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姑娘富贵命》 序言 【序言 娇懒好命女的秘诀是……】 我不是个擅长可爱,讨人喜欢的女生,跟前任分手时,他也说我不会撒娇、不懂嘘寒问暖云云才让人不上心,好在讲没几句就良心发现自个儿停了,坦白说分开时那些都是藉口。 后来,我一些男性朋友也说,要是我懂得撒娇就行了,男人都吃这套的,怎么会没人爱?但我非常不服气,凭什么得要乖巧才能被爱,凭什么我不能有个理解我,喜欢我真正样子的人? 比起我的「不懂事」和倔强,《懒姑娘富贵命》中的徐静淞倒是明白事理多了。 我曾听有个主管说,其实懒不是完全不好,有头脑的懒人懂得如何节省精力,花最少的力气达成最高效益,徐静淞就是这样子的。 从小生在看似兄友弟恭,和乐融融,实则利益摆前头的商户徐家,她最是清楚如何「和气生财」、「装模作样」,即使自个儿的婚姻被拿来当作交换家族利益的武器,她也不浪费时间生气抗议,拨拨心中的小算盘马上明白怎么做才是对真心疼爱她的母亲、弟弟最好,于是「慷慨赴义」地嫁了,嫁给那个传闻中重色、宠姨娘的皇商贺三爷。 但你可千万别误会徐静淞是个随波逐流的人,这年仅十五岁的小小姑娘,心里头的主意可大了! 毕竟她可是穿越来的高材生,两世为人,她此生虽然琴棋书画不会,烧饭女红嫌累,又写得一手丑字,但不打紧,她最擅长的就是装乖撒娇,根据她的经验,这天底下还真没有什么撒娇装乖不能解决的事,好比说夫君的姨娘在洞房花烛夜当晚大闹,她虽不悦却没发作,反而装乖安抚丈夫,再撒撒娇让他不要气恼,因为她知道初来乍到的自己若是端出派头惩罚姨娘,定会惹得丈夫不满,她的大度会让丈夫看出她这堂堂正妻与姨娘的格局有多不同。 果然,给男人留面子这一招完全顺着贺三爷的毛摸,因此当贺老太太不喜徐静淞,处处针对她、婆婆杨氏又想塞姨娘时,贺家三爷贺彬蔚全都挡下来了。这时徐静淞才知道——哦,原来这个男人并非传言中那么好色啊! 他之所以后宅不宁,全是因为他一心读书求官却又不想令想抱儿孙的祖母与母亲失望,任由两人安排的下场便是「重色、宠姨娘」的谣言疯传了。 我想,徐静淞最聪明的地方大概不是她读了很多书,可以跟丈夫吟诗作对、观念契合,而是她懂得「装乖撒娇」是一种手段,能以柔克刚达成目的。至于她是如何运用这个好本领,又懒又可爱的称霸后宅,甚至在贺家被下绊子犯了欺君之罪时,成为全家族的救星,那就请简薰老师在蓝海新作《懒姑娘富贵命》中为你解谜罗! 第一章 【第一章 懒散小姑娘】 春日午后的阳光映入梅花窗,在青砖留下斜斜的影子,雨季已经过去,潮气渐退,花园中春花开得恣意,屋内阳光气味混着花香,一派清爽。 十五岁的徐静淞躺在母亲李氏的拔步床上,用手支着头,「娘,天气这么好,不如跟祖母说说,一起去光智寺上个香吧,那里的素豆好吃,家里厨娘做的都比不上。」 李氏见她明明一个大小姐却总是一副懒散样子,忍不住想把她拉起来,让她坐正、坐好,但走到床边,见到女儿可爱的笑容,却只是伸手替她理理头发,一脸溺爱,「上个月才回外公外婆家一趟,这么快就闷啦?」 「回外公家哪算呢,女儿见到小舅母,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她的小舅母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自从知道徐静淞的八字七两重之后,就一直很想与自己的小儿子说亲,说得好听,亲上加亲,公公跟婆婆就是舅舅跟舅母,肯定会疼这个媳妇云云,婚后不用怕委屈。 不是徐静淞眼光高,她那个表哥体弱不说,好色又薄凉,人渣得很,这样还想娶她,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为了要一对和善的公婆就嫁给渣渣。 说起这个嫂嫂,李氏也不是很愉快,自己儿子什么德行摆在那边,这样也想娶人家的闺女,她要她的宝贝女儿嫁给一个好夫婿,疼她爱她,夫妻和美,可不是让静淞嫁过去替人管姨娘庶子的。 李氏见女儿有点不太开心,于是转移话题,「老太太早上让人送了一些蜜饯桂圆过来,你尝尝看。」 听到有吃的,徐静淞终于从床上坐起来,大丫头郁枝连忙打开碧纱橱,从里面取出一个描金盒子,笑说:「老太太送过来的,太太都还舍不得吃,说要留给小姐。」 徐静淞挽着李氏的手,「娘,女儿跟您一起吃。」 李氏微笑,「乖。」 徐静淞挑了一颗饱满的桂圆送到母亲嘴边,这才选了一颗放入自己口中。 果肉又软又弹,一口咬下去,不仅有果香,还有蜜香,身为徐家小姐,自然吃过不少好东西,这蜜饯桂圆可还真不错。 徐老太太对李氏一直挺不错的,虽然家权是握在手心,但厨房这个小金库却是早早给了五房,靠着这小金库,李氏一年进帐也不少,手头宽松,日子自然惬意,李氏大概也是看在这个分上,对姨娘庶子都挺不错。 相对于大房太太赵氏的「我虽然很好过,但我就不让你好过」,五房太太李氏觉得「既然自己好过了,那也没道理让人不好过」,于是大房的姨娘个个清瘦无比,讲话细声,小白兔似的战战兢兢;五房的姨娘个个腰身圆润,声若洪钟,大房是关起自己门,少来往,五房的几个兄弟姊妹都比较亲。 身为五房嫡长女,徐静淞自然是过得十分滋润的。 徐家原本是六个大老爷,两嫡四庶,老太爷过世后,老太太把庶子分出,于是本家就只剩下两个嫡子,大房跟五房。 老大徐大进,娶妻赵氏,共五个姨娘,数个通房,一子八女,都是姨娘肚子出来,没错,赵氏虽然凶狠,却有一个大大的致命伤,她不孕,这么多年来求神拜佛都没用,京城的妇科圣手都看过,花了上千两吃药,肚皮依旧没动静,不得已把庶长子徐昭宝寄到自己名下,又担心徐昭宝对自己不孝顺,把生他的马姨娘打发到庄子上。 徐昭宝当时已经八岁,什么都知道了,幼时什么都做不得,长大自然不同,借着成亲一事请祖母让马姨娘回来,徐老太太想,马姨娘身为生母,让她看儿子成亲也是人之常情,便答应了,马姨娘这一回京城,徐昭宝怎么可能再让她走,徐家大爷要安排事情也不过就是几句话,在徐家附近买了个小宅,几个仆人,便把马姨娘安置在那边。 徐昭宝每天出门去甄江的河驿算帐——徐家做的是河船生意,北货南卖,南货北卖,赚取价差,不管老爷少爷都得去河驿帮忙,这是祖传的规定,要是什么都交付给掌柜,哪天掌柜拿翘,自己不也得认了,所以徐家一直有这规矩,船帐都自己人来算,掌柜当然还是要的,但掌柜是帮忙的人,不是作主的人。 徐大进,徐五进两兄弟轮流去坐镇,身为徐家大爷的徐昭宝自然也跟随着父亲跟叔父,他是晚辈,勤劳点,五天一休。 也因为出门时间多,去看马姨娘当然方便许多,除非初一十五,徐家要一家人吃饭,不然徐昭宝总在马姨娘那边吃了晚饭才回来,妻子妾室生了孩子,也会抱过去给马姨娘瞧瞧,徐昭宝的妻子赖氏见丈夫这态度,当然是跟着亲近马姨娘起来,家里有好东西会送一份过去,也会请马姨娘替孩子做小衣小鞋,能替孙子做衣服,马姨娘都开心得年轻了好几岁,赵氏气得跳脚,却也没办法。 李氏都说赵氏傻,母子天性怎么可能断,当初认了儿子,应该顺便收服马姨娘,徐昭宝看在眼中,长大自然会是两边孝顺,而不是像现在一心奔着他姨娘,不管嫡母。 至于大房八个女儿倒没什么好说,因为赵氏严厉,一个个都像小老鼠似的,一点都不像大户小姐。 大房除了徐大进跟徐昭宝两父子,活得最好的就是在外宅的马姨娘,从一个卑微的姨娘翻身成宅子的主人,又有人伺候,粗活不用自己动手,儿子还几乎天天来吃晚饭,根本开创姨娘新人生。 至于五房老爷行五,叫做徐五进,李氏是指腹为婚的,但李氏模样俏丽,眼神灵动,个性又落落大方,虽然婚前没见过面,徐五进却是十分喜欢,婚后李氏很快怀孕,先生了徐静淞这女儿,徐老太太是挺失望的,但徐五进却对这新婚妻子颇维护,姨娘的避子汤还是没停。 李氏自然知道女人后宅艰难,谁都不能靠,只能靠儿子,得趁着丈夫对自己还有喜欢赶紧怀上,于是徐静淞才五个多月的时候,李氏又迅速怀孕,这胎终于得了个男孩,被命名徐昭川,有了这嫡子,五房的姨娘才准生孩子。 现在五房共五个孩子,李氏膝下的徐静淞,徐昭川,秦姨娘膝下的徐婉蔼,徐秀芹,梅姨娘膝下的徐昭清。 徐五进给了李氏时间,给了李氏尊重,李氏自然侍奉得他不错,她对徐五进并算不上喜欢,没有男女之情,但亲情的话是有的。 第二章 后宅女人嘛,尤其生过孩子,年纪大了,身材没了,加上五房姨娘吃好喝好睡好,一个比一个胖,笑起来哈哈哈的豪迈万分,早已经没有过门时的娇羞模样,徐家有的是银子,男人自然不可能关得住,李氏也聪明,每隔几年就给徐五进换一批年轻漂亮的通房,与其让男人跑到外面野,野出麻烦,累得她来收拾善后,不如让他在眼皮子底下,就算出事外人也不会知道。 李氏对徐五进没什么爱情,但他毕竟是静淞跟昭川的爹,他要是闹笑话,孩子脸上也过不去,所以她得管。 所幸,徐五进除了对「色」字比较管不住之外,其余还算靠谱,每天该出门做事就出门,河船的帐也是算得四平八稳。徐昭川读书方面出类拔萃,七八岁上就能写文章,背诵四书五经,徐老太爷还在的时候对这孙子有很大的期许,希望他能考上进士,将来徐家给捐个官,徐家从此变成官户,这样也算光宗耀祖。 徐昭川也真的很出色了,十岁就考过京生,他的西席说,今年可以让他考秀才,徐老太太很是高兴,徐昭川也跃跃欲试。 徐静淞是真的很希望这弟弟能考上,后宅的女人能依靠的不是丈夫,而是儿子,徐昭川越出色,李氏的日子就越好过。 徐静淞吃了两个蜜饯桂圆,丫头端过水盆给她净了手,然后她又倒回李氏的拔步床上,照样用手支着头。 李氏看了又气又好笑,「你啊,都十五岁了,还这样顽皮。」 「您是女儿亲娘,女儿何必装。」 李氏本来就不是真的生气,又见女儿撒娇,心都软了,过去轻轻给她揉背,「你几个有来往的小姊妹都说亲了,接下来晚春宴会不少,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让人家知道徐家四小姐温柔端方。」 「哪有,陈家姊姊就还没说亲。」 「你那陈家姊姊是继母不上心,怎么能放在一起比,几个被亲娘养大的都说了,我瞧了瞧只剩下你,娘虽然舍不得你嫁,但也十五岁了,再不说亲是不成的,但你这懒散模样,我还真不知道要把你许给哪户人家。」李氏说完,露出无奈的表情。 徐静淞嘻嘻一笑,「那我不嫁,我在家里当老姑子。」 「那怎么成,女人家,终归要嫁人的。」 「娘不疼我,嫁给人家是受苦呢,要伺候公婆,伺候丈夫的,我才不要。当徐家小姐多舒服啊,一日三餐有人伺候,连洗手都有人端水过来,傻子才去当人家媳妇,您没看大堂嫂夹在大伯娘跟马姨娘之间,可怜得都胖不起来,她得讨好马姨娘,大堂哥才会给她好脸色,可是这样又得罪大伯娘,大堂哥一天到晚在河驿当然没关系,苦的是大堂嫂啊,整天和大伯娘大眼瞪小眼,还好大堂嫂连生两个儿子,要不然我都怕她忧郁出病。」 「你大伯娘跟马姨娘那是特例,又不是家家户户都这样。」 「其实我觉得这都算好了呢,大伯娘只是阴阳怪气,但她又不敢真的打大堂嫂,那个做当铺的韩家太太不是打得韩三奶奶回家哭诉吗,婆婆会打人,韩三爷又没用,真不知道韩三奶奶接下来日子要怎么过。」 李氏皱眉,「谁跟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回头她要好好问问程嬷嬷,这些不像话的东西怎么会让静淞听到,要让她知道是哪个婆子污了静淞的耳朵,她非得赏几个板子下去不可。 「反正就是有这回事,又不是捏造出来的,所以女儿才说不嫁。」徐静淞起身一把搂住李氏,在她肩膀上蹭来蹭去,「女儿要一辈子当娘的女儿,让娘宠着,天天好睡一觉到天亮,好不好。」 李氏听她这么一撒娇,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孩子真是生来克她的,刺绣不行,弹琴不行,写字丑得跟鬼画符一样,什么都做不来,就是会撒娇,但偏偏身为娘,就吃女儿这一套。 每次静淞一软求,她就拿这女儿没办法。 正当不知道该怎么办,郁枝过来说:「五太太,秦姨娘过来了,带了两位小姐,说做了您喜欢的藕粉圆子,想请您评评。」 李氏点点头,「让她进来。」 把女儿从床上拉起,给她理理头发,丫头芬芳连忙过来替小姐穿鞋。 不一会,格扇开了,秦姨娘胖胖的身子跨过坎子进来,后面跟着两个女儿,「奴婢见过五太太,见今日天气不错,到厨房做了太太喜欢的藕粉圆子,两位小姐也有帮忙,还请五太太尝尝。」 徐婉蔼屈膝,「女儿婉蔼见过母亲,四姊姊。」 徐秀芹连忙也跟着说:「秀芹见过母亲,四姊姊。」 李氏微笑,「都坐吧,你们有心了。」 「太太过奖。」 秦姨娘到李氏这边走动得要比梅姨娘勤快得多,徐五进是靠不住的,她又没有儿子,因此她常常过来,不只陪李氏说说话,主要也是让婉蔼与秀芹跟嫡母多亲近,将来说亲时,好说上比较好的人家。 李氏规矩不多,也不排斥姨娘跟庶子女亲近,秦姨娘跟梅姨娘都乐得自己养孩子,直到孩子比较大了,独立院落为止。 既然主母李氏不介意,身为母亲又怎么忍得住不去看孩子,秦姨娘跟梅姨娘自然是常常往孩子院子跑,然后要孩子多多亲近嫡母——李氏是个好人,不难讨好也不难亲近,大户人家这种主母可是少之又少,吩咐自己的孩子要惜福。 秦氏三人做出来的藕粉圆子真是很道地了,一颗一颗的散在糖水中,透明的水晶紫看起来十分诱人,李氏自己吃了一个,又喂了徐静淞一颗。 嗯,味道真好,圆子软糯,藕香在口中化开,于是徐静淞笑说:「秦姨娘手艺真好。」 秦姨娘很高兴,「谢四小姐夸奖。」 她有个姊姊也是给大户人家做姨娘,那日子就别提了,明明生了儿子却被主母抱去扶养,早上五更就得在床边等着伺候主母起床,晚上主母躺上床了才能回房间梳洗,过得比下人还不如,大丫头还有休息的日子,姨娘却没有。 姊姊的主母不准她出门,她们只有在初一上光智寺时偶尔会遇见,要是姊姊的主母去抄经,她们就可以说说话,姊姊是越来越瘦,她则是越来越胖,日子比对身材,很明显谁过得好,谁过得不好。 徐静淞也喜欢秦姨娘跟梅姨娘过来,女人在后宅真没什么事情,有人能一起说说话打发时间倒也不错。 第三章 李氏并不严厉,而且又即将到春宴——春宴有分早春宴,赏桃花,梨花,以及晚春宴,单纯趁着夏天来临之前,给未婚的小姐多出门走动用的。 一旦到了夏天,京城天气炎热容易中暑,便不太好举办各种宴会,春末夏初,不冷不热的最适合。 徐婉蔼,徐秀芹也差不多该开始走动了,庶女不比嫡女,说亲程度比较难,因此走动时间得更早。 李氏自然知道秦姨娘带两个孩子过来的用意,笑着问两个庶女,「衣服鞋子可都准备好了?我们徐家好歹也说得上有门户,不能给人看笑话。」 徐婉蔼年纪比较大,于是代替妹妹说:「回母亲,绣房前几天已经送来了,共八套衣服,四双鞋子,说剩下的过几日会赶出来。」 李氏暗忖,静淞的十六套倒是都已经送到的,绣房先赶嫡女出来的不算奇怪,大房那边也有几个女孩子年纪到了,这阵子绣房恐怕忙坏,八套就是四次宴会的量,也还行。 「明日我让朱老板送一些首饰去你们院子,你们两个怕也是不知道怎么挑东西,秦姨娘,你就过去帮她们过过眼。」 秦姨娘喜孜孜的说:「是,谢谢太太。」 李氏又说:「挑好点的,老爷银子不少,不用替他省了。」 房中众人都笑了出来。 徐静淞真的是很喜欢自己的母亲,不去计较,得到的反而是自己。心宽,眼就宽,日子自然过得舒服。 男人有姨娘,是男人花心,真不是姨娘的错,有哪个女人放着正妻不当,喜欢当人下人的,母亲就很分得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没怪过秦姨娘跟梅姨娘,不像大伯娘赵氏每天都在生气,气得自己老了好几岁。 像母亲这样开开心心多好啊,徐静淞虽然不想嫁,但也知道那只能撒娇说说,时间到了她还是要披上嫁衣嫁给某个人,母亲要开心,她才能放心。 徐家老太太的松鹤堂,每天早饭过后,照例是一屋子的媳妇孙女来请安。 大房太太赵氏,大奶奶赖氏,八位小姐中,排行一二的徐巧月跟徐临月已经出嫁,现在就剩下徐谨月,徐子月,徐季月,徐荷月,徐菊月,徐桂月,六个待嫁女儿。 徐大进重男轻女,赵氏对庶女不上心,所以女儿取名都很随便,是以月份别称来命名,徐谨月是一月份出生,一月又名谨月,所以就命名为徐谨月。 徐季月跟徐荷月都是六月出生,六月有好几个别称,随便挑,一个徐荷月,一个徐季月,要是以后还有女儿六月生,还有焦月,伏月,未月等等好几个可以用。 赵氏,赖氏跟六个徐家小姐自然是有位置的,丁姨娘,金姨娘,裴姨娘,王姨娘站在后头伺候,至于通房地位太低,没资格到徐老太太的松鹤堂。 赖氏膝下的两个儿子由奶娘抱着,智哥儿已经会走路,德哥儿七八个月大,这两小家伙可是徐老太太的心肝宝贝,天气这么好,自然要抱来给徐老太太瞧瞧。 五房这边则由五太太李氏带队,女儿徐静淞,徐婉蔼,徐秀芹,另外还有秦姨娘跟梅姨娘伺候着。 徐老太太见一屋子人,心情自然十分畅快。 她生了两个儿子,徐大进虽然只得一子,但徐昭宝成亲三年就两儿子了,这以后肯定会多来几个,她对赖氏这孙媳妇可是满意到不能再满意了,赵氏也是看在这分上,所以不太敢跟赖氏端婆婆架子。 至于徐五进就好得多,两个儿子,徐昭清还小,不过徐昭川可十四了,再过一两年就能成亲,到时候也生个满屋子,让徐家热闹起来。 想到这里,徐老太太十分愉快,「大媳妇,五媳妇,最近各家都热闹着,带几个女孩出去走走,可有合适的?」 徐老太太虽然老了,但脑子还好得很,静淞十五岁,谨月大几个月,却也是十五岁,后面子月,婉蔼,秀芹的年纪都挤在一块,都是十三四岁,庶女不比嫡女,得早一点开始说亲才容易找到合适的。 徐老太太就是估量着这一大波晚春宴已经进行了一半,这才开口问。 赵氏实在是不想回答,但徐老太太又一直看着她,只能硬着头皮说:「回老太太,这阵子媳妇身体不舒服,所以没出门。」 徐老太太活到这年纪,已经很少事情能让她不愉快,但听到大媳妇这么说,面色还是略沉,「一次都没出去过?」 「春天到了,媳妇鼻子过敏呢,鼻水流个不停,怕失礼便没出门。」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应该派人来跟我说,我好替几个丫头打算。」 赵氏一脸不敢的回答,「怎敢劳烦老太太。」 徐老太太虽然喜欢孙子,但孙女也是她的亲孙女,知道赵氏只是不想替庶女打点,但自己又没证据说这大媳妇装病——所以大媳妇来告状昭宝另外安置马姨娘时,她才站在昭宝那边,自己对庶子女不上心,还有脸说。 谨月这都十五岁了,母亲又只是个姨娘,是想拖到什么时候,巧月跟临月要不是自己再三催促,恐怕赵氏也是装死到底,想拖着庶女的青春。 想想也生气,但这自私蠢媳妇又是自己选出来的,要怪也只能怪自己当初有眼无珠,说了这个心眼狭小的当媳妇。 想想,转向李氏,「五媳妇,你呢?」 李氏连忙回答,「正想跟老太太禀告。」 徐老太太闻言,神色好了些,「是有好消息?」 「算是,但媳妇不敢自己作主,还要听听老太太的指点。」 这一阵子,京城各家都在走晚春宴,李氏是忙坏了,带着徐静淞,徐婉蔼,徐秀芹出门,今天孙家赏花,明天周家品茗,一群太太奶奶见面,打着官腔交换情报,然后自己的儿子徐昭川也十四岁,差不多也该相看姑娘了。 晚春宴上,一边努力想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得有担当,疼妻女,不能宠妾灭妻,又想给儿子找个好对象,个性要好,还得门户相当,最重要的是能生养。 忙,不过还是挺开心的,静淞这小丫头在家虽然不像话,出了门却还是能装出样子,几场宴会下来都表现得四平八稳,有少女的羞涩,又有大户人家的端庄,每次总会有不少太太奶奶过来打听,总算也让她放心了些。 听闻徐老太太问,李氏连忙说:「六七天前去林家听琴,林太太倒是颇喜欢婉蔼。」 第四章 徐婉蔼听到是自己的事情,低下头来,红了耳朵,秦姨娘则显得十分关心,徐谨月跟生她的金姨娘都是一脸羡慕。 徐老太太开始专心了,「哪个林家?」 「便是米粮大盘那个林家,虽然比不上我们徐家,但日子也过得十分富裕,出入都有马车,家中下人也是好几房,林太太说她有个庶子,行四,见婉蔼珠圆玉润,想先说上这门亲,媳妇去打听了,那庶子的姨娘是林太太亲妹妹,既是庶子,也是外甥,倒是不用怕将来会被分家。」 庶子配庶女似乎是不成文规定,但庶子几乎都会面临分家问题,分家,日子可就差多了,嫡母给多是恩情,给少也有道理,便是只给一百两,那也只能谢谢母亲的养育之恩。 徐老太太沉思,这林四爷的嫡母就是亲阿姨,婉蔼过去名义上虽然是庶媳,但也是甥媳,倒是不用怕林太太特意给脸色,「我瞧还行。」 李氏笑说:「媳妇也觉得林四爷是不错的人选。」 婉蔼因为圆脸加上大屁股,所以各家太太奶奶对她都十分有好感,这几日也不是没别人说,但李氏总觉得不是太好,毕竟也喊了自己十几年母亲,看着这孩子长大,就算没有母女之情,但感情总还是有的,退后一步说,婉蔼也是静淞跟昭川的妹妹,如果婉蔼过得不好,静淞跟昭川也会替这妹妹担忧。 只要自己在婚事上斟酌多一点,静淞跟昭川将来的烦恼就少一点,身为母亲,她很乐于帮孩子减少未来的烦恼。 「那媳妇回头就请人去林家暗示林太太上门说亲。」 徐老太太刚被赵氏气得一肚子火,现在总算有点高兴的事情,「那就这么办吧,婉丫头,林家门户虽然稍低些,但我们是商户,低嫁可比高嫁来得好,婆家高看你一眼,日子也过得比较好,可别不懂你嫡母的苦心。」 徐婉蔼涨红了脸,但还是在秦姨娘的暗示下结结巴巴的开了口,「婉蔼懂得,孙女谢谢祖母,女儿谢谢母亲。」 这亲事对庶女来说是很不错了,林太太她也见过,很温和的中年贵妇,林家小姐也是笑咪咪的,想来林家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家庭。 大堂姊跟二堂姊虽然都在十六岁出嫁,但过年回门时却总是一脸愁容,徐婉蔼听嬷嬷说,两个堂姊的婆婆都十分厉害,丈夫没用,堂姊们一肚子苦都说不出。 五房这边开开心心,大房那边徐谨月跟徐子月却是一脸羡慕,两人的姨娘更是一脸气苦——五太太肯定会对自己的女儿更上心,但对庶女婉蔼也是仔细挑过的,那林家一听就很适合,光是不用怕被分家,日子就能好过上很多,自己的女儿要是能说上林家这种亲事,晚上作梦都要笑出来。 徐老太太显得开心许多,「那静淞呢?都十五了可不能再推。」 徐静淞心想,就知道逃不掉。 这些天她都累死了,虽然什么都拿不出手,但她会装乖啊,哪个婆婆会喜欢媳妇琴棋书画都通的,老实说,那些都不重要,身为媳妇最重要的就是:听话。 美若天仙?那可不行,儿子要是被迷得不知道老娘是谁怎么办,孟家姊姊长得仙姿玉骨,太太奶奶都只称赞一句「真是漂亮」,就没了。 她长得小家碧玉,不过分美貌又有点小漂亮,已经夺人好感,再笑得腼腆乖巧那还得了,太太奶奶对她喜欢的程度可不亚于对婉蔼的俏屁股,每场宴会都有好几个来打听她订亲没。 李氏道:「静淞呢,有两户人家都不错,媳妇拿不定主意,还要请老太太帮忙看看哪户人家适合。」 要替亲孙女的婚事拿主意,老人家最喜欢了,徐老太太登时眼睛都亮了许多,「说说说,老身一起听听。」 「是,一户是茶商鲁家,嫡长子,也是家中唯一的儿子,鲁大爷品行端正,虽然已经十六,房中却没有通房姨娘,生意上也是一把好手,十岁就开始帮家中算帐,听说看一本帐只需要花一个时辰就行,验茶更是难不倒他,曾经有伙计混了一分劣茶想换走好茶,硬是被他闻了出来,鲁老爷说,等鲁大爷二十岁时就要把茶行的工作都交给他。」 李氏顿了顿,「鲁太太人也好相处,她就跟全天下的娘一样,只想抱孙,其他也没什么特别要求,要是静淞进了鲁家,过几年就能当家,家权握在手上,丈夫不好色,婆婆又没脾气,日子肯定过得好。只不过这鲁大爷面貌随爹,不但个子不高,相貌还难看,可容貌天生,用这挑人,媳妇也觉得不太好,除了这个,鲁大爷真是什么都没得挑了,听说他每年过年都会捐一笔银子给善粥棚让那些乞儿过个好年,是个人品端正的好青年。」 徐老太太点点头,「鲁大爷就算相貌不好,那条件摆出来也不会娶不到正妻,可见鲁家对媳妇也是挑剔的,在等有缘人。那另一户呢?」 「一户姓贺,做的是绸缎生意,是皇商呢。」 徐老太太惊讶,「是皇商?」 「是,是嫡三子,已经有举子身分,等着进士考试,家里想给他捐个前程,所以这几年一直在读书,媳妇也是很矛盾,贺三爷好在皇商出身,又是嫡子,那贺太太对静淞是真的很喜欢了,拉着媳妇的手说个不停,媳妇本想贺家门户这样高,人又生得风流俊雅,我们高攀得上嘛,后来打听过后,贺三爷有个表妹姨娘,感情好得很,是贺老太太那边的亲戚,因为漂亮,贺三爷宠着,又有贺老太太这个姑祖母当靠山,所以对贺太太不是太亲近,贺太太这才想说一个跟自己贴心的。 「这要是入了贺家就是真正高门,丈夫又俊,婆婆也会站在她那边,将来贺三爷捐了官便是官夫人,人人称羡,缺点就是有个美人姨娘,虽然说贺三爷是要捐官的人,不会宠妾灭妻,但妾室太漂亮,对正妻来说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徐老太太沉思,这真是各有优缺点,看着徐静淞花朵一样的脸庞,真想看着她入高门,风风光光一世人,让亲戚们知道徐家也出了个官太太。 贺三爷宠表妹,哼,表妹姨娘又算什么东西,姨娘终究是个下人,端不上台面,成不了体统,贺三爷要当官的人,难不成他敢让姨娘越过正妻?除非他被迷得前程都不要了。 想想,还是问了孙女,「静淞,你瞧着哪边好些?」 第五章 徐静淞很感激徐老太太居然会问自己的意见,于是规规矩矩的回答,「孙女儿性子粗疏,嫁入贺家就算表面再风光,面对贺老太太,贺太太,几个婶娘还有妯娌,光想就觉得麻烦,孙女儿觉得鲁家合适些,鲁家三代单传,嫁给鲁大爷日子肯定简单,何况鲁大爷还行善,孙女儿尊敬他。」 徐老太太无奈,但还是笑了出来,「就你懒,有机会当官太太别人求都求不来,你居然还嫌麻烦。」 徐静淞知道祖母是准了,于是一笑,「鲁大爷很好啊,聪明上进又不好色,也不将就,跟着这样的人,孙女儿自问还是能做到举案齐眉的,皮相都是一个样,再俊的人老了也不好看,大丈夫男子汉,重要的是肩膀,贺三爷放任那表妹姨娘跟母亲生疏,孙女看他也没什么肩膀。」 徐老太太和蔼的看着她,「那好吧。」 李氏是做不出决定,但听女儿这么一说,顿时也觉得鲁家比较好,于是笑着说:「那媳妇也让人去跟鲁太太说一声。」 【第二章 亲事一波三折】 徐静淞不是不爱美男,但她知道人美不能当饭吃,就很像大堂姊夫长得真的很不错,但那又怎么样,他一点也不疼大堂姊,二十岁的人还妈宝似的,整天「我娘说」,「我娘说」的,一顿饭都不知道几次「我娘说」飘进耳朵,气得徐静淞都想走去那一桌,用饭杓从他头上巴下去。 当然,也不用提到大堂姊夫,就说她自己——她是穿越人士,婴儿穿,过重生河时不知道怎么的吐了,把那碗孟婆汤吐得一干二净,就这样带着前世徐靖菘的记忆再世为人。 她很想说自己前世都在苦读,所以到进入大学才恋爱,但其实不是,她就是其貌不扬,加上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偏偏腰又挺粗,所以一直没人追求她,她只好把全副的精神放入读书,或许因为如此,一路升学都轻松,北一女,台大。 进入大学后,可能是真的长开了,也可能是自己开始懂得看网路教学做打扮,大一下学期终于有人追她了,而且还是校草呢! 校草就像所有漫画中的校草,不但长得好看挺拔,还是篮球队员,啦啦队那些貌美如花身材火辣的女生他没看上,他看上了她这只丑小鸭。 真不愧是校草,一定是觉得她跟其他女孩不一样,他看到的是她的内心,而不是她的外表,他真好。 然而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不到一个月,直到校草要她帮忙做报告时,徐靖菘突然懂了他看到自己什么——这女生虽然外表真的很差,可是她很会读书啊,还是报告小能手呢,她上学期每科报告都是最高分。 「靖菘,前一百页的部分要一份ppt,十五页,帮我做一下吧,下星期跟你拿可以吗?」校草在阳光下笑得灿烂,一口白牙闪闪发亮。 徐靖菘想把那本原文书打回他的脸上,可是她做不到,这不只是她的初恋,还是她少女心萌动以来第一次有回应,她舍不得打他,舍不得说不,虽然她已经明白校草为什么追求自己,但她还是收下那本原文书,然后笑着说好。 她替校草做了两年的报告,连他申请硕士的自介都是她做出来的。 图书馆外的角落,她一遍又一遍的扮演教授,用英文问他各种问题,为什么申请我们学校,为什么提出这个题目研究,你认为我们学校对你的研究能有什么帮助…… 后来他顺利录取第一志愿,是南部一所国立大学的研究所。 徐靖菘很替他高兴,但也明白他们会分手,因为不同学校,她无法再帮他做报告了,她对他就没有价值可言了。 这两年,校草其实跟好几个啦啦队的女生都有一腿,她都知道。 她很聪明,而他很笨,他在所有的社群软体都用同一组帐号,电子邮件也是同一个开头,她可以轻易看到他在西斯版跟人讨论哪个约炮软体最好,成功率最高,校草还做了排行榜,说自己是好康相报。 她知道校草是个烂人,但就是死心眼,总想人心是肉做的,就算校草对她再无心,总有一天自己能焐热他。 可是没有,他被录取后就再也没有跟她联络了,而且连分手都不说,直接封锁她。 荒谬的是过了快一年,他突然又打电话来了,说想跟她见一面。 徐靖菘接到电话后辗转难眠了几天,三个室友苦劝她不要去,不管校草要说什么,他都不值得她浪费时间,可她就是没办法说不,忐忑数日,在当天下午把自己打扮好,跟他在星巴克见面。 校草还是那样好看,星巴克灯光昏黄,但他站在那边彷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是最闪亮的星,背后是银河。 虽然只是一直被利用,后来还被无情的踢开,徐靖菘发现自己还是没用的无法讨厌他,无法像朋友建议的那样过去泼他一杯咖啡后走人。 那是她的初恋。 就算以后不能在一起,她也不想回忆起当年是这样的不美。 她很紧张,校草笑了笑,「抱歉,录取后就先去工作赚点学费,开学后又很忙,一阵子没联络你。」 好烂的理由,饶是如此,徐靖菘还是很平静的说:「没关系。」 校草打开双肩背包,拿出三本原文书,一脸轻松的说:「我要一份报告,英文两万字,下个月跟你拿,可以吗?」 徐靖菘早知道他很烂,但没想到可以烂成这样,他们都一年没联络了,他怎么还有脸要她帮忙写报告? 奇怪,他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他去整形失败了吗?乍看是好看,但细看好像哪里不太对,总觉得有点面目可憎。 自己该去看眼科了,她刚刚还觉得他是闪亮的星,其实他身上的光华早就没了,在一次一次利用她的时候,光华逐渐黯淡,现在的他根本不是当年那个风靡校园的校草,只是一个写不出报告的普通人。 哈哈哈,他的申请之所以能过,是因为她帮他写的自介写得很好,他在学校的成绩也是她帮他做报告换来的,他自己的程度应该只能到私校,不可能上国立,还第一志愿,第一顺位录取。 现在发现程度跟不上,又回头要她帮忙。 如果他们这一年都有联络,就算只是l一ne上聊聊,她说不定会心软,但他就是太直接了,封锁她耶,如果她这样还读不出来他对自己的嫌恶,那真白活二十二年了。 是啊,虽然不想承认,但她知道校草对自己是嫌恶的。 第六章 「我晚上有事,要先走了。」徐靖菘拿起自己的包包。 校草却一把拉住她,他抓了抓头发,一脸无奈的说:「好啦,你帮我写这份报告,我跟你做两次。」 徐靖菘一呆,他说什么? 「不过房钱要你出喔。」校草说完,露出一口白牙。 徐靖菘觉得自己要吐了,这人怎么可以这么恶心?他自己当人渣可以,但不要以为她贱成这样。 她拿起没喝完的咖啡从他头上浇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星巴克。 回宿舍的路上,她以为自己会哭,但没有,她只觉得很轻松,好像从一个长久以来的束缚中挣脱,肩膀都轻了起来。 她发讯息给室友的群组:出来吃烤肉,我请客。 三个人马上说好。 她打电话订了位置,四人会合后开始狂点肉,都说女生吃到饱不划算,但她们战力非比寻常,个个都能吃,她们的手直到服务生提醒用餐时间到了,才总算停下来。 几人嘻嘻哈哈回到宿舍,室友都知道她今天去见渣男,等晚上大家都在床上躺平,才有一个人鼓起勇气问她今天可还好? 徐靖菘说自己浇了渣男一杯咖啡,室友齐声拍手叫好,有一个还立刻下床,跑过来亲了她额头一口。 她的初恋直到这时才真的完结,过程很不美,但总算都过去了。 自从那时开始,她对长得好看的人就有了免疫力,就算帅得像冯德伦还是彭于晏,在她眼中都是普通人。 「帅」不能当饭吃,但「老实」可以。 徐静淞抱着锦被,在绣床上翻了个身。 前生一直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不过工作太忙没找着,只赚了一堆钱,然后三十五岁就癌症末期,今生能有机会选择,她觉得还不错。 鲁大爷不好看就不好看,她真的不在意,只要他对自己一心一意,自己也会对他一心一意的。 何况鲁大爷还做善事,能跟这么善良的人成亲,是自己的福分。 四月初一,按照惯例,徐家会一起吃饭。 徐老太太照例很高兴——年纪大了,就喜欢看子孙满堂。 船务事情多,但徐大进跟徐五进两兄弟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把那河船的生意经营得有声有色,当然两房和睦也得归功于孩子年龄差太多。 徐昭宝已经十八岁,娶妻生子,早几年就开始去船驿做事,徐家船驿现在谁不知道徐大爷的名字,他说的话都得听,徐昭川十四岁,但走的是读书路子,明显不沾生意,至于徐昭清才八岁,母亲又是个姨娘,自然不能争什么,是故虽然两个老爷,三个大爷,但徐家却很和睦。 晚饭开了三桌,蝴蝶虾卷,麻辣肚丝,凤尾烧卖,湖米茭白,玉面葫芦等等,一道又一道的好菜端上。 天气好,大厅的格扇跟梅花窗都是大开,早夏晚风袭来,带着花园中的茉莉跟栀子的气味,吹得人一阵舒爽,凉风中带着花香,一年难得几天这样的天气,就算智哥儿跟德哥儿那么小的娃,也是一脸笑咪咪。 徐静淞夹了个片皮乳猪,夹在两片脆笋中一口吃进去。 八岁的徐昭清看得好奇,也想学,但手不太巧弄不好,徐静淞笑着给弟弟包了一个,就见徐昭清吃得啧啧响,「四姊姊,还要。」 徐静淞这次换给他包葱烧鱼皮,徐昭清吃得一脸高兴。 徐家吃饭分桌是很简单的,徐老太太,徐大进夫妇,徐五进夫妇,徐昭宝夫妇一桌,这桌有姨娘伺候。 大房六个小姐一桌,二房五个姊弟一桌,都是自己吃。 十二道菜过,丫头撤下席面,上了四品蜜饯跟信阳毛尖。 徐静淞端起茶盏,看颜色就知道这信阳毛尖真好,颜色碧绿,香气沉稳,这辈子要不是托生在徐家,哪来这么悠闲的日子。 大伯有担当,她爹除了色字比较过不去,其他也没太大的缺点,身在古代能要求的不多,徐静淞是很满意的。 轻轻啜了一口,好茶,在四品蜜饯中捡了蜜饯仙桃,味道真不错。 哎喔,老天爷一定是想补偿她的前生一点享乐都没有,这辈子对她这样宽容。 徐大进放下茶,「对了,我听三进说家里几个丫头在议亲了?」 虽然他是当家的大老爷,男人只管外头事,但总不能后宅什么事情都不知道,孩子说亲可是大事,自然得问一问。 「是啊。」徐老太太笑咪咪的,「跟那个米粮林家已经约好口头亲,说的是婉蔼,八字都合过,挺好的,下个月就会请媒人上门提亲,明年霜降过门,林四爷是个老实人,肯定能跟婉蔼和和美美的。」 徐婉蔼一脸羞涩,连带着生母秦姨娘都喜悦起来。 徐五进也是一脸高兴,「对了,还有静淞,鲁家跟贺家是说了谁?」 李氏笑说:「丫头自己说想要鲁家,鲁家简单,日子比较好过。」 虽然是侄女的婚事,徐大进也是仔细,「哪个鲁家?哪个贺家?弟妹给我说说。」 见大伯子相询,李氏便把那天跟徐老太太说的话又说了一次,鲁大爷好在哪,不好在哪,贺三爷好在哪,不好在哪,仔仔细细的讲。 没想到徐大进却是不太赞同,「怎么想都该是贺家,鲁家不过是茶商,怎么跟皇商比,更别说贺三爷还是举人,淞丫头小孩子不懂,三弟夫妇怎么可以跟着她胡闹。」 徐静淞傻眼,这大伯未免也管太宽了,自己的女儿徐谨月十五岁还没订亲他不去管,倒是管到弟弟的女儿这边来了。 贺家好……好个屁,正妻没进门就有个俏姨娘,这种人不行。 但她也知道徐家重男轻女,讲白了,八岁的昭清都能讲话,但她不行,她在这种场合自行开口,那就是李氏教女不善。 徐五进对哥哥很是尊敬,「哪里不好,还请大哥给说说。」 「贺家是皇商,说要给贺三爷捐官,那就一定会捐,成为贺三奶奶,淞丫头当官夫人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将来等昭川考了进士,安排前程的时候,那时已经当官的贺三爷自然会出手帮一把小舅子,贺家就是一条捐官路,放着这么好的路子不走,去跟鲁家结亲,你俩也太糊涂。」 徐老太太却是沉吟起来,「倒是没想到这点……」 第七章 徐大进振振有词,「母亲,川哥儿要走读书路,儿子是赞成的,不过如果不当官,这书就是白读,我们徐家不过商户,捐官都还得找门路呢,现在门路自己找上门,自然不能放过。哪,淞丫头嫁入贺家,过五年,贺三爷成了官爷,再过五年,川哥儿考上进士,贺三爷提携川哥儿也成了官爷,那我们家可就真的光宗耀祖了,到时候昭宝经营船驿,昭川当官,哥哥帮弟弟,弟弟帮哥哥,我们徐家能不发达嘛。」 如果说徐静淞刚刚是很生气,现在就是完全死心了,因为大伯说的完全没错。 大伯如果胡说,她还会想办法反驳,但大伯说的就是现实,她就算想替自己争也不知道该从何争起。 祖母爱她,但更爱几个孙子,若用孙女的婚事换孙子的前程,对老人家来说是很划算的事情。 这臭大伯表面上是为了昭川好,其实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亲儿子徐昭宝。 徐家的船驿将来一定是给大堂哥徐昭宝接手,如果人人知道徐昭宝有个当官的弟弟,谁敢招惹他?那做起生意来还不顺风顺水。 李氏表情一脸为难,她想儿子好,但又不愿意拿女儿去换,可是老太太跟大伯子在说话,又没问她,她怎能讲话。 谁知道徐昭川却开口道:「祖母,大伯,爹,昭川的前程,会自己去考,姊姊喜欢鲁家简单,就让她嫁进鲁家吧,女子难为,昭川见大堂姊跟二堂姊每次回门都一脸憔悴,不忍心姊姊去过那样的日子。」 徐静淞眨了眨眼睛,觉得眼眶热热的,祖母跟大伯想卖了她给弟弟换将来,可是她弟弟说,我会自己挣。 昭川是弟弟,可是他想保护她。 可是川哥儿,姊姊也想保护你,想你仕途顺遂,岁月无忧。 「昭川啊,事情哪这么简单。」徐大进一脸苦口婆心,「大伯知道你聪明,但这世道没背景再聪明也没用,你去吏部附近的几个客栈打听看看,有多少进士住在那边等着发派,最久已经住了十几年,可是没有捐官银,朝中又无人,谁帮他说话,自然只能苦等。大伯是不想你白忙一场,贺三爷已经是举人身分,最晚五年内一定入官场,有这样一个姊夫,你的未来就是一片光明,不然就算我们家能凑出捐官银,没门路照样不行的——淞丫头,你说是不是?」 徐静淞并不是古代人,脑筋没那样死,不过短短时间已经把利弊得失都比较了一遍,是,大伯说的都没错,东瑞国的官场就是这么现实,有人脉就有将来,没人脉就只能等好运降临,也许哪天吏部来了一个有良心的主使,他看这人都等了十几年了,派给他一个县官做做,但昭川能等到那时候吗? 徐家的态势很明显,船驿会全部交给徐昭宝,昭川只有读书这一条。 昭川要好,母亲才能好。 自家亲爹对色字过不去,母亲能依靠的只有昭川了。 如果昭川真的在苦等发派,那他们这一房会变成怎么样的窘境?说句不孝的,若是徐五进一个不妙,徐大进要把五房分出也不用奇怪。 到时候五房怎么办?母亲怎么办? 昭川的妻子儿女呢,得开始过上普通的日子吗? 徐静淞没有伟大到用自己去换弟弟的前程,可是,她希望母亲心情安宁,不用担心晚年的好好度日。 想想,来到这人间十五年,被李氏捧在手心十五年,她舍不得李氏一点不安。 这是她的亲亲母亲,她要她的亲亲母亲过得舒舒服服,和平安泰。 贺三爷是吗?好,她知道了。 「淞丫头,祖母看你大伯说的也有道理,还是贺家好些吧。」徐老太太虽然慈祥笑着,但语气却是不容反驳,「就算有个表妹姨娘,但你过门总归是正妻,谅贺三爷也不敢对你如何,何况嫁入皇商家中何等风光,更别说贺三爷将来还会捐官,到时候你就是我们徐家第一个官夫人,你母亲也会沾你的光的。」 徐静淞已经想通,校草那种人渣她都碰过,她怕啥,反正她对贺三爷肯定不会有爱,没爱就没嫉妒,后宅女人只要不发疯,日子都不会太差,只要那表妹姨娘识相点,她们还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于是笑说:「那祖母可得替孙女多准备一点嫁妆,不然孙女可没把握入那高门。」 徐老太太见她顺从,心里很满意,「那是自然,你是我们徐家唯一的嫡女,又是高嫁入皇商,祖母自然会给你准备好的,其他几个丫头也不用不开心,你们要是有本事让大户来说亲,祖母一样准备丰厚的嫁妆让你们风光过门。」 徐老太太心想,不愧是嫡女,母亲教得好,女儿自然看得宽,她本想无论如何都要把淞丫头说给贺家,现在她能自己想开,自然是最好。 徐昭宝的妻子赖氏察言观色,知道这婚事是定了,将来对丈夫肯定有好处,于是笑咪咪的说:「静淞,嫂嫂恭喜你了,得了一门好亲事。」 徐静淞微笑,「多谢堂嫂。」 秦姨娘跟梅姨娘连忙行礼,「奴婢恭喜四小姐。」 徐大进很得意,「这才对,鲁家虽好,但只能好淞丫头一人,贺家好,能好我们整个徐家,怎么想都该是贺三爷。」 徐五进笑着说:「还是大哥看得远。」 李氏跟徐昭川怕徐静淞委屈,一直看着她,直到她悄悄的对两人眨眼,两人这才确定她没事。 徐大进说的虽然有理,但身为徐静淞最亲的两个人,总还是做不出来那样的事情,见她不委屈,这才稍稍放心,徐昭川的愧疚之情也些微的减低了些——身为姊弟,他对姊姊还是十分了解的,姊姊这么懒散的个性会同意进入那么复杂的宅院,一半是为了母亲,一半是为了他。自己能做的,就是加倍努力读书,将来当了官,成为母亲跟姊姊的依靠。 说到徐家会有的大好将来,厅上众人都是兴高采烈,赖氏想到这几乎等同宣布徐家船务以后都给徐昭宝接手,笑得眼睛都看不见。 和乐融融中,只有徐谨月笑得勉强。 她比徐静淞还要大上几个月,徐静淞说了门高亲,祖母还同意多给嫁妆,可是自己呢?今年春宴,因为嫡母说身子不适,所以一次都没出过门,亲事不在春天定下,今年就不可能过门,明年她都十六了,一个年纪大的庶女又能说上什么好亲事。 金姨娘看着自己女儿这样,自然心痛如绞,看着看着,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就往徐老太太跟前一扑,「奴婢求老太太作主,三小姐今年已经十五岁,真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厅上欢乐的气氛顿时凝滞。 第八章 徐老太太敛起笑容,赵氏更是恼怒,这该死的金姨娘居然敢趁着大家吃饭时闹这出,这不是摆明着打她这主母的脸? 她都说身体不舒服了,不然怎样,要怪只能怪金氏自己是个卑微的姨娘,生出个卑微的庶女,任人拿捏就是她们的命运。 徐大进虽然眼中只有儿子徐昭宝,但徐谨月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女儿,是说,谨月十五岁了吗?仔细想想,好像是,这谨月是不是比淞丫头大啊?徐大进拼命回想,却是一片迷迷糊糊。 谨月好像是行三吧,对,没错,他的前三个女儿都是差两岁,她今年十五。 金姨娘刚刚说什么?十五岁了还没订亲?那不就要等到明年?他徐大进的女儿有这么差 吗?临月跟巧月都是十六岁才出嫁,让他被朋友取笑女儿条件不好,现在谨月眼看也要十六岁才能过门? 但他的女儿明明都漂亮得很,尤其这谨月跟金姨娘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当年可是对金姨娘一见钟情,非得把人收进府中不可。 徐大进想起往事,顿时对金姨娘跟谨月都生出一点怜惜,进而迁怒赵氏,「你这主母怎么当的,谨月都十五了还没说亲?难不成要她在家里当老小姐不成?」 赵氏哼了一声,「老爷可真有心,知道女儿十五岁了,不知道老爷清不清楚妾身这阵子身体不舒服。唉,我都忘了,老爷一回家就往金姨娘房中钻,怎么会知道正妻病了,这金姨娘也真是的,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宠就不把我这太太放在眼底,这一两个月了也没到我房中问候一下,大家倒是评评理,这样还让我给孩子奔走。」 金姨娘一吓,连忙磕头,「奴婢,奴婢不敢。」明明是大太太让她们别去烦的,怎么又变成她们不尊重大太太? 徐谨w连忙过去,想把金姨娘扶起来,「姨娘膝盖不好,别老是跪着。」 赵氏冷笑,「唉哟,真是孝顺,看了令人感动,只可惜只孝顺自己的姨娘,对自己的嫡母没半点亲热,我都咳了好几天也没来问我有没有喝药,老爷你倒是说说,人家怎么对我,我这要怎么奔走,这几个孩子一个一个都不贴心。」 徐静淞心想,看看,这就是徐大进,自己后院着火不管,管到五房这边来了,简直莫名其妙。 话说回来今天金姨娘胆子真大,这种场合不要说姨娘,连她这嫡女讲话都要看状况的,金姨娘居然直接把事情掀了,虽然是给谨月挣了一个机会,但相对的,她的日子以后更不好过了,赵氏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容的人。 徐大进见状也气了,「临月要说亲时你生病,巧月要说亲时你生病,现在谨月要说亲你又生病,你当我是傻子,你就是装死,我现在不管你是真咳还假咳,一个月内给谨月定好亲事,一桩好亲事,像婉蔼那样的门当户对,不然明年过年你就自己回赵家,我看你拿什么脸去面对你那些姊妹。」 赵氏一脸震惊,「老爷,你为了一个庶女这样对我?我可是你的妻子。」 「你有把自己当我的妻子吗,几个女儿,你对谁用过心,她们可都是叫弥母亲的啊,你就这样狠!」 徐大进的痛心疾首看在徐静淞眼中非常荒谬,他自己都不关心自己的亲生女儿,却要求正房妻子关心庶女,她敢打赌,徐大进在为谨月说话的时候,一定不知道子月的年纪也已经逼近说亲边缘。 赵氏哼了一声,「说亲,可以啊,现在就有一门不错的亲事。」 「那就讲出来,大家讨论讨论,就像刚刚讨论淞丫头的婚事,不就说出一个皆大欢喜的决定,不错的亲事?快说。」 「富商,嫡三子,高门大户,身体健康,男人虽有通房姨娘,却也是念过书,知道大小顺序的道理,谨月过门肯定吃香喝辣,绫罗绸缎,另外,那户人家的儿子是出了名的好相貌,也不用怕不合眼缘。」 徐大进刚刚很生气,现在听闻有这样好对象马上露出轻松神色,谨月一脸不敢置信,金姨娘也露出高兴的样子。 徐静淞却觉得有点怪怪,这赵氏说的人怎么很像贺三爷? 徐大进笑着说:「这不就好了嘛,这亲事我看挺好,上面长辈有几人,过门是太太还是奶奶?」 「太太奶奶都不是。」赵氏一笑,「是姨娘。」 徐大进睁大眼睛,「姨娘?」 赵氏对着徐静淞一指,「淞姐儿过门,有孕之后肯定要找人固宠,谨月跟着过门不是挺好,老爷要高门大户,就是高门大户,贺三爷将来还能当官呢,官家姨娘可也挺风光的。」 徐静淞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徐大进跟赵氏真是绝配,一个想把儿子的商运挂在她身上,一个想把庶女的婚事挂在她身上。 贺三爷已经有个表妹姨娘,她现在过门还要带自己的姊姊当随嫁?她没事找事,搬砖砸自己的脚干么。 眼见徐大进考虑起来,金姨娘连忙说:「老爷,奴婢瞧这贺三爷真的挺好的,您就答应了吧,虽然是姨娘身分,但只要生了儿子也能当平妻,不委屈的。」 说完,拉拉女儿的袖子,徐谨月连忙跟着说:「是啊,爹,女儿已经十五了,真,真不能再拖了。」 日后生了儿子,凭着她是正房姊姊的身分,要求当个平妻也不过分。 况且,自己可比淞姐儿漂亮得多,过了门,贺三爷肯定会宠爱自己,就像爹偏疼金姨娘那样。 女人只要有男人的宠爱,名分就不算什么了。 徐大进深思,「这妾室可没这么好当的。」 「正房是自己的妹妹,女儿不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日后能一起作伴,女儿觉得这样挺好的。」 「是啊。」金姨娘连忙说:「也不过先委屈几年,当了平妻日子就好过了,老爷不用担心。」 一旁,李氏听不下去了,正想说话,徐昭川却是先拍着桌子站了起来,「我姊姊都还没点头,你们就已经讨论起平妻的问题,这算什么规矩?」 大房几人这下终于想起来一件事情,徐静瓶还没同意。 徐家的大事基本上由徐大进作主,所以金姨娘跟徐谨月都觉得只要他同意了就没问题,一没人想去问未来贺三奶奶的意见,这下见徐昭川拍桌才想起来,自己好像真有那么一点不像话。 第九章 徐老太太的脸色不太好看,姨娘庶女真是端不上台面的东西,见猎欣喜的样子太难看了,当着瓶丫头的面讨论贺三爷的平妻身分,什么东西,金姨娘不过是个卖鱼女,要不是老大坚持要收房,她无论如何不会让身分那么低贱的女子进入徐家门。 见屋子静了下来,徐老太太这才问:「淞丫头,你怎么说?」 徐静淞也很干脆,「孙女不同意。」 「四小姐!」金姨娘睁大眼睛,似乎很意外,「四小姐反正要带丫头过门,将来都是要开脸的,与其便宜那些臭丫头,怎么不把这好机会让给自家人,退后一步说,平妻是自己人总比是外人好啊。」 徐静淞似笑非笑,「第一,我跟贺家的亲事还没谱,也许贺家反悔了呢?!第二,即便两家说定,三姊姊跟金姨娘当着我的面就在讨论平妻问题,完全不把我放在眼中,用这样的人来固宠?我可不敢。」 徐谨月咬咬下唇,突然往她的方向一跪,接着便朝她磕了三个头,「今日是姊姊做事不稳当,给妹妹赔不是,希望妹妹不要放在心上,给,给姊姊一条活路,姊姊年纪真的耽误不起了。」 李氏生气,把女儿护在身后,这样就是侄女跪婶娘,而不是姊姊跪妹妹,「谨姐儿不用这样逼静淞,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我给你说一个像林家那样好的,明天就出门,我保证六月前帮你说好一门亲事。」 金姨娘高声起来,「这,五太太,一般门户怎么能跟贺家比,何况贺三爷以后能当官的,三小姐放着好好的官太太平妻不当,去当商户奶奶,这是什么道理,老太太您作主,让四小姐点头吧。」 徐老太太气得把茶盏直接往金姨娘身上扔。 大厅一团乱。 就在这时候,徐五进出声了,「我瞧着也挺好的,要不是大哥脑子清楚,淞丫头可就要嫁入鲁家了,就当是回报大哥的点明恩情,我答应了,让谨月跟淞丫头一起过门,只不过是以随嫁的身分。淞丫头有孕后自然会给谨月开脸,到时候就看谨月造化。」说完还笑咪咪的,彷佛自己说了什么好主意一样。 李氏惊呼,「老爷!」 徐昭川也是一脸错愕,「爹!」 徐静淞心想,见过猪队友,没见过这么猪的,连自己女儿都坑,给自己女儿塞姨娘,这哪门子亲爹,后爹都不会这样坑人。 但徐家重男轻女,徐老太太一直把两个儿子当主心骨,无论如何,徐大进有那意思,徐五进又同意了,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真的是……真的是……唉。 【第三章 色胚贺三爷?】 李氏虽然觉得贺家不太好,又气自己丈夫答应让徐谨月过门当姨娘,但老太太跟当家的大伯子都作了主,她一个后宅妇人也不能说什么,于是找了人去跟贺家通气,贺家一听一唉哟,徐家有那意思呢,高兴得连忙说要找时间上徐家拜访。 是,徐家身分没那样好,不过单纯的商户,但徐家小姐属兔,命格七两,那可是金兔命,有帮夫运的,自家三儿子将来要走官路,当然要个能帮夫的老婆。 说来还得感谢李四太太到处逢媒婆就说,自家姑奶奶的女儿命重七两,不然他们也。个知道有女子天生命这么厚。 两家约定小满见面。 日子到了那日,徐静淞自然早早打扮妥当,妆花藕丝锦衣,如意千水裙,配上一双绣着白羊吃草圆案的香鞋,捡了一套白玉头面,用整套显得太隆重,于是只用了蝴蝶簪,耳坠,手镯—早夏的花园托紫嫣红,花团锦簇,自然是简单点更得体。 丫头春分笑咪咪的说:「小姐真好看。」 她看着玫瑰镜台上的铜镜,心想,真是美翻。 其实徐静淞不过小家碧玉之貌,只是前世长得太抱歉,所以这一世对自己的容貌万分满意。 程嬷嬷喂她吃了一碗薏仁米粥,又替她擦擦嘴,「小姐差不多了。」 徐静淞深吸一口气,好了,来去见未来婆婆跟未来丈夫。 徐家虽然富有,但宅子却是六十多年前的老宅,园子并不大,不过才一盏茶时间就从她居住的清越院到了花园。 天气很好,碧空如洗,放眼望去一整片蔚蓝,万里无云。 湖面上的荷花虽然还没开,冻了一整个冬天的湖面却已经转绿,翠玉色的荷叶一片又一片铺满湖面,望之舒畅。 水榭旁边放着几大盆的茑萝,绿枝红花,大开大展,极适合迎接客人之用,中间掺杂几盆淡紫色的小木槿,点缀得那红色茑萝更加喜气。 早夏的风还有一点凉意。 水榭中不少人,但只有三个人坐着,一个是她母亲李氏,一个是贺大太太,一个是老爷——贺家说要上门拜访那天,徐静淞第一次知道贺三爷的名字,贺彬蔚。 徐静淞在丫头嬷嬷的陪伴下走入水榭,跟李氏行礼,「女儿见过母亲。」 李氏笑容可掬的说:「贺大太太,贺三爷,这便是我女儿,静淞,快点见过贺大太太跟贺三爷。」 徐静淞便又转向屈膝,「见过贺大太太,贺三爷。」 「徐四小姐长得可真俊。」贺大太太已经是第二次见徐静淞了,这姑娘相貌可人,但不过分美丽,身段穠纤合度,将来肯定好生养,又见她落落大方,内心更喜,于是摘下手上一串碧玺给她戴上,笑咪咪的说:「戴着玩儿。」 「谢贺大太太。」 贺彬蔚对她点点头,微微一笑——东瑞国男尊女卑,这样便算是见礼了。 就见贺彬蔚那个脸……徐静淞在内心吹了一声口哨,喔,长得真的很不错。 双眼有神,长眉斜飞,气息刚毅,一张脸显得英气十足,手指节粗粗的,不像读书人,倒像个小将军。 徐静淞心想,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母亲前几天还不太高兴,觉得男子太俊,屋内又有俏姨娘,这样正妻会辛苦,替她担心,愁眉不展了几日,但今天明显心情变好,脸上都开出一朵花。 贺大太太没那魅力,母亲会开心,肯定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对了。」李氏笑意盎然的开口,「贺大太太,我前几日得了一对白玉小花瓶,据说是用完整的玉石雕刻而成,我知道,贺家什么好东西没有,但通体的白玉瓶实在难得,听说贺大太太对玉有研究,不如来我房中帮我瞧瞧那玉的成色好不好。」 贺大太太一听,便知道这是想让两孩子说说话呢,哪有不懂,马上站起来,「那真是求之不得了,我最喜欢的就是看玉。」 第十章 徐静淞傻眼,她屁股都还没坐热,她娘就要跑? 她跟贺彬蔚两个人要说什么啊? 李氏起身,笑得一脸喜悦,「静淞,你就替我款待贺三爷,母亲带贺大太太去看看玉瓶,很快就回。」 两位长辈走了,丫头仆妇也去了三分之二,程嬷嬷跟春分因为刚才里头人多,所以站在石阶下面,现在水榭只剩下他们两人。 徐静淞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母亲怎么会突然把贺大太太带走啊,没有长辈在旁边敲边鼓,他们这对准未婚夫妻真的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徐静淞拿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听你母亲说,你的三姊要跟着过门当我的姨娘?」 噗——徐静淞顾不得下巴滴落的茶水跟喷湿的千水裙,一脸错愕,她娘怎么连这都讲了? 过了一秒,才赶紧从怀中掏出手绢,印了印自己的下巴,尴尬一笑,「贺三爷放心,我三姊姊长得很美,绝对不是胡乱塞的。」 嫡女出嫁,庶女跟着过门当妾室,这是很常见的事情,但嫡女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通常不会挑长得太好看的姊妹随嫁。 这贺彬蔚还没娶妻,房中就一个俏姨娘,可见是看色挺重的,怕他不高兴,徐静淞连忙解释清楚——经过这几天,她已经想得十分明白了,真的就像大伯说的,嫁给鲁家,只好她自己,嫁给贺家,能好徐家。 她对大房没感情,但对母亲有,对昭川有。 将来等自己当了官夫人,母亲在家的地位会得到质量的飞升,昭川就算考不上进士,靠着贺家这边的路子也能找个职位捐官。 然后她又想,虽然鲁大爷现在洁身自好,但不能保证他将来不晕船啊,也许哪日去花街见过世面会吵着要把头牌弄回家呢,没晕过船的人晕起来总是特别厉害,而且别的不说,将来她有孕,一定也是要提通房的,通房有了儿子,身分就会往上提,女人一旦为了自己小孩,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后宅还不是一样腥风血雨。 至于贺彬蔚,虽然有个疼宠万分的表妹,但那也不错啊,就让他跟表妹厮守,少来烦她,自己曾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并不是那么想伺候一个古代人过日子。 当然,儿子她还是要的,只要生出儿子,她就会推说身体恢复不好,把他赶去姨娘通房那边,从此以后,他在他的温柔窝,她专心养小孩,这样也不坏。当然,前提是姨娘通房不准来挑战她正室的威严,不然她这个三十六计都读过的现代人会给她们好看的。 想通了,徐静淞也很快拟定自己的方向,就是像娘哄爹那样的哄着贺彬蔚就好了。 自己不爱他,但让他以为自己很爱他,自己不需要他,但让他以为自己很需要他,充分满足他身为男人的骄傲与自尊,然后自己落得清静。 眼见色胚这么关心姨娘问题,她这个未来正妻当然得好好解释解释,「我三姊姊跟我同年,貌随其母金姨娘,金姨娘当初可是美到我大伯一见倾心,所以请贺三爷放心,她绝对不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贺彬蔚只觉得她的答案十分奇怪,他会问起,单纯只是担心庶女规矩不好,贺家规矩多,他不希望有人惹麻烦——自从跟徐家有了默契,母亲就跟他讲了很多徐家的事情,说得最多的当然是徐四小姐怎么好,又说她八字居然那样重,有这种妻子镇宅,他后院无忧,可专心读书云云。 然后难免说起徐家两房,徐大太太赵氏都不教庶女,也不怎么管婚姻大事,徐大小姐,徐二小姐都是十六岁才订亲,人选也是很随便,门户差不多就嫁过去了,完全没去打听爷们的品行,两位小姐都所托非人。 最后当然又回到徐四小姐,品貌端庄,个性贤淑,可为良配。 其实他对正妻的要求不多,母亲觉得行那就行了,母亲总不可能害自己儿子。 所以当母亲跟他说起徐四小姐,他想,那就娶吧,他十七岁,也该成亲了。 成亲说来简单,但其实很多事情,两家得先通通气,确定彼此都有那意思,男方到女方家作客,这时主要是商谈聘金跟嫁妆,然后让两家孩子见见面。 徐家门户虽然比不上贺家,但他对徐五太太印象还不错,觉得她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差到哪里去,却没想到原本只是讲嫁妆的,徐五太太会提起徐家还会有个大房的庶女跟嫁。 因为母亲一直说徐家大房不好,所以他足想问问徐静淞,你那姊姊有没有问题,要是性子不好,趁过门前还有时间得教:教,却没想到她喷了茶,回过神来就是夸奖自己姊姊多漂亮。 后来又想,身为妹妹,大概也不好评断姊姊的品行,说相貌是个安全的话题,虽然不是他想知道的,但「三姊姊容姿出众」这种答案也挑不出错。 于是点点头,「原来如此。」 「请贺三爷放心。」看,果然好色,一听三姊姊长得美,马上不再追问下去了,府里还有个俏姨娘娘呢,啧啧啧,好个渣男。 水榭又安静下来。 贺彬蔚思虑,这么大眼瞪小眼下去不行啊,回头他娘问他跟徐四小姐讲了什么,他总要提一点出来,娘对他收了玉琢当姨娘这件事情一直十分不满,好不容易挑了个满意媳妇,身为儿子总要让亲娘高兴高兴。 想了想,徐四小姐刚才提自己亲姊,那顺着讲下去应该不算失礼,「四小姐跟三小姐一定是处得不错吧。」 徐静淞内心唉唷一声,听她说三姊姊美马上忍耐不住了,想打听三姊姊呢,「家里请有几位女先生,琴棋书画都是一起学的,一家十一个姊妹都是一块长大,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我们总归是姊妹。」 看似说得很多,但其实很含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徐静淞不想骗人,但也不好跟贺彬蔚讲实话,实话就是五房跟大房真的没那么熟,三姊姊为了要当他妾室,还不惜在大厅跟她下跪,想借此逼她。 说出来,丢脸的不只是徐谨月,还有她徐静淞,刚才那一大段只有一句话是真的——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 贺卫彬却不知道她内心活动这么多,听她这样说,只觉得满高兴的,母亲擅长琴棋书画,要是徐四小姐过门,他若是闭门苦读,她便可以替他多陪陪母亲——玉琢虽然什么都会,但母亲不喜欢她。 徐静淞就看到他露出那表情,内心呵呵呵,徐家给你准备的妾室又美又有才华,骗人了吧,你那表妹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多才艺? 第十一章 说来,大房几个堂姊妹有一点是真的比五房好,她们学才艺都很认真,整个徐家最一个认真的就是她,一方面是现代人,觉得刺绣真是浪费生命,一方面自然也仗着自己是嫡女,这世间有琴娘,棋娘,说书人,画家,有钱有什么不能有的,自己学得那么辛苦干么,让她花一下午繍一只雉鸡,想想都觉得肩颈酸痛。 贺彬蔚道:「我年已十七才预备成亲,我母亲很是高兴。」 徐静淞在内心鄙视,又不是守身如玉到十七岁,他房中可是有个俏姨娘啊,听说是贺老太太姜氏的侄孙女,有个姑祖母靠着,那姜姨娘过得跟平妻也差不多。 想到将来要跟个美女争,徐静淞突然有点意兴阑珊,很想一锤子打在贺彬蔚头上,问他,你就一个人,娶这么多老婆做啥? 而且姨娘有了,通房肯定也不会少吧,大户人家的通房几乎都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这种打小长到大,情谊深厚,比起貌美姨娘又是另一种顽强。 唉,古代女人的命就是这样,其实她光想就很懒了,但面对未来夫君,还是要打起精神好好应付,「贺三爷镇日读书,想必很辛苦吧。」 川哥儿最近也是埋头读书,叫苦连天,而且整个人痩好多,两颊凹陷,她这姊姊看了都心疼死了。 「读书是挺辛苦,不过能读书也是福气,家中幸好有大哥帮忙父亲操持,不然我也没选择的机会。」 徐静淞有点诧异,以为他是个好色小轨裤,没想到还知道能读书是福气,于是对他稍稍改观,「贺三爷年纪轻轻已经是举人身分,可见聪慧,得到上天厚爱,贺三爷可别辜负自己的大好男儿身。」 贺彬蔚听她这么说,又意外,又高兴。 皇商虽然有个「皇」字,但毕竟是「商」,来往的都以商户为主,贺彬蔚十四岁上开始走春宴,各家小姐对他莫不全力示好—贺家要给贺三爷捐官不是秘密,若能嫁与他为妻,将来不就是官夫人了吗? 贺家有钱,他又将来可期,加上他对自己的外貌还是挺有自信,在外面,各家姑娘秋波一阵一阵,回到贺家,几个大丫头看他都是笑意盎然,祖母那边的姜家表妹从小就说要嫁给他,母豆.豆.小.说提供亲那边的杨家表妹也暗示了不只数十次,不过他的婚事不是祖母不满意,就是母亲不满意,才会拖到十七岁还没定论,虽然年纪有些大,但在婚姻市场还是很受青睐的,就连官家小姐有些都愿意跟贺家讨论这门亲事的可能性。 众人都跟他说,要好好读书,才不会辜负爹娘祖母。当然,他很爱祖母跟爹娘,只是这些话他真的听得很腻,真奇怪,为什么他一定要是为了谁谁谁才做这件事情,他不能单纯为了自己吗?只有她跟他说,好好读书,才不会辜负自己大好男儿身。 对,没错,他读书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啊,男儿有为应若是,可一堆人不懂,u想着什么光宗耀祖,真没那么麻烦。 他不信鬼神,他只信今生,信自己。 他努力读书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让祖先开心。 原先他只想娶个让母亲高兴的妻子,现在看来,这徐四小姐的见识还是不错的,他可不想娶个妻子整天在他耳边叨念「为了我们贺家的面子,三爷您一定要好好读书」,想到就很烦。 不错,不错,嫡女果然就是嫡女,眼界开得很,姜家表妹跟杨家表妹虽然美貌,却无法在这点上跟他感同身受。 他也知道自己院子是挺乱的,不过如果足徐静淞,他相信她会处理好的。 想想,解下腰上的玉佩,「徐四小姐收下吧。」 徐静淞呐呐的接过,「谢贺三爷,不过小女子没有准备……」 「不妨。」贺彬蔚抽起她手中的帕子。 徐静淞急了,「那刚刚擦过茶水,脏了。」 「不要紧。」 月白色的帕子上有一点茶渍,帕角绣了棵迎着劲风的松树,劲松,静淞。 她喷茶时,他还觉得她只是比较粗疏,许是现在对她印象好了起来,居然觉得她也许十分有抱负。 一般女子会绣鸳鸯,百合,但她绣的是劲松,长在悬崖,风吹不动。 挺好的,他对婚事原本只觉得可有可无,可现在开始期待了起来。 「娘原本担心贺家水太深,你过去会不舒服,可是见了贺三爷,觉得他气度大方又对仕途执着,我就安心了。他要是有心官场,就绝对不会宠妾灭妻,任凭那表妹再受宠也不能越过你去,这是娘第一个安心的地方,第二嘛,就是院子帐本问题,但这种话总不能拿出口,却没想到贺大太太主动说了,正妻才是道理,只要你大红花轿过门,贺三爷院子的帐本跟钥匙就由你掌管,每个月她会把院子的全部开支一起分配下来,再由你来操持。」李氏顿了顿,「贺三爷会尊重你的正妻名分,你手上又有帐本,娘就不担这么多心,只要生出儿子,你就稳了。」 徐静淞觉得奇怪,「贺大太太怎么会自己提起帐本?」 不要说只是口头亲,就算是真正的婆媳,这个也很难说出口。 「娘也不知道,大概也是想表达诚意吧。」李氏爱怜的摸摸女儿的头发,「说来,还得感谢你小舅母的大嘴巴,京城里跟她来往过的媒婆都知道你命有七两,是金兔命,能帮夫的,这传来传去不少人都知道了,望子成龙的都想跟我们徐家结亲,这贺大太太大概是想农达诚意。」 徐静淞想想也是,但想起小舅母,还是忍不住补了句,「小舅母的嘴巴可真大。」 「这回算是做了一次好事,娘倒是没想过要用你的八字来说亲。」 送走了贺大太太跟贺彬蔚,李氏跟徐静淞两母女回到房间来说话,徐静淞也不管今天穿得一身新衣裳,照例往母亲床上一倒,用右手支着头说话。 李氏见女儿这样懒散,原想说说她,但想到今天口头已经定了,恐怕年底就要过门,女儿在身边也没几个月,便不忍心讲她。 「娘,那贺三爷给了女儿玉佩呢。」 李氏来了精神,「真的?」 徐静淞打开左手手心—李氏罕见她攒着手心,原本以为她在调皮,没想到却是握着贺三爷送的玉佩。 女子婚前有丈夫眼缘,那可比什么都好。 第十二章 李氏接过手看,上面刻着「朝霞」两字,通体温润,是上好的羊脂玉。 李氏十分欣喜,「程嬷嬷,你帮四小姐收起来,回清越院找个盒子装好,可别掉了。」 程嬷嬷双手接过,「是。」 李氏又转向女儿,「那你送了什么?」钗子还在,手镯也还在,没道理不回礼啊。 徐静淞有点不好意思,「便是帕子了。」 李氏自然知道女儿帕子上都绣了什么,还好她不知道女儿喷茶的事情,不然恐怕要晕倒,「帕子倒也合适,只是你绣工不好,可别让贺三爷看出来,哎,早知道你第一件送出去的东西是帕子,我当初就要好好督促你女红。」 每次女儿一说眼睛不舒服,她就心疼让步,让到一个大小姐连鸳鸯都绣不出来,只能绣植物,别人不知道以为那是个性,只有她这母亲知道,她这女儿绣不了活的东西。 徐静淞哼了哼,「他一个大男人如果钻研女人帕子,女儿反倒觉得他不好了,心思放不对地方。」 她的帕子不要仔细看,还是勉强过得去的。 今天双方见面,算是有八十分吧,两边长辈都很高兴,贺彬蔚又主动跟她交换了东西,可见是满意的。 母亲说,她跟贺大太太在赏玉瓶时,已经把双方老爷老太太的意思都做了交换,大家都不是第一次办婚事,在聘金跟嫁妆的数量也都有了共识,现在就等贺家找个好日子上门提亲,两边便交换婚书。 「对了,娘。」徐静淞突然想起,「您怎么跟贺家说起三姊姊要随嫁的事情?」 两家这种场合见面通常只讲正事,不太会节外生枝,随嫁的如果是她亲姊,提一提还说得过去,只是堂姊,其实不用提啊,还是说她娘觉得有个美人陪嫁比较能提高女儿新嫁娘的地位? 「便是那贺大太太,她啊,可真的是很诚意的,娘见她把贺家老底都掏了,也不好总是隐瞒,只好把你三姊姊的事情说上一说。」 徐静淞奇怪,「贺三爷有个姜姨娘大家都知道,这也不算掏老底啊。」 「你啊,还嫩着,贺老太太姓姜,所以有姜家的表小姐。,贺大太太姓杨,你觉得没杨家的表小姐吗?」 徐静淞张大嘴巴,那家伙两个姨娘? 这不行,这太过分了,好色也该有个限度吧。 「贺老太太姓姜,有个同母弟弟姜行,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三十几岁时闹分家,姜家没无法只好让这弟弟分出去,姜行也没什么大志向,就是关上门当老爷。其实这样也不错,五千两分家银,好好用可以几代富贵了,姜行活到四十多岁时生病走了,妻子没一年也跟着去,姜行只有一个儿子,姜大爷,那姜大爷跟他爹是完全相反的个性,姜大爷一当家就开始大手大脚做生意,不过运气不好,做棉田生意遇到虫害,做南北货生意又翻船,没几年就花得干净,那姜大爷又没钱又没脸,居然跑了。」 徐静淞傻眼,「跑?跑去哪?」 「没人知道去哪,留了」封信,把剩下的银子都卷走了。」 居然有人这样?放着妻子,儿女不顾,就这样跑了? 「姨娘眼见大爷不见了,自然都带着自己的孩子回娘家,那姜太太无法,带着六岁的女儿姜玉琢回姜家求收留,姜家早换了人当家,一盆水就赶她们出来,没办法,只好腆着老脸去投靠已经出嫁的大姑奶奶,也就是贺老太太——贺老太太心软,见亲弟一脉只剩下这一个女儿便留在身边养了,十五岁上,便给贺三爷收了房。」 徐静淞点点头,「到这边女儿都懂,但那个杨家表妹是怎么一回事?」 「便是贺大太太娘家,杨家那边的表妹,这倒不是家道中落被收留,那杨柳梢据说对贺三爷从小上心,非君不嫁,所以拼了命的求,杨老太太舍不得孙女樵悴,便让女儿贺大太太把这孙女接过去住,想来个日久生情,不过贺三爷将来是要走官路的人,对正妻要求自然不同,杨家不过一般商户,贺老太太不会同意的。」 「那收房了吗?」 「倒是没有。」 徐静淞觉得有点好笑,「那贺大太太跟您说这干么。」 「你啊,不懂,贺大太太是想说,外人都说贺三爷好色不懂规矩,正妻还没过门就有姨娘,但其实不是的,收那姜玉琢是贺老太太的主意,贺三爷是孙子,不好违背祖母,看,他就没把杨家表妹收房。」 「那只能证明,贺老太太疼姜玉琢,贺大太太不疼杨柳梢,不然一个姨娘是收,两个姨娘也是收。话说回来,这杨柳梢这么痴心,自己家里不住,住到贺家来,没想到亲亲表哥还收了仇人,她不被气死?」 「我才要被你气死,你该想想过府要怎么对付姜玉琢跟杨柳梢,你还有心情管人家气个气死?」 徐静淞笑咪咪,「我是主母,怕什么。」 李氏一下噎住了,想想也是,金姨娘那么受宠,大嫂赵氏还不是照样把她踩在地上? 不过讲到金姨娘,难免又想到那一天,真一肚子气,最气的还是徐五进,明明连老太太都说要看静淞意思了,他居然自己同意谨月随嫁,哪有亲爹这样坑女儿的。 李氏叹口气,「我就是看贺大太太什么都说了,想着两家来往还是要有点信任,便把谨月的事情说了,当然,主要还是要告知,我们这边准备的陪嫁可是新娘子的庶堂姊,身分不低的,这也是我们对贺家的尊重。」 「娘。」徐静淞翻身起床,走到李氏身边挽着她的手,「您不用心情不好,女儿已经想通,就算没有徐谨月,那院子里一定会有其他的人,院子那么大是用来做什么的,装女人的啊,富贵人家,谁不是三妻四妾,既然免不了,那是谁都没差了。」 「怎么能这么说,自然是越少越好,你看娘才两个姨娘,你大伯娘有五个,娘就过得比较舒心。」 「娘过得舒心,是因为娘宽心,就算我们院子有十个姨娘,娘也会过得比大伯娘好的。娘,女儿不笨,这么多年看着您怎么过好日子,难道女儿学不会吗?」 李氏忧心忡忡,「娘就是觉得你委屈,过门前就有个姜玉琢,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杨柳梢,然后徐谨月也要跟着你过门,徐谨月是金姨娘养大的,肯定把迷惑男人那套学得十足,到时候你要怎么跟她争宠。」 「大伯没品味,才会被金姨娘那种三流手段迷得死去活来,这贺彬蔚要是也吃这套,女儿反倒要看不起他了。」 第十三章 既然看不起,他要喜欢谁也就随便了。 其实充其量,她跟贺彬蔚也只见过一面,要讲感情,她对徐谨月都还比较有感情。 是说,她对这庶堂姊真了解不深,过去十五年来一直看她安安静静的,没想到那天她会突然跪自己。 贺彬蔚的姨娘大军中,最不用顾虑的就是杨柳梢了,都住到贺家去了,贺彬蔚连个名分都不给,也真的很没用,可以放置不管。 姜玉琢,这个厉害,贺老太太明知道于礼不合也还是要给她挣,这绝对要小心的,希望她是金姨娘之流,是个单纯的狐狸精,不要太聪明,聪明的人不好对付。 然后就是徐谨月。 姊妹十五年,虽然生气,但感情还是有,可以的话,她想给徐谨月一条生路,一条真正的生路。 【第四章 大闹洞房花烛夜】 贺家半个月后就下聘了,徐家想留徐静淞到明年春天,贺家却想着等到明年贺彬蔚都十八,实在太晚了,媒婆在中间奔走了几次,敲定半年后的十月中过门。 日子定下,接下来就是忙碌了。 徐静淞是徐家唯一的嫡女,嫁妆自然不少,三十六担得装得尖尖满满,这样出嫁时徐家人,徐老太太想着将来要贺家帮忙,私房添妆不手软,连铺子跟庄子这种好东西都舍不放人在广中。 五房当然是最忙的。 徐静淞不善刺绣,这嫁衣由李氏操持,秦姨娘跟梅姨娘每天都过来,徐婉蔼要绣自己的嫁衣,徐秀芹则也过来帮忙。 反倒是新娘子徐静淞,整个很闲。 没办法,嫁妆轮不到她作主,嫁衣也轮不到她出手,除了每天看闲书跟吃东西,要是贺彬蔚有写信来,她就回上几张纸,除此之外,真没其他事情。 虽然还没过门,徐静淞却是很感谢贺彬蔚的,他的信带给李氏很大的欣喜,对一个母亲来说,没什么比女婿重视女儿来得更好了。 贺彬蔚的信也很四平八稳,就是写写今天下雨了,让他想起古人的什么诗句,今天念到什么文章,心有所感,或者今天去拜访某位大儒,让他想起这大儒颇有古人之风云云,内容十分生硬,看得徐静淞肚子痛,每次回信都要想很久,想想也奇怪,世人对贺彬蔚的评价是风流,但他的信又很八股,真不知道哪个才是真的他,但只要想起这薄薄的几张纸能让徐老太太到徐昭川都这样放心,那就很值得了。 有次他写信来,上面只简单两句:林园春无静无风,雾淞花开处处同。 徐静颂有点不解,写她名字出处做啥?但想想也照样回了两句?颂优游以彬蔚,论精微而朗畅。 姑娘我读了不少书,你的名字也是知道出处滴。 然后大概是回到点子上了,他来信勤多又快多,徐静淞想,「女子无才便是德」!害人不浅,想必他两个表妹都没读什么书,所以自己简单回了两句,他就开心了。 一个宅子但凡有一件婚事,时间就过得很快。 夏至,小暑,白露,霜降,一天一天过去。 园子的景致开始萧瑟,空气变得干冷,菊花含苞,秋桂的味道散在风中。 李氏看着出嫁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表情是既欣喜又舍不得。 终于,到了出嫁前一天,徐静淞知道母亲一定会来,但不想母亲那样感伤到女儿院子交代东西,又自己离开女儿院子,想着就觉得有点落寞,所以徐静淞晚饭后主动到李氏的院子。 李氏见到明天就要出嫁的女儿自然十分欣喜,眼眶又有点红,想着秋凉,明天又是大好日子,可不要着凉才好,连忙把女儿拉进屋子内,「这么晚了,还不睡觉?明天五更就要起来祭祖。」 「娘,女儿便是想着明日就要过门,才过来看看您。」徐静淞拉着母亲的手,十分亲热,「娘在后宅过得这么好,教教女儿呗。」 李氏点点女儿的鼻子,「淘气。」 母女两在美人榻上坐下,丫头很快端上茶盏。 小姐明日要出嫁,今日得早睡,因此丫头不敢奉茶,只在杯子里装了白水。 徐静淞喝了一口,也没说什么,放下杯子,拉着母亲的手,只是笑。 李氏摸摸女儿的头发,一脸爱怜,她不想让女儿害怕婚姻,但该说的还是得说,徐家五房是太单纯了,订亲后她总担心静淞会吃亏,怕她不知道后宅的厉害。 李氏想了想,遂开口道:「贺家虽然复杂,不过你这孩子向来进退有据,娘相信你能过得好,便只有一点要交代你,过了门,赢得贺三爷的敬重,快点怀上孩子,女人有了孩子这才算站稳脚根,在夫家也才说得上话。」 徐静淞知道母亲担忧,因此回答得十分温顺,「女儿懂得。」 母亲之所以过得好,很大的原因是生了昭川,丈夫的宠爱是过眼云烟,儿子才是后宅女子的王牌。 只有儿子才能让一个后宅女人笑到最后,最明显就是大堂哥徐昭宝跟马姨娘,马姨娘现在过得可比大伯娘好上数十倍。 可是,这生儿生女是机率问题,真的不是肚子的问题,如果她将来两胎内能有个儿子,那就要谢天谢地了。 「贺老太太疼爱侄孙女是人之常情,你千万不要为此纠结,说穿了,贺老太太再疼自己的侄孙女,那终究只是一个妾室,要给你端茶倒水,洗脚穿鞋,姨娘是什么,就是下人而已,就算生了儿子,能不能自己养还得求你点头。你是正房奶奶,千万不要去跟个下人去计较,那是自损身分,退后一步说,贺三爷跟姜姨娘的情分也是面子,你对付姜姨娘,那个不给贺三爷面子,懂吗?」 「知道,女儿不会做伤敌三千,自伤五千的蠢事。」 李氏欣慰,「你能这样想就好,你对姜姨娘紧三分,松两分,那贺三爷就会对你敬三分,谢两分。那杨柳梢要不要收房也得跟贺三爷商量,总之,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你把他的面子顾好了,他自然会把该给的体面都给你,娘看贺三爷这半年常常写信,知道他对这桩婚事还是满意的,要走官路的人,自然不会去宠妾灭妻,这点你不用烦恼,贺老太太膝下就一个儿子,到贺三爷这代又只有两兄弟,说来贺家也算简单了,祖母给你的嫁妆不少,你顾好自己就行。」 徐办淞点点头,贺老爷叫做贺有福,是贺老太太唯一的儿子,贺有福的大儿子叫做贺文江,现今他爹南来北往的跑,二儿子早故,三儿子就是贺彬蔚。 第十四章 徐家人的结构已经算简单,贺家的更简单,徐静淞若是过门,只有一个妯娌,一个婆婆,一个人婆就没了,以大户人家来说算是很好伺候的。 李氏谆谆教诲,「还有,就是谨月的事情。这几个月,金姨娘果然都在教女儿勾引男人的手段,甚至连过往的青楼头牌都悄悄入府来给谨月讲述各种手法,她的身分是你姊姊,她第一次犯错的时候别给她留情面,不然会打蛇随棍上的。」 徐静淞伸手搂住母亲——母亲一向不爱后宅手段,这次破例去收买金姨娘身边的人,都是为了她,「女儿知道了。」 「这金姨娘靠着一招,治了你大伯十几年,那日在厅上撒泼又得到了好处,娘就怕谨月会学起来,以后动辄在大厅下跪逼迫你,你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这倒是得先防着。你要是癸水来了,宁可打发贺三爷进姜姨娘房间,也不能让他去徐谨月哪里,万不得已,那就给春分或者小雪开脸,只要她一日不承宠,她就一日没底气闹。」这话本不该由个母亲说,但事关女儿终身幸福,李氏也管不了了。 「娘放心,女儿肯定会好好的,侍奉夫君,生儿育女,女儿女红不好,等将来有了孩子,娘再帮我做小衣服。」 李氏原本是担忧,但听女儿说要做小衣服,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 给外孙子女做小衣服,想想眉头都舒展开来,小孩子皮肤细嫩,用棉纱的最好,她还有一匹上好的白棉纱,到时候就剪来给静淞的小娃当衣服穿…… 母女又说了一会子话,程嬷嬷暗示说时间差不多,徐静淞这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婚礼一整天,过程冗长又吵又乱,全福嬷嬷吟的十梳歌,唱得超大声,导致徐静淞上花轿时,脑袋都一直回荡着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 大红喜服又厚又重,饶是秋天凉爽,徐静淞都出了一些汗。 要让她总结婚礼,那就是一个字:累。 五更起来祭祖,然后就是沐浴打扮,白色的粉一层一层抹上,直到她认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为止,然后是眉毛,嘴唇上的一抹红。 宗亲跟有来往的商户女眷都入府恭喜,徐家第一次嫁嫡女,贺家又是皇商,场面当然不小,亲戚来得很多,几个有来往的小姐也纷纷给她添妆,全是未婚女子,能添的不多,但那是心意,她很感谢。 徐静淞在母亲的指导下,喊了好多人亲戚,表姑婆,堂姑婆,堂嫂,族姑……都没见过,几轮下来只觉得头昏脑胀。 已时,有人大喊,「吉时到。」 徐超川连忙过来在她身边蹲下,徐静淞跳上弟弟的背,让他背着出去。 全福夫人已经用薰香把花轿薰过,又用祈福镜照过,徐静淞在上百个亲戚的见证下上了八人大轿,徐家大门大开让花轿出门,接着燃起一大串鞭炮。 徐静淞悄悄掀开透气帘往后看,只见徐五进拿起一个金水盆把水往外泼去,从此徐静淞就是贺家人,跟徐家再无关系。 徐静淞擦擦眼角的泪,她偏不。 她不只过年回娘家,她还要有事没事就回娘家,等贺三爷捐了官,更要大摇大摆的回娘家,昭川,秀芹,昭清的婚事,她都要参与。 她姓徐,一辈子都是。 哭了一阵,想起脸上有妆,这才停了下来。 徐家到贺家约莫快三个时辰的路,徐静淞忍不住想,怎么不弄个双喜马车呢,这样不是大家都轻松吗,这么远,还用轿子扛着走,虽然是八个人分摊她的体重,她还是觉得轿夫很辛苦。 在轿子里无聊到快睡着,都不知道几次打盹,终于进了贺家大门。 她不能再掀开帘子偷看,只能听,鞭炮声,锣鼓声,众人吆喝的声音,然后轿子停了下来,有人掀开红色轿帘对她伸出手。 盖头没掀,但她知道那是贺彬蔚的手。 她不求贺彬蔚是良人,人品不要太差就行了,后来又想,前世都遇到校草那种渣男了,贺彬蔚总渣不过他吧,最烂的都碰过了,于是安慰自己,不怕。 握着贺彬蔚的手,跨火盆,踩碎片。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徐静淞拿着苹果静坐在洒满枣子,花生,桂圆,莲子的百子喜床上,觉得自己等得快要灵魂出窍。 程嬷嬷心疼这个从小带大的小姐,偷偷塞了几次糖果给她,又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葡萄,一口一个刚刚好,徐静淞快渴死了,连吃几颗葡萄解解渴。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一阵嬉闹,然后砰的一声,格扇大开,徐静淞想着等一下就要面临大家一起看新娘子的尴尬,没想到瞬间又听到格扇锁上的声音。 外面敲门砰砰砰。 「三表哥怎么这么没意思,我们要看三表嫂啊。」 「这样我们要怎么闹洞房?三表哥开门啊,闹喜闹喜,越闹越喜,外婆让我们好好热闹一下的。」 「才喝了几杯就想逃?不行,得喝上一坛这才放人。」 「三表哥怎么这就把门锁了?」 然后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听得那几个声音越来越远——感觉好像被人拖出院子了。 贺彬蔚的奶娘闵嬷嬷过来,笑咪咪的说着喜话,「老奴祝三爷,三奶奶,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几个丫头很有眼色,连忙跟着说:「祝三爷,三奶奶,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贺彬蔚早有准备,随身小厮连忙分给屋内众人一人一个荷包,众人讲了喜话,发了喜钱,都笑咪咪的退下了。 拿起闵嬷嬷放在乌丝盆中的喜枰,挑起了盖头,突然一呆,「徐……徐四小姐?」怎么脸花成那个样子? 后来想想,女子一早起来梳妆,喜服厚重,又是大中午的坐几个时辰轿子,就算是秋天,大概热坏了,这妆容自然维持不住,眼睛下糊得尤其厉害,这是出门时哭过了吧…… 闵嬷嬷也是傻眼,因为这新奶奶一直安安静静没吭声,她们居然忘了让她洗过脸重新上妆,这这这,这是奴婢的失职,这太不应该了。 贺彬蔚大笑,「拿水盆跟布巾过来。」 今天贺家大喜,贺彬蔚住的朗霞院自然什么都有准备,温水盆跟干净的布巾很快上来,徐静淞连换三次水才把脸上的白粉洗干净。 贺彬蔚见那浓妆洗去,露出她本来的清秀脸庞,露出微笑,「舒服了?」 「舒服了。」 第十五章 他真的是挺喜欢徐静淞的,虽然不是很漂亮,但气度泱泱,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梨窝,笑起来让人如沐春风。 她的回信,他也都仔细看过了,跟他论山水,论诗词,确实不一般。 闵嬷嬷见气氛不错,陪笑说:「请三爷,三奶奶喝合卺酒。」 贺彬蔚伸出手,徐静淞便把手搭上去,两人走到桌边。 徐静淞这一世第一次跟个男人牵手,很大,很干燥,有点粗茧,平时除了读书,应该也有练武。 徐静淞烦躁了一整天的心,在这一刻安静下来了。 红色烛火摇曳,闵嬷嬷把干葫芦上的红绳打开,葫芦就变成两半,接着把酒倒入胡杯中,让两人交腕而飮。 闵嬷嬷笑得眼睛都眯了,「时间不早,三爷跟三奶奶这就歇息了吧,老奴在门外,有什么喊一声就是。」 房中剩下两人。 徐静淞有点手足无措,倒是贺彬蔚气定神闲的把一床的枣子,花生,桂圆,莲子扫到地上,亲了亲她,拉着她到百子床边,徐静淞紧张,觉得整个人都僵硬。 贺彬蔚轻笑一声,「不用怕。」 徐静淞低着头笑了笑,「以后……要请夫君多多照顾。」 「淞儿也得多多照顾我。」 烛火微光衬着贺彬蔚的脸,徐静淞要自己镇定点,又不是十五岁的小女孩,害羞啥,伹耳朵就是控制不住的热,脸颊也很烫。 气氛是好到不能好了——徐静淞略觉安慰,新婚之夜很重要,他满意了,她才有好果子吃。 贺彬蔚又凑上来亲她,手搂着她的腰,两人慢慢倒向喜床,贺彬蔚伸手正准备解她的喜服。却听到隐隐传来一声大喊—— 「三爷,救命哪!」 徐静淞想,是幻听吗? 贺彬蔚的手停了下来,所以他也听到了? 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坐了起来,那「三爷,救命」的声音很快接近,是个中年女子,喊得很大声。 外头传来闵嬷嬷的怒喝,「今天是三爷跟三奶奶的洞房花烛夜,在闹什么?」 格扇被敲得砰砰作响,「三爷,奴婢是姜姨娘身边的朱娘子,姜姨娘人不好,肚子疼得厉害,请三爷过去看看姜姨娘。」 「来人,都在做什么?」闵嬷嬷暴怒,「谁放这东西进来的,还不赶快拖出去。」 「三爷!」朱娘子声音很大,「求三爷去看看姜姨娘,姨娘真的很不舒服,三爷,三爷。」 声音越来越小,想来是被拖远了。 原本小清甜的气氛已经不见,现在房中只有尴尬。 贺彬蔚解释,「姜姨娘是我祖母那边的表妹,前几天诊断出来有喜了,大夫说了三个月前都要小心,现在才一个多月,早不痛晚不痛,偏偏这时候闹起肚子疼……」 徐静淞心想,渣男! 然后忍不住又骂自己没进步,都两世为人了,刚刚还因为他的皮相好一时之间被迷糊将头转向。 渣男,现在打算怎么做啊? 去看亲亲表妹吗?如果是的话,她就用门栓把他打晕,洞房花烛夜他跑去看个妾室,她这主母以后都不用活了,会被当成笑柄,下人也不会尊重她。 贺彬蔚十七岁才要当爹,家人肯定紧张,孕妇肚子痛那可是天塌下来的大事,贺彬蔚哪怕是去看一眼就回来,她徐静淞也会脸面无存。 话说回来,这姜姨娘真比她想得还要不安生,主母的大喜之日也敢闹,女人有孕果然底气十足,一般妾室敢这样闹,当天就会被打得屁股开花,但现在她有孩子,别说板子,就算碰一下都不行。 「闵嬷嬷。」一个丫头的声音传来,「朱娘子在垂花门下磕头呢,一直要三爷去见姜姨娘,现,现在怎么办?」 「把她拖到柴房去。」 徐静淞瞄了门栓一眼,想着要是贺彬蔚敢下床说要去看他的亲亲姨娘,她就一板子打下去。 贺彬蔚扬声,「闵嬷嬷。」 「老奴在。」闵嬷嬷在格扇外回答。 「把朱娘子带进来。」 徐静淞斜眼看他,唉唷,表兄妹果然青梅竹马感情好,啧啧,你行。 很快的,朱娘子进来了,一进门就往地上扑,「三爷,求三爷去看看姨娘,姨娘肚子真疼得不行。」 徐静淞想看他怎么对这丫头的—他要是有点智商,她也能举案齐眉,要是他心疼得想去看亲亲表妹,那…… 徐静淞一直不太懂自己的母亲,但就在这一个瞬间,她懂了,娘对爹还真一点爱都没有,连尊敬也没有,所以生了儿子后每隔几年就换一批通房,自己养儿育女,不想去管那个男人了。 她觉得如果渣男就这样抛下她去看表妹,她会成为第二个李氏,娘怎么对爹,她就怎么对贺彬蔚。 徐静淞想看他怎么解决,却没想到贺彬蔚也看着她,「后宅之事,你作主吧。」 「我说了可算?」 贺彬蔚点点头,「都算。」 他没想过玉琢会在这么大的日子发作,但同时,他也想看看徐静淞的掌家能力,他娶妻主要是为了安顿后宅,妻子的能力很重要。 只会吃醋,只会哭,那都不行。 徐静淞问朱娘子,「你是贺老太太给姜姨娘的?」 朱娘子不明白三奶奶为何问这个,但也不敢反驳,「是。」 「看你年纪大概三十多,当初贺老太太把你给姜姨娘时,是怎么交代你的?」 朱娘子一一回答,「老太太要奴婢好好侍奉表小姐,后来表小姐成了姜姨娘,奴婢也跟着进院子照顾。」 「那你有好好侍奉姜姨娘?」 「奴婢对姜姨娘一直很忠心。」 「所以给她出了这个主意?」徐静舱似笑非笑,「还是说这是姜姨娘自己的想法,你跟着姜姨娘胡闹?」 「三,三奶奶说什么,奴婢,奴婢怎么听不懂。」 徐静淞不理他,转而问下个问题,「姜姨娘肚子疼,去请大夫了吗?」 「……没。」 「禀告老太太,大太太了吗?」 「姨娘说时间晚了,不好打扰长辈。」 「长辈?」徐静淞一笑,「老太太跟大太太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姨娘的长辈了?」 「不是,奴婢说错了,不好打扰主人家休息,这才让奴婢来找三爷。」朱娘子觉得汗都快流下来了,这三奶奶不是才十五岁,怎么说话这样厉害。 第十六章 徐静淞接着问:「三爷是大夫吗?」 「不,不是。」 「那姜姨娘肚子疼,找三爷做什么?三爷是会针灸,还是会开药,还是说姜姨娘有孕之后,都是三爷在照顾她的?」 朱娘子被问得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三奶奶也太敏锐了。 姜玉琢六岁到贺家便由朱娘子照顾,这么多年早把表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见她当个侍妾也觉得她委屈,可也没办法,三爷将来要捐官,正妻总不能要一个连娘家都没有的人。所幸贺老太太对这侄孙女不错,虽然是收了房,但还是住在原本的赏星阁中,关上门也是自己作主,将来三奶奶进门,各自过日子也不用这样糟心。 可姜姨娘还是委屈啊,她没有大红喜服,没有大红花轿,没有嫁妆,没有名分,今天迎娶三奶奶时那鞭炮放得震天价响,姜姨娘被告知这种好日子不准出来,在房中哭得眼睛都红了。 后来是朱娘子给出了这主意,说这可是三爷第一个孩子,三爷听到姨娘肚子疼肯定会紧张,只要三爷过来,凭着姨娘的手段,留个一两个时辰不难,虽然三爷不会因为这样放着三奶奶不管,但也已经大大的打了三奶奶的脸,让三奶奶知道三爷内心宠的是谁。 这主意一说,姜姨娘眼睛都亮了——她最怕的就是三奶奶会用主母的头衔压她。即便是姨娘,但谁不知道她是贺老太太的侄孙女,虽然是个下人身分,过得还是小主子的生活,但主母进门,一切难说,若是能在大喜之日压主母一回,让她知道自己厉害,日后肯定不敢轻易招惹自己。 于是便有了后来这些。 只是没想到贺彬蔚没有马上夺门而出去赏星阁看姜姨娘,反而把朱娘子叫入房中让三奶奶询问。 「闵嬷嬷。」徐静淞扬声,「你带着朱娘子去跟大太太还有老太太说,姜姨娘肚子疼,要看大夫。」 朱娘子一惊,「三奶奶,这夜都深了,扰了老太太跟大太太,这,这不大好吧。」 徐静淞不想说了,要不是姜姨娘闹这一出,他们早就圆房,元帕也有了——老太太跟大太太怎么可能睡,都在等元帕呢。 现在怕闹上去?太晚啦,她不好过,姜姨娘别想好过,要死大家一起死吧。 「三爷。」朱娘子在做最后的挣扎,「您说说话吧。」 贺彬蔚对玉琢自然是有感情的,她有孩子,他很高兴,他的几个朋友膝下都好几个娃了,就他还没,就算生的是女儿,他也会开心,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玉琢居然在这一天闹起来,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他洞房花烛夜疼起来,他一开始只觉得不太对,听徐静淞审问朱娘子,说没去请大夫,他内心已经明白玉琢不是真的疼,只是要他过去罢了。 去赏星阁做什么,自然是为了给静淞难看。 朱娘子敢这样闹过来,也是有恃无恐,她是祖母赐下的人,静淞不好发落,让闵嬷嬷送去给祖母惩戒,倒也还行。 贺彬蔚没看朱娘子的一脸祈求,「闵嬷嬷,就照三奶奶说的。」 朱娘子见状只觉得双腿一软,大夫来诊脉便会知道孩子没有问题,是她们在闹事,大太太对姜姨娘本来就不满,以后恐怕更会找借口发作,姜姨娘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呀…… 房间再度剩下两个人。 徐静淞实在很无奈,她身为一个正房奶奶,她都没出手整治姨娘,姨娘倒是想先整死她,搞砸她的洞房花烛夜?哼,没这么容易。 这一天,没睡的人多着呢,贺老太太跟贺大太太在等元帕,徐家的老太太跟她亲娘李氏也在等,等贺家那封「徐女贤贞」的信,意思是,元帕收到啦,你家姑娘果然清清白白好女子,我们以后两门一家亲。 但她现在没心情啊,不怕,她还有最后一招——春香粉。 原本气氛那么好,被搞到要用古代春药,唉。 「程嬷嬷。」徐静淞扬声。 程嬷嬷连忙进来,「小姐。」 「我渴了,给我倒点茶。」 程嬷嬷一听就懂,徐家也是准备万全,这春香粉就放在老嬷嬷的荷包里,她知道小姐没心情,趁着倒茶放了一包进去,这春香粉只是让人放松,并不会让人失态,自然是悄悄的没让任何人发觉。 徐静淞一口喝完,拉下帐子,对着贺彬蔚一笑。 贺彬蔚见她这样倒有点过意不去,说到底,是他对玉琢不严厉,才会导致今天的事情发生,虽然他没过去赏星阁看她的肚子,但光是朱娘子来朗霞院闹一回,对主母的威严已经是很大的伤害。 徐静淞放软语气,「姜姨娘是夫君的表妹,我也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情谊非比寻常,可是我有我的立场,以后若是我出手罚她,那一定是事出有因,还请你谅解我,我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贺彬蔚觉得有点难堪,她完全可以发脾气,但她却在跟他讲道理,「今天是我不好,委屈你了。」 他有三个庶妹,贺眉仙,贺东雨,贺俪莹,兄妹之间感情很好,如果妹妹出嫁,夫家的姨娘这样闹,他会拿刀去砍死姨娘,顺便割下妹夫一把头发,好让他长长记性,这女儿到底是贺家的,可别欺负她——只要带到自己妹妹身上,他就很清楚明白,今日这事情对徐静淞来说有多委屈。 徐静淞见他放低姿态,也就跟着下梯,「这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是神仙,谁能事先知道。」 他们是夫妇,不是仇人,就算她不会爱他,但和平一点总不是坏事,她对渣男没兴趣,但对孩子还是有兴趣的,孩子需要渣男的帮忙,不然她一个人生不出来。 还有,东瑞国重男轻女,她嫁人了,从此她的人生与他息息相关,他好,她才能好,为了自己,她希望他能好一点。 只能说人长得好看还是占便宜的,贺彬蔚长得剑眉星目,她看着心情就愉悦才能跟他这么说,如果长得獐头鼠目,她一定会大发火,不好看还不老实,到底有没有一个优点? 现在气氛已经好些,但还是有点僵硬,身为一个经历过现代洗礼的人,她觉得自己应该主动一点。 她什么都不会,但有一个她很会——撒娇。 这种场合,生气是没脑子的表现,吃醋是下策,男人愧疚,趁机撒撒娇赚一波好感,这样对将来才有帮助。 徐静淞拉过他的手,轻声说:「以后……要请夫君多多照顾。」 贺彬蔚一怔,这话她刚刚也说过,现在听来当然意义不会一样,于是笑着覆住她的唇。 「淞儿也得多多照顾我。」 第十七章 徐静淞一笑,脸颊两片红潮,呼吸都快了起来。 贺彬蔚觉得气氛不错,便扶着她往后倒去。 一片春光旖旎。 【第五章 正妻以柔克刚】 贺老太太吃早斋,所以贺家早上都不开荤,早上是四个素菜,醋溜黄瓜,糖芋,紫苏姜片,桂花香菇。」 徐静淞跟贺彬蔚吃完早粥,这便离开院子——今日新妇过门,一家人要在大厅上见见面,认亲戚。 走出垂花门,徐静淞回头看了一眼朗霞院,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 贺彬蔚察觉了,「怎么?」 徐静淞一笑,「没事。」 两人并肩而行。 天空万里无云,秋风飒爽,小径旁一盆又一盆的木芙蓉,粉红色的花朵十分可爱,托这些木芙蓉的福气倒是没感觉出秋天的萧瑟,微冷的风中只有金桂飘香。 徐静淞心情还不错,虽然昨晚被闹了一会,但她对贺彬蔚的表现还算满意,没有因为姜姨娘一个肚子痛就马上飞奔出去。 他给她留了面子,她也会给他留面子的。 看,她今天打扮得多隆重,蜀锦绣花百合袄,银纹梅花娇纱裙,头面用的是红宝,大好日子,因此十二项全戴了。 贺彬蔚边走边跟她说:「我家人口简单,祖母就只有我爹一个嫡子,几个叔父已经分家,我爹因为没有兄弟分忧,又是皇商身分,忙得很,所以后宅就简单了,正房便是我母亲,生了我们三兄弟,不过我二哥福薄,走得早,我大哥因为母亲郁郁寡欢,为了让母亲高兴,主动提起要娶杨家表妹为正妻。」 这个徐静淞知道,贺有福跟贺文江这对父子娶了一对姑侄,贺有福娶了杨氏,贺文江娶的也是杨氏,外面都称为小杨氏。 其实贺家的状况她都知道,但丈夫要说,是对她的好意,她总不能扫兴,做人妻子,哪能这么白目。 「不过我嫂子运气不好,一直没能生下孩子,我大哥有四个庶子,都是姨娘肚子出来,待会你可以看到他们几个,都很可爱。最小的云哥儿才几个月,但已经会认人,我都纳闷了,小小人儿,饭都还不会吃,居然会知道谁是谁,真奇怪。」 这个徐静淞深有同感,「小孩子可厉害着呢,几天就会认奶娘,我大堂哥膝下两个儿子,也是几个月大就知道找谁才有好果子吃,精得很。」 她没讲的是,那两孩子谁抱都好,就是大伯娘赵氏接过手会大哭,只能说小孩子真的很敏感了,能感受到大人的好意跟恶意。 「至于我房中,便是去年收房的姜姨娘了。去年祖母病了一场,她对一切放心,就是放心不下玉琢,我见祖母难受,又见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镇日惶惶不安,便主动提起收房之事……」 徐静淞一怔,倒是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媒婆都说贺彬蔚被姜玉琢迷得神魂颠倒,言听计从,她昨晚已经知道,外人之言不可尽信,贺彬蔚对姜玉琢,感情是有的,这点从他把朱娘子喊进来问话就可以知道,但没有迷得死去活来,不然昨天那个朱娘子一说,他就该飞奔出去了。 居然是为了安贺老太太的心。 只能说他是一个孝顺的孙子,但不能说他渣。 毕竟这是古代,对古代男人来说三妻四妾很平常,收一个孤女表妹当妾室,是做人敦厚,而不是花心。 「我爹另外还有一个蔡姨娘,生了三个庶妹,眉仙十五,东雨十四,俪莹十三,都还在说亲,家里就这些人了。」 徐静淞心想,这蔡姨娘也是很拼,一年生一个,但生男生女真的是太运气了,贺大太太就连生三子,她的堂嫂赖氏也是连生两子。 摸摸肚子,心想,希望自己好运一点,现在也不求儿子了,能生得出来就好,即便京城妇科圣手不少,但不孕不好治,徐家的大伯娘赵氏不孕,贺家的大嫂小杨氏也不孕,这时代女人又不能外出上班,没小孩带,又不能有自己的事业,那到底要干么? 贺彬蔚对她说:「总之,我家很简单,你不用怕。」 徐静淞温顺点头,「好。」 她不是美貌惊人,但她很会装乖。 果然,贺彬蔚露出满意的样子。 徐静淞心想,他满意?太好啦,希望他对自己一直这么满意,她才十五岁呢,就算只活到六十岁,都要跟这男人绑在一起四十五年,可以的话她希望两人相处好一点,也不求多恩爱,过得去就行。 贺家是皇商,这院子不过才十年,自然十分大,走了一会才到大厅。 守门的婆子看到,连忙笑咪咪的对里头喊,「三爷跟三奶奶来了。」 徐静淞跟着贺彬蔚走上阶梯,跨过红坎子,走进黑砖砌成的大厅,雕梁画栋。 凡,每根梁柱,每扇窗子都刻有花纹,一边是梅花,兰花,菊花,竹子,意欲谦和。 灵芝,仙桃,花生,绶带鸟,意欲长寿。 贺老太太居中而坐,大厅人不多,但气氛轻松,几个少女一脸好奇,徐静淞心想,这应该就是贺彬蔚的几个庶妹。 一翻圆脸嬷嬷迎了上来,笑意盎然,「老奴姓冉,在老太太身边服侍,见过三爷,三奶奶。」 徐静淞一笑,「初来乍到,还请冉嬷嬷多多提点。」 「老奴不敢,三爷,三奶奶里面快请。」 徐静淞挺着背走进去,皇商虽然是商,却是最高级的一等,介于官商之间,这要有能力的,也能把女儿嫁入官家,之所以娶她,因为她命格七两,是金兔命,据说能帮夫,贺家想让贺彬蔚走官路却没背景,只能求迷信了。 为此,徐静淞更加知道自己得好好表现,得符合贺家的期待,这才能留下一个好印象,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好的印象也是。 贺老太太前面的垫子已经放好,徐静淞跪下,接过装了茶杯的盘子,双手往前,「孙媳妇见过老太太。」 旁边一个老嬷嬷连忙递过一个匣子,程嬷嬷上前接过。 贺老太太放下茶杯,「快些起来。」 「谢老太太。」 贺老太太审视徐静淞,昨天玉琢闹那一出,她当然知道,她也很惊讶玉琢平日聪明,怎么大事这样糊涂。 第十八章 听闵嬷嬷说是三奶奶让人把朱娘子带过来让她发落的,她一时之间又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主人家大婚闹事肯定要罚,但玉琢到贺家后一直是由朱娘子照顾,两人情同母女,朱娘子更是处处给玉琢拿主意,这一罚不就罚掉玉琢一只臂膀了吗?弟弟就只剩下这个血脉了,想起两人一起长大的种种,她无论如何都舍不得让玉琢受苦。 这个徐静淞是金兔命,这点好,但想到她是大媳妇杨氏找来的人选,将来肯定亲近杨氏这个婆婆,疏远自己这个太婆,又觉得不太舒服。 玉琢只是出身不好,但人品相貌各种出色,配彬蔚绰绰有余,就媳妇杨氏一直说,彬蔚要走官路,可不能要个没有娘家的姑娘当正妻,将来同僚问起可不好听,然后儿子也站她那边,真是气死自己这个老太婆。 现在看看,要说貌美,玉琢绝对先她一步,要说聪明,那也未必,一个商户的女儿能聪明到哪里去,又不像玉琢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本来就该当正妻……哎,有了! 于是笑吟吟的说:「昨天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委屈你了。」 徐静淞心想,老狐狸,这种事情应该你知我知,大家装没事,现在在众目睽睽揭出来以定没好事,于是也笑着说:「姜姨娘没事就好,大夫说脉象很稳。」 她也不是糊涂到只顾自己春宵,昨晚贺彬蔚尽兴,两人一起洗完澡后,马上把闵嬷嬷叫进来,问大夫来了没,怎么说。 闵嬷嬷一脸不屑,「大夫说脉象好得很,大概是姜姨娘忧虑过甚,这才觉得不舒服,让她躺两天再吃几帖药,三奶奶不用担心,姜姨娘身子没事。」 庆幸自己睡前有那么一问,不然就要被问嘻住了,姨娘肚子疼,主母却没继续关心下去,那是主母失职。 果然,贺老太太见她居然答得出来,颇为意外,想想,又道:「你既然已经是朗霞院的主母,朱娘子也算你那边的人,扰了这么重要的日子,就交给你发落吧。」 哎唷,这老太婆还真不拍死她不甘心哪,朱娘子是她老人家赏给姜玉琢的人,她这孙媳妇怎么发落,都是打老太太的脸啊。 于是笑说:「姜姨娘既然自己住在赏星阁,那孙媳妇也只能勉强算半个主母,这朱娘子自作主张之事,交给姜姨娘发落就好了,毕竟跟朱娘子相处日久,由她说话最恰当。」 嘿,想害我,我把火球扔给你侄孙女,让姜玉琢发落,看她怎么办? 明明老太太一个罚月银或者罚禁足就可以的事情,非得闹,看来这贺老太太跟及。k琢灾然是姑祖母跟侄孙女,一样喜欢没事找事。 一个老姜氏,一个小姜氏,都是麻烦人。 不过才嫁进来贺家一天,徐静淞已经无比佩服自己的母亲,她出生十五年就没看五房院子着火过。 贺老太太两次想刁难徐静淞都被挡回来,有点不高兴,但又找不到理由继续发作,只好说:「行了,去跟你公公婆婆敬茶吧。」 呵呵呵,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小姜氏麻烦,老姜氏也不安生,她现在万分企盼贺彬蔚不要太糊涂,前生命短,她这辈子想好好过。 徐静淞在贺有福,杨氏前面跪下,「媳妇见过公公,见过婆婆。」 贺有福倒是很满意,金兔命呢,公主都没七两重,有这金兔妻在旁边,彬蔚将来的官路肯定走得开阔。 杨氏也很满意,自从去年老太太装病逼得蔚哥儿收了姜玉琢,她就觉得自己被将了一军——原本她也是想装病让蔚哥儿收了侄女杨柳梢,没想到老太太先倒了,老太太都病了,她总不能装,就这么躺了几天,蔚哥儿就退让了,早知道她就先病,老太太总不能在她倒下后接着装。 这徐家四姑娘真的挺好,落落大方,而且是她亲自说来的,将来肯定亲近她这婆婆,哪像姜玉琢,仗着老太太都不把她这大太太放在眼底,蔚哥儿收了房,也不过来雨恩院讨好问候,净往老太太住的满福院那边去,真气死她了。 现在看老太太两次出招都被徐静淞挡回去,内心只觉得十分痛快,笑容也由衷许多,「好孩子,快些起来。」 贺有福给了一个大红封,杨氏给一个匣子,都由程嬷嬷代为收下了。 也不是徐静淞爱财,但后宅女子有钱银真的很重要,看到公公给了个红封,真忍不住的内心喔呼一声,匣子是头面珠宝,很正常的新妇见面礼,红封装的就是银票或者地契,总之都不会少。 贺彬蔚见她起来,笑着帮她介绍,「这是我大哥,大嫂。」 徐静淞行了一个屈膝礼,「静淞见过大哥,大嫂。」 贺文江二十出头,跟贺彬蔚七分像,不过长年在外面奔波,肤色微黑,身体倒是壮硕许多,有点小肚子但不是太严重,大概也是应酬不少,毕竟皇商嘛。说来,她公公贺有福也有小肚子呢,贺彬蔚却是没有。 大嫂小杨氏眉眼之间跟婆婆杨氏长得颇像,大概是没生孩子的关系,相貌有点忧愁,闷闷不乐的,徐静淞跟她见礼,也只勉强一笑。 然后是贺有福的姨娘,蔡姨娘,以及蔡姨娘所出的三个女儿,贺眉仙,贺东雨,贺俪莹。 三个小姑娘都不怕生,一下围了上来。 贺眉仙比画着两人的身高,「三嫂真属小,比我还小上一些。」 「三嫂长得真可爱,跟大姊姊一样十五岁,不过大姊姊是普通兔子,三嫂可是金兔,肯定有福气。」讲话的是贺东雨。 徐静淞连忙说:「命格之说做不得准的,听说眉姐儿是庄五爷一见钟情,非得说下不可,我们女子能倚靠的只有丈夫,有夫君缘,这才是好福气呢。」 贺眉仙一听就笑了,「三嫂真好。」 两家都有女儿属兔,一个普通兔子,一个金兔子,难免被拿来比较,她知道不是三嫂的错,但听多了总是不快,今天三嫂提起,正在说亲的庄五爷对贺眉仙一见钟情一事,一时什么气也没了,三嫂说得对,女子有丈夫缘可比什么都重要。 贺俪莹拉住徐静淞的手,双眼亮晶晶,「三嫂的指甲染得真好看,回头教教我吧。」 徐静淞笑,「我在院子也没事,妹妹有空就过来玩。」 几乎是瞬间,徐静淞就觉得自己会喜欢贺大太太杨氏了,一个宽厚的主母才能养出这样活泼的庶女。 蔡姨娘身材胖胖的,大概也没吃什么苦,跟—的秦姨娘,梅姨娘一,心宽体胖,哪像徐大进那几个姨娘,每个都是纸片人,丁姨娘当初因为烦恼大堂姊徐临月的婚事一下子瘦了很多,然后就再也胖不回来了。 第十九章 然后便是大伯贺文江膝下四个孩子,庄姨娘所出三岁的希哥儿,四个月大的云哥儿,白姨娘所出两岁的风哥儿,萧姨娘所出一岁的齐哥儿。 她给几个哥儿都准备了见面礼,虎头帽一顶,虎头鞋一双,另外还有个小荷包,上面绣着哥们的生肖,针线极佳,微妙微俏,当然,议不是—的,全是她娘李氏跟梅姨娘,秦姨娘绣出来的。 见礼完,在下首坐下,一家人说说事情。 看得出来贺家很重孝道,老太太只要说什么,一对人都是点头如扬蒜,杨氏虽然已经掌了中馈,大事还是会请问婆婆的意见。 贺文江明天就要出门去江南,冬天下雪,万物不生,他得去收最后一批布。 徐静淞心想,身为皇商也不容易,明明京城附近也有,但江南也许天气好,丝绸特润滑,那个滑度真的跟京城近郊产的不一样,为了这块招牌,南北奔波,什么都要最好的。 当然,贺家除了贡布,自己也有布庄,从补棺桑棉,染布,卖布,一条龙作业,才能提供富裕的生活,贡布只是名声好听,要靠那吃饭,连下人都请不起。 这一说,便是一个多时辰。 贺老太太刚开始没有很高兴,但也许后来是看到儿孙满堂,脸上还是露出笑意,徐静淞心想,总算还有点正常,厅上四个娃儿这么热闹,气氛和乐融融,希哥儿三岁,似懂非懂的年纪,对什么都有意见,说没几句口水就滴下来,好笑得不行,齐哥儿才一岁,还不太会走,整个人摇摇摆摆在厅上走来走去,一下敲敲桌脚,一下又跑去抱贺老太太的腿,那样子真可爱得不得了。 徐静淞看得心都软了。 贺老太太年纪大,很快乏了,进了内堂,大厅众人便慢慢散去。 徐静淞出了大厅,心想,第一关总算过了。 回朗霞院的路上,贺彬蔚对她笑,「表现得不错。」 「还说,祖母丢问题给我,你也不出声。」 「我若出声,是解了当下的难,只不过祖母会心怀芥蒂,以后更不好相处,便是为了你好,这才不讲话。」 徐静淞心想,是吗? 仔细想想,好像是——如果自己将来刁难孙媳,孙子跳出来护媳妇,自己肯定会很生气。 好呗,这回算他有理。 回到朗霞院,便是第二出重头戏,朗霞院的下人要来拜见她,她带来的下人也要拜见贺彬蔚。 让下人磕头,当然就不用穿得这么隆重,于是换了一套五彩琵琶衿上衣,凤牙百褶裙,红宝头面十二项也拿了八项起来,只留下玫瑰盛开钗,玫瑰含苞钗,耳环,手串,鞋子也换过,衣裳是五彩的,鞋子便是素净的月白色,上面绣着几朵铃兰。 两边下人早在厅上等着,徐静舱跟贺彬蔚从内廊出来,便一齐下跪,「奴才见过三奶奶。」 贺彬蔚出声,「都起来吧,抬起头来,让三奶奶认认。」 下人抬起头,眼睛却是不敢直视,只看着地板。 贺彬蔚是爷们,威名很重要,自然不可能亲自给她做介绍说这是某某某,那是谁谁谁,传出去不好听。 闵嬷嬷早先一步笑说:「老奴姓闵,是三爷的奶娘,仗着自己年纪大些,主动给奶奶说说这些下人。」 「有劳闵嬷嬷。」 「不敢。」 「这两个叫招财,进宝,是三爷的小厮,这四个丫头叫做快笔,香墨,平纸,鸣砚,是三爷的大丫头,身边后面这八个是二等丫头,不过普通粗人,就不介绍污了三奶奶的耳朵,另外这个是叶嬷嬷,两丫头是常康,有安,还有后头三个粗使婆子,六人是服侍姜姨娘的。」 闵嬷嬷每说一句,程嬷嬷便给一个荷包,有名字的荷包自然大点,里面装两个金锭子,四个贴身丫头的还有一个金镯,其他人就是装一个金锭子。 徐静淞一个一个看过去,招财跟进宝应该是兄弟,眉眼之间七分相似,快笔,香墨,平纸,鸣砚取的名字意思应该是求个好兆头,丫头们长相都是清秀可人,干干净净的模样,一看就舒服。 叶嬷嬷,常康,有安,后面三个粗使婆子是服侍姜姨娘的,加上昨天的朱娘子,啧啧,一个姨娘居然有七个人服侍,难怪昨晚那种日子都敢闹。 叶嬷嬷带头行礼,「禀三奶奶,姜姨娘昨晚肚子不舒服,今日起不来,不是故意不来见三奶奶,还请您不要介意。」 徐静淞心想,大夫都说脉象很好了还演啊?罢了,反正自己也不是特别想看她,于是点头微笑,表示知道了。 贺家的下人认完了,换徐家这边。 徐静淞带过来的人不多,就程嬷嬷,春分,小雪,白露,小满,李氏原本要再给她一房人,被她推了,人多麻烦,她还得多支出,反正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下人再多,她也没地方炫耀啊。 然后就是随嫁徐谨月,虽然是大堂姊,但随着花轿过了门便就是姨娘命,现在还没开脸,连姨娘都算不上,就是个身分尴尬的随嫁,身边只有一个奶娘嬷嬷。 贺彬蔚自然也准备了荷包,程嬷嬷每介绍一个,闵嬷嬷就给一个荷包,给徐谨月的有稍微大一点。 最后就是两边的人互相认认,以后就是一样的主子了,可别交代事情却找不到人。 贺彬蔚喝了口茶,「以后这朗霞院不只我,还有三奶奶也是主豆.豆.小.说提供人,你们可别看……奶奶从小就欺负她,打她的脸就是打我的脸,我可没这么好说话,让我知道,全家都打发到场上去务农。」说到后来,语气已经十分严厉。 厅上众人一听,哗啦拉跪了一地,「奴才们不敢。」 徐静瓶心想,可以,这个要加分。 初来乍到,眼前所见都是贺家人,她也不是不怕不担心,大户人家,奴大欺主比比皆是,像大堂姊嫁给一个孔姓商人当续弦,嫁过去,奴婢一问三不知,只会告诉她「奴婢不清楚」,「太太,不行啊,我们孔家没这规矩」,「容奴婢先去问过老太太」,一个堂堂孔太太却被一些老嬷嬷制得死死的,大堂姊夫当然不把她当一回事,他就是个妈宝,三句不离「我娘说」,一点用都没有,初二回门一起吃饭,真听得她超想打人。 第二十章 说起徐静淞对贺彬蔚的第一印象,就是有点好色,很执着于问三堂姊随嫁的问题,其他都还好,而且因为他长得气宇轩昂,很有武人气息,所以直觉他应该有点担当,现在想来不是一点,是很多啊,他肩膀超宽的,担很多。 然后又忍不住称赞自己,徐静淞,干得好! 一定是自己昨天该聪明的时候聪明,该乖巧的时候乖巧,让他很满意,她今天才有这待遇,如果昨天朱娘子冲进来时她大发疯,他一定不会这样对她了。 于是笑说:「我也不难相处,以后同心为了贺家,也就是了。」 众人又连忙点头,直到她再三让大家起来,这才由闵嬷嬷带头纷纷站起,神色显然恭敬许多。 贺彬蔚放下青瓷盏,「叶嬷嬷,姜姨娘早上起来还不好?」 叶嬷嬷躬起身子,「说是肚子有些怪怪的,不敢下床。」 「哪里怪?去请大夫了吗?」 朱娘子昨天的遭遇叶嬷嬷她们也有耳闻,于是赶紧回答,「已经去请了,大夫说姨娘是忧虑过甚,让姨娘静养几天。」 言下之意还是想诉说姜姨娘的委屈,三爷您要娶三奶奶,姜姨娘可是伤心得都病了啊。 贺彬蔚也有点无奈,他希望后院和睦,没想到第一天就着火,大夫说了玉琢无恙,她偏 偏又讲自己不舒服,他不去看她,是没有情义,他去看她,那就是打徐静淞的脸,今天才是过门的第一天,哪个新媳妇能容忍丈夫这样去看姨娘。 贺家的晚饭十分丰盛,朗霞院是八个菜,两个汤,分别是四荤,溜大虾,酥麻油卷,宫保鹿肉,鱼丝豆苗,素的是玉兰片,大蒜白菜,枸杞青蔬,五香韭菜,咸汤是人参鸡肉,甜汤是银耳汤圆。 徐静淞看着满桌菜肴,大虾,大蒜,韭菜,人参,枸杞……一排壮阳食物,看得出来打家是真的很想再添小娃了。 贺彬蔚挥挥手,让嬷嬷跟丫头都下去,徐静淞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是读书人,自然食不言,寝不语,她却觉得这样无趣,替他剥了个大虾,又在汤碗盛了人参鸡肉放到他面前,很自然的开口,「等会吃完饭,我们俩一起去看看姜姨娘吧。」贺彬蔚一怔,姜姨娘闹了两日,他一方面觉得有些头痛,但一方面也觉得她可怜,毕竟一起长大,感情总是有的,去年祖母生病,玉琢一直害怕——父亲失踪,母亲亡故,姜家不认,一旦在贺家失去立场,她会无处可去。 她能抓紧的只有贺老太太这个姑祖母,可是姑祖母老了,又怎么能护她一辈子,他既是表哥,又是丈夫,也应该让她心安点。 只是静淞是新妇过门,这桩亲事是贺家求娶,她可什么错都没有,她才过门他就往妾室院子去,他怎能这样打她脸。 退后一步说,姨娘不住在朗霞院,而是另外住在赏星阁,这已经很伤害一个主母的尊严 还是一样,如果眉仙,东雨,俪莹的夫家有个姨娘这样自己一个院子,他会上门去要倘脱法。 徐静淞没闹,也没追问,只说自己知道了,他很喜欢她这样大器,觉得嫡女出身果然个好,徐五太太把女儿教得很好,正因为她都没发脾气,他也不想让她难受,既然大夫说自己的肚子没事,就是心里不舒服,过两天再去看也是一样的。 可是没想到她会自己提出来要去看玉琢,老实说,他很高兴,也觉得松了一口气,「甚好。」 徐静淞心想,就知道他内心还是想去看姜姨娘的。 真不知道该说他这样是渣,还是不渣,不过不讨人厌就是了,姜玉琢也是他的女人,若是他太干脆,她反而会觉得他太狠了。 徐静淞笑问:「姜姨娘喜欢吃些什么点心?」 「你问这做什么?」 「让厨房做一些,我们带过去,就说是你吩咐的,知道夫君有把自己放心上,想必姜姨娘忧虑会散去些,对腹中孩子也会比较好。」 贺彬蔚高兴了起来,「还是你想得仔细,闵嬷嬷。」 闵嬷嬷本就等在格扇外,听他一唤,自然马上进来。 「姜姨娘平素喜欢吃些什么点心?」 「花生汤圆,桂花仁糕,豌豆黄,鲜花玫瑰饼……老奴现在只想得起来这几种。」 「让厨房各做一个碟子过来。」 闵嬷嫂觉得奇怪,三爷今天才吩咐大家不准跟三奶奶拿翘,现在是自己要去看姜姨娘吗?但见三奶奶神色平和,又不像那一回事,也猜不出,便退下吩咐去了。 贺彬蔚给她夹了一个玉兰片,眉头都开了,「这是爹前几日从江南回来捎上的,这倘下江南还勉强能产,京城这里可是都没了。」 徐静淞笑着吃下,内心忍不住给自己按个赞,乖得好,乖得妙,乖得呱呱叫,看,贺彬蔚一个大爷还给她夹菜呢,可见她刚刚那主意完全解了他的难处。 正妻不用貌美如花,正妻需要的是智慧,譬如她,智慧过人。 以色侍人那是姨娘的手段,以柔克刚才是正妻的道理。 男人有个姨娘很正常,跟他闹是没用的,姨娘比她早入门,又有贺老太太这个姑祖母,吵啥呢,吵赢也得不到好果子吃啊,这时候就要跟男人当知己,你姨娘就是我姨娘,本姑娘一定好好对待她。 这时候的玉兰片没有太好吃,不过她还是觉得很甜,她也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大家能安生的过日子就好了,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看来她将来有望。 【第六章 姜姨娘那极品】 去看姜姨娘不是多危险的事情,因此两人都没要太多下人跟着,前面招财跟进宝掌灯,后面跟着闵嬷嬷跟程嬷嬷,然后平纸提着点心食盒,四盏灯笼照得亮晃晃的,慢慢从朗霞院走到赏星阁。 徐静淞真觉得自己做得太好了,秋夜凉,贺彬蔚还亲手替她系了华锦披风,这才成亲第一天哪,她就有这待遇了。 「姜姨娘是一直住在赏星阁吗?」她对他还谈不上什么情爱,只不过以后要当,总得把状况理清楚。 「原本是跟我祖母一起住的,学习什么的自然跟眉仙她们三姊妹一起,长到十岁已经算是大小姐,不好再跟长辈同院,祖母这才开了赏星阁的锁,寻了好日子搬过去。」 徐静淞点点头,「也是,十岁上下开始走宴会,春宴秋宴一年到头少不了,小姑娘们言谈间都会问住哪,将来好写信去,一听住在满福院,肯定是跟长辈,总会觉得奇怪,正爱自尊的年纪,总不希望自己跟别人不一样。」 第二十一章 至于为啥收了姨娘,却没搬到朗霞院的房间,这道理徐静淞自然知道,贺老太太心疼这侄孙女,怕她将来被主母压一头,与其独宠一两年后要委屈二三十年,不如一开始就分开住,乐得轻松。 她觉得贺老太太也真可爱,那是因为今天她徐静淞不争,不然只要她开口,姜姨娘还是得被子卷卷回朗霞院住,贺家只是皇商又不是后宫,妾室还分院子,哪这么大派头。 她入门前一直想,跟姜姨娘当邻居就好了,她不会刻意为难对方,但同时对方也得好好听话,可没想到姜姨娘昨晚就闹,今天还在装,这以后自己要对她严格好,还是不严格好?严格了恐怕贺彬蔚心里也不开心,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但要是不严格,让她骑到自己头上来,那苦的就是自己。 想想还真佩服母亲,姨娘,通房,外室,安排得稳稳当当,自己也过得开心,太不容易一次一家倒要问问母亲有什么法宝。 赏星阁离朗霞院不远,聊聊天便到了。 大门没关——姜玉琢还在吃晚饭。 守门婆子见是三爷,自然赶紧退开,说要去给姜姨娘通报,贺彬蔚摆摆手,他是表哥又不是长辈,不用刻意去告知。 那婆子见状也乐得省了一趟。 赏星阁不大,就一个一进院子,两间大房,前庭也是小小的,不过十几步路。 闵嬷嬷正要敲格扇,却听到里面一阵哭声。 「我不吃,我什么都不想吃,拿下去。」 「唉哟,我的好姨娘,您不吃,肚子里的孩子会饿的,乖,听嬷嬷的话,把饭菜都吃了,这菜色可是苗大夫特意开的,都是滋养补身,对孕妇跟孩子都好。」 「有孩子有什么用,我昨天说肚子疼,表哥也不来看我,还有心情洞房花烛夜,肯定是被徐家那个狐狸精给迷住了。」 徐静淞傻眼,狐、狐狸精,指的是她吗? 第一次听姨娘骂正妻是狐狸精,感觉真诡异,然后转念一想,又觉得这姜玉琢很麻烦,她这正妻都要跟她好好相处了,她还在不依不饶,要搞清楚,并不是别人破坏了她与表哥的关系,贺彬蔚本来就会有正妻,就算不是她徐静淞,也会有别的千金小姐。 当她决定要给贺彬蔚当姨娘的时候,就该知道自己的命,不管她跟表哥认识多久,水有多深,上面就是会有一个身分更尊贵的女人。 原本以为姜玉琢只是有点糊涂,现在看来不是一点点,是十分啊,狐狸精这种话,心想听听就好,还讲出来,赏星阁中有丫头,有嬷嬷,有娘子,她能保证那些人都忠心耿耿,个被收买? 贺彬蔚的脸色很不好看,想来也是,哪个男人听到姨娘说正妻是狐狸精会高兴。 正妻要爱护姨娘,不然就是不给男人面子,相对的,姨娘也要尊重正妻,不然也是不给男人面子。 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像她为了他的面子,这两天做了很多事情,装没事,装高兴,装乖巧,都是为了他的面子。 正妻才刚进门,姨娘规矩不好,一定是他没教好,贺彬蔚一定没想过自己的姨娘会这样没规矩,让他在正妻前丢脸。 徐静淞觉得有点?尬,是自己提议要来的,原本想来个怀柔政策,看,看你昨天闹成那样,我都不介意,我还来看你,让姜玉琢内心有愧,从此痛改前非,跟她主母好好当邻居,没想到她这三奶奶没因为洞房花烛夜被扰不高兴,反而有人因为扰不成功在发脾气,看看,这世道,奶奶过得比姨娘艰难。 徐静淞觉得再听下去也只是让自己不舒服,于是拉拉贺彬蔚的袖子,用口形说:我们回去吧。 至于那些点心,赏给下人吃就是了。 没想到贺彬蔚却不为所动—祖母病重,他想让祖母安心,这才收了玉琢当姨娘,收房时,他就已经说过了,他将来会有正妻,玉琢得尊重正妻。 玉琢说,好。 既然是他姨娘,他就会好好照顾她一生一世,可是,不能没有规矩,正妻有正妻的体面,姨娘有姨娘的本分。 狐狸精?这是一个姨娘该说正妻的话吗? 「什么金兔命,可笑死了,我昨天闹那么大,连句重话都不敢说,我看根本就是孬兔命,嬷嬷你知道吗,她过门还带了自己的堂姊当随嫁,这徐家好不好笑,明明也是大户人家,居然让个小姐当随嫁,金兔?哼,只有大太太糊涂信了这个。」姜玉琢恨恨的说:「姑祖母原本是要让我当表哥正妻的,要不是大太太拦阻,我今天哪用得着沦落到这地步,大太太自己过得好,却来处处为难我一个孤女,只会在别人面前装装样子,也不是真心对我好。」 「唉?!姜姨娘哪,那可是大太太跟三奶奶,不是什么……三奶奶确确实实是金兔命,不知道多少媒婆上徐家说这门亲呢,您说话得小心,隔墙有耳,不要给人抓到把柄,平、也而论,大太太对您是仁至义尽了,您也不该这样说大太太。」 叶嬷嬷也不懂,若说三爷跟姑娘两情相悦,非君不嫁,非卿莫娶,还能说是人太太为难,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三爷对姜姨娘就是表兄妹情谊,孝顺祖母,又可怜这表妹。三爷的心意他自己作主,这怎能怪到大太太头上。 姜玉琢却是哼的一声,「我怕什么。」 徐静淞心想,她一定是会哭「反正表哥都不管我了,我什么也不怕」,却没想到姜玉琢讲的居然是…… 「我现在有孕,谁敢拿我怎么样?」也,也是啦。 对于大户人家来说是这样,天大地大,孩子最大,现在就算她有胆忤逆贺老太太,都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幸好我怀孕了,不然那狐狸精进门,我都不知道要吃多少亏。」姜玉琢声音透着不甘愿,「我以后就天天不舒服,看她能拿我怎么样,我就不信她敢立我规矩。」 答对了,徐静淞心想,我还真不敢。 「姨娘,您听嬷嬷一句话,那朱娘子的话别再听了,净是一些馊主意,三爷又不傻,哪会这么好糊异。」 「叶嬷嬷都不疼我了。」姜玉琢哭了起来,「朱娘子好歹给我出了主意,叶嬷嬷却只会迎我好好服侍那个狐狸精,我,我怎咽得下这口气,我又不是没有来处,我是姜家的大小姐,要不是爹那么没良心把银子卷走了,我就能坐大红花轿嫁给表哥当正妻了,现在却只是个姨娘,我怎么甘心。」 第二十二章 「姨娘哪,叶嬷嬷怎会不疼您,就是疼您才希望您走一条正道,您乖,听嬷嬷的话,三爷可以不去伺候,三奶奶您一定要伺候得好好的。姨娘,您有没有想过十年后,二十年后的光景丄―爷只会宠新人,更漂亮的姨娘,更青春的姨娘,老太太身体不好,不能去烦她,您到时候能依靠的,就只有三奶奶了。」 徐静淞心想,这叶嬷嬷不错啊,脑子很清楚。 姨娘花两分心力讨好男人,那就得花十分心力讨好主母,因为男人的爱不长久,主母的权力却是一辈子。 看看徐家五房就知道,她爹现在宠爱的都是那些十几岁的青春通房,秦姨娘跟梅姨娘可苦了?没有,这两姨娘聪明,年轻时就懂得讨好主母李氏,所以晚年老爷不管也不用愁,老爷不可靠,还有太太可以依靠呢,不怕。 「我也知道男人不可靠,以前爹爹还没跑的时候,家里有好几个姨娘,每个都是新鲜一两年便被抛下,有生孩子的还好,没生孩子真的就只是数日子,我还记得她们的样子,双眼无神,脸上一点光彩都没有,我才不会落魄到那地步,我一定会生个儿子,我要生上三五个孩子,晚年靠着孩子我怕谁。」 「姨娘哪,您别想着跟三奶奶杠,要想办法讨好才是,嬷嬷就说一句直白的,您只是姨娘,三奶奶是正妻,您有没有想过,万一生了儿子,三奶奶说要抱去养,到时候您这孩子就白生了。三奶奶养大的,只会跟她亲,您生一个,她养一个,到时候您膝下会有谁,晚年靠谁?」 「她敢!表哥答应我了,孩子我可以自己养,表哥不会食言的。」 徐静淞似笑非笑的看着贺彬蔚,就见他刚刚还很生气,现在却是一脸尴尬祖母当时真的不大好了,只求他这个,别让玉琢白生儿子,他怎能不答应。 徐静淞心想,唉喔,难怪这姜玉琢这么有底气,原来是贺彬蔚早答应了她。 这倒是无妨啦,她没丧心病狂到拆散人家母子,退后一步说,别人的小孩逗逗可以,要抱过来养?没那兴致,以后就算生不出来,她也宁愿去佛寺领养没人要的孩子,不会去抢人家的。 「姨娘,三爷答应您的事情,您知,三爷知,那就好了,可别特别跑去三奶奶面前说,这样不恭敬。」 「我还要什么恭敬,敢抢我儿子,我就诅咒那狐狸精生不出儿子,要不就生一个死一个,像二表哥那样养不大。」 徐静淞心想,姜玉琢要完蛋…… 果然,贺彬蔚听到这边,再也忍不住,砰的一声踢开格扇,大步走了进去。 里面两人都吓了一跳,一看是贺彬蔚,姜玉琢先是欣喜,娇柔万分的喊了一声「表哥」,很快的发现哪里不对,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瞬间脸色变白。 「表哥,刚刚不,我是气昏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贺彬蔚神情很冷,「那你是什么意思?」 二哥早亡,是贺家全家人的伤痛,已经十几年了,母亲到现在仍走不出来,每到二哥的生日,祭日就要上山去给他做法事,平日经书一本一本的抄,就怕二哥年纪太小,福分不够,不能转世为人。 二哥是一场丽走的,所以贺家的孩子一旦有人高热,母亲便如惊弓之鸟,不敢休息,不敢睡觉,怕赢又夺了去,可是的蠢,他害变大的,轻易拿二哥出来说嘴? 原来她对母亲这么不满,原来她对贺家这么埋怨? 还有静淞,她什么都没做,昨日闹成那样罚都没罚,玉琢却咒她孩子养不大,怎么,他贺彬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情,不配有嫡子吗? 「三爷。」叶嬷嬷连忙说:「姜姨娘想了您好几天了,都睡不好,这是人糊涂了,说了浑话,都不是真心的,三爷您别跟她计较。」 「是啊,表哥。」姜玉琢说着便哭泣起来,「我不是有心的,我,我是气自己留不住表哥的心,表哥来看我,我真的很高兴……表哥你别生我的气,不然我们明天上朝然寺去给二表哥做法事,我抄了好几本经书,顺道一起回向给二表哥。」 姜玉琢是很糊涂,但她说对了一件事情,她有孩子,谁敢拿她怎么样。 贺彬蔚气到脸色发青,却也只能压抑着不要发脾气,不好骂她,当然更不能打她。贺彬蔚哼了一声,点点头,「来人,姜姨娘身体不好,从今天开始不出赏星阁,都给我看紧,要是姜姨娘出了门,不管是谁都领二十个板子,一起赶出贺家,听清楚了?还有,新朱娘子打三十个板子,明天让人拉出去卖了。」 叶嬷嬷,常康,有安连忙跪在地上说知道。 姜玉琢错愕,「表哥这是要禁我的足?」她也不过说错了一句话而已,哪这么严重,二表哥长不大又不是她害的,表哥怎么这样狠心,那个姓徐的狐狸精一定在偷笑吧,恨死了!贺彬蔚却不想再跟她说话,甩了袖子便走出格扇,徐静淞连忙跟上去。 姜玉琢刚刚也诅咒了她,但她两世为人,几句话而已,不痛不痒,伤不了她,但贺彬蔚就难说了,古人迷信。 贺彬蔚走得很快,看得出他很气,徐静淞得小跑步这才跟着上。 过了桂花坳,徐静淞拉住他,「我们去看看婆婆吧。」 「我娘?」 「是啊,我刚刚想到的,婆婆今晚肯定特别想跟人聊聊。」 贺彬蔚突然懂了她的意思——三儿子都成亲了,二儿子却没能长大,身为一个母亲,今天肯定是感触万千。 秋晚是暗得快,但其实还早得很,不过才酉正时分,现在过去也不算失礼。 闵嬷嬷见自己一手带大的三爷听到要去看大太太时脸色平和了些,连忙也説:「啊,三奶奶说的有理,大太太今日想必特别多情绪。」 贺彬蔚觉得自己也该去跟母亲说说话,「也好。」 到了雨恩院,贺大太太果然正在感怀,身边的熊嬷嬷说,三爷成亲,大太太今天很高兴,还开酒喝了两杯,但晚饭却吃得比平常少。 贺大太太看到儿子跟媳妇十分开心,许是刚刚有喝点酒,话多了不少,拉着徐静淞的手一直说贺彬蔚小时候的事情,怎么鬼灵精,怎么调皮,长大了又迟迟不婚让她伤透脑筋,现在总算娶了媳妇,身为母亲也算放下一桩心事。 第二十三章 贺大太太兴致很高,直到熊嬷嬷提醒她该歇息了,这才笑咪咪让儿子媳妇回去。 贺彬蔚跟徐静淞回到朗霞院自然是晚了,梳洗一番这便上床。 徐静淞心想,贺家看似简单,但也真不简单,今日她提议去看姜玉琢是想用怀柔政策收服她,就像母亲收服秦姨娘跟梅姨娘那样,没想到姜玉琢自己得罪贺彬蔚,导致禁足——也好啦,不然让姜玉琢来朗霞院立规矩,自己会怕怕的,万一她跌倒还是身体不舒服,不就算在她这主母的头上?但要说免了她的立规矩,又会显得主母怕她,这样很没用,她无法在贺家站稳脚跟,所以贺彬蔚禁她足是最好的,自己不用怕,又不用损及威严。 过门也才第一天呢,就这么多事情,以后恐怕也是不得清闲了,唉。 两人躺在床上,贺彬蔚握住她的手,「今日你辛苦了。」 超辛苦的,但她还是得说:「不辛苦。」 「你……」 唉?话说完啊,怎么就只讲一个字啊。 徐静淞侧过身子,一双眼睛滴溜溜看着他,「我怎么了?」 贺彬蔚很想跟她说,第一次见面印象不错,经过来往写信,更觉得她有读书,有见识,跟一般女子不同。 姨娘先进门,也没见她暴跳,表妹出口不敬,她也很淡定,他知道自己是娶到了贤妻,虽然才第一天,但今天的状况已经够多了,说来,他还觉得挺丢人的,姨娘嚣张,是因为他没管好,但她只是很平静的说,我们去看看婆婆。 她很好。 朱娘子闹成那样,她说三十个板子已经惩罚够,发卖还是太可怜了,禁足就好,那种在贺家过了一辈子的老奴,让她出了贺家大门,她会不知道该怎么活。 徐静淞说,我也很恼,可是我不想出人命。 原本担心娶个女子会配不上自己,现在看看自己乱成一团的后院,再看看气定神闲的她,他觉得是自己配不上她。 徐静淞的婚姻生活就此展开。 贺彬蔚有个书斋,位在贺家东南角,四面竹林环绕,十分幽静,适合静心念书,虽然有那么说很不像话,但徐静淞觉得书斋在贺家的地位大概仅次于祠堂,十分神圣,没事不能靠近,听说有次贺希从园子跑进竹林,人小腿还挺快,一下子冲进院子,西席跟贺彬蔚看到小娃虽然没说什么,但后来当日照顾贺希的嬷嬷都领了一顿打,还罚了三个月的月银,然后当贺云想到竹林捉迷藏时,嬷嬷就拼了命的拦住。 早饭通常贺彬蔚跟徐静淞会一起吃,随着贺老太太吃素,早餐自然十分空虚,吃完早粥,贺彬蔚去读书,徐静淞便带着丫头嬷嬷去雨恩院等贺大太太杨氏,通常大嫂小杨氏也会 差不多时间到,然后还有公公的蔡姨娘,小姑贺眉仙,贺东雨,贺俪莹,一群人浩浩荡荡去贺老太太的满福院请安。 请安模式跟徐家差不多,反正就是说说闲话,媳妇有事情就上报,老太太指点一番,差别在于徐老太太很喜欢徐静淞这个孙女,贺老太太不大喜欢徐静淞这个孙媳妇一才进门就搞得她的侄孙女被禁足,这是相克吧。 「身为妻子,便当好好侍奉夫君,彬蔚明年就要上考场,可不能让他为了家里的事情烦心,知道吗?」 又来了,借机发挥。 徐静淞虽然内心无奈,表面上还是笑着说:「谨遵老太太教诲。」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要嘴巴上说知道,得赶紧怀上,姜姨娘都有了,彬蔚的斗子肯定没问题,你自己得争气,不然谁也帮不了你。」 「是,孙媳妇知道。」老天鹅啊,她才入门半个多月耶,姜姨娘收房快一年肚子才大起来,现在是要她一个月就报喜吗? 可以的话她也很想啦,贺彬蔚晚上也挺卖力的,但哪这么好运,好,她发誓,如果他年底前有孕,她就把每个月的月银都捐出去给城南善心棚。 前生没结婚,没孩子,这辈子想通通体会一遍,贺彬蔚只是女人关系太麻烦,不然人还是不错的,而且也很尊重她。 他很古板,但古板有古板的好,他很注重她妻子的地位,当然,贺静淞也是装得乖乖的,该服侍的服侍,该安排的安排,看到他闷了,就说几个笑话解解闷,晚上月圆风好,他吟诗,她也努力凑个李白王维。 东瑞国信奉女子无才便是德,为了留给人打听,很多千金小姐不敢多读书,只读赞女戒,佛经,将来能看帐本也就好了,徐家也是如此,不过徐静淞开了前世的外挂,古文读了不少,她又是台大学生,记忆力极佳,跟贺彬蔚这个读书人自然比较有话讲。 贺老太太发挥半日,见徐静淞恭顺,内心总算舒服了些,转向媳妇杨氏,「再两个月就过年了,各家来往都该准备起来,可别让人笑话我们贺家。」 「是。」贺大太太杨氏恭恭敬敬的,「礼单已经拟得差不多,我们贺家今年多来往都是很多人家,礼单长了不少,正想这几天拿给老太太,请老太太指点。」 贺老太太摆摆手,「不用了,你办着就好,要是需要帮手,就让玉琢出来吧,她识字多,能帮得上忙。」 杨氏又怎么会不懂自己的婆婆在讲什么,老实说,她也很烦婆婆过度宠爱姜玉琢,但身为媳妇也不能说长辈不是,只能点头,「媳妇知道了。」 「等你回去,就让玉琢过去打下手。」 「是。」 不是徐静淞在讲,这个老太太真的是很讨厌了,明明自己这个大活人就在场,她还要说要姜姨娘出来帮忙?当她透明的吗? 姜姨娘也才禁足半个月而已,就想放她出来了?然后又不想让人家知道这是她的主意,要赖在杨氏身上,因为姜玉琢可是奉着杨氏的命令出来的。 这样她这个主母会很困扰,到底要不要让她来立规矩? 面子重要,还是日子重要? 徐静淞迅速的想了想,「有件事情想请老太太斟酌。」 贺老太太神色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回话了,「说吧。」 「姜姨娘身子单薄,但又肚子渐大,眼见天气逐渐转凉,孙媳妇是想,不如就免了盖姨娘的规矩,让她专心待产。」万一姜姨娘怎么样,也赖不到她头上来。 贺老太太哦的一声,神色间有点高兴,「难得你有这想法。」 老实说,她也是这样想的,也想过徐静淞会不愿意,心里思量着,要是徐五太太要一个说法,就跟她说这是贺家,由贺家人说了算。 第二十四章 跟杨氏商量后,杨氏却说万万不可以啊,因为贺彬蔚将来要走官路,让人参一本当年闹过这事情,前途就没了,哪家姨娘不去太太奶奶那边立规矩,就姜姨娘特例,凭什么,这传出去多难听,贺彬蔚还要不要做人。 贺老太太闻言,虽然她疼爱玉琢,但更重视孙子的前程,只能看状况行事,只是没想到还没到立规矩的问题,玉琢先给禁足了,玉琢一直写信到满福院,说自己知道错了,请姑祖母替她想办法。 她虽然气玉琢嘴巴坏,谁不提,偏去提过世的宜哥儿,但又想起弟弟,还是心软,弟弟就这么一个血脉了,难道她一个当家老太太还护不住?于是趁着媳妇今天说礼单的事倩,帮一把。 这徐静淞自己竟然说要免了玉琢的规矩,真有眼色,也难怪彬蔚说起这个新妻十分满总,説她大器泱泱,再看她顿时觉得顺眼很多,又想,难道算命说的都是真的,金兔命?所以玉琢沉鱼落雁没得到他的欢心,反而徐静淞这小家碧玉得到他的称赞? 「既然是你提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你是主母,不过徐家那边你可要打声招呼,兑谦人以为足我们家规矩不好。」 「那是自然,孙媳妇会写信回家的。」 杨氏不是很懂徐静淞,但也知道自己的院子自己作主,身为母亲,不可以把手伸进儿子的院子,于是转而对贺老太太继续发问:「对了,婆婆,今年过年,我们可要捐善粥?」 「照样捐一千两给浴佛寺吧。」 其实,距离贺家最近的佛寺是朝然寺,徐静淞知道以前贺家都是捐朝然寺的,但朝然寺的乞丐前几年遇到贵人,那贵人给他们买了城郊荒地,让他们去种菜养猪,再用那些换米粮,自给自足,所以贺家就改把善款捐给远一点的浴佛寺。 贺家有个早故的孩子,因此对这类的事情十分相信。 徐静淞不迷信,但觉得有能力与人为善是一件好事,看在贺老太太捐款大方,可以不计较她把自己当透明人这件事情。 说来,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出门? 感觉贺彬蔚只休了三天,然后就一头埋入读书中,不知道他有没有休息日,要是有,一定要拖他上朝然寺去看一下,听说朝然寺的梅花极美,现在正是时候呢。 还有,那个帮助朝然寺乞儿的人,真是仁厚,锦上添花不稀奇,雪中送炭才是真好心,对他来说,可能只是能力所及,但却改变了那些孩子一辈子,向人乞讨与自食其力,那实在差太多了。 可以的话,自己也想做一点好事,不只是简单的捐钱,而是确实去做些什么,确实,沾些人往更好的方向走去。 这点很了不起。 这样的人,她很钦佩。 回到朗霞院,吃了些点心,徐静淞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闷,连忙问程嬷嬷,「我的癸水是不是快到了?」 程嬷嬷想也不想,「应该就这一两天,三奶奶肚子疼?」 徐静淞按着肚子,「有点闷。」 程嬷嬷连忙对白露说:「去拿一帖药给三奶奶煎了。」 女子癸水来,肚子本就诸多不适,徐家这种大户人家,小姐出门自然会带上几帖药,自己开了小炉煎,比去请大夫来得快。 春分很快弄了个汤婆子给她温着肚子。 程嬷嬷见她有点蔫,安慰道:「三奶奶再忍忍,药很快就好。」 「不是。」徐静淞拉住程嬷嬷的袖子,小声说:「我今晚得帮三爷安排人。」 本是想说她来癸水,就把贺彬蔚赶去姜姨娘那边,谁知道姜姨娘这么巧,就在她人门外,这几天有孕,这下可好,让谁来伺候? 程嬷嬷年纪大,倒是想得比较仔细,「三爷应该是有通房的。」 「嬷嬷帮我把闵嬷嬷叫过来。」 闵嬷嬷很快来了。 徐静漱开门见山,「闻嬷嬷,一件事情问你,三爷有哪些通房?怎么那日没见着?」 闵嬷嬷笑说:「三爷不喜欢人多,鸣砚便是了,三奶奶放心,鸣砚是家生子,很老实,从不拿翘的。」 「我今日不舒服,你让鸣砚准备准备。」 闵嬷嬷也是老经验了,一听就知道什么意思,「是,三奶奶可有带药?需不需要请大夫开些补补?」 「不用,闵嬷嬷告诉鸣砚让她知道就好,别怠慢了三爷。」 「是,那老奴下去了,三奶奶好好休息。」 贺彬蔚有通房,喔耶,赞,这样她不用花心思,不然她还得想要给哪个丫头开脸,这样也很麻烦。 徐静瓶扬着肚子转个身,内心一方面有种解决烦恼后的畅快,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真有病,果然来到这世界十五年,价值观都变了,听到他只有一个通房,内心居然觉得,哇,真洁身自爱。 她爹跟她大伯都有五六个通房,而且是几年一换,贺彬蔚的大哥贺文江光姨娘就友好多个,道通房肯定也不少,然后说她公公吧,一个正妻,一个姨娘,看来是很自爱了,通扮也有六七个呢,没想到贺彬蔚才一个,一个! 「三奶奶,园中几株老梅开了,老太太吩咐剪几枝过来。」平纸捧着几枝开得极好的似花进来,白色的,花朵开得很好,一瓣一瓣的浑圆讨喜,一进屋子便有一阵淡淡梅香,沁心舒畅。 大抵是因为她提议免了姜玉琢规矩,老太太赏她的,不然老梅珍贵,没老太太命令,谁敢乱剪。 徐静淞闻着觉得很舒服,胸闷的感觉淡去不少。 平纸把那几枝梅花放在青花瓶中,笑说:「老太太可真疼三奶奶。」 春分进来,脸色有点奇怪,「三奶奶,徐随嫁说想见您呢。」 徐随嫁就是徐谨月,随嫁是一个很奇怪的称呼,大概只比丫头好一点,伺候过的就是姨娘,但没伺候过,自然就只是个随嫁,在贺家地位尴尬的存在。 闵嬷嬷安排她在三进住着,随嫁跟通房一样,没主人叫唤,是不能随便出来的,徐游求了她两次,她都没点头。 似今人平纸在,她不想让平纸看笑话,于是点点头,「让她进来吧。」 【第七章 姜是老的辣】 不一会,徐谨月就进来,对她行了礼,「见过三奶奶。」 徐静淞没叫她坐,而是细细打量她起来,这半个月想必她很不好过,但一点憔悴都没有,不愧是金姨娘教出来的,还是这么漂亮。 平纸在徐静淞腿边坐下,给她按按腿,松松筋骨。 第二十五章 徐静淞喝了一口水,「有什么事情,说吧。」 「三奶奶,我见寒露在熬药,过来看看三奶奶身体好不好。」 徐家女子癸水来都吃同样的东西,徐谨月一闻自然知道徐静淞癸水来了,主母身份合适,姨娘又怀孕,这是随嫁的大好机会。 「挺好的,如果只是问问这个,你可以下去了。」 「不知道……三奶奶今晚有没有安排?」徐谨月说着,脸色已经有点红,她是千金小姐,当随嫁已经委屈,还主动问起床事,自然有点难堪。 「有没有安排,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过一个小小随嫁,也想过问主人家的安排,金姨娘是这样教你的,嗯?」 「谨月不敢,只是想替三奶奶分忧。」 「我挺好的,不需要别人替我操劳。」 「三奶奶……」徐谨月一脸哀求,虽然满屋子丫头,但心一横,还是跪了下来,「求三奶奶给一条生路。」 徐静淞似笑非笑,「你怎么又来了,动不动就下跪,动不动就要我给生路,当初是你强迫我带你出门,可不是我害你一生,这点,你要搞清楚。」 徐谨月紧咬着下唇——普通人哪能跟贺三爷比,贺三爷将来要当官的,她受了宠,当了平妻那也是官夫人,跟嫁给商户哪里一样。 她当然知道刚开始会很艰难,可没想到这么艰难,几次求见徐静淞,她都不见,今天若不是有外人在,恐怕她也不会见。 可是一个随嫁如果不伺候,那就一直是随嫁,尴尬不说,也没前途,贺三爷也真奇怪,外人都说他好色,明明知道妻子有个美貌的姊姊随嫁过来,却也忍着不见,这是什么道理,金姨娘说,女人就算地位比较低,但只要男人宠,日子都不会太差,可是问题是,她现在连面都见不着啊。 今日闻到那药材的味道,她就知道自己机会来了,通房怎么会有刚刚过门的随嫁好,她一定要在今天伺候上,就算现在损了面子她也不在意,后宅的日子看的是长久,就像嫡母拿金姨娘没办法一样,将来徐静淞也不会拿自己有办法。 徐静淞道:「不过看在我们姊妹一场,有条路我就指点你吧。」 「还请三奶奶指明。」 「你现在还没伺候上,依然是个黄花大闺女,我跟三爷禀告,让你回徐家,重新讲一门亲事,徐家小姐怎么样也是正妻的命格,到时候夫唱妇随,可比当我的随嫁好多了。」 徐谨月只觉得十分气愤,但又不能发出来,「谨月已经出了徐家门,就绝不回去。」 「那我就没办法了,我也直白告诉你吧,三爷有通房,所以即便我小日子到了,那也轮不到你,就算这通房怀孕,我也可以再给丫头开脸,无论如何,你就是个守空门的命,当然,要是三爷主动说起那另当别论,不过三爷不像外传的那样好色,你就别想太多了。」徐谨月两行眼泪流了下来,「谨月到底做错了什么,还请三奶奶告知。」 「你现在是要跟我装吗?当初我讲亲事,是谁在大厅下跪逼我收人?我爹答应,我也认了,本想你只要对我顺从,自然还能相处,姊妹十几年,我也想好好对你,却没想到婚事定下直到过门,你一次也没来清越院,你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随嫁,你已经把自己当成平妻觉得自己跟我平起平坐,所以连招呼都不打,还没过门都这般气焰,你说,我敢让你伺候吗,等你怀上,是不是动不动下跪逼我,就像现在一样? 「还有,你应该自称奴婢的,不应该对着主母称呼『我』,你到现在还觉得自己跟我的处境一样,我不是傻子,你对我不恭敬,我还给你张罗前程,金姨娘那套你最好别用,因为我不是大伯娘。」 徐静淞身体不舒服,被徐谨月这一闹也有点不高兴,但想到下人都在,于是便也忍着没她最讨厌人家逼她,哭求还可以说是没办法,跪求就是一种逼迫,让下人看看,我这个姊姊都跪了,妹妹还这么狠心。 抱歉,她就是这么狠,养虎为患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做的,像鸣砚那种低调到自己都看不出来她是通房的人,才是暖床的好人选。 她知道贺彬蔚将来一定还会有别的姨娘,别的通房,她都会好好挑选,乖一点的,像梅姨娘那样,生了儿子也不骄傲的,当然,自己也会好好对待她们,姨娘也是人,大家互相尊尺过大。 不过像徐谨月,从头到尾没尊重她,自己当然不会考虑她了。 「三奶奶,我,不是,奴婢知道错了,请三奶奶饶过这次,奴婢不回徐家,奴婢会好好伺候三奶奶的。」徐谨月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的提议永远有效,你好好想一想。」 「三奶奶!」 春分已经过来拉人,「徐随嫁,回房休息吧,三奶奶今日累了。」 「不,我不回房,三奶奶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 徐静淞心想,看呗,用来用去就是金姨娘撒泼那几招,不答应我就不起来,不答应我就不吃东西,大伯那个奇葩吃这套,但她又不是大伯,徐谨月的楚楚可怜看在她眼中只觉得让人烦腻,以后一定还会再来的,无穷无尽。 春分拉了徐谨月起来,徐谨月却推了春分一把,然后继续跪下,哭得梨花带雨,「求求三奶奶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分上,答应奴婢吧。」 徐静淞疲倦,「求求你看在我们一起长大的分上,别求我了吧。」 「在说什么,求来求去的。」贺彬蔚的声音传来。 一转头,一身蓝色常服的他跨过坎子进来,头上束着一个润玉冠,显得气质温文,但偏黑的皮肤又显出武人之气,走起路来挺拔非常,丰神俊朗。 徐静淞下了美人榻迎上去,神色有点无奈,「三爷不懂,这就是后宅。三爷今日怎么中午就过来了?」 贺彬蔚无奈,「不知道哪个大户人家在迎娶,一路放烟花,远远传来吵得不行,u好先休息不讲课了。」 「就当休息半日吧,天天读书也太辛苦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是谁呢,怎么跪在这里?」 徐静淞超想叹气,徐谨月哪怕一点点就好,一点点的自觉,贺彬蔚进来时就该自己起来慢慢出去,但是她没有,她居然还移动了,刚刚明明跪在美人榻前面,现在移动到花厅的中间,一个超明显的位置。 看来是想使出金姨娘的绝学梨花带雨,顺便黑主母一把。 第二十六章 「奴婢,奴婢是三奶奶的随嫁,徐谨月,谨月见过三爷。」 贺彬蔚点点头,原来是静淞的姊姊,「有话好好说,跪在那里做什么?」别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即便是女子也该有自尊,不该轻易下跪。 徐谨月啜泣,拿出帕子擦眼泪,语气显得弱小无助,「奴婢跟三奶奶好好说,可是三奶奶不听,奴婢只好跪求。」 徐静淞心想,啊哟,你果然使出这招了是吧,我可不是大伯娘,让金姨娘这样胡作非为,贺彬蔚也不是大伯父,一看金姨娘的美貌就智商下降。 虽然前世只跟渣男谈过恋爱,但毕竟是现代人,见过的男人多,活了三十几年总不定,她看得出来贺彬蔚这古代人对自己有好感,他是读书人,比起花容月貌更注重心灵下的沟通,偏偏东瑞国读过书的女子不多,想想,姜玉琢只不过会几个字,贺老太太都要大声夸奖呢,可是她徐静淞不同,当他说「窈窕女子,君子好逑」,她知道那是出自《诗经》,她敢说方圆十里,只有她一个女子能讲出处。 她到贺家之前,他一定是自己喝酒,直到她来,这才有人一起把酒问青天,两人说到一处去,他会很惊喜,很惊喜的看着她。 于是笑着给贺彬蔚解下披风,半认真,半开玩笑,「我今日不太舒服,晚上已经安排了鸣砚,不过我这随嫁却是要自荐枕席,三爷是听我安排呢,还是不听我安排?」 贺彬蔚见她似笑非笑,眼波流转,觉得骨头有点酥,便道:「你不舒服我们便聊聊天吧,不用特意安排了。」 徐静淞听这古代人这么说,内心有点感动,这贺彬蔚真可爱,看来他是热恋体质,一旦恋爱就开始一心一意。 真好,古代盲婚哑嫁,她也担忧了很久,现在看来,老天对她还不坏。 「三,三爷。」徐谨月跪着爬过来,拉住贺彬蔚的袍子,白净的脸庞还挂着两行清泪,「您膝下犹虚,现在虽然姜姨娘有孕,却不知道是男是女,谨月想替贺家出一份力,替贺家开枝散叶。」 贺彬蔚皱眉,这是静淞的姊姊,不好不给面子,但听她说出来的话真不像样,主母还没怀孕,一个随嫁也想着要开枝散叶? 两家订婚后,自然多有打听,随嫁之事还是他跟母亲上徐家访问,徐五太太亲内讲出来的,当时他想也行,反正成亲是两姓之好,只要那只金兔子过来,多带一个人也无所谐。一u家不缺那一口饭。 可没想到这随嫁居然跟她姨娘开始想起下流手段——后宅没什么事情瞒得住,金姨娘请过气的花楼头牌去给女儿上课,教授床笫之术,那头牌去给别家上课时自然会说,这一来一往事情也忍不住,贺彬蔚当时很气,真是把自己当成多好色的人,他将来的姨娘居然去跟头牌请教,他还要不要脸。 事情过了,他本也慢慢忘了,加上又是正妻的姊妹,不想给她太难看,没想到她居然自己提起来要开枝散叶。 所以她刚刚就在跪求这个? 后宅之事本就主母说了算,哪轮得到一个随嫁来求,况且她又不是过门很久,如果过门半年还没伺候上,再来恳求还有道理,这才十几天呢,让玉琢庶生嫡前,那真是不得已的,那么没规矩的事情不能再有第二次。 徐谨月还不放弃,「三爷,三奶奶对您没有一心一意,奴婢才是对您一心一意的。」 闵嬷嬷皱眉,「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徐谨月一边哭一边说:「当初三婶娘要在贺家跟鲁家中选女婿,三奶奶原本是挑屮科家的,说鲁家行善,一定敦厚,奴婢才是一开始就想进入贺家的人,三爷明监,奴婢也不求什么,只希望有个一儿半女,在贺家安生。」 贺彬蔚闻言,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耐着性子问了徐静淞,「她说的是真的?」 徐静淞见状,连忙哄起来,「我才十五岁,能有什么见识,三爷堂堂男子汉要跟我计较这个?」 「你喜欢……行善之家?」 「行善当然是喜欢了,早上老太太说要捐一千两给浴佛寺,我真觉得我们贺家不简单呢,一千两银子可不少,为了让穷苦人过得好年,老太太连犹豫都没有就把钱给出去了,婆婆也是理所当然的样子,可见行善有年。」 贺彬蔚的脸色好了些,「做好事,我们贺家可没少做过。」 「那不就是了,只不过当初媒婆没讲,我当然也不懂,不过我祖母说,还是贺家好些,我便听了祖母的话,祖母活了那么多岁数,她说的话不会错的,我又从小受宠,祖母肯定会替我挑最好的。」 贺彬蔚被她左边一句「贺家行善有年」,右边一句「祖母肯定替我挑最好的」说得十分舒畅,是了,十五岁能懂什么,自然是信媒婆的话,只能说鲁家媒婆厉害,会吹,他们贺家的媒婆比较老实。 要行善,他也没少做好事,只是不喜欢拿来口头说。 「你肚子不舒服,可有派人去厨房说?」 「没呢,程嬷嬷在给我煎药。」 闵嬷嬷笑说:「三奶奶年纪太小了,没注意到这个也不奇怪,老奴这就派人去说,煮一些温性的菜肴上来,免得厨房又开一些大补的东西,三奶奶吃了肚子更不舒服。」 徐静淞心想,不愧是皇商,连女人小日子来了的菜色都有讲究。 也是啦,不然每天都开壮阳菜色,什么大蒜,韭菜,海鲜,人参的,生理期吃那么补,感觉不太好。 然后又觉得,好哄的男人可爱,肯定是喜欢自己吧,才说什么都听进心里去。 她前生没有被真正爱过,这是第一次感受到男女之情,贺彬蔚这么专心看着她的时候,只觉得很暖,内心有个柔软的地方正在松动。 不管有没有爱情,但感动肯定是有的。 两人说说笑笑,气氛顿时好了起来,程嬷嬷趁着没人注意,把徐谨月架出去了,徐谨月有点茫然,她原本想激得三爷生气,然后不听徐静淞安排,继而到她房中过夜,没想到徐静淞居然安抚下来了,怎么回事? 金姨娘说:「女人贤慧没用,美貌才有用,看,姨娘的美貌不就在后宅横了十几年?大太太都拿我没办法。」 徐谨月从小看金姨娘怎么斗大太太,自然深以为然,自己承袭了金姨娘的美貌,到贺家一定有好日子,就像金姨娘镇住大太太一样,她也能镇住徐静淞。 可怎么会这样?徐静淞又没有她美,琴棋书画都拿不出手,三爷喜欢她什么?喜欢她什么啊? 第二十七章 入冬了,雪花翩翩落下,不过一个晚上,院子已经成了银白色,银妆素裹,寒梅绽放,冷空气中隐隐暗香。 从檐廊下望出去,蓝天,红梅,白雪,交错得十分诗意,虽然不像春夏那样满园花色,但这样素雅,倒是另有一番好看。 十二月准备过年,家家户户都忙,办其贺家冲冲介于断人与官户之间,要赴晚人会更多,礼物可都得好好挑过,贺大太太杨氏跟她身边几个办事娘子忙得脚不沾地,就连姜玉琢怀了孩子都挺着肚子天天去雨恩院帮忙,就在这样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徐静淞传出好消息。 有喜了。 癸水延了好几日,程嬷嬷战战兢兢请来大夫,整个院子的人都紧张得不得了,直到大夫确定是喜脉,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贺彬蔚自然十分欣喜,平日出口成章的人,一句话都不会说,只一直摸她的肚子笑,好像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 徐静淞一面觉得很可爱,一面又想,不是第一次当爹了,怎么还这反应,然后默默觉得,自己是在酸什么,这是吃醋了吗?嫁到贺家果然日子过得太好,她居然开始吃醋了,不过这种扫兴的话当然不能说。 她拉住贺彬蔚的手,「我一定努力给三爷添个儿子。」 贺彬蔚嘴角带笑,「女儿也没关系,你生的,我一定喜欢。」 这个古代人真是的,啧啧啧,要说他保守,讲起情话一套是一套的,重点还脸不红气不喘,一点害羞的样子都没有,然后自己还听得很高兴。 大伯子贺文江已经有四个儿子了,每回到老太太那边尽孝,看到几个孩子在玩,一个个活泼健壮?她内心都很羡慕,也担忧过,徐家的大伯娘赵氏不孕,贺家的小杨氏也不孕,怕自己跟她们一样,古代有没有不孕症治疗,女子不孕,那就一点机会都没有,现在自己怀上了,总算松了一口气。 徐静淞摸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想到很远以后,「若是儿子,要跟着大伯经商,还是跟着你读书?」 「看孩子的性子吧。」贺彬蔚搂着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像希哥儿就明显喜欢读风哥儿却对帐本有兴趣,让孩子自己选才好得出成绩来。」 「若是女儿,我就让她读书写字。」 「我贺彬蔚的女儿,自然要能出口成章,绝对不能只是一个愚妇,若是女儿,便希望像你。」 「我的女红不好。」 贺彬蔚笑出声音,「我听岳母提过,她说,一让你刺绣,你就说眼睛痛,岳母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徐静淞有点不好意思,娘是什么时候跟他说这事情的,难道是第一次上徐家拜访那日?还是徐家到贺家回礼那日?可见娘对这女婿很满意啊,连她的糗事都掀了出来,不过这样他不就知道喜服不是她绣的了,唉喔。 徐静淞摸着肚子,真的很高兴,虽然嘴巴上说会生个儿子,但内心想,就算女儿,那也是我的亲亲宝寳啊,肯定如珠如宝的捧着长大。 孩子呢,两个人的血脉,不知道会像谁,像他好了,他的脸一算一女子,那也是万中挑一的美女,她徐静瓶在贺家又会多一个亲人,这个小人儿刚开始肯定会折磨自己,不过看着小人儿长大,那也是人生的一种乐趣。 徐静淞看得出贺彬蔚很开心,眼睛闪亮亮的,没说话嘴角也带着笑意,内心不知不觉也暖起来,怀孕过程虽然会很辛苦,不过给这样的一个男人生娃,可以。 两人又说了好一会话,直到闵嬷嬷提醒,贺彬蔚才赏了下人一个月的例银,又赶紧派了人去满福院跟贺老太太报喜,当然雨恩院的贺大太太杨氏也是。 然后两人四目相对,都笑出声来,喜悦过头了,只顾着自己讲话,居然没人想起去禀告老太太跟大太太,要不是闵嬷嬷提醒,徐静淞恐怕要等到晚上才会想起这件事情,那就太不孝了,也很不像话。 贺老太太身边的冉嬷嬷很快来了,说老太太知道孙媳怀孕很是欣慰,直念了好几声佛号才停下来,让大太太今年再多捐五百两给浴佛寺,已经命人开了库房,要把珍藏的百年人参跟灵芝给过来。 杨氏是自己跑来的——虽然姜姨娘有孕,但那是庶子女,跟嫡子女怎么能比。 又想,姜玉琢伺候了快一年才有孕,自己挑的徐家女儿却是不到三个月就有好消息,果然是个旺夫的,还有,自己真会挑! 贺彬蔚见母亲使眼色,知道这个婆婆要跟媳妇交代事情,于是摸摸徐静淞的头,这便离开房间。 杨氏喜孜孜,「娘已经跟厨房交代过了,以后你想吃什么就直接点菜,嘴馋了就吃,可别饿着我的孙子。」 徐静淞微笑,「是。」 贺彬蔚是爷们,本来就能点菜,但徐静淞却是知道这是个大恩典,女子除了有孕,或者活到老太太那岁数当了家,不然是不能点菜的,就算是姜玉琢,她只是妾室也没点菜的权力,最多就是说饿了,让厨房开点心上来。 「大夫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生?」 「说大概是八月前后。」 「那好,天气不冷不热,大人舒服,娃儿也舒服,我听说有个女人夏天坐月子,硬是被坐出一身痱子,想想都觉得痒。唉,不说这个了,你有了,娘实在太高兴,媳妇,你可得争气,给彬蔚生个嫡子出来。」 这得您儿子争气,不是我争气,但这种话毕竟不敢说,只能含笑,「媳妇会好好抄经,希望老天赐给我们贺家一个嫡子。」 杨氏一脸企盼,「一定可以的,媳妇你命厚,肯定有这福气,我们杨家还没嫡子,就看你了。」 杨氏生了三个儿子,老二早故,老大贺文江娶了她的娘家侄女杨子欣,文江当然喜欢子欣,这都是她这为娘的主意,想帮帮娘家,总想着让两家关系更深厚,对文江来说,杨家既是母族也是岳族,总不好看着杨家落败,一定会能帮就帮,可没想到子欣居然生不出孩子! 文江一个堂堂贺家大爷却没有嫡子,为了这件事情,婆婆把她骂臭头,丈夫也对她十分不满,然后她听说徐静淞是金兔命,想要这个命厚的媳妇,老实说,她压力不是没有,也曾经作过梦徐静淞跟她说自己生不出来,然后三更半夜被吓醒,久久无法入睡,老大照她的意思娶了娘家侄女却没能生下一子半女,老三也是照她的意思,如果老三的妻子也这样,不用婆婆跟丈夫动手,她都想掐死自己。 第二十八章 幸好,幸好静淞有了。 人哪,还真是贪心,原本她只想着,无论男女,只要三媳妇有孕就好,现在三媳妇了,她又希望是个儿子。 「老三媳妇,这,唉,照道理说,一个母亲不该去管儿子院子的事情,不过你现在有了,我总得问一问,接下来要怎么安排。」 徐静淞心想,我怀孕吃苦,他当然要守身如玉啊——但只能想想,这种话还是不敢说,「我会安排鸣砚伺候。」 知道有喜后的好心情突然都没了,可恶,她要开始感受身材变形,器官压迫,双腿肿胀,食欲变化,频尿的种种不舒适,然后还要给丈夫安排暖床人选,她这么千辛万苦生出来的娃儿,还不跟她的姓。 不公平啊不公平,不行,她一定要生个儿子,她吃这么多苦这么委屈,一定要得到最大的效益,生了一个儿子,地位稳固,大家安心,然后再来生几个小棉袄。 杨氏拍拍她的手,「你这孩子,这鸣视小日子也会来的。」 徐静淞想了想,以前是姜玉琢跟鸣砚伺候,姜玉琢怀孕才几天,自己就进门了,变成自己跟鸣砚伺候,现在自己也怀孕了,的确需要一个人来做暖床预备军,因为女子总有几天不方便的时候。 话说回来,这贺彬蔚就不能忍一忍,几天不做又不会怎么样,还是说,贺家规定就是枕边要有人,不管做不做?天天这样来,老得很快的,年轻人要知道保养,不要身体损毁才来后悔莫及……徐静淞在内心碎碎念。 面对杨氏一脸企盼,徐静淞只好说出违心之论,「媳妇见香墨品貌不错,不如就给她开脸吧。」 可恶,为什么要对一个孕妇这样,不能让她开开心心怀孕吗?想到她在辛苦大肚子,贺彬蔚还在睡其他女人,她就觉得好讨厌。 杨氏笑,「这香墨的性子自然不错,不过毕竟只是个丫头,我蔚哥儿身分样貌都不差,哪用得着一直收丫头。」 徐静淞心想,这是要她张罗姨娘了? 混蛋混蛋混蛋,她这才第一天知道怀孕,不能对她好一点?这种时候替丈夫收姨娘,她心情怎么会好,她现在只想挠墙壁,还有,她一定要找机会跟贺彬蔚说纵欲过度对身体的损伤,不要仗着年轻,身体可是一辈子的资本,有人年轻时夜夜笙歌,温香软玉,不到四十岁,雄风就到头了,到时候有得他哭。 杨氏握住她的手,一脸和蔼,「我想,这都快过年了,事情多,尽量简单点就好,我记得春天上徐家拜访时,徐五太太说你有个姊姊会随嫁,我想,虽然是庶女,但也是名门小姐,开个脸给蔚哥儿当姨娘倒是省事许多。」 什么,让她给徐谨月开脸?她现在不是想挠墙,她是想捶墙。 徐谨月那日见到贺彬蔚,使计失败后,有一天晚上,两夫妻在前庭下棋,琴娘在旁边弹琴,两人一边听着最新的曲牌,一面在棋子上大杀四方,突然间,那琴娘曲风一变,从人合变得风流旖旎,就见徐谨月用红色薄纱蒙脸,穿着异族的衣服,手上脚上戴着铃铛,一路跳舞进了前庭,舞姿曼妙妖艳,在月色之下更显得风情万种,脚步跟那琴声配合得丝丝入扣,让人心驰神往。 不要说贺彬蔚傻眼,就连徐静淞自己都呆滞了一下—,金姨娘的花招还真多。 一曲舞毕,徐谨月娉娉婷婷跪下,娇声说:「谨月见过三爷,舞艺不精,还请三爷别笑奴婢。」 徐静淞心想,贺彬蔚这读书人会不会没见过什么世面,这就被迷上了。 一转头却见他不是太高兴,「我贺家是正经人家,以后做事之前多考虑三分,下去吧。」 徐谨月一脸错愕,「三爷?」 闵嬷嬷沉着脸,「三爷让你这丢人的东西下去,可听见没?」 徐静淞觉得气氛很怪,不敢说话,后来隔天问闵嬷嬷这才知道,异族赤足铃铛舞蹈青楼女子用来取悦恩客的常用手段,贺彬蔚虽然在准备考试,但人情交际也不可能全推了,自然是见过,至于闵嬷嬷是贺老太太的陪嫁丫头,跟着自家小姐这么多年宅斗走来,又有什么手段不知道。 徐静淞心想,这徐谨月怕是疯了吧,跳这舞是把自己当头牌,把贺彬蔚当恩客来,也难怪他脸色不好看,系资是让,但已经过了门那也算贺家人,做出这么失态的寿,老话一句,还是他管束不严。 然后隔天,为了赎罪,徐谨月做了几样点心直闯书斋,自然是被赶出来了,郭夫子多严厉的一个人,他上课时,贺彬蔚连呵欠都不敢打,还吃点心呢。 贺彬蔚这次是真的生气了,直接下了徐谨月的禁足令。 说来也好笑,徐谨月一直觉得是她这四妹妹打压她,要是三爷看到她的闭月羞花之貌一定会心软,从此两人恩爱,好,自己就让她去试,看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贺彬蔚对美色看得不是很重,看她什么时候才会发现金姨娘教她的那套后宅之术都没用……也不能说邰没用啦,至少徐谨月就在她这个主母的眼皮子底下买通姨娘。 老实说,如果徐谨月「乖」,那她徐静淞真的也不会这么铁石心肠,问题就是她真的很 不安分,那自己怎么能提一个不安分的人,那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婆婆问起,不敢隐瞒,我与姊姊并不和睦,怕收了姊姊为姨娘,徒增自己心烦。」徐静淞忍住一肚子烦躁,「我明日便请媒婆来,打听哪些人家的闺女合适,一定给三爷说个好姨娘。」 「这样,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喔耶,她这婆婆总算说了一句让人开心的话。 「我还有个人选,你计较计较。」杨氏笑吟吟的,「便是我二弟的女儿,现在也住在我们贺家的柳梢。」 徐静淞心想,啥? 她知道有这号人物,住在贺家两年多,当初据说是来跟没女儿的杨氏作伴,但根据她收到的情报,是奔着贺彬蔚来的。 嫁入贺家三个多月,也见过几次,杨柳梢有点高傲,徐静淞心想也好,省得要说场面话也很累,每次见到都只是点点头。 第二十九章 「我原本也是有意要让蔚哥儿收柳梢的,没想到老太太快了一步,蔚哥儿先收了姜姨娘,我当时心想,收一个是收,收两个也是收,可他说,正妻还没过门就收两个姨娘也不像话,我想起他将来要走官路,也只能算了,现在正妻过门,柳梢的情意依旧,你已经怀孕,又不愿意把随嫁开脸,我看看,那还是直接收了柳梢最合适。」 嗷,她要收回前言,她一点也不开心。 就说嘛,杨氏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徐谨月,原来是早知道她会推,然后再提出杨柳梢,身为媳妇,怎么能打婆婆的脸两次。 姜果然是老的辣,可恶。 【第八章 怀孕也没得清静】 徐静淞觉得自己怀的肯定是贴心的好孩子——因为就在她不知道要怎么回覆杨氏时,突然打了一个嗝,下午吃的四喜饺子吐了几口出来,杨氏一看吓得脸色发青,也没管自己是婆婆的身分,赶紧扶着她躺下,让下人快点去把诊脉的大夫追回来,急得不得了。 躺在床上,徐静淞心想,宝宝,干得好! 没多久,大夫又进门了,在杨氏的殷殷眼神中说了没事,就是一般的孕吐,不过孩子才这月分就不舒服,以后进食可要清淡点,以三餐为主,要是饿了,点心浅尝就好,可别吃行过饱。 大夫说一句,杨氏就交代一句,闵嬷嬷跟程嬷嬷只能点头。 晚上贺彬蔚回到朗霞院,听得她下午吐了,连忙细细问清楚,神色关切。 徐静淞心想,这可是好时候,「有件事情想问问三爷,我有孕了,以后就不能伺候,我想给香墨开脸,让她跟鸣砚轮流,不过婆婆提议杨家表妹柳梢,不知道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我也提过另外寻名门淑女,不过婆婆说一月忙,不好办事。」 贺彬蔚皴眉,「你怀着孩子就别张罗这些了,我又不是……」他是读书人,自然是不可能说清楚,含糊带过,大家懂意思就好,「你的立场大概也不好说话,我自己去跟母亲说,我才几岁,也没功名,怎能一个又一个收人。要说传宗接代,大哥已经有四个儿子了,我这边自然没这么急。」 徐静淞大喜,一方面心疼贺彬蔚,他可真冤枉,外人都说他好色,其实他真不是很好色,徐谨月那大美人都没见他动心,一边又替自己高兴,在她这个怀孕妻子这么不舒服的时候提起这事,稍有点良心都该拒绝。 收了杨柳梢那还得了,姨娘不用喝药,那不很快就有了,然后自己这个主母又要张罗暖床人,太累,现在是他自己说不要,可不是她这妻子小器。 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冬天天冷,尽孝改为初一十五,不用像秋天那样天天报到,这样就轻松很多。 然后徐静淞发现体质瞬间改变,一烧银丝炭就流鼻血,而且是滴答狂流,把闵嬷嬷跟程嬷嬷吓得脸都白了,又赶紧去找了大夫,在大夫建议下,朗霞院改用暖石,虽然比较麻烦,但说也奇怪,改用暖石后,她的鼻血就止住了。 徐静淞怪不好意思,暖石一冷就要搬到外头去重新烧热,这样真的还挺麻烦。 闵嬷嬷笑说:「不然要这么多丫头做什么,不就是要伺候得主人家舒舒服服嘛,三奶奶也不用多想,您现在有孕,那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我有个老姊妹在大奶奶那边,说羡慕我们这边都羡慕不来。」 「我是第一次怀上,闵嬷嬷可得帮帮我。」 「那是自然。」闵嬷嬷老脸上都是笑容,她真喜欢这三奶奶,处事有度,性子又好,哪怕只是个粗使丫头,三奶奶都会把下人当人看,比起姜家跟杨家那两个喜欢折腾下人的表小豆.豆.小.说提供姐,都好了不知道多少去,三爷有福,得此良配,「三爷是老奴一手带大的,看到三爷有嫡子嫡女,老奴可比什么都欢喜。」 喝着安胎茶,徐静淞心想,时间也过得挺快,去年这时候,她连婚事都还没讲,没想到今年已经怀孕了。 然后难免想起徐家的大堂姊徐临月,二堂姊徐巧月,两人都是被大伯娘随意嫁掉,只是门户相当,品行却是没打听过,两个大堂姊都很受苦,比起来自己幸运很多,虽然还是有一些杂事烦心,但已经很不错了。 大堂姊夫是个妈宝,二堂姊夫会打老婆,比起来,贺彬蔚是真的很像一个男人了,令少在知道她立场为难的时候,他会讲——我自己去跟母亲说。 孩子,你一定要健康长大,也不求你多聪明伶俐,只要你普通就好了,像普通的孩子那样调皮捣蛋,像普通的孩子那样能说能写,这样就好,只要你普普通通,做为母亲就心满意足了。 这个年,贺家过得十分热闹,徐静淞。个多月身孕,姜玉琢三个月身孕,然后还有大房的白姨娘也怀上七八个月了。 贺老太太心情很好,给姜玉琢跟白姨娘开了个小桌子,让她们也能一起上桌吃饭。 饭后给红包,冉嬷嬷捧着金丝盘,上面一个一个大小不一的荷包,最大的那个给了徐静淞这个正妻,两个第二大的给了姜玉琢跟白姨娘,贺文江这大爷跟贺彬蔚这三爷反而只是一般荷包大小。 贺希,贺风,贺齐,贺云,每人都是一锭金子,孩子还小,都由他们的姨娘代替收。 小孩实在坐不住,领完红包,给老太太磕完头,一下就跑去外面玩烟花,也不怕冷,在大院里跑,嘹亮的笑声传进来,厅上人人都是带着笑意。 贺彬蔚低声说:「明年我们的儿子也可以领红包了。」 徐静淞只是笑,有孩子真的很神奇,她每天都超开心,光是幻想孩子出生长大,她就可以傻笑一整个下午。 有孕之事,自然已经写信回徐家,给徐老太太一封,给她亲娘李氏一封,徐静淞在信上撒娇要李氏帮忙做孩子的衣服,李氏很快的派了自己身边的郝嬷嬷上门,带了不少珍贵补药,还有各种交代。 郝嬷嬷说:「五太太知道了,高兴得不得了,马上开了库房找出以前给小姐做小衣服的那卷布,当天就做了一件口水兜,二爷也很开心,五房喜气洋洋的,五太太说了,小姐刚有孕,不宜长途跋涉,这个过年就别回家了,来日方长。」 徐静淞怀孕后特别想见母亲,但也知道现在应该以孩子为主,过了年也才十六岁,怀孕真的还太早,得多多注意。 徐静淞听着孩子的笑声,心情忍不住好起来,「大伯这几个孩子真的很可爱。」 贺彬蔚小声道:「放心吧,我们的孩子会更可爱。」 徐静淞想想,有道理,自己的肯定最可爱,唉唷,贺齐才一岁多,走路摇摇摆摆好像唐老鸭,贺风两岁,好一点,走路像天线宝宝,以后她的孩子也会这样走,幻想一下都觉得萌得快内伤。 第三十章 大抵是小杨氏严厉又爱吃醋,所以几个姨娘都团抱,小孩子懂什么,自然是跟着大人,谁跟自家姨娘好,谁就是好人,姨娘相亲,孩子自然能玩在一块。 徐静淞忍不住又想,自己的孩子将来会跟姜玉琢的处得好吗?当然是不太可能了,洞房花烛夜闹那一出,姜玉琢仗着贺老太太撑腰,至今没跟她认错,不是她在说,这姜玉琢也傻,若是很受宠跟主母杠也就算了,问题是她也没有很受宠啊。 婚前,她听说贺三爷宠个俏姨娘,但正式进入贺家后,她感觉贺彬蔚对姜玉琢真的就是表哥对表妹,有感情,但没爱情,每隔几天过去陪她吃一次晚饭,问问身子可好,孩子可好,从不在那边久留,老太太自然知道,虽然生气也没办法,因为姜玉琢是她使计塞的,可不是孙子喜欢才求娶的。 想想,徐静淞还是挺安慰的,自己有孕后,贺彬蔚还是跟自己躺一张床,没去鸣砚那边,更没开脸其他丫头。 谁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她不就是靠着有才拉住了夫君吗? 她从不跟贺彬蔚说「为了我们贺家要努力」,感觉好像他考不上就对不起列祖列宗,压力超大,她只会告诉他,你要为了自己,莫辜负了自己的大好男儿身。 然后贺彬蔚就会双眼闪闪发亮的说,是,我定当不辜负自己。 听香墨说,姜玉琢最爱问贺彬蔚「表哥,你看我长得好不好看」,问个一两次也犹能,常常问还真的很难回答,问一个读书人美色问题,是要那个读书人怎么回答? 像她,她绝对不会问他自己长得美不美,她会在打开格扇,发现院中梅花开「的时候说,冰雪林中着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 然后他就会很高兴的接口,忽然一夜清香发,散做乾坤万里春。 这才是她这个狐狸精跟丈夫的相处之道,绝对不是问美不美,她徐静淞长得并不美,最多小家碧玉,好运的是遇上不重外貌的夫君。 远远传来烟花的声音,咻,砰! 贺老太太笑说:「让奶娘把几个哥儿哄去睡,再玩疯了明早起不来祭祖。」 小娃儿在大日子赖床最令人头疼,让他们起来,一个个睡眼惺忪,年纪小的像贺齐,贺云,睡不够还会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可怜得不行,但如果让他们继续睡又对祖宗无法交代,一年也才开几次祠堂,这都没到,未免不孝。 杨氏连忙交代熊嬷嬷,熊嬷嬷立刻出院子去找人。 「我也要去睡了,老了,坐不住。」 厅中众人连忙起来,贺有福更是向前了一步,「天黑雪深,儿子扶母亲回去。」 贺老太太笑咪咪,「你乖。」 徐静淞心想,真可爱,贺有福这都快四十岁了,嘴巴上留着两撇胡子,已经是当爷爷的人,但在贺老太太心中恐怕也还是个小孩子。 贺老太太跟贺有福离去后,杨氏便开始交代,「今日过年,文江跟彬蔚守岁,其他人都自己回房吧。三媳妇,白姨娘,姜姨娘身边的嬷嬷注意点,灯笼多打几个,天色黑,可别让她们滑了,明日开始会有贵客上门,大媳妇跟三媳妇早饭后就到大厅来,别人上门是礼仪,我们不能失礼。」 众人齐齐回应。 贺彬蔚对程嬷嬷交代,「今日太冷,回去搬了暖石便赶紧让三奶奶睡下,她若是想看点闲书再睡,一律不准,喝了补药就睡。」 徐静淞心想,霸道,但很没救的内心又觉得有点甜,粉红泡泡一个,个冒出来,啵嘁啵醒醒,徐静淞,你这个受虐狂是在甜什么? 内心隐隐有个声音,可就真的觉得甜啊…… 然而现实很快又让她酸了。 「叶嬷嬷,伺候姜姨娘,她要是觉得冷就多烧两盆炭,炭火不够就去找管事拿,我会交代下去。」 叶嬷嬷连忙鞠躬,「是。」 徐静淞就觉得自己的粉红泡泡一个一个破掉了。 矢道不知怪他,姜玉琢也有孕,若真都不管,是他狠心,但就是觉得好郁闷啊,不希望他是们狠心人,但又希望他对自己专情一点,啊啊啊啊,原本以为怀孕万事大吉,没想到人生这么艰难。 徐静淞一觉到天亮,正梦到自己给孩子讲亲事,却被程嬷嬷的声音给唤醒,「三奶奶,该起来了,得去祭祖。」 睁开眼睛,天色大亮,迷迷糊糊问:「什么时候了?」 「辰初。」 就是早上七点,还真早,天冷好睡,百子被又暖,真想再躺回去滚两圈,但不行,她是三奶奶,要是赖床会让她威信无存。 于是只好奋力爬起,梳洗过后,平纸端上早膳,红豆粥一碗,一荤一素。 肉,绣球干贝,素的是姜丝酸菜,酱油绿蔬——怀孕后,她早餐可以吃荤了,孩子最大,相比之下,老太太的信仰就不算啥了。 徐静淞胃口很好,全部吃得干净,要说满意,婆婆最满意她这点了,能吃能长肉。 程嬷嬷怕她冷,给穿上细花小袄,碧霞云雁裙中又穿了两条棉裤,围上貂裘,连鞋子都大了一码,好方便她穿两层袜子,最后再给她怀里塞了暖炉。 到了祠堂外头,小杨氏已经领了几个庶子来了,姨娘是下人,没有进祠堂的福气。 不一会,贺梅仙,贺东雨,贺俪莹随着杨氏出现。 贺文江跟贺彬蔚也到了,守了一整晚的岁,两兄弟眼睛都是血丝,徐静淞有点心疼,过去拉住他的手,今日还要忙一天,他晚上才能睡,贺彬蔚捏捏她的掌心,她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没事。 最晚来的,当然就是贺老太太跟贺有福,雪太大,这个孝顺的儿子早上又去接母亲了。 开祠堂,下人很快摆上鲜果,由贺有福领头祭拜,然后供上手抄佛经,这才算完。 过年,正式开始。 贺家虽然是商人,但因为是皇商,所以跟许多商户官户都有来往,贺有福,贺文江,贺彬蔚今日都要出门,分别拜访不同的官户,尤其是跟监布有关的更是备上大礼一老实说,初一是重要日子,是见不上大人的,但还是亲自走一趟表示尊重,因为对方管家会在礼单上注明是下人送来还是亲自送来,这些都是人情,很重要。 贺老太太,杨氏,小杨氏,徐静淞,这四个正房便在贺家等人上门。 第三十一章 因为徐静淞会淀鼻血,因此大厅上用的也是暖石,为此,贺老太太有点不满,但也只是摆摆脸色,嘴巴上倒是没说什么。 徐静淞心想,好险,她才不怕摆脸色呢,装看不懂就好了,要是老太太出口刁难,那才难应付。 杨氏张罗着,「三奶奶椅子后面再放一盆暖石,天冷,可别冻到我的宝贝孙子。」 熊嬷嬷闻言,马上出去吩咐。 一切安排妥当,便是说着闲话,等客人来。 杨氏已经安排好,上午是一户姓庄的人家,庄老爷是个米粮中盘,庄老爷的五儿也跟着一起,眉仙已经订亲,今年就要过门了,趁着好日子,两家再亲近亲近,孩子也能见上一面解解相思。 下午则是一户姓柳的,做的是茶叶,有个儿子跟贺东雨颇合适,两家都有意思,杨氏好人做到底,便也请他们在大年初一上门喝茶,让孩子看看有没有眼缘。 徐静淞心想,杨氏真是一个很好的主母,很少有主母愿意把大年初一这么重要的日子用来招待庶女相关,然后对庶女婿的人品也是十分注重,庄家,柳家,都是敦厚人家,女儿嫁进去不会吃亏的。 然后又默默想,长辈真的很重要,她常常看着杨氏怎么对待庶女,然后自己内心就会想开一些,贺彬蔚将来也会有的,期许自己也能宽厚,孩子们其实都没错…… 脑子正在胡思乱想,管家此时连忙进来,「庄太太带着几个小姐跟少爷到了。」 贺眉仙脸一红,低下头去。 客人进了大厅,便是一阵招呼,庄家虽然有仆妇伺候,但跟贺家不能比,几个比较年幼的小姐看到贺家的派头,眼中不约而同露出诧异神色。 庄太太很高兴,虽然是嫡子娶庶女,不过贺家门户太好,手足又相亲,将来要请贺家关照也不是难事。 于是笑着拉起贺眉仙的手,「几个月没见贺大小姐,长得又更俊了。」 贺梅仙红着耳朵,「庄太太别来无恙,身体可好。」 「好好好,要是儿子快点成亲,我就更好了。」 徐静淞就看到庄五爷,喜色难掩。 听说这婚事是庄五爷自己求来的,在佛寺对眉仙一见钟情,几番打听才知道是贺家大小姐,但门户差太多又不好上门,只是自己郁闷,还是庄老太太想得开,要媳妇去上门试一试,最多也就是不成,能有什么损失。 于是庄太太带着庄五爷的画像就上门了,没想到眉仙对庄五爷也有印象,跟她抽到同一支签,气度堂堂的那个年轻人。 女人下嫁有下嫁的好,丈夫家会高看一眼,这就少受很多委屈,杨氏觉得这婚事还行,了贺有福,贺有福又去打听了庄五爷的人品,这便定下来了。 也难怪庄五爷这么春风得意了,眉仙承袭蔡姨娘的好样貌,又是杨氏请女西席教养着长大的,琴棋,女红都有学习,才德兼备,是很难得了。 徐静淞听几个粗使婆子闲话,杨氏以前是只顾着自己儿子的,是二儿子早故,她过度悲伤之后才开始和善对人,主要也是迷信,相信自己做的好事可以回报到二儿子身上,让他早点投胎,眉仙,东雨,俪莹跟二哥的缘分虽然短,但却也托了这二哥的福气。 贺老太太眼见贺眉仙花朵一样,庄五爷又是相貌堂堂,十分匹配,原本觉得庄家门太低,现在看来也是可以,婚姻要和美,总得孩子们喜欢,于是笑得也和蔼了,「不知道五爷喜不喜欢梅花?」 「回老太太,梅花自然是喜欢的。」庄五爷恭恭敬敬的回答。 「那好。」杨氏笑着说:「我们园中红梅盛开,眉仙带庄五爷去逛逛吧,熊嬷嬷陪着去,地上湿滑,小心照顾小姐别跌跤。」 未婚男女不好私下见面,有个熊嬷嬷陪着就不算失礼了。 贺眉仙又欣喜又害羞,熊嬷嬷知道她不好意思开口,于是道:「庄五爷这边请,大小姐,老奴给您系上披风。」 没想到跟着来的庄八小姐突然跳起,「我也要去!」 庄八4姐才十岁,自然是不懂,只听说有难得的红梅可赏,便想去看看。 徐静淞连忙说:「八小姐瞧我的指甲好不好看?!」 小姑娘一看,这顔色染得真好,眼睛都大了,「三奶奶怎么染的,这样真好看。」 指甲片淡淡的红色,好像花瓣一样。 「到我那里,我给你染,都是从花汁中取出来的,染完还有花香呢,你闻闻,是不是挺好闻的?」 爱漂亮的小姑娘连忙点头,「是啊。」 徐静瓶牵起庄八小姐的手,「庄太太,我带八小姐去院子中玩玩,染好指甲便带她过来,您看可好?」 众人心想,这样最好。熊嬷嬷肯定识趣,会落后几步让他们未婚夫妻说说话,但一个十岁的小丫头就太难控制。 徐静淞带庄八小姐回朗霞院,给她染了指甲,又送了她一瓶花汁,看看时间差不多要吃中饭了,这才带她回大厅。 庄五爷跟贺眉仙已经回来了,贺梅仙脸颊红红的,庄五爷则是掩饰不住的少年得意。中饭自然十分丰盛,厨房开出十二道菜,六荤六素,三个汤,庄家喝完餐后香茗,这才礼貌告辞。 老太太年纪大,支撑不去,回满福院躺了。 于是下午柳家的人来,便只有杨氏,小杨氏,徐静淞接待。 柳家带了三个小姐,一个少爷,进门互道恭喜便坐了下来,说着京城的天气,这几日的雪,柳二爷跟贺东雨知道大人意思,难免偷偷打量。 贺家算不错了,庶女说亲还给双方见面,看看合不合适,徐静淞的五妹妹徐婉蔼跟林叫爷说亲,订亲之前两人可都没见过面,是林太太对婉蔼的大屁股一见钟情,觉得能生养,拼命的上门说亲。 贺东雨说长得像她爹,柳二爷显得意兴阑珊,长辈问话都有一搭没一搭,柳太太急了,拼命使眼色,那柳二爷只装作没看到。 厅上人家都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来,眼见贺东雨尴尬不已,眼眶都红了。 徐静淞装呕了几声,杨氏十分关心,「三媳妇,你不舒服就进去躺着,闵嬷嬷快点把三奶奶的貂裘拿过来。」 「三妹妹陪陪我吧。」徐静淞望着贺东雨,「下人怕吵着我,连一句话都不敢说,可房中安安静静我又觉得一点生气都没有,三妹妹到我房中陪我说说话可好?」 贺东雨连忙起身,「我陪三嫂。」 第三十二章 只要能离开这大厅都好,那柳家算什么,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该摆谱,是,她是长得不好看,但她也是贺家二小姐,不愁嫁的。 闵嬷嬷给她系好貂裘,石嬷嬷也给贺东雨系下,姑嫂便一前一后告退。 贺东雨在外头还能忍,进入朗霞院,门一关,眼淡就,「柳家么东西!欺人太甚,嫡母好心替我张罗,却还要看柳家脸色。」 徐静淞连忙安慰,「婆婆一定懂,不会怪你的。」 贺东雨吸着鼻子,十分委屈,「可以的话,我也想跟姊姊那样好看啊,可容貌天生,我有什么办法?」 「柳二爷重色,不是良配,妹妹甩开这婚事是刚好,不然进了门也是吃不完的苦,买东西可以买好看的,但要嫁人,光好看可不行。」徐静淞顿了顿,「早上眉仙看中庄五爷,是因为她记得那个跟她抽中同一支签的人,端了好几碗佛寺的结缘粥去给在那边乞讨的乞丐,要不是庄五爷秉性仁厚,不然你姊姊也看不上。」 「我看,我也学着姊姊低嫁好了,门户相当的会被嫌长得不好看。」 「这东瑞国又不是只有柳二爷那种人,三嫂没长得很好看,但你三哥也是很尊重我,束雨别急,一定会有合适的人出现。」 贺东雨呆了呆,对耶,三嫂最多算清秀,但三哥长得可真的好,何况三嫂是高嫁,这种婚姻通常难以和谐,但他们夫妻恩爱,羡煞旁人,三嫂现在怀孕,要是生出了儿子,地位便稳固了。 贺东雨钻进徐静淞怀中,「三嫂你说,我以后会不会像你这么幸运。」 「肯定幸运的,你年纪渐大,跟各家小姐来往时,肯定会觉得自己挺幸运的,老太太即使重男轻女但也不是不疼爱你们,大太太心云,跟嫡出谨分毫,幸运了十几年,将来又怎审还不好,你说,要不是大太太想着让你们见面,邀了柳家,不然都不知道柳二爷这么重外貌,还好有这一见,把坏运气挡掉了。」 贺东雨连连点头,「是我让嫡母费心了。」 算了,她也不希罕柳家,京城适婚人这么多,慢慢找,总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徐静淞吃完饭,坐在美人榻看书,心想过年真厉害,才一天就觉得超忙,贺彬蔚已经傅量来,他已经来了,不过人害文江证,兄弟还有点事要商量。 春分给她端过养胎茶,她拿着小口小口的喝。 不一会,程嬷嬷匆匆议二三奶奶,朱娘子派个小丫头过来传话:「说姜姨娘要过来了。」 噗—— 徐静锻一口茶喷了出来,也不管脏,「姜姨娘过来做啥?」 她都免了让镜矩了两人也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而悬在天都快黑了,又冷,她不在屋子待着,跑到朗霞院来做什么? 还有一个朱娘子,在洞房花烛夜大呼小叫,都还没修理她呢,贺彬蔚说要卖了她,自己还给她求情,她居然又来吓自己? 程嬷嬷疑惑中有着深思,「那个朱娘子说,树大好遮荫,姜姨娘是扶不起来了,今日透这消息,一来是谢谢小姐当时救她,二来希望小姐看在她忠心,将来收了她。」 徐静淞皱眉,这又有几分真,因为朱娘子那种人就是墙头草,当时看着姜姨娘美貌有孕,还有老太太这靠山,所以拼命的表示忠心,但可能看一看又觉得姜姨娘前途无望,还是想到她这个主母身边来,有一句话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大概可以形容。春分,小雪这几个人讲话的确可以比姜姨娘身边的有安,常康来得大声。 但姜玉琢来干么?如果求见,不能不见,万一她在垂花门外冻出个好歹,是她这个主母的狠心跟责任。 但让她进来,感觉没好事耶,徐静淞忍不住想,该不会她身体怎么样了,想来她这边转一圈,然后赖到她身上来吧? 以前在徐家时,听说大伯拿着藤条要打大伯娘,后来才知道是大伯娘嫉妒金姨娘又有孕,叫她到房间来,给她吃了桃仁红花等活血的药材做的东西,金姨娘当天就小产了,大伯心疼金姨娘,不但要打大伯娘,为了安慰金姨娘,还说要让她当贵妾。 徐静淞记得大厅上,大伯娘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真没有,金姨娘都生两个了,她这时下药做什么。 说来也是,大伯娘真要下手,金姨娘怎么可能连生徐谨月跟徐荷月,更别说大伯有九个孩子,真的妒妇,如何有这么多庶子女? 但金姨娘也是梨花带雨的哭说自己有了第三胎,很高兴,喜欢吃肉喜欢酸,一定是男的,可没想到大太太狠心,这样就没了,金姨娘楚楚可怜诉苦,「老爷,奴婢想给您添个儿子啊,奴婢身贱,但求老爷给四少爷讨个公道。」 四少爷就是她腹中流掉那个。 后来大伯娘也生气了,不知道哪来的蛮力,居然抬起花梨木椅子就往金姨娘那边砸,「我先砸死你,这样被打死路上有个伴,老爷你敢打就打,闹上堂大家一起丢丑,反一h我没儿没女,怕什么。」 然后大伯就龟缩了,大伯娘有个再从堂叔是当官的,勉强算官户,真要上了堂肯定徐家不对,更别说姨娘本就是下人,主母怎么样都可以。 还有,大堂哥徐昭宝正慢慢接掌家业,人人都知道徐家船驿有个大爷徐昭宝,说一是一,要是这时候徐家闹丑事,女人在后宅,不丢脸,男人天天外面走动,可没脸见人。 徐静淞一直记得那天,母亲李氏原本不想让女儿看这些,后来是老太太发话,全部留下来。 「女孩子们以后都会遇到的,早点看清也好。」徐老太太说。 后来大伯娘还是把事情闹大了,她那个再从堂叔透过关系请了一个退休的老御医来,专精是妇科,一诊就说孩子是自己落的,不是喝药——金姨娘自自己小心没小孩还怕被休。 于是想出道方法可以黑主母一把,又不用。 大伯娘大概是被大伯那几个藤条给气疯了,后来叫了些人上府,把这事情说了再让人传播出去,大伯气得跳脚,可也没办法,现在每个人看到他都问,那个狠心姨娘发落了没,他舍不得金姨娘的花容月貌又不想被问,只好不出门。 至于金姨娘,不过禁足几天就没事了,谁让大伯宠她。 这也是大房女儿说亲困难的原因之一,虽然只是金姨娘一人的错,但外人通常会觉得是徐家大房不好,甚至,徐家的都不好,要不是自己八字重,五妹婉蔼有个好生养的大屁屁,恐怕说亲也没这么顺利。 第三十三章 话说回来,难不成姜玉琢想使金姨娘这招?可是有叶嬷嬷在,她若孩子有恙,应该也瞒不住。 徐静淞心想,想不通,我迎不起,我躲总行了吧。 「程嬷嬷。」徐静淞站起来,姿态威风凛凛,但说出的话却十分没用,「她没这么快到,趁这间隙,我们赶紧出门。」 【第九章 拔除姨娘身分】 徐静淞觉得自己真的是很孬了,向来只有主母战姨娘,哪有主母躲姨娘的,没办法,自己有孕,对方也有,禁不起一点意外,她亲眼看过大伯怎么偏袒金姨娘,姜玉琢有个姑祖母可以依靠,她不想去赌。 去厨房装了两碗鱼翅汤,徐静淞便往大房的朝云院过去。 一路上程嬷嬷很是心疼,可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提醒春分把灯笼打低点,照得清楚些。 大雪天,徐静淞冷得发颤,好不容易到了朝云院,守门婆子见是三奶奶,很是奇怪,飞也似的进去禀告,很快的出来,说大奶奶请她进去。< 香墨把装了鱼翅汤的食盒给了婆子,又拿出」串钱,「拿去书房给大爷还有三爷。」那婆子平白得了赏钱,很是高兴,接过食盒就跑去了。 朝云院的丫头过来领路,「三奶奶这边请。」 进了花厅,并没有预想中的温暖,看样子没烧银丝炭,也好,万一小杨氏这边烧,她就免不了要流鼻血。 小杨氏满脸笑意迎上来,「还是三弟妹周到,我都没想过要去给那两兄弟送点热汤。」 「大嫂跟着婆婆要张罗过年这么多大事情,哪顾得着这种小地方,没事,是我来就好。」 这话说得小杨氏舒服,过年真的太忙了,光是今天接待庄家跟柳家就已经累得不行,明天开始到十五,天天都这样,贺家是大门大户,除夕到十五,天天菜色都要不同,还要顾及客人的出身地,口味都有不同,光想菜色就好几天睡不着觉。 「我这里不点炭,点了炭,皮肤干,早上起来连粉都上不去,为着好看,我便忍习惯了,弟妹可有穿够衣裳?」 「够的。」徐静淞除了袄子,两条棉裤,两条袜子,还有超保暖的貂裘,户外有风才冷,现在进入室内握着暖炉,喝着热茶,其实还可以。 小杨氏跟几个姨娘都不亲近,难得有人找她说话,兴致倒是挺高的,从庄五爷说到柳五爷,说贺眉仙今年夏天就要出嫁,过得真是快。 然后又说起自己城北的娘家,实在太远了,马车单程得一天,所以要等到过完年才跟婆婆杨氏一起回家,不然整个拜年期间,贺家少了当家主母跟大奶奶好像也挺不像话,毕竟是皇商,面子很重要。 「委屈婆婆跟大嫂了,我也想自己有能力,不过真的不行,今天一天下来,没两三个太太奶奶一起张罗,场面根本镇不住。」 「那是。」小杨氏颇为得意,「这种场合又不能让姨娘那种端不上台面的东西帮忙,就算我们肯,客人也会不乐意。」 说起过年掌权,小杨氏高兴了一下,突然又叹了一声。 徐静淞觉得奇怪,她刚刚兴致这么高,怎么瞬间就低落了,「大嫂怎么了?静淞虽然不够聪明,但听得大嫂说说话,给大嫂解解闷,倒是做得到的。」 「弟妹,大嫂不是要探你家事情,不过……我最近在想着要不要收个哥儿当嫡子,但听说你大伯娘收的那儿子跟她不亲,只亲自己的姨娘,是不是真的?」 徐静淞顿时对小杨氏心生怜悯,女人生不出孩子真的很辛苦,各种煎熬,而且在古代,一定都是女人的错,大伯娘的煎熬她都一直看着,虽然大伯娘有做不对的地方,但那些痛苦都是真的,小杨氏想必也不好过。 徐静淞握住小杨氏的手,「我大堂哥八岁才寄到大伯娘名下,已经懂事,大伯娘担心大堂哥以后不孝顺自己,便把他姨娘打发到庄子上,一个八岁的孩子突然没了亲娘,自然是对嫡母亲近不起来的。」 「八岁,那挺大了啊。」 「是啊,大房九个孩子,就我大堂哥一个男丁,祖母跟大伯花了很多时间教养他,他能力很好,在河船那边掌权也快,所以虽然他另外安置姨娘不太妥当,但也没人拿他有办法,退后一步讲,一个孩子想孝顺自己的姨娘,又有什么错。」 小杨氏默然。 徐静淞继续说:「大嫂若是想收嫡子,一定要记得把姨娘一起收服了,孩子将来两头孝顺,若是像我大伯娘那样去母留子,跟孩子是亲近不起来的。」 「那,那弟妹你瞧着,哪个孩子好些?」 「那要看大嫂要怎么样的儿子了,希哥儿聪明,年纪小小就会背诗句,风哥儿则对帐本有兴趣,大嫂要个捐官的儿子呢,还是要个继承家业的儿子?」 杨氏想了想,「这样希哥儿好些,将来给我挣个诰命。」说完,自己又笑了出来,「想太远了。」 「小孩子长大很快的,希哥儿长大了,自然有三爷这个亲叔会替他打点,只要大嫂好好教,将来是不用怕的,只有一点,一定要也对庄姨娘好,让庄姨娘对大嫂死心塌地,希哥儿看在眼底,自然会把一碗水端平。」 小杨氏犹豫,「可是我想,希哥儿就孝顺我一个。」 「大嫂,母子天性断不了的,我的大伯娘便是例子,大嫂对庄姨娘宽容一分,希哥儿便会多孝顺你一分,你可要看得长远,孩子会长大,会懂事,不是瞒着不说他就不知道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子话,外面突然大声起来,「三爷,三爷,快点回朗霞院!」 徐静淞认得那是姜玉琢身边常康的声音。 「三爷!」常康喊得凄厉,「三奶奶今日叫了姜姨娘过去在门口罚跪,姜姨娘身体不舒服,三奶奶还是不依不饶!三爷,救命!」 杨氏转过头看她,突然间笑了,「我就说,今天这么忙,肯定累得够呛,三弟妹有孕,怎么晚上还不睡觉却来找我聊天,原来是避难来了。」 徐静淞愧疚,「大嫂见諌,实在是丑事,不知道怎么开口。」 「婆婆总说我管姨娘太严,你偏偏相反,连个姨娘都镇不住,居然逃到我这儿来了,算了,你我妯娌,我不帮你谁帮你。」 「多谢大嫂原谅。」 杨氏一脸感触,「这些姨娘啊,日子过得好好的就是不肯安生,赖嬷嬷,你跟着……奶奶过去吧,要是姜玉琢那贱人要泼脏水,就当个人证,说三奶奶一整晚都在我这儿。」 第三十四章 姜玉琢跪得膝盖疼痛不已,听到垂花门外一阵喧闹,心里一喜,立刻又哭了出来,「三奶奶,三奶奶,玉琢知道错了,您别罚我了,外头太冷了,我怕孩子有事。」 屋内安静无声。 当然一点声音都没有,她花了一百两买通个粗使丫鬟,让她在暖石盆里里洒迷药,徐静淞现在大概睡得不知道天南地北,等会表哥生气进去抓她起来时,她才会醒。 她当然不知道不过没关系,自己会跟表哥说,到时候守门婆子就是证人,她确确实实在这里跪了一晚。 过年又下大雪,简直是老天在帮她,天气太差,丫头都一会出来,所以不装神弄鬼。 她就不信这样一弄,表哥还不心疼她。 她原本也不想这样做的,可是过年真让她太难过了,因为是姨娘,所以不能上大桌,只能给张小桌,她还得谢恩,姑祖母给红包时,大的三个给了孕妇,最大的那个给了徐静淞,只因为她是正妻。 然后隔天她被交代别出院子,因为有客上门。 去年过年,她还是表小姐,哪来这么多规矩,在大桌子吃饭,在过年游园,一切理所当然,可是今年徐静淞进门,一切都变了,三房什么都要以她为尊,哼,正妻有什么了不起,她这姨娘今天就要让正妻翻船。平纸跟快笔打着灯笼进来了,后面跟着贺彬蔚,脸色很不好看——今日出去送礼,跟往常一样的礼单跟人名,许大人却不收,回家一问,大哥拜访的大人中也有个卜大人不收,卜大人的儿子跟贺文江交情不错,特地出来说,上头有个听说是五品大员的亲戚想沾贡布这一块,让贺家最近要注意点。 兄弟顿时觉得不太妙,回到家贺有福却是神色如常,没有异状,看来他那边还好,兄弟合计他们先商量,反正过年百业不兴,也不可能在这期间出状况,爹年纪大了,就让他过个好年。 生意人家的孩子直觉都很灵敏,这已经不是想沾贡布了,而是志在必得,许大人跟卜大人不收礼,可见这两家已经被打点妥当,准备报效那个五品大人,这才断了贺家这边的多年关系。 贺家这十几年来顺风顺水,没想过会有这种事情,兄弟当下便喊了各自心腹进来,吩咐他们即日快马南下把仓库守好,十二个时辰都得有人走动,那里面可都是今年春天要运送上京的货物,少一匹布都不行。 换贡是大事,最粗暴的手法就是让上一个贡家拿不出东西,那么便可以先由主要官员点商家,这要是东西好,得了夸奖,那隔年就顺理成章了,所以两兄弟想出来的第一个办法都是先守住货物。 就在这时候,婆子送了两碗鱼翅汤进来,兄弟俩这才想到晚饭还没吃。 暖汤下肚,心情上好了不少,便开始列出名单,初一的送礼名单已经有两个不收,初二他们分别要跑两户,希望情况不要太糟。 然后找了京城机灵的办事先生,虽然是大年初一,但有银子自然请得动,说了大概,又先支付了一半的款项,让他们去打听是哪个五品官员的亲戚要抢贡,是半路出家的那种商户还是百年老店,若是半路出家的那种商户还好,这种没底子的人家,就算有五品大员撑腰也 很难吃下贡布这一块,但若是百年老店那就麻烦了,要名声有名声,要品质有品质,绝对可以跟贺家一战。 说这种事情是很心烦的,平素虽然跟几个官家有往来,但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忙得很,怎么可能为了这种事情上门打扰。 两兄弟回府后,足足说了两个多时辰。 然后贺彬蔚就听到常康的响语。「三奶奶今日叫了姜姨娘过来,姜姨娘身体不舒服,三奶奶还是不依不饶,三爷,救命!」 他当然不信静淞会对玉琢发作,但常康说玉琢身体不舒服,他总得问一问。 一出书房,常康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议来:「三爷,三奶奶今日不知道怎么,突然命人叫了姜姨娘过去,姨娘以为是三奶奶想找人说说话,这便去了朗霞院,却没想到奶奶让人进了大门,却不给进格扇,命姜姨娘跪在外头,还一直问她知不知错,不知错就跪着,姜姨娘哪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三爷,救命哪!」 贺彬蔚皱眉,「要是有一句谎话,我会活活打死你。」 常康瑟缩了一下,「奴婢不敢说谎,请三爷回朗霞院看就知道,三奶奶是铁了心,要姜姨娘把膝盖跪坏。」 贺彬蔚只觉得一肚子火,这后院的事情都闹到大哥这边来了,真丢人。 然后又奇怪,到底怎么回事,静淞不会罚玉琢,玉琢也不可能去撒一个马上就能戳破的话啊。 一路上他都没说话,回到朗霞院,果然看到玉琢跪在格扇外,楚楚可怜的求饶,「三奶奶,饶了奴婢吧,奴婢真冷得不行了。」 他大步走过去,解下白己的皮裘给姜玉琢盖上,又把她扶了起来,跪久了,玉琢的双脚直打颤,手也是冷的。 「来人,把姜姨娘送回赏星阁。」 姜玉琢双眼含泪,「不行的,表哥,三奶奶还没说我能走。」 一旁,有安扑地大哭,「三爷作主,三爷作主!我家姨娘一颤颤竞竞,对三奶奶更是恭敬无比,三奶奶突然就发作,若是早几个月还无妨,但姨娘现在是双身子,哪禁得起这样的折磨,三爷,看姨娘跪了一整晚,连脚都站不直了,这以后要是落下病根怎么办?」 贺彬蔚扬声道:「静淞,开门。」 屋内有烛火摇曳,却是静无人声。 「三爷,三奶奶肯定是知道您回来了,所以不敢出声。」有安哭泣道:「就在您回来了,三奶奶还骂了姨娘好多难听的话,说她是仗着老太太才得以收房,三爷对姨娘根本没意思,姨娘听得很伤心却又不敢反驳,现在您回来了,三奶奶肯定是装睡装没事了,三爷,我娘现在才三个月都要被吓成议,以后的日子这么办哪,读肚子里可是三爷的长子,您可要说句话啊!」 「是,表哥,三奶奶刚才真的很凶,玉琢害怕。」姜玉琢滴出两滴眼泪,十分委屈,「虽然说主母骂姨娘,那是姨娘不好,惹得主母生气,可是玉琢现在有孕,只想好好给贺家添喜,三奶灵云罚一琢真的不知议怎么办才好,表哥帮谨二奶娘说,到底怎么样才能好好相处。」 第三十五章 贺彬蔚昨天守岁,一夜没睡,早上又议快车到许大人家,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身体疲倦,内心错愕。 回到贺家,没想到大哥那边的卜大人也是,再傻也知道大事不妙。 此刻看到姜玉琢有孩子在这边跪着,脑袋已经不够思考,不懂徐静淞怎么突然发脾气了,他真的很累,后宅就不能管好一点吗? 心里不舒服,语气自然不善,「静淞,把门打开,说清楚为什么让姜姨娘跪着?」 屋内安安静静。贺彬蔚更是火了,现在是怎样,连丈夫的话都不听了吗! 「徐静淞,我再说一次,把门打开。」 所有人都看着屋内的烛火透光,没想到后头却传来声音。 「在这儿呢。」 回头一看,徐静淞着赖嬷嬷,程嬷嬷,似笑非笑的从垂花门进来,头上还有雪花,可见是走了一段路,「三爷找我?」 任谁也没想过三奶奶居然从外面进来了,那屋里那个命令姜玉琢不准起来的人是谁?姜玉琢跟有安信誓旦旦,三奶奶刚刚还在发脾气呢。 赖嬷嬷行礼,「三爷,老奴替大奶奶带话,三奶奶今晚都在跟大奶奶聊天,您喝的鱼翅汤就是三奶奶带来的。老奴只知道这样,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知。」 就在这时候,姜玉琢捣着肚子慢慢软下去,徐静淞想说,怕了,想装死?却没想到一道血痕从她裙子渗出来。 赖嬷嬷不愧在后宅多年,反应十分迅速,过去就把姜玉琢扶着让她躺下,「姨娘出血,去请大夫。」 有安尖叫起来,「快,扶姨娘回赏星阁!」 姜姨娘到这时候才回过神,「不,孩子,我的孩子……」 每天她都吃很多,腰围胖了一圈,老太太跟大太太都很高兴,孩子很健康,怎么会……可肚子真疼,真疼啊…… 还有徐静淞她怎么会从外面回来,那迷药呢,怎么会没用? 姜玉琢的孩子没了。 贺老太太是隔天早上才知道大年初一晚上发生的种种事情,姜玉琢怎么被徐静淞罚,怎么派人去朝云院求助,三爷发脾气时,三奶奶是怎么从外面回来,大房的赖嫒嬷如何作证三奶奶的清白,冉嬷嬷交代得清清楚楚,贺老太太自然是气得要命,但孩子都没了,再生气也没办法。 贺老太太想想,越想越气,「你这老东西给我说说,我对那丫头还不好吗,一个表小姐,吃喝住行都跟个嫡女一样,比眉仙那几个贺家小姐还要娇养,她说喜欢彬蔚,我也许给她了,彬蔚会有正妻,那不是早就知道的事情,现在是在闹什么?」 冉嬷嬷陪笑,「表小姐还小,自然不太懂事。」 「这过了年都十五了,还不懂事,三个月的孩子啊,我还等着去跟我弟弟说他有外曾孙了,就这么没了,伺候了快一年才怀上,一天就给她弄不见,真气死我!」 胡嬷嬷闻言,连忙跟着劝,「老太太不用伤心,姜姨娘还年轻,调养调养,只要三爷念在表兄妹情谊,还是能很快怀上的。」 「调养,她现在是陷害正妻啊,徐家能甘愿?我不做出个结果,徐家恐怕会把我们人门都拆了。」贺老太太说完,重重叹了一口气。 也难怪她心烦,这玉琢是她要孙子娶的,媳妇杨氏不太愿意,但自己硬是拿出老太太的权势让杨氏让步了。 「这是我的侄孙女,我从小看着长大,又乖,又听话,还貌美,不过当个妾室而已,这有什么?」 自己说的话言犹在耳,姜玉琢却捅出一个大洞,事实证明,她只有貌美,不乖也不听话。 蔚哥儿洞房花一那一出,禁足十天,她以为玉琢应该知道教训了,没想到没有,那次只是想闹得主母不高兴,这次陷害是想让主母去死。 「老太太。」大丫头进来禀告,「大太太跟三奶奶来了。」 「让她们进来。」 杨氏跟徐静淞是她叫来的,这事情现在还没闹大,如果能把这两人安抚下来是最好,玉琢是错了,但她这个姑祖母还是舍不得,想保她。 杨氏跟徐静淞一前一后进来。 「媳妇见过老太太。」 「孙媳妇见过老太太。」 贺老太太打起精神,「坐,来人,上茶。」 满福院的房间烧有地龙,暖和得很,倒是不用怕冷,杨氏便跟徐静瓶都把毛裘给脱了,只穿着棉袄子。 「媳妇,昨晚的事情想必你也都打听过了,你说说,这该怎么办?!」 杨氏、也想,赶出去呗,不过这么说婆婆肯定不高兴,于是道:「媳妇鲁顿,没读几本书,不如就请人来问问,妾室意图陷害主母,在我们东瑞国要怎么惩戒。」 徐静漱心想,婆婆勇猛! 后宅妇人可以不知道天下事,但不能不知道后宅律法,妾室意图陷,轻则打二十杖,除籍,净身出户,重责打死不论,要是更重的,还要派人去母家附近宣传,让家族抬不起头。 姜玉琢是贺老太太的侄孙女,当然不可能打死,那就是出户。 徐静淞在内心唱了起来,世上只有婆婆好,有婆婆的媳妇像个宝。 果然,贺老太太显得不是很高兴,「孙媳妇,你说呢?」 「老太太,孙媳妇只知道,若不是有人先来告知,我就难逃一劫,老太太对姜姨娘慈爱,我能理解,可是您有没有想过,如果计成,我该怎么办,一个主母陷害妾室小产,那是多可恶的事情,贺家都殷殷期盼的孩子就因为主母嫉妒,胎死腹中,到时候难道贺家会轻易饶过我?会有人替我求情?」 贺老太太嘴角下垂,不语。 「我自问对姜姨娘够好了,洞房花烛夜她让朱娘子来闹事,我没追究,老太太说要解除禁足,我也说好,但换来的是什么,换来的是她想弄死我,知道三爷过年一定忙,不会回院子,买通下人给我放迷药,然后自导自演说被我责罚,老太太,如果我今天真的罚姜姨娘导致她小产,老太太会觉得这只是小事吗?今日轻饶,姜姨娘只会更不怕我,是了,这么大的关都过了,还有什么好可怕。」 「我会让她好好反省,这次应该够她好好思索自己的行为是对是错,她才十五岁,又从小父母双亡,难免会偏激点。」 徐静淞心想,偏心真可怕,不过这次不同,她有孩子,她会为了孩子的安全奋战到底,「老太太可知道,她醒来说了什么?」 第三十六章 贺老太太皱眉,这倒是没问,醒来肯定是哭啊,这有什么好问,但看徐静淞这样,难道玉琢又说了奇怪的话?「冉嬷嬷,你话是不是没说完?」 「老太太没问起,老奴不敢自作主张。」 贺老太太挥挥手,「说说说,一股脑儿说干净。」 「老太太命三爷看顾姜姨娘,姨娘四更时醒了,知道自己孩子没了,一口咬定是三奶奶害的,说三奶奶不只骂她,中间还开过门一次,踢了她好几下,又骂了她很难听的话,骂得她受不了。」 据说当时贺彬蔚十分恼怒,叶嬷嬷跟有安脸都绿了,拼命使眼色,但姜玉琢就是没看到,一直要表哥作主,要三奶奶赔孩子的命一冷得太久,她已经有点迷糊,忘了徐静淞从门外进来的那段,以为自己是在门口昏过去的,直哭了好久,记忆才慢慢回笼,然后怕被骂,又哭了起来。 冉嬷嬷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却是问得清清楚楚,饶是狡猾如有安,在冉嬷嬷的火眼金睛前也不敢说谎。 姜玉琢醒来后还想泼脏水。 杨氏道:「媳妇就说,姜姑娘真不是好人选,偏偏老太太偏心,才让我蔚哥儿收了这样一个毒妇。」 凡是正妻,都痛恨姨娘,何况还是会搞得后宅鸡飞狗跳的那种,要是蔚哥儿娶的是柳梢,绝对不会这样,柳梢知书达礼,肯定能跟三媳妇好好相处,哪像姜玉琢,有老太太靠苯简直要上天。 贺老太太噎住了,但又找不出理由来反驳杨氏,只能拿起茶盏喝茶装没事,「姜姨娘实在过分了些。」 「哎哟老太太,您怎么还这样偏心,这可不是过分了一些,这是十分过分哪!妾室敢揖样弄主母,那放在哪一户都是要赶出去的,哪像现在,还在赏星阁吃好喝好养身子,真当白己是正房太太哪!」 徐静淞心想,婆婆好,婆婆妙,婆婆呱呱叫。 姜玉琢想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掉了孩子,依照她的智商,那肯定是主母害的,要跟与种人生活在一起,怕是要胆战心惊。 贺老太太被问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也有点不高兴,「玉琢怀的可是蔚哥儿的孩子,一就不心疼?」 「当然心疼,媳妇可是知道消息后就到佛堂去念经,跪了一个多时辰,现在膝盖都还陆着呢。玉琢没这福气,媳妇自然也心痛,可是老太太,不只玉琢怀了蔚哥儿的孩子,这静淞怀的也是蔚哥儿的孩子哪,我这婆婆可是两边都公平,只是现在玉琢想害人,媳妇当然得理好,总没道理姨娘是宝贝,正妻是小草吧。」 徐静淞想,就冲着杨氏今天这样替她争,她一定会好好孝顺杨氏的。 「那你说,到底要怎么办?」 杨氏恭恭敬敬,「媳妇刚刚就讲了,媳妇不懂什么四书五经,也没什么见识,我们东瑞国的律法怎么办,我们贺家就怎么办,律法说的,总不会错。」 贺老太太面如锅底,她就知道,等玉琢一走,这媳妇肯定要逼蔚哥儿收了杨柳梢当姨娘,表面上是为了三孙媳妇在争,其实是为了自己的侄女在争。 「孙媳妇,你怎么说?」 徐静淞想,终于轮到苦主说话了,「姜姨娘在孙媳妇的洞房花烛夜闹事,还对我各种辱骂,孙媳妇已经拿出正妻雅量,一点追究都没有。我想,一定是我当时都没发作,姜姨娘才会以为我好欺负,想在过年闹这出,『伤害有孕姨娘』那是多大的罪名,孙媳妇担不起,孙媳妇虽然是高嫁,但徐家也是有门有户的,我父亲还在,兄弟还在,老太太若这回要保姜玉琢,媳妇为了自己,肯定要请娘家人出面讨公道。」 贺老太太头痛,她就是怕这个。 他们是皇商,来往的官户商户众多,真丢不起这个脸,何况这事情的确是玉琢不对,哪有妾室胆子这么大想陷害主母的。 「媳妇,孙媳妇,玉琢是不对,但她已经得到惩罚,失去孩?,足够让一个母亲痛苦一辈子了,这还不够吗?」 杨氏想起自己的二儿子,眼眶一红。 徐静淞觉得这老太太也不道德,为了保姜玉琢,这样戳杨氏的痛处,「老太太,话不能这样说,姜姨娘是自己做没的,要怪只能怪自己,失去孩子的母亲当然会痛苦,可状况不可同一而论。」 「没错。」门外一个声音传来。 众人回头,却见贺彬蔚大步走进来,走到杨氏身边,「母亲不必伤心,二哥只是跟您缘分短,不是您德行有失。」 守门婆子跟在后头,急忙忙的解释,「老太太见谅,三爷就这样进来了,老奴不敢拦阻。」 冉嬷嬷挥挥手,守门婆子这才下去。 「你前天守岁,昨天又看着姜姨娘,两晚没睡,怎么不多睡点,这也才躺两个多时辰。」杨氏虽然眼眶红红,但看到三儿子一脸倦容,还是忍不住关心。 「睡得太多,晚上要睡不着了。」 「也是,这两天太辛苦了。」 然后贺彬蔚转向徐静淞,颇有愧疚的说:「你昨晚也没怎么睡,我听丫头说你又一大早起来,下午回到院子,记得再躺一躺。」 徐静淞看他眼睛都是血丝,心里突然软了,他也很不好过啊,他跟姜玉琢是青梅竹马,十几年的表兄妹情谊,对孩子也十分期待,孩子没了,肯定心痛。姜玉琢若是被赶出去,姜家已经不认她,她不是把自己卖到青楼为生,就是只能乞讨,无论哪一项,贺彬蔚都不会好过的。 算了,就退一步,当作好事吧。 好人会有好报的,想当初他要赶朱娘子走,她开口求了情,朱娘子才会在知道姜玉琢要使计时派人通知她。 如果她当初没这个善念,自己今天肯定遭殃。 「老太太,我想,就拔除姜姨娘的名分,从此是通房姜氏,依然住在赏星阁,下人撤去,只留叶嬷嬷跟有安,这回,我说可以才能放她出来——老太太若能答应我这点,我便忍下这口气,老太太若是还不愿一点责罚,那我就要请爹爹还有兄弟上门讨说法。」 贺彬蔚内心歉疚又感动,他知道徐静淞是因为他才让步的,玉琢犯了那么大的错,打死都不会错,但真打死了,他也不会好过。 现在只是拔除名分跟禁足已经很好了,留着玉琢着一条命,保障她的生活水平,祖母也会比较开心。 第三十七章 贺老太太心想,这已经让了很大一步了,无论如何别赶出府就好,撤了几个下人也没什么,叶嬷嬷跟有安在呢,总不会让玉琢自己做活,等身子养好了,再催蔚哥儿留宿? 再有孩子,一切自然好说。 于是点头,「好,就这样。」 【第十章 徐家欢乐贺家愁】 徐静抵终于迎来婚后的平静岁月。 姜姨娘再也妖不起来了,徐谨月最近也很听话,杨柳梢自恃甚高,这样很好,她们就互相点头就好。 婆婆说一个堂堂爷们,只有一个正妻不行,要贺彬蔚收了杨柳梢,贺彬蔚抵住了,说「姨娘麻烦,等静淞生完再说」。 嗯,真不愧自己对他宽容大量,他也知道要守身如玉报答她了——虽然有了身孕不能滚床单,但他也没去通房那边,这点令徐静淞非常满意。本来就是,哪有女人这么辛苦,还要替自己男人张罗暖床的道理,美其名为贤慧,实则有违人性。 她原本对贺彬蔚没有抱着太大期待的,毕竟贺家的长辈都很喜欢逼人,老太太爱逼,杨氏也爱逼,理由都是「也只是个姨娘名分而已」,孝字压顶,很难拒绝,据说老太太还挺有一手,总能把孙子制得死死的。 所幸当唯一的姜姨娘变成通房姜氏,徐静淞想,肯定会是一场新战争,就看老太太赢了,塞她的人,还是婆婆杨氏赢了,塞杨柳梢。 徐静淞觉得,一定有下人压注下三房一个姨娘是姓姜还是姓杨,她自己是觉得谁都没差啦,一个靠姑祖母,一个靠姑姑,她这个媳妇都会难为,可是千想万想想不到,贺彬蔚居然挡住了,没再要个姜姨娘,也没多个新的杨姨娘。 这古代人真的不错,她内心偷偷给他加了不少分数,然后又感激了下,徐老太太睿智,鲁大爷虽然后院简单,但遇到母亲塞人不见得能挡,毕竟食色性也,正妻怀着,哪个男的不想添几个贴心人,贺彬蔚能忍着,很好。 是嘛,这才像话,有空多读点书,不要只想着夜生活,年纪轻轻要懂得保养。 日子一天天过去,雪融,惊蛰,而后谷雨。 正是时在中春,阳和方起。 满园春暖花开。 天色是干净的浅蓝,微风袭面,舒爽沁人,树梢嫩芽逐渐转为深绿,园中几株牡丹都开了,粉红色的花瓣层层盛开,鲜艳富贵,漏窗旁边几株桃花也随着季节绽放,衬着后头的纠瓦白墙,别有一番颜色。 这个春天,贺家发生几件事情。 杨氏正式把希哥儿记在名下,而且还把庄姨娘提为贵妾,庄姨娘感激得都哭了,儿子成了摘子,那好处自然多的多,为了儿子,就算被打发庄子上,她也甘之如始,可没想到大奶奶居然提了自己的名分,庄姨娘搂着希哥儿哭泣道:「希哥儿,你一定要好好孝顺大奶奶这个母亲,什么都听母亲安排。」 希哥儿四岁,已经懂事,听姨娘这么说便乖乖点头,表示会好好孝顺母亲。 贺文江知道了,很是高兴,老实说他一直觉得小杨氏对姨娘太严格了,但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想管这些事情,现在妻子能自己醒悟,那是最好。 贺老太太跟杨氏知道了也觉得挺不错的,家和万事兴,把姨娘打发到庄子虽然简单,但希哥儿都四岁了,突然不见姨娘,那是会找的,小娃儿找亲姨娘,想想就可隣,现在小杨氏主动跟庄姨娘示善,那是最好了。 第二件大事,就是贺文江瘦了。 从徐静淞过门,贺文江就一直有点小肚子,过年后不过短短数月,小肚子居然没了,当然不是他减肥,是他操烦。 贺家棉田桑田都在江南,江南今年惊蛰没打雷,别说棉农桑农不安,最不安的是贺文江,每年八月上贡可是不能耽误到,但老天偏偏不下雨能怎么办,这种事情又不能让老太太知道,只好说自己最近头晕,大夫说是太胖了,得减肥。 为此,贺彬蔚减少很多读书时间,兄弟合计出一个办法,找商船,派船去海外之地收罗好的布匹。 贺文江性子急,一听弟弟说海外有不少国家商业都发达,各种丝品瓷器水准都很高,不输东瑞国,隔天就出门前往东部沿海找船只,几经打听,总算找到一个宋家商队,现在两兄弟一方面祈求南方下雨,一方面希望宋大爷能带点好东西回来,无论如何,贺家的名声不能断在这一代。 第三件事情,就是贺彬蔚上考场了。 东瑞国有一点还算人道的是,重要考试都是在春天,天气舒爽,人闱不会太辛苦,他两年前已经考到举人,这次是直接考进士,入闱总共三天。 贺老太太跟杨氏从贺彬蔚入闱开始就吃素,两人一心在佛堂,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杨氏打理。 徐静淞也急,可是没办法,真帮不上忙。 而且她徐家的弟弟徐昭川,今年也要考秀才,她可是加倍的紧张,母亲李氏信上说,昭川这几个月都快走火人魔了,饭都没怎么吃二个十五岁的爷们比丫头还要瘦,但他紧张,家人也知道,都不好逼他,只能尽量找好厨子,希望饭菜合他胃口。 徐静淞一边为了弟弟着急,一方面又想,贺彬蔚这点还不错,每天早上伺候他穿衣服她都会摸摸他的腰,没觉得痩就好,她在这点想法很古老,再大的事情,还吃得下饭,就没过不了的关。 拜托老天,千万要让贺彬蔚还有昭川高中啊,最后一名也没关系,榜上有名就好,千万,千万! 贺彬蔚出闱后,只休息了一天,又天天到书斋去跟郭夫子做学问——他觉得题目有点难,想提早为三年后做准备。 贺家众人一听也知道意思,这次是没考好了。 不过也不要紧,才十八岁,下次考试也不过二十一,年纪轻得很,不怕。 放榜前一日,贺彬蔚说要带徐静淞上山走走,去朝然寺上炷香,徐静淞心想,赞,她嫁过来两个多月就怀了孕,然后就是冬天,接着早春雨多,都不好出门,现在终于迎来好时机。 也许是老天怜惜她许久没出门,春日里出了大太阳,春风薫人,舒服得不行。 派人跟贺老太太还有杨氏报告一下,这便乘车出门了。 贺宅位在闹区,刚刚出门还听得到人声喧譁,慢慢的声音就小了,不知不觉,外头声音都没了,车内安安静静,只有两人下棋的声音。 徐静淞好胜,贺彬蔚年轻也不爱输,两人下起棋来是十分有意思。 她觉得不把胜负当回事的人下棋很神奇,胜不骄败不馁的,真没趣味,胜了就是要骄,这才好玩。 第三十八章 车子开始入山,香墨连忙把车子的锦帘卷起,徐静淞得以看到外头景色,朝然寺是百年古寺,处于朝然山腰,一路上都是苍劲大树,郁郁葱葱,阳光筛过树叶,在道路上留下点点阳斑,晒得十分温暖。 鼻息间除了森林大树的味道,还有淡淡香火味。 马车走得很慢,车垫厚实倒也不显得颠簸,稳得根本没感觉。天很蓝,风吹舒服,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起来,年后到早春过得十分平静,她现在已经快五个月,肚子有点大了,每天每天都觉得好新奇,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她曾经想求儿子,但现在不那样想了,只要普普通通就好了,这真的要怀过孩子才知道,「普通」是每一个妈妈的奢望。 上坡行了一段路,终于进入平地范围。 马车停下,香墨连忙下车放好梯子,贺彬蔚先下了,然后扶着徐静抵,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朝然寺。 真不愧是百年古寺,屋瓦梁柱都被烟薰得亮黑,空气中除了森林的净透,还有檀香的味这寺庙太古老了,感觉就算没人燃香,也会散出檀香。 天气好,香客众多,他们也不是官户,因此没人注意,贺彬蔚携了徐静淞的手便往大殿去。 朝然寺供奉如来佛祖,一层高的大佛像,看样子是泥塑后信徒镀上金身,历经一百多年的岁月,佛祖仍笑得和蔼可亲。 徐静淞突然心中一紧,自己两世为人,有违天道,不知道佛祖会不会同意她所求? 贺彬蔚察觉她的异样,温言道:「怎么了?」 徐静淞捣着心口,觉得自己有点冒汗,「就是在想,自己会不会太贪心,总是在跟佛祖求东西。」 「世人如此,佛祖不会见怪的。」 突然间,一个小和尚过来,双手举起行了个佛礼,「见过这位奶奶,小和尚替我话来了。」 贺彬蔚认得这小和尚,是恒喜大师的徒弟,据说当年被他爹娘放入水流,被老和尚看不顾天冷水冻硬是下水把篮子榜起,孩子便在寺庙成长,这孩子没有十指,伸手出来更是两个拳头,十分好认。 和尚虽然身体不全,却十分聪明有佛缘,年纪小小便有一股清朗神情,很得恒喜大师的真传。 此刻见他过来,觉得奇怪,「小师父可有什么要交代?」 「我师父交代我跟这位奶奶说,『好好度日,便是不负神恩,切忌莫说来处』。」 徐静淞一凛,真有人知道她。 贺彬蔚觉得有趣,「小师父怎么知道在等的是谁?」 「看完就道了,这位奶奶跟别人不一样。」小和尚一笑,「大爷是好人,将来会有子报的。」 说完又是一个佛礼,进去后堂了。 两人四目相对,这小师父太高深了,句句珠玑,字字精要,显得他们两人很笨拙。 贺彬蔚有点懵,徐静淞是明白的,自己的来处能瞒所有人,但瞒不过有修为之人,「好好度日,便是不负神恩,切忌莫说来处」,好,她懂了。 她会更加与人为善,更加珍惜每一天,努力,但不强求。 上了香,徐静淞对佛祖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这才在程嬷嬷的搀扶下起来。 这时,旁边有个小女娃对着她娘说:「娘,娟儿肚子饿了。」 那妇人宠爱的摸着女儿的头,「娘带娟儿去吃善粥可好?」 小女娃高兴起来,「好啊。」 徐静淞心想,来到这里,也吃吃善粥吧,听说这朝然寺的善粥挺有名的,于是便转向贺彬蔚,贺彬蔚被她看得发笑,「好,我懂了,我们也去吃吧。」 喔耶! 善粥棚设在寺庙西侧,白粥,糖渍葫芦,素蒸豆腐,酱油茄子等等,一些简单的配菜,难得的是那白米粥真的很香。 贺彬蔚要了两碗粥,拿了四碟小菜,便找了张桌子跟徐静淞吃起来。 在山中喝粥,感觉真是特别好喝。 徐静淞很快吃完,觉得意犹未尽,贺彬蔚便替她再去拿一碗。 她边吃边问:「这朝然寺这样宏伟,但怎么感觉名气没浴佛寺大呢?」 贺彬蔚笑,「这你可问倒我了。」 旁边一个也在吃粥的大婶,一听,嘿的一声,端起自己的粥碗就过来,「大婶我知道,这便跟小娘子说上一说。」 徐静淞见那大婶一脸「听我说,我好想讲」的样子,想笑,「大婶请讲。」 「这朝然寺因为大,久了便有了麻烦,乞儿多了,偷儿也多了。这位小娘子你也知道,人哪,一定有好人坏人,别说乞儿有好人坏人,就连读书人都是有好人坏人。假设十个人里豆.豆.小.说提供有个坏的,那一百个人就有十个坏的,不要说多,一个一天做件坏事就好,那朝然寺就一天多了十个麻烦。」 徐静淞点点头,因为人的数量庞大,所以就显得坏的多,其实不是,是基数问题,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加上这里有善粥,主持又是众生平等,从不赶人,乞儿便越来越多,这乞儿越多,香客就越少,要不是逢年过节有富户资助个几百两,不然别说善粥,就连大和尚自己吃饭都有问题。」 徐静淞心生怜悯,「这倒是,不过也怪不得那些乞儿,便是肚子饿了,想着人多之处好乞讨。」 「这位小娘子心善,大和尚也是这么说的,可是这样一来,香客就越来越少,直到四五年前,有人在城郊买了几顷地,盖了几排瓦屋,让这些乞儿们去养猪种菜,又帮助他们用猪换米,自食其力,朝然寺这才恢复清幽。这能靠自己,谁愿意乞讨呢,当然大伙都养猪种菜去了,不过香客一时之间难以回来。」 有好心人帮助朝然寺乞儿谋生的事情,徐静淞之前就知道,只是没想到这会跟香火兴盛扯上关系,「想必是好心的大户人家吧。」 「那还真是大户人家,别人不知道,我是因为娘家就是买猪的,这才知道。」大婶一脸得意又神秘兮兮,「便是那个做布的贺家三爷。」 徐静淞以为自己听错了,「布?」 第三十九章 大婶以为她不明白,赶紧解释,「就是那个皇商贺家呀。」 「哦。」徐静淞不着痕迹瞥了贺彬蔚一眼,就见他转过头假装看风景,于是继续跟大嫌问:「贺家三爷?」 「是啊,我娘家买猪很谨慎的,不好的不要,一般来说,新养猪户也得观察个一两年,确定有干净养猪这才收,不过这是贺三爷亲自上门跟我爹讲的,贺家也是大户,我爹便卖个面子直接收了那群乞儿养的猪,但这贺三爷也真是奇怪,做好事还怕人家知道,我看这城南都没几个人晓得那群乞儿有去处是他的功劳。」 那大婶堪堪说完,两个女儿便找了过来,一脸喜色,大婶一问,原来两人都抽到好签,说是姻缘美满,今年就能找到好夫婿,所以开心着,大婶一听便站了起来,说要去添点香油,连粥都没喝完。 徐静淞用手肘去戳贺彬蔚,「为什么不跟我说?」 她以前还想过,哪天发了,一定要见见这个人,两人一起出钱做一番好心大事业,怎么也没想到,此人就在枕头边。 而且不是他自己讲的,是由一个陌生大婶的嘴巴说出来的! 贺彬蔚一脸坦然,「为善何必欲人知。」 哎哟,没道歉居然还顶嘴,徐静淞戳戳他,「为善当然要宣传得天下皆知啊,三爷,这叫抛砖引玉。」 「我是怜惜他们孤苦,又不是为了出名。」 「那也不能不跟我说啊,自己夫君原来不只仪表堂堂,还是如此大好男儿,我都不知道,那不是太可惜了。」 贺彬蔚被她哄得嘴角露出些许笑意,这丫头,真不知道徐五太太是怎么教的,不正经的时候这么不正经,但偏偏又知书达礼。 「三爷怎么会想帮他们?」 「便是小时候有次下车,看到有个富户下人在打一个脸上有个大黑胎记的小乞儿,原因就是嫌他晦气,我心里不忍,不过我那时年幼,没本事也没钱银,只能给他一些银子,后来每次去朝然寺看到他在行乞,总会多给一些。祖父过世前,把我们兄弟叫了去,铺子那些是都给我爹了,不过现银给了祖母一半,我跟大哥平分另一半,我祖父一辈子怕我祖母,私房不多,我到手的不过一千多两,不过这些要安置那些乞儿已经够了。 「我有次去那边,看到那脸上有大黑胎记的孩子,他已经是少年了,他很高兴的跟我说,不用乞讨,日子很好过,我觉得祖父要是知道我把银子这么用,一定会高兴的。」 徐静淞伸手握住他,认真说:「一定的,比起买豪宅,宴宾客,三爷这样才是堂堂男子汉,我很尊敬您。」 「你这丫头,成亲到现在,第一次对我用敬语。」贺彬蔚早就有感觉,她都自称「我」,而不说「妾身」,但想着她有读书,难免有点傲气,也就不勉强她,可没想到今天会听到「您」,意外中又有点爽,对的,就是爽。 他们两人婚后虽然后宅大小事不断,但大致算和谐,这是他第一次得到妻子的尊敬,感觉飘飘然,内心很得意但不能显现出来。 「我们盲婚哑嫁,虽然感谢三爷对我好,可我也不想自贬身分,不过今天,我是真的很敬重,也很高兴徐家祖母替我挑的好夫婿。」 「不想鲁家了?」 「我都说了当时才十五岁,哪懂事。」唉喔,这人醋劲真大,听了一次就记到现在,不过这样真可爱。 这时香墨过来,「三爷,三奶奶,时候差不多了。」 贺彬蔚牵起徐静淞的手,这便打道回府。 贺彬蔚果然落榜了,不过名次也很前面,只差不到二十名,郭夫子说,继续学习,三年后肯定会上。 这梯最年轻的进士三十一岁,最老的六十五,算算贺彬蔚才十八,能到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于是贺家还是开了祠堂跟祖宗报告一下,贺老太太又捐了一笔钱给浴佛寺,希望下次考试能有佛祖庇佑。 不是徐静淞在说,贺彬蔚真是很沉稳的类型,感觉也没被影响,照样天天去书斋做学问,一点松懈都没有。 徐静淞为人妻,自然是有点放心的,贺彬蔚心理素质好,不怕。 秀才榜晚了五天才放,徐昭川倒是上了,最后一名。 春分说:「奴婢一路看过去,紧张极了,眼看红榜都快到尽头,二爷的名字还没出现,没想到居然在最后一个看到了,真是老天保佑。」 徐静淞想,这运气真的太好了,感谢老天。 而且因为徐昭川高中,贺老太太原本对徐静淞不太满意的,现在好像也满意了一点,证据就是放她回娘家一趟,因为两家距离远,让她可以在徐家住上两晚。 徐静淞开心得不得了,立刻派人快马回徐家禀告,说明天回去,等晚上贺彬蔚回朗霞院吃饭,自然没意见——过年本该回一次徐家,不过徐静淞当时刚刚有身子,大夫说不宜远行,现在稳定了,只要马车慢慢行就没问题。 稍晚一点,徐谨月来了,在门外求明天想跟着回徐家一趟,徐静淞并没有忘记徐谨月之前给她挖的坑,但自从朝然寺一行,心境改变不少,便允了,让她明天早早准备好,自己要出门会派人去叫。 太兴奋,晚上没睡好,早上更是四更就睁眼,这是她这几年第一次没有嬷嬷喊就自己起床。 贺彬蔚知道她开心过度,只是笑着交代,「替我跟老太太,岳父,岳母,大伯,大们娘问候一下。」 「好。」 他解释,「我是想陪你去的,不过那样反而不好。」 因为看在老太太眼中,又不是过年,也不是什么大寿,何必特别耽误孙子的读书时间,他去了,只会让老太太对静淞更不满,觉得这孙媳妇不但不能督促孙子念书,还荒废他的学业,两天能读很多文章的。 徐静淞点点头,她自然知道这点,另外,徐家这时候肯定红灯笼高挂,热闹不已,她也不想名落孙山的贺彬蔚去感受那其间的差异。 「我已经让闵嬷嬷准备好各色礼物,你就替我好好孝敬长辈。」 「好。」 贺彬蔚吃完早饭便去了书斋,徐静淞换好衣服,团锦牡丹春袄,翡翠八宝裙,百鸟锦繍香鞋,往铜镜一看,都忍不住称赞自己,真是太贵气了。 回家嘛,当然要正式一点,于是选了一套东珠头面,一套十二件,重得要命,但想到母亲看到她这样富贵一定很开心,于是便忍了。 又让春分去叫了徐谨月,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闵嬷嬷已经跟着一车礼物在那边等着,「老奴见过三奶奶,这是礼单,还请三奶奶过目。」 「闵嬷嬷辛苦。」 「三奶奶客气了。」闵嬷嬷说完,便转向车夫,脸色也变得严厉,「三奶奶有孕,都给老婆子慢慢走,要是颠着三奶奶,那我们贺家就不留人了。」 第四十章 大车的车夫连忙说:「闵嬷艘放心咧,俺老姚都二十几年经验了,肯定小心,不会让三奶奶有感觉的咧。」 「绝对不能贪快。」 老姚连忙点头,「俺记得,记得。」 徐静淞坐上正房太太才能用的马车,徐谨月则是跟着嬷嬷丫头一起。 李氏一收到宝贝女儿「明天回家」的口信,这便坐立难安,等天黑,等完天黑等天亮,天亮了,想着女儿出发大概要一天,又继续等天黑,午饭后就在大厅上,一下站起来,一下坐下,搞得在身后的秦姨娘跟梅姨娘也很不知所措。 徐昭川看了发笑,「娘真偏心,儿子要考试都没见您这样紧张。」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娘那时不天天念佛吗,还吃素,连你爹的肉都被我停了,这贺家门户大,你姊姊又年轻,娘怕她吃亏,姑爷表妹这么多,光想就麻烦得很。」 「娘,姊姊是年轻,但她又不傻,年前就有孕了,可见姊夫宠着,不用这么担心的。」李氏想想也是,女人嘛,有男人的宠爱最重要,能短时间内有孕就说明夫妻感情不错,只是那个姑爷的表妹真的是很一言难尽。 就在不知道第几次看外面时,小厮飞奔进来,「四小姐的马车转进巷子了。」 李氏顿时笑意满脸,但按照规矩,没有长辈迎接晚辈的道理,老一辈的人说这样会给晚辈折寿,所以虽然李氏千想万想,还是只能在大厅坐着。 徐昭川是弟弟,倒是没顾忌,大步走出去,看着双头马车入了侧门,停在前庭,黑檀车身,绣花锦帐,显得很富贵。 车子一停,后头青帐马车很快跳出春分,拿了小梯子,又掀开锦帐。 徐昭川往前一步,「弟弟扶四姊姊下来。」 徐静淞一笑,「民女见过秀才爷。」 徐昭川被她打趣得又害羞又高兴,金榜题名,人生三大乐事之一,他觉得自己没发挥得太好,没想到居然上了,真感谢老天厚爱。 两姊弟一起往大厅进去,徐静淞见到数月不见的亲娘,虽然脸是笑的,但眼眶却红了,往前便要跪下,李氏连忙拉住她,「好孩子,让娘看看你。」 徐静淞微笑,眼睛一眨,眼泪便落下,「娘,女儿很好,您别担心。」 母女相识一笑。 徐静淞擦擦眼泪,对着门外喊,「徐随嫁,不用进来磕头了,直接去找金姨娘吧。」 徐谨月已经出了徐家门,又过了贺家门,现在不过就是徐静淞的随嫁,照理说,是要进来给徐静淞的母亲磕头的,但徐静淞想,算了,徐谨月这两个月还算听话,只要她乖,自己也不想为难她。 外头传来徐谨月有点高兴的声音,「是,三奶奶。」 徐老太太身边的乌嬷嬷过来,「见过五太太,四小姐。老太太说,四小姐第一次回门,肯定跟五太太有体己话,今日就不用过去松鹤堂了,明早再过去也一样。」 李氏连忙说:「是,谢谢老太太。」 徐睁淞跟答道:「谢谢祖母。」 李氏对着秦姨娘跟梅姨挥挥手,「你们也会儿去休息,不用伺候了。」 两个姨娘自然识趣,赶紧退下。 李氏带着徐静淞跟徐昭川这对宝贝儿女回到房间,正想好好问女儿在夫家如何,却没想到女儿往她床上一倒,侧身用右手支着头,跟出嫁前喜欢犯懒的样子一模一样,忍不住好笑,「都成亲了,怎么还这样没规矩。」 徐静淞嘻嘻一笑,「我现在是徐家的女儿,不用规矩。」 看到孩子还能笑成这样,李氏放心不少,外传贺三爷好色,女儿又不是美人,总怕女儿吃亏,但现在能怀上那就好了,无论如何,女人在后宅有孩子,那就是有王牌,什么都不用徐静淞隔了许久又躺上母亲的床,十分高兴,娘的房间有种香味,一闻就很心安,于足笑咪咪的问:「昭川的学院可找好没?」 徐昭川见姊姊一句话都没提夫家生活,就忙着问自己,内心感动,「想着紫新书院不错,但书院的话又得住在那里,虽然清洁,烧水等有下人服侍,但起居得靠自己,不能带小厮,不是很方便。」 不能带小厮?徐静淞想都不想就说:「那太不方便了。」 古代没洗衣机,烘衣机,洗衣服光想就很麻烦,何况昭川也是少爷脾气,他不天天洗头,但要天天洗澡,也就意谓着如果他要进紫新书院,就得天天自己洗衣服,夏天也就罢了,冬天那手是要冻坏的。 李氏看起来也犹豫,「不过紫新书院夫子好,听说每年都能教出好几个举人,便是这一点就赢其他书院不少。」 徐静淞突然想起,「张夫子呢,他怎么说?」 张夫子是徐进川考秀才的西席,考秀才跟考举人是两回事,学生高中后,西席通常不太可能继续教下去。 徐昭川说:「张夫子有个昔日同窗在紫新书院,夫子说,若我想进去,能给我安排单独房,不过小厮却是万万不可能带进去的,就算是官户少爷也得自己洗衣服。」 徐静淞沉吟了一会,「那你就多带几套衣服进去呗。」 徐昭川不解,「我一个大男人要这么多套衣服干么,三四套便已经够了。」 「你带个十件衣服,十双袜子,每十天出书院门一次,家里派小厮拿干净的跟你换,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了。」 徐昭川愕然,他是死脑筋的读书人,今日事,今日毕,没想过可以囤十天衣服不洗,但仔细想想,好像可以,张夫子既然可以给他张罗单独房,那就算堆了十件脏衣服也没人会说什么,书院只规定不能带小厮,可没规定不能囤衣服。 李氏一听,十分欣喜,「是啊,川哥儿,娘瞧你姊姊说的办法挺好,天天拿衣服出来换是太显眼了,十天换一次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会说什么,这洗衣服晾衣服的时间都可以多读好多书了。」 秀才的西席还算好请,但举子的西席就难请了,没点人际关系根本找不到,所以才想着去书院寄读,但徐昭川就一个大少爷,连头发都没自己洗过,怎么可能洗衣服,静淞这办法可真妙。 徐昭川一想,也通了,「那儿子去跟张夫子说。」 第四十一章 虽然已经考上,但张夫子现在还住在徐家——已经好几户人家慕名找上门来了,十五岁就考上秀才那可是不得了,夫子厉害,那些富户都希望张夫子来家里指导儿子考个前程,好光宗耀祖。张夫子被烦得不敢出门,一家六口暂时还住在徐家书斋,徐家自然是尽力挽留,徐昭川是考上了,他后头还有个弟弟徐昭清呢。 徐昭清这几天见识了二哥考上的风光,报喜马,鞭炮,红灯笼,亲戚恭喜人潮川流不息,祖母还说要在巷口做戏三天图个热闹,九岁的孩子主动去跟亲爹徐五进说不想算帐了,想念书,想跟二哥一样,梅姨娘高兴得不得了,又去求了李氏,李氏答应她,若是张夫子不留,也会帮徐昭清再请一个,梅姨娘千恩万谢的磕了头这才走。 徐昭川出去后,徐静淞问亲娘,「是说我们徐家对张夫子恭敬,对张太太跟几位小姐也都十分客气,张大小姐出嫁时,祖母还添了十二担嫁妆,张太太也很感谢,张夫子怎么会考虑去别家教书呢?」 李氏轻叹,「便是那二小姐的缘故。」 「张二小姐哪里不好了?」她记得挺好的啊,便是胆子小了些,其他都不错,重点还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一个。 「没有不好,就是太好了,人品敦厚,个性温顺,我都看不出哪里不好。」 徐静淞一想,惊,「川哥儿喜欢上人家了?」 李氏无奈点点头,徐静淞心想,难怪刚刚飞着跑去要跟张夫子报告,原来是想顺便瞧瞧意中人。 李氏犹豫,「张二小姐我也很喜欢,若是当个妾室自然是不错的,但要当正妻,门户不行,张夫子想走,也是想斩断女儿相思,只不过这事情别人不知道,若我不是川哥儿的母亲,恐怕也看不出他有这种心思。」 「娘,这婚姻是一辈子的大事啊。」徐静淞一脸严肃。 「就是。」 「可不能马虎的。」 「是这样没错。」 「我们不听媒婆的。」徐静淞从母亲床上爬起,「我们听弟弟的。」 李氏错愕,「听,听你弟的?」 「是啊,娶妻是跟他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听他的。」徐静淞一派正经,「娘,真的,门户不要差太多就好了,张二小姐是张夫?的女儿,自然知书达礼,知根知底,嫁妆不多没关系,我们徐家又不缺钱,弟弟如果娶到意中人,自然开心,您不想着,弟弟夫妻和和美美的,让您赶紧抱孙子?」 「就知道用孙子来钓你亲娘。」语气虽然不满,但想到小婴儿,脸上还是笑了,真想抱孙子。 「孙子多有趣哪,白白嫩嫩的,乌溜溜的眼睛会看人,嘴巴一张就吹个口水泡泡,还有啊,长牙的时候肯定可爱,娘女红这样好,可以给孩子做好多帽子鞋袜,让小家伙穿得暖暖的。」徐静淞扶住母亲的肩膀,劝道:「娘,就依了弟弟吧,川哥儿从小这么乖,才十五岁就给您挣了这个天大的面子,这样难道不值得帮他娶一个他喜欢的媳妇吗?」 「就算我肯,你爹跟你祖母也不会肯的,以前都不会肯,何况川哥儿这次考中秀才,张夫子很夸他的,说他最多两次就能考上举人。」 「娘肯就好,女儿去说服祖母。」 「老太太耳朵可硬了,今天还说想给川哥儿娶个官家庶女。」 「唉喔,我们平民百姓的,那担待得起官家小姐,人家门户高弟弟就得伏低做小,大户媳妇搞不好还会给婆婆脸色看呢,那多委屈啊,日夜苦读是为了光耀门楣,可不是为了侍奉一个大小姐。」徐静淞话题一转,「如果是张二小姐肯定好了,弟弟又是丈夫,门户又高,那就是天,张二小姐肯定好生伺候弟弟,弟弟不用吞委屈。」 李氏自己对徐五进一点爱都没有,婚姻生活如槁木死灰,庆幸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不然真不知道要怎么过,想想,女儿已经是盲嫁,儿子既然有喜欢的,就让他娶了好像也不错。高门媳妇是很风光,但自己年纪大了,也不想看媳妇脸色。 「那你打算怎么跟老太太说?」 「女儿在贺家听了一堆事情,谁家的媳妇打婆婆啦,谁家的媳妇又把丈夫赶出去啦,虐。死庶子女的都有,都是女方门户高,男方吃瘪只能忍,我把所有恶媳妇都跟老太太说了,老太太肯定就愿意了。」 李氏笑骂,「不孝,这样吓老太太。」 「为了川哥儿的幸福,女儿也只能不孝了,等张二小姐过了门,快快生下孩子,家里有个小婴儿的时候,老太太跟母亲就会知道女儿是对的。」 【第十一章 这是欺君之罪】 徐老太太被徐静淞那堆恐怖的后宅故事一吓,蔫了,挥挥手说不想管川哥儿的婚事,让李氏自己张罗。 李氏一听,一方面觉得女儿不孝,一方面又觉得女儿主意真好,经过一晚,她也想开了,静淞说得对,川哥儿都给徐家挣了这么大的面子,难道还不能娶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做妻子?张二小姐她瞧着也挺不错的,胆小有胆小的好,总不可能像大房的奶奶赖氏那样,直接跟婆婆赵氏杠。 况且,有媳妇,孙子还会远吗?想到那些可爱的小人儿,李氏脸上藏不住笑容,「那媳妇下午便去找张太太说。」 梅姨娘一听十分喜悦,这样张夫子肯定不会走了,那她的昭清就能直接跟张夫子读书,将来也跟他哥一样,读出个好前程,「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 秦姨娘连忙也补上,「奴婢恭喜五太太,恭喜二爷,预祝五太太早日抱金孙。」 李氏笑骂,「现在说这些太早了。」虽然是这样讲,但表情却是高兴的。 徐静淞笑说:「女儿觉得秦姨娘说得很好啊,张二小姐圆圆润润,一看就好生养,昭川高中,喜事肯定串连,儿子很快会来的,到时候洗三,满月,都有得忙。」 大奶奶赖氏凑趣,「是啊,我也盼着呢,到时候智哥儿跟德哥儿就多了个小堂弟,让他们几个兄弟一起玩。」 徐老太太原本听那些恶媳妇的行径听得有点面色如土,现在想起小娃,又好了些,「人老了,什么都不喜欢,就喜欢小孩子,小小的家伙真迷人,想想,还是大孙媳妇最乖,生了两个现在又怀上。」 赖氏得了夸奖,抚着才三个多月的肚子,喜孜孜说:「那是老太太福泽深厚,孙媳妇才有这么好运气。」 徐老太太想起再过几个月,徐家又要添小娃,很是高兴,「就你嘴甜。」 徐昭宝就赖氏一个正妻,一个通房,并无其他妾室,后院是很单薄了,不过赖氏能生,长辈自然也就不会说话。 第四十二章 徐老太太心情恢复了,笑咪咪的对徐静淞开口,「淞丫头,你也是,祖母原本怕你不能得丈夫心意,现在怀上那就好,你大堂嫂就是好例子,自己能生,后院便能掌握得住,女人哪,只要有孩子,什么都不用怕。」 「是,孙女一定好好侍奉丈夫,把贺三爷伺候得周周到到。」说完还握拳,表示自己下定决心。 徐老太太笑了,「你古灵精怪的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不过算了,只要你能在贺家过得好好的,祖母也就什么都不求了。」 「祖母对孙女儿好,孙女儿知道的。」 「你是我们徐家出去的姑娘,祖母不疼你,疼谁。」 众人都笑了出来。 就在这个其乐融融的时候,大房的金姨娘突然往前一扑,「老太太,老太太也疼疼三小姐谨月吧!」 「谨月怎么啦?」 「谨月过了贺家门,却到现在都还没伺候上,四小姐怀孕,宁愿安排其他通房也不提拔自己姊姊。」金姨娘又跟徐静淞磕头,「奴婢求求四小姐,给三小姐一条生路。」 徐静淞就想,怎么老是用这招? 当时想逼她收徐谨月为随嫁时,跪地,哭求,拜托四小姐给生路,现在还是一模一样的招式,连台词都没换。 徐谨月也跟着跪下,哭泣道:「祖母,孙女儿到现在还是个随嫁,没伺候过贺爷,贺家下人都在笑话我,说我过门半年多还是个大姑娘,四妹妹对通房宽容,却独独容不下我,还请老太太作主。」 金姨娘跟徐谨月的如意算盘很简单,当时能用下跪逼来随嫁这身分,现在当然也能用下跪求徐老太太,只要徐老太太命徐静淞安排上,顾及生母李氏还在徐家,弟弟徐昭川也尚未独立,徐静淞不可能公然跟祖母作对。 徐老太太有点不耐烦,如果金姨娘是私下跑来松鹤堂求,自己就会叫她滚,但现在当着所有女眷的面,她就不能不管了。 想想又觉得有点烦,大儿子也太没用了,这辈子都让金姨娘这种货色翻弄在手掌心,一点出息都没有。 徐老太太的嘴角下垂,显得不是很愉快,她虽然不喜欢金姨娘,但谨月也是徐家的孩子,是她大儿子的孩子,不能不管。 「祖母。」徐谨月哭得楚楚可怜,「谨月只是想在贺家立足,绝对不会因为自己是姊姊就对正妻不恭敬,但四妹妹总是各种为难,只能请祖母作主。」 徐老太太还在沉吟,李氏忍不住了,「老太太,谨月左一句容不下她,又一句为难她,今日静淞若真是如此,谨月哪有办法回到徐家说话,静淞好心带她回家一趟,倒是让她胡说八道起来了。」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静淞若真容不下谨月,哪能带她一起回家? 徐谨月一看急了,「今日是我千求万求,四妹妹才愿意带我回家,但以后万万没这好机会,请老太太发个话,让四妹妹把我安排去伺候贺三爷,不然谨月真不知道要怎么在贺家过日子才好。」 金姨娘哭得满脸泪痕,「老太太,您可怜可怜谨月吧,四小姐一定会听您的话,求求您了。」 徐静淞心想,自己真是猪头,以前是徐谨月挖坑给她跳,这次是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金姨娘跟徐谨月两母女可真会哭,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见过戏精,没见过这么戏精的。 李氏护女心切,连忙说:「老太太,静淞有孕,这安排通房上,贺老太太都没伸手了,我们徐家自然也不行,不然说出去贻笑大方。」 徐老太太心想,也是啊,贺三爷都没说什么了,徐家要出手干涉,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徐家多麻烦,管得这么宽。 「老太太,话不能这么说啊。」金姨娘还在呜咽,「您是贺三奶奶的祖母,怎么算外人,孙女不周到的,祖母指点一下乃人之常情哪。」 李氏激怒,「你这死奴婢敢胡说八道,我的静淞哪里不周到了?大嫂,你也不管管你房中的奴婢,这样血口喷人!」 赵氏觉得很烦,但被点了名也不能不管,「金姨娘,你嘴巴再不闭起来,我可不会轻易饶过你。」 「奴婢为了三小姐,要顶一回大太太。」 赵氏冷笑,「章嬷嬷,去掌嘴,我说停为止。」 章嬷嬷这便过去打嘴巴子了,徐谨月想阻止,另一个老嬷嬷却从后面紧紧抱住她,就见章嬷嬷的耳光一下一下抽。 徐老太太想着满厅孙女,这画面太难看,但又想想,得让她们知道姨娘这种东西要怎么教训,该打就得打,该骂就得骂,以后都是要当正房太太的,可别被姨娘骑在头上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金姨娘很快被打到头发散乱,脸颊红肿,嘴巴一直喊着「奴婢知错,以后再也不敢了」,但赵氏就是没喊停。 徐谨月看得心惊,原来正房修理姨娘,是可以到这样子的。 原来,嫡母过去只是懒得管,不是管不住。 噗了一声,金姨娘掉了一颗牙。 赵氏终于开口,「可以了。」 金姨娘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脸青青紫紫,肿胀不堪,哪有一分俏丽佳人的影子。 大房的丁姨娘跟裴姨娘都看得簌簌发抖,赵氏本就严厉,但通常只是罚跪,罚禁足,这般狠打姨娘还是第一次。 赵氏似笑非笑,「以后记得,我叫你闭嘴,你就得闭嘴,这就是不闭嘴还跟我顶嘴的下场,知道了吗?」 金姨娘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点头。 徐谨月却不去看她姨娘,跪着爬过去抱住徐老太太的腿,「祖母,谨月是真的没办法了,您发个话吧,四妹妹一定会听您的,孙女只是想在贺家安身立命,不是要争宠。我,我也想怀上孩子,也想当人母亲,祖母,对一个女人来说这不算奢求吧,我只是想跟您一样,有儿子在身边,安享晚年。」 徐老太太心想,这是不过分,女人不像男人,还能有朋友,走天下,女人的世界就是后宅,就是儿子,没孩子那日子要怎么过,不过她若插手,静淞会面子全无,可得想个好说法,最好能全了谨月的心思,又不伤害静淞的颜面。 徐静淞心想,不妙,祖母这神色是心软了啊,连忙开口,「祖母,这事情不用再说,我万万不会答应。」 第四十三章 「淞丫头,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啊。」 「祖母可知道,徐随嫁过门后还想陷害我,她跟贺三爷说,我当初想嫁的是鲁家,一点也不想进贺家,想让三爷对我生气——一个随嫁都敢起这种心思,一旦伺候上了,成为姨娘,恐怕就想当平妻,然后扶正了,孙女儿想多活几年,不会给她这机会的。」 李氏大惊,「你,你这丫头信上怎么都不说!」 「便是怕娘担心。」徐静淞拉着母亲的手,「没事,三爷信我。」 「姑爷真不生气?」 「生气!但女儿哄下来了,不然可得大吵一架不可。」 李氏捣着心口,「幸好,还好你说的话姑爷还听得进去。」 徐老太太脸色一沉,「谨月,你真道样说?」 「付出代价,任何人都觉得两全其美,只有一个人拼命了不要,说麻烦,说笑话,哈,就是不讲自己的清白。当年金姨娘害我,我都闹回娘家争个水落石出,现在说静淞害谨月,谨月不但不争,还想息事宁人,媳妇看来看去就是谨月说谎了,照静淞刚刚说的,贺家不派人来接,那我不是又要张罗一次婚事?」 徐老太太笑,「她喊了你这么多年母亲,就辛苦点吧。」 「媳妇丑话说在前面,谨月虽然还是清白之身,但已经过了贺家门,要嫁只能低嫁了,老太太到时候可别说媳妇不上心。」 「老身懂。」徐老太太温言,「你辛苦了。」 被这样一安抚,赵氏有点不好意思,「媳妇不敢托大。」 徐谨月一脸茫然,什么?!嫡母看出来了?老太太也看出来了?两人在商量她下一次的婚事?不要,她喜欢贺三爷啊,文质彬彬,英姿飒爽,笑起来的样子好看极了。 她要给贺三爷生下儿子,然后三爷会很高兴,让她当平妻,徐静淞会犯错下堂,自己就被扶正,儿子也成了嫡子,这时候贺三爷捐到官,自己成了诰命夫人,大年初二回到徐家,无比风光。她不要被留在徐家再嫁,不要。 她想再求求祖母,但不知道为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徐静淞在家瘫了两天,又收拾行李准备回贺家,徐昭川舍不得,又感激,姊姊一回来就忙着给自己解决事情,上书院的衣服怎么换洗,还有张二小姐…………徐昭川暗暗发誓,自己一定要考取举人,让贺家知道姊姊有个举人弟弟,好不会小瞧于她。 李氏自然各种不舍,各种交代,恨不得把库房的好东西一股脑儿全打包给女儿带回去,是程嬷嬷说车子真装不下,这才作罢。 车行辘辘,一大早就出徐家,怕颠着徐静淞,整路缓缓而行,三个时辰的路硬是走了五个时辰,直到黄昏时分这才回到贺家。 马车照例从侧门进入,下车时,徐静淞却觉得不太对,「怎么都没人?」 照说朗霞院的下人知道她黄昏到,会派人在车棚等的。 程嬷嬷也奇怪,「就算闵嬷嬷一时迷糊,香墨那几个丫头难道都没人想起?还有,那几个车夫跑哪去了?」 徐静淞内心隐隐不安,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脚步不由得快了起来,程嬷嬷在后头让她慢点,也不听。 一路上没看到一个丫头,一个园丁。 回到朗霞院,闵嬷嬷上来,眼睛红红的,「老奴见过三奶奶。」 「闵嬷嬷,这是怎么啦?我回来都没见到半个人。」 闵嬷嬷一听又哭,「三奶奶先进房换件衣服吧,三爷在老爷那里,等一下才过来,老奴虽然服侍三爷多年,但终究是奴婢,不好说主人家的事情。」 徐静淞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闵嬷嬷是打定主意不开口了,只好带着问号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换过常服,想着自己要不要杀过去公爹那边问个清楚。 徐静淞看着院子里的日晷,差不多酉初了,贺彬蔚还在他爹那边?什么大事要说这么久? 日影静静移动,就在她不知道第几次跟自己说「忍着」的时候,外头传来一声声问安,三爷回来了。 徐静淞连忙挪到格扇旁,见贺彬蔚大步流星走过来,神色如常。 很神奇,所有的不安在看到他的时候,瞬间就消失了,刚刚还在想着怎么办,现在想着管他呢。 「三爷。」 「你回来了。」贺彬蔚一脸温和,「家里人可好?」 「都好,跟我出嫁时没什么差别,倒是贺家,出了什么事情?」 贺彬蔚皱眉,「谁跟你碎嘴了?」 「我又不是傻子,氛围这么紧张,不用人说我也知道家里有事。」徐静淞拉住他的手,「我们是夫妻,应该一起面对。」 「进去说吧。」 「好。」 两人屏退下人,徐静淞给他倒了茶,贺彬蔚似乎在考虑着要怎么开口,徐静淞也不催,静静的等。 半晌,他才道:「宫里过年时诞生了一个小公主,是最宠爱的何嫔诞下来的,皇上爱屋及乌,对这小公主十分宠爱,小公主冬天出生,不怕冷却怕热,明明还没到夏天,常常一身汗,后来宫中尚衣局用我们贺家去年进贡的绿色夏纱做了衣服,没想到小公主穿了,整个人变成绿色,太医说是染料太次等,所以把顔色过到公主皮肤上,过一阵子自然会褪,小公主虽然无恙,但我们贡了次品纱,这是欺君。」 徐静淞错愕,「怎,怎么会,公公是个小心的人,大哥更是事必躬亲,怎么可能贡出次品纱。」 欺君?是可以杀头的。 是谁这么恨贺家,这样往死里弄? 「我也是这样想,要上贡的东西,不要说染料,从染色石开始,父亲跟大哥都亲手挑选,怎可能出错,但小公主变绿又是真的,那纱想必被人换过,官府早上已经来了命令,贺家只进不出,所有在外面的人都得召回来,哪怕只是一个买菜婆子都得回贺家-明天要对名 「没有。」徐谨月啜泣否认,「老太太,您看,四妹妹为了诬陷于我,什么谎话都说得出来,她是真的不会顾及姊妹亲情,还请老太太教诲教诲她,三叔跟三婶娘都还在府上,四妹妹会听您的话的。」 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老太太,您就下命令吧,为了爹娘好安生,四妹妹不敢违背您的话。 徐静淞气极反笑,「这样吧,祖母,就让徐谨月先留在徐家,孙女儿回贺家后,请三爷亲自写信给您,说上i说有没有这回事。若她真的陷害于我,代表对主母不忠,这种不忠心的随嫁,我自然不能接回去,她的将来就看大伯娘怎么张罗,相反的,若是我诬陷于她,那我就粉轿接人,直接抬人当姨娘,祖母您说好不好?」 第四十四章 李氏连忙说:「媳妇瞧着可以,现在各说各话,只有贺三爷能作证。」 身为母亲,她自然相信自己的闺女,这主意很好,徐谨月就留在徐家让大嫂赵氏另外发嫁,并不是她这母亲小气,是有异心的姨娘真不能要,徐谨月一身都跟金姨娘学的,哪能是什么好货色。 婚事定了后,足足有半年准备时间,徐谨月一次也没来清越院拜见未来的主母,可见没把自己当成随嫁,那傲慢,是把自已当成未来平妻了。 金姨娘以前就掉过孩子,还想趁机陷害赵氏登上平妻之位,徐谨月一旦有了名分也不会安于现状,肯定会开始想弄死正妻。 这样的人在静淞旁边,她不放心,静淞的提议很好。 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但不能要个想弄正妻的。、徐谨月却是一呆,原本只想哄得祖母下命令,没想到徐静淞会这样说,她怎么办,她总不能说贺三爷也说谎。 徐老太太想了想,「那就这样吧。」 徐谨月觉得有点冒汗,「老太太,这,这样……太麻烦了。」 徐静淞笑了,「我是正房,我都不嫌麻烦,你一个随嫁,嫌什么麻烦。」 「祖,祖母发话就好,何……何必给贺三爷看笑话。」 「贺三爷跟我是夫妻,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好介意。」 「淞丫头说的在理。」徐老太太发言,「你诬赖淞丫头,你就别回贺家,淞丫头诬赖你,那你就直接抬成姨娘,老身都这把年纪了,还没想出比这更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管是谁,对姊妹不友爱的,就自己担着吧。」 李氏连忙鞠躬,「媳妇谢谢老太太,老太太处事公道。」 赵氏却有意见,「老太太,这样不行哪,我已经给谨月张罗一次了,这样还要张罗二次?」 徐老太太哦的一声,「你怎么又有把握,一定是谨月错了?」 「唉喔,老太太,您可别说您看不出来,静淞提这方法挺妙的,不管谁使坏,那人都得绿,下人大概是慌了,今日怠慢不少。」 「是,下人大概是慌了,今日怠慢不少。」 「是不是宫中有人想弄贺家?」 「这还得打听。」贺彬蔚一脸严肃,突然想起,「徐随嫁呢?」 讲到徐谨月,徐静淞就一肚子火,「她又在徐家想陷害我,我直接把她留那里了,现在怎么办,让人去叫她来吗?」 明天官府要来对名录,每个人都要到,少一个,贺家都要担上藏匿的罪名,欺君之后藏匿,那是罪加一等。 真罚起来,贺家整个灭了都不冤枉,古代欺君就是这么可怕。 贺彬蔚朗声,「来人,快马去徐家,把徐随嫁接来。」 外头是香墨的声音,「是,奴婢马上去办。」 徐静淞懊恼,出门时徐谨月一直死求活求,早知道直接把她挎来了,省得现在还要奔波一趟,想到变绿的小公主,又觉得奇怪,「我们贺家,虽然是皇商,但并不是多惹眼,怎么会有人想陷害我们?供次等品,这罚起来可大可小的。」 贺彬蔚皱眉,「听说何嫔原本是宫女,被皇上看中了这才一步登天,背景十分简单,我们早上凑了十万两送去何嫔那边,她已经收下了,皇上若是过去安慰她,她自然会说些好话。」 徐静淞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收了。」 虽然那十万两应该是贺彬蔚原本的捐官银,不过前程哪有家人重要,接下来,他只能自己考,考中进士不够,要上殿试让皇上留下印象,这才有前程。 只希望小公主身体棒棒,何嫔帮忙美言,让皇上对贺家的惩罚轻一点,不过牢狱之灾是躲不过了,差别在于关几个,还是关一家。 奇怪,自己不是金兔命吗?怎么感觉没旺到贺家啊,老天爷,您可长长眼,贺彬蔚年纪轻轻就帮助了朝然寺的乞丐自立,贺老太太更是年年捐钱给浴佛寺,金银散去也没关系,只求家宅平安。 见贺彬蔚着脑,徐静淞安慰,「三爷别想了,我伺候你吃晚饭吧。」 贺彬蔚无奈又好笑,「这时候还想着吃。」 「我不饿,儿子饿呢。」 男人一听,便笑了,摸摸她已经鼓起来的肚子,眉头渐开,过了一会扬声道:「来人,摆饭。」 即便是大难临头,但贺家多年根基,体面可都不少,上了桂花酱鱼,油闷黄鸡,湖米三鲜,清蒸河虾等四个荤菜,腰果菜心,珍珠豆腐,酿冬瓜,翠绿凤尾等四个素菜,咸汤是姜丝猪肚,甜汤是红豆汤圆。 夫妻在花梨木桌边坐了下来,徐静淞替他夹了一筷子桂花酱鱼——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重吃,所以贺彬蔚看起来似乎不挑食,但那也只是看起来,谁没几个喜欢的东西哪,徐静淞就知道他爱吃鱼。 贺彬蔚虽然是每道菜都会下筷,不过会在最后一筷夹鱼,吃完了就停,这点很可爱,好吃的东西要放后头。 食不言,寝不语,但徐静淞从来不管这一套,吃饭不讲话多可怕,又不是外人,他们可是夫妻哪。 何况今日贺家出事,要是不讲话,那更可怕了。 吃了一筷子自己喜欢的翠绿凤尾,「三爷不用担心,何嫔既然收了我们十万两,皇上过去肯定会说好话的,只要小公主的娘不生气,皇上又能气到哪里去。」 「是啊,她愿意收,真是万幸。」贺彬蔚似乎有感而发,「也幸亏是何嫔。」 「怎么了,三爷刚刚说她很受宠,怎么现在又好像庆幸的是她生出来的小公主?受宠嫔妃生的被害了,不是更麻烦吗?」徐静淞自问不笨,但这道理她真的不懂,讲白了就像骗人,坏人会骗一般人,不敢去骗黑社会,不受宠的妃子就是一般人,受宠的那就是黑社会,有背景,有权势,惹到他们很麻烦。 贺彬蔚解释,「何嫔家贫,入宫是当粗使宫女的,一开始是在洗衣房负责收送衣服,这种粗活都是趁着晚上,你想,若是所有的宫女都在白天移动,那宫中要乱成什么样子,自然是以不打扰嫔妃休息为主,能在晚上做的,就在晚上做,收送衣服就是其中一项,却没想到一日皇上睡不着,起来御花园逛逛,又只要一个小监儿陪,她远见只有一盏灯,料想不适人,所以没避,没想到就这样跟皇上照了面。」 第四十五章 「皇上这就喜欢上人家了?」 「就是,据说她冰肌玉骨,虽然在洗衣房待了几个月略有憔悴仍难掩仙人之色,皇上当下便赐她美人身分,又开了晴时居给她当住所,只不过新宫要开锁,要打扫,要诸般布置,没能那么快入住,这何美人便暂时住在储秀宫,隔天皇后知道了,即便错愕也只能操办,等几天后晴时居准备妥当,何美人的宫服也已经由尚衣局送来,她变成了皇上的新宠,从此锋头无二。」 「后宫只能雨露均沾,不能锋头无二,皇上这样那不是把她送到风尖浪口了嘛,这是爱她,还是想害她。」 「祝皇后跟管贵妃两个家族相斗多年,突然冒出个何美人,倒是让她们休兵,皇上安静了不少。这何美人也是运气好,不过两三个月就怀上龙胎,皇上一高兴便升她为何嫔,何嫔肚子渐大,皇上还是隔三差五的瞧,宫里人人吊着,皇上还没立太子,我们东瑞国又是传贤不传长,所以人人紧张。」 徐静淞懂,贤只是借口,讲白了看谁得爹疼。 皇上也不是长子,是先皇最宠爱的公孙贵妃生下来的,先皇后生的三个嫡子都没有先皇的眼缘。 「何嫔在前几个月生了个小公主,皇后背后的祝家,贵妃背后的管家都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小女儿,但也是受宠,才出生就有了封号,叫做『南善』,后宫有些公主到了七八岁都还没封号。」 「我懂了,因为何嫔背景单薄,所以南善公主遭殃,我们才能勉强逃过,若是祝皇后或者管贵妃的公主被害,我们肯定被他们的娘家朝臣掐到死。」 贺彬蔚点点头,「也因为何嫔入宫未久,性子还算单纯,所以肯定会说话算话,既然收了我们十万两,皇上去晴时居时,她会替我们求情,如果是祝皇后还是管贵妃,收了还得看她们想不想开口,就算不开口,我们也不能怎么样,十万两已经是倾我们贺家之力,但他们未必看在眼中。」 也是,祝家跟管家看十万两肯定不算啥,只有贫困出身的何嫔会把十万两当钱看,也只有这时候的她,才会懂得守信。 贺彬蔚看着她,摸摸她的头发,「真对不起你了,才入门不到一年就遇到这种事情,南善公主所幸无恙,所以死罪可免,但爹,大哥跟我的牢狱之灾恐怕躲不掉了。」 「三爷说什么呢,富贵我自然想享,但那可不代表我不能共患难,事情肯定不会容易,不过……」徐静淞微笑,「我等你。」 前世她遇到一个渣男,这生遇到的却是一个超级男子汉啊,原本只是有点喜欢他的,毕竟脸长得好,被他一看,就是如沐春风,但知道他十三岁买地,盖屋,教朝然寺的乞儿怎么养活自己,还帮他们张罗卖猪的生路,她再也不是看美男的心情了,觉得他好有肩膀,好有担当,好闪亮,这样的男人,她喜欢。 上辈子死了都能重活,她相信老天不会对她太糟,最多三五年应该就能重聚了,她会好好教儿子的,等他出来,吓他一跳,哈。 【第十二章 爷们入狱,女人自强】 隔天早上,官府果然一大早就来了,贺家大大小小都在大厅集合,就连被禁足的姜玉琢也出来了。 贺有福完全不避讳的塞了一叠厚厚的银票给那周主事,周主事把银票收起,神色便客气不少,「奉麦大人命令来对贺家名录,喊到名字的,出个声便是,满福院,贺老太太姜氏,汪老姨娘,颜老姨娘,通房全氏。」 贺老太太嘴巴紧抿,即便是这种时候也依然是老太太的派头,头发梳得整齐,衣服体体面面,没有一点不周到。 两个老姨娘跟老通房都想着,就算有大难,自己都这年纪也活够了,所以都跟贺老太太的表情一致。 周主事接着道:「雨恩院,贺有福,贺大太太杨氏,庶女贺眉仙,贺东雨,贺俪莹,蔡姨娘。」 杨氏还好,毕竟嫡女出身,见过的场面多,蔡姨娘脸色发青,三位小姐更是一脸害怕,两手搅着帕子,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贺俪莹年纪小,更一副要哭的样子。 周主事继续,「朝云院,贺文江,贺大奶奶小杨氏,嫡子贺希,庶子贺风,贺齐,贺云,贺宣,贵妾庄氏,白姨娘,萧姨娘。」 小杨氏眼睛下面都是黑青,可见一整晚没睡,几个姨娘也差不多,平常比花还要娇的人,今天都显得没什么生气,憔悴无比。 孩子很神奇,这么小的人也知道有事情,平常皮得不行的几个兄弟都安安静静,就连才刚刚满月的贺宣也乖乖躺在奶娘怀中,不吵不闹。 周主事最后报,「朗霞院,贺彬蔚,贺三奶奶徐氏,通房姜氏,随嫁徐氏。」 周主事的身分高,当然只会点主人家,下人会有他手下的人去点名,等了一阵子,几个人一一回报,都点过,人数没错。 眼见人数齐了,周主事这才开口,「贺家上贡劣纱,这是欺君之罪,但庆幸南善公主吉人天相,生母何嫔也不愿节外生枝,今日就暂时先拿了贺有福,贺文江,贺彬蔚三个男丁。嫡长孙贺希及其以下兄弟,未满七岁,免拿,女子留宅,无令不得出门。」 贺老太太闻言,拳头捏得死紧,「大人,我们昨天已经去看过,那纱不是我们的,宫中的公公说要调查,请问,是什么时候开始?」 周主事刚刚收了一大叠银子,因此心情很好,便也回答了,「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就难说,宫中事务多,要等人想起才会办,除非宫中能有人帮忙打点,那又另当别论。」 贺老太太一听,再也支持不住,从椅子上软下去,贺彬蔚快了一步上前,「祖母,来人,去拿参片过来,快点。」 颜老姨娘连忙拿过腰包,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罐,「老奴身上有带。」 贺彬蔚赶紧打开,取出一片参放到祖母的嘴巴里,贺老太太含了参,眼神才慢慢恢复过来。」 贺有福着急问:「母亲,您可认得儿子?」 「儿子。」贺老太太伸手摸摸儿子的脸,突然忘了体面,哭了起来,「怎么办,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难说,我都几岁了,哪还有几年好活,我们母子今天说不定就是最后一面……儿子,娘的儿子,娘舍不得啊……还有我的文哥儿,我的蔚哥儿……都是你那死去的爹,说皇商体面,老老实实做个小商人也就不会今天大祸临头……」 「祖母。」贺彬蔚道:「以后家里没男丁,就由您主持大局了,您可千万不能倒,更要好好活着,等我们贺家洗刷冤屈,爹和孙儿还要出来孝敬您。」 第四十六章 贺老太太一抹眼泪,「蔚哥儿。」 几人又安慰了贺老太太一阵子,贺老太太这才收住眼泪,毕竟多年当家,狠劲还在,情绪过后便冷静下来,「好,我就要跟老天呕气,我偏偏要活到你们都出来为止,在那之前,我如何都不肯死。」 周主事又让他们说了一会话,这才道:「时间不早了,三位这就跟我们走吧,老傅,空出一辆车子给他们。」 不用上铐在路上走,应该就是刚才那叠银票的功劳了。 贺彬蔚开口,「周主事请再等等,我还有件事情。」说完又塞了一些银票。 周主事又收了,一脸正气,「贺三爷发话,自然好商量。」 贺彬蔚从怀中拿出一张纸给徐静淞,「这是休书,众人为证,我贺彬蔚从今天起休了徐氏。」 徐静淞呆住,休书? 却见贺彬蔚一脸平静,「从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来人,带徐四小姐去清点她的嫁妆,今日便赶她出门,永远不得进入贺家。」 徐静淞接过休书,看也不看,众目睽睽下撕碎,贺彬蔚想阻止,却被她一把推开,「你有本事就再写,我就再撕,看你多能写。」 贺彬蔚看她一脸倔强,不禁来气,「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那主事说得客气,但他们几个有在外面奔走的男人内心都明白,没个十年二十年是不可能出来的,欺君,哪这么容易。 想了一晚,想保徐静淞,于是趁她睡了,起来写休书,没想到她居然撕了? 怎么这么傻,要当贺三奶奶以后就只能拘禁在这府中,而且还不知道哪天才是尽头,回娘家才能过上舒适的好日子。 「我才没这么狼心狗肺,你居然以为我是那种人。」徐静淞恶狠狠道:「我现在有孩子,打人不方便,等你出来,我非打你一顿出气不可。我,可不是只能共享富贵,不能同担 责任的那种人。」 「你——」真拗,气死他了。 「我怎么啦。」徐静淞十分大声,「你在牢里,给我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我呢,也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然后会替你照顾好老太太跟婆婆,你忘了在朝然寺上我说什么了,我说我很尊敬你,自从知道你这么了不起,我就想着,我一定要一辈子侍奉你。现在也是,大丈夫男子汉,暂时落难又不是天地末日,难道你以为你们进了牢,我们一群女子就只会等?我们不会等的,我们会张罗救人,你们就吃饱点,等着出狱那天吧。」 字一句,铿锵有力,贺彬蔚只觉得内心受到撞击,这是他那个懒散的小娘子?是那个琴棋书画都不通的小娘子? 不落难他都不知道自己娶了什么样的女人。 两人四目相望,眼中各是千言万语。 是啊,成亲的时间是不长,不过遇上对的人时,自然会知道,原来只是一起吃吃早饭,一起看日昇日落,内心就会满足,园中的梅花特别美,梨花特别娇,有人共赏,再平淡无奇的景致也会变得十分美丽。 只是不知道下一次牵着手赏花卉是什么时候了…… 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那周主事见状,这可不行啊,这样再望下去到什么时候,于是清清喉陇,「三位贺家爷,该走了,人狱也有时间的,得赶在中午前。」 贺有福,贺文江,贺彬蔚跪在地上给贺老太太磕头,贺文江跟贺彬蔚兄弟又给杨氏磕头,才算别过。 姜玉琢突然冲了出去,「表哥,你,你也给我休书吧,求求你了!表哥,我不想被关在贺家,我,我不想等。」 徐谨月见状也扑上去,「三爷,谨月到现在还没伺候上,不想浪费时间白等,求您大发善心让我回家,我徐家已经有个女子要困在这里了,您就饶了我,放过我吧,我,我不想在这宅子等,三爷求求您了。」 贺老太太脸色铁青,两人却知道这是自己最后机会,拼命苦求,徐谨月太激动,甚至把贺彬蔚的袖子都撕了。 周主事知道两人不过是通房跟随嫁,便没留时间,直接把人带走。 徐谨月跪地,痛哭不已,姜玉琢却是发呆,两眼无神。 徐静淞抚着肚子,心想,敢给我休书,姑娘我会让你知道你娶的是多珍贵的一个女人,哼。 贺家遭难,下人也跑了不少,去了大概二分之一,其中不乏大嬷嬷,大丫头,最让徐静淞错愕的是,那个鸣砚居然也跑了,听说早跟郝管事好上了,郝管事那边的人都知道,只是朗霞院这边的人不知,徐静瓶想,哇喔,贺彬蔚一定没想到自己被绿了一次。 说来,郝管事平常那么道貌岸然的人居然是装的,主人家的通房都敢碰,还带着跑,真色胆包天了,两个连出身纸都拿不出来的人是要跑去哪,跑去哪人家都是不要的。 清点完人数那天晚上,贺家的女人没人生气,都是太太奶奶,比一般人要明白事理,树倒猢孙散,很正常。贺老太太很平静的要冉嬷嬷重新造册,跑掉的人得去官府报备,以后在外跟贺家再无关系。 贺家已经不是昔日的皇商贺家,少了奴仆,官府是不会帮忙追的,只要说清楚再无相关就好。 徐静淞那天晚上去佛堂,坐着念了几章经,睁眼看到佛像慈祥,内心平静了些,这一切想必都是命中劫难,只要齐心,一定可否极泰来。 原本还想着要贺彬蔚陪她生孩子的,这下也不用想了,当然也再一次见识到古代人命真不值钱,哪怕是皇商也是说拘就拘,不过幸好那周主事收银子,不然要铐着父子三人游大街,那才伤自尊。 话说回来,贺家不过普通皇商,不是顶级皇商,到底挡了谁的路? 贺家突然背上欺君的罪名,虽然很受打击,可是她不能倒,她要好好的,这一切才刚开始,她要顶住,她要让贺家知道,她这只金兔子现在才要发威。五年之内能有个结果都算很好了,十年算正常,没关系,等孩户出生,时问就过得快了。 贺家倒了,事情却没少,首先,得先处理院落的事情。 即使姜玉琢跟徐谨月两人屡次下绊子,但贺家现在遭难,得积福,所以她愿意对她们善良一点,因为她内心有所求,希望以德报怨之后,能好人能有好报,能让贺彬蔚早一点,哪怕只是早一天出来都好。 第四十七章 隔天叫了两人,让两人收拾金银细软,拿出了通房跟随嫁的契约,准备打发出去——妾室出门,不过就是主母一句话。 徐谨月不敢相信,但还是迅速把契约放入怀中,然后怕她反悔似的,提着包袱就往门外跑去,一句话也没说,头也不回。 没关系,反正徐静淞对她也没报什么期望,走就走吧,只是大伯娘这回又要心烦把她嫁去哪了。 姜玉琢喜极而泣,站了一会,这才犹豫的说:「谢,谢谢三奶奶。」 「跟老太太告别后,这便出门去吧。」至于没娘家的姜玉琢要去哪里,她也不想知道了,都不是小孩子,姜玉琢肯定有打算。 姜玉琢拿着通房契约摇了摇头,「姑祖母看到我肯定生气,我就不去惹她不高兴了,三奶奶,谢谢您明白我,我在贺家,靠的是姑祖母的宠爱跟表哥的兄妹情义,可姑祖母年老,表哥又不在,我连挽回的机会都没有,我不想在院落里望着天空到老,我这一生已经很惨了,我不想再更惨。」 徐静淞没说话,你惨?你惨也不能陷害我啊,要不是朱娘子跑来通知她,今日被禁足的就是她徐静淞了。 姜玉琢跪下,磕了个头,「玉琢去了,三奶奶保重。」 刚刚还在内心骂人的徐静淞,看到她这样,又起了不该起的同情心,「你自己保重,贺家现在落难,金银尽去,我也没什么能帮你了。」 「玉琢明白,三奶奶还通房契约,已经是大恩。」 她这几天心情大起大落,原以为要在那小院子孤寡一生,没想到香墨却让她收拾细软,说是三奶奶交代的。 一边收拾,一边期待,喜悦又害怕,忐忑不安,直到拿到了通房的契约纸终于平静下来,有了这张纸,她才有来处,将来找个媒人把自己嫁出去。十六岁而已,人生很长,她还是可以举案齐眉,养儿育女,不过短短瞬间,竟似想通了一般。 姜玉琢又磕了一个头,这才恭恭敬敬退下。 闵嬷嬷进来,给徐静淞上了养胎茶,又心疼又无奈,「三奶奶太好心了。」 「我在替我们贺家省饭呢。」 贺家给了何嫔十万两,几乎掏空贺家老底,加上下人跑了大半,徐静淞便提议不要分院了,才几个人,何必一个主母一个院子,人人吃饭八道菜,两个汤,贺家现在不能再这样过生活,贺老太太跟杨氏都觉得这样不错,贺家现在公中只剩下几千两,下人跑来打扮只是刚好,贺家势必再送走一批下人。 于是徐静淞去满福院跟贺老太太住,小杨氏带着贵妾姨娘,嫡子庶子去跟她的婆婆杨氏住,朝云院跟朗霞院除了大嬷嬷跟大丫头,其他人都撤走,然后落了大锁,以后不得进出。 女眷既然不能出门,马车也没必要,都卖了,车夫自然另外找东家。琴娘,棋娘那些都让她们走,蔚房,洗衣房都各撤一半,至于绣房,整个锁起来,绣娘自找出路,以后穿着旧衣服就好,没必要每个月裁新。 贺家男人都不在了,贺老太太原本说要把南方的棉田桑田,城郊的染坊,布庄都卖出,本来嘛,这外帐跟家帐不同,外帐很多字她也看不懂,那些染色原料,货物进出地方,那些字太复杂了,女诫上都没有,贺老太太根本不会,除了卖也想不出来能干么,徐静淞说不可,以后她来看帐,贺家是男人不在,但不能倒。 贺老太太见识过她在危难时候选择撕碎休书,而不是回家安逸的模样,自然信她。贺家的大掌柜忠心,这回并没有跑,他有几个儿子,以后就让他们父子帮忙跑外面,她来看帐本,她可是台大高材生,各类证书好几张,古代帐目才难不倒他。 但还是感谢老天,大掌柜没走,真的,如果没人帮忙跑外面,她再会企业管理也没用。这段时间,李氏身边的卓嬷嬷来了一趟,见到自家四小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五太太跟二爷原本要自己来的,可是老太太……五太太现在被禁足,二爷身边多了两个武师看着,硬是不让他们过来,四小姐可千万别错怪五太太跟二爷。」 「我怎么会怪我娘跟弟弟,我现在这样……他们不过来也好。」 贺家出事后,她一方面担心贺家,另一方面就是担心徐家的母亲了。 她是女儿,但母亲依然爱她疼她,没有丝毫偏心,出嫁前殷殷交代,出嫁后又是每个月两三封信。 知道她有孕,比谁都高兴,百年大参这种难弄到手的珍贵之物都给她送来了,各种叮咛,就是要她平安生出孩子。 母亲爱她,她比谁都知道。 这次贺家遭难,母亲恐怕会担心女儿担心得无法睡觉,徐静淞觉得自己很不孝,都已经十六岁了,也嫁为人妇,不能让母亲开心,还让母亲操烦。 别见面也好,母亲看到她,恐怕更要心痛。 「老太太这回是铁了心,说姑爷家欺君,要划清界限,五太太跪在老太太那边求了好久,老太太也不准她出门来瞧四小姐,虽然奴婢不该说主人家坏话,可老太太也心太狠了。」卓嬷嬷抹泪,「连三小姐回家都被老太太赶了出来,说她已经出门,跟徐家没关系,金姨娘哭得半死,但大老爷这次也没听金姨娘的。」 徐静淞错愕,徐谨月居然被祖母赶出来,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真的是命,不管她使计想进入贺家,或者不顾一切想回徐家,好像都没如意,真是演绎了什么叫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徐老太太的表现也真没让她失望,还是这么绝断,表面上好像是替徐家争取最大利益,其实是很无情的。 当初把自己嫁入贺家,是因为知道贺家打算给贺彬蔚捐官,徐家想要一门官家亲戚,所以要她放弃简单的鲁家,嫁入复杂的徐家。 成亲成亲,两姓之好,既然贺徐已经成了亲戚,亲戚遭难,不问候也就算了,居然还想斩断关系,真不愧是徐老太太,别人做不到的,她都能做到,而且还理由堂堂,这可是为了徐家。 还有,徐谨月好歹也是看着长大的,也明明拿了契约纸,是可以再嫁的身分,有徐家依靠,再嫁一门不错的亲事不难,祖母居然赶她出来,然后大伯也当没事。 徐家辈分最高的老太太跟身为主心骨的大伯真不愧是母子,不只对别人狠,连对自己人都一样。 第四十八章 徐静淞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二爷跟张二小姐的事情,可成了?」 「成了,刚好有好日子,老太太想在二爷进书院前把日子定下来,所以很快找了媒人,日期定在八月过门。」 「这么赶?」现在都五月了,那不是只能准备三个月,张二小姐这是要怎么绣嫁衣,难不成跟自己一样找枪手? 卓嬷嬷解释,「便是老太太了,不想二爷到时候请假回来成亲,耽误课业,所以想在九月进书院前把新娘子迎娶进来,张家也同意,因为张二小姐年纪也不小,耽误不起,八月好日子又多,便这样定下来了。」 「卓嬷嬷,你回去跟我娘还有二爷说,我很好,三餐都有吃,最近还胖了好几斤,还有,为了不连累他们,就不写信了。」徐静淞想了想,「你告诉我娘,一定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我无论如何不安心,要是没事,就给我的孩子绣点衣服鞋袜,我女红不好,孩子将来肯定都要穿外婆做的。然后告诉二爷,大伯跟大堂哥自私自利,日后肯定不会管我们,为了将来,一定要给自己挣个好前程,不是为谁争,是为了自己争。」 卓嬷嬷点头,一一记下,内心又是感慨又是难过,四小姐也是看着长大的,见她成亲后很快就有喜事,原本替她高兴,可没想到祸事来得这么快。 不过见四小姐神色尚可,又略觉得安慰,总算回去能跟五太太交代,四小姐过得还行,没有痩。 五太太最近担心四小姐,整个脸都凹了,憔悴了好多,只是老太太真的太狠,无论如何都不准五太太来看自己的亲生女儿。 「还有,这个很重要,跟我娘说,在紫新书院附近给租个房子让张二小姐住,派几个下人过去服侍,二爷要是休息日,别回徐家,直接在媳妇那边就好,等张二小姐有了孩子,这才接回徐家安胎静养,记得,让我娘千万顶住老太太给的压力,老太太就是怕坏人,只要我娘顶住了,老太太自然会退让。」 卓嬷嬷一听就哭,四小姐自己都这样了,还一直想着娘家的事情,担心五太太吃饭,担心二爷的婚事,又怕两人聚少离多不易有孩子,什么都交代了,就是不提自己,「老奴知道了。」 「时间不早,卓嬷嬷这就回去吧,路上小心,一定要把我的话好好转告。」 卓嬷嬷磕头,「老奴去了,四小姐千万保重。」 徐静淞觉得贺老太太很可爱,老人家原本早上吃素,求家宅平安,没想到贺家落得这般田地,贺老太太火了,吃素居然没好结果,早餐开始吃肉,而且不吃纯菜,就算是青菜也得炒肉丝端上,好像跟肉有仇一样。 然后除了可爱,她也很佩服贺老太太,东瑞国强调女子无才便是豆.豆.小-说提供德,女子认字不多,贺老太太也是这样,饶是如此,还是跟她一起看帐本,不认识的字便当场学,原来这个字是赭,提炼红色染料的石头,紫草的紫原来这样写,紫草是提炼紫色的色草。 老祖母跟孙媳妇,两人一边看帐,一边对字,这样便是一个下午。 贺老太太原本不太喜欢徐静淞的,经此一难,现在可是疼入心里,蔚哥儿的女人全跑了,这唯一一个当时可以大摇大摆出门的,反而没走,还能不疼吗? 一个宅子,只要当家老太太镇定就不会太乱,贺家便是如此,转眼半个多月过去,慢慢恢复到正轨。 一日,徐静淞正在看旧帐—她也没学过布料这一方面的东西,看帐本学习最快,什么颜色的布卖得好,成本高,都可以从旧帐本看出来。 幸好贺彬蔚专心读书,不写帐本,不然看到他的字,又要想他了。 这已经十几天了,不知道在牢里怎么样,即便他生性淡定,但骤然从富贵之家变成阶下囚,恐怕也是难受。 天气渐热,牢里又闷又脏,也不知道通不通风。 贺家女眷不方便出门,贺老太太派了冉嬷嬷去打点,塞给那牢狱的煮饭婆银子,让她分饭的时候给父子三人煮点好的,那煮饭婆子也真敢要,一个月要二十两银子才肯,徐静淞堂堂一个贺家三奶奶,月银也才三两,煮饭婆子一个月居然拿她的六七倍,但也没办法,谁让那婆子是独门生意。 听说牢中只给喝馊粥,吃咸菜,而且那碗还小到比手掌不如,谁舍得让那父子三人吃这种东西,二十两虽然贵得没道理,也是得给出去。 徐静淞哀叹一声,自己锦衣玉食都没什么食欲了,贺彬蔚在那种脏乱闷热之地能好好吃才奇怪,希望他千万想着家里,吃不下也得吃,身体是一切的根本,吃不下很快就会垮了,牢里又不可能请大夫。 老天爷真奇怪,他从小为善,拿了祖父的手边钱,第一件事是安置朝然寺的乞儿,这么好的心肠,为什么要遭遇这样大的劫难? 宫中的人也是猪头,拜托,那纱次等到一穿就褪色,怎么可能会是贺家贡上去的,又不是不要命了,贡那种东西入宫,关贺家不如调查何嫔挡了谁的路,肯定是宫中有人想给何嫔一点警告,拿贺家下手而已。 会不会皇帝其实是知道的,但他不能罚祝皇后,因为祝皇后的爹是当朝宰相,不能罚管贵妃,因为管贵妃的爹是一品大将军,所以只好罚倒霉的贺家? 唉,当皇商是很有面子,但这富贵真的太沾险了…… 此时,闵嬷嬷匆匆进来,脸色又高兴又惊讶,「三奶奶,那个周主事又来了,说奉何嫔之命,接三奶奶入宫一叙。」 徐静淞一口补药差点喷出来,虽然觉得奇怪,但能见到何嫔还是好的,她想办法跪一跪,求一求,说不定何嫔高兴便愿意帮忙美言。那天周主事就说过了,快的话五六年,慢的话不知道,可是,可是,有人打点另当别论。 想到那一堆「可能」,徐静淞立刻起来让闵嬷嬷去跟周主事说稍等,她要净脸更衣,然后让春分给她梳妆整理。 天气热,她又怀孕不舒服,便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云雁绣衫,如意娇纱裙,头面要用什么?何嫔既然是贫困出身,想必看过的好东西还不会太多,戴上那套冰晶玉的,若是她喜欢,贺老太太那边还有一套更贵重的冰晶头面,贺老太太肯定愿意献上。 第四十九章 还在换裙子,贺老太太知道消息跑来,也不管了,直接跑进更衣屏风后头,面对面交代,一向镇定的老脸上难得紧张,「孙媳妇,你可要好好说话,讨得何嫔高兴,我们在宫中没有熟人,虽然不知道何嫔为什么要你见面,但总是机会,那父子三人能不能早点出来,就看这次了。」 「老太太放心,孙媳妇知道。」 「还有,她若是还要钱,便允她,我愿把贺家名下所有的桑田,棉田,染布坊,布庄,全数相赠,我的嫁妆跟私房还有约莫一万两,也能都给她,只求她开开口,让你公公还有文哥儿,蔚哥儿早点出来。」「好。」 徐静淞心里更有底了,贺家名下资产至少也能值个五万两,贺老太太那边还有一万两,自己身边约有三千两,这六万三千两对一个穷苦出身的宫嫔来说是很有吸引力的。 然后化妆时,杨氏跟小杨氏也来了,都是一般的又惊喜又担忧,虽然都是搞不清楚状况,但能有机会面见何嫔,那就能求,能求就有机会,殷殷企盼,各种交代。 徐静淞终于画好妆,站了起来,「老太太,婆婆,大嫂,静淞这就入宫了,我一定会努力求何嫔的。」 贺老太太伸手给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眼神中有着企盼,「好孩子,这就去吧,莫让何嫔久等。」 【第十三章 种善因得善果】 徐静淞被周主事带入宫门,他是外官,自然不得入内,宫门处有个宫女等着,约莫四十岁,虽然严肃却有礼,说何嫔知道她怀孕,准备了轿子,徐静淞内心安了不少,这何嫔有善意,那就能说话。 许是知道她怀孕,轿夫很仔细,没怎么颠着她,一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触目所及,两边是红色夹墙,中间是长长的宫道,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无风,十分闷热,红色大门上有个错金的宝蓝色牌匾,四周刻着葫芦跟藤蔓,大概是象征多子多孙的意思,上面写着:晴时居。 有那宫女领路,一路人没有为难,徐静淞目不斜视,端庄的跟在后头。 饶是不看,但闻得到各种花香,其实不难想像园中景致,这可是皇帝现在最宠的女人,宫中谁不跟红顶白,恐怕伺候何嫔都比伺候皇后用心。 进入大厅后觉得总算舒服了些,青砖石地,十分凉爽。 宫中的墙太高了,一点风都没有。 那宫女道:「贺三奶奶稍坐。」 「多谢姑姑。」 很快有年轻宫女上了茶水,跟四色蜜饯,四色鲜果。 徐静淞很紧张,今天她一定要好好的求,死命的求,脸面都豁出去不要的求,只要何嫔一句话,官府办案就会快得多,她一定要求。 不一会,脚步声从内廊传来,徐静淞连忙站起。 就见数人簇拥着一个少女进来,那女子大概跟自己差不多大,但冰肌玉骨花容月貌都不足以形容那样的美貌,徐静淞只能想到一个词:无双。 何嫔真是太美了,她一进入大厅,明亮了整个屋子。 这天下,恐怕找不出第二个何嫔了,难怪皇上一见倾心,快两年了,还盛宠不衰。 「民妇徐氏见过何嫔娘娘。」 「起来吧。你有孕,这便坐下说话。」声音也是好听的,娇嫩无比,如黄莺出谷,京话已经说得很道地,倒是听不出来是哪里人。 「谢何嫔娘娘。」 何嫔笑意盈盈,「都下去,我要单独跟贺三奶奶说说话。」 几个宫女一个屈膝便纷纷退下,安静又快速,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十几个人居然可以不发出一点声音。 徐静淞紧张,心想,该现在开始抱大腿吗? 抱不抱?抱! 于是跪下,磕了一个头,「贺家遭难,多谢何嫔娘娘仁慈,谨代表贺家女眷,跪谢何嫔娘娘。」 过了一会,突然有人扶她起来,一看,居然是何嫔下了榻,徐静淞内心错愕,却是不敢表现出来,连忙道:「民妇鲁顿,唐突何嫔娘娘了。」 「贺三奶奶不用客气。」何嫔携了她的手就在椅子上坐下,神色亲切,「那日过后,贺家如何?」 「尚可。」其实不太好啦,下人跑一半又退一半,但这种事情何嫔想必不想听,「多谢何嫔娘娘关心。」 「我叫你进宫,是有件东西要亲手还给你。」 还? 就见何嫔取过宫女刚刚捧在手上的匣子,「这是那日贺家送进宫的十万两,这便还给饩家,这种时候,想必是需要用到钱银的。」 徐静淞一惊,真糊涂了,原以为何嫔收了钱才帮贺家在麦大人那边打点,所以麦大人只拘了三父子,而不是把一家子都送进大牢,可何嫔却又把钱退了,这,这是什么意思?饶是累积了两辈子的智慧,她也想不通。 何嫔浅浅一笑,「我跟贺家,其实有着渊源的。」 什么? 「我出身江南,母亲生了我后虽生了弟弟,但他颜面有损,父亲又娶了一门小妾,那小妾一举得男,我们三人便被赶出家门,此后一路到京城。听说朝然寺大,和尚不赶人,善人又多便去那边乞讨,可母亲体弱走没几步路就晕,我又貌美,母亲怕我被人抢了去,不让我出门,只能让脸上生了大胎记的弟弟出门乞讨,弟弟的胎记有巴掌大,常常因为这样被嫌弃,就这样过了一年多,有次弟弟拿了一两银子回来,说是有个年轻的小爷赏的。一两啊,那可是我们好几个月的用银,后来弟弟总去朝然寺,那小爷或许怜惜他容貌丑,每次看到总是会给不少,说让弟弟买糖吃。」何嫔说到这边,嘴角露出笑意。 徐静淞内心听得评评跳,这何嫔出身居然是朝然寺的乞儿。 脸上有大胎记,她记得,贺彬蔚一刚开始想安置这些乞儿,就是因为看到一个有大胎记的孩子被欺负。 那孩子竟是何嫔的弟弟…… 「过了两年多,有天突然来了个人让我们都去郊外,大伙原本都不愿意,朝然寺虽然乞儿多,竞争激烈,但好歹有口饭,去了城郊能做什么,想乞讨都没地方去,那人又说,他家主人在城郊买了农地,已经盖好屋子让我们都过去那边,自己种菜养猪,自己养活自己,以后自食其力。大家半信半疑,后来又想,反正都是乞丐了,就算被骗,最多再走回来就好,可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第五十章 想起往事,何嫔眼中隐隐有泪,「贺…奶奶,那边有1排一排的瓦屋,还有几头用来翻地的牛,每户人家屋里都有好几种的菜种子,猪圈里都有小猪,也有人分到的是一整群的小鸡,人人都以为在作梦,一直想打听善人名字,那人死不肯说,后来被逼急了,只说了主人家姓贺——所以我入宫时才说自己姓何,与其跟着我那没良心的爹的姓,我宁愿跟着恩人相似的姓。」 天哪,这何嫔跟贺家居然有这样的渊源……老天,命运真的在帮贺家。 谁能想到贺彬蔚当年的善心之举会在几年后救了自己一命? 这何嫔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算算,应该在城郊住了两三年,然后入宫当粗使,没想到运气好,一日成主。 何嫔把装着十万两的匣子放到徐静淞手中,「这银子你拿回去,我的母亲跟弟弟,现在都还在那里住着,我若收了这银子,真猪狗不如了。恩公那边,我自然会去张罗,贺三奶奶不用担心。」 徐静淞紧绷的心情这才放松下来,突然想哭,但又忍住,颤抖着回答,「民妇多谢何嫔娘娘。」 太好了,贺家有救了! 「虽然不能保证多快,但至少让他们知道宫中的何嫔在追这件事情,自然会有人动手去办,我问过宫中的老嬷嬷,若是这样,快的话三年就能出来了。」 三年,很快了,原本想说要十几年,甚至没穷尽的,毕竟没人关照,贺家暂时又没现银可以送,官府哪会办这种事情。 徐静淞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红,「民妇愚昧,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表达,多谢何嫔娘娘大恩大德,民妇回家一定同太婆,婆婆给娘娘抄写平安经,祝娘娘跟南善公主身体平安。」 回到家,贺家女眷听闻这遭遇,都傻了。 贺彬蔚安置朝然寺乞儿的事情,他并没怎么跟人说起,家人也都不知道,一千两对当时的贺家来说也不过小钱,没了就没了,谁会去追问一个爷们银子花哪里。 杨氏最是心急,「这何嫔娘娘真说蔚哥儿是『恩公』!」 如果是,那真是老天开眼了。 他们贺家一直愁朝中无熟人,宫中无熟人,无法帮忙讲话,现在若真有这渊源,何嫔断然不会见死不救,那老爷,文哥儿,蔚哥儿就有希望快点出来了。 她这几日都无法睡好,总是作梦,梦见文哥儿,蔚哥儿小时候,还有她那只活了六年的宜哥儿。醒来总是眼泪涟涟,她已经失去一个儿子,那太苦了,眼泪像不会流干一样,就算到今天她还无法释怀,她不能再失去文哥儿跟蔚哥儿,她不要再白发人送黑发人,那对一个母亲来说迠最严厉的惩罚,她要她的孩儿们回来。 「是,媳妇看得出来何嫔娘娘对三爷很是感激,说母亲跟弟弟现在都还住那儿,所以无论如何不愿意收这笔银子。」 「那就好。」杨氏一下红了眼眶,「要是我的哥儿能过得了这一关,就算我立刻死了也甘愿。」 徐静淞忙劝,「婆婆说什么呢,您要长命百岁,不然等大伯子还有三爷回来,子欲养而亲不待,那要多伤心。」 贺老太太瞪了她一眼,「我都还活着,你说什么死。」 杨氏被婆婆一骂,不敢了,「媳妇说错了,婆婆恕罪。」 小杨氏跟贺文江夫妻感情不睦,自然没那么关心,反而奇怪另一件事情,「凭何嫔现在身分,怎么不另外安置母亲跟弟弟?」 冉艘嫂笑说:「肯定是老太太住城郊习惯了,不肯走,不然以何嫔娘娘现在的声势,要安排母亲跟弟弟过上富贵生活,不过一句话。」 徐静淞拿出匣子,「这里是十万两,还请老太太收下。回来路上,想到公公,大伯子,三爷几年内就能回来,对老天爷很是感激,孙媳妇不才,有个想法请老太太听一听。」贺老太太心情很好,于是笑着点头,「说吧。」 「这好消息自然要传给公公,大伯子,还有三爷听,让他们有点企盼。」 杨氏跟小杨氏都点头如捣蒜,这是当然的。 「媳妇听说原本教导三爷的郭先生出去后,有在招学生,束修一个月四十两,因此现在还没学生上门,媳妇想一个月多给他一些,让他每日进大牢里去给三爷讲课,当然另外要打点狱卒,睁只眼闭只眼。」 贺老太太眼中精光一闪,很快又敛去,「你想让蔚哥儿在牢中准备进士考试?」 「是,既然何嫔娘娘肯替我们张罗,几年内肯定能出来,也能还上清白,与其在牢中白费岁月,不如就顺便准备考试,等出得牢狱,什么时候可以考,就去考。」徐静淞顿了顿,「三爷的人生不过稍微耽搁,还是能跟以前一样,考进士,捐官,当官爷。」 贺老太太审视她,「经过这一回,你不怕?」 「不怕,当官是三爷一直以来的愿望,总不能因为小人诬陷就改了人生志向。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显示出男子汉的担当与肩膀。」 贺老太太慢慢露出一丝笑意,「媳妇,你给蔚哥儿挑的这媳妇不错,蔚哥儿有福。」 徐静淞一喜,「老太太这是答应了?」 「银子我来出吧。」 徐静淞连忙说:「那怎么行,这样倒显得孙媳妇要敲诈老太太了,三爷的束修,当然是他自己出。」 众人都笑了起来。 贺家的爷们都有一本自己的小帐,别人的不知道,贺彬蔚的小帐就有六千多两,明明都在读书,也不知道这笔钱怎么存下来的,这小帐用来支付郭夫子的学费绰绰有余。 贺老太太同意,婆婆杨氏更是大大的称赞这主意好,徐静淞动作也很快,回到满福院马上让闵嬷嬷去跑一趟。 闵嬷嬷知道这是要帮自己带大的三爷,自然跑得很快,不过两个时辰就回来了,价格也都问得清楚,郭夫子说进牢讲课可以,但一个月要八十两,徐静淞想,这太狠了,但郭夫子学问好,又教了贺彬蔚几年,知道这学生弱点在哪,可以帮忙补强,好,她给。 至于狱卒那边一个月要去四十两,看到的都要分一杯羹,一个都不能少,不然不放郭夫子进去,虽然肉痛也只能给。 想想这样一个月要去掉一百二十两,夫妻资产共可以支撑六年多,应该已经出来了。徐静淞想,等贺彬蔚看到郭夫子,一定吓一跳,哈。 不得不说,「心安」真是最好的药,贺老太太自从知道何嫔跟贺家的渊源,吃得都比较多了,婆婆杨氏也很明显,原本眼睛下面有眼圈的也慢慢淡去了,想必是睡得好了,大房小杨氏跟几个姨娘又开始打扮了起来。 第五十一章 只不过,对于贺眉仙,贺东雨这两个姑娘来说就比较难熬了,都是适婚年龄,但现在这「状况已经不可能出嫁,贺眉仙原本与庄五爷谈好的婚事自然是告吹了,庄家说得很明,不跟不名誉的家族结亲,幸好两家只是口头婚,倒是省了不少手续,只是贺眉仙伤心——听说庄五爷一直写信给她,但一个小爷怎么杠得过家人,庄家没人允许,庄五爷怎么一见钟情都没用了。 知道婚事成了泡影,贺眉仙自然哭得很难过,可是那也没办法,麦大人有命,贺家女眷没得命令不准出门,他们又不能去跟麦大人说我们要嫁女儿,您下个命让贺眉仙出门,只能希望贺家的男人们出来后赶紧重振旗鼓使贺家壮大,这样贺眉仙可以以家世跟嫁妆补救年纪大这个缺点。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至,小暑,大暑。 徐静淞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怀孕的衣服也不做了,直接穿婆婆杨氏以前的,熊嬷嬷一件一件都收得好好的,每件都只穿过一两回,拿出来洗过,浆过,就跟新的一样。 杨氏怀孕三次,几百件孕装,一年四季的都有,可都是好衣服,但鞋子的尺寸不合,徐静淞干脆画了个现代的拖鞋,让程嬷嬷给她做出来,这一双她可以直接穿到生完,不用因为脚一下肿,一下消,要一直做新鞋,浪费钱。 然后夏天过去了,初秋到来。 徐静淞的肚子在秋分那天有动静了。 不得不说这小家伙真是来折磨她的,足足疼了两天,产婆才让她躺床预备,从下午生到凌晨二更,这才在痛苦万分的把小孩生出来,疼得都快灵魂出窍了。 「三奶奶,是小少爷呢!」产婆喜孜孜的跟她报喜。 徐静淞一听到哭声,来了精神,「给我看看。」 小娃还没洗过,但哇哇哭的样子真精神,能哭是好,徐静淞亲了一下孩子的额头,小朋友,欢迎你来到这世界。 旁边协助的医娘很快把孩子抱去洗,然后包好,接着带出去给在外面的贺老太太跟杨氏看,添丁可是大事。 徐静淞有点安慰,她不是一个人生孩子,老太太,婆婆都在外面等着,还有徐家的娘,一定也在给自己祈福。 贺老太太跟杨氏看够了,小娃又被抱进来,奶娘已经喂了奶,徐静淞也换了干净的衣服跟被褥,喝过了人参鸡汤,精神恢复了些。她累了两天都还醒着,小朋友也不知道在累什么,居然又睡了,脸上还有一点白屑屑,小婴儿皮肤娇嫩,她又不敢去搓。 程嬷嬷见自家小姐一脸错愕,笑说:「小娃儿是这样的,满月时就干净了,等脸白了,就能看得出像小姐还是姑爷。」 「不是啊,程嬷嬷,他怎么就睡了?」她还想跟儿子玩呢。 「小孩子不是哭,就是吃,就是睡,小姐小时候也一般的。」 「我哭声大吗?」虽有前世记忆,但这事她倒记不清楚了。 「大娘,二爷出生时,五老爷还奇怪,怎么哭声没四小姐这样大,产婆说那才正常,不是二爷不会哭,是四小姐特会哭。」 徐静淞一笑,「程嬷嬷,你明儿下午替我回徐家一趟,跟母亲说我生了哥儿,哥儿现在身上穿的细棉衣,便是她亲手缝的。」 徐老太太虽然禁止李氏跟女儿来往,但天下无难事,只要有银子。徐静淞再一次体认到,银子真太可爱了,可以收买好多人啊,跟母亲虽然不能见面,但母亲可以送新做的小衣服过来,她也可以写信过去,所费不赀是当然的,但很值得,她想,只要能让母亲放心,多少银子都值得。 「好。」程嬷嬷给她理理头发,老脸上满满都是笑意,「小少爷给老奴带去耳房吧,小姐睡一下,生完肯定要好好休息,不然要落下病根的。」 贺家遭难归遭难,但月子还是很扎实,每天都吃得超好,然后小娃的名字也定了,贺老太太取的,贺顺,取的是一帆风顺的意思,另外,有有企盼贺家顺利的吉祥意味。 徐静淞觉得这名字真的很像五十岁的大爷,留着两撇胡子的那种,但她辈分小,也不能说什么,羡慕一下顺哥儿几个堂哥的名字真好听,贺家几个小爷现在排起来是这样,贺希四岁,贺风三岁,贺齐两岁,贺云一岁多,贺宣七个月,贺顺一个月。 希,风,齐,云,宣,顺。 最后一个顺字真的画风突变,让她自己取,一定会取贺翔,贺凌,贺阳之类的,但贺老太太一锤定音,她这孙媳妇也只能一声:是。 入了深秋,徐静淞这便出了月子,超开心,终于可以洗头洗澡,她觉得自己好臭,一股味儿,都不太好意思亲顺哥儿,所幸顺哥儿年纪小无法抵抗,还是可以让她这母亲亲亲抱抱。不是她在说,小娃真可爱哪,怎么亲都不会累,而且婴儿身上有种香味,现在她这间屋里都是顺哥儿的味道。 洗了澡,用温布巾慢慢擦干头发,生孩子后第一次干净的抱儿子,程嬷嬷睿智,顺哥儿身上那些屑屑真的不见了,现在整个娃白嫩嫩,超可爱,贺老太太跟杨氏每次看到他,都会笑开出一朵花。 而且这小子真是生出来迷惑长辈的,他超会笑又很好逗,一声咕叽咕叽,他马上笑得眼睛弯弯,杨氏喜欢得不行,饶是天气冷了,还是每天跑来满福院看孩子,又让熊嬷嬷去仓库把贺彬蔚年幼时的玩具都找出来,好几大箱,够顺哥儿玩好几年了。 有小孩,看着小孩成长,时间就过得快。 菊花谢了,梅花开了。 一觉醒来,京城下了第一场雪,在雪花纷飞中,过年到来。 这是贺家落难后的第一个年,在贺老太太的主持下也是热热闹闹的,十二个菜,两个汤,小孩子吃饱了照样出去院子玩烟花,烟花一炸,小孩子便一边尖叫一边大笑,稚嫩的声 音透着欢快——刚开始还会吵着要爹要祖父,大人解释了半年多,再小的孩子也懂了,爹跟祖父出远门去了,要很久才会回来。 要守岁时,贺老太太直接指了,让小杨氏跟徐静淞两个孙媳妇守。 两人当然说是。 于是大年初一的凌晨,贺家就是两个年轻媳妇,身边几个炭盆,几个婆子,穿着一身貂裘守着寒岁。 小杨氏用手炉捣着肚子,看着远处一声一声的烟花,「没想到这就一年了,真快。」 「是啊,一天一天的不觉得,可等到逢年过节,真觉得时间不等人,过了年,我今天就十七岁了。」 「弟妹还记得去年吗?」 「记得。」 第五十二章 去年姜玉琢挖坑给她跳,所幸朱娘子有点良心,过来讲了,使得她提早出院避难,不好去贺老太太那里,不好去婆婆杨氏那里,当时她去的是大嫂小杨氏的院子。 姜玉琢也是那天掉了孩子,被罚了禁足。 说来,若是姜玉琢的孩子还在,不知道那天她会做什么选择,还是要走吗?还是愿意留下来? 徐静淞知道贺老太太对姜玉琢很失望,因为身为一个姑祖母,她真的很疼这个侄孙女, 什么都替她安排好了,老人家那么希望她争气,她却不争气,古代女人有了孩子,首重就是孩子,把娃儿生下来,关系断不掉,一辈子就安稳了,偏偏有种缺心眼的,怀了孩子还想弄人,结果把自己孩子弄没了。 想想真惊险,若不是有朱娘子先告知,被禁足的就是她了。 小杨氏颇有感触,「弟妹,我真羡慕你,入门两个多月就有孕,现在有了自己的哥儿,真不知道那是积了多少福。」 「大嫂已经有了希哥儿,好好扶养也是一样的。」 「希哥儿是挺乖的,也受教。」小杨氏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刚叫奶娘抱他回房时,他还过来拉了我的手一下,你有没有看到?」 徐静淞含笑,「有。」 「小孩子真奇怪,我以前对他也不好,收了嫡子后才对他亲切起来,但他也不记仇,我对他好,他就对我好,说来,我还没谢你呢。」 小杨氏道:「要不是你劝我要收服庄姨娘,我肯定把她打发到庄子上了,也不瞒你说,收了希哥儿当嫡子后,我便收买了庄姨娘身边的嬷嬷,担心她离间,那样我不是白辛苦一场,却没想到庄姨娘都对希哥儿说『万事听嫡母的』,希哥儿这么快跟我亲起来,恐怕也有庄姨娘的缘故。」 「希哥儿是好孩子,庄姨娘也老实,大嫂是有福气的人。」 小杨氏没孩子,无论如何无法打从内心开心,但看着姜玉琢那样,洞房花烛夜吵着肚子疼,大过年的又自己跑去自导自演,又想,这种有姑祖母靠山又人心不足的姨娘,自己能躲得过吗? 还有那杨柳梢,说来算是她堂妹,原本一直要嫁小叔的,一直强调自己是高岭之花,然后又赖在贺家不走,动不动就冒出来一句表哥你看看我绣的帕子,说自己多情深意重,然后贺家一出事,跑得比什么都快。 然后就是那个什么徐谨月,这可厉害,听说还请了过气的青楼头牌来教授房中术,缴汤,掉帕子这等把戏自然没少过。 想到徐静淞都跟这种人打交道,又觉得自己好像也还可以,没孩子是少了什么,但至少不心烦,他们大房几个姨娘都挺乖,生活是比较无趣,但简单也是一种福气。 「三奶奶。」闵嬷嬷过来,「有位卓嬷嬷说奉徐五太太之命来看您。」 徐静淞虽然奇怪卓嬷嬷怎么这时候来?但还是让闵嬷嬷去请。 很快的,看到闵嬷嬷领了一人拿着油纸伞遮雪,卓嬷嬷……可她走路的样子,明明就是她的亲娘啊。 徐静淞一下站了起来,奔出大厅直冲到外面,就着月色一看,果然是母亲,眼泪便流下来了,上前抱住,「娘!」 李氏紧紧抱住女儿,「静淞,好孩子,让娘看看,不错不错,脸还圆了些,月子有做好,娘就放心了。」 闵嬷嬷知道徐家五太太李氏被禁足的事情,会在这天跑来,恐怕也是趁着过年人人松懈才得以出门。徐五太太对女儿可真疼了,这趟跑出来,回去不知道要遭受多少责难。 贺家是皇商,当年多风光,居然落得徐家老太太不让来往,也真是欺人太甚。 小杨氏见状,大门户待久了,自然能在第一时间判断是怎么回事,于是笑说:「这里有我守岁就行,弟妹跟母亲去后头叙叙吧。」 徐静淞吸着鼻子,「谢大嫂。闵嬷嬷,去把顺哥儿抱来,仔细些,别冷着他。」 李氏想说不用了,天气冷,让孩子睡吧,但内心又着实想见外孙一面,天人交战了一下,还是选择了让孩子过来——这次不见,恐怕以后也见不着了。她今日趁着过年人手松散跑出来,明天一定会被发现,此后要出门那是万万不可能了。 大厅后面有个小房间,原本是给主人家稍微歇息用,徐静淞便把李氏带到那里去。 李氏的手冻得冰冷,徐静淞连忙把自己的手炉给她,「娘,您暖暖手。」 「娘不冷,你拿着。」 「女儿才不冷,您冷,快点握着。」 李氏拗不过女儿,只好笑着拿过,想摸摸女儿的脸,又怕过了手的寒气,手停在空中,还是放下,「你这傻丫头。」 徐静淞自然知道母亲说的是她不拿休书的事情——那是周主事觉得这种事情少见,跟同僚喝酒时说起,事情便这样传开了,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贺家落难,但更知道贺家有个不离不弃的好孙媳。 「母亲从小让女儿读圣贤书,女儿自然知道道理,贺家是遭人陷害,不是对不起我,我自然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可是女儿总对母亲内心愧疚,娘,您别怪我。」 「娘怎么会怪你。」李氏怎么会不明白,女儿留在贺家,一半是为了贺家,一半也是为了徐家。 她若就这样离开,会让徐家蒙羞,人家会说徐家教女不善。 现在好名声传开,一堆媒婆上门要说徐家女,连有点年纪的子月都说了好亲事,就是因为徐静淞这个徐家女在夫家落难时,选择了共甘苦。 很快的,闵嬷嬷把贺顺抱来了,「徐五太太,三奶奶放心,老奴很小心,顺少爷一点风都没吹倒的。」 徐静淞连忙伸手把儿子抱过来,「娘,您看,这是女儿生的哥儿,嘴巴跟下巴是不是跟我一样?」 李氏端详,脸上露出笑意,「一样的,一个模子印出来,一看就是你亲生的。」 徐静淞腻了过去,「女儿的嘴巴跟下巴,也跟娘的一样呢,外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祖孙三人。」 李氏笑出来,「就你嘴甜。」 然后又看了贺顺,笑意藏不住,这娃儿真可爱,看到孩子一身都是自己亲手做的衣服跟外袄,内心更喜悦。 母女俩又说了一会话,远远传来敲更声,二更了。 李氏依依不舍,但还是站了起来,早上还要祭祖,人一定要到才行,「静淞,好好照顾自己,做什么事情之前想想顺哥儿,想想娘。」 第五十三章 徐静淞点点头,眼眶红了,「女儿知道。」 「记得,娘就算以后没办法写信,没办法过来,娘也还是惦记你的。」 徐静淞哭了起来,「女儿知道,娘保重。娘,贺家会好转的,女儿一定会堂堂正正回到徐家。」 「好,娘等那一天,孩子,娘要走了。」 徐静淞把贺顺放在踏子上,跪下给李氏磕了头,「女儿不孝,母亲千万保重。」 【终章 守得云开见月明】 顺哥儿长得很快,会翻身,会起来,会爬,会走,开始跑步。 长牙了,学说话。 会喊娘,喊祖母,也认得贺老太太,然后这小子很奸诈,知道自己笑,大人就没辙,每次问「我可不可以……」,「我想要……」后面就会歪头笑,大人就只能说好,徐静淞就觉得奇怪了,才一岁多的小孩就懂这个,到底像了谁。 顺哥儿跟宣哥儿最好,因为两人一样小,被禁止的项目类似,玩的东西都差不多,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哥儿走路跟天线宝宝似的,说不出可爱。 希哥儿跟风哥儿开始启蒙,家里都是女人,也不好请夫子入住,只好把孩子送回杨氏娘家那边寄读。杨家太远,孩子半个月才回家一趟,大人虽然舍不得,但为了孩子好,也只能舍了。 就这样一天一天,春去夏来,秋去冬至,四季轮回。 转眼,齐哥儿跟云哥儿也送去杨家启蒙了,日子真是过得很快的。 过年照样热热闹闹,初一到十五都吃不同的菜色,孩子们都从杨家回来,元宵后才开课,几个小爷在家里都玩疯了,外公家虽然对自己也好,但毕竟还是自家最舒服,只不过好 日子总会到尽头,除夕到元宵也不过就是眨眼之间。 四个小娃又被车子送到杨家去念书,家里又安静下来。 一日,徐静淞跟贺老太太正在看帐本,窗户虽然关着,但还是有冷风渗进,带着淡淡梅花香,屋内烧着几盆炭,倒是不冷,写字翻书手都不会冻。 经过学习,贺老太太现在已经能自己看帐了,从染色石到染色草,每个字都认得,不得不佩服老人的毅力,她说要学,就真的学起来了,为母则强,这贺老太太真的一心想替儿子孙子撑起这个家。 贺家的生意还是维持着,但没什么起色,不赚钱也不赔钱,徐静淞想,能打平就好,把桑田,棉田,染布坊,布庄维持着,等男人们出来再重振旗鼓。 「老太太,三奶奶!」冉嬷嬷急匆匆进来,完全没有昔日的体面,一脸紧张,「麦大人派人来了,说有好消息!」 麦大人?那就是主审南善公主事件的大官。 一下子,两人也不看帐了,贺老太太一马当先,冲得居然比徐静淞还快,两人这是拼了命的快走,这时真恨雪大,地上湿滑,要不然都想用跑的。 到了大厅,因为雨恩院离大厅近,杨氏跟小杨氏已经到了,两人一般欣喜又着急。 只见厅中一个穿着朝服的官爷,不就是那日的周主事? 周主事自然记得贺家,除了贺家给的银子多之外,还有贺三奶奶撕碎休书那画面,还真让人记忆深刻。 「老身见过周大人。」贺老太太一个行礼。 徐静淞也跟着,「民妇见过周大人。」 周主事笑意盈盈,「家里太太奶奶可都到了?」 杨氏最是着急,「都到了。」 「跟四位太太奶奶说个好消息,经过追查,那劣纱是七公主生母颜美人换过的,一方面是嫉妒何贤妃的公主受封,一方面也是因为娘家想要竞贡,得把贺家拉下才行,南善公主被染色,与贺家无关。」 徐静淞一听,喜得笑了出来,突然感觉身边贺老太太有异,连忙伸手扶住,贺老太太却是不管自己,只问:「那请问大人,我儿我孙,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原本还要等印章盖齐,不过贵府有何贤妃打点,速度自然快上许多。麦大人已经通令,今天让各府处连夜开灯把各章盖好,好让几位爷可以拿着回家。」周主事十分客气,「恭喜老太太了。」 厅上顿时喜气洋洋,太好了,原本以为要几年的,没想到才两年多,也亏得当日的何嫔,今日的何贤妃一直帮忙,不然哪有这么快。 徐静淞喜得觉得自己整个背都在发热冒汗。太好了,贺彬蔚要回来了,顺哥儿出生到现在都没看过爹,他还小,很难解释,小娃以为自己没爹,每次想到这边,徐静淞都觉得要哭出来,有的,顺哥儿当然有爹,只不过在大牢里。 杨氏当然哭得厉害,早年子丧,中年子囚,身为一个女人最难捱的,她都捱了,现在守得云开,明明高兴得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但却只能哭泣。 徐静淞深呼吸了几下,然后回过神看到周主事只是笑,没新资讯但也不走,内心啊的一声,把手放到身后做了个银子的手势,又比了个三,意思是三百两,程嬷嬷看到,赶紧退下。 老嬷嬷动作很快,就在贺老太太跟杨氏的询问中,程嬷嬷回来了,徐静淞又把手伸到后头,程嬷嬷递上,她便双手往前一伸,「一点茶资,请周大人喝点茶,解解渴。」 周主事之所以这么急着跑来,自然是为了这个,于是也不客气收下,感觉得出厚厚一叠,笑容更是诚恳,「各位太太奶奶放心,我再回去催催,快的话今晚,慢的话明天,都会回来的。」 徐静淞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做度日如年。 又喜悦,又难熬。 魂不守舍回到房间,贺顺午睡刚好醒来,徐静淞解了貂裘,一把抱住儿子,「顺哥儿,爹要回来了。」 眼见贺顺一脸懵,突然又觉得心痛,他出生时贺家就已经遭难,他不知道什么是爹,也没见过大伯跟祖父。 抱着儿子,心想,没关系,来日方长。 晚饭跟贺老太太一起吃,两人都是开心的。 贺老太太说:「那父子三人,可千万别给我瘦着回来,最好每人都给我胖个几斤,要是瘦了,就算回来,我也是要打他们。」 「肯定不会瘦的,公公,大伯子,三爷都这么孝顺,我们都费心打点了,肯定尽量吃的,哪有还痩的道理。」 这话贺老太太爱听,脸上顿时有笑容,「吃完了,我就要去厅上等,希望老天保佑,今日就回来。」 「孙媳妇也去。」 结果很好笑的是,等徐静淞跟贺老太太吃完到大厅,杨氏跟小杨氏居然也在等了,四人一照面,都笑了出来。 第五十四章 虽然周主事说了,也可能是明早,但这种时候,哪有办法不等。 火盆跟柚子水自然是准备起来。 贺老太太心情很好,说着贺有福小时候顽皮的事情,又讲起贺文江跟贺彬蔚兄弟,每个小时候都皮得不像话,几个小辈笑咪咪的听着,徐静瓶觉得好好笑,原来现在这么稳重的贺彬蔚,小时候曾经为了赖床说自己头痛,搞得贺家鸡飞狗跳了一上午,后来因为不想喝苦药这才说自己没头痛,装的,贺有福气得要打,杨氏却死拦着不让,然后贺文江哭嚎着去找贺老太太,说爹要把弟弟打死了。 贺老太太一听还得了,连忙到雨恩院去救孙子,结果贺有福儿子没打到,还被娘亲骂了一顿。 徐静淞听了真的觉得她公公好可怜,人老疼孙,对贺老太太来说,孙子顽皮没什么,儿子要打孙子?那可万万不行。 就在闲聊中,远远传来守门婆子的大喊,「老爷,大爷,三爷回来啦!」 几个女人纷纷站起,一股脑儿往门外冲去。 已经用柺杖的贺老太太,此刻健步如飞。 贺家的男人们跟女人们在前庭中间遇到,贺有福立刻带着两个儿子跪下,「儿子不孝,让母亲担心。」声音哽咽。 贺老太太大喜,整个人发颤,「快点起来。」 徐静淞眼睛直直的看着贺彬蔚,嗷,真是他! 她梦过好多次这种场景了,无数次梦到他回来,现在他真的站在面前,却觉得有点不真实,想过去摸摸他的脸,用温度确认一下。 突然间,贺彬蔚看了她一眼,两人四p相交,他的眼神满满感情,好像要满溢出来,徐 静瓶只觉得内心评评跳。妖孽,都蹲大牢两年多了,眼睛还这么勾魂,然后又觉得自己没出息,不过被看了一眼而已,心跳就不受控制。 贺老太太摸了摸儿子的头发,贺文江,贺彬蔚都一样,一个一个看过来,一个一个摸头发,摸脸,点头,「还算你们有点孝心。」 徐静淞知道,贺老太太指的是三人都没痩。 「好,好,好。」贺老太太很满意,「去跟你们媳妇说说话吧,然后洗洗柚子水,去去霉气,便开祠堂跟祖先报告一下。」 贺文江跟贺彬蔚又跪下,跟杨氏磕头,「母亲,儿子回来了。」 杨氏喜极而泣,一手拉一个儿子,「地上凉,快点起来,见你们都好好的,娘就放心了。」 贺彬蔚笑说:「自然是好的,爹说了,饭菜没吃完,谁也不准放下筷子。」 一家人笑了起来,一月的天气虽然寒冷,但都觉得暖呼呼的,太高兴了。对于母亲跟妻子来说,悬了两年多的心总算可以落下,对儿子跟丈夫来说,这是两年多的想念跟挂念,一行人傻站在寒风中叙话,直到冉嬷嬷提醒,众人这才发现自己在犯傻。 贺老太太发话,「好了好了,都去洗柚子水,要说什么等拜完祖先再说。」 一阵忙碌,等开完祠堂都快二更了,贺老太太虽然高兴,也有一肚子话,但年纪实在太大了,放心下来已经撑不去,便由杨氏下令,洗完柚子水就各自休息,明早能睡就睡,午饭再一起吃就好。 徐静淞想,耶耶耶,婆婆睿智,终于轮到自己跟贺彬蔚说话了。 徐静淞拉着贺彬蔚的手,到了儿子睡的耳房。 揭开帐子,贺顺的小脸出现,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小家伙微有鼾声,小鼻子一动一动,说不出可爱。 贺彬蔚只觉得激动万分,他自然知道徐静淞给他生了个儿子,且一出生就是七斤重,却连画像也没见过,在牢中无数次想像儿子的样子,却总也想不出来,现在真人就在眼前,一时之间觉得恍如梦中。 想摸摸他的脸,又怕他醒了,只敢用眼睛看。 鼻子是贺家的没错,他们五兄妹的鼻子都随他爹,眼睛闭着看不出来,但嘴巴跟下巴跟静淞一个模子。 徐静淞知道他的心意,小声说:「眼睛跟你一样。」 「眼睛的地方像我?」 「嗯,一模一样呢。」 贺彬蔚乐了,小家伙居然长得像他,真希望明天快点到,想看看儿子睁开眼睛的样子,也想听他说话的声音。 徐静淞用肩膀挤挤他,「可爱吧。」 「可爱。」男人反握住她的手,一脸真挚的说:「谢谢你,静淞。」 徐静淞脸一红,「儿子的长相你也有份啊,又不是我」个人的功劳……虽然说,老太太跟婆婆都夸我会生。」 「不只是这个,谢谢你留在贺家,我虽然当时写了休书,但老实说,你愿意留下,我很高兴。大牢日子难捱,也是靠着这些想念才能过得去。」 他们那间牢房共十个人,最久的已经待了十几年,几乎人人都想透过那送饭婆子打听,没银子当然不行,但有银子也未必换到好消息,不少人才进来妻子就跑了,有些是爱惜青春,更多的是受够了邻人异样的眼光,男人虽然生气却也是无可奈何,要怪只能怪自己在这大牢,出去不得。 当时贺彬蔚就想,出来时他一定要亲口跟徐静淞说,谢谢她留下来,也谢谢她请郭夫子进来给他讲课。 牢里没日没夜的,有个企盼,日子好过多了。 每次沮丧,只要见到郭夫子,想起贺家,就可以很快又振作起来。 被丈夫这样一感谢,徐静淞露出一点害羞神色,「你我是夫妻,你愿意保我,难道我会不等你?还好你没瘦,不然才真的对不起我。」 买通那煮饭婆子,一个月可要二十两,花这么多钱如果他们还不好好吃饭,那真要气死她了。 「便是想着不能让你担心,每餐都吃满满一大碗才敢放筷子。」 徐静淞笑了笑,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又有点心疼,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我知道里面滋味不好受,不过幸好都过去了,你出来就好,过去的事情就别想了。」 贺彬蔚点点头,「自然听你的。贺家已经证明了清白,我还是可以科考,刚好赶上春天这一批考进士,我一定考个好功名,给你挣诰命。」 徐静淞笑咪咪的,虽然两年不见,甜言蜜语还是说得顺口啊。这话她爱听,行,本姑娘高兴,有赏。 于是上前亲了他一下,「那就谢谢大人了。」 第五十五章 贺彬蔚张开双手抱住她,这两年多,真太难熬,太难熬了,直到现在,在儿子床边,抱着妻子,他才有种真实感,那些终于过去。 他就住在这个家,不用再透过谁知道家人的消息。 郭夫子是进来传授他学问的,自然不能把他当传信使,那样太不尊重,消息都是那煮饭婆子传的。不过她只是一个粗婆子,能传的也只有:大房儿子上学了,第三个儿子也上学了,三房的儿子会走路了,这种很简单又笼统的消息。 饶是如此,他们父子三人每次听到都会乐上一番。 矢道希哥儿到杨家启蒙那天,大哥还哭了,就是内心难过,因为家里没男人不方便请西席,这才让儿子到外公家读书,外公肯定不会亏待外孙,可是哪有在家舒服,去读书又不是去玩,当然不可能带婆子丫头去,小孩子得重新适应,才几岁大,想想都很可怜。 当然,贺彬蔚自己也哭过,知道徐静淞产子那次,无论如何忍不住,他也觉得大男人哭很没用,但眼泪就是自己一直流出来,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很想陪在她身边,很想看看儿子,但都没办法。 牢里是很不好受的,昏暗,脏乱,恶臭难闻,刚开始也觉得很丧气,想到未来十几年都会在这里不见天日,再大的壮志都会消蚀。 直到那煮饭婆子传了好消息,虽然颠颠倒倒,但也听出来了,宫里有个宠妃是朝然寺的乞儿出身。 贺有福跟贺文江不懂,贺彬蔚却懂了,自己前几年的举手之劳得到了一个善缘,贺家有希望了。 于是跟父亲还有哥哥细细解释,两人一听也都十分高兴,说天无绝人之路,贺家如果真的贡劣纱,那受此惩罚无话好说,但偏偏是被人陷害,实在不甘愿。 一切终于过去了,他相信老天都在看,贺家既然还了清白,他就要让贺家更上一层楼,这两年多在牢中无事只能拼命读书,这回,他肯定可以考出个前程。 贺有福跟贺文江花了几天看这两年半的帐,很快把桑田,棉田跟铺子的状况都掌握住了一贺文江要南下,贺有福则要开始拜访京中权贵跟商人,要告诉那些人,贺家没倒,就要重新振作起来。 当然,贺老太太在第一时间就派车子去杨家接几个曾孙了,家里的男人回来,自然就方便请西席入住,孩子还是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才放心。 贺希跟贺风对爷爷,爹,三叔是有印象的,看到人就缠上去问,爷爷回来啦!爹回来啦!您去哪了?怎么去这么久哪?几句话说得大人眼眶红,抱起来亲了又亲,说出海去啦,这次回来就不走了。 贺齐跟贺云完全就是不记得的状态,想亲近又有点害羞,三个小的都看着两个大哥哥怎么做,跟着喊爷爷跟爹。 贺顺不懂自己怎么突然冒出一个爹,小脸上大大的懵,但也许父子天性,并没有排斥贺彬蔚抱他。 徐静淞在旁边哄着,「喊爹。」 「爹。」小孩子的声音很是清脆。 贺彬蔚知道儿子完全不懂「爹」的意思,但还是听得十分高兴,「顺哥儿乖。」 面对夸奖,贺顺坦然接受,「顺哥儿最乖了。」 然后小子使出他的必杀技,歪头笑,就见贺彬蔚脸上笑开了花,连续在儿子脑门上亲了好几口,儿子真可爱。 徐静淞笑说:「顺哥儿喜不喜欢娘?」 小娃儿点头如捣蒜,「喜欢。」 「以后要像喜欢娘这样喜欢爹,知道吗?」 贺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爹。」 贺彬蔚已经很满意了,以后他会好好跟儿子培养感情,给他喂饭,给他洗澡,哄他睡觉,当一个真正的爹。 家里已经节约两年多了,一时之间就不急着改变,徐静淞跟着贺老太太住,贺彬蔚便也跟着住在祖母那里,小杨氏去跟婆婆杨氏住雨恩院,贺文江也直接就住雨恩院了,没人提要开朝云院或者朗霞院的锁,都想着,一家人最重要的是能在一起,吃几个菜,多大的院子好像都是其次了,院子再大再好,也没阖家团圆好。 贺彬蔚自然开始埋头读书,郭夫子继续在贺家教他,现在离考试还有几个月,能读多少是多少。 以前读书是为了争风光,这回心态已经改变,他认识到自己得强大起来才能保护家人,不然一旦有心人陷害就只能任人鱼肉,这种事情只能发生一次,可不能发生第二次。说来 不孝,他们父子三人都没瘦,家里的女人却都瘦多了,他一定要能保护这个家,才不愧为人子,为人夫,为人父。 时间过得很快,雪渐融,春渐至,桃花满开。 被重重白雪覆盖的院子又恢复生机,枝头新绿,花间托紫嫣红,原本减少了一半的园丁,现在又重新聘了人,园子重新精致起来,几个小爷每天读完书便是满园子跑,奶娘在后头追,贺家生气盎然,彷佛过去两年多的颓丧不曾存在。 进士考试日期越来越近,贺家人人紧张,贺老太太跟杨氏每天都要去佛堂念半个时辰经,徐静淞迷信的开始吃素,贺彬蔚却是气定神闲,该干么就干么,一定要亲自给儿子喂晚饭,一定要亲手替他洗澡,刚开始贺顺还别别扭扭,不到几天便亲热起来,不过那么点大的孩子,好像懂爹的意思了,就是一个对自己很好很好的人,会给自己洗香香,会给自己喂饭饭,晚上睡前还会亲亲。 贺彬蔚每天睡三个时辰,读七个时辰书,剩下的都用在贺顺身上了。 父子感情一日千里,徐静淞虽然跟他说多睡点,等考完试再跟儿子亲热不迟,贺彬蔚却是等不及,想了儿子两年多,现在怎么忍得住。 春天再度入闱,这次他觉得发挥得很好,两道题目,一道出自《孝经》,一道出自《善经》,看似简单的题目,但就因为太简单了,背后的意义包山包海,并不好下笔,狱中一趟,让他对「孝」字有了更深的领悟,而与何贤妃的渊源,更是「善」字最好的解释。 窗外树影摇曳,蝉声鸣叫。 天气热,梅花窗都开着,格扇也没关,就为了让风透进来。 不得不说,贺老太太的院子真的挺好的,参天大树十几棵,树荫遮阳,又有水池,真的没那么热。 第五十六章 入夏后,贺家出了几件喜事,被耽搁的贺眉仙跟贺东雨都顺利订亲——贺眉仙给麦大人的嫡子当贵妾,贺东雨给周主事的庶子当平妻。 两人都是知道贺家跟何贤妃有渊源的,又打听到贺彬蔚上次考进士只差了一点点,这贺家眼见就要旺起来,都想着,此时不结亲更待何时,只恨自己的儿子都已经成亲,所以无法给上太好的名分,但饶是贵妾平妻,对贺家来说仍然是大大高攀,贺老太太很高兴,当下就允了。 贵妾平妻,礼仪没那样繁复,一顶轿子过门也就是了,倒是贺老太太想着终于有喜事,于是给这两孙女不少的体己银,贺眉仙貌美,应该容易得到丈夫宠爱,这不用担心。贺东雨长得就像第二个贺有福,但想着身分是平妻,应该也不会吃亏才是。 初夏一个好日子,两顶轿子便一前一后出了门。 京中商人的消息是很快的,知道贺家无罪的时候还在观望,但发现麦大人跟周主事主动 结亲,那肯定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瞬间都跟贺有福热络起来,太太奶奶们赏茶宴,赏琴宴的帖子又开始送入贺家。 杨氏很是欢喜,又做起了新衣服,买起了新头面,带着小杨氏跟庶女贺俪莹开始赴宴,大家就是说说闲话跟八卦,打发打发时间,至于不带徐静淞的原因也很简单,她又有了,天气热,孕妇出门太折腾便没带她。 贺彬蔚对她有孩子这件事情很高兴,他一直愧疚怀贺顺时没能陪她,也遗憾没见过儿子小时候的样子,这次,他一定要从头参与。 徐静淞算算,这胎应该在冬天生,很好,坐月子比较不会臭。 程嬷嬷跟闵嬷嬷却很烦恼,冬天坐月子,产妇容易着凉,三奶奶闻到烧炭味就流鼻血,暖石又不经放,一两个时辰就要换,门开开关关的会透风,两个嬷嬷为了这件事情很是伤脑筋。 徐静淞就幸福了,每天不是吃就是睡,惬意无比。 困。 这日半睡半醒的时候,突然听到脚步声,她慢慢睁开眼睛,见是贺彬蔚牵着儿子进来,看到儿子扑向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微笑,「跟爹爹去哪玩啦?」 「钓鱼。」 「哟,连钓鱼都会说啦,顺哥儿棒棒,钓到人鱼了吗?」 「嗯。」小家伙用力点头,「很大。」 就见贺彬蔚两只手指比出一个距离,大概十五公分,其实不算大,但对小人儿来说已经够了。 丫头端上干净的水跟布巾给两人洗了手脸,贺顺自己脱下鞋子钻上美人榻,靠在母亲的怀中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徐静淞一下一下拍着儿子,小娃很快发出鼾声。 贺彬蔚坐在榻沿,小声说:「你也睡一下。」 「刚才有睡一会,再睡晚上睡不着了。」 徐静淞拉着他的手,「就是今天了,紧不紧张?」 贺彬蔚笑着摇摇头,「我说了有把握。」 「可我还是紧张。」 今日就是进士放榜,合格的卷子都已经挑出,主审官会在这几天好好讨论,然后在今天定下名次,由大学士写红榜后,于申初时分贴墙告示。 本来应该再早一两个月的,不过这次审卷子的大人不知道怎么着,接连风寒,一个染一个,导致阅卷人手大减,便只能把放榜一延再延,延到七月。 「三爷。」徐静淞拉着他的袖子,「考上了,我们……还是捐官吧,反正那十万两还在,别去找何贤妃了。」 贺彬蔚一笑,「为何?」 「你能两年多就出得大牢,何贤妃已经还了恩情,总不能一直讨啊,人心会变,如果我们再去求,那就像要胁了。」 贺彬蔚点点她的鼻子,「祖母当初上徐家说亲,便是听说有个金兔子命中七两帮夫运,我自然听你的。」 爹娘都让他想办法再探探何贤妃那条路,如果能考上进士,何贤妃再给吏部发几句话,那不就前程似锦了吗?可是他却觉得不妥,宫中是最容易改变人的地方,能在短短时间从何嫔变成贤妃,那肯定不会只是单纯的皇上宠爱,她贵为四妃之一,未必希望有人再提起她的乞儿出身。 他爹觉得可惜,他娘更是不解,但徐静淞懂,宫墙深,人心更深,跟宫中人打交道,适可而止是多重要。 何贤妃已经还过一次人情了,再去索要,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见窗外树影婆娑,绿意深深,贺彬蔚想起一首夏诗,不知不觉吟了出来,「窗间梅熟蒂落,墙下笋出成林。」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夏深。」徐静淞接口。 两人相识一笑。 徐静淞看着贺彬蔚笑起来的样子,内心想,真好看!就冲着你这么好看,我可以帮你再生一堆孩子。 幸亏自己的丈夫是读书人,重内在而不好美色,不然自己这小家碧玉要怎么伺候这个无双美男。 然后又感谢一下自己,幸好自己上辈子勤读书,这辈子也发愤,不然就不可能有今日的吟诗作对,琴瑟和鸣。 门外突然骚动起来,徐静淞连忙捣儿子耳朵。 贺彬蔚站起,「我去看看。」 徐静淞内心评怦跳,老太太的院子,谁敢这样喧闹,肯定是跟红榜有关,下人才一时忍不住,反正,老太太也不会怪罪。 敢吵,一定是好事吧?若是落榜,谁不装没事,哪还出声呢?天哪,好紧张,拜托,一定要考上啊! 徐静淞在内心拼命祈祷,她是因为怀孕才又吃回肉,不然等她生完,继续吃素好了,老天爷,贺彬蔚真的很努力读书,给他一点回报啊…… 不一会,贺彬蔚回来,眉舒眼展,十分春风得意。 徐静淞觉得手心都是汗,小声问:「中了?」 「都说你有帮夫运了,第八名。」贺彬蔚难掩喜色的在她脑门上亲了一口,「报喜的人还在大厅,我要过去一趟。」 「快去快去,等你回来,我再听你说。」 贺彬蔚又亲了她一下,这才离开。 徐静淞完全亢奋,整个人发热,她都可以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一声一声,清清楚楚。 第八名加上十万两疏通,前程很容易的。 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徐静淞心想,小家伙也是好命的,官家小爷跟商户小爷,那可是完全两个世界,以后贺文江从商,贺彬蔚当官,兄弟互相帮忙,其利断金,贺家真要旺起来了。 摸着肚子,心想,这个希望是个小棉袄,一儿一女凑个好。 徐静淞忍不住笑了出来——丈夫,孩子,前生渴望而求不得的,今生都有了,老天爷还是对她挺好的,以后就专心养儿育女,有闲钱就做几件漂亮衣服,等贺彬蔚沐休,一起乘马车出去玩,美好人生,正要开始,哈。 后记 【后记 先笑为敬 简薰】 大家好,我是简薰。感谢在豆豆0小-说网阅读我的作品。 薰下半年最推的电影肯定是这部了,说到这里,让薰先笑为敬,哈哈哈哈哈哈。 电影的原名是「摄影机不要停」,台湾翻译成「一尸到底」,乍看之下是礓尸片,但其实是喜剧片,朋友说看完这部电影会有一个体悟——「再烂的片子背后也充满工作人员的血泪」。 去之前朋友就跟我说,前面三十几分钟很像一部b级片,要忍过,且要很仔细看,后面才笑得出来。 薰就一直记得这个,不得不说前面那三十几分钟真的太无言了,很干很枯燥,可是它有多干多枯燥,最后三十几分钟就有多疯狂多好笑,薰真的笑到肚子痛,而且超幸运的是附近坐了几个笑点超低的人,笑是会传染的,一群人笑,感觉更好笑。 看完这部电影,会提高我对电影电视的容忍度,毕竟谁也不知道我眼中的奇怪片子的背后,是不是另一部摄影机不要停啊。 然后去看了「空中急诊英雄」,剧情真的很普了,但山下智久的脸让我觉得值回票价,跟看电视剧不一样,那么帅的脸用大蛋幕看,更有魄力(大拇指)。 而且这部片子最棒的是俊男美女超多,就算是成田凌弄了个小呆瓜头,但五官还是帅的,有冈大贵的圆眼睛很疗癒,更别说国民老婆新垣结衣,也太可爱了吧,怎么可以这么可爱,连声音都好听。 因为主角配角的长相太优,所以虽然剧情一般,但看完后居然很满意,觉得自己花了两小时好好的保养了眼睛,值得! 最后要说这本书。 修改最多次的是「贺大太太」跟「杨氏」,其实是同一个人,就是男主角的娘,女主的婆婆。 薰想借由名称上的转换,来表达女主角心境上的转换,比起不知道名字的贺大太太,当然是知道名字的杨氏亲近许多,如果大家能注意到这点,薰会很开心的。 那我们下本书再见啦? 【全书完】 注: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