嘴清甘,说不出来的舒畅,瞧着茶汤碧透,想来也是好茶。 戴嬷嬷将一方红木匣子交给莲笙,她打开一看,正是方才说的那些田地山林的地契,另银票八百两,纹银两百两,粗略一看,便随手递给旁边的杜氏。 杜氏不识字,但看着那白花花的银锭直了眼,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锭的银子,可一屋子下人看着,她装作不在意地合上,放在手边,引得常乐伸长脖子看。 莲笙微微一笑,招了她过来,见她今日穿着粉色儒裙,脸上不知被丫头们抹了什么,倒没有往日那样黑,对着她身后的红叶红霞严声道,「好好侍候二小姐,这每日的牛乳泡浴万不可少。」 「是。」 常乐有些不好意地低下头,看见粉色的衣裙,又欢喜地摸了摸,自己还从未穿过这样好的衣服呢,真跟发梦似的,听娘说,往后他们便要住在这里。 很快,董方便将老宅中的聘礼箱子拉回,另送家具的也来了,镜台,衣橱,香几,书案,美人塌,清一水的黄花梨,木料油润流脂。 杜氏瞠目结舌地看着那送东西的汉子们,领头的老者恭敬地对她行礼,「伯夫人,鄙人姓王,这些东西都是霍先生订的,您看这些东西可还满意,若有不妥,立马换过。」 v第三十二章 杜氏连连点头,本来她还想着这大丫头的嫁妆要如何置办,自家不宽裕,便是什么都紧着来,也办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想不到这女婿如此贴心,连嫁妆都帮他们置办了。 「好好,这些东西再是齐全不过了。」 「夫人满意就好,」那王姓老者恭敬地行个礼,招呼下人们离去。 看着这些东西,杜氏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女婿如此看中女儿,莲笙嫁过去必会得宠,忧的是怕女儿以后挺不直腰板做人,一时间又有些彷徨,直愣愣看着那些妆台桌椅。 莲笙见她发呆,猜中她的心思,轻轻地走到她后面,细声道,「娘,咱家的情况王爷都清楚,他既然愿意娶女儿,那么看中的就是人,至于其它的都是身外物,日子是人过的,你不必太过忧心。」 「是了,是娘想左了。」杜氏缓过来,戴嬷嬷已指使下人们开始将东西登记入库。 不大一会儿,董方等人抬着一个大锦箱进来,见着洪家夫妇,赶紧行礼,「奴才见过伯爷夫人,这是我们主子派人送来的。」说完将锦箱放下。 杜氏对董方很是喜欢,这小子勤快嘴甜,干活利索,可没少帮他们做事,她高兴地从他手上将锦盒接过来,「你们主子就是有心,快坐下喝口水。」 「不了,奴才还有差事呢。」董方连连摆手,王府里都忙得人脚不沾地了,哪有功夫歇息。 将人送走,杜氏喜滋滋地将箱子放到莲笙面前,不用说肯定是给大丫头的东西,莲笙一打开,只见里面是一身大红的嫁衣,金丝缠花的凤冠上镶嵌着满满的宝石珍珠,发出耀眼的光芒,嫁衣上用金线绣着百子百福图,富丽堂皇! 杜氏和常乐看得连连咋舌,这样精美的嫁衣,饶是杜氏活了这些年头,就从未见有哪个新娘子穿戴过,想着等自家大丫头着上这身,那不知要惊艳多少人! 很快便到了婚期,莲笙看着走进伯府的妇人,包青发髻上只一根木簪,两鬓泛起银丝,一身青灰的比甲,内着蓝色长裙,端庄笔直地走来。 她对着莲笙行宫中大礼,「老奴宫氏见过大小姐。」 那双饱含世故的双眼只半抬着眼皮看一眼她,随即低下头去。 「宫嬷嬷请起。」莲笙将她双手托起,几年不见,姑姑也有些老态,这发间的白丝何时所起? 宫姑姑是她以前的教养嬷嬷,此番是她托风哥哥将人请来的,嬷嬷无父无母,自她去后,听说一直住在京都里,在大户人家做教养嬷嬷为生。 宫嬷嬷一来,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井井有条,莲笙也放心地将嫁妆等一应事物交由她打点,临近出嫁,又添了两个丫头,名唤绿芨和红茹。 成亲头夜里,杜氏拉着大女儿,将手中的小匣子交给她,「大丫头,我与你爹是个没用的,嫁个女儿竟是什么都没有备下,这里面是你祖父留下的遗物,现在交与你。」 莲笙打开一看,一眼便看出这块玉玦的价值不菲,心下有些疑惑,问杜氏,杜氏也不知洪家祖上是做什么的,公爹无父无母,早逝的婆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娘家亲人。 她将玉玦拿在手中,细细一端祥,似有些眼熟,不知在何处见过,用心一想,依稀记得在母后的嫁妆箱笼里见过,被压在最低下,还是她无意中翻出来的。 内心底有些惊疑,不知其中有何牵连,思量着以后借机查探一番。 另那八百两银票也放在里面,她拿出来,交回杜氏的手上,杜氏坚决不肯收,这嫁女儿半点嫁妆没有,去夫家是会被嘲笑的,一应事物王爷都打点好,这些银子他们也用不上,留给女儿压箱底。 「大丫头,如今我们住在这里,有吃有穿,还有人服侍,银子也有花,这些都用不上,你就带上吧,也是爹娘的心意。」 「娘,家中自有开销的,不说远的,便是下人们的月例,另如今爹是伯爷,往后会有很多应酬人情,手中无银,终是缩手缩脚。」 「咱家也不认识什么人,再说还有田地呢。」 莲笙无法,将霍风交给她的匣子取出,拿出里面一沓子银票,花花绿绿的将杜氏的眼都晃花了,眼睛睁得老大。 「看,这是王爷交给我的,放心,嫁入王府女儿不会受半点委曲。」 「……哦。」 杜氏只得将银票收起,见女儿将玉玦收好,心中松口气,也算是收了一样,然后脸色开始泛红,吱唔起来,闹得莲笙也是一头雾水,半天才见她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册子,「大丫头啊,这新婚之夜啊,得忍着,其它的……自己等下看吧。」 常乐从外面进来,凑上来,「娘,什么东西,我也看下。」 「去,」杜氏一巴掌拍在她的身上,「赶紧一边去,等你哪天成亲了,娘也给你看。」 这一说,莲笙就明白了,敢情是避火图,她不动声色地将册子藏在枕头下,等人走后,偷偷拿出来,玉指一翻,只见上面两个光光的人做着各种羞耻的姿势,画质粗糙,毫无美感。 似明白又似不明白,终是丢弃一边。 天还未亮,她便被自家娘从被窝里拉起,一番洗漱后,全福人给莲笙丫头梳妆,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黑幕般柔亮顺滑的头发,全福人温和的声音响起,「一梳梳到尾,富贵不用愁,二梳……」 看着静坐娴雅的女儿,姣好的面容在镜中映出,杜氏眼角有些湿润,莲笙从镜子中看到她在抹眼泪,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母女俩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待梳妆好,换上那身嫁衣,便是如杜氏般天天看着女儿,也觉得莲笙此刻明艳动人的仿若画中人,那嫁衣迤逦在地,全幅开摆,一个转身便如红云般流光溢彩,那全福人更是连连咋舌,不愧称为红莲子,怪不得能引王爷折腰,简直是倾国倾城! 洪家院子里众人早已等候多时,抬嫁妆的人都已分配好,前几日董方便将这事包揽了,半点也没让洪老爹操心,看着这些青壮的小伙们,他满意地点点头,王爷女婿办事就是放心,下人也用心。 民间本有拦门的习俗,可谁人敢拦今天的新郎官,洪家也没有什么亲戚,那杜家人更是没有知会,洪家的隔壁兵部侍郎的曹夫人带着独子曹铖来充当娘家人。 不一会儿,青山长公主带着长子和幼女到了,杜氏还纳闷着,这媒人怎么独自上门,没有等下和新郎官们一起迎亲。 曹夫人扯下她的衣袖,跟长公主见礼。 「见过大长公主。」 v第三十三章 「不必多礼,本宫今日也是来充这娘家人的,这不还给你们带来两个拦门人。」青山公主冲杜氏微微一笑,将两人扶起,她的长子赵珩与女儿赵玥郡主也跟着上前。 赵珩约二十七八,仪表堂堂,俊逸不凡,他朝曹铖一招手,虎虎壮实的曹铖就屁颠颠地跟在他的后面,在洪府的院子里转上一圈。 青山公主对着小女儿道,「洪夫人也有一小女,与你一般大小,去找她玩吧。」 李婆子将赵郡主领下去,赵郡主正是年少灵动的年纪,长得玉雪漂亮,看到一脸点心屑子,略黑木讷的常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两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起吃的来。 等迎亲的人一道,伯府的大门紧闭,被赶鸭子上架的曹铖结结巴巴地开口,「……何…人敲门?」 「霍某前来迎亲。」 冰沁雪凉的声音响起,外面鸦雀无声,里面的曹铖瞬间软了脚,若问这京中他最怵的人是谁,非摄政王爷莫属,曹铖本是打遍京中无敌手的小霸王,可对着一只手就能将他提起的霍风,马上就怂得跟虫似的。 曹夫人以禁闭相要挟才让他答应做这拦门人,赵珩看一下靠在墙边的曹铖,心下一哂,霍风这厮果然让人闻风丧胆。 他清下嗓音,朗声道,「若娶亲,红包在哪?」 门缝中塞进一个红封,赵郡主手快地将它拿过来打开,见是一张千两的银票,她嘻笑,「新郎官出手好大方。」 将红封交给常乐,常乐早就看见上面的千两字样,这段日子,她也识了些简单的事,银票也能认得,她赶紧将银票折好拢进袖中,惹得赵郡主打趣她存好当嫁妆。 常乐听得此言,居然老实地点头,让赵郡主更加喜爱她的爽真。 「新郎官接对子。」 赵珩踢一下墙角的曹铖,颇有些看不上他的脓包样,心中狂乐,霍风也有今天,平日里端着高贵冷艳的脸,今天非让他破功不可。 「我们的新郎官听好了,不准让他人代答。」 「瑶池玉女坐云端,请接。」 门外面,一干世家子弟们低下头去,不敢去看王爷额头跳动的青筋,暗自思量,赵珩这家伙今日是过了瘾,来日还不知要被怎样收拾。 「玉树琼花风来迎。」 玉击般的声音冲破门房,众人齐齐吃惊,不敢相信这多情的诗句居然出自他们的摄政王之口,霍风木无表情地将前面的人一盯,那人赶忙往门缝里塞红包。 民间有俗,三叫门,还有一叫,赵郡主高兴地跳起来,「我来,剩下我来。」 她捏着嗓子,学那媒婆样,「敢问摄政王爷,我们的新娘子美吗?」 「噗」后面的青山长公主忍不住笑起来,对着女儿赞许一笑,这问题太妙,看总板个死人面瘫脸的风哥儿如何回答。 「此女堪比日和月,犹如灵台仙芝开。」 这下门里和门外都静了下来,那鼓吹手们都忘记吹气。 还是前面的小子机灵,塞进最后一个红包, 早就被姐夫收买的常乐手快,将红包收好,喜笑颜开地将人放进来。 接亲的人呼啦全涌进府里,大长公主打趣地看着霍风,真看不出来,天天摆个棺材脸的人居然还会作情诗,若是……罢了,大喜的日子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做什么。 「恭喜摄政王爷大婚。」 赵珩走到前面,两人互见礼,霍风眼无表情地看一眼赵珩,只把赵珩看得连连告饶。 他陪笑道,「人都说新婚三日无大小,摄政王不会如此计较吧。」 「自是不会。」 大长公主好笑地看着这两人,从小就王不见王,各自嫌弃,但若珩儿真有事,第一个出手相帮的便是风哥儿,这两人的情谊外人还真是看得糊涂。 倒霉的曹铖现在还没缓过来,怨念地看一眼把手言欢的两人,合着坏人就他一人做了,不过也不是他一人,还有另一人,他看向娇俏的赵郡主,自己宽慰地想着,或许王爷不会和他一般计较。 赵玥拉着常乐笑嘻嘻地挤在前面,看着往日里一本正经的王爷,此刻正与洪伯爷见礼,口中称着小婿,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然后朝自己的母亲笑了笑。 一番礼节过后,他才被允许前往新娘子的阁楼。 此刻的伯府内院,听见外面响起震天的鞭炮声,莲笙这才有些紧张起来,凤冠上的流苏摆动着,眼见吉时已到,杜氏将盖头罩上,房门被推开,一身大红织金长袍的新郎便走了进来。 透过红纱,隐约可见那修长的身影,奉上喜礼,对着杜氏略弯腰,「岳母,小婿来接娘子了。」 娘子?红纱后的莲笙粉面泛红,细细地品着这两个字。 恍惚间,那人将她背起,她伏在结实的背上,随着他迈出伯府大门,放进花轿中,抬花嫁的 四个汉子齐齐地抬头,看着新郎官,复又低下头去。 不枉他们几个要死要活地争到这个位置,就为了来当这个轿夫,争得头破血流,能亲眼见自家摄政王如此一面,便是等下肩膀磨破皮都值! v第三十四章 霍风小心地将她安置在喜轿内,喜娘高兴地接过大红包,一脸喜色地跟在轿子后,他翻身上马,后面仪仗开道,锁钠锣鼓喧天,绵延十里的红妆羡煞众人,一抬一抬的嫁妆让人应不暇接,众人一一数着,竟有一百二十四抬! 全城的百姓都挤上街头,看这难得的盛况,血红的高头大马上,新郎官修长的身姿跨坐着,大红的喜服衬得清漠的脸多几许人间烟火色。 人群围在两边,京兆府尹秦中行带着一众衙役们维护秩序,百姓们热情地高呼着,却无一人敢闹事,只有响彻云霄的祝福话一声震过一声! 莲笙坐在花轿内,透过纱帘能隐约看见骏马上的男子,她手里紧握着红宝石苹果,美目含情,盯着那人影。 陪侍在旁的宫嬷嬷问道,「王妃可要先用些小点心。」 说着递上托盘中的点心,那点心做得小巧,竟是一口一个,从辰时到现在,她是滴水未进,也不客气,捏起小点心吃起来,这才觉得肚子稍稍舒服些。 喜队围着安业坊转上一圈后,经过皇宫时,礼部官员早已守候在那,礼部侍郎将陛下亲赐的红绸披在霍风的身上,嘴里直说着祝福的话语。 来到王府前,他翻身下马,利落得身影让一干人等瞪大眼,接过董方递上来的金弓金箭,修长的手一拉,朝天射一箭,箭入云宵不知所踪,朝地射一箭后,再朝花轿射去,金箭稳稳地穿透轿顶的花翎,不偏不倚,惹得众多世家公子们拍手叫好。 弯腰将轿中的新娘子抱走,轻身一跃,便跨过那火盆,喜娘在旁边有些着急,这不合礼仪,该新娘子自己跨过去,可她半个字也不敢吐,只能看着那风仪修伟的人朝王府里走去,人群中竟也无一人敢起哄! 进入王府内,因霍府无长辈,两人拜过天地后,共执绣球进入房间,双双正襟坐在塌边,他将她的右衣襟压在自己的左衣襟上,喜娘看得脸一僵,没想到外表冷清的王爷还是个疼妻子的,这是心甘情愿让王妃以后压他一头。 然后他修长的人影立在跟前,喜娘递上早就备好的喜秤,递到他的手里。 红纱盖头被挑开,粉白绝色的脸露出来,长长的睫毛垂下,羞怯地微微颤动,不敢抬眼看眼前的人,房内漫起旖旎,喜娘不敢打趣,直接将子孙饽饽放到莲笙面前。 她纤指拿起一枚入口,喜娘问道,「生不生?」 「生。」 男子听见这个字,眼里的暗色更深。 两人喝过合卺酒,外面传来起哄声,细耳听去,一群喝了酒壮了胆的世家子弟们吵着闹洞房,霍风脸沉了沉,大步离开婚房。 外面宾客一片欢乐,倒没有多大的喧哗,她的心「咚咚」地跳着,似期待又似害怕,金雕烛台上通红的龙凤对烛直吐火舌,发出「啪啪」的燃烧声,她不自在地吞口水,葱白的玉指紧紧地抓着裙摆两侧。 院子的声音仿佛潮水般退散,人们说话的声音渐渐远去,男子的脚步声传来,她竖耳辨认,越来越清晰,一声声似踏在她的心上,她的心快跳到嗓子眼。 很快外面的声音便消小下去,渐渐不可闻,她由着紫丁侍候御掉凤冠,换上大红的筒身长裙,净面后端坐在塌上, 。 一个四十左右的嬷嬷掀帘进来,对着她行大礼,「王妃大安,奴婢姓柳,是府里的管事婆子。」说着递上手中的托盘,盘中一盅熬制浓稠的鸡燕窝粥。 宫嬷嬷伸手接过,抓起盘中的金瓜子,放到柳嬷嬷的手中,然后将小盅放在她面前,她小口地喝着,很快便见了底。 此时,男子修长的身影走进来,宫嬷嬷一挥手,带着下人们识趣地退下,留下这对新人。 他仔细地打量着这张与银月争辉的脸,细白的肤色如玉脂般,在灯光的照应下,更加滑嫩,那眉眼,那红唇,那勾勒曼妙身姿的大红睡裙……无一不透着魅人心魂的迷醉…… 不自觉地滚动喉结,削薄的唇紧抿着。 被他盯得太久,她的脸都开始发烧,娇怨地抬头,便被那如深渊万丈的眸光罩住,高大的身影笼下来,将她紧紧地圈住。 莲笙被压得几乎断气,男子看着高瘦,实则精壮有力,她被轻轻一抱,便被他圈进了塌里,红纱帐被大手一挥,倾流而下,遮住满室的花火。 围幔中一件件的衣裳被丢出来,先是男子的外袍,内衫,里衣,随后便是女子的长裙,然后是一件绿底粉莲的肚兜摇摇飘下,细细的带子已被扯断,那上面绣的莲花吐着红蕊,暗香浮动! 最后传来一声裂帛声,丢出来是一件薄如蝉翼的红色小裤,已被从中撕开,炸开的丝线乱飞,堪堪地挂在塌边! 男子闷声如急雷,只听得女子的呼痛声传来,带着娇软的哭意,那无人见着的雪白元帕上盛开一朵艳红的血莲! 锦塌渐渐晃起,越来越快,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围幔和纱帐被带动轻晃,层叠如波浪,那艳红的小裤也随之起舞,男子暗粗的喘,女子嘤嘤的轻啜,直至天明! 霍风看着怀中泪痕斑斑的小脸,怜惜地抚着那光滑的肌肤,红艳的小嘴似委曲地喃着,「不要了……风哥哥。」 他眼中闪过一道火光,随即看见那娇嫩雪肤上的青紫,叹口气,望向窗外,见天灰白起来,似要大亮了,按下心中的狂热,将她拥进怀中,头埋在她香氲的发间,深深地嗅着,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莲笙只有觉迷糊间,有人将她扶起放置在腿上,似有东西喂进嘴里,她张口吞咽着,半睁着眼,男子专注的神情映入眼帘。 等肚子填饱,她翻个身,又沉沉睡去,恍惚间,身上似压着千斤担,越来越沉,接下来又是一番云起雨散,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只能跟着他一起沉浮。 不知过了几个昼夜,她一直似醒非醒地被人纠缠于塌间,猛然间在一阵摇摇晃晃中醒来,美目微睁,便看见马车顶上皎皎的明珠,精瘦的男子将她包裹在绒被中,紧紧地抱在怀里,外面传来马蹄的「的的」声,原来是正在马车中。 见人醒了,霍风将小炉上的血参乌骨鸡汤取下,用玉匙搅动,将她身子往上提了提,端着鸡汤喂到她的小嘴里,她顺从地张嘴,乖乖地吞咽着。 一碗见底,修长的手打开车壁的暗格,取出鲛绡帕子,细细地替她擦拭着,她张着秀气的菱口,优雅地打个哈欠,看着她眼里的青色,男子将她拥得更紧,宠溺道,「再眯会,还有一刻钟才到伯府。」 「嗯,」她听话地闭上眼,心里明白过来,竟是已过三日,今日原是要回门,怪不得在马车上,她这几天真是过得糊涂,泛泛地想着,然后又沉睡过去。 昨天是把她累坏了,可是他却控制不住,看着她如今躺在怀中的乖巧模样,忍不住轻啄一下,大手抚摸着滑如丝的秀发,嘴角缓缓地荡起笑意,清冷的脸上带着暖色。 洪氏夫妇坐在正厅里左顾右盼,杜氏手里的茶都续过两回了,眼见日头都有些高,女儿和王爷还未过府,那盯梢的李婆子从外面进来,「伯爷,夫人,王府的马车已到街口了。」 v第三十五章 两口子赶紧站起身,杜氏提着裙子急急地往外走,常乐跟在后面,几天下来,她走路的姿态已有些看头了,多亏了戴嬷嬷的教导。 她现在有些见不得此刻老娘的行为,低声道,「娘,注意仪态。」 「死丫头,跟老娘讲什么仪态。」杜氏假装生气道,随后放下裙子,脚步放慢,往大门而去。 华盖流苏履面的马车上,高大修长的男子托着绝色女子的手,轻扶下车,杜氏飞奔上前,「大……王妃王爷,快请进。」 「岳母不必多礼。」 「唉,好。」 杜氏拉着女儿的手,左看右看,连连点头,除了精神有些不济外,气色倒是红润,想来这几日过得不错,只眼下的青色太过了些。 待母女二人说悌己话时,她不自在地小声问道,「王爷……咳……那个床第间……」 莲笙的脸「轰」地一下暴红,如熟透的虾子,原来夫妻之间是那样相处的,不由想到新婚前夜杜氏交给她的那个册子,这才将里面丑陋的姿势与这几日夜里的事对应起来。 见女儿的神精,杜氏了然,心中又喜又忧,喜的是王爷对女儿果然稀罕,忧的是男子不节制,女子容易受苦。 可她如今看着姑爷,可不敢和从前一样随意,人家可是掌管整个夏月朝生杀大权的摄政王,且这闺房之事,她一个丈母娘也不方便指点。 只能含糊道,「那个……也不能都依着男子。」 莲笙倒是听明白了,脸已红得发紫,似要滴血。 可自己娇小力弱,哪里敌得过他龙精虎猛,加上他的目光太过炙烈浓情,她竟不忍拒绝半分,只能任由他胡作非为,想到那些羞人的事,那人将她折成各种难以启齿的模样,以及自己让人脸红心跳的求饶声,心中越发燥热不已,玉面又罩上一层红粉。 似是注意到女儿的不自在,杜氏微转过头,轻「咳」一声,作为已经育有两女的妇人,对于夫妻之间的那些事门清,想着看不出来,王爷看着不食人间烟火,冷心冷面的,原还是个生猛的,但又看着自家女儿的这清绝艳媚的脸,顿时觉得又能体谅王爷的冲动。 这样的尤物美人,便是她这个老娘,刚才都看呆了,何况是正值壮年的男子,如此的人儿睡在身边,哪能忍得住。 想到这,她老脸一红,赶紧打住,装作不经意地说起那天收到的贺礼,可没把她吓个半死,明明自家没有请什么客人,可来随礼的都是些往日里听着就害怕的名头,那成堆的礼品将后院的库房堆得满满的。 那锦宁侯府居然也派人送了礼,她让人送了回去,开什么玩笑,她可不是什么大肚的妇人,万没有被人打脸后还笑脸相迎的理。 见娘引开话题,莲笙松了口气,直言杜氏这事办得好,自家于锦宁侯府的关系,绝没有修复的可能! 杜氏又说起她这几日对府里的事情也熟悉起来,只成天让人侍候着,有些不对劲,又道隔壁的兵部侍郎府,对自家颇多照看,婚礼那天多亏曹夫人在一旁相帮,要不然京中的那些个贵人,她可不认得几个,且曹氏甚是热情,人也健谈,处事也爽利,与她颇为投缘。 莲笙点点头,风哥哥将自家府邸挑在此处,肯定是有道理的,那兵部侍郎正是他的左膀右臂,曹大人一族自开国初便是依附辅国公府的。 杜氏还说有几家人递来贴子,听戴嬷嬷说是什么鲁国公府,长公主府,这些名头她听着都骇人,想着要去赴宴,腿都发软。 这一打岔,莲笙的脸色已恢复常色,略一沉吟,这两家府里发请贴,王府肯定也会有,到时身为摄政王妃的自己肯定会去,对着杜氏微微一笑。 「娘,放心去吧,让戴嬷嬷多提点,少说多看。」 「行,听闺女的。」 那边翁婿俩坐在上座,下人们摆上茶水点心,慢慢闲谈起来,从伯府说到朝堂,将如今京都的世家大臣简略提到,洪老爹晕乎乎的,听得头都大了,那些个侯爷国公的,他根本没有记住。 霍风看一眼李长随,对方点头低首。 等霍氏夫妇一离去,书房内,李长随耐心地替洪老爹剖析这京城的世家们,可能是对着自己的下仆,洪老爹要放松此,倒是听进去了些。 夫妇俩踏着暮色而归,夕阳中的摄政王府巍然屹立,嫁来几日都没有认真看过府内的布局,她嗔看一眼旁边的男子,脸上胭红一片,微低下头,白玉般的颈子露出来,男子的眼神暗了几分。 两人沿着石子路行走着,下人们见到纷纷行礼,宫嬷嬷早已立在院门口,恭敬地迎着主子们。 晚间沐浴时,宫嬷嬷盯着她光洁的背后呆愣半晌,终是拿起绵帛,细细地替她擦拭,莲笙心有所动,想着这两天夜里,风哥哥似乎也爱极地亲吻她腰臀那处,莫非……? 她脸上不显,任由嬷嬷将那晶莹剔透的膏子轻轻抹在身上的青紫处,以及有些不适的那处。 原本白璧无瑕的肌肤上触目惊心的指印及齿痕遍布,饶是见惯世面的宫嬷嬷都有些吃惊,想着摄政王那万年冰山般的脸,不知为何有些怪异。 清凉的药香散开来,原本有些火辣辣的地方慢慢地舒缓,很快红肿便消退不少,她自在地趴在锦塌上,青丝铺满红绸。 待就寝时男子又捉着她亲舔腰处,她装作不经意地问男子,「风哥哥,我腰上的胎记是何模样?」 「花骨朵般的,如待放含苞的玉兰,火红耀眼。」男子低嘎的声音咕噜着,捏着那白生生的臀瓣狂吻。 竟是一模一样! 前世里,她也长了一块如此的胎记,身为她教养嬷嬷的宫姑姑一清二楚,想到姑姑那片刻的愣神,她心下叹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们竟有这样的宿缘。 思绪纠缠间,又被身上的男子撞得飞散,只能溢出细碎的娇泣! 几日后 朝堂内,大臣们议论纷纷,摄政王自新婚后,已多日未露面,这朝中大事,都挤在一块着无人处理,小皇帝利眼将这些臣工们一扫,心里也是欲哭无泪,听说叔父最近几日连王府大门都没出过,这奏折都积压一堆,在案台上堆砌如山。 v第三十六章 「各位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夏天宸起身往内殿走去,由小太监引着,朝着太后所住的寿安宫走去。 寿安宫内,一位凤冠褚袍的女子坐在上座,淡雅的眉眼,恬静的五官,温情地看着走进来的一对璧人。 待走得近了,终是见着那女子似被花露滋养过的绝世容貌,心道怪不得风弟愿意娶为正妻,这仪态风姿,站在风弟身边,竟是半点不见失色,两人并肩行来,宛如璧人! 「臣(妾)拜见太后娘娘,请太后娘娘金安。」 「好,赶紧赐座。」 太后仔细端详着,只见她一身浅紫翟纹亲王妃袍,内着束腰白色十二幅褶裙,追云单飞髻上斜插一只四尾玉凤簪,行走间裙袂流动,幅裙上的金丝凤鸟栩栩如生。 近前看来,越发明艳照人,面似芙蓉唇若蕊,碧潭似的双眸带着万般的风情,却无一丝媚态。 好一个美人儿! 怪不得风弟这千年铁树要开花,太后暗思,这不负春光的绝美容颜,怕是个男人都抵挡不住,当下便是赏赐一大堆。 莲笙微侧坐在春凳上,双手叠于腹前,秀气的背挺得直直的,下巴微含,眼睑半垂,不宠不惊地与霍风同坐着。 她也不露痕迹地看着座上夏月王朝最尊贵的女人,五年未见,皇嫂似是别无二致,除了多些富态,还是一样的温和谦雅。 「怪不得我们的摄政王动心,真真好相貌。」太后夸赞道,尤其是这行坐间,说不出的清逸灵动,礼仪半点不错,真不像是个市井中长大的姑娘。 她身后的嬷嬷也点头,听说宫氏现在是王妃的嬷嬷,那宫氏是侍候过泽芝公主的,礼仪自是拔尖的,这新王妃看来是用心学过的,一番动作下来,竟带着天然的贵气,莫怪摄政王对她另眼相看,这心窍就比别人玲珑。 「太后过誉,承蒙王爷不弃,洪氏定当投之以李,报之以桃,与他相携共进退。」 「好,哀家心甚喜。」太后高兴道,她出身诚国公府,与先帝青梅竹马,霍风当先帝伴读时,两人结下异姓兄弟,是以她对霍风也以弟称之。 这些年来,辅国公府中半点人气全无,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主子,想着他与泽芝的过往,劝过几回,奈何他死心踏地不娶。 京中多少女子盯着他,便是那鲁国公府的蕴雪县主,乃是先帝的表妹,三天两头的来陪自己解闷,但她可瞧出来了,人家的心思都在风弟身上,愣是拖到如今二十有五都未出嫁。 说来也是孽缘,当年风弟心仪泽芝,从未在意过身为公主伴读的蕴雪,而蕴雪身为泽芝的表姐,更不可能与其相争,三人不为人知的纠缠除了外人,局中人竟是从来不知,把她都看得难受。 泽芝也是个不开窍的,至死都不明白他的情意,她几次想说破,都忍住,因为说了只是徒增烦恼,泽芝注定不是长寿之相,自小便是药罐子养大,根本不可能嫁人生子,说句不中听的,泽芝那身体怕是风一吹就倒,哪能经得起男人的闺房之事。 等泽芝故后,谁也不会想到,风弟竟是扶着灵位拜了堂,蕴雪心中虽苦,却也无法与一个死人相争,在背里不知抹了多少泪。 本想着,便是再深的情意,时日久了总会淡去,她也一直是这样劝着蕴雪。 谁知,这洪家姑娘倒是入了他的眼,风弟看她的模样如稀世珍宝般,怕是不出两年,辅国公府就要后继有人了。 太后一边替蕴雪惋惜,一边看着坐下的两人,错眼一看,那新王妃与泽芝有三四分相似,心中叹口气,难怪! 「母后。」 少年的声音在外面响起,等小皇帝进来,众人又是一番见礼。 「叔父也在,朝中那帮老头都快把朕吵死了。」夏天宸靠坐在太后身边,小声地报怨着。 霍风站起身,「陛下快过总角之龄,朝中大事可慢慢自行处理,臣从旁指点即可。」 「风弟,这可不行,宸儿还小,朝中哪能离得开你。」太后连连摆手,示意他坐下,「一家人不用总如此拘谨,赶紧坐下。」 「禀太后,陛下天资聪颖,只要稍加放手,便能举一反三。」 「罢了,就依你吧。」太后似叹气道,心中却是放下心来,风弟确实是个不恋权的,宸儿已渐长,还政于他正是时候。 接下来又是一通赏赐,等他们出宫时,霍风甩开宫人,绕行几路裹着她闪进溪客宫,她从他的怀中探中脑袋,映入眼前的是熟悉的景致,与她离开时竟然一模一样。 宫殿依旧辉煌,玉兰树也照样挺拔,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她静默着,伸手去拾那地上的落叶,宫角一位侍女露出脸,见着霍风后,低头告退,却格外看了她一眼。 是她的贴身宫女沁兰,居然还守在这里。 「她自己执意留宫的,如今这宫殿都归她管制。」男子扣人心扉的声音淌过,执起她的手,走进寝殿。 里面的事物都在原来的位置,便是她入夜后要诵读的法华经也在案头放着,雪绒锦被半掀着,好像主人刚起塌不久的样子。 「沁兰还在,冷梅呢?」 「死了。」 她惊讶地张嘴,看向他。 「原本你不用那么早去的。」清冷的声音带着轻颤,紧紧地拥着她。 v第三十七章 那时他费尽千辛万苦,用尽天下稀世珍药吊着泽芝的命,后三出南羌请来龚神医,虽然从龚神医口中得知她早已五脏尽竭,便是他出手,也不过多两三年岁月。 只这点奢望,都在一个月后破灭,泽芝深夜突然病发,没等他赶到便香消玉殒,他抱着冰冷的尸身,木木地跪在溪客宫的地板上,清冷的风从外面刮进来,整个宫殿里一片死寂,犹如他的心。 已经用过龚神医的药,为何? 神医把脉深思良久,直言公主根本就没有服用他开的药。 没有服药?明明他嘱咐公主的宫人一定要按时喂的药居然并没有服用,究竟是怎么回事?将宫内的宫人齐齐控制住,一一盘问,发现少了一人,正是冷梅,最后在花园的玉兰树底下找到,被土掩埋着早已气绝多时。 溪客宫中所有宫人都下了狱,一番严刑拷打,一怒之下,凡经手过药的人,齐齐砍了头,倒是有个信息,那个月内,伴读萧碧影经常去宫里陪公主,还细心地询问侍候的宫人们公主日常饮食的情况。 只这个由头,便是萧家满门横祸的真正起因,但查证后却发现根本萧碧影响这个蠢货不过是替人背黑锅。 听见他的言之下意,莲笙好看的眉皱起,那就是有人暗害她,冷梅么?虽然早死两年和晚死两年无甚区别,可病死和被人害死却是天差地别! 「何人指使她?」单凭冷梅个人,根本没有害她的理由,是谁让说动了她,才会对自己下手,天下人皆知她本就是早亡之相,是谁连两年都等不了? 不由联想到落入风尘的萧碧影,是她吗? 「萧碧影吗?」 「刚开始以为是她。」 那就不是她,会是谁呢? 「无论是谁,我必知而诛之。」 莲笙似哭非哭地看着他,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溪客宫中的玉兰树叶开始枯黄,风吹着,卷起一片叶子,飞到她的脚下,他弯腰拾起,将叶子放入篓中,她轻轻地从后背抱着他,头靠在他的背上。 霍风一个旋身,她就落入他的怀中,两人深情凝望,在这熟悉的故地,仿若时光倒流,回到那年,她卧倒在塌,他带着龚神医迈进来,看着他们,她眼中求生的亮光是那么的让人心酸。 幸好! 天可怜见,让他们二人能够再续前缘! 两人静默着,缓步走出宫殿,等夫妇两踏出宫门,后面跟着十来车的物品,莲笙一上马车便被他搂进怀里,是倦极闭眼睡去。 摄政王府内,一个满头珠花的妇人正将下人们指挥得团团转,对着旁边的女子报怨,嘴里直嘟囔,「这新王妃真是前辈子烧了高香,一个市井的破落户,居然入了王爷的青眼。」 那女子做丫环打扮,听着这话,话语里透着婉惜,「谁说不是呢,可那些个女子,成日里抛头露面的,惯会耍些手段,王爷也是个男人,哪能抵挡得住那些狐媚之术。」 「哼,听说长得确实貌美,可不是老身托大,就那出身和名声,让人一万个看不上,」妇人瞄见女子同仇敌忾的脸色,「哪里及得上你们县主,出身好,样貌好,可惜……」 丫环名叫含秋,来自鲁国公府,是先帝亲封的蕴雪县主身边的大丫环,听见妇人这样说,赶紧急急地打断,「宜人可千万别这样说,传到新王妃的耳里,可不好,再说王爷不过是被她一时所惑,等醒悟过来就好了。」 「你们县主就是心善,连带着你们这些身边人也都是知礼的,事事都替他人着想。」 蕴雪县主与朱宜人私交甚好,经常派人送些礼品上门,今天这位含秋正是奉县主之命,前来探望她。 朱氏是已故先国公夫人的大丫头,后来王爷出生,便成了他的乳母,这些年,王府里她最大,自得知王爷要娶妻,她就老大的不满,可王爷不知被什么迷了心窍,放着那么多的世家闺秀们不娶,偏看中这个市井小户中出来的破落户。 哼,她脸上厉色尽现,有她在,那破落户别想得好! 含秋瞧见她的神色,心下满意,再次叮嘱她保重身子,便起身告辞。 朱宜人身边的小丫头引着她往外走去,经过园子时,不远处,那新王妃正娇弱地躺在高大男子的怀里,朝她这边走来,她赶紧上前低头对着他们行礼。 霍风见到她,蹙起眉,冷眼一扫那小丫头,那小丫头赶紧上前,「王爷,县主派人来探望宜人,奴婢正要送人出去。」 丫头的声音有些大,他怀里的人儿咕嘟一声,包在轻裘中的小小的黑色脑袋动了动,似要醒来,他赶紧将人搂得更紧,大手拍抚她的背。 那含秋看得杏眼圆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神,这新王妃居然如此受宠,那可怎么了得? 等安抚好怀中的人,霍风冷淡的眼看那两人一下,转身大步朝内院走去。 这一眼,看得那小丫头冷汗直冒,如坠冰窿! 等莲笙再次醒来,已是另一个白日,昨夜里难得没有折腾,倒是让她睡了个囫囵觉,紫丁白苜进来,侍候她梳洗衣,这几日,她们连王妃的身都没近过,一应打理都是王爷亲力亲为。 这不,趁着王爷不在,两人赶紧上手,绿芨和红茹也进来,整理着塌铺被子。 宫嬷嬷将主院里打点得妥妥贴贴,便是刚来无几日,几个丫环们都已各司其职,将自己分内的事情牢牢紧记,按嬷嬷的要求,下人们无事不得往王爷王妃跟前凑,尤其是王爷,一定要远敬着,万事听王妃的安排。 莲笙伸出细白的双臂,如惊鸿般踏足下地,满足地展开四肢,这才算是养足了精神,白苜侍候她梳洗完,紫丁早已将膳食备好,因近午时,便干稀饭菜各备一份,宫嬷嬷随侍在侧,不等她吩咐,便将她喜欢的菜色夹进她的碗中。 这些菜色,都是她身为公主时最爱吃的,因她平日里要进药,所以一应饮食都清淡无味,偶尔想解馋,便是由宫嬷嬷偷偷给她开小灶。 v第三十八章 而除了宫嬷嬷,无人知她是爱吃辛辣油重的食物,当然风哥哥自是知道的,她筷子稍一停,低垂着眼,没有去瞧嬷嬷的脸色,慢慢优雅地进着食。 等用完膳食,紫丁白苜合力服侍她穿戴好,男人从外面走进来,她们便识趣地退下,霍风见着妆奁琉璃镜前坐着的女子,粉面桃腮,眼露风情,似娇媚地扫他一眼,让人不禁软了腿脚。 他弯腰从妆匣内拿起一枚花钿,骨节分明的长指轻点她的脑门,一朵花火般的红纹便贴在白玉的额间,越发衬得人面桃花,似花妖般多情。 执起那软滑的嫩手,置于唇间轻啄! 将她拉起,披上斗篷,霍风牵着她,缓步地在府内走着,重叠的假山旁,是一处广阔的莲湖,青绿的莲篷在枝头摇摆,玉盘似的荷叶也片片相连。 此季节本是万物皆枯之时,因辅国公府这湖水中有地涌,故所到之处,都是青翠鲜绿,湖中竟还有零星几朵盛开的荷花,在此叶飘树秃的时候,尤其显得风姿卓绝,玉立婷婷。 犹记得她第一次跟随皇兄来这的情形,那时候先辅国公还在,他们都正值少年,她呆在宫中烦闷,央求着皇兄带她出来玩耍,皇兄不忍拒绝她,求助当时正是伴读的他,于是他便邀两兄妹进府,一起划着小船荡漾在湖中,采摘那嫩甜的莲子。 那时的皇兄还带着少年人的天真,竟命人捉了几条湖中的锂鱼,几人就地在旁边的竹林中烧食起来,因起火不当,竟将竹林烧得一片焦黑,当时先辅国公赶来,一面心疼地流泪,一面又不能责骂他们,只能将气撒在他身上。 听说他们回宫后,他被竹条抽打一顿后,丢进霍家祠堂,跪了三天三夜。 只因那处竹林是先辅国公夫人生前最喜爱的地方,每一棵竹子都是夫妇俩亲手种植,自夫人去后,先辅国公一直未再娶,便是那通房姨娘的也无一个。 这些往事,两人可能同时想到,眼神俱都浮起带着笑起,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淡淡的怀念,慢步往前走着,绕过弯回的廊道,拐进一处清幽的小路。 正南角的小院中,古柏环绕,地上无一片落叶,便是院中的花草,也修剪得十分齐整,间或还能听到鸟鸣声。 两人携手踏进祠堂,森气庄严的祠堂内,檀香袅袅,正中的木柜分三格,天格中摆放着霍家的列祖列宗们,人格上面是已故的先辅国公和夫人,下面的地格中只有一块暗红的灵牌,上书着「贤妻夏氏泽芝生西之莲位」 她错愕地回头,何时的事? 他紧紧地拥着她,「你去世之后。」 眼泪瞬时盈满双目,顺着白净的面颊流下来,男子修长的手指笨拙地擦拭着,她呜咽出声,反手抱着他。 檀香绕在两人周身,满室静止,许久她终是抬起头,从旁取出线香,点着后插入香炉中,恭敬地叩头,对着霍家的列祖列宗及先人。 再看一眼那最下边的牌位,挽着男人的手转身离去。 那牌位无人看见的面背,用刀刻的一行小字,在烛火中清晰可见。 若深情,终不相负。 待重逢,黄泉作伴! 隔日霍风恢复上朝,府中的事物莲笙也着手打点起来,好在王府内多年只得一个主子,账目简单,下人们也都安份知礼,府中一个闲人都无。 她坐在花厅里,看着柳嬷嬷和宫嬷嬷在交接内院事项,因为风哥哥的意思,从今往后,柳嬷嬷只负责外院的事物,内院的一应杂事,皆由宫嬷嬷接手。 檀口小酌着茶水,紫丁将剥好皮的水晶葡萄放在她的面前,用银叉子挑起一枚,放入口中,沁凉甘甜的滋味盈满口腔。 「王妃,你看,要不要让府里的管事都过来?」柳嬷嬷小心地开口问道。 莲笙轻摆手道,「不用,下面的事情你和宫嬷嬷看着安排,本妃自是放心的。」 主仆几个正说着话,打外面走进一个半百的老妇人,长脸横眉,想来年轻时还是有些姿色,可如今全剩刻薄,黑色绣花的抹额,一身赫赤的比甲,妥妥的大户老夫人的装扮,正柱着紫竹拐杖,由小丫头扶着站到她面前。 「老身朱氏见过王妃。」 「老嬷嬷不必多礼,赶紧赐座。」莲笙认出此人正是王爷的乳母,王爷曾为她请封为六品宜人,命白苜将人扶起,坐于春凳上。 朱氏无半点推辞之意,径直坐下,莲笙眼一眯,对上她查探的眼神,尤其是盯着脸看得最久,先是惊到,后是厌恶,那眼神带着挑剔和轻视。 莲笙不动声色,大方任她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心中却暗道,这个朱氏,怕是来意不善,她入门第二天,宫嬷嬷就代替她去拜见过朱氏,并带去表礼。 等几日后,她得闲,宫嬷嬷才说起此事,说那朱氏很不满意,言语间竟想让自己亲自去见。 她当时正在梳妆,听见宫嬷嬷的回话,冷笑一声,好大的派头,不过是一个下人,居然敢妄自尊大! 此时那朱氏将拐杖执于手,瞪一眼旁边想要接手的小丫头,尖厉道,「王妃进门,老身深感欣慰,昨日里在太夫人的灵前诉经一宿,期盼着王府里能早日添丁进口,枝繁叶茂,也好慰先国公和夫人在天之灵。」 轻抿一口茶,莲笙并不接她的话茬。 朱氏精光上下一扫,见新王妃并无搭话之意,心里老大的不快,这女子居然如此怠慢于她,难道不知她是王爷的乳母吗? 仿佛没人看见她的脸色,莲笙竟闲闲地问起柳嬷嬷府中的事物来,可把她气得拐杖直顿,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于她。 果然是没教养的野丫头,在市井中勾三搭四,不过是仗着一张惑人的脸,将男人们迷得团团转,王爷不过是受了蒙骗,等看清她的真面目,只怕离失宠不远。 哼,对着自己夫君的乳母,居然不理不睬,说句托大的话,便是那县主见了自己,都恭敬有加,逢年过节的都会过府拜访她。 且府中的下人们无不为自己马首是瞻,自先国公夫人去后,整个府内女眷,就以她的身份最是尊贵,可这新王妃进门,天天缠着王爷不说,竟没有去问候一下她,简直是目无尊长! v第三十九章 听说王爷几日都没出门,被这狐媚子勾在房中,爷们的精气最是不能亏,这新王妃竟全然不顾,只管一味痴缠,幸好王爷是个有分寸的,今日依例上朝去了。 想到这,她气得脸都扭曲,见上座的新王妃真将她晾在这,只顾和宫氏柳氏商议事情,那柳氏倒是个滑头,以前在自己面前俯首听耳,这才几日,便开始巴结新王妃,哼,她最好请求老天保护新王妃永远得宠,否则以后有得她的好果子吃。 朱氏双眼喷火地注视着莲笙和柳嬷嬷一问一答,只把心肝火烧得都快冒烟,她大声地「咳」一声,手中的拐杖直摇。 莲笙好像才刚注意到她,歉意笑道,「宜人莫要见怪,只因本妃刚入门,这府中的事情太多,一时没有上手,还望宜人体谅。」 「无事,老婆子这点礼数还是知道的。」朱氏愤愤地说,就差没有直说莲笙无教养,不识礼了。 仿佛根本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莲笙继续和嬷嬷们议事,正好问道府里西边的闲置院子,柳嬷嬷道,「那些院子自先国公爷起就已闲置,虽多年无人居住,但平日里也有安排人打扫养护,王妃若是有用处,奴婢派人收腾出来。」 朱氏听见,立马急急接话,「是该打扫出来,王爷按例除却正妃,还应配有两位侧妃,另四名夫人,这些人往后都要进府,现在正好可以拾掇出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以前府中没有主母,如今王妃进门了,这些后院也该充盈起来,别说是有份位的,便是那侍人通房也该备下,王妃年纪小,不懂这些礼数,放眼京中世家,哪家的主母都会贤明地替夫君张罗妾室。」 听闻此话,别说是莲笙冷了脸,那柳嬷嬷和宫嬷嬷的脸色也不好看,尤其是柳嬷嬷,她与朱氏同为先国公夫人的陪嫁丫头,一人当了管事嬷嬷,一人做了小主子的乳母。 自先国公夫人去世后,两人私下较着劲,可无奈朱氏身为养娘,在没有主母的王府里,竟隐隐有老夫人的作派,再加上王爷为她请封了宜人,她自己的独子也在边关霍大将军的麾下当校尉,这些年里,府里的大小事物都要先过问她,可没少给她刁难。 她在他的丈夫是府中的总管,儿子董方也是王爷跟前得力的人,朱氏对她也颇多忌惮,两人平日里也是尽力装作面子情。 莲笙将手中的杯子往桌上一放,冷笑道,「嬷嬷真是好心思,我与王爷没有想到的,你竟想在前头了,说起来,也是本妃的不是,让你一大把年纪还要操劳如此多的事情。」 「为王府的前程着想,是老身的本份,说句托大的话,王爷是老身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府里冷冷清清的,王爷膝下连个一儿半女都无,那些个女子进门,等生下子嗣,也好早日让王府热闹起来。」 她声音尖刺,说得大声且快,一时竟又咳嗽起来,那小丫头赶紧递上帕子,却被她使劲一推,差点跌倒。 莲笙冷眼看着,森然一片,漫不经心地道,「朱嬷嬷病了,居然还要如此操心,丫头何在,还不快将嬷嬷扶回去休养,若有嬷嬷有什么不适,拿你们是问。」 朱氏听见此话,握住拐杖的手有些发抖,这破落户竟然敢……撵她,那小丫头战战兢兢地想去扶她,被她厉眼一瞪,吓得缩回手。 「好,王妃真是体恤老身,这番心意老婆子心领,但愿王妃能够一直这样硬气。」 说完她柱着拐杖,甩开小丫头伸过来的手,气呼呼地走了。 柳嬷嬷有些担忧地看着新王妃,别人不知,她可是知道的,她与朱氏几乎算得上同时长大,又一起侍奉先国公夫人多年,朱氏的为人最是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她的人,都被她整得没有好下场。 以前随先夫人陪嫁来的四位大丫头,除了自己还在府中,其余两位都被她排挤得只嫁于普通的小厮,后来先夫人故去,朱氏受封宜人,那两人的日子更加难过,连府中的差事都丢了,被赶到庄子上,如今听说日子很不如意。 这个新王妃出身不高,娘家也无什么助力,万一朱氏到王爷那里上眼药,恐怕……她心有些惴惴,有心想提点几句,却见新王妃居然面色不变,连眼皮都不抬一个,根本就不在意那朱氏气急败坏的离去,反而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账册,嘴里轻嚼着果肉。 她心下赞道,不愧是王爷看上的,这份心力定性便是常人难比,尤其是站在她现在的位置看过去,更加体会到新王妃摄人心魂的美,白璧无瑕的脸庞,如水豆腐般滑嫩,整个人从容恬淡,带着不容置疑的果伐。 虽出身市井,可一应作派无不显示大家之风,她坐在那里,樱红如花瓣的小嘴嚅动,细嚼慢咽,连眼角都未往扫一下,仿佛未曾听到朱氏离去时的那句狠话。 柳嬷嬷心中略定,呼一口气,转头与宫嬷嬷就着刚才的话说起来。 虽然府中空置的院子多,可相对来说人也少,除却灶下,其余的地方基本很快就能理清,王府后院,除风清院内,其余的地方还是柳嬷嬷打理。 至于王府外院,那自是有总管董伯照应着。 很快,两人便交接完成。 待霍风下朝后,策马狂奔,刚进府门,将手鞭丢给董方,便见那朱氏身边的小丫头便堵住她的去路,告之宜人病了,正卧塌不起,放在往日,小丫头如此一说,他肯定会先去探望朱氏。 可现在情况不同,他略一沉吟,转身先往内院走去,后面的小丫头赶紧回去禀告朱氏,朱氏气得一大耳瓜子扇过来,没用的东西,是不是话未说清楚。 小丫头委屈地扁嘴,她说的和以往说的一样,谁知王爷却没有立刻来养修院,可她不敢为自己辩驳,朱氏的手段最是狠辣,尤其是对她们这些下人,非打即骂,根本不当人看,前面的几个丫头便是因稍微不能让她如愿,便被卖入那烟花柳巷。 她将眼眶里泪水死死地忍着,不敢去摸那红肿的脸,反而要小心地上前讨好,跪在地上替朱氏捏脚。 那边霍风大踏步地朝主院走,越走越快,若不细瞧,还以为是人在飘,等到那无人处,终是不耐,脚尖一起,转眼不见踪影。 积压几天的朝事太多,他紧赶慢赶,与小皇帝一起,才将事情处理完,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却觉得如整年般漫长,他大步跨进房,只见心上的人儿正就着烛光,翻看着手中的账册。 长长的睫毛投下影子,打在脸上,越发衬得美人如烟霞般朦胧飘渺动人,见他进来,下人们默默地退下,只余夫妇二人。 莲笙感觉有凉风进来,她抬眼一看,带着冷气的男子高大的身影将她圈住,拿开她手中的账册,将她扳正,直视于他。 「这些事交给下人们去做。」 「可是哪家的主母都要主持公馈的,再说也不费事。」她抢过账册,倚进他的怀里,柔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撒娇。 他将她往怀中按了按,轻啄发间,「不必,你这个王妃所要做的是,就是时刻关注自己的夫君即可,其余的事情不必费神,自有下人打点。」 「好。」 她嘴角轻扬,站起身取下他身上的大氅,服侍他换好常服,期间他一直动手动脚,惹得她娇喘吁吁。 v第四十章 待他整装完毕,拥着她轻语。 「稍等会,我去去就来。」 「嗯,我等你。」 莲笙心下了然,早已从柳嬷嬷口中得知,朱氏一直派着人在大门口截王爷,用了托病的借口将王爷诳住。 她冷笑,倒要看看那朱氏能使出什么好手段,虽然前世里她体弱不理世事,可早些年宫中争斗得厉害,什么样的阴谋诡计没见过,区区一个后宅老妇人,还想拿捏她,着实可笑。 霍风走到门外,眼色朝着宫嬷嬷一扫,宫嬷嬷屈身上前,将今日花厅中发生的事如实道来,不添加任何多余的话,说完后恭敬地退到一边。 他的脸色黑沉下来,不发一言,朝养修院走去。 那边朱氏额上覆着白巾,正躺在塌上,装腔作势地叫唤,把那小丫头指使得团团转,她身边的一个婆子道,「宜人就是心善,可有些人就是给脸不要脸,以为飞上枝头当了凤凰,孰不知这山鸡到哪都是山鸡。」 「哼,她得意不了多时。」朱氏端起茶杯,露出手腕上的玉镯。 那婆子立马认出这样好水头的镯子可值几千两银子,不用说定是那蕴雪县主送来的,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她和朱氏当年都一样是当下人的,如今…… 门外响起脚步声,两人见王爷进来,那婆子赶紧退到一旁,朱氏作势挣扎着要爬起,霍风一把按住她,眼神扫过那婆子,带着冰冷的死气,婆子头皮发麻,心道不好,「扑咚」一声跪下。 他未瞧见般,示意小丫头上前服侍。 「老奴无用,竟不能起身给王爷见礼。」 「无防,乳娘身子不适,宜多静养。」他平淡地说道,又细问小丫头朱氏最近的身体状况,小丫头偷瞄一眼朱氏,断断续续地说宜人整日为王府操劳,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 「乳娘且放宽心,安心的将身体养好,府中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霍风挥手让小丫头和婆子退下,坐在椅子上。 朱氏靠坐起来,「那怎么行,王府还连一位小主子都没有,老奴实在不敢懈怠,如今王妃也已进门,是时候让她操持起王爷的后院,早日让王府添丁进口,那西边院子也该修葺,迎新人进府。」 他定定地看着自己的乳母,眼皮垂下,「延绵子嗣的大事,本王自不会忘,亦不会让我霍家后继无人,王妃年轻康健,定能诞下麟儿。」 「可出身高贵的女子生下的孩子才能更成气候,正妃出身不显,最是该迎身份高的侧妃进门,王爷……」 「乳娘」霍风的声音猛然抬高,复又平缓,「该由何人替王府开枝散叶,是本王的事,你病了,多静养吧。」 「王爷……」朱氏急急地扯住他的袖子,却见他眼中的冷光,慢慢地松开手。 「是我太心急了,王爷如今新婚燕尔,等过些日子再提也不迟。」朱氏放缓语气道,她太莽撞了,那新王妃长得绝色,王爷正是新鲜的时候,怎么可能同意迎侧妃,等过段时间稀罕劲一过,再重提也不迟。 霍风不动声色地捋平袖子,沉声道,「此事以后莫要再提,本王不介意告之天下人,今生只得王妃一人,永不二心!」 说完长身玉立的身体站起来,双手拢在袖中,交待小丫头几句便离去。 一句话把朱氏震得呆住,等人走远,她才反应过来,气得牙齿「咯咯」直响,眼睛里阴霾拢聚。 当夜,那婆子一家便被提脚发卖。 有知内情的下人们都捏紧自己的皮,心中暗思,那新王妃好手段! 待霍风回房,下人们早已退下,莲笙已躺在塌上,房内镂空紫铜炉内,银霜炭烧得旺旺的,整个室内被熏得暖如初夏。 她身上穿着粉色薄透的裙袍长及脚踝,却从侧面开出一道口子,直拉到大腿根,她侧身支起头,如瀑般的长发便顺着白玉的手臂流下,越发衬得肌如雪。 那美眸如清泉般半眯着眼看着他,水汪汪的妙目中带着些许的戏谑,嘴角微微地向上翘,红滟滟的唇嘟起,随后一只白嫩的莲足伸出锦被,晃来晃去。 他如受蛊惑慢慢朝塌前走去,眼睛如焰火般冒着蓝光,站定在塌前,将红锦锻上的美人儿瞧了个清楚,近前看那裙袍更加薄透,隐见里面的风景。 莲笙那粉嘟嘟的脚伸到他身前,两只脚趾夹往他的袍子,往塌上拉。 嘴里还娇喃着,「王爷,你回来了,让我好等。」 坏丫头! 霍风只觉得脑子里似什么东西断了,他将人压住,胡乱亲一通,莲笙冰肌雪肤的双腿便缠在他的腰间,仰起莹白的小脸,凑到他的耳边。 「王爷,我美吗?」 如兰的香气扑在耳边,激得他心中飞荡,瞳孔中深涌如漩涡,大手将她按住,吻住那张惹事的小嘴。 莲笙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趁着男子转埋首她颈间,轻语道,「那王爷还要纳什么侧妃吗?」 「不会,永世不会,只得你一人。」 他抬起埋在她胸前的头,认真地看着她,如宣誓般笃定。 莲笙只觉得胸前被他吸过的地方凉嗖嗖的,弓起腰身抱紧他,贴在他耳边,「风哥哥,抱紧我。」 v第四十一章 娇软的声音带着蚀骨的风情,他再也忍不住,快速地剥掉她的衣物,将那粉色裙袍撕成碎片,紧搂着她滚进塌里,很快交缠在一起。 房门外,宫嬷嬷远远地守着,王爷曾吩咐,只要他回来,下人们无事不能近卧房,夜里不用守夜,晚上值夜的人,安排睡在西厢,如若有事,他自会传唤。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阅尽千帆的眼里越发坚定。 被男子狠狠收抬一顿的莲笙对此一无所知,自嫁入府后,夜里侍候的人都是身边的男子,从不假他人之手,既然他不提,她肯定不会主动提起。 承起之间,她累极迷迷糊糊地睡去,早先风哥哥去看望朱氏时,嬷嬷对她隐晦地提到,像王爷如此身份,京中多少女子都觊觎着,人有千日做贼,万无夜夜防贼的,怕就怕还有那不怕死的。 想要免除这些后顾之忧,关键在王爷身上,只要王爷心在她身上,任凭多少美女都不怕,她抚着腰,心里羞涩想着,风哥哥万不可能看上那些人,否则也不会苦等到今日。 又记起昨日她自己太过猛浪,悄悄红了脸,心里想着下次更要谨慎为之,免得自己这腰酸腿痛的遭罪。 晨起,朦胧地看着他起身,还将她身上的被子掖紧,然后下塌穿衣,看着他轻手轻脚的样子,她心下感动,掀开锦被,赤足上前,将他的腰带系好。 边系嘴里边呢喃,「紧不紧,我要绑紧你的裤腰带。」 她大眼迷糊地看着他,小手将他的腰带系好,捋平上面的褶皱,双手环住他的腰身,头埋进他胸膛,小声道,「风哥哥,如果可能,我真想将你挂在腰间,日夜不分离。」 未睡醒的声音中带着软嗔娇气,小嘴微微翘起,雾气氲满的水眸中带着灵动,小手将他的腰精壮的腰身越发圈紧,偎进去,吸着那好闻的冷松香。 「好,腰带只为你解,嗯?」他说着,大手解开腰封,将她一把抱起,滚进被子里。 「唔……别……时辰不早…你还要早朝…」 「去他的早朝。」男子挥汗如雨,刚才她说的话,正是他心里想的,他心中血气翻涌,手下动作不停,直到底下的人儿受不住连连求饶,才重新起身,穿戴好。 他自顾穿上亲王朝服,不假丫头之手,眼神不停地瞄着她,惹得缩在锦被中的莲笙如灌密般心甜,临出门前,在她额头俯身一吻,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走出房门,对着院里的下人们厉声道,「你们要仔细服侍王妃,不可有半点闪失,王妃的话就是本王的话,如若有谁胆敢违背王妃的意思,直接提脚卖掉,明白吗?」 跪倒一地的下人们连磕头,嘴里称「是」 待他走后,莲笙昏沉沉地拥着被子睡过去。 近午时,她才转醒,宫嬷嬷进来,服侍她起身。 她坐在妆奁前,任由宫嬷嬷替她梳发,顺滑的黑发在椅背上散开,玉梳一下一下地梳着。 宫嬷嬷边梳着,一边小声地说道,「王爷已吩咐延请太医替朱宜人看诊,奴婢已交待下去,凡是养修院里要用的药材及物品,库房中不得有半句异议,直接可着人去领,任何人不得阻拦。」 莲笙自顾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似是不敢看那镜中人眼里的媚色,那红艳的嘴唇带着惑人的风情,这还是她吗? 她抿好口脂,转头对宫嬷嬷道,「好,做得很好,朱氏年纪大了,早年操劳太多,落下太多病根,万不可随意停药,便是再贵的药材,都要紧着那边来。」 主仆两人相视一眼,宫嬷嬷似沉重地叹口气,「依奴婢看,朱宜人这一病太过凶险,怕是以 后很难起身,王妃慈悲,可下人们怕会惫懒,不如再派个人过去专门侍候汤药,免得那养修院的里下人们照顾不周。」 镜中的美人儿展颜一笑,玉手轻拍宫嬷嬷的手背,「还是嬷嬷想得周到,一切就按嬷嬷想的去做,务必要让朱氏安享晚年,我和王爷才会心安。」 「是,奴婢一定安排妥当。」 插上最后一枝凤钗,莲笙起身,扶着宫嬷嬷的手往养修院走去,后面跟着绿芨,她所到之处,下人们都恭敬地行礼,便是早先有些小心思的人,此刻也变得规规矩矩的,现在摄政王府内,谁人不知新王妃可是王爷的心头肉! 养修院内,那宫里的太医正为朱氏悬脉,老太医姓李,蓄着短须,一身轻袍,正远坐在塌前的凳子上,见她进来,赶紧起身行礼。 口中道,「臣请王妃大安。」 宫嬷嬷上前将人虚扶,莲笙正色道,「李太医不必多礼,朱宜人的病情如何,王爷和本妃都很挂心,需要什么药材,尽管开来,王府都会替她寻来。」 那太医连连点头,「王妃慈善,朱宜人年岁渐大,不能抵御风邪,以至侵肝,故常滞心间,引起头痛心闷,四肢乏力,待老夫开好药方,可按时煎服,安心静养即可。」 宫嬷嬷着人摆上笔墨,太医俯首开药方,莲笙款步轻移,忧心重重地坐到塌前,抓着朱氏的手,婉叹道,「宜人操心太多,是本妃与王爷的不是,即日起,万事不可来打扰宜人,你们听明白了没?」 她眼一扫朱氏身边的婆子丫头,只把她们看得低下头去,才转身面对塌上躺着的朱氏,只见对方正仇视地瞪着她。 「宜人这心火确实太旺了些,宫嬷嬷,吩咐下去,宜人这边的膳食一律改为清火败邪的药膳。」 「是,王妃。」 养修院的下人们回答得有些底气不足,回答得很小声,有那胆小的还一直去看朱氏的眼色。 莲笙似头疼般,叹道,「罢了,本妃还是不放心,这宜人是王爷的乳母,身体最是不容闪失,可惜王府中事物众多,本妃不能亲自侍疾,从今日起,就让绿芨在这里照看着,也算是替本妃尽心意。」 绿芨赶紧从后面站出来,高声道,「是,奴婢定当不负王妃所托。」 见太医写好药方,她自然地伸手接过,将太医送出去,塞进一个大红封,把那太医惊得连连推迟,这摄政王府的红包他可不敢收,但见绿芨说这是她们王妃的一点心意,做为常行走宫中及世家的太医立马心领神会,接过收入袖中。 v第四十二章 房内,朱氏气得手直抖,这女人竟然敢在她的院子里光明正大的插钉子,还有没有将她放在眼里,果然是不通教化的下等人,做事竟然如此不讲究,且她的借口倒是找得好,让谁也挑不出错。 肯定是宫氏在旁挑唆的。 她气得「呼呼」直喘气,多少年没有人给她下脸子,自她受封宜人以来,因着王爷的关系,便是那世家大族的主母见着她都是客客气气,每回出门,碰到那些个大家千金们,哪个不是对她恭敬有加。 这新王妃,不过是个卖豆腐的下作人,还真是不知所惧! 朱氏接着瞪一眼站在莲笙身后的宫嬷嬷,好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以前侍候公主,现在居然沦落至此,对这个破落户言听计从,还真是个墙头草,也不怕前主子半夜上门。 等太医走后,无须再掩饰的朱氏「呼」地从塌上坐起,双目中烈火熊熊,怒目直对着莲笙,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莲笙轻笑,「宜人不可动气,否则病情加重,让本妃和王爷于心难安。」 似又无可奈何地加一句,「或是宜人觉得府中的下人们侍候得不合心意,那本妃定当舍下脸面去王爷跟前求请,求王爷召回边关的秦校尉及秦夫人,想来有儿子儿媳在塌前侍疾,宜人的病才能痊愈。」 「你敢。」 朱氏差点从塌上跳起,儿子若真回来,就是前程尽断,这些年的拼命都会付出东流,这下作货居然敢用此事来威胁她,真当王爷是寻常男子,被美色冲昏头,枕头风一吹便言听计从。 「本妃有什么不敢的,宜人真会说笑,霍家军是隶属于摄政王府,本妃身为一个主母,召回个把奴才,难道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吗?」 「你……」朱氏气得手指着她,横眉怒目地瞪大眼。 莲笙不理会她,闲闲地在椅子上坐下,「宜人肝火果然大旺,这都病得说胡话了,居然敢对着本妃称你,幸好本妃大肚,体谅宜人病入膏肓,神志不清。」 朱氏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讥笑地看着她,眼神却轻睨她后面的宫嬷嬷。「王妃好手段,可这花无百日红,再者谁人知花儿为何这么红,不过是拾了前人的颜色,着实可怜啊。」 不过是个填房,猖狂什么,不过是长得有几分神似先王妃,先王妃贵为公主,她再如何得宠,也比不过公主脚底的泥,还不得要在先王妃的灵前执妾礼。 听见朱氏的话,宫嬷嬷的身形一顿。 「这就不劳宜人挂心,花儿红自是因为她独有的芬香,而且这颜色也是各有各的千秋,各花入各眼,自有它的道理,如宜人这般,操太多无谓的心,对身子终是无益,所以朱宜人还是安心在王府颐养吧。」莲笙站起身,意味深长地笑一下。 「王妃就不好奇刚才老身说的话。」 「不好奇,本妃向来是个随遇而安之人,既是前人,便没有什么计较的意思,宜人你说对吗?」莲笙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转身扶着宫嬷嬷的手离开院子。 院子外,下人们都跟鹌鹑似地低着头,莲笙眼一扫,厉声道,「你们都仔细当差,万不可掉以轻心,以宜人的身体为重。」 下人们齐齐道,「是。」 身后屋内传来一阵咒骂声,接着是瓷器摔破的碎声,对此莲笙充耳不闻,扶着宫嬷嬷的手走出去,绿芨留在了养修院。 待行至园子,只见前后空旷无人,莲笙看向宫嬷嬷,见对方神色如常,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嬷嬷,听王爷说你之前在宫中当差,不知以前是侍候谁的?」 「回王妃,奴婢原先在宫里是侍候泽芝长公主的,后来出宫在京中大户人家做过教养嬷嬷,前不久,王爷找到奴婢,这才有幸来到王妃跟前侍候。」 「哦,原来如果此,前日里随王爷去过祠堂,我这才知这泽芝长公主原是王爷的发妻。」 宫嬷嬷扶她小心地跨过石阶,轻声回道,「这是奴婢的福气,在奴心中,长公主与王妃是一样的,都是奴婢的主子,老天垂怜,竟可以让奴婢侍候王府两位主母。」 莲笙心下微动,看着她,笑了。 「嬷嬷是个有大智慧的。」 她转身跨上另一个台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主仆俩沿着王府的回廊往回走,此时已入冬,凉风吹过,有些瑟瑟,两人相扶着,如多年前一般,只不过景致早已转换,人也不是当初的那人。 绕过阁楼,那主院便现于眼前,高高挂于门上的牌匾,上书的风泽院三个清俊飘逸的字印入眼帘。 莲笙认出,那正是风哥哥的笔迹,想来是他亲笔所提,国公府原来的主院在另一侧,那里名叫怀兰院,兰是先国公夫人的小名。 风泽院门下,男子一身素黑的长袍,上面暗纹交错,墨玉般的头发用玉冠高高束起,笔直如松地站着,双手拢在袖中,见到她,平漠的脸上,现出一丝温情,双眼定精凝神地看着她。 见此情景,宫嬷嬷悄悄地从后面走开,绕行回院,只留下两人四目含情相对。 被他这样看着,莲笙似是有些羞赧,脸不期然地嫣红一片,嗔他一下,便低头含笑,靠在树旁,歪着头看向他,有树叶落在她的发间,她伸出玉指,捏起一片,放在唇边吹落。 她今日着一身粉色榴仙八幅裙,上面是交襟镶狐毛小袄,本就生得国色天香,一番嘟嘴挑眉,带着满满的灵气,倚在树旁,如坠入凡尘的仙子,似乎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 那被她吹过的树叶,仿若渡过仙气般,转眼便被风吹得飞舞如蝶。 眨眼前,仿若是眼前一花,远处的男子就已立到她的面前,大手将她轻拥入怀,挑掉她发间的落叶,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执起她的手,包在大手中,两人相携往莲湖而去。 摄政王府的莲湖很大,满种荷花,此时已是初冬,可水面却冒着烟雾,飘渺如仙境。 波纹碧水间,一叶小舫停靠在边上,慢悠悠地随波轻晃,他抱起她,闲步走上去,将她置于舫里的软塌上。 她四下张望,只见里面别有洞天,小小的船房内,茶具,桌几,红炉一应俱全,她坐在绿锻美人软塌上,看着眼前的男子熟门熟路地从柜格中取中备好的果脯点心,放在桌几上。 v第四十三章 然后拔锚起船,拿起舱边的船浆,到外面划起船来,只见他看似轻松地左右摇摆木浆两下,小舫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往前冲去。 待到湖心,他放下船浆,步入舱内,与她一起相拥坐在软塌上,红炉中青烟袅袅,发出阵阵肉香,揭开煲盖一看,鹿筋煨得刚刚好,两人共用一玉碗分食。 男子的大手握着玉匙,先喂她一口,再自己吃一口,把莲笙闹个大红脸,越发的不敢看他,却见他脸上冰雪消融,薄唇上扬,眼中一片温暖。 过后,两人又采了些莲篷,依旧是男子剥,女子吃,配合得倒是默契,湖边,青翠的竹林倒映在水面,如流动的画卷般让人神往。 莲笙心想着,不知公公和婆母当年又是怎么样的情谊,这一大片的竹海,要种多久才能成林,只可惜,婆母去得太早,自己未曾有缘得见过。 当年那被他们毁去半边的竹林如今又是郁郁葱葱,想来先辅国公自己亲自补种的吧,世间还有如此情深的男子,古人诚不欺我,有其父必有其子,当父亲的情深义重,做儿子的痴心不悔,她与婆母都是幸运之人。 看着坐在身边的男子,她的眼中柔情似水,何其有幸,能得他如此垂怜! 天色渐渐暗去,湖水被黑夜笼罩,越发显得幽静,船内被夜明珠照得一室温黄,两人相拥靠着,莲笙依在他的怀中,默默地听着湖水的轻波声,风吹着荷叶发出的「沙沙」响。 两人的手指紧握在一起,十指交缠,她掰开他的大手,一根一根地数着他的手指,将那骨节分明的指头弯曲伸直,玩得不亦乐乎。 他任由她摆弄,满眼含情地看着她,那玉指如葱地在眼前晃动,终是捉住一只,置于口中轻舔,惹得她「咯咯」发笑。 突然笑声停止,时间顿时静止下来,男子的眸色转深,她略有些害羞地想抽回手,却被他使劲一拉,整个人扑到他的怀中。 两人的心跳声如一起般直击心间! 真是有情相守,岁月静好! 恍惚间,他冰凉的唇凑上来,将她包住,含住她的小舌,拼命翻搅。 她渐渐软成泥,瘫倒下去,他将她放倒在塌上,抽下她发间的玉簪,青丝狂泄而下,铺满绿塌,越发衬得颜如玉,肌如脂,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绝色的容颜,顺着脸颊往下,探入衣领。 捏住那软腻的白团,轻拢慢捻,惹得她紧抿着唇,溢出吟声,他眼里的眸色转为黑墨,浓得如暴雨欲来的暗黑。 他渐渐不满足于此,终是解开她的束腰丝带,大手从领口扒开,繁复的衣裳敞在两边,再一用力,便滑落下去,雪莲花般的身子在绿锻的相映下,越发美得惊心动魄! 他压上去,反复辗转。 随着男子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小舫终是开始摇晃起来,荡起层层的波纹,一圈一圈散开,在半圆月的光照下,发出银闪闪的粼光。 女子含媚的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出,如破碎的玉片落地般泣不成言! 良久,风稍歇,小舫渐渐平稳,舫内,霍风捉住那双白嫩的长腿,细心地替她擦拭残痕,羞得她一直埋首塌间,不敢去看那紧盯着她的灼灼眸光! 待两人重新收拾好,他取出轻裘素粉斗篷,披在她的身上,修长的手指系好带子,将她拥在怀中,走出舱门,立于船头前。 湖边上,府内的灯火如萤光般闪烁,王府内一片静谧,安静祥和,清凉的夜风吹来,男子将她拥得更紧,双脚离地,脚尖一点,几个飞旋,两人已站立在一片大荷叶之上! 承载两人的重量,那荷叶居然只是随风轻晃动,莲笙紧紧地攀着他,满心欢喜地想着,自己夫君好俊的身手,双眼带着情动地看着男子光洁的下巴。 「怕吗?」 霍风低头,下巴轻触她额间。 「不怕,有你在,哪也不怕。」 他满足地慰叹,双臂收得更紧! 抱起她,如蜻蜓点水般在荷叶间飞舞,从一朵到另一朵,惊起一对水鸟,利声长鸣着飞远去,莲笙高兴地大叫,「风哥哥,那里,那里有一朵荷花。」 「好。」 轻灵的身影飞过去,采下那朵待放的花,放入她的手中,喜得她置于鼻下轻闻,一阵冷香,又娇声地要去采那些嫩莲子。 两人嬉闹着,仿若多年前,突然修长的身子一提,猛然腾空,如雨燕般直冲对岸,落在竹林之上,月色中,随风摆动的翠竹如海浪般翻涌不息。 俯瞰看去,整个王府尽收眼里,灯火辉煌,亭台楼阁隐于夜色中,更显神密。 「竹涛碧海一梦间。」 男子轻喃的声音响起,这情景是他多年的梦境,多少个夜里,一直纠缠着他,念念不忘,如今,终是如愿! 莲笙心有所动,更加紧环住他的腰身,青竹随风摇摆,两人的身姿如踏浪般起伏不平,风渐渐起大,卷起她的裙摆,两人墨黑的发丝飞散在风中,渐渐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翌日,等她醒来时,旁边的位置还有余温,身边的人早已不见踪影,听见她的动静,宫嬷嬷在外面问道,「王妃可是起了?」 「嗯。」 紫丁白苜两人进来侍候她梳洗穿衣,宫嬷嬷拿着几张帖子进来,放于桌几上,接过紫丁手中的玉梳,慢慢替她挽出一个双花流苏髻,别上宝石镶满的宫花。 「王妃,鲁国公府里的赏桂宴就在后日,伯府夫人也在应邀之列,早前几日,奴婢做主将库房中的苏锦素罗各送过去五匹。」 v第四十四章 莲笙有些羞愧,这几日她过得着太过逍遥,好像似乎忘记娘家般,「还是嬷嬷想得周到,另打开库房,你将那珍珠宝石头面及翠玉包金头面各挑一套送去伯府。」 「是,奴婢知道了,刚伯府有人来报信,说是舅老爷娶了填房,特来知会王妃一声。」 舅老爷? 杜大舅么? 听来人的叙述,因葫芦的缘故,杜大舅对郭氏很是不满,加上还上侍候瘫在炕上的杜老太,好吃懒作的郭氏整天怨声载道,后来不知怎么和一行脚的商人勾搭上了,竟趁夜与人私奔,并将葫芦也带走。 杜大舅找了几日未果,也死了心,正好有人上门说媒,对方女子长得不错,且贤惠温柔,不过几日,便成了亲,方来告知洪家,才得知洪家如今已贵为伯府。 杜氏见过那女子,果真是个老实本份的,放下心来,虽未去观礼,也派人送去贺礼,也没让人打扰她,这次也不过是知会一声。 莲笙听宫嬷嬷的转述,沉思下,让宫嬷嬷看着准备一份贺礼,明日送去杜家。 「是。」 宫嬷嬷应下,将最后一枝宫花插好,立于她的身后,双手递上鲁国公府的贴子,她从袖中伸出玉指接过,金桂的香气马上盈满鼻端,烫金的帖子上,秀气的簪花小楷跃入眼帘。 是表姐的字! 莲笙嘴角泛起笑意,许久未见表姐,不知鲁国公府中一众人等可好。 「王妃,这手字奴婢看着倒是有些像鲁国公府县主的字迹,确实写得好,只可惜,县主至今还是待字闺中。」宫嬷嬷低声在她后面说道。 她诧异抬头,待字闺中?算起来表姐如今都二十有五,怎么会?且她出身尊贵,相貌出色,有京都第一美人之称,不可能亲事艰难,她在世时,便听闻众多的公子为博美人一笑,做出的种种糗事。 看着她惊讶的眼神,宫嬷嬷说道,「县主纯孝,自五年前鲁国公搬去京效别院独居后,便婉拒上门提亲的世家子弟们,直言要在祖父祖母面前尽孝道,分化两老之间的隔阂。」 五年前? 正是她去世的那年。 莲笙脸色淡下来,「可知那鲁国公为何愤而离府?」 「这外人就不知了,只道是与鲁国公夫人起了争执,县主善会为人,听说近两年国公与夫人的关系缓和不少,都是她的功劳,就连咱们王府里的朱宜人,也都与她交好,前几日,县主还派人还探望朱宜人,送来表礼。」 听到宫嬷嬷这话,莲笙沉默不语,再也无见亲人的喜悦,良久,「哦」了一声。 两日后,鲁公府内。 鲁国公世子夫人安氏头上插满珠翠,褚红夹褙,一张保养得宜的脸,丝毫看不出已四十多岁,见着莲笙,瞳孔先是一缩。 然后喜笑颜开地拉着她坐在主座,亲切道,「景仰王妃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天姿国色,气度非凡,王妃能来,真是蓬荜生辉。」 众位夫人们也起身,口中称道,「见过摄政王妃。」 莲笙一挥手,「各位夫人不必多礼。」 对于她来说,鲁国公府并不陌生,这是她以前的外家,在她年幼时,也曾来过几回,安氏作为她的舅母,将她照顾得很是周到。 见众人都已落座,她美目一扫,自己的母亲与兵部侍郎的夫人曹氏正坐在一处,见两人相谈甚欢,又是同时而来,想必这几日私交不错,遂放下心来。 各种羡慕复杂的眼神看向杜氏,也有好些夫人们借机探话,与她交好。 在座左侧的人含笑地对她颔首,莲笙也回以微笑,这人正是长公主的儿媳,赵珩的妻子,常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楮氏,也是她以前的表嫂。 莲笙大方地任人看着,但她身份摆在这里,那些窥视的目光隐蔽又躲闪,倒是楮氏大方与她攀谈起来。 「久仰王妃,听大长公主提起过,赞不绝口,今日得见,王妃果然是万中挑一的妙人儿,便是我等女子见着,都忍不住动心,与您一比,简直自惭形秽。」 宫嬷嬷小声地旁边提醒楮氏的身份,莲笙装作第一次听见般点头,「原来是赵世子夫人,世子夫人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这时,鲁国公世子夫人身边的女子款身走上前,那女子头上梳着流霞分花髻,螓首蛾眉,精致的脸上红晕盛开,一身绛红的曳地长裙,裙边上绣着大朵朵的缠枝花,腰身紧紧束着,美目流盼带着丝丝羡慕地看着她。 「母亲,摄政王妃长得真好,在她面前,女儿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怕是个笑话呢。」 鲁国公世子夫人在旁边帮腔,带笑着打趣,「可不是,这下你可得退位让贤了。」 莲笙看向那女子,对方友善地对她一笑,上前见礼,「小女姜氏蕴雪,见过摄政王妃。」 「起身吧,姜小姐不必多礼,且在本妃看来,姜小姐之容貌,可谓人间绝色,这京都第一美人的称号当之无愧。」 「谢王妃谬赞,蕴雪有愧。」 莲笙笑笑,在她发饰上一扫眼,竟真是未出阁的打扮。 说话间,下人们将茶水撤下,换上各色的果盘,上面似还有水珠,俱是寻常难得一见的贡果,一位胡青比甲的老夫人高兴地拍手道,「还是世子夫人有本事,这些果子价值不菲,比洞子货还要难弄。」 v第四十五章 其余的夫人们也有附合地笑起来,唯杜氏有些犯难,这些果子闻所未闻,如何食用,万一现丑如何是好,求救似是看着莲笙,她又些好笑又心酸,对着杜氏身后的戴嬷嬷示意,对方点头。 杜氏还是小妇人心态,根本就不知身为伯夫人的她,不需要亲力亲为,果子也是下人们剥好,她直接享用便是。 安氏一句「众夫人慢用」后,站在夫人们身后的仆妇上前将果子剥上去核,见戴嬷嬷上前来,杜氏松一口气,惹得旁边的曹氏有些好笑,越发喜欢她的真性情。 莲笙在上座将底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夫人们渐渐放松下来,三两地谈笑着,有人说道许久不见理亲王妃了,便有人看向右相的儿媳沈夫人,她是理亲王妃的娘家嫂子,应是知道内情。 沈夫人道,「谢大家挂心,理亲王妃陈年旧疾又犯,前日子见着,又瘦一大圈,脸色瞧着不好,太医已开过药,已有所缓和。」 众人唏嘘,理亲王妃也是苦命人,成亲十载竟没得一儿半女,世人道她善妒,孰不知那理亲王府内的妾室可是不少,可这么多年愣是连半个蛋都没见过,听说近日里,那理亲王欲纳 一烟花女子。 这下,理亲王妃病情更重了。 「现在那些个妖言媚行的女子把好好的爷们都带坏了。」一个家中妾室众多的夫人愤愤地说道。 听到这句话,所有的夫人脸上都微妙起来,理亲王的那位,当初可是第一才女啊,且在场的多数人,当年对她也是赞誉有加。 厅中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莲笙耳听着这些闲语,心中猜到那烟花女子就是萧碧影,如今的万雁回,看着这些夫人不自在的样子,有些莫名想发笑,萧碧影当年的才女风头是何等的耀眼,这些夫人们想上门求取的不在少数。 以前,左右相本就不合,身为左相之女的萧碧影和右相之女的沈清瑶当然是处处攀比,根本就是尖锋相对。 若真让她入了理亲王府,夏明启的后院中有这两位,以后别想有安生日子过。 姜蕴雪笑着打破僵局,见莲笙静坐不语,含笑道,「王妃可是觉得有些闷,不如去园子里走走,如今正是金桂飘香时。」 「也好。」 莲笙想着,记得外祖家的南院确实有一片桂园,比往常的桂花要晚开两个多月,一到这个时候,便满院香气,即使坐这里,也能隐约闻到那沁人心脾的香味。 两人走在前面,众夫人们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莲笙看着有些记忆的假山怪石,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姜蕴雪似才看到她身后的宫嬷嬷般惊讶道,「刚蕴雪还以为是眼花,没想到真是姑姑,自前次一个别,已是五年后,姑姑一切安好否?」 宫嬷嬷见礼道,「劳县主记挂,奴婢一切都好。」 「姑姑可知,自公主去后,蕴雪一直想将姑姑接到府中奉养,无奈你先行离去,沓无踪影,让蕴雪好生挂怀。」 「多谢县主美意,奴婢如今得以侍奉王妃,三生有幸。」 「罢了,姑姑安好就行。」姜蕴雪轻叹口气,似欲言又止般看着莲笙,终是什么也没说。 莲笙淡笑开口道,「想不到县主与宫嬷嬷还是旧识,不过县主放心,王府自然会奉养嬷嬷终老。」 姜蕴雪脸色有些不自然,道,「那就拜托王妃了。」 「这是本妃的份内之事。」莲笙说着,见已到园门口,便端着脸,直走进去。 桂园中,密密麻麻的金桂们开满枝头,众夫人们也都玩笑开来,莲笙立于一株树下,仰起头 凑近,鼻间轻嗅芬香。 美人映花,更比花艳!「王妃真真是好颜色。」 姜蕴雪的赞叹道,「如若不是碍着王妃您身份太过尊贵,蕴雪真想认您做妹妹。」 莲笙看着她,不语。 她似不经意道,「看到王妃,倒是让蕴雪想起一个故人。」 说着自己笑起,「王妃莫见怪,蕴雪只是见着王妃,觉得太过亲切,才会失礼,真是该罚。」 「县主客气了,本妃只有妹妹,没有姐姐。」莲笙淡淡道。 姜蕴雪脸一僵,马上恢复如常,与她谈论起这金桂为何能在如此季节开放,后面的夫人们也凑上前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赞叹着。 莲笙眼一扫,见杜氏与曹夫人及楮氏在一块呆着,倒是没有冷落,几人说着话,杜氏也时刻关注着她,母女俩相视露出放心的笑。 待宴席散后,蕴雪县主执意要送莲笙出府,将上马车之际,她故做常态地问道,「听闻朱宜人病重,不知是何病,前几日见她身子还不错。」 「多谢县主惦记,宜人岁数大了,引发沉疴,风邪入体,太医也说要静养,她乃是王爷的乳母,摄政王府就是她的仰仗,我们夫妇二人定会让她安享晚年。」 「那是自然,王爷一直都是最孝顺的。」 v第四十六章 姜蕴雪含笑道,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说到王爷二字时,凭添几分柔情,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羞色。 「县主留步。」 莲笙说着,眼皮低垂,无人见着的眸光变冷,刚才表姐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意代表什么,以前的夏泽芝不会懂,可如今已经人事的洪莲笙却是一清二楚,前世她到底错过什么,整日自怜自艾地活着,连身边人的心思居然一个都没看透。 表姐身为一个世家小姐,不会不明白出阁女子称姐唤妹的含义,居然还想认她做妹妹,她不动声色地迎着姜蕴雪探究的眼神,由宫嬷嬷扶着坐进马车。 「伯夫人那么边如何?」 「王妃放心,一切妥当,并无出差错,曹夫人一直都跟着夫人,且还有戴嬷嬷从旁提点,伯府的马车随后便可跟上。」 「好。」 莲笙轻闭双眸,半靠在软座上,似轻呢道,「嬷嬷觉得姜县主为人如何?」 宫嬷嬷似顿一下,斟酌道,「先太后曾经夸赞过她敏而知礼,美而端庄,应是极好的,只县主心思太过玲珑,常人难以揣测。」 她将宫嬷嬷的话放在心里咀嚼三遍,细喃,「县主着实长着玲珑心肝。」 前世里,每当表姐来看自己,姑姑都会找借口让自己多休息,当时不以为意,表姐也善解人意,体恤自己身弱,匆匆见过便离宫,现在想来,姑姑是不是早就看透表姐的心思。 她叹口气,闭上眼,不再开口。 马车停到王府门口,宫嬷嬷先行下车,见王爷站在门口,乖觉退到一旁,男子上前,钻进车内,长臂一伸,便将熟睡的人儿抱下车来,接过宫嬷嬷递过来的斗篷,将人裹好横抱胸前。 风泽院里的下人们早就各司其职,将所有的事情都布置妥当,待主子们一进屋,便自觉地退下,霍风甫将人放塌上,她的眼睛就睁开了。 其实他一抱她时,她就醒了,可就是不想睁开眼,生平头一次,她产生浓浓的占有欲,她要让所有人看见,这个男人是她的,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不可以觊觎他,否则…… 看着男子的长指替她小心地除钗去簪,用温热的帕子擦拭脸面,她不经意地抬头,嘟起红艳的嘴唇,在他的手心一吻,惹得男人瞬间变了眼色,危险地看着她。 她一吐舌,汲鞋下地,桌案上,早已摆好热气腾腾的饭菜,其实女子赴宴,根本就不可能吃好,眼下她腹内正空,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 桌上的菜都是她爱吃的,醉糟鸡,蜜汁虾球,红爆鲥鱼,可前世里因着身体的原故,这些重味重口的菜一年到头难得吃个一两回,更多的都是一些寡油少盐的药膳。 偶尔姑姑给她开个小灶,她也不敢多吃几口,怕夜里腹内绞痛,到时候又要遭大罪,若说变成现在的样子,最好的事情,便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吃东西。 霍风见她两眼发亮,默不作声地将鱼腹上的肉夹到她的碗里,她也不客气,一筷子塞进嘴里,秀气地咀嚼起来,见她吃得香甜,他又将鱼盘往跟前放,细心地挑起刺来。 眼见整条鱼都自己的肚子,她终是不好意思起来,往日里学的规矩都忘记了,宫中女子,吃饭讲究三不过,一道最爱的菜,最多也只得三筷子,并且放进嘴里,左嚼三下右嚼三下,便要咽下。 她刚吃得有些忘形,竟一人吃掉一条鱼! 「想吃便吃,便是吃再多,你夫君也养得起。」 霍风见她窘迫的样子,伸手揉她的发。 她转头看他,嘴角高高扬起,怎么办?这男人如此纵着她,让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他眼中的宠溺如海水一样的漫开。 傻姑娘! 待用完膳,他一击掌,宫嬷嬷便引着紫丁白苜进来,几人收拾好桌案,将热水备好,便又悄身退下。 夫妇两轻偎在一起,满室温馨,淡淡的玉兰香自熏炉中散出,莲笙用手描绘他的脸,人人都说摄政王冷情冷心,谁人知这冰雪的底下竟是炽热的火焰。 这样的浓烈的他,只有她一人能得见,何其有幸! 霍风脸上涌起暖色,似想到什么般皱眉,将袖中的东西拿出,放在她的手上。 「你看下,是不是这块?」早前,莲笙拜托他去找这块东西,告他放置何处,是何模样。 她将那红呢锦匣打开,里面躺着一块玉玦,与杜氏交给她的那块一样,看起来应该是一整块被人分开。 将杜氏那块拿出,两块一并,就真真是一个圆圆的玉璧,玉璧的中间,雕刻着一只凶猛的苍鹰,双目怒瞪着,她转头看向身后的男子。 长指将玉璧接过,放在手中左右翻看,他的脸色凝重下来,鹰是前朝的圣物,此玉璧无论雕功材质无疑是前朝皇室所有! 莲笙见他面色微变,心中隐约能猜到,她身为夏月王朝的公主,如何能不知苍鹰是前朝殷氏皇族的像征,只是洪家一市井小民,如何能有这样的物件?且与母后的居然是一对。 她心中风驰电掣,不由想到自己诡异的重生,这洪家与她必是有某种密不可分的关系,不说她们两人容貌相似,便是那胎记也是一分无二,且又有这么一块玉玦,那么到底是有何关联呢? 霍风将物件收好,放置她手,「无防,前朝已消亡三百多年,此物你且收好,不用现于人前即可。」 「好。」 她将东西收好,替男子宽衣换服,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v第四十七章 黑暗中,男子漠然的眼睁开,底面一片冰凉,前朝虽已消亡多年,可仍有些不死心的妄想匡复殷氏,那萧远志便是其中一人。 殷氏不过存在短短几十年,随后便被夏氏所灭。 洪家? 究竟是什么人之后? 前次那上门的书生潘世庆在牢中,任凭打得奄奄一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是个蒙脸的婆子让他去引诱莲笙,许诺白银千俩。 那条狗命,暂且吊着! 他将怀中的人搂起,听得她软糯的呢喃,眼一凝,无论是谁,也不能伤她分毫! 第二日休沐,夫妻俩换成常服,犹记得她还是泽芝时,对街市特别向往,大兴巷依旧车水马龙,各色铺子也都挂上招揽客人的旗幡。 便有那专为妇人准备的铺子,莲笙转头对他笑笑,用手指指里面。 他马上会意,平声道,「嗯,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好。」 莲笙便带着宫嬷嬷进去,里面的小二都是女子,笑着上前将俩人往里间请,货柜上,摆着各色脂胭水粉,纱橱中,则是女子私用品,如香露,帕子,还有小衣及月事带。 她脸一红,真不知世上还有这样的铺子,好奇地挑捡起来。 「真巧啊,霍夫人。」 从另一边出来,正是长公主的儿媳楮氏,见到她,上前见礼。 莲笙心领神会,也回道,「赵夫人好。」 「霍夫人有什么喜欢的,尽管选,这间铺子是我的嫁妆。」楮氏笑吟吟地开口,拉着她便往最里间走,只见最里间的东西更为精致。 「那怎么好意思,让赵夫人破费。」 「你如果不收,那我才是真的不好意思。」 两人同时笑起来,莲笙以前就喜欢这位爽利的表嫂,想不到这位表嫂还是个会经营的,这么好的点子都能想得出,当下也不客气,挑出一个些自己想要的物品。 等莲笙走出铺子,宫嬷嬷的手里提着一大包,另还有一些等会让人送去王府。 拐角的马车旁,一男一女站立着,那站在自己夫君面前的不正是姜蕴雪,只见她穿着轻灵白纱束腰广袖长裙,裙摆上点缀着五彩斑斓的花朵,外披粉色斗篷,巧笑倩兮地看着他。 「真是赶巧了,蕴雪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王爷。」 「嗯。」 霍风扫一她的发髻,眸中冷色更盛,这是以前泽芝最爱的发式,此刻见眼前女子那刻意装出的样子,分明带着泽芝的影子,心中不喜,瞄见莲笙走出来,转身欲走。 姜蕴雪见他要走,急急开口,「王爷,蕴雪正得了一幅朝颜百美图,不知您可有兴趣一瞧。」说完期盼地看着他。 「县主如舍得割爱,本王会付你所花费的双倍。」 「王爷客气,如若王爷喜欢,蕴雪双手奉上。」 霍风冷声道,「姜县主若不愿意割爱,就当本王没说过,至于相赠的话,不用再说,莫要让人徒生误会。」 说完,也不顾她泫然欲泪的神情,长腿一迈,朝莲笙走来。 刚才两人和对话莲笙俱听入耳,这朝颜百美图一直是自己想要的,她生平最敬仰的人便是前朝的逍遥山人,最爱收集的便是山人的画作,没想到他都替她记着,心中只觉又酸又胀,百感相交。 姜蕴雪仿佛才见到她似的,「蕴雪见过王妃,昨日在府中忘记一事,今日正好又碰到王妃,倒是顺便了。」 说着她从含秋手中拿过一张帖子,轻笑道,「这是踏雪寻梅的诗会帖子,蕴雪在此诚邀王妃参加,不知王妃可否赏光。」 踏雪寻梅诗会是夏月王朝第一代长公主所创,由贵女们选出会长,会长必须本身才学兼备,且身份尊贵,每年代为主持诗会的一应事物,所有开支皆由京中梅字号的铺子倾力支持,姜蕴雪便是这一代的会长。 而梅字铺子则是第一代长公主所有,公主无所出,都是宫中代为打理。 每到初雪降时,便会广邀京中贵女参加,一起吟诗作对,弹琴作画,是女子中最推崇的雅事,往年里,世家女子们都争相抢帖子,若能在诗会中夺得魁首,那必会名声大震。 当年萧碧影就是在诗会中一首惊天下,才得到那天下第一才女的美名。 姜蕴雪含笑地看着她,眼底深处却带着淡淡的倨傲,世家女子天生的优越感在神色中流露无疑。 「县主放心,本妃定当按时赴约。」莲笙将帖子递给宫嬷嬷,也面露微笑地看着对方,心中却是无限酸楚,前世她究竟看走眼多少人! 转身扶着霍风的手,对方将她一托,她便稳当落入马车中,车帘放下,遮住姜蕴雪窥探的目光。 v第四十八章 宫嬷嬷早就识相地留在后头,莲笙心绪有些不平,一句话也不想说,也不理自己的夫君,下车后径直向前走,边走边加快脚步,快到风泽院时,不料被人凌空抱起,一跃就闪身进了卧室。 他一脚踢开房门,将怀中人锁在壁角, 「下次再有女子跟我搭话,我割了她的舌头,可好?嗯?」 好凶残! 可是她好喜欢怎么办? 看着怀中人因憋气而嫣红的脸,红艳艳的小嘴微微地嘟着,他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去,含住辗转吮着,引来一阵娇喘连连。 她被吸得喘不过气来,舌头都快麻了,小手使劲地推着他,良久,他才意犹未尽地松开,眼中浓烈的火焰跳窜。 「我并未生你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大手抚着那红肿的唇,爱怜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森气,「不许气自己,更不准为不相干的人费心。」 他不舍地用脸去蹭她,理那样无关紧要的人做甚,泽芝早亡的事,若真是如他所想,必不会饶那幕后之人。 眼神慢慢地转为森冷,心爱的人能死而复生,他感念上苍,不妄动杀心,可活着未必就比死了更舒坦,那些人,他会放一条生路,但生……不如死! 莲笙似是感觉到他释放出的冷气,紧紧地抱着他,他这才放缓,看着怀里的姑娘拧着秀气的眉,他轻抚上去,慢慢揉开,将人搂进怀中,轻抚其背。 「嗯,再也不会。」她呢喃着,那些人不值得她痛心,拥有这个男子,才是上天对自己最好的馈赠。 「风哥哥以前生过我的气吗?」 前世,她那般忽视他,至死都不曾注意到总是默默无言的他。 「从未,能够时常见到,已觉心满意足。」 他叹息,过往多少个深夜中,那种无望的感情总是在无人侵蚀他的心,本以为要等到那彼岸花开,两人才能在碧落相逢。 她从他怀中仰起小脸,「可我却想赎罪呢?」 「如何赎罪?」他轻蹭她的脸,眼中的眸色渐黑,缓缓开口,「那就给我生一堆孩子吧。」 一堆? 会不会太多? 他的眼中逐渐火热起来,抱着她倒在塌上,拉下红色的幔帐…… 天灰亮时,她还在熟睡中,男子起身后对着外面的宫嬷嬷一吩咐,等她起时,只见宫嬷嬷端着一碗浓汤站在塌边。 「何物?」她瞄一眼,闻到一股夹杂着血参的气味。 宫嬷嬷将她扶起,腰上垫个枕头,估摸着汤药温度刚好,递到她的手中,口中回道,「气血双补汤,王爷吩咐的。」 莲笙一愣,接过碗一口饮尽,用素帛擦拭嘴角,抬脚下地,紫丁早已候在一旁,侍候她梳洗穿衣,对于这几个大丫头,她很满意。 紫丁沉稳,白苜细心,绿芨机敏,红茹憨直,都是有眼色又不多言的,除了做自己份内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多余的话,看来风哥哥是用心挑选的。 「王妃底子好,这气血汤中并无过杂的药材。」 她的嘴角缓缓扬起笑容,洪氏夫妇确实从未委曲过她,无论多么艰苦,吃穿上都紧着她来, 既然她已是洪莲笙,那这儿女债便由她来偿还。 「养修院那边如何?」 白苜已将膳食摆好,莲笙起身往桌几走去,一边询问身边的宫嬷嬷。 「宜人身边的婆子,因冲撞王爷,已被发卖,宜人这两日病情有些反复,一直卧塌静养。」 「好,吩咐下去,养修院的下人们要好好的管制,万不可出现奴大欺主之事,宜人养病重要,闲杂人等不要去打扰她。」 「是。」 宫嬷嬷一边应着,一边替她布菜。 等巳时杜氏上门时,莲笙着实惊喜万分,算起来从回门后,已有多日不见了,一问,才知是霍风派人去接的,她心下更是慰贴,有这么个时刻为自己的想的人,此生还有何憾! 瞧见杜氏身后跟着一个妇人,穿着朴素得体,她心下疑惑。 那妇人却上前见礼,「民妇王氏见过王妃。」 这时杜氏也跟前见礼,并开口道,「禀王妃,王氏是杜家新过门的媳妇。」 莲笙赶紧将自己娘扶起,一边道,「娘不必行礼,折煞女儿了,舅母也快快请起,一家子骨肉,可不兴这套。」 v第四十九章 杜氏赶紧摇手,「王妃,礼法不可废。」 说着眼神细细地打量着她,见她脸色红润,神精舒展,终是放下心来,大丫头嫁入王爷,她们家不知高攀多少,生怕女儿受委曲。 「那是别人家,在王府,你女儿就是礼法,我说不用拜就不用拜。」莲笙故意多站一会儿,让她看个够,然后佯装生气地看了眼杜氏,只把杜氏看得心花怒放,自己的女儿就是给自己长脸。 「行,听王妃的。」杜氏在下位坐下来。 下人们都过来行礼,口里称着「伯夫人」「舅夫人」。 那王氏一直都低眉顺目的,站在杜氏的后面,杜氏一指旁边的凳子,「你也坐吧,知道你是个知礼的。」 莲笙观察着,见王氏五官清丽,神色从容,握在身侧的双手虽然有些粗糙,但指甲干净,虽低头,腰背却是挺得直直的,心下有些诧异,这样的女子确实比郭氏不知强出多少倍。 「舅母也坐吧。」 王氏这才侧坐在春凳上,看得莲笙心下更是明了,这王氏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乡村妇人,至少是受过礼仪教化的,不知这样的人怎么会看中杜大舅。 「谢王妃,」王氏细声细气地说着,「民妇第一次见王妃,真是惊了一跳,那观音大士跟前的仙女怕是也比不上王妃。」 只要是有人夸自己的女儿,杜氏都很高兴,她笑起来,「那是,咱们王妃幸好是随她祖母,若是随我和伯爷,怕是不能见人。」 莲笙接口道,「母亲可不能这样讲,万一常乐听见可不会高兴。」 说得几人都笑起来。 「说起祖母,母亲见过吗?」莲笙见紫丁将点心茶水备上,似随口一问。 「哎,没呢,你爹还不到两岁你祖母便去世了。」 「那母亲是听谁说我与祖母相似的。」 「听你爹说的,你爹听你祖父说的,说起来,咱们后端门里见过你祖母的人不多,听人说你祖母似是出生大户人家,可讲究派头,整日里围个面纱。」杜氏笑着说,这点大丫头倒是随她祖母,长得这样不围个面纱可如何得了。 「母亲这一说,我越发怀念祖母。」莲笙似怅然叹口气,「也不知祖母究竟是何样的人?」 「王妃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来,有个人幸许知道。」杜氏苦想下,开口道,「咱家一直与宋家交好,那宋家的婆婆还在世,她肯定见过你祖母,什么时候让她和你说说,你祖母的为人。」 「那好。」莲笙暗自记下,宋婆婆是宋师傅的母亲,按他们两家的交情,这宋婆婆肯定见过祖母。 见问出想要的答案,莲笙也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伯府来。 洪氏脸上的神色带着淡淡的羞涩,「还不是你爹,刚住到府里,那手一天到晚痒得慌,天天在府里瞎转悠,园子里的花圃他舍不得动,就在后院的路两边洒了菘菜种子,眼看着都出苗了。」 莲笙笑起来,这倒是她爹的性子,劳作一辈子,哪里闲得下来。 「这还不算,老怀念他的那个破手艺,也就是王爷依着他,将咱家院子里的那口石磨搬到伯府了,现下可好,你爹算是有事做,也不无聊了。」 说到这,洪氏自己笑得更大声,「咱们府里,上下一府人,见天的桌上都有一碟豆腐,这还不算,便是隔壁曹侍郎府里,最近也是天天吃上了豆腐,曹夫人还夸你爹做的豆腐就是比别人做的味道正。」 这下莫说是莲笙,便是随侍的下人们,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莲笙笑着对杜氏说,爱磨豆腐是好事,又能消磨时间,又不会惹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再说老爹性子憨直,那豆腐从不作假,豆子总是捡得干干净净的,做出来的豆腐确实要比别人的味好,曹夫人倒是没有说错。 杜氏也是好气又好笑,接口道,「好什么啊,现下附近的人都打趣说你爹是豆腐伯爷,往日里只听过什么豆腐娘子啊,这豆腐伯爷,你爹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豆腐伯爷? 众人一起笑起来,莲笙觉得这称呼没什么不好,总比什么宠妾爱喝花酒的名声强。 「你爹啊,听说我今天要王府,天没亮就起来磨豆腐了,说是你许久没有吃他做的豆腐,怕是念叨,让我带了一盒子来。」 莲笙微一愣,然后便是满心的欢喜,「好,那今日咱们午时也加一道豆腐。」 「是,奴婢这就下去安排。」 宫嬷嬷笑着下去安排不提。 莲笙又接着问起府中其它的况,许多未见常乐,转口又提到常乐。 提到常乐,杜氏的话就多了,「二丫头最近和那赵郡主交好,两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你是没看到,她现在是皮也变细了,肤也变白了,保管你下次见都认不出来。」 「伯夫人说得没错,二小姐现在确实变美不少,隐约和王妃有些相似,等以后长开了,风姿定然不会错。」王氏带笑插话道,「这以后咱们伯府的门槛都要被媒人踩破。」 一番话说得杜氏笑起来,跟着附合。 莲笙也含笑道,她也有些想这个妹妹了,「那敢情好,让常乐有空来王府玩,我很是挂念她。」 v第五十章 又对着宫嬷嬷道,「等下去库房里挑些姑娘家鲜亮的料子,送到伯府去。」 杜氏连连阻止,「王妃不用再送料子,上回送的料子还剩几匹,我与二丫头都已做过新衣。」 「女孩子家的衣服不嫌多,多备几套总能用得上。」 宫嬷嬷转身对白苜交待下去,等杜氏和王氏离府时,后面跟着满满一大车的礼品,那王氏也得不少东西,越发肯定自己嫁给杜大舅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那郭氏母女,再也不会有回来的一天,那杜老太如今瘫在炕上,也不会再作妖。 王氏心中明白,若不是怕王妃至少要守孝一年,耽误婚期,怕是那杜老太也活不到现在,不过眼下也好,不能动,不能说,活着也就那样了。 出王府时,正碰到霍老三,王氏慢于杜氏一步,与他对视一眼,便错开行礼。 「好,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忘记主子的话。」霍老三往日粗旷的脸上,露出少有的肃穆,带着淡淡的怜悯。 王氏将头低下,「是,奴婢这条命是王爷给的,必不会给王爷添麻烦,杜家,请王爷放心,以后必会唯王妃之命是从。」 霍老三看她一下,「你是个聪明的,以后忘却前尘,好好过日子吧。」 「谢谢。」王氏将腰弯得更低,退后几步,跟上杜氏。 霍老三复杂地盯着她的背影,等马车走远才收回目光。 见着霍风,恭手见礼后,大咧咧地往前一站,粗声粗气地说道,「王爷,南边有信,那萧长桓逃走了。」 桌案后,男子平漠的脸抬起,眉色淡然,看他一眼后,长指轻敲桌面。 萧长桓? 萧远志的长子,萧家出事后,男子流放南边,女子充入教坊,他倒是好本事,居然能逃出去,只不过,如果他老实呆在南边,说不定还能活到终老,这一逃…… 简直是自寻死路! 「盯紧理亲王府。」 「是。」 霍老三想了下,又道,「王爷,那潘世庆吊着一条狗命,还呆在牢里,是否……」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用,将人提出来,找个地方安置,说不定日后能派上用场。」霍风冷声道,因心中隐隐有些猜测,若果真如他所想,这潘世庆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处。 「是,末将这就去办。」 那边正靠在塌上的莲笙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终于想起王氏是谁了,当年这个王氏她是见过一面的。 只不过王氏实在是太过无存在感,所以她才一时没有想起,再说也根本就想不到堂堂的左相儿媳会嫁给杜大那么一个目不识丁的乡野村夫。 这王氏,正是萧家的长媳,听说是两家自幼订下的婚约,后来王氏败落,王氏失了依靠,嫁入萧家后,很是抬不起头,再加上王氏长相普通,在萧府中生存艰难。 人人都知道萧家大公子心中有爱幕的女子,府中也有美貌的妾室,那些妾室个个都比她不知美上多上倍,萧家大公子几乎不怎么进她的房。 所以王氏几乎是被孤立着的,很有少有参加世家宴会的机会,便是萧碧影那时提起这个嫂子,也多是轻蔑,嫌她小家子气,上不了台面,那一次还是她的生辰宴上扫过一眼,王氏被人挤得远远的,瞧着面容模糊。 没想到,萧家出事后,她居然能全身而退,也不知是何缘份,嫁给杜大舅,莲笙心中暗自忖着,连霍风走进卧房都不得知。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看到他,她突然明白了,世上不可能有太多的巧合,怕是…… 「想今日见着的王氏。」 「萧家出事时,她已与萧长桓合离,故未受牵连。」霍风解下大氅,她顺手一接,挂在木架上。 莲笙一笑,他这一说,她就明白,王氏必定是他安排嫁到杜家的,这样也好,有王氏这样知礼的女人看着杜家,这杜家再也不会给爹娘添堵,看在王氏识趣的份上,她也不介意拂照下。 见他将朝服换下,又换上另一套外衣,她心中有些微诧,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她疑惑道,看着外面的天色已暗,「还要出去吗?」 「嗯,你也一起。」 说着亲自替她选衣,穿戴好,拥着她出门。 董方早已套好马车在外面等着,夫妇俩人坐上去,莲笙歪着头看着他,「风哥哥,我们要去哪儿?」 「等会你就知道了。」 等马车拐过一几道巷口,来到朝阳街时,停在一户大院子门口。 宋师傅一家早就在门口候着了,莲笙心下诧异,不是因为宋家搬了家,而是她们今日才讨论过宋家有人认识她祖母,他就安排好了,这动作也委实太快了些。 v第五十一章 转念心中又喜又嗔,自己这是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中,这感觉…… 「王爷,里面请。」 宋师傅一家要跪拜,霍风挥手制止,「出门在外,不必太过多礼。」 说着将她斗篷系好,扶进院子,院子有四进,收拾得很整齐,宋婶子连忙道,「这多亏王爷栽培,让我们家那口子进了工部下面的玉器作坊当坊头。」 原来宋师傅现在工部的底下当着差,那宋家的小哥也在里面做活,这下不说是宋家的地位提高,便是收入也是原来的几倍,于是家人商量着搬到这朝阳街。 洪家的老宅子,早就被王爷派人接手,根本就不用他们操心。 进屋后,一家人都对着他们夫妇二人行跪礼。 莲笙将宋婶子扶起,「起来说话吧,说起来我们一家当初也受你们照顾良多,不必多礼。」 这时候她注意到宋婶子身边的那个老婆婆,正盯着她瞧,心中想着,这应该就是宋婆婆了。 「咦,这仙女怎么来咱家了。」宋婆婆说着「卟咚」一声,将拐杖丢了,又匍匐跪下,双手趴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请仙女莫怪罪,老婆子失礼。」 「宋婆婆,我不是什么仙子,我是洪大家的大姑娘。」莲笙和宋婶子将她扶起,她这才拉着莲笙的手左瞧右瞧。 霍风淡眼看一眼宋师傅,宋氏俩口子便识趣地离开,将门带上。 莲笙扶宋婆婆坐在炕上,对方紧紧地盯着她,口中喃喃道,「身段像,神态也像。」 「宋婆婆觉得我像谁啊?」 「你祖母啊,」宋婆婆的眼神中出现一种怀念的情绪,又叹惜道,「可惜……想来她应该也就是长得你这般模样。」 此话何意? 「宋婆婆未见过我祖母吗?」 「见过一次呢,可惜你祖母是个命苦的,也不知是哪个天杀的干的,那脸哦,全毁了……都是疤啊。」宋婆婆心痛地说着,老脸上的褶皱全都挤到一起,那疤明显是用火烧的,整个脸都变了形,连鼻子都看不见。 洪大他娘因身子不好,整日里不出门,根本就不与人打交道,那时大家还打趣说洪大他爹学那富人作派,金屋藏娇。 便是听见这样的取笑,洪大他爹也只是笑笑,并不接话,众人就越发猜测他那媳妇必定是美如天仙,所以才要这样死死藏着。 这洪家大丫头,她只有在小时候见过,长大后,杜氏拘得紧,她也年纪大了,出不了门,便再也没见过。 想来,这孙女也是随祖母了,这长相,说是天上的仙女都不为过! 又想到洪大他娘那张脸,若是长成这样,却不知是招了谁的眼,生生毁得半点全无,不敢见生人,就连生子时产婆都没请,还是洪大他爹请她接的生,也就是那时,洪大他娘在产子过程中,不经意掉落面纱,才被她瞧见。 当时,那状若厉鬼的样子将她吓一大道,洪大他娘赶紧将面纱蒙上,还细细柔柔地对她说对不起。 那声音可真好听,多好的一个女子啊! 宋婆婆的话让莲笙愣立当场。 全是疤? 她的祖母竟是被人毁了容貌的吗? 怪不得别人说她祖母大户小姐作派,出门带个面纱,原来竟是因为容颜尽毁。 莲笙的心不知为何,不住地抽痛着,被人毁过容的大家小姐,她的祖母究竟是谁? 霍风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这才缓过来,「宋婆婆,我很是想念祖母,您能多跟我说说祖母的事吗?」 「没啥好说的,太命苦了,听说家里遭难,幸好是遇见你祖父,是你祖父外出贩货时带回来的,身子很是不好,不到一年,你爹出生后没多久就去世了,身体都掏空了,要不是撑着生下你爹,怕是早就……死时眼瞪得大大的,不瞑目啊。」 「我爹……」 莲笙心中疑道,这样说起来,祖母那般光景,身子又弱,且来到洪家不到一年便产子,那老爹应该不是祖父的孩子。 「莫问了,都是孽啊!」宋婆婆不再开口了,洪家的秘辛不能由她口中说出。 当年外人都道洪大他爹与娘在外面结识,有了孩子才领回家,其实只有她知道,两人根本就不同房,那洪大他娘身子弱得都起不了塌。 霍风拥着她,对宋婆婆道,「打扰老人家了。」 宋婆子却挣扎着要下炕,方才想起洪家的大姑娘不就是嫁给当朝的摄政王爷,而王爷正是她宋家的恩人,「是老婆子多言,望王爷和王妃莫要见怪。」 「多谢婆婆相告。」 两夫妻辞别宋家,莲笙偎在他的怀中,马车平稳地驶在路上,她心中细细地想着宋婆婆的话,怪不得街坊中没有人见过祖母的相貌,怕是身体不好,很少现于人前,便是偶尔一见,也是罩着面纱。 v第五十二章 祖母与前朝是何关系,又与她母后有何关系? 「不要多思,我自会派人细查。」 见她沉默不语,男子将她脸扳正,搂在怀中,轻抚她的发。 「好,风哥哥,你一定要帮我查个水落石出。」 她坚定地看着他,带着一丝恳求。 回答她的是男子惩罚的深吻,他们之间,何需用求,便是她不言,前路再多的阻碍,他也会一一替她披剑斩魔! 她呜咽出声,「风哥哥,我错了。」 「换一个叫法。」 「……」什么?她微张着唇,大眼有些迷糊地看着他。 「叫……嗯?」他贴着她的唇角,又将那花瓣般的唇含进去,辗转反侧,良久才放开她。 叫什么? 她只觉得有些晕乎乎的,看着他有些不自在别扭的眼神,终是明了,心有所至,凑到他耳边,细语轻喃。 「夫君。」 他满意地笑了,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如冰雪消融,眼神中漆黑一片,深如漩涡,将她搂得更紧,双臂收拢,轻啄发间。 「再叫。」 「夫君,夫君,夫君……」 她勾着他的脖子,深情地唤着。 真好! 这人,是她的夫君! 霍风紧紧地搂着她,马车外是热闹的街市,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小贩的叫卖声,酒楼跑堂的招呼声,全都如消声般隐去,世间仿若只剩下他们二人,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咕咕」 莲笙有些尴尬起来,才记得晚膳时用得太少,男子闷笑声震得胸腔如鼓鸣,她握起拳,轻捶他结实的胸膛,将头埋进去。 霍风长指一敲车壁,外面董方拉住马车的缰绳。 「爷,可有事」 「前面鼎盛楼停下。」 「是。」 等莲笙下马时才发现,这鼎盛楼正在长亭湖边上,飞翘的檐角如羽翼般高高扬起,蓝底黑金字的牌匾挂于正中,她一看,轻笑出声,看字迹就知这是王爷的产业,当然现在全都是她的私产。 大堂中的生意很是兴旺,霍风将她的脸挡住,护着走上二楼,柜台上的掌柜对跑堂的小二使眼色,自己则默默地跟在后面。 将两人安排二楼最中间的雅间后,掌柜这才给他们行礼,霍风看下怀中的她一眼,便开口报出几个菜名,她心中欢喜,有鱼有虾,都是她爱吃的。 那掌柜的目不斜视,连一丝偷看她的意思都没有,听霍风吩咐完,便悄无声地下去备好酒菜,等酒菜端上然后退下,整个过程连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可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样的下人。 霍风这才将她外面的斗篷取下,她双眼含情地看着男子的一举一动,看着他冷如峭壁的脸,再看他手下的轻柔,这是一个多么表里不一的男人。 这个男人将所有的不同都用在她的身上! 两人靠坐在窗边,这个位置,可将整个长亭湖景收于眼中,夜色中的长亭湖越来的朦胧,白日里的景致在夜色中若隐若现,怪不得人说十里长亭处处景。 她眼中荡出喜悦,前世这些京中趣谈只能在旁人闲谈中听到,想着自己以前最爱做的事情便是偷偷跑到宫门口去看外面的车马人群,那时做梦都没有想过,她还可以如今日般惬意地生活。 「京效有处庄子,下有地热,每到大雪封山之时,便会鲜花盛开。」 霍风见她如此喜悦,轻声说道,并将挑好刺的鱼及剥了壳的虾放置她的面前,她抿唇一笑,想到前世里的那株小玉兰,便执起银筷进食起来。 「那我们到时去赏花。」 「好。」 「以后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他摸着她的青丝,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听闻此言,她笑得好看的眼睛眯成月牙形,重重地点头,他说的话,她都信! v第五十三章 外面,隐有琴声飘进来,丝丝入耳,长亭湖中,远处那头可见大小不一的画舫,近处则清幽如水,她一边细嚼着,一边偷瞄身边的男子。 他的背直直的,往日里古井无波的脸放松下来,眼低垂,长直的睫毛盖下来,修长的手指掀开那虾子的皮,只一扯,便能剥出整只虾仁。 她疑惑起来,这般熟练,怕是常做? 似是感受她的目光,他的睫毛闪了下,终是一言不发,多前年,得知她爱吃虾子,他便有心学如何剥虾子,那段时间,霍老三顿顿吃虾,只把他吃得要吐,才算是收场。 后来学挑鱼刺,倒霉的董方刚开始还战战兢兢,要知道那些鱼肉可是王爷亲自挑的,感动得他每次都吃得光光的,后来吃得多了,是见到鱼就跑,现在还是,什么都吃,独不食鱼。 别说是剥虾子,挑鱼刺,便是如何烹饪,他都亲自找御厨学过,她不知道的是,以前在宫中,她有时嘴淡想开小灶,那些饭食起初确实是由宫姑姑备的,但是后来,都是他一手做的。 她的口味,他一清二楚! 莲笙盯着他的长指,见一碟虾子剥好,男子放到她的面前,她脸上泛起红霞,刚才似乎她看他看得呆掉了。 掩饰般地进食起来,心中却如暖阳初照,四肢百胲无一不舒坦,蜜糖般的甜意在胸中流动,她的身边,男子寡淡的长相依旧无起伏,可如泉水般的目光却一直包围着她! 一时间,室内只听见她细不可微的咀嚼声。 突然,外面有轻叩门的声音,打破这一室温情,他的眉蹙起来,酒楼的管事都知只要他来,若非他召唤,无急事不可打扰。 「王爷,王妃,蕴雪冒昧打扰。」 外面响起姜县主婉转的声音,如莺啼般悦耳。 莲笙嘴角一勾,心中复杂难言,姜蕴雪…… 霍风手上继续剥着虾,脸色冷若冰霜,对那娇柔的女声充耳不闻。 「进来吧。」 莲笙开口道,话声一落,那门就推开,盛装美妆的姜蕴雪便走了进来,她今日一身赤色石榴裙,上面是云色小袄,脸上的淡妆恰到好处,笑吟吟地对着他们行礼,不可否认,她这京中第一美人的称号确实是当之无愧的。 「望王爷和王妃莫要怪罪,蕴雪实在是鲁莽,只因今日与人商讨诗会事宜,故约在酒楼。」她微低着头,脸带着笑意,又道,「不欲占用王爷王妃太长的时间,只因上次与王爷提过那百美朝颜图。」 「赠予王爷着实不妥,不如蕴雪就赠予王妃吧。」 姜蕴雪说着,从含秋手中接过一个长锦盒,双手递到莲笙面前。 「多谢县主割爱,」莲笙将画接过,轻笑一声,「然而我夫妇二人却不想占县主半点便宜,这画资,必会送到国公府。」 姜蕴雪脸色未变,依旧笑道,「就依王妃所言。」 莲笙直视她,似轻叹一声,「县主为人真是执着,其实一幅画而已,何必非得赠予我们夫妇,且县主太过有心,这画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份心常人真是难以比肩。」 「这是蕴雪的不是了,偏认死理,既然说过要将画赠送出去,就不会再留在手中,想着不敢上门打扰,便带在身边,若如上次那般偶遇王妃,也可当面交付。」姜蕴雪也迎视她的目光,不躲不避,语气轻缓。 「好,县主的心意我夫妇心领,执着未必是坏事,可若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就不是聪明人所为,县主说对吗?」 「王妃此言蕴雪不敢苟同,不为如何能知不可为之。」 两个女人都含笑地看着对方。 静默中,男子冰冷如霜的声音响起,「一条路走到黑,到头来只会发现前面是死路,县主好自思量。」 姜蕴雪脸色微变,似摇摇欲坠,低声道,「是蕴雪失言,不打扰二位,蕴雪告退。」 她又似想起什么般说道,「诗会那日,还会王妃一定出席,刚才蕴雪还与其它几位小姐商量,今年的诗会定要与众不同,不在室内,设在室外,既能赏景,也不受冷。」 「且红梅此物,开在冰天雪地中,若非坚持,哪来如此清雅的冷香,如何能在万物萧条时独占鳌头。」 莲笙微微一笑,她这是把自己比成红梅,当真是好心思! 门闭上前,姜蕴雪再看一眼冷气凌凌的男子,视线转到桌上的盒子上,对着莲笙一笑,那笑中带着三分轻视,三分自傲,眼中的深意大抵是这百美朝颜图送给你,你能看欣赏吗?最后还不是落在王爷的手中。 且论美貌,她不输于任何人,才学,更是人人夸赞,这今后是东山起还是西山升,还未可知,她深看那市井出身的王妃一眼,将门合上。 莲笙一直对她报以微笑,目光不躲不闪。 「姜县主,冰雪中盛开的不止是梅花,还有雪莲花,与雪莲一比,红梅俗不可耐。」 一直不发言的霍风突然开口,听得莲笙会心一笑,那姜蕴雪的脸变得煞白,有些摇晃,这男子怎么可以…… 她已经抛却女子的矜持,为何?都是她的错,以前她总想着,等时日久了,他总会忘记夏泽芝,发现痴恋苦等的自己。 万没想到,却被其它女人勾走,想着那坐在他身边笑语嫣然的女子,心中越发恨,不过是个徒有外表,长得几分似泽芝的破落户,也配拥有那样出类拔萃的男子。 等她的人一走,莲笙看着一直冷着脸的男子,嘴角上扬,夫君万般好,也难怪他人惦记,可这男人是自己的,谁也抢不走,若有人真敢来战,那么定当奉陪到底! v第五十四章 他定定地看着心爱的人,不语,终是叹口气,将人搂着,看着重新合上的门,刀削般的唇紧闭,无人见着的眼底,森意漫延开来! 莲笙白玉般的手指将那锦盒转动几下,随意揭开锦盒,一股沁兰的花香扑面而来,锦盒内躺着一卷画轴。 轻轻打开,稍有些泛黄的画卷便映入眼帘,逍遥山人独特的印章端正地显于下方。 画中,高高的宫宇阁楼上,站着一位盛装丽人,双手叠在一起置于前方,迤逦的明黄金丝长裙,螺纹髻上簪满宝石晶花,额前一枝玉凤华胜,眼神微抬,睨着下方,眸中一片淡然。 她的目光中,流露出那藐视天下苍生的霸气,平静地俯视着下面的人群! 下面是花团锦簇的园子,正中间的空地上,一群花红柳绿的贵族少女们略弯着腰,恭敬地对着上方行礼。 细细地看着,那宫装丽人的眼神似是有些不耐,心中赞道,果然不愧是逍遥山人所画,这传神之处,如活人立于眼前,放眼古今,无人能及。 宫中也有收藏逍遥山人的画,不过是一幅山水画,只那画工,高山仿若眼前,水似轻轻流动,可惜,只那一幅,听说山人传世的画作并不多,前世,因为身体的缘故,她最爱的事情便是作画。 目光触及那丽人的腰间,她脸色微一变,只见那腰间挂着一个玉佩,缀着明黄的络子流苏,上面的雕花图案与她手中的那块两半的玉玦一模一样! 这…… 莲笙微皱下眉,心中已有猜想,转头看向一直望着她的男子。 男子大手将她揽过去,无波无澜的声音响起,「史书有载,前朝殷皇早年草莽出身,一路征伐撕杀,其皇后一路追随,且颇有才干,几次救殷皇于凶险之中。」 「后开国建朝,皇后独宠后宫,可惜只得一女,朝中大臣不满,连连奏请殷皇纳妃,至使帝后不合,等有宫女产下皇子,册为贵妃,殷皇后慢慢消声于后宫。」 「男子皆薄幸,功成便弃妻。」莲笙有感而发。 话才一落,便被霍风搂得喘不过气,红唇也被堵上,只能呜咽出声。 「此话不可再讲。」 他的眼神危险得如要吃人,黑眸中如暴风般暗沉。 见她露出乖巧的笑容,他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接着道,「等皇女皇子长大,大臣们开始劝殷皇立太子,殷皇后现于人前,要求立皇太女,并力排众议让自己的女儿当上皇太女,若是所料不差,画中人便是那位皇太女。」 莲笙点点头,这段秘史她也读过,后来不知为何,殷皇一直想改立储,立儿子楚王为太子,皇太女一气之下,请愿西征,后下落不明,野史还有人说,殷皇后得知爱女失踪,曾指着殷皇的鼻子说,不出五年,殷朝必亡! 后来果真如她所言,殷皇宠信贵妃,越发糊涂,皇后幽居深宫,不再见人,直至殷朝灭亡,夏月王朝的将士们冲进皇宫,只见双双身死的殷皇与贵妃,其余人等皆不知所踪。 「萧远志便是那皇子楚王一脉,当日殷朝宫破,楚王早已离宫。」 霍风的眼色晦暗,萧远志此人确实有才干,要不然也不会坐上左相一职,只他那长子却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就萧长桓那蠢货,还想光复殷朝,简直是蜉蚁之力,自取灭亡! 莲笙轻轻地开口,「那我母后与洪家祖母,怕就是那公主的后人。」 转念又想到,若母后真是前朝后人,那皇兄与她及侄儿皆为前朝后人,如今侄儿是当今天子,是否也算是那殷朝换了个方式存在? 想着又摇下头,世间轮回因果,缘之一事,皆是天机,纠缠中自有他的道理。 霍风看着怀中的姑娘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按住她的小脑袋,在她眉间一吻,眼中宠爱如故,薄唇轻抿,不再言语。 前朝后人又如何,他霍风的妻子,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谁敢置疑! 且那殷朝不过区区几十年,无民心,无遗老,如何起复,也就那天真的人,才会相信这样的王朝还能光复。 他的眼中冷光闪现。 萧家,不过是他人手上之刃! 自那天过后,霍风又开始忙起来,莲笙觉得嫁人以来,世家主母该操心的,她是半点心都没有操上,凡事都有人帮安排得妥妥当当,宫嬷嬷为人自是不用提,便是柳嬷嬷做事,也颇合她的心意。 想着风哥哥说的,她可以万事不用管,只要将他侍候好就行,她的脸如火烧云般,心里直唾,原来他的侍候指的是晚上那种事,好羞人! 此刻她坐在长亭中,脸上红霞如霓,微堕的发髻只堪堪地插着一支莲花玉簪,越发显得庸懒,斜靠在软垫上,悠然自得地喂食湖中的锦鲤,看着湖中抢食的鱼儿,玩心大起,纤纤玉手故意将那食儿丢远,宫嬷嬷看着她如此天真的一片,哑然失笑,眼中怅然若失。 湖边的水榭长廊上,一身比夹的柳嬷嬷疾步走来。 见着她,恭敬地弯腰行礼,「王妃,常国公府世子夫人来访。」 「哦,」莲笙将手中的饵食往湖中一丢,坐直身子,正色道,「快请。」 不一会儿,一身紫貂毛斗篷的楮氏便在柳嬷嬷的引路下,走进亭子,楮氏脸上带着笑意,也不与她客气,径直坐在她的对面。 「还是王妃会享受,看看这湖水,亭子,多雅致。」 楮氏一边赞着,一边打量湖中的莲蓬,赞叹不已,「王府中的这池莲子,不知让多少人羡慕,如此万物萧条之际,还能见着这样的绿意,真真是美哉。」 莲笙一笑,亲自为她斟上茶水,「赵夫人若是喜欢,可以常来玩耍,今日里也可以采些莲蓬带回去。」 v第五十五章 「这可是你说的哦,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家中的两个小子天天吵着吃莲蓬。」 楮氏说着自己笑起来,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见着这摄政王妃便觉得投缘,虽是她是碍于身份存心相交,可若能合乎心意,当然再好不过。 「那可要多送两筐了,就当是给两个世侄的。」莲笙也笑起来,身后的宫嬷嬷赶紧下去安排人采莲,不一会儿,就见湖中泛起几片轻舟,颇有几分诗意。 听着楮氏都已育有两子,莲笙有些感慨起来,五年前,楮氏才刚生完长子,可惜自己一直无缘得见,没想到现在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 湖中的水气氲升,采莲的小船游荡在其中,隐约能听见甜美的歌声,细耳听去,正是采莲曲,亭子里熏着暖炉,外面围着一层轻纱,风一吹起,轻纱飘起,如入仙境。 楮氏惊叹着,收回目光,看着莲笙,见她裹着红裘大斗篷,越发衬得小脸莹白如玉,那气色粉得如三月的桃花,怪不得如今京中很多人都在私底下打趣,说摄政王以前不是不近女色,是看不上凡间的女子,如今被天上的仙女勾了魂。 看这模样,美目盼兮,可不真真是个仙子! 莲笙见她眼神越来越不对,不自觉地伸手摸下脸,含笑问道,「赵夫人为何如此盯着我。」 「琼花迷得人自醉,王妃莫怪,实在是王妃的仙姿世人难以抵挡。」 楮氏俏皮地回道,不期然是看着莲笙脸上的霞色更胜,她才开怀大笑。 莲笙假装生气道,「赵夫人怪会打趣,怕不是专程上门来打趣我的吧。」 「那倒不是,我是为那踏雪寻梅诗会而来,前几日,我也收到了那姜县主的帖子。」楮氏这才正色起来,将今日的来意一说。 莲笙一听,淡淡一笑,「诗会?那姜县主也给我下了帖子。」 「正是,我正为此事,姜县主请我做上宾,我这才知此届诗会,她邀请你我二人作为诗词的评定人,所以我才上门来请教王妃。」 「哦,原来如此。」莲笙心中讥讽,垂下眼帘,送帖子时,姜蕴雪可没有告诉自己是要去做评定人,她还一直以为是去赏花的。 楮氏听见她的低语,心下有些明了,不再言语,女子之间的勾心斗角不过就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往往这些小事,到关键时候,便如无形的杀人利刃。 「王妃可能不知这个诗会的规矩,评定人有时是不讨好的,总会落下埋怨,我是个脸皮厚的,到时候这坏人就让我来做吧。」 莲笙对着她笑笑,「赵夫人有心,既然姜县主邀请了我,那我怎么也会给她个面子。」 说完和对方两人相视一笑,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楮氏心中击掌,这摄政王妃不简单,姜县主的那个心思,旁人可能不知,但是她可是窥得一二,看来,这王妃是个通透的,只不过一句话,便能想到其中的关窍,见来意表明,便拉着其它的事情闲扯着。 两人不由得说到常乐和赵郡主的身上。 楮氏抿口茶水,啧啧道,「王妃,你不知道,若不是长公主拦着,我这小姑子都能住到伯府不回来,两人简直好成一人,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也是你们郡主不嫌弃,对我们常乐抬爱。」 「那倒不是,洪二小姐为人率真,待人真诚,就连长公主都对她赞不绝口。」 楮氏连连摇手,常乐为人率真,是真讨人喜,大长公主自小在宫中长大,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后院阴私,最是稀罕人间真性情,洪二小姐算是投了她的眼缘。 莲笙见她说得不似作伪,想着姑母的脾气,就偏爱女子爽利不计较的性子,便如楮氏,于是笑道,「替我多谢长公主。」 「这有什么谢的,不过是各人的缘法。」 两人正闲聊着,便有下人来报,王爷下朝回府,赵世子也上门来了。 莲笙不禁揶揄地看着楮氏,只把楮氏看得个大红脸,轻啐她一口,谁笑话谁啊,如今京中可是私语下在传,王爷是夏朝宠妻第一人。 「说到宠妻,现如今京中第一人当属我们王爷,听说…王妃下轿门从来都没用过脚,都是王爷亲自抱的,王妃与我说说看,可有此事?」 楮氏口中的话脱口而出,然后带着笑意紧紧地盯着莲笙的脸,却见莲笙虽有些羞意,但却是从容地站起身,脸色不变,轻扶衣裙,将有些褶皱的地方抹平。 「嘴生于他人之身,话也由他人说,至于真假…」她顿一下,看着楮氏笑道,「就是真的又怎样?本妃就不信,难道世子夫人不想如此,天下女子不想如此!」 「哈哈」楮氏大笑起来,「王妃言之有理,我也最烦那些明明心中恨得不行,却还要装大肚替夫君纳妾的女子,这样的贤良做给谁看?夜里躲在被子里哭又有谁怜悯!」 「不瞒王妃说,若是我们家世子敢纳个小的,哼,我必不轻饶,我可不管什么女戒女德,直接带着孩子和离回娘家。」 楮氏说着,眼中闪过厉色,她出身东城楮家,楮父乃当世大儒,可她却不是那读傻书的呆女子,这贤良淑德四字,可不能按着字面上的意思死守,但看人怎么用,便是她将世子管得紧,京中又有谁敢多说半个字。 「赵夫人好大的口气,这是吃定赵世子了,可怜的赵世子…」莲笙装作惋惜的样子,惹得楮氏连翻白眼,两人笑闹着,走出亭子,这一打闹,关系好上不少。 正沿着长廊往回走,迎面走来两位身材修长的男子,一青一白,青衣的是霍风,正直有度,行走带风,白衣的是赵珩,风流倜傥,脸上挂着笑。 莲笙有些小小激动,成亲那日,听说表哥也来了,可惜她没见着,这个表哥,前世可是对自己非常好的,溪客宫中的小玩意,大都是他掏换来的,那些街景趣事,也都是听他说的。 那时候自己最盼望的便是表哥随姑母进宫,自己体弱,不能出门,可却最是向往那外面的生活,表哥那时就与自己说,他将来要游遍大江南北,将那各地风土人情,撰写成书,她就是第一个读者。 可惜,少年时的梦想总是那样天真,看着现如今的表哥,已无当年的青涩,飞扬跋扈的性子也磨平,脸棱平和得如世间的多数男子。 v第五十六章 赵珩朝莲笙行礼,楮氏也屈身见过霍风,四人错开,夫妻归位。 不期然的,赵珩的目光一直偷瞄着莲笙,她的长相让赵珩啧啧称奇,难怪霍风这小子木头桩子要发芽,王妃如此绝色,凡间哪个男子能抵挡! 收到旁边频频瞄过来的目光,莲笙无所觉,端正着脸往自己夫君后面靠,霍风却冷眼一扫,眼中透着警告,赵珩赶紧将目光收回,心中真想仰天长笑。 哈哈,霍风这厮也有今天,想着那京中的传言,往日里黑面阎王似的摄政王,一朝成亲疯魔了,都说他现在是美色昏头的楞小子,见着自己的王妃就迈不开腿,一下朝就往府里赶,连政事都全丢给小皇帝。 便是小皇帝都抱怨说,摄政王现在对他彻底放手,朝政都由他自己看着处理,可怜他个小人儿,还要熬夜看奏折,只把太后心疼得,天天送补汤。 眼下看来,传言怕是真有其事,这摄政王妃着实好颜色,依他看,那什么京中第一美女姜蕴雪也要比她逊色不少。 且看她走路风仪有度,状若蹁跹,那高华的气质,站在霍风身边,居然如此相配,真难以想像这样的女子是从市井中走出的,怪不得能打动霍风小子的铁石心肝。 「赵某对王妃久仰已多时,王妃是赵某人生中第一佩服之人。」赵珩一本正经地说着,眼色却带着调侃,冲着霍风挤眼睛,惹得楮氏去掐他的腰肉。 胆子太肥了,这话哪能当面说? 要私下底说! 霍风脸一黑,莲笙赶紧捏他手掌心,示意他不要开口,然后她自己脆声回道,「赵世子说笑,若说佩服,那也是赵夫人厉害,便是深在内宅,也听说过赵世子的丰功伟绩,以及赵夫人的御夫之术。」 京中谁人不知,常国公世子最为惧内,便是出去喝小酒,身上都掏不出百两银子,有回作东请朋友吃饭,超过一百两,还是让身边的下人们送银子,因为店家不敢给世子久账。 世子夫人曾放言,不能赊账给世子,否则国公府一律不认账,那些个酒家只能硬着头皮,不给结账不让离开,让赵世子好生气恼,偏又无可耐何,当年此事可是京中第一笑谈! 以前,每回姑母进宫,总提起表哥花钱如散财,往后要娶个会管账的进门,要不然,任凭国公府和公主府家财万贯,也抵不住他如散花般的撒银子。 比如说,他曾花费万两买了一幅不过值几两银子的赝品,得知真相后将画付之一炬,还比如说他曾学那游侠仗剑江湖,不到半年,便花光十万两银子,混了一个什么帮主。 他自己养着一群混混,整天吃吃喝喝,还是常国公提剑将他押回来,要不然他说不定要去占山为王了。 当初姑母选择楮氏,那是私下打探又打探,等初定好人选,又再次足足细访了三个月,才定下楮氏,随后娶进门。 如今看来,姑母这眼光,简直是精准,现在谁人不知常国公世子出门身上从来不超过百两银子,且每月的定例不过三百两,表哥被管得服服贴贴,不过看表哥的样子,怕也是甘原受管制。 听得莲笙一言,赵珩嘻嘻哈哈地笑着,眼神却哀怨地看着自己的夫人,他这夫纲,何时能振?想当年,他可京中第一霸,谁人不说他豪爽,够义气,每回出门,前呼后拥,身边跟着一大串人。 现如今,整天形影单只的,京中人提到他,只剩小气抠门几字,叹,便是想喝个小酒都找不到人陪,都怪囊中羞涩。 他又转头看向另一边的夫妻俩,更加幽怨,霍风这小子半天打不出个闷屁,一开口却能噎死人,自己每回都讨不了好,没想到娶个王妃倒是个能言善辩,口齿伶俐的。 看她那话说得,丰功伟绩?骂人还是夸人? 霍风睨他一眼,平淡开口道,「天色不早,赵世子人也接到,是否该回了?」 「王爷这是要撵人哪?这远到是客,也不留吃个便饭啥的?」赵珩不满是嘀咕着,楮氏瞪他一眼,没眼色的男人,远什么啊?不过一街之隔,没看到人家新婚燕尔的小俩口嫌他们碍事吗? 收到妻子的嫌弃的眼神,赵珩马上闭嘴,脸上全是委曲,跟在楮氏的身后不说话。 然后见王府的下人们抬来几筐莲蓬,这才喜笑颜开起来,算这小子有心,得瑟地拉着楮氏离去。 楮氏无奈地对着莲笙笑笑,准备回去好好收拾自己的丈夫,看他得意的劲,三天不收拾,差点翻天,这丢人现眼的,简直让她无地自容,再说莲蓬是王妃送她的,与他何干?得意个什么劲? 待赵氏夫妇离去,莲笙好笑地看着自己夫君那张黑得滴水的脸,娇俏地偷看四周,见四下无人,红着脸伸手去勾他的脖子。 在他下巴上印下一吻,娇声道,「听说京中人现在都说王爷被美人迷了眼,简直得了失心疯,可有此事?」 「本王不是得了失心疯,是失了心,疯了!」 霍风说着,将她往上一提,便打横抱在怀中,疾步往主院而去,路上的下人们赶紧转过眼,生怕被王爷看到,此刻恨不得自己眼瞎。 女子「咯咯」的笑声从他的怀中传出,不知是否从今天开始,京中会有人传摄政王是还是个急色鬼,竟然敢白日宣淫。 不过,这也就是想想了,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样说,那真是嫌命长。 突然,耳边传来风呼啸的声音,身体好似腾空,她从他怀中探头一看,呀,他们正在空中,底下正是那莲湖水榭。 不由得脸一红,凑上前去咬他的下巴,这是有多急,还要不要脸了,居然还使上轻功! 这下怕是流言更要满天飞! 风泽院的下人们只觉眼前一花,似有疾风吹过,便见他们的王爷抱着王妃消失在屋内,门随后「嘭」得一声关上。 那声响之大力,震得所有的人都抖了抖,赶紧低下头去,有人装傻望天,刚才什么也没有看到啊! 下人们都离得远远的,生怕再听到什么不能听的声音,卧室内,美人儿早被困在塌上,男子铁壁般的身体将她锁住,手下动作不停,女子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塌下面一片狼藉,衣裳的碎片散落一地。 「夫君,夫君,现在是白天啊!」 v第五十七章 又听见裂帛的声音,幔帐中丢出一件小衣,女子哀哀的声音,「呜…摄政王,御史会弹劾你的,白日…呜。」 「谁敢,嗯?」 围幔内渐渐传来女人娇娇的求饶声和男子闷喘声,锦塌剧烈地晃起来… 翌日,睡得昏天暗地的莲笙在午后醒来,只觉得喉咙干涩,她将头埋在锦被中半天不敢抬,昨夜里折腾到天明,她是嗓子都喊哑了,那人也不停,反而是她越求越凶。 她动动身体,呜…像散了架似的,腰酸腿痛,脚发软都站不起。 听到动静,宫嬷嬷打帘进来,先是端上枇杷露,莲笙脸一红,不用想,也知是谁吩咐的,再来几次,她这脸还要不要了! 幸好宫嬷嬷眼里除了欣慰,并无其它。 莲笙假装木着脸,接过来一饮而尽,刚还有些不适的喉咙马上得到缓解,好受不少,这才下地。 净房内,浴桶中的热水早已备好,上面飘着芳香的花瓣,她玉足伸进去,整个人泡在水中,舒服地叹口气,身上的酸软也得到舒缓。 沐浴后,宫嬷嬷细心地用细棉帛替她擦干身上的水珠,然后帮她抹上那密制的膏子,很快,那羞于启齿的火辣之感便如沁过冰般,再无不适。 等收拾好,柳嬷嬷进来,脸上满是喜气,语气轻快地说道,「王妃,王府各大庄子,都送来不少山货。」 「哦?」莲笙看着她,眼里带着惊奇。 用过膳后带着宫嬷嬷及紫丁白苜几个前往前院,庄头们被隔在外间,她坐在帘子后,听柳嬷嬷一一对他们询问今年的收成。 得知比往前要丰盛些,所有的人都高兴起来,庄头们隐隐见后面不透光的帘子上有人影,都对着她的方向下跪行礼后离去。 等他们一走,莲笙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些山货,都是些好物件,药材,野味,山珍菌类都分类摆放着,她转着看了看,命下人们挑拣出来几份,一份送到伯府,一份送到常国公府,其余的看往前的定例,让柳嬷嬷安排,都有哪些需要送的。 想了想对宫嬷嬷道,「伯府那份不用送,等明日我亲自去一趟,带过去。」 「是。」 第二日,莲笙跟着霍风一起醒来,待他上朝后,便收拾好,辰时就出门。 坐在马车中,捧着宫嬷嬷递过来的手炉,想着等下见到家人,她微微地笑起,不知常乐到底变成何等模样,还真是有些期待。 宫嬷嬷将她腿上的狐毛毯子盖好,轻声地说道,「王妃,要不您先眯会。」 「我不困,」她小心地掀起一角窗帘,看着清晨的街道,只有三两的路人,行色匆匆,想着前不久每天这个时候,洪老爹早就出门卖豆腐去了,不由得感慨,恍若一梦。 一辆蓝顶驷驱马车从后面驶上来,与她们错身时,对方的车帘也正好掀开,那里面的老妇人不经意地看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莲笙也同时一惊! 那老妇人容长脸,一双利眼直射过来,额头的朱色抹额衬得她的脸有些惨白,脸上虽无太多的褶子,可皮往下耷拉着,一脸的苦相,正是鲁国公夫人,她以前的外祖母! 她赶紧放下帘子,刚才那一眼还留在脑中,尤其是鲁国公夫人惊诧到恐惧的眼,这绝不是一个亲人该有的眼神。 犹记得幼年时鲁国公夫人对她的宠爱,现在想来,有些疼爱过头,往深一想,无异于捧杀,母后,洪家外祖母,这些人笼在她的脑中,一团混沌,却又好像能透过混沌瞧见真相,那么的呼之欲出! 到伯府时,正赶上午膳,杜氏喜得连忙拉着她进屋,连声吩咐下人们将点心茶水摆上,只把戴嬷嬷几人使得团团转。 莲笙笑道,环顾一下,问道,「爹呢?怎么也不见常乐?」 杜氏一边将点心放到她的面前,一边笑着说道,「你爹上朝去了。」 伯爵虽不提任官职,可每月会有三日例朝,早先他们还不知道,还是曹夫人提醒,伯爷问过王爷,才知有这么回事,今天算是他第一日上早朝。 「别提常乐那丫头,都不知道她现在是我女儿还是长公主的女儿,昨日长公主还说要认她当义女。」 她虽然是埋怨的话,语气里却透着欣喜,女儿受人喜欢当娘的才有面子,想着又有些得意,看她多会生,大丫头不用说,小女儿现在也讨人喜欢,入了长公主的眼,以后定能嫁个好夫婿。 莲笙捏起点心,小口地吃着,「好事啊,大长公主为人端方,能做她的义女那是常乐的福气。」还有话她隐在口中没说,等以后常乐嫁人,有大长公主义女的这层身份,便是常乐原来出身大低,也无人敢置疑她的教养! 看了女儿半晌,杜氏又踟踌着开口,「那个,女儿啊,别嫌娘唠叨,这王府家大业大,王爷也敬重你,你把其它的事先放一边,赶紧给他生个孩子才是正事。」 「咳…」莲笙差点被嘴里的点心噎到,杜氏赶紧倒上茶水,她一口喝下,这才缓过劲来,脸有些红,看着杜氏担忧的眼神,点点头。 杜氏松口气,女儿听进去就好,又道,「你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不用太过惦记娘家。」 女儿三天两头的往娘家扒拉东西,是个当女婿的都会不喜,就算是王爷再大肚,可也是凡间的男子,就怕某一日,此事成了横在心中的刺! 莲笙本想说他多虑了,以夫君的性子,便是她将摄政王府搬空,怕也是眉也不会皱一下,可是看着杜氏郑重的眼神,她将话咽了下去,为人父母者,对于子女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不放心。 「娘,你就是想太多,我们往后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可不是,这日子,放做以前,真是不敢想,咱们家居然……」杜氏似感慨道,又觉得说这话煞风景,连忙转口,「正好,你来,娘亲自下厨再去添两个菜。」 v第五十八章 「好,怪想念娘的手艺。」 「行咧,姑娘你等着,娘等会就好。」 莲笙点头,看着戴嬷嬷正对着宫嬷嬷使眼色,她眼一闪,宫嬷嬷小声地在她耳边低语,原来那敬德侯爷前几日上门拜访,被她爹拒绝了,昨日居然送来几个美女,说是侍候伯爷的。 把杜氏气个倒仰,还是老爹再三发誓,此生绝不纳妾,无子也不纳,她这才欢喜起来,老俩口一夜过后,便和好如初,只那几个女子还在后院中呆着呢。 便是刚才,还有那胆大的想往前院来,被李婆子抓回去。 「那几人现在在哪?」莲笙将杯子往桌上一放,敬德侯府,好久没有听过他家的消息,前次鲁国公府中,似乎就没有邀请他们。 这是想要与她家重修旧好,可惜使错了法子,换作是常人,肯定会受用,谁人不知他爹只得她和常乐两个女儿,且妻子出身乡野,长相不佳,一般的男子,见有人送美人,此时正中下怀。 升官发财纳小妾,是多少男人的梦想! 可她爹不是常人,此时洪老爹正有板有眼地立在朝臣中,刚才他可是看见了,那以前来过他家的小少年居然就是当今的天子。 不过,稍微惊讶过后,他就想到,既然是王爷的侄子,可见其身份尊贵! 今日早上,曹侍郎便候着他一起来上朝,因是第一天,他走进前殿的台阶时,望着雄伟的前殿,都紧张得差点摔倒,身边的曹大人还来不及相扶,斜出的一只大手将他稳稳托住。 他惊魂未定,抬头一看,正是王爷女婿。 这姑爷,还真是没话说,身份尊贵,主要是对女儿好,对他们也尊敬。 入殿后,他站在朝臣中,竖起耳朵听那些往日里听着名头都吓人的大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这个说有本要奏,那个说有本要奏,然后又是一阵叽叽哇哇的讨论,听得他晕乎乎的,好不容易上头传来小皇帝的声音。 「好了,此事容后再议。」 说着,龙椅上的夏天宸去瞧霍风的脸色,见叔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心中雀跃起来,最近都是他自己过问政事,叔父教他,若有解决不了的,先放一边,稍后再议。 他看着众位大臣们,「列位臣工,可还有本要奏。」 「臣有本奏。」 众大臣齐齐看去,这人谁啊?转而明白过来,广康伯有什么事情要奏? 洪老爹有些紧张,他刚才听前面的几个大臣都有事情奏,以为这上朝如果没有事情要奏,是不是会给自己的女婿丢人。 想着昨日里那几个女子惹得他们夫妻二人起了口角,好不容易哄好老妻,可这几个女子如何处置,敬德侯府比他身份高,他也不能有事就麻烦王爷,那还是请皇帝定夺吧。 夏天宸一看,这不是叔父的丈人,广康伯吗? 叔父不是求过恩典,许他不上朝,怎么今儿个来了呢? 他心里狐疑,面上却不显,端正着身姿,看着洪老爹,「广康伯有何事要奏?」 洪老爹学着那些臣子的样子站出列,双手合着前躬,「臣有事奏请陛下明查,敬德侯爷送给臣几位女子,臣觉得不妥,奏请陛下,让敬德侯将人收回。」 朝堂中鸦雀无声,大臣们面面相觑,都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这广康伯怎么把私事拿来上奏。 「咳,」夏天宸清下嗓子,眼神看着霍风,叔父,这事怎么办? 霍风微不可闻地点头,小皇帝马上一甩袖子,「准奏,责令敬德侯将那些女子领回,自己受用,不得发卖。」 得到皇帝的批复,洪老爹松口气,退回自己的位置上,左方的曹侍郎对他许以赞赏的眼神,拿这种事上奏的,他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那边莲笙正看着那几个妖妖娆娆的女子,那模样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圈养的女子,专门用来送人的,个个细皮嫩肉的,身娇体软,眼睛如水般地看着人。 「把你们的招你收起来,再做那个让人作呕的相,小心让人将你们的眼珠子挖出来。」戴嬷嬷厉声地喝着,狠狠地将那几个女子赶到一边,没得来污了王妃的眼。 杜氏坐在莲笙的身边,眼神复杂地看着那几个女子,看年纪,也不过是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可这身份,却让她怜悯不起来。 「戴嬷嬷,去将人牙子找来。」 「是,王妃。」 那几个女子一听这话,抽抽搭搭地哭起来,有那胆子大的跪到莲笙的面前,「王妃,饶命啊。」 宫嬷嬷将人拉开,「不知死活的东西,这哪里有你们说话的份。」 杜氏终是有些于心不忍,这些个女子,也是可怜人,「罢了,等下人牙子来,让戴嬷嬷嘱咐下,莫要卖到那烟花之地。」 戴嬷嬷还未将人牙子请来,便有人来报,伯爷在朝上将敬德侯奏了,这几句女子要归还敬德侯。 听见来人的话,莲笙不由得笑起来,朝中大臣可能都被自己老爹这一手给弄懵,大臣们私下送妾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偏她爹居然在朝堂中,当作正事上奏。 那几个女子一听要回侯府,也都松了口气,莲笙眼一冷,这些女子从小便是养来做小的,真让她们自己谋生路,可能都不愿意,自己娘还是太好心。 v第五十九章 不一会儿,敬德侯府便来人将她们领走,只把她们喜得如逃生般赶紧离去。 莲笙不禁哑然失笑,听圣旨上还说,这几人不能发卖,敬德侯此人可是个贪色的,侯府的别院中养着各色的美人,除了一些用来侍候府中的主子,其它的都是留着送同僚,等这几个女子进了侯府后院,以后,敬德侯府可有得热闹瞧! 等散朝后,很多大臣都试着跟洪老爹交谈,也有人跟曹侍郎探话,这广康伯可不是常人啊,就凭人家有个当摄政王的女婿,就值得他们交好。 那些人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人名太多,官名太难记,只把洪大弄得晕乎乎的,一个劲地想往外挤,还是自己的女婿将他从人堆中解救出来,众臣见摄政王出面,个个马上变得噤若寒蝉。 翁婿俩一同前往伯府,莲笙看着向她走来的男子,亲王的暗紫色长袍,袖口绣着金边,头束金冠,身材修长笔直,平漠的双眼直视着她,带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情。 她低头抿嘴一笑,这个男人,是她的! 霍风接到妻子,辞别洪氏夫妇,便返回王府,莲笙坐在马车中,想着今日朝堂中发生的事,止不住地想发笑,笑得男子的眼神暗了又暗。 看见她眼下淡淡的青色,长手一伸,将她捞在怀中,大手轻抚她的发间,低语道,「你睡一会。」 「好。」 她乖巧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想了想,轻声问道,「我爹今日在朝中没有让你为难吧?」 他低下头,看着她半眯着眼,小手不自觉地扯着他的衣襟,「没有,岳父做得很好。」 纵观前史,任何一位帝王都喜欢纯臣,像岳父这样无根无基的人,最是不应该和京中的世家们缠到一处。 皇帝再小,也是天子,总有一天会成长为一代帝王,且陛下是他亲手教大,性情如何,没人比他更清楚,看着清冷,实则内心敏感多情。 这样的帝王,是百姓之福,假以时日,必会成为明主。 看着怀中的人,不禁想到从前,相比起来,先帝太过狠辣,可当时的宫中,如果不狠,哪里能活下来,可惜……若不然,先帝将会是霸主! 看着怀中紧闭双眼的小脸,卷翘的睫毛微微地抖着,他满足地叹口气,将她拥得更紧! 如今,他别无所求,只愿与她相伴,保她一生无忧,两人相伴终老! 等到王府时,下人们又见王爷抱着王妃下车,都有些见怪不怪,各自低着头,不敢多看。 「看吧,流言果然不虚,世人都说摄政王妃下轿从来不用脚,啧啧…真该让天下人都来瞧瞧,瞧瞧他们色令智昏的摄政王殿下。」赵珩正站在王府门口,显然等候多时。 他的打趣让霍风脸一黑,冷冷的看一眼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莲笙刚才已经醒了,听见赵珩的声音,又将头埋低,索性装睡。 不理会赵珩有些狡黠的笑,霍风疾步往风泽院走,赵珩想跟上去,董方马上拦住他。 「赵世子,前厅请,我们王爷随后就到。」 「啧…你们跟着姓霍的,这眼色真是好。」赵珩似惊叹般,不死心地想跟上去,见董方一直挡在跟前,便摸下鼻子,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前厅走去。 他大刀阔斧地往椅子上一坐,看着空空如也的桌子,半天也不见个下人进来倒个茶水什么的,大手一挥,「董小子,这本世子就得说说你们王爷了,把客人晾着不说,这茶水也没有,点心也不见。」 「我们王爷说了,不请自来的不算客人。」 「…呃」赵珩语塞,「算你们王爷狠,本世子肚子也不饥,叹,摄政王比本世子小气多了,怎么不见有人说他小气抠门?」 他是个苦命的,上次带回去的几筐子莲篷他还没有吃上两朵,便全瓜分完了,这不,又被老娘和媳妇赶出门,大冷天跑到王府吹北风,为的就是再讨几筐莲子。 话说他可是足足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现在,还要看霍风那厮的棺材脸! 叹… 「赵世子,您这是第十次叹气了,小的听人说,常叹气老得快,您看您和我们王爷一比,您可老多了。」董方在旁边闲闲地开口,把赵珩噎得一句话也不出。 他哪里老了? 明明是霍风那小子从小就老成,好吧? 这王府里的下人,不仅眼瘸,嘴也毒! 他正要反口,外面射来一物,他赶紧躲开,只见那物钉在他旁边的桌上,定神一看,竟是一片树叶。 「赵世子,你胖了,反应太慢。」冰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紧接着男子的长腿从门外跨进,带入一股强劲的冷风,只把赵珩冻得打了一个激灵。 不是他慢,是你小子太快,赵珩心里诽谤着,看着那入木三分的叶子,抹着额头的冷汗,这厮的内力又精进不少,怕是根本探不出深浅。 想当年,他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在江湖上,好歹也是个帮主,要不是…,罢了,好汉不提当年勇。 「你来所为何事?」 赵珩挺下身姿,没好气地说,「来讨你府上的莲蓬。」 这要东西的态度,让人想狠揍他一顿,别说是主人,便是身为下人的董方,都恨不得上前动手。 v第六十章 「哦?要东西可以,先在我手中过十招。」 不是吧,他只是来要点吃的,不至于这么狠吧! 再说了,才十招,是不是太瞧不起他? 这他可不能忍,好歹他当年可是京中第一快剑,用十招来羞辱他,太欺负人了。 很快院子中便暗影忽飞,两人缠斗在一起,一青一白两个身影从地上斗到空中,青影白绰起起落落间,一同飞上树顶。 两人站在不同的两棵树冠上,只见霍风依旧冷面黑眸,气息微不可闻,而赵珩却有些喘气,他笑道,「好你个小子,这些年没少偷练功啊,想当年,我们可是能战上一天一夜才分胜负。」 「你胖了。」 「……」 嘴真毒,他只不过是怠慢了些,身上贴了些秋膘,至于用胖这个恶毒的字眼来形容他吗?他哪次走出门,不都惹得人大姑娘小媳妇的乱飞媚眼,勾勾手,便有女人往身上贴,只不过他不敢带回家而已。 怎么到他这就得一个胖字! 他气息渐稳,脸色正经起来,「萧长桓那小子偷回京都了。」 「嗯,多谢相告。」 男子平淡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谢意。 赵珩翻个白眼,不禁失笑,他真是多此一举,以霍风这厮的秉性,天下哪有什么事能逃过王府的耳目,只不过他是放下心来,有霍风盯着,萧长桓这起子小人翻不起什么大浪。 「赵世子真该好好锻炼身体了。」霍风说着,飘然落地。 只把赵珩气得一个踉跄,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见人走远,他高声是喊着,「别忘了给我备几筐莲子。」 回答他的只有风声,等他一甩袖子,气呼呼地回到府里,正准备接受老娘媳妇的训斥,却见自家的女人们已经吃上了白嫩的莲子。 心中又喜又气恼,好个霍风,耍他很好玩吗? 自那日早朝后,洪老爹一举成名,京中的世家都知道新晋的广康伯不仅是个耿直的,还是个非常得势的,不仅摄政王罩着,连万岁爷都护着他,看看那敬德侯府,如今都臊得闭门不出了。 一时间,很多人都打探着,想借机亲近伯府,甚至有人托到曹夫人那里,可杜氏深知别人讨好他们,不过是看在女儿女婿的面子上,且那些夫人们的心思她也摸不透,索性全部回绝。 那敬德侯的夫人被太后召进宫中,好一顿训斥,太后生平也最讨厌纳妾之人,虽说先帝早逝,可先帝在位时,后宫也只有她一人独大,连个宫嫔都没有,两人过得和和美美。 这敬德侯也真不知所谓,蠢到家了,便是想着与广康伯修好,就不能想个好法子投其所好,偏送美女上门给人家添堵。 宸儿一下朝便将此事说与她听,听得她眼泪都笑出来,广康伯看着忠厚老实,这还会告状,且告明状,理直气壮,让她越发对这一家人有好感。 那边洪氏夫妻俩关着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洪老爹的豆腐越来越有名,豆腐伯爷的名声算是喊出去了,安业坊的几户官家都上门来求取,喜得洪老爹磨豆腐的劲越来越足。 那曹夫人打趣她,「伯夫人真是好福气,伯爷心性耿直,又不藏着掖着,你们府中也没么些个糟心事,这日子真是好过。」 说完,似有所感,叹口气。 杜氏见她面有愁色,想着早前听过的,这侍郎府中虽然人口简单,曹大人却还有两个姨娘,通房三个,其中两姨娘都有子女,且只比曹铖小一两岁,眼看着也要说亲。 最近曹氏与杜氏交好,渐渐看上了常乐,自己的儿子是个不识情趣的,那些个成天念酸诗的小姐们不适合他,倒是洪家的二小姐,性直爽朗,她颇为喜欢。 杜氏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也不知如何宽慰,这世家大院的后宅事非太多,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曹夫人自己轻笑,似自嘲般,「让伯夫人见笑了,其实侍郎敬重,姨娘们都算老实,庶子女们也算听话,我本不该有什么怨言,古往今来,哪个世家主母不是要面对后院的一堆女子,都要经历这些事情。」 「从前的闺中好友们,嫁人后也大多都是这样过日子的,还有那不成器的夫家,宠妾灭妻的事情都有,我有一好友,前日里还听说被府中的妾室气得小产,与她们相比,侍郎对我确实不错。」 说完,她看杜氏一眼,满含羡慕,「可自从见着你们家之后,我才知,世间还有另一种夫妻,真正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白首不相离,若真能如此,纵使贫困些又何防。」 曹夫人念这句诗时,眼中隐有泪水,无论多么大大咧咧的女子,在未出阁时,都做过那绮丽的梦,盼望着自己能得有情郎,双宿双栖,不离不弃。 他们俩正闲谈着,便听见圣旨到,曹氏用帕子轻拭眼角,赶紧退到一边。 还是上次传旨的公公,见着洪家人,是眉开眼笑,嘴里一直说着,「伯爷大喜,伯夫人大喜。」 等圣旨一读,才知长公主果然将常乐认做义女,并亲自请来圣旨,封为常乐乡君。 戴嬷嬷早就将红包塞给那公公,这回他是爽快是收下了,又对着他们道,「伯爷夫人告罪,奴才还要去长公主府上给乡君传旨,这就告辞。」 老爹身边的李长随很有眼色地将公公送出去,杜氏这才笑起来,「前两日才说的话,今天就下旨,大长公主果然是雷厉风行之人,咱家二丫也算是有造化。」 曹夫人见公公走了,才站出来,对杜氏道,「恭喜伯夫人,夫人真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乡君的造化肯定不小。」 她心中有些失落,洪家二小姐封了乡君,自己儿子怕是有些配不上,隐下这点心思,笑着恭喜洪氏夫妇。 v第六十一章 杜氏笑着,旁边的洪老爹接口道,「承你吉言,不瞒你说,我此生虽只得两女,如今却是心满意足。」 一句话说得曹氏更加朝杜氏投去羡慕的眼神,这个洪伯爷,看着其貌不扬,却是个真心护妻护女的。 看见曹夫人的目光,杜氏也有些得意起来,丈夫在外人跟前给自己长脸,让她觉得分外有光。 「王府那边派人去了吗?」洪大看着妻子只顾傻笑,出声提醒。 杜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命人去王府报喜,莲笙听着来人相报,也跟着笑起来,虽然她早已从王爷口中得知此事,也依旧高兴不已,吩咐宫嬷嬷打赏,等来人离去,后面跟着几大车的物品。 「乡君是个有福气的。」宫嬷嬷在她身后说道,看向她的眼神越发的慈爱。 莲笙回头对她一笑,「常乐真诚爽朗,与我很是亲厚,便有我一日,也会护得她富贵一生。」 想着初成为洪家大姑娘时,常乐对自己的那种爱护,洪家人对自己的那种疼爱,怕是世间少有,如今她身为洪家女,必要护住他们。 「王妃大善,世人之行事,或善或恶,苍天都看在眼中,那为善的,总会有好报,那恶人,也终将自食其果。」 「嬷嬷所言极是。」 主仆俩慢慢是沿着长廊走着,莲笙想着上次听杜氏说常乐变化大,可惜未见着人,心里有些迫不及待见到变化后的常乐了! 此时,新上任的乡君正和赵郡主在外面闲逛着,后面跟着丫环婆子,远远地还跟着一些侍卫,两个一般大的姑娘,正兴高彩烈地在摊子上挑着面人。 「二位姑娘,要捏面人吗?想捏个什么模样的。」小贩见她们衣着不俗,知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赶紧招揽生意。 赵郡主眼珠子一转,「捏个我这个模样的,不过脸捏得长些,两边的肉要少些。」 「好咧,小姐您等好了。」小贩手指灵活地将面团左右翻动,不一会便捏出个俏丽小姑娘的样子,把赵玥喜得给了他几倍的钱。 「哎哟,小姐真是心地善良,这钱也太多了些,要不我给旁边这位小姐也捏个吧。」 「那是当然的啊。」赵郡主点点头,本来就是要捏两个的,她又开口,「这个捏的时候,拉长一些。」 「行,照小姐的意思办。」 常乐看一眼,也笑起来,还是赵玥懂自己,最近她家日子好过了,她天天吃得好,很快便胖起来。 最近出门时,她也总觉得自己比起那些个千金小姐来,显得有些粗壮,可恨自己骨架子本来就大,便是再瘦看着也不显。 想着自己曾经对娘说的傻话,说以后当了小姐就能天天吃肥肉,等她们家刚搬到伯府时,她确实是吃了几天的肥肉,连杜氏都吓得让她赶紧不要吃。 好在,只几天后,她也觉得腻,便不再那样吃,想想过去,在听到春杏说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肉都不爱吃时,自己那羡慕的心情,只差没有当场流口水。 现在想来,如同梦一般不真实。 等面人捏好,两人手牵着手往那卖窝丝糖的摊子走去,正挑着糖,便听见有人叫。 「二丫?」 常乐转过头去,见一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厚厚的粉底也遮不住眼里的青色,一身暗红的袄子,半点款式都无,衬得人身材庸肿,正跟在一个婆子的后面,那婆子对着女子满脸的不耐。 但是看见她们衣着排场,那婆子却露出讨好的笑。 「春杏?」常乐认出女子,一段时间不见,怎么憔悴成这样? 「真是你啊?二丫。」 春杏扯扯自己身上的袄子,再看看常乐身上那华贵的毛裘,以及那变得白嫩的脸,一股强烈的嫉恨冲上心头,语气也尖利起来,「听说你姐姐莲笙攀了摄政王爷的高枝,连带着你们家人都跟着享福,真是命好啊!」 哪里像她,自从府中少夫人得势后,她的日子越发难过,后来公子又得几个美人,那几个美人是少夫人寻来的,看着不像良家子,怕是早就灌了红花,根本就不可能有孕。 公子日日与美人们厮混,早就把她抛在脑后,夫人见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也失了耐心,对她也不再拂照,她身边的丫头婆子都被少夫人收买。 她娘病重,几次托信,她都找不到空,这次好不容易出府,少夫人还派个婆子跟着,也没个轿子,全靠双脚走回,现在她的两条腿沉得像灌泥似的,都迈不开步。 今日见到她娘,都瘦成一把柴了,躺在塌上,听街坊说她爹在外面养个小的,听说还生了儿子,彻底不管她娘,可怜她娘口不能言,拉着她比画半天,意思是让她赶紧怀上孩子,这样日子才能好过。 可她哪里不想有孩子,只是现在少夫人管得紧,公子又正贪那几个美人的新鲜,根本就不来她屋里,让她如何有孕,想着更加心烦意燥。 人比人,气死人,同是后市井长大的,偏偏就洪家姐妹俩飞上枝头,看着如今如换个人般的常乐,她眼中的怨毒更盛! 常乐有些无语,这春杏怎么变成这样,看那那尖酸的样子,那浓妆的脸上颧骨高耸,越发像柳氏,如今连说话的语气,也随柳氏,她心中满是失望。 跟在常乐出来的木喜本来见是自家小姐的旧友,才没有出声,现在见这春杏的说话难听,还拐带着王妃,那她可不依。 见那春杏的眼里闪着恨意,心中更是厌烦。 她站在常乐身边,看着春杏开口道,「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姐是陛下亲封的乡君,不可直呼小名,平常百姓见着,是要行大礼的,我们乡君大肚,不与你计较。」 v第六十二章 春杏愣了愣,那身边的婆子赶紧见礼,「都怪老婆子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乡君见谅。」 又推推发呆的春杏,鄙夷道,「乡君莫误会,这是我们侍中书府里的姨娘,可不是什么夫人,我们少夫人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 「原来是个姨娘。」木喜语气中透着轻视,最瞧不上这些上赶子做小的女子,戴嬷嬷一直耳提面命地叮嘱她们,世上最可悲的女子便是那后院中的小妾。 生不由自己,便是生的儿女也不由自己! 春杏缓过来,想靠近常乐,常乐往后退几步,转头对赵郡主道,「我们走吧!」 「二……」春杏那个丫字还没有叫出,便被身边的婆子一巴掌拍倒在地,喝令道,「找死啊,人家是乡君!」 常乐听着后面的声音,出声道,「你这婆子好生无礼,便她再如何不是,在你府中也算是半个主子,也不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欺辱的。」 那婆婆嚅嚅称「是」,将春杏扶起,可春杏的眼中却是半点感激都无,全是满满的嫉恨! 常乐再也不看那俩人一眼,她抬头看着身边的赵郡主,也许她与春杏从来就不是好友,以前是她太过憨厚,便是春杏总让她帮忙做活,也未觉不妥,现在想来,以前种种,恍如一梦。 可若是见旧识被人欺负而袖手帮观,她又做不到,她只能言尽于止,往后的造化,那都是别人的事,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赵郡主笑着挽着她的手,身份变高,初心不改,越发肯定常乐这人值得真心相交! 两人回到国公府,国公府的下人们早已将常乐视为府中的二小姐,口中称着「郡主」「乡君」,将两人迎进屋。 大长公主坐在正中,见她们进来,笑着对楮氏说,「想不到我临到老了,又得一女儿,看咱们家常乐,这长相,是随摄政王妃了,等长开后肯定又是一个美人。」 「可不是,摄政王妃那长相,便是儿媳瞧了,都常常失神,咱们常乐以后必是个美人,到时母亲可能好好替她挑个夫君。」楮氏也凑起趣来,说着让身边的丫环将她备好的见面礼呈上来。 是一套珍珠头面,常乐连连摇手,楮氏假怒道,「嫂子的见面礼,也不收,你这小姑子好生让人扫兴。」 「哈,」大长公主大笑起来,直催常乐,「赶紧收下,要不然嫂子要生气,小姑子以后日子难过。」 常乐这才收下锦盒,身边的木喜赶紧将东西放好。 然后便是大长公主的见面礼,居然是一个庄子和一个铺子,见众人半点惊讶都没有,常乐这下什么都没说,只能道谢收下。 「啧,母亲这是有了新女儿,忘了旧女儿。」赵玥倚进长公主的怀中,假装羡慕地看着那些礼盒,直朝常乐眨眼睛,逗得众人大笑起来。 大长公主一点她的额头,「有你这样做姐姐的吗?妹妹得点好东西也眼红,羞是不羞?」 赵玥跳下来,嘻嘻哈哈地笑着,「看娘这心偏得?我还能和常乐计较,我可是个好姐姐。」 说着得意起来,从袖子中抽出一张千的银票,塞到常乐手中。 「姐姐的见面礼,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常乐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厅堂中的众人都一起笑,大长公主直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用帕子按着眼角。 「何事这么开心啊。」赵珩的大长脚迈进来,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锦盒,递于常乐,「母亲认的义女,便是本世子的妹子,来,这是哥哥给你的见面礼。」 常乐有些不敢接,看着大长公主。 「算你知礼。」长公主笑骂着赵珩,又对常乐说,「既然是哥哥给你的,你就收好吧,啧……这水头,怕是花了你哥哥半年的月例啊。」 一句话说得楮氏脸都红了,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把赵珩窘得赶紧出去,这家中,简直没他的地位了,全都是些女子,怪不得圣人说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气呼呼地回到自己的院子,见两个小人正自顾地吃着嫩莲子,地上滚了一地,更是心塞,他恬着脸求来的东西,这两个小子居然糟蹋得到处都是。 顿时气不打一处出,将两个小子提溜到院子中,双手举碗水,都给他站直了。 见两个小子还算老实,才算是气顺,他这当老子的,居然不能打儿子,要不然老娘媳妇要和他拼命。 可这样处罚,总不算打骂,谅她们也挑不出理。 他闲闲地坐在院子中,看着那两个小子挤眉弄眼的,仿若看到自己的曾经,当年,他是何等的意气风发,立誓要踏遍万里河山,做那逍遥游侠。 可是经不处老娘的眼泪,世人肯定不会知道,雷厉风行的长公主,曾经在他的面前大哭,求他不要走,当时,他的心马上就软下来,安份地任由母亲安排成亲生子。 他答应过泽芝,要写一部游记送给她,可泽芝没有等到,便是百年后,也怕是要失言了。 九泉之下,他还有何面目去见她。 泽芝…… 会原谅他吗? 身在王府的莲笙此时被自己的夫君抱着,坐在府中高阁的顶上,天上灰灰的一片,没有半点的云彩,她被包在厚裘衾中,只露出一张芙蓉般的小脸,水灵的大眼看着自己的丈夫,心中有些纳闷,夫君巴巴地抱她上来吹冷风是几个意思。 突然,空中似有灰点,有一朵雪花慢悠悠地飘下来,落到她的脸上,她开心地叫起来,「夫君,你看,下雪了。」 v第六十三章 「嗯,下雪了。」男子沉静的声音响起,前世,她一直等这场初雪,可惜一直没有等到,如 今,在初雪中,他们静静相依。 「雪真美啊,」莲笙感慨道,前世里,每到下雪时,溪客宫中的玉兰树上,积满雪花,似重开玉兰般美丽。 最后那段日子 ,已入冬,她一直盼着初雪,可是却没有等到。 「以后,每年,我都陪你看初雪。」霍风将她拥紧,想着五年前,他天天往国师的摘星台跑,逼问何时下雪,可每次都失望而归。 本以为,吃了龚神医的药,总能等到那场初雪,谁知她却突然离世,让他一直抱憾。 今日下朝,久不露面的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那老头神秘兮兮地告诉自己,晚上会下雪。 把他当时一愣,白须白发的老头高深莫测地对他连眨眼睛,微微一笑,摇头晃脑地回了国师府。 是了,天下玄妙之事,哪有能瞒过他的眼!便时他平日里表现得太粗俗,也是历时三朝的国师,谁也不知他今年到底多少岁数,从自己记事起,国师便是这般模样,多少年都未变半分。 看国师的神情,分明早就知晓莲笙的来历! 两人静静地相拥着,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府中各屋的灯火亮起来,雪也越下越大,从小片变成大朵的花团。 霍风看着怀中的女子,她仰起小脸,故意让雪花落在脸上,冰凉又痒,「咯咯」直笑,周围的灯火映衬得这张脸越发的出尘! 「夫君,你可不许食言,以后每年都要陪我看初雪。」她用手去接雪花,雪花很快化成冰水,她突然起了捉弄人的心思,将冰冷的手伸进他的怀中。 他看着她小孩子气的举动,没有阻止,任由她将冰凉的手放进去,使出内力,很快便将那水份烘干,小手也变得热乎起来。 「咦。」莲笙将手拿出,干干的?水呢? 她歪着头看着自己夫君,扒开他的衣领,里面热乎乎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小手胡乱地扒拉着,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将那作乱的小手抓住,往怀中带,紧紧地搂着。 「再摸我们就要回房了,娘子。」男子清冷带着魅惑的声音吹在她的耳边,她吓得赶紧停手,老实巴巴地看着他。 漫天的雪花一片片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在昏暗的光中,飞舞着,两人的发上,眉毛上,睫毛上都挂着白团。 男子抱着她,眼中带着情愫,远远看去,搂在一起的俩人浑为一体。 莲笙眼中涌起深情,轻抚男人满是白雪的额发,「夫君,你看,我们这样是不是白头到老了?」 男子举起她的手,放在嘴边轻吻,「嗯,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 无论此来,还是来世, 以及生生世世! 入冬的第一场初雪过后,踏雪寻梅诗会的日子也近了,等诗会那日,莲笙早就知道常乐也在应邀之列,不禁隐隐有些担忧,怕她受不了别人的轻视,但转念一想,冲着常乐是自己的亲 妹,又被封为乡君,谅也无人敢当面嘲笑。 本想着让常乐与她一起去,却被杜氏告之,赵郡主一早就将常乐接走了,莲笙只好独自前往。 踏雪寻梅诗会邀请的都是些未出阁的女子,如她这般已嫁做人妇的,只她与楮氏两人。 此次的诗会选地是京效的梨园,近日刚下过一场雪,那梨树的枝头挂满雪,如真的梨花盛开般美丽。 莲笙到时,姜蕴雪正在门口迎人,只见她身着雪色长裙,袖口裙边上绣满红梅,梅色齐腰短袄,梳着分花流云髻,上面簪一圈镶红宝石的绢制红梅,脸上画着梅花妆,一朵梅花从眼尾上拉,本就貌美的脸上凭添几分神秘。 见着她,亲切地上前,盈盈弯腰,「恭迎王妃,蕴雪万没想到,王妃竟然如此赏脸,真让人受宠若惊。」 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她,渐渐的脸色有些不好,因莲笙今日虽只着紫色亲王妃正服,妆容也只是淡描几下,却灵动得宛若仙子,竟将她生生比下去。 莲笙不避不斜地迎着她的目光,「县主诚力相邀,本王妃自会前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对其它行礼的贵女们点头示意。 「王妃里面请。」姜蕴雪做着手势,便有那身着白衣,画着梅花妆的侍女们将她引进去。 楮氏比她早到,见她来特意停留,走到她跟前,颇为熟络地挽着她的手,笑着看那些侍女,对莲笙道,「县主的心思真是妙,这么侍女们如此一妆扮,一个个的都是梅花精般招人。」 「确实,姜县主的心思向来剔透。」莲笙也笑道。 一路上,银妆素裹的雪树们让人目不暇接,三两的贵女们见着她们都低头见礼,她含笑,对每个贵女都礼节地问上几句,便是旁边的楮氏都对她刮目相看,没想到这摄政王妃如此聪慧,竟没有叫错任何一个女子的名字。 莲笙微微地笑着,并不言语。 远处,常乐和赵玥牵着手走过来。 「姐姐,」若不是她开口,莲笙还真有些不敢认,往日里黑糙的皮肤似褪去层皮般变得细腻起来,麦肤的颜色看起来白皙不少,加上明朗的笑容,合身的银红夹袄,下着粉色百褶开花裙,显得俏皮可爱。 v第六十四章 「怪不得娘说你变化不小,果真,姐姐都差点不敢认了。」莲笙打趣着,又对她身边的赵郡主道,「难为郡主了。」 赵郡主笑嘻嘻地道,「玥儿见过王妃,一点也不为难,我与常乐很是投缘。」 「你就是个皮的,莫把常乐带坏了。」楮氏打趣她,转过头对莲笙说,「你不知道我们家这个郡主,那就是个猴子投胎的,府里面的东西可没少受她的祸害。」 「年轻女子活泼些没什么不好。」莲笙含笑地看着一般大小的两位小姑娘,这才是少女该有的颜色,哪里像她,在这般大的时候,就是个药罐子,便是想祸害都祸害不起来。 「王妃是个心善的,咱们先进去吧。」楮氏说着上来挽着她的手。 正在此时,姜蕴雪也迎完客进来,招呼大家去花厅。 只见那花厅侧面是一面水晶琉璃墙,顶上面铺满五彩的绢花,四周用纱绸围着,确实雅致,坐在花厅中,不用冒着北风严寒,便可以欣赏到外面的风景。 花厅中,四周红铜镂空熏炉中烧着银霜炭,每两个座位中就有张桌几,上面摆放着各色干果点心茶水,座位旁摆放着腊梅,枝头开着艳红的梅花,暗香幽幽。 「是个肯花心思的。」楮氏对着她连连赞道,「都说姜县主才貌双全,倒是名副其实,只可惜,太过愚孝,为了家中的长辈,托到如此大的年纪还未婚配。」 楮氏叹口气又道,「女子韶华易逝,心思太过繁杂,反而错过好姻缘,且这姻缘一事,最是不能强求,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终是一场空。」 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一眼莲笙。 莲笙低头一笑,并不搭话,侍女们将她被安排坐在上座,两边分别坐着楮氏和姜蕴雪,一干闰秀们坐在下面几排。 贵女们无不精心装扮过,或娇俏或清高地坐着,隐隐有那羡慕的目光扫过上座,都被莲笙的仙姿佚貌逼得不敢直视。 这时姜蕴雪站起来,贵女们马上就停止了刚才的窃窃私语,齐齐看着她。 姜蕴雪一挥手,含笑地对着众人略一弯腰,「首先感谢各位小姐,能够按时赴约,在此,蕴雪深感荣幸,诗会略备小礼,每位都能领取一份。」 说着侍女们捧着托盘鱼贯而出,托盘中一个个精巧的锦盒整齐码放着,打开一看,将是一朵红宝石雕成的梅花,晶莹剔透,放在手中,光华闪动,着实惹人喜爱。 贵女们都含笑着道谢,自从姜县主当上会长以来,每年都有新意,也总会有些出其不意的小礼,尤以今年的最为贵重,往年都是些什么红梅做的糕点,玉肌膏之类的。 「雪中红梅凌寒开,又到一年品梅时,各位姐妹,今日诗会与以往一般开场,先轮着吟诗,让王妃与常国公世子夫人点评。」 姜蕴雪见礼物派发完,接着说,然后她含笑看一眼莲笙,又对众人道,「前三甲所做之诗,抄写下来,广发出去,由京中鹿门书院与京山书院的才子们点评,魁首可得梅花印笺,在接下来一年中,可随意在京中各大梅字号铺子里提取笔墨纸砚。」 她话音一落,贵女们就纷纷沉思起来,莲笙笑看着这些女子,与楮氏相视一笑,等一刻钟后,便开始赛诗。 从后排轮起,一时间花厅里响起的都是女子清脆的声音。 「傲骨仙姿雪中开,暗香盈来北风消。」 「梅雪相映一室春,娇妍谈笑如花开。」 「梅似胜雪半点红,雪却输梅一分白。」 「…………」 轮到常乐时,常乐大方地站起来,「我不会做诗,只会赏花。」 一位桃色束腰长裙的女子发出「嗤」笑,正是姜蕴雪的表妹林小姐,莲笙一个厉眼扫去,她敢紧低下头去。 「哈哈…说得好。」赵郡主率先站起来,拍掌笑道,「这个诗会每年都是梅啊雪的,无甚新意,既是赏梅诗会,那便是可赏梅可作诗,不会作诗光赏梅也可。」 她将常乐按下座位,拍拍她的肩,「洪乡君言之有礼,这诗本郡主就不做了,那些个叽叽歪歪的酸诗,就留给那有才的吧。」 莲笙露出笑意,朝她一颔首,怪不得与常乐投缘,这性子都一样的耿直,行事也光风霁月。 赵郡主见莲笙对她赞许,越来得意,常乐的姐姐长得可真好看,尤其是美人儿对她笑的时候,简直比这什么红梅花艳多了,这还赏什么花啊,直接看摄政王妃就行。 见自家小姑子语出惊人,楮氏抚着头,无奈地对着莲笙苦笑。 「赵郡主如此说,怕是坏了诗会的规矩。」姜蕴雪脸色有些难看,那又不能对赵郡主发火,毕竟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只能耐着性子劝说。 赵玥一摊手,「规矩?第一代长公主可曾订下来参加诗会必定要作诗的规矩,本郡主怎么从未听说过。」 「那倒没有。」 「那就不行了,我们赏梅就行,你们做诗继续。」 姜蕴雪气结,也无法辩驳,只能让诗会继续。 可被赵郡主这么一打断,便有那本些无甚才学的女子开始装死,吱唔半天放不出个屁,姜蕴雪气得只能放过她们,这么一来,大家的兴致都不太高,人心也有些散。 等终于轮完,姜蕴雪长出一口气,才恢复常态,娉婷地站起来,脸上的笑开始如沐春风,笑看着众人。 「请王妃和世子夫人点评。」 v第六十五章 说着手朝莲笙作个请的姿势。 楮氏想起来,被莲笙按住,她站起身,含笑将下面的贵女们一一看去,展颜开口,「承蒙县主相邀,本妃今日来作这个裁定,但诗词一派无定论,不过是美玉珍珠,各有所爱。」 「本妃的评定,也仅是一家之言,」说着她点出认为出彩的三首诗,又补充道,「梨花映雪梅争艳,空山玉树枝头俏,各花入各眼,诗词本就是陶冶情操,寄怀而已。」 说完,她将下座人的神情笼收眼里,见未曾有人出现激愤之色,便淡笑入座。 楮氏朝她一笑,跟着站起,「刚才王妃的话,我深以为然,大家共聚此,谈诗赏花,不过是放松怡情,且各位的诗词都是极好的,但好中自有更好,王妃所提的三首,与我想的一致。」 她对着姜蕴雪道,「县主若有异议,可以提出,大家共赏。」 姜蕴雪依旧带着笑,似极认同她们的话,「本县主也认同王妃与世子夫人的话,请上笔墨。」 侍女们将笔墨备好,接下来便是斗字,每个闺秀将挑出的三首诗写下,字迹最好的那副才可送出去拓印,发往京中。 这个环节无甚好争论的,很快便评定出。 等比琴斗棋时,大家都有些疲乏,赵郡主早拉着常乐跑到外面去玩,也有几个胆大的跟上去,莲笙但笑不语,看着旁边姜蕴雪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这场诗会草草收场。 等散会时,莲笙不住地对常乐侧目,看得常乐不自在起来。 「姐姐,可是嫌我今日丢脸?」 莲笙摸着她的头,柔声道,「没有,姐姐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好,不随波跟风,率性真诚。」 「可我连诗都不会做?」常乐小声地说着,带着淡淡的羞愧。 「不会做诗又如何?」莲笙笑着看她,「不会做诗却偏要去逞强,才是愚蠢,你这样就很好,不做伪,以诚待人,姐姐很是欣慰。」 常乐这才高兴地笑起来,姐姐又夸她了呢? 「王妃留步。」 姜蕴雪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姐妹俩齐齐回头,只见她脚步匆匆地走来,后面跟着一位低头的少妇人。 「王妃慈悲,顾夫人一直想找王妃请罪。」姜蕴雪说着,招呼少妇上前,只见那年轻的妇人穿着一袭粉红烟纱夹袄,正是那敬德侯的大小姐商湘灵,如今的锦宁侯世子夫人。 不过,那锦宁侯听说被陛下训斥,已被贬为锦乡伯。 见此情形,往外走的贵女们都齐齐放缓了脚步。 商湘灵长着一张大脸盘子,方脸点着不大的眼,莲笙心道,倒是越长越像敬德侯,比早些年丑多了,女大十八变的话确实不假,记得那时候,她跟在姜蕴雪的身后,似是有些羞怯,胖胖的瞧着长得喜庆,恭敬地跪拜在自己跟前。 姜蕴雪彼时也是自己的伴读,与这商湘灵是拐着弯的表亲,那日正是自己的生辰,当时她还赏了此女一枝翡翠点珠步摇。 而那枝步摇现下正稳稳当当地插在商湘灵的头上,上面的珠子在行走间发出莹润的光,莲笙看得有些怅然,那商湘灵见她盯着自己瞧,心里有些自得,这步摇是泽芝长公主赐给她的,以往闺中好友们见了都艳羡不已。 这王妃不知是哪里带的运气,居然攀上了摄政王,只她一介市井小民,想来以前也是很少见这些奇珍异宝的首饰,心中隐隐带着优越感。 「见过摄政王妃。」姜蕴雪一点她,她这才如梦初醒般行礼。 莲笙不接言,脸上无一丝表情,平淡地看着她们,有的贵女心中惊叹,都说摄政王妃长于市井,可这周身的气派,从容的神态,便是她们都自愧不如。 那商湘灵的眼色有些不好,好半天都不敢抬头,直到上方传来冰冷的一句,「不必多礼。」 「臣妇给王妃请罪。」 姜蕴雪一使眼色,商湘灵便跪在莲笙的面前,常乐气得将人接起,「你这人好生无礼,莫名其妙地给人下跪,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 莲笙冷着脸,将妹妹拉到身后,不理那赖着不起身的商湘灵,直接走到姜蕴雪的面前,她长得本就比姜蕴雪高挑,往那一站,迫人的气压便狂倾而下。 「县主此举何意,此话从何讲起,本妃从未见过这位夫人,也不记得与这位顾少夫人有什么过节?」 「王妃,我这位表妹家里起先真是不知,不知您与世子曾有……」姜蕴雪有些恼怒地看着比她高出半头的女子,似是艰难地启齿,将话隐下去,但众人一听就明白了。 不过就是洪顾两家的那门亲事! 莲笙心中冷笑一声,视线扫过那些贵女,再看一脸正色替人受过的姜蕴雪,以及委委曲曲的商湘灵,口中直冒冷气。 想要她出丑,姜蕴雪真敢想! 一旁的楮氏想要出声,被她用眼神制止,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她前世身为公主时所学的不就是天大的笑话! 「县主可真好笑,这自古以来,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于本妃何干,与顾夫人何干,顾夫人何罪之有,本妃又何曾憎恨于她?你这巴巴地带顾夫人来请罪是何用意?」 「王妃……」姜蕴雪似委曲般,低下头去,「是蕴雪鲁莽了,可是我这表妹如今过得苦,那世子…。」 「县主何必做出出此模样,可是本妃曾为难与你,还是你对本妃有什么芥蒂?」莲笙见她那神态,咄咄直逼,这小家子气般的委曲表情做给谁看! v第六十六章 扫一眼旁边的商湘灵,莲笙又冷冷地开口,「这位夫人,本妃何曾识于你,你过得是苦是乐与本妃何干?」 那商湘灵正欲争辩,姜蕴雪赶紧拉住她,「王妃言重了,蕴雪怎么会对王妃有怨言,今日之事,蕴雪也是受人之托,望王妃莫怪。」 「本妃还不知,县主还是菩萨心肠,居然连别人夫妻之间的私事要插一手,还真是贤良淑德!」 说完莲笙不再看她,带着常乐离去。 有些贵女们的脸色都有些精彩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姜蕴雪,一个女子,二十有五还未出嫁,偏爱管人家后宅的事情,这样的人,如何能当她们众贵女们的楷模,还掌管着诗会的大权。 姜蕴雪心道,不好,自己太过心急,转头落下泪来,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商湘灵。 「县主受委曲了,王妃肯定是能你有误解,你不过是受不了她人所求,动了恻隐之心。」那林小姐伸手去扶她,眼神不满地看着商湘灵。 这时,也有一些贵女过来劝慰,她们平日里本来就对姜蕴雪惟命是从,行为规范都比着她来,见她受到误解,倒是无人敢说摄政王妃的不是,齐齐埋怨起商湘灵来。 要不是县主碍于这个表妹苦苦相求,又如何会惹得王妃不快。 商湘灵没有看到众人的遣责眼神,她的思绪都在那王妃身上,退到一边,眼睛死死地盯着莲笙的背影,心下气苦,这王妃长得果然让人心惊,市井中竟有这样的颜色,难怪勾得夫君心痒,哼,狐媚子。 她气呼呼地回府,想着那女子娇媚的长相,越发的来气,看着身边的丫头们普通的模样,心中好受不少。 自从洪家这狐媚子嫁入摄政王府,那些个夫人间的聚会,他们敬德侯府现也没有收过帖子,她每次回娘家,她娘都让她找机会给王妃请罪,可今日县主表姐好不容易让自己搭上话,那狐媚子却拿三捏四的,装糊涂。 因上次她父亲被陛下驳了面子,京中的人都惯会见风使舵,娘家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加上夫家降为伯府,婆母对自己很是不满,言语里都是自己的错。 还有那些小人暗地底说她是扫把星,不仅害了娘家,也连累了婆家,气得她蒙着被子大哭起来。 自小她就好强,便是没有出众的相貌,也尽力自己表现优雅端庄的仪态,每回出门,凡见着的人无不夸她娴静端方,平日里她最看不惯的就是貌美的女子,挑得丫环们一个比一个普通,虽不丑但绝对谈不上美。 本以为,以自己的条件,嫁给顾绍南那都是委曲,没想到现在还要看婆家的脸色,幸好,夫君是个好的,她甜蜜地想着,夫君长得风流潇洒,确实是个玉郎君。 房间内,摇着折扇的顾绍南正不耐烦地饮着茶水,那俏丽的丫头立在旁边小心地替他捏着腿,见着新娶的夫人进来,呛得喷出一口茶。 呸,真是扫兴,越看越丑! 商湘君见着夫君,白面多情的样子,正是自己闺中梦郎的模样,当下声音软了几分,「夫君,妾身让您久等了。」 顾绍南忍着厌恶,「夫人多礼了。」 她就势坐在他的旁边,狠狠地瞪一眼那跪在他腿边的丫头,吓得那丫头赶紧退下去,这才恢复脸色,语气越发的娇软,「时刻挂念夫君,是湘灵的份内事,只今日瞧见那摄政王妃,真真是个绝色,莫怪您……。」 他的桃花眼里充满阴郁,不耐道,「夫人多心了,不过是祖父的遗愿而已,如今她贵为王妃,此事万不可再提。」 听得这话,商湘灵把心放下,夫君果然不是重色之人,只要自己以后持家有道,克己愎礼,夫君一定会对自己敬爱有加的,想到以后夫妻生活和美,羞得她低下头。 这番做作落在顾绍南的眼里,凭添几分烦躁,又不是美人,低首婉眉不见丝毫美态,只让人觉得可笑,他扫一眼那露出的脖颈,心下哼哼,皮子倒是不错,吹了灯都一样。 眼见她不自觉得将身体往过倾,他暗咒了几句,说什么端庄知礼,一派胡言,忍着臀上传来的痛感,往旁边挪了挪,心里对那秦中行更加怨恨,那二十大板打得太重,到现在都没好! 顾绍南都懒得看她一眼,待看见后面站着的丫头,又是一阵心塞,还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主仆俩倒是长得相似,心中有点恨恨,带着几个鬼样的陪嫁丫头,让他以后如何抬通房! 看来只能在外面找,不由得狠狠看一眼她,不仅长得丑,还是个妒妇,他母亲真是找的好儿媳! 从梨园出来,莲笙坐在马车中,盯着车顶的夜明珠看,想着前世温柔的表姐,和现在心机深沉觊觎自己夫君的女子,这两人居然是同一人? 许久,她叹口气,似自言自语般地开口,「嬷嬷,你说,一个人究竟有几个面孔?」 宫嬷嬷静默一会,开口答道,「奴婢只知,有人如山,横看成岭侧成峰,俱都是正直之态,有人似雾,时化露珠,时生瘴气,露珠滋养,瘴毒害人。」 「嬷嬷大才。」 车内安静下去,沿街两旁华灯火一片,她掀开窗帘一角,向往地看着那灯火阑珊,突然马车停下,男子清越的声音传来,宫嬷嬷立马下车。 长身玉立的男子钻进来,见她手捏着窗帘角,伸手将她拥进怀中,低喃道,「想出去看看吗?」 她顿时一扫刚才的萎靡,眼中顿时大亮,笑看着他。 男子的大手将她用狐裘包住,抱下马车,大踏步地朝那灯火中走去,宫嬷嬷对着随从挥手示意,大家不必紧跟,远远候着便行。 高大的男子抱着娇小的女子,甚是奇特,好在此时街市内行人并不多,天气转冷,便是有三两人走过,也是行色匆匆,也有人会多看他们两眼,有冷风吹过,莲笙将头埋进他的怀中,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贪婪地看着外面, 长亭湖上,有那三层高的画舫一片嬉笑,男男女妇打闹成团,霍风将她的眼捂住,快步走过去。 「我要看,风哥哥。」 「乖,他们不是好人。」 「噗,」莲笙笑出声来,她怎么会不知那些人是什么呢?便是再不通世事,也知那必是花舫,上面的都是些寻欢作乐的男女。 v第六十七章 可是却无端兴起逗弄他的意思,故带着天真问道,「夫君,他们在干什么啊?」 「……呃」大手朝她的娇臀一拍,头低下,朝她耳边吐气,「想知道,等回去你就明白了,嗯?」 一句话惹得她娇笑连连,羞得将头埋得更深。 倚翠楼里,倚坐在窗棱边的理亲王,心不在焉地玩着手中的茶盏,靡靡的琴声让人昏昏欲睡,转头看那弹琴的含情女子,心下烦躁,他的王妃整日里缠绵病塌,后宅乌烟瘴气。 前段时间,连那不知从哪找来的荣姓妾室都能闯进他的房间,是好大一通哭,哭她哥哥死得冤,让他报仇,气得他将人踢出去,好大的脸,一个妾的兄弟居然让他堂堂亲王去报仇! 这么多年,满府的女人没有一个能生下一儿半女的,也是奇了怪,王妃身子弱还情有可原,可那些个活蹦乱跳的妾们,连个大肚子的都没有过,他阴霾地皱着眉,私下里也怀疑过自己,可无论是太医还是偷偷找的民间郎中,无一人瞧出问题。 真不知是哪里的原由。 见他的脸色黑沉,万雁回识趣地停下手指,轻移纱裙,坐到他的身边,轻轻地偎上去,「王爷,可是有什么心事,说给雁回听听,兴许能分解一二。」 「哦,本王的心事不说你也知,你倒是说说看,如何分解?」夏明启轻佻地抬着她的下巴,坏坏地调笑,一扫刚才的郁色。 「王爷真坏,雁回可没那么不知羞。」谁人不知,理亲王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子嗣,她暗地底也想过,若能怀上一儿半女,母凭子贵,等那病歪歪的王妃一去,那理亲王府内就是自己的天下。 可左等右等,眼前的男子决口不提将她纳进府的意思,便是两人欢好,未曾饮那避子的汤药,也不见肚皮鼓起,私下瞧过不少大夫,连那偏方也吃过,就是不见有喜,眼见自己韶华将逝,进王府还遥遥无期。 幸好……她下意思地摸着小腹,嘴角轻笑起。 夏明启搂着她,漫不经心地往楼下一扫,却瞧前那相拥而行的两人,男子怀中的女子的脸不经意地露出来,看得他眼发直,好生妍艳,便是那京城第一美人姜蕴雪都不及她! 似是被人盯上,莲笙不经意是抬头一看,正对上夏明启那双春水荡漾的眼,心中恶寒,赶紧扯着霍风的衣袖,示意他向上看。 理亲王收到霍风如冰刀般的目光,讪笑着关上窗,心绪莫名烦躁。 万雁回突然作呕,用手捂着,夏明启心中一动,赶紧唤来大夫,摸脉看诊,方才得知她是有了身孕,当下喜不自胜,趁晚就将人接进了府。 霍氏夫妇二人沿着长街漫步着,街角,有一个妇人缩在那里,衣裳褴褛,头发一绺绺地粘在一起,油腻腻在贴在头上,手里抱着个木头,她正左右轻晃着,拍着木头,嘴里呢喃着,「阿宝快快睡,阿宝快快睡,明天娘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拐角出来一个醉汉,从她身边经过,踢她一脚,嘴里骂道,「疯婆子。」 她不哭也不喊,倒在地上,嘿嘿直笑。 莲笙听着那声音,莫名鼻子发酸,她用眼神渴求地看着自己的丈夫,霍风一个眼色,便有侍卫将刚才踢人那醉汉拖到暗处狠揍一顿感。 另有几个侍卫上前,将那妇人带过来,妇人似受到惊吓般哇哇大叫起来,挣扎着不肯挪动,莲笙急得跑过去,细语道,「不用怕,我们带你去吃饭,好吗?」 妇人抬头看向她,突然眼神大变,一把将她抓住,眼泪流下来,大声嚎道,「小姐,小姐,蔓儿可找到你了。」 霍风大力将妇人的手大力甩开,把莲笙往怀里带,冷眉看向那妇人,只见那妇人约有五十来岁,脸上爬满污垢,双眼浑黄,一脸喜极而泣地看着他怀中的莲笙。 他的眼眯了眯,划过一道冷光。 「带回去。」 后面无声跟随的侍卫便上前将妇人带上。 这下那妇人一点都不挣扎了,乖乖地由着侍卫拉她,嘿嘿直笑,「小姐,你是来接蔓儿回去的吗?」 她似撒娇般嘟起嘴,有些怕怕地看着霍风,小声地说,「可是新姑爷好凶哦,不过比那个王八蛋好多了。」 说着她挣开侍卫的手,蹦跳起来,围着他们打转,歪着头打量着霍风,「咦,新姑爷家里最近死人了吧,这脸色怎么不太好啊。」 她一把年纪了,可神态却如个少女般不谙世事,怕是脑子有些问题,一边说着一边对他鞠躬,「请您节哀顺便!」 霍风的脸一黑,莲笙赶紧安抚地挽着他的手臂,这才感觉他放松下来。 看那蔓儿的眼中带着丝丝的委曲,不明白说错了什么,惹得新姑爷生气,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莲笙,莲笙对她笑笑,「姑爷人很好,只是不爱笑,蔓儿跟我回去好吗?」 「好啊,好啊」她拍手叫着,「小姐最好了,蔓儿最爱小姐,可是小姐不要再丢下蔓儿,好怕怕的。」 「好,再也不丢下你。」 那蔓儿才兴高彩烈地跟在他们后面,等进到王府,她更加高兴了,「小姐,你找的这个新姑爷家里好大啊,比以前那个还要大。」 「以前的姑爷?」莲笙试探着问道,「他家住哪里啊?」 蔓儿露出头痛的表情,似是想不起来,茫然地看着她,慢慢眸中闪过痛苦,大叫起来,旁边的侍卫赶紧将其按住。 「蔓儿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莲笙赶紧轻声安抚。 好一会儿,那蔓儿才缓过来,一派天真地看着他们夫妇,口中喃喃道,「新姑爷长得好阴森,这脸跟棺材似的。」 霍风的脸更冷,莲笙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莫与她计较,她的心智犹如稚子。」 v第六十八章 宫嬷嬷连忙将蔓儿带下去,她一边走一边不死心地回头,「小姐,不要骗蔓儿哦,记得来找奴婢啊。」 「好。」 第二日,宫嬷嬷将梳洗一番的蔓儿带上来,饶是莲笙都有些动容,削瘦深陷的脸,腊黄腊黄的,显得眼睛更加的大,可这双大眼早已不见任何的神彩,呆滞木讷,只有看到她的时候才会划过一丝亮光。 她身形瘦弱如竹片,不知多久没吃过饱饭,脸上满脸的沧桑,却偏又带着孩子般的神精,宫嬷嬷说她刚光吃白饭就吃了两大碗,怕是饿得狠了。 此刻她坐在小凳上,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莲笙,生怕一眨眼,就会消失,嘴里一直喃喃地叫着「小姐,小姐。」 莲笙看着她苍老的脸,和带着胆怯的眼神,不禁有些微微动容。 「以后叫你蔓娘吧,好吗?」这么一个做婆婆的妇人称呼蔓儿确实不太合适,莲笙小声地问她。 怎知她歪头一想,头摇得如拔浪鼓般,「不成,小姐叫烟娘,蔓儿不可以叫蔓娘。」 莲笙一愣,还有这茬? 那蔓儿疑惑地看着莲笙,不明白小姐怎么将她的名字都忘记了,她似有些可怜地扁扁嘴,伤心道,「小姐果然将蔓儿忘了,蔓儿叫蔓枝啊。」 「呀,蔓枝啊,我刚才是逗你的。」 莲笙赶快附和她,又问了她一些事情,可她除了知道小姐和自己的名字外,却是什么也想不起,不过从她的口中得知,那叫烟娘的女子是有丈夫的,可蔓茹对他印像并不好,称呼他王八蛋。 正说话间,绿芨从外面走进来,宫嬷嬷走出去,两人耳语一番,绿芨便匆忙走了。 宫嬷嬷小声地对着莲笙道,「王妃,那朱氏派人出府了。」 莲笙眉毛一挑,心道那朱氏果然老实不了几天,就又要闹妖蛾子,她淡然地问道,「哦,可看清去哪?」 「鲁国公府。」 她的脸沉下来,宫嬷嬷赶紧让人将蔓枝带去,那蔓枝倒会看脸色,不发一言便乖顺地退下。 「看来,朱宜人病得不轻,药按时吃了吗?」 「起先不肯吃,那药膳也是,要不是绿芨盯着,怕是不好办。」 「朱宜人必是嫌弃我们照顾不妥当,」莲笙冷着脸,转而讥笑,「也是,外人再如何细心也不如亲子亲儿媳。」 宫嬷嬷叹气道,「可不是这个理,人老不知惜福,迟早会将子女的气运败光。」 不一会儿,外面便有人拿着鲁国公府的拜帖进来,莲笙眼中冷光更盛,来得可真够快的。 她起身前往厅堂,才堪堪坐稳,姜蕴雪便从外面走进来,银红色的斗篷粉色的衣裙,脸上的妆容恰到好外,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见着她,歉意一笑。 「王妃莫要怪罪,蕴雪冒昧来访。」 她微低头行礼,眼睛却不露痕迹地四下打量,见厅中只有莲笙一人,略有些失望。 莲笙将她细微的表情看在眼中,眸中的冷色更盛,「自是不会,欢迎还来不及。」 姜蕴雪让人将礼盒拿上来,试探着开口道,「蕴雪也是心急,早前几日便听府上的朱宜人病了,一直不得空来探望,今儿个上门,希望没有给王妃添麻烦。」 「无防,县主心善,居然如此挂心宜人的病情,让我们夫妻俩着实惭愧,说来也是常理,宜人的病情总不见好,下人们再精心照料着,也不见有所起色,怕还是心病所致,本妃正打算与王爷提议,召秦校尉回京。」 「王妃万万不可如此,」姜蕴雪急道,又缓下,「可能是天气转凉,宜人不适而已,过些时日,定会好转。」 「那承蒙县主吉言。」 姜蕴雪略一坐便告辞前往养修院,也不知她与朱宜说了什么,不到几日,朱宜人就再也不装病了,也没有来找不痛快。 朱宜人声称大好的那天,莲笙正靠在塌上小憩,听闻此言,讥讽一笑。 霍风听闻朱宜人病愈,只随便「嗯」一声,让人送些补品过去,莲笙伸手解下他身上的大氅,这天是越发的冷了,大氅上都沾着雪花,一入屋内,便化成湿水。 他在屏风后一边换着常服,一边对莲笙说道,「明日陛下会来,让下人们做些准备。」 「好,」她轻快地答着,有些高兴起来,算起来,也很久没有见过宸儿了。 男子换好衣服后,抱着她靠坐在塌上,就着她手中的经书一起看,正好看到「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两人对视一眼,心亦随风动! 隔日,小皇帝上门时,宫中的赏赐如流般抬进府中,莲笙微笑,脸上挂满柔情,弯腰屈膝,「臣妇见过陛下,愿陛下万福金安。」 夏天宸赶紧将她扶起,坐在椅子上,对于这位王妃叔母,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往年便是他在宫中,也知那踏雪寻梅诗会的魅力,每每诗会过后,京中都会掀起一波品诗大潮,各个系派争得脸红耳赤。 理所当然,那诗作的主人也会水涨船高,被冠上才女的称号,为自己以后的人生披上一层金铂,可这次诗会过后,京中却诡异地沉静,更有人在外面说,赏花作诗,跟附风雅而已,不必太过认真。 v第六十九章 那几首挑选出的诗,也没有惊起一丝波澜。 摄政王妃在会上的一席话,传到仕林中,倒是让很多学子醒悟过来,不过是些女子闺中逗乐的雅趣,实在不应该是他们男子过多注意的。 所以这京中的沉默,正合他的心意,诗会的花销支出一年比一年大,今年修那暖房,光是那堵水晶墙,就不知耗去多少银子,烧烂多少块水晶琉璃才得出那么多。 若是这些银子用在其它地方,或是充作晌银,发到那军士手中,也算是功德一件,因着诗会是第一代长公主所创,所花费的也是公主留下的产业,他这个皇帝,也不好在此事上做文章。 幸好,借着今年这个由头,往后便可以让诗会减少开支,怡情即可,不必劳工耗力,太过铺张。 莲笙看着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长得似皇兄,可这性子,却是有几分随了自己的夫君,所谓近朱者赤,莫过于此。 夫妇二人陪同他一起在府中参观,见着那片竹林,小皇帝用手一指,笑起来,「听母后说,当年父皇曾火烧国公府,烧的就是那片竹林吧。」 霍风无波的脸上也有一丝松动,回道,「回陛下,正是。」 「走,朕要去看看。」 夏天宸高兴地跳上湖中的小船,吓得身边的小太监哇哇乱叫,「万岁爷,您小心些,等会奴才。」 她放眼望去,发现那小船并不是他们前次里划过的那只小舫,比起那只要大上许多,放下心来,想到那日,脸有些发烫,偷瞄旁边的男子,却见他也正好望过来。 赶紧错开眼,两夫妇也站在船头,早有府中的下人候在船上,见主子们都已上船,撑起木浆,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的波痕,船便向对岸驶去。 登岸后,夏天宸扶着竹子,莲笙在旁边看着他,他的手指细细地描绘那竹上的节,眼中充满孺幕和思念,带着不符年龄的伤怀。 她想着,这孩子怕是想起自己的父皇,他出生没多久,皇兄便已去世,父子俩并没有相处过多少日子,且他那时还是婴孩,如何会记事?可父子天性,便是不记得又何防。 那竹子苍翠笔直,三人站着,有风吹来,竹叶「沙沙」作响,俱都无言。 良久,夏天宸道,「叔父,我可以在这里静坐会吗?」 「好。」 夫妇二人走远一些,只见小少年靠着一株粗壮的竹子,也不嫌地下有泥和落叶,袍子一撩,便坐在地上,头靠在竹杆上,双腿曲起,闭上眼,嘴角带着笑意。 仿佛多年前的那个午后,彼时的皇兄也不过是个少年,虽脸色略带苍白,可少年人的精气神让他看起来活力十足,她当时体质还没有弱到起不了塌,也好奇地跟在后面。 皇兄见到这片竹林,也是大笑着抱着一株,毫不在意地坐在地上,如现在的宸儿一般! 有泪从莲笙的眼中涌出,她也想皇兄了,那些年,皇兄是如何的护着她,兄妹二人相互扶持着成长,有多少不为人知的心酸。 洁白的素帕替她将泪痕擦拭,拥进怀中,夫妇两人不远不近地着那个竹下的小少年。 突然少年睁开眼,看向他们,高声喊道,「叔父,可以烤鱼吗?」 霍风的脸黑下来,怎么,想再烧一遍竹林? 夏天宸有些缩脖子,看向莲笙,她「噗」一声笑出,刚才的愁绪一下子冲散。 「可以啊。」 她飞快地答应着,正好她也有此意,不过可不能再烧林子了,身边的宫嬷嬷心领神会,赶紧命人将早就备好的东西摆好。 等下人将火架好,将洗的鱼架上去,夏天宸坐在火堆边,不要小太监及宫人代劳,亲自小心地翻动作鱼身,莲笙与霍风坐在另一边,也将下人挥退,去转动那鱼架子。 下人们站得远远的,无人靠近,莲笙看着身边的两人,想着当年,皇兄与他,也是这般,只是当时他们是自己起的火,火一起,便直冒大烟,鱼还没烤好,就熏得如黑炭般根本不可食用,不一会儿竹林就起了火,自然鱼也没有吃成。 这次倒是圆梦了,许是下人们腌制得当,火也烧得恰到好处,且用的是上好的银霜炭,无烟无色,等鱼烤好,果然焦香,夏天宸顾不得烫嘴,撕开一块鱼肉便往嘴里放,一旁的小公公急得想上前,被他用眼神制止。 霍风细细地挑着鱼刺,然后放入莲笙的盘中,只把夏天宸看得目瞪口呆,差点被鱼刺卡住,真想不到,冷面煞君般的叔父居然如此的疼妻子,真该让那帮大臣们看看,让他们惊掉眼珠子。 霍风眼风扫过去,夏天宸连忙低头,望天,竹子真绿啊,话说这个时间还有如此葱绿的竹林,这摄政王府还是头一份吧。 等下人们将火堆收拾好,宫嬷嬷命人端上文丝汤,夏天宸刚吃烤鱼,确实有些口干,旁边的小太监又想上前,被他眼神吓到,在叔父府上,难道还怕人下毒吗? 文丝汤清澈见底,鸡汤做的底早已去除油脂,根根如玉丝般的豆腐飘在上面,一碗汤下肚,龙心大悦。 「此汤果然美味,这豆腐也细滑如脂,赏!」 莲笙笑起来,她爹的手艺也是越发好了,现在王府里也不缺这口吃的,但凡是吃过的人都会夸一声好,她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宫嬷嬷,这道汤做得妙! 夏天宸身边的小公公见皇帝高兴,机灵地马上凑上前轻语道,「回陛下,这豆腐是广康伯府送来的。」 「哦,」夏天宸挑挑眉,这广康伯的豆腐伯爷的称号他当然知道,私下里还与太后提过,只把太后喜得,直笑这称号也是百年难得一见,好奇心起,也要尝那豆腐,正好今日他带些回去。 等太后尝过洪大做的豆腐菜,也是赞不绝口,直夸此豆腐是当之无愧的素中美玉,并赏赐伯府绫罗绸缎若干,珠宝首饰两套。 夏天宸听闻后,大手一挥,直接晋洪大的爵位,升为康乐侯! v第七十章 圣旨下来后,举国轰动,这康乐侯可是头一位仅凭着豆腐便能封爵的侯爷,当然很多人都知道他与摄政王的关系才是起到至关重要的因素,那些大臣们便私下里自然将他唤作豆腐侯爷。 王府也是最先得到消息的,等侯府接过圣旨,莲笙带着贺礼回娘家,马车行至大兴巷一带,突然停住,外面响起夏明启的声音。 「偶遇摄政王妃,真是巧了。」 「王爷好,确实是巧。」莲笙淡淡地回应着,细耳听着,对方马车中似有女声,她眼中闪了冷色,讥讽一笑,那女人不会是万雁回吧。 听说夏明启已将万雁回接进王府,因为身怀有孕,很快便独宠王府,连理亲王妃都气得回了娘家,府中的一干妾室们闹得鸡飞狗跳,被理亲王一律镇压。 莲笙嘴角泛起寒意,万雁回当年与沈清瑶最是不对付,一朝得意,还不得好好出口恶气,那沈清瑶也着实无能,多少年了,还是只会回家告状这一招。 夏明启的声音又响起,「王妃这是要回侯府吗?康乐侯升了职,本王也略备薄礼,派人送去。」 「那就多谢王爷了。」 她看一眼宫嬷嬷,对方心领神会,一敲车壁,外面董方便长鞭一挥,马车便又重新开动起来,与理亲王府的马车擦身而过。 那理亲王府坐在马车中,掀开帘子往外瞧,想着那惊鸿一瞥的艳色,眼中升起浓浓的嫉恨,凭什么? 他才是真正的皇家贵胄,怎么世间所有的好事都让他霍风占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世间罕见的殊色,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他的。 先帝死前居然托孤给他,封他为摄政王! 论身份,论血统,他才是那个摄政之人! 「王爷,呕……」万雁回瞧见他眼中的阴霾,试探着开口,然后一脸羞色地捂着嘴,似是极难受的样子。 夏明启立马恢复往日的笑脸,笑眯眯的样子,任谁看着都无害,见万雁回似是有些难受,他赶紧叫人调头回王府。 万雁回心中受用,拉着他的手道,「王爷,不碍事,是这个皮小子想吃酸梅子。」 理亲王高兴起来,酸儿辣女,看来这胎一准是儿子,他也就有后,再也不会有人胆敢在私底下嘲笑他,别以为他不知道,赵珩小儿背地底跟别人说他是个没种的。 这下要让他们都闭嘴! 瞧着低眉顺目的万雁回,他心下一哂,想当年,萧相长女的萧碧影是何等的风光,何等的高贵冷艳,如今,与后院中那些女子有何分别! 要不是…… 算日子,萧长桓应该也要抵京了,这萧家是前朝楚王之后,当年他们夏氏夺了殷朝的江山,可皇宫中的金库居然空空如也,要知道当初殷皇后可是号称金菩萨,她不知替殷皇挣了多少银子。 而失踪的楚王正是殷朝唯一的皇子,想来那些银钱的下落,楚王一脉肯定知晓,可萧远志那个老狐狸,居然大难临头都不肯吐半个字,心甘情愿被发配到南疆。 好在萧长桓是个痴情种,他不过是派人过去透露姜蕴雪一直未嫁,那萧长桓便巴巴地跟来,他可是萧家唯一的男丁,那萧远志总不能将秘密带到棺材里,总会有交待他的一天。 这下也好,有软肋的人用起来才放心,再说……他隐晦地看一眼轻摸肚子的万雁回,有这层关系,不愁那萧家人不松口! 若真是得到殷朝的那些财力,那么,霍风小儿何惧,小皇帝更是不用担心。 想到迫死的母妃,他眼中涌起涛天恨意,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人人都道母妃对父皇情深意义,不愿独活,甘愿追随殉情而去,其实她是被人处死的,想着那天夜里他躲在暗处,听着母妃凄厉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嘶哑,响彻云霄! 她是被霍风小儿和夏明昭派人活活勒死的,居然连死都不给个痛快,用白绫一圈一圈地缠紧,直到窒息而亡! 那凸出的眼珠子,青紫的嘴唇,还有那充血的脸,在很多个深夜中将他惊醒! 总能梦见她伸出手,嘴里哭喊着要替她报仇! 想着这些往事,夏明启的脸色有些阴狠扭曲,把万雁回惊得往里缩,可想想,又凑上前,「王爷,可是又有什么烦心事。」 「没有,你现在什么也不用想,替爷把儿子养好,才是正事。」 夏明启说着,恢复常色,不禁又有些头疼,这万雁回在闺中时就与自己的王妃不合,这才进府几日,两人就对上了。 这两女当年可是京都双姝,如今都在他的后院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可眼下万雁回才是最重要的,他便训斥了王妃几句,这下那个病娘们躺在塌上哭天抹地,想想都恼火,沈清瑶缠绵病塌多年,气量越发小,居然回了娘家,有这么个病歪歪的王妃,真是扫兴。 「王爷,雁回定当不负王爷,将我们的儿子养好。」万雁回娇声说着,靠在他身上,心中得意起来,沈清瑶啊,沈清瑶,你没有想到,我萧碧影还有回来的一天吧。 当年,萧家落难,这沈清瑶还专程跑到女牢中去奚落她,那得意张狂的嘴脸,到现在都历历在目,如今,自己身怀王府唯一的孩子。 如果是个儿子,不出意外,便是下任的理亲王,到时候她这个生母,才是王府里真正的女主人,希望沈清瑶能活到那个时候。 她开心地笑起来,却不敢出声! 莲笙回到伯府,见府中一片欢乐,下人们走路都带着风,杜氏笑逐颜开将她引进屋,娘们俩坐在一处。 她满面春风地说道,「娘真高兴,记得往年里,去那锦宁侯府,那深宅大院的气息,压得娘头都不敢抬,没想到有一日,我竟也成了侯夫人。」 v第七十一章 「夫人,是锦乡伯府。」戴嬷嬷小声地在旁边提醒。 杜氏笑得更开心,「哟,把这茬忘记了。」 这下次遇见那顾夫人,论身份,对方似乎还要给她行礼,想着更高兴,就等着那一天哪! 看杜氏的表情,莲笙便能猜着一二,她笑道,「娘现在是侯夫人,不必再去在意那些人。」 「也是,」杜氏失笑,她着相了,如今大女儿贵为王妃,小女儿也是乡君,便是走出去,还有谁人敢小瞧她。 「姐姐,」常乐从外面跑进来,开心地坐在她的身边。 「哟,我们乡君回来了,」杜氏打趣道,「怎么舍得从国公府回家,我还以为你现在都忘记我这个老娘。」 「看娘说的,」常乐挨紧莲笙,「国公府里是很玩,可是也很头疼,那国公府里的两个小公子太能折腾,我这不是回家躲懒吗?」 杜氏听到小孩子,眼睛一亮,直盯着莲笙的肚皮看,把莲笙闹个大红脸,不满地叫她,「娘……」 「娘失态了。」 戴嬷嬷很有眼色地将下人们清退,屋内只剩母女三人,杜氏这才拉着莲笙的手,「你不要嫌娘啰嗦,赶紧生个孩子吧。」 「姐姐要是生个外甥,那我就是小姨,姐,赶紧生吧,我连见面礼都准备好了。」常乐开心地在一旁帮腔。 杜氏笑起来,「看吧,赶紧的吧,我们乡君等不及要散财了。」 莲笙「……」 看着两人亮晶晶的目光,无语。 眼见日头高升,莲笙才依依不舍地告辞,杜氏拉着她的手,小心地嘱咐着,「大丫头,不是为娘的唠叨,那事得抓紧。」 她有些羞赧,点点头,不言语,心中也有些期待,他和风哥哥的孩子会是何模样,会不会如他一样整天板着个脸,哎呀,可千万不要啊! 胡思乱想着,王府就在眼前,宫嬷嬷扶着她下马车,两人正要往里走,墙角边突然冲出一个男子,一身邋遢。 那双眼满是复杂,似疯狂,似愧疚,直直地往她身上扑,董方一个飞腿过去,那人便被踢得老远,陷进泥里。 「住手。」 莲笙见董方正要上前再补一脚,急急地开口,那人她刚才认出来了,正是以前后端门时给她家送过柴火的大牛! 大牛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突然一个老婆婆颤危危地跑过来,将他拉起来,两人对着她磕头请罪。 老婆婆抖抖嗦嗦地求情,「王妃饶命,这大牛后生……刚死老娘,爹瘫倒在炕,婆娘跟人跑了,才犯了疯病,脑子病糊涂了,冲撞了王妃,还望王妃不要怪罪。」 「无事,本妃不会怪罪于他,老人家,快将他带回去吧。」莲笙看着那老婆子,隐约记得是后来搬到她家对门的张婆子。 张婆子瘦小的身体扶起高大的大牛,步履蹒跚地往回走,莲笙一使眼色,董方便派了两个侍卫跟上去。 刚才大牛冲过来的时的眼神,她看得清清楚楚,根本就是个正常人,再说便是他疯了,为何跟到王府门前撒野,后端门离摄政王府可不顺路,此地也不是寻常百姓该来的地方。 她盯着那俩人的背影,那张婆子正好也回头看她,浑黄的眼珠子饱含沧桑,将她看得认真,那一眼,太多复杂! 那大牛低着头任那张婆子扶着,两人走着走着,他突然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张婆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好好的一个后生,哭得跟个婆娘似的,「哎呀,你这个后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便是有再大的理由,也不能起那坏人的心思,今日幸好是我老婆子碰到了,要不然的话,你就等着把命搭进去吧。」 大牛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这么隐秘的事情她如何得知? 「后生啊,老婆子我奉劝你一句,害人之人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今日如果你真如那人所说,污了王妃的名节,只怕是不仅自己丧命,你那老父也不可能独活。」 「可是……那人不是这样说的,再说也不算污名节……」他喃喃道,那人只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王妃诉说一下往日的情份,便可以替他医治父亲,并保证事成之后,给他们一大笔银子,护送他们远走高飞! 张婆子冷笑起来,也是个蠢的,真是个傻子! 可见还是存有非份之想,图财之心,才能被人利用,这样的人,留着也是个祸害,她摇摇头,站起身。 「老婆子我言尽于此,要怎么做看你自己,自寻死路也没人管你。」张婆子丢下一句话,颠着脚慢慢地走了,只留下大牛一个人坐在地上如同痴儿。 王府跟着的俩个人相视看一眼,正要出手,便见突然冲出两个黑衣人,抓着大牛就跑,两人赶紧追上去。 可惜迟了一步,等他们赶到时,那地上只有大牛瞪大双眼的尸体! 霍风回来听闻此事,脸黑得如冰窖,紧紧地盯着下面跪着的人,董方跪在前面,那两个侍卫跪在后面,还有几个暗卫,统统都低着头, 「你说说你们,平日里吃得比猪都多,怎么干起活来比猪还笨。」霍老三指着董方,粗声训斥着,别说王爷生气,他都气得够呛,这么多人守着,还能让那贼人差点近到王妃跟前。 「属下认罚,王爷恕罪!」 v第七十二章 董方头磕地,「嘭嘭」直响,后面几个人也跟着照做。 霍风冷着脸,将手一抬,霍老三一踢董方,「行了,别磕了,磕破了还得浪费药材。」 「谢王爷。」 「那大牛是受人指使?」霍风冰冷的声音响起,那语气里的寒冷如冰雹般硬冷地打在人的心间。 其中一个侍卫答道,「回王爷,是的,听他们的对话,是有人收买大牛来……找王妃的。」 「咚咚。」 霍风的长指轻叩案台,底下的几人越发大气不敢出,也不敢抬头去主子的脸色。 见主子不说话,霍老三把袖子一捋,「王爷,是哪个王八羔子,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在王府门口撒野,让我老三知道,必剥皮抽筋,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目光灼灼着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只见那双森冷的眼淡淡地睨他一眼,薄唇吐出几个冰冷的字。 「会有机会的。」 翌日,莲笙终知道大牛已死,叹口气,心情复杂,这时柳嬷嬷进来,对着莲笙行礼说道,「王妃,秦校尉的夫人求见。」 昨日便听说秦校尉已回京,没想到一大早,这秦夫人便上门了。 莲笙淡淡地开口,「让她在花厅等着。」 秦夫人约摸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锦绣的褙子,长得倒是有几分清丽,听说是秀才家的长女,见着众人拥簇着走进来的女子,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 莫怪听闻王爷对王妃宠爱有加,这么一个天仙美人儿,浅蓝色的素锻暗花束腰长裙,裙边上是粉彩线勾出的片片花瓣,娇花似的脸上,一双妙目淡然地看着她,任谁也不敢直视其中的高贵神采。 「妾张氏见过王妃,王妃大安。」被那艳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的眼的秦夫人赶紧跪拜。 莲笙轻抚裙下,缓缓地坐在上座,淡淡地看着那朱氏的儿媳,见她倒是颇为知礼,素手一抬,檀口微启,「秦夫人不必多少礼,起身吧。」 张氏坐在春凳的半边,讨好地笑着说道,「妾一路走来,听到的都是夸赞王妃如何贤良,今日得以面见,着实是妾的荣幸。」 「世人谬赞。」 这宠辱不惊,轻描淡写的样子让张氏更加心服,不明白自己那婆母是作何想,怎么会认为这样的王妃是她一个奴才可以拿捏的,还妄想插手王爷的房里事。 「王妃太过谦逊,妾望尘莫急,还望今后能得王妃指点一二。」张氏越发谦恭起来,头微低着。 莲笙淡笑着,这张氏还是个顺着竿子就往上爬的人,跟朱氏那蠢货比起来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可她对这种趋炎附势的无太多好感,自然也不会接这话头。 将手中的杯子轻放,慢语道,「指点不敢当,宜人是王爷的乳母,你们以后好好孝顺宜人,便是对王爷和本妃最大的帮助。」 张氏的目光闪了闪,「妾一定好好侍奉婆母,牢记王妃的话。」 心中暗道,这个王妃可不是个随意便能糊弄的主,不免又怨起婆婆,白在后宅多年,居然连人都看不清,还以为新王妃是个只会卖颜色的女子。 这边儿媳在讨好王妃,那边朱氏听说儿子被调回京中,瘫坐下来,小丫头胆战心惊地进来,离得远远地说道,「宜人,秦夫人已进府拜访王妃。」 竟然都到王府了?朱氏「呼」地一声坐起来,死死地掐着小丫头的手臂,直掐得小丫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才解气地让她服侍将衣服穿好。 朱氏急匆匆地赶到风泽院,进门先是一愣,看着那王妃高坐在主座上,她的儿媳低头坐在下面的春凳上,儿媳见着她,起身行礼,可眼里却全是埋怨。 「王妃,老身无状了。」 莲笙脸上挂着笑,「宜人不必多礼。」 那张氏也起身来见过自己的婆婆,其实心中想对着朱氏破口大骂,你个认不清身份的老奴才,真当自己是王府的老夫人,居然敢对王妃不敬,害得自己的夫君被调回京,说是调回,可在明眼人看来,这就是弃用,她的夫君以后别想有什么大作为。 他们离开边关时,都无人相送,连霍大将军都只是客套地寒暄几句便走了,这个举动,谁人不知,必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唯今之计,只有巴结好王妃,给夫君谋个好的职位。 莲笙似是看不到这对婆媳眼中的官司,不一会儿,就称乏累,让她们退下了。 养修院中,朱氏看着儿媳是一肚子的火,张氏也是满腔的怨恨,谁也不理谁,背对着坐着,小丫头早就吓得退到门外,不敢近身。 「你跟浩儿就这样进京了。」 秦夫人鼻子「嗤」一下,「是的,婆婆。」 心中却是恨意滔天,不这样进京,难道要违抗军令,死在边关吗?不都是这个好婆母惹出的好事,夫君气得将桌子都掀了,可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召令有云,念夫君家有寡母,且母亲思儿太甚,卧病不起,王爷慈悲,特许夫君回京述职,也好照顾母亲,共叙天伦。」 张氏冷淡地说着,本来夫君今年有望升职,连霍大将军都提前透了底,谁知京中召令一下,把夫君急得团团转,辗转一打听,才知是朱氏这边出了漏子。 v第七十三章 「婆婆,王爷已在京中给夫君安排好了住所,您看着有什么要收拾的,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吧,让我和夫君好好孝敬您。」 朱氏一听,脸黑下来,「谁让你这么跟婆婆说话的,这王府就是我的家,我哪也不去。」 「婆婆,如今夫君已回京,您还住在王府中,是想让戳着夫君的背骂不孝吗?」张氏耐着性子劝她,看不清形势的老糊涂,王爷将他们弄回京,就是为了有合理的借口将她赶出王府,她还打着赖着不走的主意,真是好大的脸。 「你先回去,此事暂时不提。」 「好,那我明日再来接婆婆。」 等儿媳离去后,朱氏气得在屋中破口大骂,那小丫头一溜烟跑了。 霍风下朝后,便被朱氏堵在路上,朱氏脸上带着哀色,忐忑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冷漠萧然的脸上无一丝情绪,平静地说道,「乳娘在王府住着不适应,是本王照顾不周,这下秦浩回京,正好让你们一家人享受天伦之乐。」 这话一出,朱氏大惊失色,脸上看着更是凄楚。 她心中大急,儿子回来了,那辛苦拼下的前程不是要断送了,她急急地拉着霍风的衣袖,「王爷,奴婢的病已好,并无不适,求王爷让浩儿回边关吧。」 霍风复杂地看着她,曾几何时,这个乳娘变得如此贪婪,竟然想掌控他的王府后院,早前便有听说她性子狠,对下人手段多,可万没想到,她居然还想着能拿捏他的王妃,可真敢想! 他自十九岁继承国公府,何曾受人摆弄过,他的王妃之位,岂是她人想坐便可以坐的,他的视线落在朱氏的手腕上,那玉镯让人越发的刺目,心中冷意更盛! 「乳娘在王府中辛苦这些年,也是时候颐养天年。」 朱氏还欲纠缠,外面的霍老三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壮实的青年,「扑咚」一声跪在朱氏的面前,「娘,你就跟儿子回去吧,让儿子好好尽孝,服侍您老。」 「浩儿,你快起来。」朱氏赶紧将儿子扶起,打量着壮年的儿子,高头大马,身材黑实,可眼底却带着疲惫,很是憔悴,她不由得在心中将张氏骂个狗血喷头,真不知这个儿媳是怎么照顾丈夫的。 霍风一挥袖子,朝主院走去,那边朱氏还想叫住,秦浩赶紧将自己的母亲拦下,他虽嘴里不说,心中却是有些怪母亲拎不清身份,如今只盼王爷还念着她以前的好,可别再把仅有的情份磨光。 刚才霍三将军说让他在城门当职,还是校尉,他已是很满意,以后凭自己娘和王爷的这点情份,再谋个好差事,也不比边关受苦差。 看见儿子无声的请求眼神,朱氏无法,只得回到养修院,不一会儿,宫嬷嬷来了,后面跟着的下人手中捧着各色的赏赐,「宜人离府,王妃很是不舍,这些东西,都是赏给宜人用的,我们王妃说了,以后宜人有什么需要,尽管来王府。」 「谢王妃!」朱氏有些恨恨地道,瞪着旁边收拾箱笼的小丫头。 小丫头手一抖,手中的衣物便撒满地,只见一堆女裙中,一件黑底金边的男式长袍格外的醒目,在场的人脸都一愣,那朱氏赶紧上前要将那衣裳收起。 宫嬷嬷快手一步,将那件男式长袍拿在手中,这衣服料子,做工样式,绝对不可能是朱氏以前的男人所有,她的脸色一僵,不理会朱氏在旁边的祈求,将衣服带回风泽院。 衣服摆在霍风和莲笙的面前,霍风的脸色变得十分的难看,这件袍子,他怎么会认不出,正是父亲生前所穿。 这个朱氏,本以为她只是有些跋扈,没想到还藏着这样见不得人的心思,以前居然敢肖想他的父亲,简直是对他们的侮辱! 手中的茶杯被他捏得粉碎,惊得莲笙赶紧上前查看,却见瓷器渣子掉满地,他的手却是完好无损,心中松口气,这皮糙肉厚的也有好处。 如冰般冷凝的声音响起,「让那朱氏赶紧离府,往后不得召,不让入府。」 「是。」 宫嬷嬷将王爷的话带到,朱氏一听,瘫坐在地,再也不敢求情,入夜后从王府后面出了府。 朱氏回到儿子家中,对着儿媳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地看着她,张氏心中虽气苦,可不敢当面冲撞于她,只能带着笑地对她道,「娘怎么这个时候来了,都不派人先知会一声,也让儿媳好去接您。」 她有些心虚,同时又知道以王爷的脾气,那件袍子的事必定半分都透不出来,想着底气又起来,见张氏穿得华贵,头上的首饰也不凡,当下沉下脸,「张氏,你是怎么侍候丈夫的,我见你气色如此好,为何浩儿那般憔悴。」 张氏一呆,看着自己的衣服,她这衣服怎么了,不就是些寻常的好料子,再说丈夫为何精神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他的好母亲,与她何干。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夫君最近也是为差事操心,这好好的在边关呆着,本来今年还能再升职,万没想到突然调回京中,他这段日子来都没睡个好觉,心中不安。」 她语中的埋怨和讥讽朱氏当然能听出来,不由得脸色大变,厉声道,「我这当婆婆的说一句,你顶三句,张秀才真是教的好女儿,下回见着他,老身非得好好问问,这秀才家的女儿怎么丝毫不懂得什么叫三从四德,谦恭尊卑。」 「婆婆也别将那些个大帽子扣在儿媳的头上,儿媳自认为嫁进秦家律己做人,侍奉夫君,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朱氏冷笑起来,「哼,侍奉夫君?这是每个女人都应有的本份,算不得什么功劳。」 里屋里冲出一个约七岁左右的女童,指着朱氏的鼻子道,「你这个婆子,快滚出去,为何要如此为难我母亲。」 「乖孙女,我是祖母。」朱氏见着女童,高兴起来,听着她的话,转过头对着张氏,「看你教的好,居然敢当面骂自己的祖母。」 张氏也吓一跳,赶紧将那女童拉到一边,「怡儿可不许这样说话,这是你们的祖母。」说完又让婆子将二岁的儿子抱出来,见过朱氏。 见到孙子,朱氏的脸色这才好看起来,不理会张氏,让人抱着孙子便回了自己的屋。 张氏气得直跺脚,无法,只得随她去。 寿安宫中 太后正与进宫的姜蕴雪坐在殿中,俩人说着最近京中的趣事,便谈到最近议论最多的康乐侯。 v第七十四章 说到康乐侯府,太后笑起来,「这康乐侯做的豆腐味道确实不错,爽滑细腻,入口即化,着实美味,且侯夫人杜氏为人性子也利索。」 姜蕴雪也笑着说道,「能得太后如此夸赞,这康乐侯好手段,必是有过人之处,要不然也不会才短短时日,便从一介庶民到贵为侯爷。」 太后看一眼她,眼皮子垂下,笑容淡了下来,「确实是快,不过人的运道,那可是说不清的,康乐侯为人踏实,许是入了陛下的眼。」 「也是,康乐侯此人确有长处,但看他教女,就能窥得一二,长女贵为王妃,深受王爷的宠爱,次女受封乡君,入了大长公主的青眼,放眼整个夏月王朝,也不一家有他这样会养女儿的。」 她的言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整个人阴霾起来,便是一身粉嫩的衣裙都遮不住那奔溢而出的怨气! 「女儿教得好,不比儿子差。」太后低头抚着长长的金护甲,眼中有些怜悯,蕴雪这是心中有怨,被康乐伯的长女夺去姻缘。 「世间女子,但凡是长得出色,全家都能跟着平步青云。」 「蕴雪,此话不妥,摄政王妃绝不是一般的无知妇人。」太后有些不满她的语气,那浓浓的鄙夷,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 「表嫂,」姜蕴雪突然用帕子捂着脸,跪在太后的面前,那声音充满哀伤,「蕴雪心中苦啊!」 太后对着身边的嬷嬷一使眼色,那嬷嬷便将宫人全部遣退,整个殿中只剩她们二人。 「叹,傻姑娘,你这是何苦。」太后走下来,坐在她的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背,「有些事,错过便是错过,不能再想。」 姜蕴雪抬起脸,上面有泪痕,「可我不甘心啊,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怎么就看不见,表嫂,你帮帮蕴雪吧。」 这种事,如何能相帮,总不能押着风弟将她也娶进门,再说她这一进门,只能屈于人下,做个侧妃,侧妃说得好听,不过是个妾,她堂堂先帝亲封的县主,这哪里能行。 「蕴雪,摄政王府已有正妃。」 「我不在乎,表嫂,为了他,我什么也不在乎?」 看着她绝望的神情,太后心中叹息,何苦呢? 「听表嫂一句劝,你自小生来身份尊贵,怎可自甘堕落,委于她人之下,放眼整个王朝,好儿郎比比皆是,为何要认这个死理。」 「世人千般好,俱都不是他,表嫂,除了他,我谁也不要,你帮帮我吧。」她拉着太后的手,急切地说着,眼中的肯求让人不忍拒绝。 太后叹口气,万分不赞同地劝着,「宁为鸡头,不为凤尾,你可要想好了。」 她的眼神中透着坚定,「蕴雪不后悔,再说他本是雪山仙松,如何能让那满是泥垢的野花伴在身边。」 「叹……」太后叹息着,等她一走,便着身边的嬷嬷去传召莲笙。 当莲笙接到太后宣召的旨意时,有些愣神,不知所为何事,宫嬷嬷心领神会地与那嬷嬷叙着旧,俩人早先在宫中时便有些交情。 那嬷嬷似不经意般地说道,「太后这两日有些闷,姜县主今儿个上午还进宫陪太后解闷。」 宫嬷嬷马上接口道,「奴婢虽已离宫,可心中无时不刻都盼望着太后和陛下身体康健。」 「是这个理,主子们好,咱们当奴才的才能得好。」那嬷嬷也赞同地点头。 莲笙与宫嬷嬷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赶紧下去梳妆。 等她进宫时,寿安宫中只有太后一人,见到她,还是满含笑意,拉着她的手说,「京中人人都传,摄政王将王妃护得紧,便是哀家,都不好意思打扰你们。」 莲笙恭敬地对她弯腰,「太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 宫人们搬来春凳,她侧坐着,低眉含笑。 太后看得头都有些疼,这么一个美人儿,怪不得风弟放在心尖上,可蕴雪也着实可怜,思绪再三,终是开口。 「风弟整天忙于朝政,你一人在府中怕是有些无聊,若府中有个知情知趣的姐妹,平日里也可以谈笑打发时间,王妃你觉得呢?」 莲笙心中泛起冷意,来了,果然如自己所想,姜蕴雪这是要出后招,朱氏被送出府,王府中便不会再有她的眼线,也就不能再徐徐图之。 姜蕴雪这是想从太后这里入手,以势压人,逼她屈服,打得可真是好盘算,可惜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一腔情意付流水。 她装作赞同太后的话,点点头,「太后言之有礼,臣妇正要将娘家妹妹接近府中,也好一起说说话。」 太后凤眼一眯,笑起来,「王妃是个聪明人,哀家的意思想必你已经听明白了,风弟贵为摄政王,不可能只娶一位正妃,迟早王府中还会有其它女子,王妃回去好好思量下,看是不是这个理。」 莲笙不再低头,迎着她的目光,「太后说的是,可世间事,讲究个你情我愿,臣妇年幼时,长辈们总怕臣妇冻着,总是让臣妇穿着厚厚的衣裳,可他们不知,一到无人时,臣妇便将那些衣裳脱了。」 太后一愣,这话似是有些熟悉,她似听人报怨过。 对于摄政王府的事,她也不敢强求,要不然风弟那里就不好交待,遂脸上的笑意淡下来,「王妃不必急着回话,回去好好想想,或许,会有不一定的看法。」 「不必,本王此生不会纳妾!」 v第七十五章 男子清冷的声音破空而来,莲笙心中先是一惊,接着便是漫天的狂喜,太后见那长身玉立的男子踏进殿中,如披着霞云般的修长身姿,站在他王妃的身边。 「臣见过太后。」 太后心中叹息,风弟着实看重这个新王妃,蕴雪那打算怕是不成,见霍风的脸色比往日更漠然,她用帕子掩下眼角,恢复往日平和的笑脸。 「风弟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请太后收回刚才所言,臣本是孤寡之相,此生能娶得王妃,已是三生有幸,万不会再纳其它女子。」他直视太后,语气不急不缓,却透着踯地惊雷的果决! 「如若这世间没有王妃,那臣此生便孤身终老!」 这话一出,莫说是太后,便是莲笙都吃一大惊,虽然知道他以前可能是这样的打算,可话从他嘴中说出,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只把她一颗心飘在云中,说不出的轻忽和舒适。 太后先是一惊,接着便叹口气,风弟话都说到这份上,她再提纳侧妃之事,怕是会让他生间隙,且她本来就不欲做这恶人,要不是看蕴雪可怜…罢了! 「此事是哀家不妥,罢了,既然你不愿意,哀家也不强求,不过是替人传个话,最终还是让你心甘情愿。」 她看着那低着头的新王妃,以及风弟那无形之中护着的姿态,终是释然,「男女之事,讲究的是结亲,不是成仇,既然你们夫妇二人无此想法,哀家也不会枉做小人。」 夫妇两人告退出宫,等无人时,他将她的手牵住,定定是看着她,「谁说的话都不要听,此生定当不负你!」 莲笙双目含情地看着他,有些刺骨的北风吹来,男子将她的斗篷系紧,大掌包住她的小手掌,趁他不注意,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送上柔嫩的香吻,把他愣呆半晌! 那边太后抚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对身后的嬷嬷说,「早就知道风弟是个情坚的男子,从前对泽芝,如今是洪氏,说起来这洪氏真是个有福的。」 「谁说不是呢。」嬷嬷也感叹起来,这样深情的男子,还贵为一国摄政王,他的王妃是多么的有福气,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的泽芝长公主,可惜… 外面的宫女弯着腰进来,「禀太后,国师驾到。」 太后连忙坐直身姿,「快快有请!」 说起来,国师他已有好多年没有踏足皇宫了,一直关在摘星台,要不就是呆在国师府,很久没有过问过国事。 不知这次所为何事? 殿外走进一位白须白眉的高僧,仿若周身泛着金光,他饱含人间百态的双眼将她一扫,洪钟般的声音响起,「见过太后。」 「国师快快上座,不必多礼。」 高僧高深莫测甩下拂尘,伸出手捏起指,转动胸前的佛珠,「太后,老纳此次是为摄政王之事而来,早年老纳便观得王爷命格,正是孤星邀月之相,若得月,则佑我夏月王朝,反之,怕是国运有损。」 「那洪氏女正是月仙下凡,两人是百年难得一见天作之合,若强行拆散,怕是月落星毁,黑天暗地。」 「竟有此事,哀家差点酿成大错,多谢大师指点。」太后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幸好她刚才只是随口一提,风弟也反驳回来,要不然,怕是要酿大祸! 国师轻抚下长须,「太后仁慈,是我夏朝之福,陛下天姿聪颖,必成一代明主,老纳告退。」 「嬷嬷,快送国师。」 「奴婢遵命。」 等嬷嬷将人送到门口,弯腰之际,正欲引人出殿,一抬头,咦,人呢? 心里唬了一大跳,眼前空荡荡的,她紧紧地抓着衣裙,怪不得前人有言国师及化外之人,可飞天遁地,这不,放眼望去,哪还有半个人影。 太后听嬷嬷一说,更是不敢再多言,那蕴雪之事,怕是不能再提,罢了,再替她寻个好人家吧。 且说那高僧一回府,见着站在门口的董方,脸都黑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他堂堂夏月王朝的大国师,答应的事情肯定会办好的。 他一瞪眼,那白眉白须白袍映衬的仙气荡然无存,满脸的市侩,「守这干什么?滚回去告诉你主子,事情办好了,记得让他将天极昆仑璧送过来。」 霍风小儿,就会抓他的软肋,明知他最是无法抗拒那奇珍异宝的诱惑,偏偏用那绝世名器来吸引他,害得他堂堂的国师,去学那牛鼻子老道,满口胡诌,气煞他了。 不过也不算是胡说,那俩人,确实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姻缘! 听得他的话,董方嘿嘿一笑,「国师的话小的一定带到,那就打扰国师您修行了,小的回去复命。」 说完飞也似是跑了,国师「哼」一声,悠哉悠哉地进了门。 【上集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王妃娇柔易推倒》上 作者:曲清歌 02、《王妃娇柔易推倒》下 作者:曲清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