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农门福宝 卷四》 v第一章[09.13] 【正文开始】 听了海叔的话,严山生的心首先就凉了半截,他是知道自己没和福宝定亲的,但现在海叔信誓旦旦的说道福宝以有婚配的话,严山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那个花蝴蝶一样的男人。 心情异常低落的严山生一下子有些迷茫了,如果福宝真的和那个叫荣膺的男人定了亲,他该怎么办。 对于严山生而言,福宝在他心中的地位是截然不同。 对方不仅是他喜欢的姑娘,同样也是他儿时灰暗的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光彩,在那个人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不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时候,是福德和福宝两兄妹不计较流言蜚语,将他当作亲密的小伙伴看待。 或许有些矫情和俗套,可是对于严山生而言,这对兄妹,就是他的救赎。 特殊的时间,特殊的经历,福宝出现在最恰当的时候,再也不会出现那样一个姑娘,如同福宝这般,被他放进内心深处。 有时候越是老实的男人,就越是执拗,而严山生,恰巧如此。 蒋婆子之所以中意这个孙女婿,正是因为看中了这一点,对于她这样的过来人而言,年轻时候靠皮囊维系的感情最单薄,而曾经再多的蜜语甜言,也会随着柴米油盐以及孩子的出现变得贫瘠,在蒋婆子看来,有时候从小相伴长大的亲情,相扶相持的恩情,比爱情更为可靠。 严山生要是成了她孙女婿,蒋婆子有九成九的把握,对方绝对不会作出辜负她的小心肝的事来。 而看全天下适婚男儿都像是生死仇人的单峻海虽然抗拒嫁女,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呢。 他拦着醋着,实际上都是当爹的那种白菜被猪拱了的不甘心。 不过王家的媒婆上门也让单峻海意识到了,闺女确实到了说亲的年纪了,凭着单家越发出名的猪羊以及单家饭庄,还有皇上赐予的积善之家的牌匾以及玉如意,都足以让他这个闺女进入那些为家中子弟挑选贤妻的夫人的眼中。 现在来的只是王家,单峻海还能够推拒了,下一次要是来了一个他没法拒绝的人呢? 比如——荣信! 单峻海想着,或许确实不能拖了。 加上刚刚他也看见了闺女面对严家那小子的羞态,显然就是郎有情妹有意的,撮合了这桩婚事,也不算事违背闺女的心意。 不过允诺了亲事不代表单峻海就乐意闺女嫁出去了,他都想好了,自家乖乖,他得留到十八岁,这正好是朝廷征收「剩女税」的界限,过了那个时间闺女还没嫁出去,虽然单家交得起朝廷规定的罚款,却也对闺女的名声没什么好处,单峻海就是再不想闺女嫁人,那也是有分寸的。 其实晋朝的「剩女税」已经轻缓许多了,在前朝,「女子十五不嫁,家人坐之」,简而言之就是家中女儿十五岁还没嫁人,家人就要受处罚,一般而言是家中男子仗十,这对于普通靠天吃饭,需要劳动力的农户而言,是伤筋动骨的惩罚,也因此很多人家都会在女儿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将她嫁出,或许是因为婚配生育的年纪太小,婴儿的夭折率一度走高。 而前朝以前的,则是「制女年十七父母不嫁者,使长吏配之」,也就是家中有十七岁还没嫁人的姑娘,当地的长官可以做主婚配,这使得很多样貌或是其他方面有短板的姑娘能够顺利嫁人,但也致使了很多心不甘情不愿的婚姻出现,往往不是结两姓之好,而是结仇。 这么想来,似乎还是晋朝的律法最公道,不仅将所谓「剩女」的年龄推迟了,也将惩罚的措施改成了罚钱,对于婚配较早的古代来说,十八岁还未出嫁的姑娘,那真是少数中的少数了。 「大善人别唬我,你家小娘子要是婚配了,我花媒婆不可能不知道。」 那体态丰腴的媒婆一脸不相信,单老三家这两个金饽饽多少人盯着呢,前头的单福德一心奔着科考,家中的长辈未必会在这个时候给他订下婚事,让他分心,所以目前来说,大伙儿盯着最多的,就是单家的小闺女了,她要是婚配了,没道理红娘圈里,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大善人要是对王家公子有什么不满意的,尽管直说,您挑剔的毛病,咱们未尝不能改。」 花媒婆给一旁的单家大儿媳妇试了个眼色,刚刚她可是听见单家这个儿媳妇质问单峻海这个小叔子了,连对方这个大伯娘都没有听说过的亲事,又怎么会是真的呢。 「就是啊老三,这王家,确实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吕秀菊在县城住了那么多年,对王家还是有点了解的,王家的男儿脑筋灵活,在王懿这一代,王家的生意已经遍布了整个清州,甚至开始向整个澜江省扩散。 上万两白银造价的商船,王家就有五艘,可想而知王家的财力了。 吕秀菊也不是为了家里有这样一门富贵亲戚能够跟着沾光,处于对福宝那小妖精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欢吧,吕秀菊也希望她能够嫁的好。 王家有钱,在吕秀菊的心里,这就是对女人最好的东西。 这些年,她算是看明白了,男人都是靠不住的,丈夫会有外心,儿子娶了媳妇,生了孩子,你也不会是他心里最重要的那一个,只有握到手里的钱才是最真实的。 「小女的婚事确实已经定下了,这件事,是我和孩子她娘做的主,定下的,是我好兄弟的独子严家大郎,两家已经交换过信物,就差摆个酒,告诉亲戚朋友了。」 单峻海说的信誓旦旦,要不是严山生知道他爹不会瞒他,都要对海叔这番话信以为真了。 「什么!」 吕秀菊看了眼站在单峻海背后,魁梧地跟大熊一样的严山生,想不明白小叔子到底是什么眼光。 就那小妖精娇娇弱弱的模样,要是夫妻拌起嘴来,严山生拎起她的衣领,任由她扑棱,都打不到对方一下啊,简直就是单方面被虐。 吕秀菊已经脑补到了那个画面,在她这儿所向披靡的小妖精委屈哒哒地蜷缩在半空中,小巧玲珑的身材和严山生的虎背熊腰形成鲜明对比,端是可怜,她都不忍脑补下去了。 「老三啊,这事是不是太突然了,家里人都没有听到一点动静啊。」 吕秀菊觉得,这件事或许还能挽回一下,算是她这个大伯娘唯一能为那个小妖精做的了。 「不突然,这件事,也是老婆子我应允的。」 蒋婆子可不知道大儿媳妇的脑补,她要是知道,保准会回吕秀菊一嘴,她是没见过,福宝用自己的小粉拳锤山生那孩子的那一幕,在蒋婆子看来,俩孩子婚后,绝对没有严山生欺负她乖乖的时候,相反乖乖不放过来欺负山生就很不错了。 呸呸呸,觉得自己玷污了孙女单纯乖巧形象的蒋婆子在心里连呸了好几声,她孙女欺负人,那能叫欺负吗,那是爱! v第二章[09.13] 「那可真是遗憾啊,或许王家的公子,和大善人家的小娘子没缘分吧。」 事到如今,花媒婆也只能这么说了,不管事先单家和严家有没有定下亲事,单家长辈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那就是有一促成两个小辈,王大善人那儿,终究还是来迟了一步。 「不过王家的亲事不成,蒋大姐可还记得之前我给你们家三郎说的那桩婚事?」 花媒婆不愧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红娘,一条红线牵不成,还能牵一牵别的红线。 「就是邻村毛地主家那孙女,对方听说了单家捐助灾民的仁义之举,俩个小辈的婚事要是成了,在原本十床缎被和五十两压箱银子的基础上,他还给孙女陪嫁五亩上等的良田。」 田产铺子宅子一般而言是只分儿孙的,普通人家,出嫁女能有被子等其他生活用品作为陪嫁已经是很不错的待遇了,陪嫁田地,鲜少听说,花婆子说的这份嫁妆,真的算是大手笔了。 蒋婆子并不怎么喜欢这种在婚事没谈妥前就明码标价的,活像是毛家那孙女嫁不出去一样,非盯着她那小孙子不可了,因此感官上,她就不觉得这门亲事好。 单峻河和他娘一个想法,只是他不喜欢的,纯粹只是毛家人半点不爱惜孙女闺誉,大张旗鼓的让媒婆来男方这儿说亲的举动,在单峻河看来,找媒婆上门,那是男人的事。 他总觉得,上赶着的未必是好事,毛家一心想将孙女嫁给他儿子,现在连田产都赔上了,谁知道他们卖的到底是什么关子。 单峻河自认自己不聪明,懒得和这种恨不得一颗心长满十个心窍的亲家交往。 比起家境殷实,他更希望儿子娶一个有魄力的,当的了家的,最好还能够将王春花这个婆婆管的服服帖帖的儿媳妇。 所有人都不满意,王春花就是很满意,那可是五十两银子还有五亩良田啊! 虽然她更想找一个刻苦耐劳,勤俭持家,孝顺婆母的儿媳妇,可在这笔财富前,王春花还是忍不住心动了。 单福才在媒婆开口的时候就觉得不好,此刻看到他娘意动的眼神,心脏直接「咯噔」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了一旁的奶奶。 「这门婚事,怕也是不成。」 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孙子,蒋婆子虽然不怎么想要再插手二儿子家的事了,可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说上一嘴。 「怎么就也是不成了?难道您家这小孙子也有婚配了?」花婆子惊疑地问道,这两家给她的媒人礼钱可不少,一桩就抵得上她以前说成十桩的价钱,都让她放弃了,她还真有点舍不得。 「没有没有,我是福才他娘,没道理福才有了婚配,我这个当娘的却不知道。」 王春花这下真是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了,老宅到底想要做些什么,就那么狠心见不得他们二房好吗? 之前粮食价格高,老宅子不让他们卖粮,到头来那些粮食白白送给了朝廷,三房倒是借此得到了好处,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左右就是三房作为封口费的银子罢了。 王春花忘了,本来她家粮仓里那些粮食多数也是三房定下的,用来当作牲畜的饲料,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能说因为雪灾来了,粮食变得精贵了,当初的协定就作废了。 更何况单峻海也没占这个哥哥的便宜,收粮的价格比往年给的更高。 她这人就爱钻牛角尖,这些年被家人排斥,表面平静之下,性子却是越发的扭曲执拗了,只要是她认定的事,就不会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改变。 现在王春花认定了毛家那孙女好,蒋婆子反对,自然就是她看不的他们二房有好日子过,也更加激发了王春花想要毛家孙女当自己儿媳妇的念头。 在她看来,婆婆不喜毛家孙女,自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有这么一个刁钻的太婆婆挡着,儿媳妇一定会和她一条心,远比起将来娶一个婆婆喜欢的儿媳妇,两边沆瀣一气给她气受来的好。 「大河,我觉得毛家那姑娘挺好的。」 王春花细声细气地对着一旁的单峻河说道,家里对三弟妹那么好,不就是因为她的嫁妆多吗,现在她看中意的未来儿媳妇有一份比苏湘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嫁妆,家里人没道理不会喜欢。 因此王春花认为,丈夫的心应该和她是一样的,都想要促成这桩婚事。 「是啊是啊,毛家的姑娘,确实挺好的。」 吕秀菊安分了没多久,又想着四处撩火了,她觉得毛家有问题,不然没道理上赶着嫁孙女,偏偏老二家的蠢,看不出这一点,现在吕秀菊巴不得王春花作死认下这桩婚事,到时候也能瞧二房的笑话了。 「娘。」 吕芙蓉扯了扯姑母兼婆母的袖子,现在是看热闹的时候吗,没瞧见三堂弟福才还有一旁的祖母都瞪上她了。 吕芙蓉挺满意现在的小日子的,单家虽然分家了,可老宅这边的三叔还有二叔一家依旧能够看在兄弟情份上帮衬他们,三叔是有大出息的人,二叔没三叔能耐,但足够纯善宽和,且也在三叔的帮衬下攒下了如今的家业,这样的亲戚交好还来不及,怎么能向她婆母那样总是想不明白,是不是贱嗖嗖地去撩上一把,偏偏还总是撩不成,气的自己抓心挠肺。 他们大房本来就已经势弱了,在她相公这一代,大房还没个兄弟姐妹帮衬,不像二房的三堂弟,三房的二堂弟,都还有姐妹扶持,吕芙蓉就算不替自己想想,也要替她的孩子想想,亲缘本来就是一代淡过一代的,不在他们这一辈把关系处好了,等到了各自的孩子长大成人,这拐了几个弯的亲戚关系,又怎么会亲密牢靠呢。 吕秀菊有心看热闹,但不妨碍她知道自己这个侄女聪明,在她的眼神示意下,瘪着嘴没在往下说,但那幸灾乐祸的眼神,却依旧没有收起来。 这么多年了,蒋婆子也习惯了三个儿媳妇的性子了,三儿媳妇苏湘最让她省心,剩下的两个,吕秀菊在王春花的对比之下都显得没那么惹人厌了,现在看她住嘴,蒋婆子也没和她计较,让花媒婆看了笑话。 「我和福才他爹心里头已经有了中意的姑娘,只是还没来得及和我这儿媳妇说,真是不凑巧了。」 蒋婆子睁着眼睛说瞎话,单峻河是个孝顺的,本来他就不中意那毛家姑娘,现在听她娘这么一说,也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配着憨厚的表情,格外让人信服。 「是谁家姑娘,我怎么不知道?」 王春花急了,这一家子,是完全将她排出在外了,前头两个姑娘的婚事也就算了,这可是她儿子啊,凭什么作为亲娘,她还不能知道未来儿媳妇的人选了! 王春花忿恚不平,向来一副懦弱模样的她,直接当着外人的面,急吼吼地用指责的态度诘问了一旁的婆婆。 「怎么和娘说话的。」 v第三章[09.13] 她的声音大,单峻河的声音比她更大。 单峻河很想反问王春花,要不是她那糊涂的性子,家里人会什么事都瞒着她吗?更别提现在她又和王家人联系上了,让她操持儿子的婚事,单峻河还怕对方没脑子把她那侄女招进门来。 反正王家人不要脸惯了,谁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损的招数,逼得他们单家不得不认下这个委屈。 所以王春花的愤怒,单峻河可以理解,却不能体谅。 「福才、福才也是我的儿子。」 王春花的性子就是那样,对方压制她了,她的态度就软化了,半点都不知道争取,只晓得怨天尤人,然后将所有的怒火积攒起来,气己伤身。 说着说着,王春花就委屈地抹起了眼泪,看的一旁的花媒婆极其尴尬,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之前毛家的亲事肯定不能说了,不然这单家二房要是真为了这件事闹的不可开交,算起来,就是她花媒婆的错了。 现在单家的风头在坝江县如日中天势不可挡,花媒婆可不想得罪这样一家人。 「我那小孙子的事还没定下,我也不能和你说我和孩子他爹中意的是哪家姑娘,省的伤了那姑娘的名声,只是今天你既然来了,那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我这儿啊,还真有一桩活,想要摆脱花媒婆你。」 蒋婆子轻轻挑了一下眉,没理会一旁抽噎委屈的二儿媳妇,而是和花媒婆说起了话。 「你看我那小孙女和严家这孩子的婚事,现在也只是两家长辈的口头协定,一些风俗流程还没走上一遍,这古六礼,还得劳烦花媒婆你了。」 这个时候,即便两家父母有了默契,提亲说媒的步骤还是不能少的,还有三书六聘,其中很多步骤也少不了媒婆的影子。 花媒婆的口碑在十里八乡都是不错的,蒋婆子想着,都让人白跑这么多趟了,干脆就将这桩事交给她,也省得对方因为接连在单家吃了两次瘪,在外说些什么不好的话。 「这件事交给我啊,准是没错!」 花婆子还以为这趟保准铩羽而归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桩好事等着她,单家向来都是大气的,而严山生更是严屠户唯一的儿子,作为两人的红娘,她的赏银必然不会少。 说了一堆讨喜的话,花婆子也识相的不再单家逗留了,她还得去准备准备呢,保准将严单两家的事,做的妥妥当当,顺带着好好宣传一下她花媒婆的大名。 「老二,老二家的,你们跟我进去。」 媒婆走了,蒋婆子叫住了单峻河和王春花,想来私底下有话要说,不方便其他人听着。 二房没闹起来,就数吕秀菊最失望了,好在她觉得王春花蠢,二房未来未必没有好戏瞧,这才高兴了一些。 原本在二房跟着老太太离开后,她是想要拉住老三家的问问福宝的婚事的,只是三房也没给她这个机会,在单老头和蒋婆子离开堂屋后,也紧急着回了自己的屋。 吕秀菊想要跟过去,被聪慧的儿媳妇拉住,回了大房的房间,准备整理回去的行李。 「我告诉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家乖乖,十八岁之前不嫁你。」 虽然主动提及了这桩婚事,但单峻海的心里依旧不那么舒爽,看着乐呵呵傻笑的严山生自然就越发来气,在回了后罩院后,对着未来女婿吹鼻子瞪眼。 「嗯嗯。」 严山生早就喜的找不着北了,海叔这话的意思,不是福宝十八岁就能嫁给他了吗,也就是说,再过几年,福宝就是他媳妇儿了。 「哼!」 单峻海可是想要从严山生的面上看到他失落遗憾的表情的,谁知道这傻大个压根就没想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反倒气的他脸色又不好了几分。 苏湘在一旁浅笑,她和自家相公不同,看着严山生这个未来女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 「以后你们就是未婚夫妻了,为了避嫌,少来找福宝玩闹说话。」 单峻海瞪着眼看着这糟心的女婿,觉定在闺女嫁人前的这几年,少让这女婿过来给他气受。 听到这句话,严山生脸上的喜意总算消退了些,他张大嘴巴哑口无言,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未婚夫妻的时候,没有那么多避讳,成了未婚夫妻,他和福宝见面反而变得艰难了。 「哼!」 单峻海看到这傻小子吃瘪,总算是扳回了一局,心情爽利的他哼哼唧唧地,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从严山生面前离开。 他必须从这一刻起让这傻小子知道,岳父的权威是不容侵犯的。 福宝的婚事本来就是外界关注的一个话题,因此在看到花媒婆笑着从单家出来后,好奇的村民就将她团团围住打听,很快的,福宝和严山生的亲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庄。 因为有了定亲的意思,严山生再在单家住下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父子俩很快就收拾完行李,可怜严山生有一堆话想和福宝说,却只能隔着那一扇紧闭的木门,捏着手里几瓶仿佛还有福宝身上淡淡果香的药油,可怜巴巴,时而悻悻垂着脑袋,时而高兴的摇着尾巴,心情变幻莫测。 牛铁花和符秀莲是在严山生父子走后上门的,两个小姐妹熟门熟路地进了福宝的屋子,围绕着她的婚事,对她一通笑闹。 「往日里还净说自己拿严大郎作哥哥呢,我看啊,是情哥哥。」 牛铁花很为自己的好姐妹感到开心,因为福宝的缘故,她们和严山生也是比较熟的,知道对方是一个可以托付关系的良人。 「你就知道笑话我,怎么不说说你的铁牛哥呢!」 福宝还晕乎着呢,不过在小姐妹间笑闹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机敏的单福宝,简单一句话就把牛铁花说的不好意思逗她了。 她口中的铁牛是牛铁花的未婚夫,说来也巧,对方名叫华铁牛,和牛铁花这名字反过来念没什么区别,这门婚事是牛铁花十二岁那年家中长辈定下来的,对方家境还算殷实,家中两个兄弟,没有姐妹,关系不算复杂,华家的长辈也是出了名的厚道,当初这门亲事定下来的时候,有不少姑娘偷偷羡慕牛铁花。 v第四章[09.13] 华铁牛的名字和他这人一样,壮得跟个小牛犊一样,农闲的时候时常会上山去捉一些野味贴补家用,定下亲事的小两口私底下也见过两三面,他对铁花这个爽利的姑娘也是满意的,曾在七夕乞巧的时候,用自己攒下来的私房银子偷偷给铁花买了一块绣帕,对于这个未来的夫婿,牛铁花满意着呢,也只有在谈论到对方的时候,向来落落大方的女孩才会露出一点少女的娇态。 符秀莲看着福宝和牛铁花的打闹,嘴边噙着一抹笑,眼神却有了片刻的黯淡。 她比福宝还大一岁,今年都已经十五了,可家里依旧没有要给她说亲的意思。 符秀莲心里清楚,家里是舍不得她这个劳动力,舍不得她每年绑帮着福宝招揽那些城里来的贵客挣的那些银子,而且她那爹娘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野心,那就是希望她能够被那些贵人中的任何一个看中,到时候为奴为婢都好,攀上贵人的权势,也能帮衬一下她的那些兄弟。 因此说亲,对她而言,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明明早些年,家里还时不时有媒婆上门提亲,或许是因为被拒绝的多了,那些对她有意的人家也渐渐不再上门了,于秀莲想着,自己最好的结局,或许就是等熬到了十八岁,然后被爹娘用高价的彩礼嫁给哪个男人吧。 对比两个好姐妹的幸福,饶是符秀莲习惯了这样的差距,都忍不住有些酸涩。 「符婶子还没帮你张罗婚事?」 福宝虽然和牛铁花一块玩闹,却也没有忽视符秀莲此时的变化,想到她家那对重男轻女的爹娘,也忍不住替她可惜。 其实说起来,符秀莲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罢了,过早成亲,对她的身体来说未必是件好事,而且因为吃的不好,还时常要帮家里做活的缘故,符秀莲比同龄的姑娘还小了一圈,要不是福宝时常接济她一些吃食,还不知道会瘦成什么模样呢。 此时十五岁的符秀莲看起来和现代三四年级的女孩子没有任何区别,想到在古代这样年纪的孩子就能结婚生孩子了,就和犯罪一样。 但凡事都要考虑实际情况,在古代,符秀莲要是不在这两年相看好人家,等熬到了十八岁,她能选择的余地就少了,不是丧妻的鳏夫,就是家里拖累多,娶不起媳妇的老光棍,苦日子,还远在后头。 有时候福宝也很矛盾,如果当初她不选择帮助符秀莲,或许现在她娘也张罗着帮她相看婚事了,只是按照她娘的性子,绝对只会挑那种对她对她儿子有好处的人家,不管那男的是俊是丑,不管他是不是缺胳膊少腿或是智力低下,彩礼的多少,成了衡量她满意度的最高标准,符秀莲的日子未尝就会好过。 现在她帮了符秀莲,却也导致了她家人更加舍不得她嫁出去少了她这份补贴,到时候硬将她拖成老姑娘,她能够选择的余地也就更少了,所嫁非人的几率自然更大。 就好像现在,明明她已经做了她能够做的,可是看到好友黯然神伤的模样,她还是会忍不住心虚,总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还不够。 「我娘最近忙着给我哥找个合心意的媳妇,没功夫考虑我的事。」 符秀莲收回黯然的神情,真诚地对着福宝祝福道:「福宝,恭喜你。」 她已经很庆幸了,可能是她上辈子没有积福吧,这辈子才不能像铁花和福宝这样遇到一群疼爱她的家人,但有这些真心实意帮助她的朋友,符秀莲觉得自己也该知足了。 现在她偷偷攒着钱,到时候不论她爹娘将她指给了谁,总是能够好好活下去的。 原本是件开心的事,可是想着好姐妹的遭遇,牛铁花和福宝又开心不起来了,总觉得心里压了一块大石头。 她们是幸福了,可秀莲呢? 「嘭——」 因为喝了太多茶水,符秀莲想要去后院的茅房出恭,而从福宝的房间走到茅房,需要穿过一个拐角,于秀莲走的有些急,拐弯的时候,就跟一个偷偷趴在转角处窗户外的少年撞上了。 「呜——」 符秀莲的鼻子好像撞在了一块铁板上,疼的她瞬间飙出了眼泪,还没来得及痛呼呢,就被人捂住了嘴巴,拖着走到了别处。 蒋婆子听到屋外的动静,打开窗户往外一张望,什么都没瞧见,以为是野猫野狗发出的响声,不怎么在意的关上门,接着她对二儿子和二儿媳妇的说教。 「符家妹子,对不住,对不住了。」 单福才连连拱着手,为刚刚的莽撞举动对符秀莲作揖道歉。 他就是想偷听他奶和他爹娘会说些什么,没想到符秀莲就这样撞过来了,不过说起来也是他的错,堵在拐角的地方,符秀莲又没有预知的能力,知道他在那儿,提前放缓脚步。 加上他为了让对方不出声,捂了人家小姑娘的嘴,更是错上加错了。 「这是我之前去县城的时候买来的头绳,原本是打算给福宝的,现在就当是我赔罪的礼物吧。」 单福才看着符秀莲通红的眼眶和鼻尖,还有那瘦弱的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身板,当即就想到了他娘,他娘也总是这样,瘦瘦小小的,常年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这也导致了单福才对这种瘦弱的女人,下意识的就有一种恐惧感。 总觉得和符秀莲呆在一块的感觉怪怪的,单福才看她不哭了,把头绳往她手里一塞,就逃命似的跑了,也不去想偷听的事了。 符秀莲怔愣地看着手里烟粉色的头绳,有生以来头一次收到异性的礼物,让符秀莲一时间忘了鼻尖的疼痛,手脚慌乱着,不知道该拿这份棘手的赔罪礼怎么办了。 「秀莲?」 牛铁花也说的口干舌燥,没忍住喝了太多的茶水,在符秀莲出来后没多久,感觉到了尿意,也就前后脚出来了,她来时只看到了符秀莲呆楞的背影,好奇她不去茅房,傻站着干什么。 下意识的符秀莲藏起了那根头绳,用手理了理有些散乱的鬓发。 「刚刚被沙子迷了眼。」她的眼睛红彤彤的,这番说辞并没有让牛铁花有什么怀疑。 「现在好了,咱们一块去茅房吧。」 怕牛铁花纠结这件事,符秀莲拉着牛铁花的手就朝茅房走去。 另一边自觉已经摆平了符秀莲的单福才脑子发热冲出了单家老宅,凉风一吹,总算是冷静了一些。 他想着,果然他娘那样柔柔弱弱的女人就是烦人,他可不希望他将来的媳妇,是个有事没事就爱哭鼻子的女人。 v第五章[09.13] 想着白家那姑娘的坚韧坚强,单福才更加坚定了让他奶帮忙说和这件婚事的决心,也将刚刚发生的插曲抛在了脑后。 符秀莲带着心事从单家出来,一路上勉强着和牛铁花说笑,在回到家中后,才收敛了自己伪装的强颜欢笑。 「哼,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在外头瞎跑,也不晓得帮我干点家务,我果然就没有享福的命,生个闺女一点都不贴心。」 符娘子看着自家闺女那张尖瘦的脸,顿时觉得丧气,她哪里对不起这丫头了,成天就知道板着脸,是想给她脸色看吗,还有没有规矩了。 「人家那是享福的命,爹娘爷奶都能耐,怎么,你以为你顺着杆子爬过去巴结人家,人家就会给你什么好处甜头了,我呸,越是有钱的就越是抠唆,你瞅瞅你,都多大年纪了,那单福宝认识这么多达官显贵人家的少爷,就没想着给你介绍一个?」 符娘子对着盆里的衣服摔摔打打的,语气十分不满。 符秀莲显然已经习惯了她娘说这些不着调的话了,半点不往心里去,只是默不作声地走到她的边上帮忙从水缸里打水,然后蹲下身洗起了边上几桶衣裳。 「行啊你,仗着那单家人都把自己当人物了,我和你说话呢,你作死啊不吭声!」 符娘子觉得这个女儿真是不讨喜,长得跟讨债的似得也就算了,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生来就是来气她的,符娘子也不洗手中的衣服了,在符秀莲身上狠狠地拧了两下,然后把身边的木桶往她边上踢了一脚。 「今天你把这些衣服都给我洗干净了,不洗完不准吃饭。」 「娘,你没事又打小妹做什么。」 符春生正在睡懒觉,就被他屋外这叫骂声吵醒,醒来出门一看,瞧见他娘又在打骂小妹了,忍不住说了一嘴。 「春生你醒了,饿不饿啊,娘给你烀着豆包呢,你小妹就是欠揍欠骂,你可少搭理她。」 看到自己在符家安身立命的儿子出来了,符娘子当即就变了张面孔,嘴角咧到耳根,乐呵呵地拉着儿子的手往灶房跑。 「又是粘豆包,我都吃腻这玩意儿了,娘,家里什么时候买肉啊。」 符春生余光看了眼亲妹子,也没太纠结之前那个问题,跟着进了灶房,说起吃肉时,语气欢快了许多。 「娘也想给你买肉吃啊,可是家里条件就这样,你那没用的妹子和单家闺女交好,也没见她讨点猪羊肉回来,真不明白她傻乎乎的跟个丫头似的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是不是觉得人家拉的屎比较香。」 符秀莲听着屋内隐约传来的话,明明该习惯了,却依旧忍不住,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她一下一下重重锤洗着衣裳,水缸里的水冰凉,却没有她此时的心凉。 符家人口不多,符老爹,符娘子,外加符秀莲和她那个哥哥,但现在家里洗的是这一整个冬天积攒的衣裳,衣服厚实,棉花吸饱了水之后可不是一个人能够拧干的,还有衣领上的污渍,穿了三五个月了,厚厚一层黑垢,光是用皂角,很难清洗的干净。 明明天气还有些寒冷,符秀莲的脸上愣是洗出了汗来。 符娘子说到做到,等到了吃晚饭的时候,符秀莲还没洗干净衣裳,她就当做这个闺女不存在,只是招呼着她男人还有儿子吃饭。 等符秀莲洗完衣服,把水都拧干的时候,月亮早就已经高挂天上了,整个村子十分安静,几乎听不到有人走动的声音,而符家的其他人,这个时候也早就睡下了。 灶头已经凉透,晚上的饭菜半点不剩,符秀莲回了自个儿那屋,拴上门栓,将一把圆凳放在炕上,然后踩上去,踮着脚尖从房梁上拿下一个小盒子,里面藏着一些碎银铜板以及几块用帕子仔细裹着的糕点。 摸着瘪瘪的肚子,符秀莲思来想去从里头拿了一块糕点出来,然后泡到已经有些冰凉的茶水里,待糕点化开,将那一碗类似糊糊的东西喝下肚,然后再灌上两碗茶水,勉强有了些饱腹感。 正当她准备将那盒子放回去的时候,符秀莲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了今天单福才给他的那条头绳。 粉粉嫩嫩的颜色很招女孩的喜欢,符秀莲也是爱美的年纪,如果不是这条头绳的来路太敏感,她还真想立马把它戴到头上,只可惜,送它的主人注定了符秀莲不敢将这条头绳拿出来。 叹了口气,符秀莲将头绳放到了盒子里,盖上盖子,然后将它放回了房梁之上。 「老根媳妇也在呢。」 蒋婆子摸准了白老根他媳妇来村里一户人家家里做客的时候,跟着也来这户人家串门。 因为之前逃荒的缘故,这些日子虽然好过了,白老根的媳妇看上去还是枯黄干瘦,估计得养上一段日子,才能好些。 她身边站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同样如此,不说老太太自己养的水灵灵的大孙女了,这样貌,就连村里一些心疼闺女的人家养出来的丫头还不如。 头发枯黄,脸颊凹陷,明明是该嫁人的年纪了,却前也不凸后也不翘,看着就不像是好生养的,蒋婆子心里就纳闷了,她这孙儿的眼光怎么就那么独特,愣是从那些嫁龄的姑娘之中,看中了这个白槐花。 不过白槐花的五官还是挺标致的,蒋婆子寻摸着,或许多养养,这身体也能养的白胖些。 「单婶子。」 单家是破庙那些流民的恩人,因此看到蒋婆子出现,白老根的媳妇和白槐花都十分亲近。 蒋婆子凑近了观察,这白家的姑娘虽然身板不够强壮,但那眼神十分清正,看得出来,不是那种心思深的有坏心眼的女孩,从人品上来说,这姑娘就比王春花强。 此刻屋内还有其他人,蒋婆子就没有当着大家伙的面说什么,而是在白老根媳妇告辞的时候,随意找了个家里有事的借口,紧跟着离开了。 「老根媳妇你等等我。」 蒋婆子远远的喊住了白老根的媳妇还有白槐花,然后旁敲侧击地,就说起了白槐花的婚事。 「槐花这姑娘第一眼就合了我的眼缘,她今年也十五了吧,不知道在家乡的时候,有没有定下婚事。」 自家那蠢蛋孙子,啥也没问清楚就说自己看上白家姑娘了,也不知道人家在老家的时候有没有定亲,或者说人家愿不愿意背井离乡地留在平柳村。 v第六章[09.19] 要知道,白老根一家是肯定要回去的,白槐花要是嫁给了这边的人,可能以后都见不到这些亲人了,受了欺负,也没有娘家人能帮着出头。 远嫁向来就是嫁女儿很忌讳的一件事,但凡疼点闺女的人家,都要思量一下,蒋婆子看这白老根夫妇似乎是真心疼爱白槐花这个侄女,未必愿意对方嫁给福才那孩子。 「以前说了门婚事,只是后来大家都各自逃难,他家投奔亲戚去了,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不过,即便他回来了,这门亲事估计也得退了。」 白老根媳妇知道蒋婆子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侄女的婚事,想着单家那个时常在破庙附近晃荡的孙子,心里有些了然。 凭心而论,单家的条件十分不错,单老二家有三四十亩田地,搁哪儿那都算是一个小地主,家里人口少,吃喝不愁,如果侄女真的嫁给单老二家的孩子,肯定能够过上好日子。 而且单家门风好,他们对单老二一家不熟,但就凭单家老两口和单老三的为人处世来看,这老二一家,一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只是可惜了,单家再好,也注定和他们无缘了。 「这话怎么说?」蒋婆子一时没懂白老根媳妇的意思。 「我家那大哥大嫂没福气,早早就撒手人寰了,我们作为弟弟弟妹的,总要为他们多想想,槐花是他们留下来的唯一的独苗苗了,我和老根想过了,大哥一家在老家还有几间屋子,几亩薄田,我们回去后,打算帮槐花立女户,找一个愿意上门的男人,好把我大哥一家的香火传下去。」 白老根的媳妇疼惜地拍了拍一旁侄女的手,立女户得女人自己能够撑得起来,好在她这个侄女向来也是坚韧的,但就是太坚强了,更让人心疼。 蒋婆子想过白家人可能会因为不想白槐花远嫁拒绝,却没想过,白家人还打着帮白槐花立女户的主意。 平柳村也不是没有生不出儿子的人家,但几乎没有立女户的习惯,多数都是从兄弟家过继个侄子,然后家产也是属于这个过继来的侄子的了。 白老根一家那么做,就说明了这家人对大哥留下来的家产没异心,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这个侄女,对于白槐花来说,与其丧父丧母没有兄弟依靠嫁出去,还不如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来的痛快。 这么一来,蒋婆子倒不好开口了,这毕竟还牵涉到了人家家里传承香火的大事。 心里头郁闷的蒋婆子离别了白家人,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那小孙子给叫了过来,跟他讲明了白家的打算。 「白家姑娘要跟她叔婶回家立女户?」 这下单福才也抓瞎了,他也是家里的独子,总不能为了一个有点好感的姑娘连祖宗姓氏都不要了吧。 失魂落魄地从老宅出来,想着自己失落的少男心,单福才有些欲哭无泪。 「好啊,咱们这是出蛀虫了,你说,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是你从家里偷来的,老娘叫你偷东西,叫你不学好。」 符娘子这些日子心情不好,因为她给儿子看中的两个姑娘都被姑娘的家人回绝了,理由冠冕堂皇,但符娘子心里清楚,这些人都是嫌弃她家儿子没出息,没能耐。 旁人都那么说,符娘子自己却不那么觉得,想当初多少人嫌弃单老三啊,几十年过去了,村里最出息的人既不是当初人人称赞的单老大,也不是村里人同情的最能吃苦耐劳的单老二,而是这个人人都看不起的败家子单老三。 在符娘子看来,自己的儿子远比单老三能耐,之所以现在还没发达,只是年纪没到罢了。 一边因为那些碎嘴的婆子生气,一边又找不到让她出气的对象,符娘子只能化悲愤为劳动,将家里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顺带也想从犄角旮旯里翻一些能用得上的东西出来。 闺女符秀莲的房间是她重点照顾的对象,她总觉得这闺女心眼多,或许藏了什么单福宝给的好东西。 在符娘子仔细的翻找下,房梁上那个木盒子自然没逃过去,看到里头的碎银子和铜板,符娘子简直气的生吃了符秀莲这个闺女。 「骚浪蹄子,让你不学好,拿着家里的钱去买这种花销的玩意儿,打扮的那么漂亮是想勾引哪家男人啊,不要脸的玩意儿……」 符娘子骂骂咧咧地,一手拿着那根烟粉色的头绳,一手不断往割完草回家的符秀莲身上拧。 在她看来,符秀莲的东西都是属于她的,对方昧下了本该属于她的钱,还用她的钱买头绳这样不必要的玩意儿,就是败家娘们,就该被打。 「小妹啊,不是我说你,藏钱这样的事你都干得出来,你这真是不拿咱们当一家人啊。」 一旁的符春生啃着卤好的鸡爪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挨打的亲妹子,觉得他娘之所以爱揍这个妹妹也是有道理的,谁让对方不学好呢,这个家里的东西,合该是他这个亲大哥的,妹妹私底下藏钱,那就是对不起他这个大哥。 符老爹向来不怎么爱说话,现在看着媳妇打闺女,也只是在一旁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这时候的沉默,也代表了他默认的态度。 「饿着,没我的允许,谁都不准给她饭吃。」 符娘子打累了,总算停了手,坐到一旁喘了喘气。 符秀莲一直都蜷缩抱头蹲着,在符娘子打累后,转身跑出了符家。 「嘿,她还来气性了,有本事一辈子都别回来。」符娘子看她还敢跑,当即气的冲院子外吼了一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是来给我气受的。」 或许是因为火气太大了,符娘子看着在一旁袖手旁观的儿子丈夫,也不由有了怨念。 「娘,我孝顺你还来不及呢,您可是我亲娘诶,我还等着娶个媳妇,给您生上三四五个大胖孙子,一个个都喊您奶奶呢。」符春生连忙哄着他这个娘,他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还等着他娘给他相看一个漂亮媳妇呢。 「就你嘴甜。」 想着大胖孙子,符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许多,也不想着那个糟心的闺女了,开始思索了起来,村里或是周边还有哪些个不错的姑娘,被她遗漏了。 失意的单福才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走到了山脚下一片林子里,正当他回过神来,打算绕回去的时候,某处的草丛中传来一声声抽噎声,在这静谧的环境之下,显得有些诡异和突兀。 单福才刚想扭头走开,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一个没忍住,就凑了过去。 「符家姑娘,是你吗?你、出什么事了吗?」 v第七章[09.19] 那单薄的背影以及熟悉的衣裳,单福才一下子就认出了那个身影的主人。 听到单福才的声音,符秀莲赶紧抹了抹眼泪,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离开这个她原本认为秘密安全的地方,只是她红肿的眼睛还有脸上没有擦干净的泪痕瞬间将她出卖。 「没——嗝——」 或许是哭了太久了,符秀莲刚想说她啥事都没有的时候,打了一个巨响无比的嗝,一下子,原本尴尬的氛围变得有些滑稽。 符秀莲看着单福才眼里的笑意,又气又羞,觉得自己所有的糗态都被一个男人看见了,这个男人现在还笑话她,加上家里人的冷漠偏待,更让符秀莲悲从中来,胸口闷疼,嘴角抽搐着,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了。 「那个,今天我可没有什么头绳来赔罪了。」 单福才抓了抓后脑勺,看着符秀莲这个时候的表情,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笑容似乎有些过分了,只是现在他身上也没有什么哄女孩子开心的东西啊。 「你要是哭,我也跟你一块哭了。」 单福才想着,他今天也很难过啊,谁说哭只是女人的权利,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就是句鬼话。 「你——」符秀莲的眼泪被逼了回去,以前她怎么没又发现,福宝这个堂哥,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男人,看到她伤心难过也就算了,现在还说想和她一块哭。 他——他—— 符秀莲也没意识到自己原本难过的心情消减了许多,眼睛瞪得圆圆的,关顾着瞪眼前这个男人了。 「三哥,你是说你和秀莲?」 单福宝看了看自家三哥,又看了看一旁略显女儿娇态的符秀莲,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她还真没想过,自己这个好友会和自家三堂哥在一块。 「嗯,确实处上了,福宝,这次三哥过来,就是想请你支个招,怎么才能让我们两家的长辈松口,同意咱们的婚事。」 单福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因为那天小树林的相处,俩人之间再见面的时候,氛围就变得有些奇怪了,明明那么多一块玩的同伴,他的视线却总是忍不住往符秀莲那儿瞧。 这个姑娘和他之前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柔弱的外表只是一个假象,她比他娘更坚韧。 观察越多,单福才就越不能从符秀莲身上挪开眼,尤其是看着她那些所谓的家人因为她是个闺女就欺负她,压榨她的时候,单福才就更想护在她面前,为她遮风挡雨。 对于符秀莲来说,单福才同样也是特殊的,他是唯一一个看到她哭的男人,也是唯一一个送过她礼物的男人,对方停留在自己身上的视线,符秀莲未尝不知道,也正是因为这一次两次的相处,使得这对正处于躁动年纪的少男少女越走越近,两颗心,也开始相互靠拢。 「你还真给我出了一个大难题。」 一边是自己亲近的堂哥,一边是自己亲密的好友,两人处对象的事虽然让福宝一时间有些惊讶吧,但心理上还是很能够接受的。 只是她也明白,俩人想要在一起,家人就是他们要面对的最大的难题。 首先是符秀莲的家人,那些人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层皮来,怎么会轻易把她许人。 二伯家现在的条件已经十分不错了,那么多田地加上单家三房这门亲戚,比起镇上县城一些开铺子的人家也不逞多让,有单福才这样一个女婿,符家人一定是愿意的,可正是因为二叔家的条件不错,符家人想要的彩礼,必定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福宝可是听说了,符秀莲她娘现在在张罗儿子的婚事,要是对方知道了秀莲和三堂哥的事,肯定会借机要上一大笔彩礼,好给她的儿子找一个合心意的新娘。 而另一边,二伯娘本就因为她奶反对毛地主家的婚事而心存不满,现在三堂哥要娶的媳妇,不仅没法给她丰厚的嫁妆,还得单家倒贴出去一堆彩礼,她定然是头一个反对的人。 不说二婶,二伯也未必会满意这么一个有娘家拖累的儿媳妇,他自己尝过二伯娘的苦头,必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儿子步上他的后尘。 所以想要这件亲事能成,首先要做的,就是让符家打消在彩礼上狮子大开口的主意,可这件事,本来就不容易。 「好妹妹,乖妹妹,三哥的终身大事,就拜托你了。」 人人都说家里最聪明的人是三叔,可单福才不那么觉得,他认为家里最聪明的明明是他这个小堂妹,仔细想想,几乎家里一些重大的主意,都是这个堂妹旁敲侧击着给的提示,因此遇到难题,单福才首先想到的,也是自己这个堂妹。 「你放心,你三哥我投桃报李,到时候你嫁人了,严大哥上门,我保准给他放水,不在门口刁难他。」 村里的习俗,新郎上门迎新娘的时候,作为新娘家的兄弟,都得在门口刁难新郎,不给足好处就不开门。 「好妹妹,乖妹妹——」 单福才这又是讨好又是威胁的,听得福宝脑瓜子疼,看了眼边上羞羞答答的好友,福宝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下来,毕竟,她也是希望秀莲能够幸福的。 可要怎么做,才能打消符家人贪婪的念头,还有让二伯和二伯娘同意这桩婚事呢,一时间,福宝还真想不到什么好点的主意。 符春生从小就受尽了家中长辈的疼爱,以前是家里没有多少余财,自从单家带着全村人发达后,符家手里的钱财宽松了,对待这个唯一的独子,自然是尽他们所能。 不同于好不容易赚了点钱就要上交的妹妹,符春生每个月都能从符娘子手里要上几十文近百文钱,供他和他那些狐朋狗友去镇子上县城里时花销。 之前符娘子从闺女的房间搜到了她私藏起来的三贯多钱,连带着符春生受益,这个月的零花多了三百文,手里头有那么多余钱,符春生自然也就摆起了阔气,说是要请他那些朋友吃酒,一群人浩浩荡荡,就去了镇子上的酒铺。 他们去的铺子并不上档次,上点档次的他们也去不起,在这儿喝酒的,多数都是附近村镇的混子,以及那些在附近码头扛大包的苦工,现在天气还算冷,喝上两口温热的黄酒,也能让身子暖和起来,干活也更带劲。 这样的环境注定了这间酒铺鱼龙混杂,满屋子都是男人大声喧哗吆喝的声音,一点都不清净。 好在符春生等人也不是什么文雅人,他们和那些人一样,就爱在这里喝点小酒吹点牛逼,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间,他们都能假装自己是个人物了。 v第八章[09.19] 酒劲上头,要是手里有点余钱,还能让掌柜帮忙去叫几个附近暗娼馆的妓子来,舒舒服服被伺候一两个时辰,然后在酒铺后面的屋子歇上一晚,日子也十分潇洒满足。 来之前,符春生已经和那些人说好了,这一顿他请,因为现在物价下来了,四五个好友喝酒吃肉,也花不了他身上这几百文。 选定了他们常坐的位置,叫上一份白切肉,几分花生米和其他下酒的小菜,再来上五壶店里最便宜的高粱酒,扯着些鸡毛蒜皮的事,一群人就瞎聊了起来。 「诶,早知道那家人那么绝,我当初就不该喊那么高的彩礼,现在好了,鸡飞蛋打了,上哪再去找这么有钱的亲家啊。」 说话的是邻桌一群人,符春生抬眼望去,看着有点眼生,口音也有点奇怪,不像是他们这边的,倒像是跟着商船过来,临时在这儿停歇一段时间补充水粮的游商。 「你说的可是当初看中你家闺女的王家?你们两家的亲事不都快成了吗,怎么就吹了呢?」 跟他坐一桌的朋友好奇的问道:「那王家可不是一点半点有钱,他家几十亩地,又有三五个铺子,难不成还给不起彩礼钱?」 「谁说不是呢,我当初就是看他们家家底厚,想要一笔丰厚点的彩礼钱,这样也好给儿子建房子娶媳妇,谁知道我这价钱要的太高,把人给吓跑了。」 那个中年男人一脸懊悔:「你说我不就要了两亩地外加五十两银子吗,怎么王家就那般小气,真是越有钱就越抠门。」 符春生一直在边上偷听着,想着刚刚那中年男子朋友说的王家的家底,这男人只要两亩地外加五十两银子的彩礼,似乎真的不多啊。 以往在家的时候,符娘子就时常跟着符老爹还有符春生讲起她对未来女婿的要求,因为符秀莲和福宝交好的缘故,符娘子可是一直幻想着她嫁一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即便是做不了正头娘子,做个通房侍婢也好。 普通签死契的奴才能够卖个十几二十两,符娘子想着自家姑娘那不是单纯的做人奴婢,总得给个五十两吧,这些钱对于他们来说是大钱,可对于那些大户人家,不就是毛毛细雨吗。 因此听多了这些话,符春生还真不觉得嫁个闺女要这些银子算多要了。 「大哥啊,你这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但不同于符春生的理解,中年男人的同伴一脸不赞同,听了他的话直叹气。 「我怎么就糊涂了?」男人十分不理解:「早知道王家人会反悔,当初许家买通房丫鬟的时候,我就该应下来,那家的婆娘都三十多了,只给许家生了四个姑娘,我家丫头嫁过去,要是能给许家生一个大胖小子,不说扶正做个平妻吧,等那家老爷满四十后,也能抬做姨娘,那我也算是许家半个岳丈了。」 男人一脸懊悔,只觉得自己错信了王家人,害他失去了一门好亲事。 「非也非也。」 他那朋友还是唱着反调:「晋朝明令规定,良家女子不为妾,你家姑娘想要抬姨娘,首先卖身契就得签下,这卖身契都握在当家大妇的手里了,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等你占到便宜,恐怕连你闺女都危险了。」 「再说了,给人做妾,总归没有当正头娘子来的痛快,你说大妇掌管内库,妾室能有什么,顶多也就是哄得老爷开心了,时不时给她点赏赐,除此之外,也就那点例银,想要接济娘家,都有心无力。」 男人好声对朋友规劝:「你当初就不该像王家多要彩礼,等你闺女嫁过去了,顺利地掌了王家的事,私底下截留银两,几年下来,你要的这些彩礼,就攒齐全了,你啊你,真是因小失大了。」 中年男人听了好友的话,张大嘴巴,有些说不出话来。 难道真的是他错了? 「可是、可是——」他想要反驳,但好友的言论字字珠玑,相反他因为贪图眼前的一点小利,连带着之后能够源远流长的大利都丢失了,岂不是印证了好友的蠢字。 符春生听得入神,一边应付着朋友的话,一边却开始琢磨刚刚这俩人的对话。 是啊,给大户人家当通房丫鬟或是妾室,那都是要签卖身契的,只是通房丫鬟可以是活契,但想要做妾室,必定得是死契,这也是为了防止妾室作乱,危害正室的措施。 按照晋朝律法,男子四十无子方能纳妾,就算是他妹妹有幸当了妾室,生下来的孩子,十有八九都会被正室抱过去,孩子从小就被养歪了,哪里还会记得亲娘,更加不会记得他这个舅舅了。 这么看来,将他妹子送去那些大户人家,虽然能够得到一笔银钱吧,却也是买断他妹子的钱,以后家里再有什么事,这个妹妹是靠不住了。 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把他妹子嫁给附近哪户殷实人家,时不时地从他妹子手里要点银子帮衬补贴,长久的利益,或许比那一锤子买卖更好。 符春生心里记住了这些事,沉思之下,自然也不知道他边上那桌人,在说完那些话后,就悄无声息地走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踏进过坝江县的地界。 「你说你这孩子,真是要气死我啊!」 王春花一改常态,边哭丧着脸,边用手锤着儿子的背,神情哀怨沮丧,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她怎么都想不到,儿子不愿去娶那毛家的姑娘,却看中了当初难民堆里的黄毛丫头,那些难民都是背井离乡过来的,身上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有,她怎么会愿意这种姑娘,做自己的儿媳妇呢。 王春花之前一直都不理解儿子和婆婆不同意毛家那门亲事的原因,就连现在,要不是那些难民在前天跟着士兵回了原籍,她也没法从儿子嘴里听到真相。 「娘,儿子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啊。」 单福才叹了口气,拉住他娘锤他的手,叹了口气说道。 「怎么又是为了我好了?」王春花心里不信,手上挣扎地动作却停住了,她本性就是一个臣服于男人的女人,现在丈夫靠不住,她一颗心就扑在儿子身上,儿子说什么,她就愿意信什么。 「娘,你想想咱们家现在这情况,我要是娶了一个嫁妆丰厚的,家底殷实的,娘家还有一群兄弟撑腰的,等她嫁进来,这个家,是听你的,还是听她的?」单福才反问道。 听了儿子的话,王春花想说听她的,毕竟没有儿媳不听婆婆的,可是再仔细一琢磨,又觉得这样的儿媳妇,她似乎根本就压不住。 一来她娘家没本事,二来她男人的心还不在她身上,儿媳妇太强势,她这个弱势的婆婆怎么压得住呢,恐怕还得把对方供起来。 王春花觉得自己命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当婆婆,能摆威风的年纪,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家里退儿媳妇一射之地,这都叫什么事啊。 「所以儿子不想娶那些娘家太强势的,儿子就想娶一个和娘一样贤惠温柔,能听我的话,把家事还有田地里的活做好的女人,我可不想供一个大脾气的祖宗在家,打不得,骂不得,还得日日夜夜的哄着。」 v第九章[09.19] 单福才一脸大男人的脾气:「之前我想的挺好的,那白家姑娘无父无母的,又算是远嫁,为了能够在这个家立住,她也得当一个孝顺懂事的媳妇,可偏偏白家人想着帮她立女户,我这主意,也就行不通了。」 说着,单福才还叹了口气。 王春花感动了,她怎么都没想过,儿子看中白家那丫头的原因居然还在于她,这个儿子她没白疼,是个孝顺的。 被单福才的话触动的王春花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是啊,她要是还想在这个家好好过日子,就不能娶一个太强势的儿媳妇,最好就是找个和她类似的,温婉贤惠,又能吃苦耐劳的,嫁妆太多,反而不见得是件好事了,还有娘家绝对不能人口旺盛,不然一群娘家人找上来,她也吃不消啊。 所以能干活,嫁妆少,家里人丁单薄,这三点,一下子就成了王春花挑选媳妇的首要条件。 看他娘不再张口闭口毛家姑娘了,单福才悄悄松了口气,果然堂妹这招,真的灵验。 「你可想好了,我那二伯娘算不上难缠,但时不时恶心你一下,也怪烦人的。」 福宝能做的,就是帮他们应付完眼前这一劫,等成亲以后,两个家庭的磨合,更多的还是得靠他们俩人。 说实话,福宝心里还挺愁的,也不知道帮他们这个忙,是对还是错。 「你放心吧,我懂得。」 符秀莲表情坚定,其实就算是不嫁单福才,她这个娘家对她而言都算是拖累,这一点,她早就所有准备了。 至于王春花,村里比她更难缠,坏地更外露的婆子有的是,比起被她爹娘为了高额彩礼盲婚哑嫁一户人家,她更愿意面对王春花这个婆婆,至少,她身边还有一个她爱的男人帮她分担。 说来这些日子对单福才态度的转变,符秀莲也觉得像做梦一样,明明一开始没什么接触的两个人,就这样渐渐看对眼了,符秀莲隐约察觉到对方似乎是喜欢她某一种特性,她也顺着对方,将自己往他喜欢的模样成长。 对于符秀莲而言,单福才是她目前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对象,她实在是太想要脱离符家那个泥沼了,她怕自己再在那个家里生活下去,会做出什么样无法挽回的错事来。 单福才出现的刚刚好,就在她最需要解脱的时候出现。 「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对于现在的这一切,符秀莲无比感激,单福才是一个好男人,她会努力过好自己的好日子,至于之后会有什么磨难,她就当是菩萨对她的考验吧。 她的态度洒脱又决绝,福宝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也只能送上她的祝福了。 在这个社会,又有几个她这样的幸运儿,能够有父母长辈无条件的宠溺,万事顺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多得是符秀莲这样无奈地在俗世间漂浮无依的浮萍。 对她而言,有个二伯娘那样的婆婆是难以忍受的,可对符秀莲而言,未尝已经不是她最好的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福宝又有些想念那个刚分别不久的大木头了。 也不知道他胸口那「伤」好了没有,她是不是也该抽空,再去给他送一回伤药了。 「都到了说亲的关卡了,哪有女孩子主动上门的。」 亲事是单峻海自己许下的,可到头来最腻歪的还是单峻海,自从得知闺女要亲自去镇上给严家那小子送药膏后,单峻海就哪哪不得劲了,不是喊着腰疼,就是喊着头疼,要么,就是胸口疼。 反正就是咿咿呀呀往炕上一趟,想要装病拖延闺女去镇上的时间。 凭什么啊,自己当宝贝似得养大的闺女再过几年就是人家家里的了,严家占他便宜占大发了。 「爹,妹妹也不单单是去看山生,这不还得和娘帮我一块去学舍收拾房间吗。」 严山生那是单福德的兄弟,这个时候,他怎么样都得站出来帮兄弟和妹妹说话,好让他爹这毛病能够歇歇,不要见天的犯了。 可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单峻海就将矛头对准了自家这个大儿子。 「我还没说你呢,多大的人了,还得你娘还有你妹帮着收拾房间,你这两条手是废的啊!」 单峻海刚刚还病恹恹的呢,下一秒直接从炕上蹦起来,拿着枕头对着儿子的脑袋瓜子重重锤了一下。 这话实在冤枉,从六岁启蒙时就时常住宿在学舍的单福德早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自理能力,这不是之前大雪封路,他们这些学生将书塾里的东西全部带回,这也导致了这一次书塾复课后,他们需要带去学堂的东西也变得格外多了。 除了厚重的书籍,还有床铺褥子以及御寒的棉袄,还有一些干粮炭火,苏湘这个当娘的,总觉得不放心,非要自个儿跟过去帮着儿子整理,福宝也是借由帮哥哥打扫这个理由,顺带着想要去找严山生。 「还想顶嘴!」 单峻海看儿子还挺不服气的,当即又拿满是棉絮,软乎乎的枕头重重锤了儿子一下,其实他心里清楚,用这样的枕头打人,再大的力气也不疼。 「你爹白养你那么大了,没见着人家家里的猪都学会拱白菜了,你倒是也学着供株白菜回来啊。」 单峻海心疼,捂着胸口诶呀诶呀直叫唤。 人家家里的儿子怎么就那么精明,知道把全天下最好的那株白菜拱回家,而他家儿子还傻傻木木的,不知道何时才能拱白菜回来。 想着被他许出去的闺女,单峻海觉得自己病入膏肓了。 「爹这是想喝媳妇茶了,哥,你可要努力啊。」 福宝一点都没有兄妹爱,看着自家亲哥因为她受了无妄之灾,不带心疼不说,还在一旁拱火,拍着哥哥福德的肩,跟偷到米油的小仓鼠似得。 「哦!」 v第十章[09.19] 福德还真是一个单纯的好孩子,看爹和妹妹期盼的模样,也对自己未来的妻子有了几分盼望:「儿女婚事,自然是爹娘做主,爹帮儿子看中了哪家姑娘,儿子都是愿意的。」 说着,单福德还觉得有些小羞涩,避开脸都不好意思直视他爹和妹妹的福宝的视线了。 单峻海被儿子的「乖巧」气的仰倒,只恨严山生不是他儿子。 「行了,东西都整理好了,你们父女俩也别闹腾了,福宝就跟娘去镇上,至于你,爱跟不跟。」 苏湘这些年生活顺畅,在家也越发有了脾气,对着单峻海时不时还使个小脾气,偏偏单峻海不气,相反每当苏湘闹脾气的时候,就跟在她后头哄着讨好,夫妻俩的感情反倒更好了。 这些日子单峻海因为闺女的婚事在家装病,苏湘早就受够他这奇葩毛病了,现在看他又想捣蛋,马上站出来制止。 躺在炕上还想唤自己哪儿疼的单峻海被媳妇儿眼风一扫,腰儿一阵酥颤。 当即头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老老实实站起来套上外套,低眉顺眼地站到媳妇儿身后好言好语说着他也要一块去镇上的话。 单峻海已经看明白了,既然去镇上这件事已经是不能避免的了,那么他也跟过去,至少能够盯着点两个情正浓时的小年轻,以防他们做出什么擦枪走火的事情来。 少了单峻海的捣蛋,之后的准备工作就简单了,一家人收拾好了单福德要用的东西,赶着牛车慢悠悠地朝镇上赶去。 「春生,从外头回来呢?」 出了村子的时候,一行人正好瞧见了不知在外鬼混了几天才回来的符春生。 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符春生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吧,可碍于人情关系,单峻海以及苏湘喊了他一声,算是招呼。 「啊,哦哦。」 符春生心里还想着几天前听到心里的那些话呢,冷不防被单家人喊住,差点没平地摔倒在地上。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走路多看着些。」 单峻海一看那小子的模样,就知道这些天酒色沾多了,当初和他玩的好的朋友,其中一部分就这样,只是那些朋友,后来玩不到一起了,留在身边的,多数也是虽然混,但却顾家的男人。 单峻海自认自己是个好男人,自然看不起符春生这样,仗着爹娘疼爱就在外胡搞的年轻人,好在这不是他儿子,不然他打断他的狗腿。 心里腹诽着,单峻海的面上却挂着挑不出错来的笑容。 「知道了,海叔海婶慢走。」 符春生当着单峻海这个曾经的混混头子可拽不起来,点头哈腰地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等单家的牛车走远了,这才擦着额头的汗,慢悠悠往家里走。 其实要是说起来,单家就是极好的亲家人选,单家大房就算了,早年最能耐,现在也最说不起,倒是单家二房和三房,这些年都发展的不错,尤其是三房,让二房沾了不少光。 符春生在心里思索着,单家可有两个适婚年龄的哥儿呢,哪一个配他妹妹年龄都正正好,虽说两家差距大吧,但秀莲不是和单家的宝贝小孙女单福宝的关系好吗,未尝没有嫁进单家的机会啊。 单福德是读书人,单家对他抱有厚望,不一定看得上他们乡下人家的姑娘,单福才就不同了,首先单家二房也没有三房能耐,其次单福才他娘压根就不当家,要是他妹妹能嫁过去,立马就能掌管中馈,到时候指缝里塞点好东西给他,都够他滋滋润润的生活了。 单家二房那么多亩田地,每年的产出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听村里人闲聊时谈起,单家三房在向二房收粮时,给的都是市场上的最高价,这一年得是多少银钱啊。 符春生算混了脑袋也算不出一个具体的数字来,但他心里清楚,那笔数字,一定是能够让他无忧无虑继续现在这样生活的大数目。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酒色麻醉的脑袋一个激灵,清醒了不少。 要是他妹子有机会嫁去单家,他保准不让他爹娘狮子大开口,免得这桩婚事告吹,他一定要学着细水长流,慢慢地让他妹子从单家手里,抠出比他预计的还要多出数倍的彩礼钱来。 但是想的再美,那也只是幻想,自家妹子瘦巴巴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能够吸引单家几个孙子的。 符春生琢磨着,要不在那臭丫头出嫁前,让他娘对她好一些,给裁件新衣裳,伙食也得提上去。 他算是算明白了,养好一个姑娘还是挺重要的,这直接关系到她能卖上多少钱,以前是被他那对蠢笨的爹娘耽搁了,他那么聪明,可不会像他们一样那么傻了。 自觉想明白一件大事的符春生抱着慢慢的期待往家的方向走去,脑海中还不时回味这些天在镇上过得逍遥自在的日子,盘算着能不能再从他爹娘手里抠点钱出来。 诶,他这个妹子怎么就还没嫁人呢,要是嫁了人,他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了。 「福宝,你怎么了?」 福德看小妹自看到符春生后就开始发呆,好奇地拿着手中的书册在福宝的眼前晃了晃。 「没什么,就是想着刚刚爹说的事,不知道他们会给我找一个什么样的嫂子。」 福宝抿了抿嘴角,说起来她哥今年也已经十八了,要不是科举的关系,在他这个年纪,早该当上爹了。 其实刚刚真正让她发呆的是符春生,之前她教了小堂哥找人在符春生面前演一出戏,也不知道堂哥找人了没有。 她看符春生刚刚沉思的模样,似乎是中招的样子。 「呵呵。」 单峻海听了闺女的话,在一旁冷哼。 他家这头猪哪有人家家里的猪聪明,不用长辈掺和,就有了拱白菜的本事,想要自家的猪拱上白菜,还不得他这个养猪的和别家种白菜的接洽一下。 v第十一章[09.24] 「行了吧你,一天天的少阴阳怪气啊,山生多好一孩子啊,别到时候在山生面前也这样,闹得不好人家还以为你不待见这个女婿呢。」 苏湘直接往自家男人背上重重一拍,她和单峻海不一样,正处于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的状态。 是什么样曾经温柔如水的女人变成了一头母老虎,单峻海瑟缩在牛车角落里,抱紧自己顾影自怜,这种被全天下抛弃的寒冷,他只能独自承受了。 白了自家耍宝的男人一眼,苏湘自顾自地拉过一旁的闺女说着悄悄话。 她男人虽然这些天不太正经吧,但有些话还是没错的,苏湘得提点一下闺女,未婚夫妇相处时的禁忌。 「不去铺子在家当门神呢?」 不知道单家提前托人传过口信,今天要来镇上的严坤要去店里盘账,看儿子一动不动守在门口,纳闷地问道。 严山生睨了眼亲爹,这种等待爱人的幸福滋味,他一个单身多年的老男人是不会懂的。 「等人。」 严山生惜字如金,想想他爹这些年一个人也不容易,就不拿自己的幸福刺激他老人家了。 严坤压根就没想过自家闷骚的儿子在脑中脑补出了一场大戏,纳闷地耸了耸肩,只当他有什么朋友上门,然后就理了理衣领穿出了巷子,凑巧遇上了赶着牛车过来的单家人。 这下子严坤想明白儿子刚刚那个眼神的意思了,有点牙痒也有点手痒的严坤萌生了家暴儿子的冲动。 「这是送福德去书塾呢?」 严坤看着单家牛车后头高高堆起的包裹就猜到了今天单家人来镇上的主要来意。 「这么多东西,拎着就怪沉的,等会儿我陪你们一块把东西拿去,至于福宝,她年纪小,干不得累活,就让山生陪她在镇子里到处逛逛,今天刚好有集市,估计能淘到不少好玩意儿。」 儿子不孝,当爹的不能不慈,严坤在心里给自己鞠了一把伤心泪,面上义正言辞地对着单峻海说道。 单福德念的那家书塾有规矩,从书塾最外面的院子到最里面的学舍,不能有牛车马车的进入,所以每一次家里人给他送东西,都只能驾着牛车停在书塾外,然后亲自将东西拎进去。 十斤重的大棉被,还有厚厚好几摞书册,以及其他笨重的东西,要是没有严坤帮忙的话,估计得来回拎上好几趟呢。 单峻海眉头跳了跳,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自家好兄弟:「是啊,这种粗活累活,哪里用得着她们女人啊,等会儿就让内人带着福宝到处逛逛,你和山生帮忙一块扛东西吧。」 这才刚过了明路呢,就一个个按耐不住了? 狼子野心,狼子野心! 单峻海在心里咆哮,警惕上了这对狡诈的父子,越发后悔当初自己的嘴巴怎么就那么快,这么早定下了闺女的婚事。 闹到现在,明明闺女还没嫁人呢,却感觉有一半不属于他了。 「这种事你们男人哪里弄得好。」 苏湘瞪了眼单峻海,然后笑着看向严坤:「还是亲家的主意好,等会儿就拜托亲家帮忙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两家不说之前的交情,就说现在的关系吧,那是亲家啊,亲家之间帮忙,那能叫帮忙吗?」 严坤重点强调了一下亲家两个字,看着一旁羞答答的未来儿媳妇,只觉得通体舒畅。 原本这个家就他和儿子两人,虽然两个大男人随便糙点就能应付,可总归还是冷清,有了一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在家里就不一样了,要是运气好,三年抱俩,一群孩子围绕着,就更加热闹了。 严坤仿佛看到了一个个酷似福宝的小孙女儿,以及酷似儿子小时候的大孙子冲着他甜甜的喊爷爷,向来不服老的男人,在这个时候也有了一种想要躺在摇椅上,喝着养生的茶汤,冲着孩子们慈祥微笑的冲动。 「这还没成亲呢,怎么就亲家亲家的喊上了。」 单峻海气的直跳脚,最无辜的单福德又一次接受了他爹来自灵魂深处的鄙视,干脆拿着书册躲到了一旁。 他不会拱人家家里水当当的大白菜,他看书还不行吗。 「别成不成的了,福宝和山生这俩孩子都走远了。」 苏湘推了推一旁执拗的夫婿,让他往边上看看,俩孩子的人影都已经瞧不见了。 「咱们也别耽搁了,赶紧送福德去书塾吧。」 感叹了一句自家儿子越来越机灵的严坤冲着单峻海咧了咧嘴,然后迫不及待地,赶上牛车,示意苏湘还有福德上车,往书塾的方向赶去。 单峻海捂着胸口,感觉这颗滚烫的慈父心,被那外向的闺女伤成了八瓣,又被碾成渣,随风吹散了。 「你那伤,好点了没。」 福宝是被严山生拽着跑出那条巷子的,她也没想到这男人的胆子那么大,之前跟个木头似的,现在都敢主动牵她的手了。 「好了。」 严山生差点没有想起来福宝说的伤是什么,等回想起来,心虚让他没法在福宝清明的眼神之下继续装病。 「总算是好了,之前我还想着呢,山生哥你这身子骨太虚了,我就轻轻锤了你两下,就把你给锤伤了,看来以后咱们也离远点,省的我再伤了你。」 v第十二章[09.24] 福宝的声音甜甜的,听到严山生的耳朵里,那比最好的乐器鸣奏还要悦耳,魂儿飘飘然的,都快出窍了,等听明白福宝话里的意思,立马收进躯体内,打了个激灵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 「不疼,你那力道,怎么可能打疼我呢,就跟小猫挠似得。」 严山生急了,怎么能离他远点呢,他们都是定了亲的人了,以后合该甜甜蜜蜜,整天腻在一块才好。 有时候严山生都想着自己还该再长得高大魁梧些,这样就能将小小的福宝揣兜里,走哪儿都带着了。 「呸!」 福宝虽然有两世为人的经历吧,可谈恋爱还是头一次,听着严山生调情而不自知的话,又羞又娇地跺了跺脚。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男人还能这般油嘴滑舌的,福宝觉得,这肯定不是严山生的问题,或许是严叔在背后教的。 「阿嚏——」 好好驾着牛车的严坤突然打了个大喷嚏,他拢了拢衣领子,想着儿子和福宝不知道怎么样了。 坐在边上的单峻海幸灾乐祸地看着他,让他怂恿他儿子拐走她闺女,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这是在惩罚他呢。 「是谁说我打疼他的?还废了我好几瓶药油呢?」 今天福宝必须让严山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绝对不会心软让他逃过去的。 「这些天,我是吃不好,睡不好,辗转反侧想着是不是下手太重了,想着你的伤到底好没好,家里人都说我看着憔悴了呢。」 福宝捧着自己白白嫩嫩的小圆脸,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一点都看不出来憔悴的影子。 「呃——」严山生有些苦恼,承认了错误,福宝定然是要生气的,可要是不承认错误,以后福宝躲着他,他会难过。 其实仔细想想,福宝那小粉拳轻飘飘的砸在他的胸口,不仅不疼,还怪让人心痒痒的,想让她锤得更重些,然后在将这个闹腾的小姑娘一把紧紧抱住,抱住她不安分的小拳头,抱住她软软香香的小身子。 不行,不能再往下想了,严山生揉了揉有些麻痒的鼻子,颇有些不自然地看了眼福宝,然后赶紧将眼神挪开。 好在他长了一张正直坚毅的脸庞,心里头想着坏事看着都一本正经。 「其实真的不点都不疼。」 为了长远的幸福,严山生还是老实地交代了自己曾经的险恶用心,并且很没有父子爱的,将怂恿他的亲爹告发了。 「宝宝,我就是想你多看看我,希望你多想着我。」 看着四下无人,严山生伸手勾了勾福宝嫩生生的手掌心,看她没有反对的意思,渐渐地那双手越来越放肆了,直接将福宝的手握紧自己宽大的手心内,掌心烫的微微有些汗意,脸上的红晕,更是他那一身小麦色的肌肤都遮挡不住。 「你怎么这样叫我啊?」 福宝的音调轻软,明明是发脾气,却没有一点威慑力,跟撒娇似得。 宝宝,宝宝,这不是叫小孩子吗,听上去真是肉麻死人了,换做任何一个人这样唤她,福宝都会觉得有些黏腻恶心,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严山生这么喊她,除了肉麻以外,还有一点幸福甜蜜。 「乖宝儿,娇宝儿家里人都喊着了,我就想喊点特别的。」 严山生也不知道,他很早就在心里偷偷这么喊过了,之前和福宝相处的时候,还喊岔了,直接喊出过这个称呼,只是那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没过明路,他对自己的心思,也没有现在这般了解透彻。 「那只准你私底下喊。」 对上严山生希冀的眼神,福宝糯糯地说道。 「嗯!」严山生的音调有些上扬,「宝宝,宝宝。」 一声比一声亲昵,撩人的紧。 果然,再老实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都有一种无师自通的本事。 「今天逛了什么地方?」 单峻海以最快的速度帮儿子整理好了学舍,然后赶紧拉着媳妇还有严坤驾着牛车回了严家。 之后他就重复着在严家院子外探头张望,以及来回踱步的动作,时不时还看看天上的太阳,判断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两个孩子怎么还没回来。 等福宝和严山生回到严家,还没和长辈们打招呼的时候,单峻海就冲过来,卡在了两人当中,严肃地质问。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闺女和严家那个臭小子,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分开没多久,他却有一种两个孩子的感情在这短短一点时间内,有了更深层次的跨越的感觉。 肯定是严家小子使了什么歪门邪术,勾引了他纯洁美丽天真善良的乖宝儿。 单峻海恶狠狠地瞪了眼未来女婿,决定以后自己更要对他严防死守,不然这个闺女,恐怕都留不到十八岁了。 「就买了点东西。」 福宝羞答答的,她才不要和爹说她谈恋爱的细节呢。 「娘,山生哥给你挑了块布,我看这布料的花色极衬你,我还给爷奶各挑了块布,眼看这天也要回暖了,家里是时候裁剪春装了。」 v第十三章[09.24] 福宝凑到小娘亲身边,有些私房话,女儿只跟当娘的说。 严山生纯良而又无辜地冲着单峻海笑,单峻海的心哇哇凉,受到了第三次暴击。 「你觉得这几个姑娘怎么样?」 蒋婆子说了一串村里以及邻村适龄姑娘的名字,这些姑娘里头,有长得好的,家世好的,人勤快的,几乎各有特色。 事关儿子的终身大事,王春花也听得认真,在心里盘算着这些姑娘到底合不合适她的宝贝儿子。 其中一个姑娘,碰巧就是符秀莲,因为福宝的关系,王春花对这个姑娘,也格外了解。 她记得,那姑娘似乎特别能干,家里家外一把抓,她一直希望福宝能像那丫头好好学学,只可惜,福宝被她爹娘教坏了,娇里娇气,没有一个好媳妇该有的品格。 替自己喜欢的小侄女惋惜了一会儿,也正因如此,王春花对符秀莲的印象格外深刻了些。 「这些人选,我得回去和当家的好好商量商量。」 吃一堑长一智,不管心里怎么想,当着蒋婆子的面,王春花是不敢犯她那老毛病了。 「嗯,你们回去慢慢想,这些姑娘,和福才都算是般配,只是咱们乐意了,人家未必满意,所以即便有了什么中意的人选,也别向外嚷嚷,别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蒋婆子抬眼瞅了瞅这个二儿媳妇,要不是二儿子还有小孙子是个好的,她都不想再搭理这个儿媳妇了。 「你放心,福才是我亲孙子,他的终身大事,我和他爷爷,都是在意的。」 给一棒子,再赏颗甜枣,这种做法,对王春花这样的女人最是管用了。 「知道了娘。」 王春花低下头,至于心里信不信蒋婆子说的话,就只有她自个儿清楚了。 「林家和张家都还挺不错的。」 单峻河从地里回来,一边大口大口灌着晾凉的茶水,一边听着王春花说着她从婆婆那儿听来的附近正当婚龄的姑娘名单。 他和王春花选媳妇不同,更看重的是女方家长辈的人品,这也是单峻河从自己媳妇身上汲取的教训。 在单峻河看来,通常爹娘人品好的,教出来的孩子一般也差不到哪里去,而他刚刚提到的林家和张家,都算是附近比较有口碑的人家,家里的长辈出了名的厚道老实,几个闺女也因此颇有贤名。 选择这样的人家做亲家,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之后两个家庭的不愉快。 「其实符家也不错,刚刚我问了福才的意思,他似乎更满意符家的姑娘。」 听到她男人说起林家和张家,王春花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儿子和她推心置腹的那番话。 她明白自己这个枕边人对待她的态度,要是真娶了一个处处优秀,又得她男人看中的儿媳妇,恐怕这个家真的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更别提在未来儿媳妇面前摆婆婆架子了。 王春花死皮赖脸地留在这个家里,可不是为了过这样的日子的,不说得到掌家权吧,就说那种娘家殷实给力的儿媳妇进了门,会不会尊重她这个婆婆,这一点就至关重要。 王春花真的怕娶回家一个太强势的儿媳妇,到时候吹着枕边风,哄走了她的宝贝儿子,在这个家里,她可就真的孤立无援了。 所以正如儿子说的那样,与其娶一个家境优渥的姑娘,不如娶一个在某方面有短板的,至少在面对这样的儿媳妇时,她不用怯气,也能偶尔摆摆婆婆的威风。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想法正确的王春花在撒谎的时候更有底气了,仿佛她真的听儿子说过满意符家闺女的话似得。 殊不知,现在的她已经落到了一个精心为她准备的陷阱里。 之前蒋婆子和她说的那些名单里,王春花熟悉的,家里条件一般的,也就符秀莲一人,下意识的,在想到类似条件的女孩时,王春花的第一反应,也会是符秀莲。 加上之前单福才和王春花推心置腹的一番谈话,让她将儿媳妇的定位降到了符秀莲这个水准,环环相扣之下,她脱口而出的,自然就是这个名字了。 当王春花不知道,她还因为自己的小心思隐隐有些心虚,觉得是不是对不起儿子。 「符家的?你说的是和福宝玩的好的秀莲丫头?」 单峻河听王春花这么一说就想了起来,符家那姑娘他也是经常见到的,在他记忆里,那就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好几次他在田里干活,都看到对方背着竹筐去河滩边以及山上割猪草,摘野菜,看来也是个勤劳能干的姑娘。 对符秀莲本人,单峻河是没有意见的,但对符秀莲的家人,单峻河持保留的态度。 符娘子算是有点脑子的,在外并没有表现出对儿女的极度偏颇,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符娘子有时候在家里打骂闺女,附近的邻居不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因此符家两口子重视儿子,看低闺女的名声,私底下村里早就传遍了,单峻河一个大男人都有所耳闻。 本来他就怕了王春花这样家庭出来的姑娘,又怎么会愿意儿子娶一个和王春花类似处境的媳妇呢。 即便符秀莲本人再优秀,他这个当爹的也得考量一番。 「是啊,就是秀莲那丫头。」王春花看着她男人纠结的神情,忍不住开口给符秀莲加重了筹码:「那孩子和福宝玩得好,估计就是因为这样,咱们家福才才会注意到那姑娘,我想着,以后咱们和三房之间的感情联系,还不是孩子间的,福才娶一个和福宝关系好的媳妇,将来因为姑嫂关系闹僵的可能性也就小了。」 这个时候,王春花居然萌生了一点才智,让她说出了一个确确实实具有说服力的理由来。 确实,村里那么多户人家,因为姑嫂妯娌之间处的不好闹翻的人家不在少数,福才和福宝这一辈,本来就是隔了一层的堂亲关系,不如嫡亲来的亲近,要是没给福才选对媳妇,确实闹僵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从单峻河的私心考虑,他还是希望儿子能够和侄子侄女,长长久久的友好往来的。 v第十四章[09.24] 「再说了,这名单,是娘给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王春花知道,对单峻河来说,他娘永远都是对的,简直就是无敌的存在。 果不其然,听到王春花这句话,单峻河的表情更加松动了。 她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废了那么多唇舌,却不如搬出婆母的名号有效。 「既然福才满意符家的姑娘,那你就请一个媒婆上门打探打探符家的口风,要是他们嫁闺女跟卖闺女一样,这门亲事,还是别考虑了。」 单峻河想着当初王家在结亲时候的狮子大开口,认定了但凡不疼爱闺女,想着压榨闺女接济娘家的人家,都是会在提彩礼的时候,大要一笔的,如果符家也是这样,就说明了村里的传闻没错,即便儿子再喜欢符家丫头,他这个当爹的也只能狠心的棒打鸳鸯了。 「算了,我去找娘商量商量,你就少操点心吧。」 还是觉得王春花做事不靠谱,单峻河说着放下杯子,扭头出了门,又找娘去了。 王春花气的没绷住她唯唯诺诺的表情,看着单峻河这般无视她,更加坚定了她要找一个能压得住的儿媳妇的决心。 不然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我们家对嫁闺女的要求?」 符娘子听着过来串门的妇人的提问,眼珠子转了转,十分精明地猜测起了对方的来意。 通常情况下,一般人不会上门打听这种事,只有当男方中意了女方的时候,为了不损女方的名声,会派中间人上来打听女方家关于嫁女儿的要求,如果自家能够满足,这门亲事自然好谈,当如果这要求自家没办法满足,对方的念头自然打消,又因为没有过明路,对两边的名声都没有妨碍。 今天上符家来的,是苏湘的三嫂,一个精明的女人,对方上门,符娘子只能想到苏家,或是单家的某个小辈看中她家姑娘了,其他人家会托苏三嫂上门的几率,不是很大。 忍住心里的激动,想着儿子的殷切叮嘱,符娘子平心静气地说道:「我和秀莲她爹就这么一个闺女,真是当宝似得疼爱,只要男方人品好,家境殷实不会让秀莲挨冻挨饿,在彩礼上,我们还真没有什么太大的要求。」 儿子说的对,只要顺顺当当将闺女嫁到一户好人家里,还愁挖不到银子花吗? 苏家也就罢了,单家两个正当婚龄的小辈,不论是哪一个看中了她闺女,对符家来说,都是一门好婚事,一门他们原本高攀不上的好婚事。 「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养大一个闺女也不容易,彩礼我和老符早就订好了,六礼,红绸布、礼烛、礼香、礼炮、礼饼、连招花盆,再有就是六果六饼以及阉鸡两只、母鸭两只,猪脚一对,最后来个口彩,来上六千六百六十六文礼钱,这样的聘礼,搁咱们村,不算过分吧。」 这点东西加上礼钱,总共不会超过十五两,对于现如今的平柳村而言,确实不算什么,许多人家嫁闺女,喊出来的彩礼钱都比符家开口高。 作为中间人的苏三嫂听着,也觉得符家娘子厚道,没有外界说的那样不喜自己那个女儿。 「不过咱们家的条件你也知道,可能给不了闺女太多的嫁妆,等她出嫁了,我和她爹就给她打上一对箱子,陪上两床被子,还有家里以前她的衣物,除此之外,也没什么了,毕竟我那儿子还没成亲,我总得替他考虑考虑。」 这些话,依旧没毛病,村里要彩礼却没嫁妆的姑娘多了去了,不是谁都像苏湘那般有福气,被爹娘疼宠着,出嫁的时候还能带上全额的彩礼以及额外给的嫁妆。 「行,嫂子心里有数了。」 苏三嫂点了点头,然后岔开着讲了其他话题,等时间差不多了,才从符家离开。 送走了苏三嫂,符娘子心情大好地哼着小曲儿回了房,等闺女符秀莲割完猪草回来,难得给了她一个好脸色。 刚刚她也说了,她要这些彩礼的前提是男方人品好,家境殷实,要是苏三嫂帮着说和的不是她猜想中的单家,她要的彩礼可不是这个数了。 另一边单峻河听着苏三嫂子的回复,心里也忍不住纳闷。 难道真是他误会了符家夫妇,其实他们私底下,还是个疼爱闺女的长辈? 但既然符家没有问题,儿子心里也欢喜符家那个姑娘,对于这门婚事,单峻河也挑不出毛病了,沉思了几天后,干脆地去请了多次上门的花媒婆,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就把说和儿子和符秀莲亲事的事,也交代给了花媒婆。 在家里摇首期盼了多日的符娘子得到了确定的答案,自是喜不自禁,也更加坚定了儿子当初的说法,决定等这门婚事成了,闺女也嫁过去了,彻底生米煮成熟饭,在一点一滴的露出自己的真面目。 在这门婚事成之前,她得按耐住,做一个慈祥而又温柔的娘亲。 这时候的惯例,家里有兄姐没有嫁娶的,没有特殊情况,底下的孩子也不能越位成亲,单福才那儿好些,毕竟他嫡亲的两个姐姐早就已经嫁人了,而比他年长的堂兄单福德因为两家早就分家的关系,也已经不妨碍了。 唯一的麻烦就是符秀莲的哥哥符春生,好在符家一心一意想要攀上单家这门亲事,在几番挑选后,给符春生定下了婚事,并且赶在了春种农忙前举办完了婚礼。 符娘子给符春生看中的是邻村一户家境普通的人家,那户人家兄弟姐妹众多,符娘子看中这个姑娘的原因,是希望在农忙的时候,那姑娘家里的兄弟能够来符家给她的宝贝儿子帮忙,因此彩礼给的不少,对女方的嫁妆也没有任何要求。 加上那姑娘腰细腚大,在符娘子看来就是包生儿子的模样,以及女孩娘亲连生五子的强悍实力,更让符娘子期待起了以后满屋子大孙子蹦蹦跳跳的场景,对那女孩也万分满意。 家里多了一个嫂子对于符秀莲来说,并没有太大变化,新嫂子是个话不多,为人厚道的女人,嫁进符家以后,并没有像符家其他人一样,以压榨这个小姑子为乐。 相反对方十分勤劳,地里家里的活很快就上了手,帮符秀莲减轻了不少负担。 而符家其他人期盼着符秀莲嫁去单家以后能够为家里谋划更多的好处,包括符娘子在内的所有人都改变了对符秀莲的态度,希望能够在她出嫁之前,让她感觉到娘家的好,以后在帮衬娘家时,才能不留余力。 符秀莲默默接受着家里人虚伪的善意,也没戳破他们的美梦,生怕他们在知道了她的打算后,撕破脸皮,拒了这门婚事。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迎来了单福才娶亲,符秀莲出嫁的这一天。 在平柳村里,如果嫁娶双方都是同一个村里的,娘家是不需要兴办酒宴的,因为一个村子里,难免两家的亲朋好友会有重合,这个时候,去男方家吃酒,还是去女方家坐席,就有了分歧。 一旦人流分散开了,酒宴看上去就会不够热闹,也不够气派。 v第十五章[09.24] 因此通常这个时候,男女双方会互相商量,女方家只是妆扮个场地,等到吃酒的时候,连同女方的一些亲属,统统过去男方家里,男方家里条件差的,也可以和女方家商量,由女方家里出属于他们那部分亲戚的酒菜钱,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女方家要是觉得这样不妥当,也能够选择在家操办娘家的酒宴,一切以双方的协调为基础。 单家不缺那点酒席钱,而符家又不想为嫁出去的闺女贴这个冤枉钱,两家的酒席自然合并在单家举行。 今天的菜单是福宝帮着拟定的,每桌一份红焖猪蹄膀,半只瓦罐炖鸡,一条红烧鱼,一碟辣炒兔丁,除此之外,猪肉炖粉条,干焖芋头这样酒席必备的硬菜也是必上的,蔬菜六叠,凉菜六叠,凑个吉利的六六六,这样的菜色,就算搁县城一般富庶的人家,也不差什么了。 一看到菜单的时候,王春花是不怎么乐意的,诚然办这样的酒席能够得到亲戚朋友的交口称赞,但花销必然涨上去了,可惜单峻河觉得好,就这么一个儿子,一辈子也就一场婚宴,家里既然有那个条件,为什么不办的风风光光的呢。 算起来,这也是这些年来,平柳村办的最奢华的喜宴了,才参加的村人以及符家那边的亲友看着满桌的菜肴,一个个将筷子挥成一道残影。 要知道今天单福才婚宴的食材都是旁人想吃都不一定能够吃到的单家菜,经历了一个抠抠索索不怎么宽裕的冬天,多数人就指望着这一顿长长肥膘呢。 「老二啊,你们家是起来了。」 吃酒的时候,一个和单峻河差不多年纪的中年男人拉着单峻海的胳膊,感叹着说道。 往前十几年,村里谁人不说单峻河可怜,家里三兄弟,大哥是长子格外受到单家老两口的看中,老三是幼子,双亲难免疼爱几分,唯独单峻河不上不下,最受冷落,地里的活,基本上也是他们夫妻干的。 那时候没人看好单峻河的未来,总觉得将来分家他得吃大亏,一些人私底下还怂恿单峻河让他试着争取,跟家里两个老的闹腾,把属于他的那份东西闹过来。 那时候单峻河总是一笑置之,他们还嘲笑单峻河傻,现在看来,傻的明明就是他们啊。 单峻海这憨子,心里头明白着呢。 现在整个平柳村,除了单老三家,就属他单老二最风光,家里的田地添了一亩又一亩,有老三这个弟弟帮衬,永远都不需要发愁地里的东西卖不出去,沤烂在地里,那几十亩地,收成可想而知。 今天的喜宴,就是最好的证明,这样好的宴席,一桌就得几两银子了,今天一共摆了十六桌,加上酒水果子,以及祭祀的整猪整羊,还有给女方家的彩礼,零零散散,起码花了大几十两,一般人家,这样的银钱,足够娶上三四个媳妇了。 单峻河嘿嘿笑笑,没反驳那人的话。 实际上他也觉得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好,果然,听娘的孩子,才有出息啊。 现在的生活,更让单峻河坚定了贯彻落实蒋婆子所有指令的方针。 「了不得了不得,二娘啊,你可是要享福了。」 符娘子在闺中排行第二,因此身边亲近点的朋友亲戚,也管她叫二娘子,符家是后来搬到平柳村的,因此亲戚不多,满打满算才凑了两桌,今天单家准备的酒宴好,也让符娘子跟着大出风头,心里越发满意儿子当初对她的提点。 「还成吧,大家多吃点,别客气。」 符娘子自己伸着筷子狠狠从炖的酥烂的猪蹄膀上夹下一大块肥膘,这红焖的猪蹄膀就属这块肥肉味道最香,皮脂炖的软烂,外层的酱汁甜咸适中,浓郁的香味糊你一嘴,极是美味。 闺女嫁给了单家的儿子,别的不说,以后自家的荤菜总是不会少了吧。 单老三家那么大的牲畜棚,养了那么多鸡鸭猪羊,每天光是宰杀这些家畜留下的边角料就不是一个小数字。 还有村里人争抢的那些牲畜的粪便,作为亲家,符娘子觉得他们家完全有理由跟单老三多要一份肥料,最好将他们自家的田地浇灌的如同单家田地一样肥沃,那样一来,他们家产出来的粮食,也能卖出单家菜一样的价钱。 如果单老三不肯,那就从单老二那份里匀一些过来,都是亲家了,亲家帮亲家,那不是应该的事吗。 符娘子想的极好,亲友们的奉承她来者不拒,一边使劲往自己的碗碟里扒拉荤菜,一边也不忘给儿子夹几块。 同坐一桌的人也担心这些难得的美味自己没吃够就被别人吃完了,也停下了嘴中的奉承话,打算先吃饱再说,一时间,餐桌上风卷残云,除了食物吞咽和咀嚼的声音,甚少出现人的言语声。 「没想到福宝他们兄妹,最早解决终身大事的,居然是福才这小子,福德和福宝也该抓紧些了,这样我还能有机会,喝到你们的喜酒。」 虽然是单家二房的喜事,荣信依旧带着儿子很给面子的到场了,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单家珍藏的猴儿酒,荣信看着对面的两个孩子,和煦地说笑。 「大人这是要高升了?」 单峻海闻弦歌而知雅意,如果荣信还是清州知州,福宝和福德的婚事,他怎么会赶不上呢,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治理雪灾有功,荣信这一次,又要高升了。 荣信但笑不语,表露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可惜了,福宝的婚事已经定下,只可惜家里人不舍,还得留她几年再出阁。」单峻海感叹了一句,要是闺女的婚礼上有荣信坐镇,能气派热闹许多,只可惜他也不可能为了荣信一人,就提早将他的宝贝闺女嫁出去吧。 「定亲了?」 这件事荣信还真不知道,他惊讶地看向了对面害羞的小姑娘,视线在在他话落瞬间就绷紧姿态的严山生身上划过,瞬间就猜到了,单家这是和严家定了亲事。 两家关系亲密,家世相当,单峻海选择将闺女许给严家的儿子,似乎并不是一件令人惊讶的事。 荣膺慢条斯理地喝着手中端着的羹汤,这样嘈杂的婚宴,让他稍有不耐,尤其是在听到他中意的小雪兔居然被许人之后。 他的耳朵微微抖动,手中喝了一半的羹汤也被放下,微微抬眼,从那个紧张如同笨熊的青年身上惊鸿一瞥,荣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显露出了半分不屑。 不过因为这个动作隐蔽,同桌之上,除了被盯上的严山生,没有任何人发觉到荣膺这个不甚明显的举动。 而严山生在感觉一股强烈敌意的视线之后曾想要找到视线的来源,但由于荣膺这个动作停留的时间太短暂,导致严山生并没有发现他的怪异之处。 一番思索未果之后,严山生权当是未来岳父又看不惯他了,冲岳父讨好地笑了笑,笑的单峻海莫名其妙。 「福宝的终身大事也有了着落,现在看来,就福德这孩子,慢了兄妹们一步啊。」 v第十六章[09.28] 荣信哈哈笑着,对于福宝这个他喜欢的姑娘不能做他的儿媳妇,他略有遗憾,可是想着侯府的复杂环境,他又觉得,嫁给严家这样朴实厚道的人家,或许才是福宝最大的福气。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自己身上,单福德默默夹菜吃菜。 他只是一只不会主动拱白菜的猪。 「成亲后的感觉,怎么样啊?」 已经做妇人打扮的符秀莲来单家老宅送家里刚做好的荠菜馅饼,刚进家门,就被福宝缠上了。 「还能怎么样啊。」 或许是新婚生活十分滋润幸福,符秀莲原本因为常年干活受气而略带蜡黄的肌肤一下子焕发了年轻的光泽,尖瘦的脸颊,干瘪的身段肉眼可见的丰盈,眼角眉梢都透露着幸福的滋味。 听到好友的打趣,不知想到了什么场景的符秀莲有点害羞,打着马虎眼避开了她的话题。 现在的符秀莲是真的幸福,原以为嫁到单家,她还得接受来自婆婆的考验,可没成想这个婆婆在家里就没喙的鸟,压根就啄不疼人。 王春花理想中的儿媳妇,必须是勤劳能干,且以夫为天的,这是她心中认定的好女子的模样。 恰巧作为符家的女儿,符秀莲从小就被逼着操持家里家外,地里的活,家里的活她都是干顺手的。 而单家二房地里的活自然由单峻河和儿子单福才以及家里招来的小工负责,王春花想要使唤这个儿媳妇,顶多也只是让她洗衣做饭顺带着打扫家里家外,比起曾经的工作量,现在这样的任务强度,符秀莲完全能够在做好的同时,留出一点空闲休息的时间。 单家二房的人丁单薄,加上符秀莲,也就四个主人,一家子都是坐在一块吃饭的,由于家里条件上去了,单家二房的伙食也跟着丰富起来,顿顿有荤有素,米面管饱,王春花再想摆婆婆威风,也不可能当着单峻河的面,苛责这个儿媳妇,连饭都不让她吃饱。 偶尔王春花想趁着四下无人说教符秀莲,她也装作乖巧的听,给足了王春花摆婆婆瘾的面子,在这种情况下,出嫁后的生活,自然比在闺中时来的顺心遂意。 「秀莲啊,你和福宝说会儿话,家里蹲着老母鸡汤,等会儿我给你用这装馅饼的碗盛上一碗带回去。」 蒋婆子笑眯眯地看着这对相处融洽的姑嫂,对着符秀莲说道。 现在正值春耕,由于田地被冻了整整一个冬天,开垦上很有难度,这些日子下地干活的男人估计都累坏了,蒋婆子想着王春花这人抠,平日家里估计也只做一些从牲畜棚要过去的鸡杂猪杂之类的荤菜,干脆家里炖了点滋补的好东西,给儿子盛一碗回去,也好给他们父子好好补补。 「诶,知道了奶。」 符秀莲很早就羡慕福宝有这样疼爱她的家人了,现在喊起爷奶叔伯来,格外轻松,一点都没有改口的压力。 正巧她也想和福宝多说说话,而且是奶奶开的口,婆婆不满她送份馅饼耽搁那么久,也没有不满的理由。 等鸡汤出锅了,符秀莲也和福宝聊了不少知心话,知道她婚后过得好,福宝这颗提起来的心,也算放下了一半。 「死丫头,看到你老子娘还跑那么快,我看你是欠打了吧。」 符秀莲端着碗往家里的方向走,碰巧遇到了正蛰伏了一段时间,终于觉得时机成熟,准备去单家找她这个闺女的符娘子,只是还没等她避开,符娘子就瞧见了她,并且一手叉腰,急吼吼地冲她走了过来,一副要拽她耳朵的架势。 「这是什么好东西?正巧你娘我还没吃午饭呢,把那个鸡腿给我,也让我滋补滋补。」 单家熬汤,那是什么好料都往里头加,这一锅子鸡汤,放了许多雨后从山上采摘的菌菇,加上其他香料辅佐,鸡汤鲜香浓郁,香飘四溢。 符娘子闻着味儿,津液就开始分泌,想到了闺女出嫁那天在单家喜宴上吃的那锅鸡汤的鲜美,原本伸向符秀莲耳朵的手换了个方向,直接探向了那个肥硕的鸡腿。 这一大碗鸡汤里本就只有四分之一之鸡,符娘子要是拿走了那个鸡腿,这碗鸡汤里就剩不了多少肉了。 符秀莲心疼自己这些年每天早出晚归卖力干活的男人,当即想也不想,就把碗往身后的方向一转,让符娘子抓了个空。 「好你个贱皮子,这是嫁了人长了脾气了,再怎么样我都是你娘,你要是不把这鸡腿给我,我就去告你忤逆不孝。」 符娘子气的要打这个闺女,但又担心撒了那碗美味的鸡汤,只能颐指气使地,对着她威胁教训。 「杀天刀的东西,我们老单家这是摊上黄鼠狼了,乡亲们评评理啊,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有人家往出嫁的闺女家里打秋风的。」 王春花就是看儿媳妇出去送个馅饼这么久了没回来,担心她是想要躲懒不干活,偷偷赖在了老宅子里,所以特地出来寻人来的,没想到正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看着符娘子嚣张地要求儿媳妇把属于他们家的鸡腿给她的时候,王春花怒了,这个自来一副怯弱模样的女人迈着大步冲向了符娘子,伸手就要往她头发上抓,这也是乡间女人惯用的打架方式。 在王春花看来,她家娶儿媳妇的时候,那可是花了彩礼钱的,既然符家收了彩礼钱,也就意味着他们结清了符家养育这个女儿十多年的花销,从此以后,符秀莲就是他们单家的人了。 她要是敢拿单家的东西接济符家,那就是她吃里扒外,是她不识好歹。 「我呸——」 刚看到王春花的时候,符娘子慌了一下,可随即她又想到,她慌什么啊,当初她王春花不就是因为私底下拿小家攒的钱接济娘家,所以才被单家人赶回王家的吗,虽然后来王春花自己偷跑回来了,单家也接纳了她,可这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她王春花自己都做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凭什么瞧不起她符娘子呢。 这样想着,符娘子一改刚刚的心虚,底气十足地和王春花撕扯在了一块。 「你个老娘皮先将自己的屁股擦干净吧,我家闺女孝顺我这个亲娘怎么了,我告诉你,我闺女已经嫁到你们单家了,生米都已经煮成了熟饭,你们想要退亲,我就去衙门告你们骗婚。」 符娘子的态度十分嚣张,在她看来,闺女都已经是单家的人了,单家要是敢休妻,她就让闺女一根绳子吊死在单家,看他们家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媳妇。 「放你的狗屁——」 v第十七章[09.28] 一听符娘子扯到了自己曾经做的那些事,王春花一阵恍惚。 一直以来,她都不觉得自己曾经的那些做法有多过分,甚至现在,她也不觉得作为出嫁的女儿,在娘家有困难的时候,她接济一些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之所以这些年和王家渐行渐远,只是因为那些娘家人在她被赶回娘家时对她冷漠苛责的态度,但凡王家给她点好脸色,没准现在的她还孜孜不倦地走在为娘家奉献自我的道路上。 这些年,她虽然回到了单家,可心里未尝没有想过,要是当初单家能够对她宽容点,对她娘家宽容点,没准她还活在娘家人其实重视她疼爱她的没梦里,她的日子会比现在过得顺心,甚至因为这个想法,怨恨自己的男人,怨恨老宅的公婆。 可现在,轮到她当了婆婆,娶回家的儿媳妇有一个和她类似的处境,她才发现,当初的婆婆能够容忍她那么久,已经十分难得了。 她连根鸡腿都舍不得分给符家,却在当时还没分家的时候,拿着他们小家大半的积蓄去接济懒惰奸猾的娘家人,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和夫家产生分歧隔阂,真是千错万错了。 看着嚣张的符娘子,王春花仿佛想到了当初利用完她,又对她弃之如敝履的娘家人,眼露凶狠,当即和符娘子扭打成了一团。 俩个女人你抓我头发,我扯你衣领,早就想过娘家可能会上门来找麻烦,并且想过无数应对的方法的符秀莲看着这样的俩人,怔楞在了原地。 这个场景,是她没有事先预想到的啊。 好在这个时候人来人往的,符娘子和王春花扭打没多久,就被路过的村人给拽开了。 「都是亲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 大伙儿拦着还想凑一块撕扯的俩女人,忍不住开口劝解道。 「呸,谁和她是亲戚。」 符娘子的脸被抓的生疼,现在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闺女回家,断了和单家的这门亲事,到时候再给闺女找一门亲事,不拘男方是鳏夫还是身有残疾的男人,得两份彩礼,她也是赚的。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娘从小教我的。」 符秀莲低眉顺眼的,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站到了王春花的身后,表明她现在的立场。 王春花乐了,觉得这个儿媳妇还算和她一条心,而符娘子则是气个仰倒,觉得自己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围观了这场戏的村民觉得符娘子做的过火了,再怎么样,都不能拆散人家好端端的小夫妻啊,再说了,既然成了亲,这姑娘就是夫家的人了,要是人人都学符娘子这样,随意将出嫁的闺女带回家去,这世道,不就乱了套了吗。 受着多方指责的符娘子气懵了,她就要了个鸡腿,怎么就这样了呢。 「都怪你当初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话,咱们家这次嫁闺女,算是嫁亏了。」 符娘子带着一脸的伤回了家,进门对着门边的竹筐就是一阵摔打,像是在发泄她从外头受到的怨气似得。 「什么叫嫁亏了?」 娶了一个温柔乖巧的媳妇,符春生难得收心了一段日子,此时他正吃完饭用随手折的草杆剔牙呢,听到他娘这不明前因后果的责骂,一脸无辜。 「还不是你说嫁你妹妹的时候,少要些彩礼钱,好慢慢的让她从婆家往娘家挪东西,现在好了,你妹妹那个反骨仔直接不认娘家人了,刚刚我和她要了一个鸡腿,看她家那老刁婆把我挠成什么样了!」 说起刚刚那件事符娘子就来气,自己的闺女,居然眼睁睁地看着她婆婆打她,这样的姑娘,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早知道刚生下她的时候,就该把她扔便桶里溺死。 其实符娘子口口声声说她嫁亏了女儿,但她要的彩礼钱,绝对已经收回了她在养这个闺女时花费的本钱,甚至还小赚了一笔。 要知道从小打到,符秀莲几乎没有穿过新衣裳,很多衣服要么是符春生的旧衣裳拆了重做的,要么就是符娘子曾经的衣裳改小的,而且在她稍微大些了以后,就帮着符娘子干家务,承包了家里大半的活,这些年符家给了她一口吃的,一口喝的,也早就靠这些劳务补偿给他们了。 更别提这些年符秀莲帮着福宝招揽城里来的小少爷小小姐们赚的工钱,符家这条件,正常嫁闺女,符秀莲一人给他们带来的收益,就顶得上两三个闺女了。 可惜人都是不知足的,符娘子感受到了单家的富贵,就觉得自己当初要的十多两彩礼钱太少了,她就该咬定五十两银子,加上三金或是田产之类的聘礼才对。 「娘,你这伤是秀莲婆婆打的?」 符春生想着,不至于吧,秀莲她婆婆不是出了名的小家子气,没什么存在感吗,那样软面团的人,还能把他娘打成这样? 「太过分了。」 符老爹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抬头看了眼头发凌乱,脸上跟被猫抓了似得全是红痕的媳妇,应和了一声,示意自己听着,但他这话有气无力的,一点都不像是发自内心气愤,并且要为媳妇出头的模样。 「春生啊,娘都是为了你啊,你说你妹妹现在这样,家里哪还能靠得上她啊。」 符娘子知道自家男人是个不怎么靠得住的,赶紧将期盼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儿子,想着这个儿子没准能给她想出一个好办法来,教训教训那不孝的闺女。 「娘,你等着,我跟你过去一块去单家问问,有这样做亲家的吗,秀莲她公公不是很讲道理吗,就让他评评理,实在不行,咱们把妹子带回来,再给她找一个婆家。」 不愧是符娘子亲自带大的,在某些思维上,符春生和符娘子想的一模一样。 「这样恐怕不好吧。」符春生的媳妇细声细气地说道。 符娘子听闻眼睛一瞪,脸拉的跟驴脸一样长,恶声恶气地吼道:「怎么,感情被打的是我你就不放在心上啊,春生啊,看看你娶进家的这个媳妇,将来我哪里能指望的上她啊!」 符娘子觉得儿媳妇的阻拦质疑了她婆母的权威,当即就发起怒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春生媳妇依旧柔声细语的,在符娘子横眉怒目的对比之下,符春生自然的偏向了正值新婚燕尔的媳妇,也觉得他娘对他媳妇,似乎太凶悍了些。 v第十八章[09.28] 他这媳妇,别看外表温顺,在外头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其实私底下,尤其是在炕上的时候,最爱耍性子,白天受了气,晚上就推着拦着不和他亲热,总是把符春生憋得够呛了,才大发慈悲的应允他,想着夫妻间的那档子事,符春生骨头都酥了,怕今天他媳妇又被娘气着,自然帮她说起了好话。 「没错娘,满娘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殊不知,就是他开口替他媳妇说话,让符娘子本就高涨的怒火,瞬间飙到了顶峰。 「不是这个意思是那个意思,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我符娘子命苦啊,生了一儿一女,通通都是靠不住的。」 符娘子气的直跺脚,哀嚎声一声比一声响亮,符春生有些烦躁地看着他娘发飙,担心惹来附近邻居的好奇,想着是不是说些好话暂时将人安抚下来。 「娘,你先听我分析分析,在来批判我说的对不对。」符春生这媳妇依旧不骄不躁的,很能沉得住气。 说起来这于满娘也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家虽然条件差,可这年头也不是所有人相看媳妇,都只看女方家世的。 她娘会生,她有很多兄弟,这就是她的优势。 本来符家的条件,于满娘也是看不上的,这不是听说了符家的姑娘要和单家结亲吗,思索再三,于满娘就让她爹娘应下了这桩婚事。 在于满娘看来,符家人应该把这个嫁到单家的小姑子供起来才是,连带着,还应该借由小姑子这条线,和单家处好关系。 你就是要占人家便宜,那也得关系到位啊,哪有姑娘刚嫁过去,就露出这样难看的吃相的。 而且在于满娘看来,符家和单家结了亲,本来就已经占了很多隐性的便利,这一点看苏家就知道,这些年苏家的日子过得也不差,符家要是好好和单家处着,人家会真的不拉扯一把亲家? 说来还是符家太短视了,还没开始,就把关系弄僵了。 「娘,我想问问咱们家地里的收成怎么样?」 「这话什么意思?」符娘子警惕地看向儿媳妇,这是刚嫁进来,就想着打听家里的财产啊。 「我只知道附近这些村子,就属咱们平柳村出产的农作物售价最高,一些蔬菜瓜果,一摆到市集上,没一会儿就能被哄抢光。」 于满娘耐心地分析:「但咱们村种出来的东西为什么好,娘您该不是忘了吧。」 是啊,这些年因为地里出产的比别的村子好上一截的农作物,符家那几亩地每年都能有不错的收成,但这一切,都是因为单家提供的牲畜粪便,肥沃了那些田地啊。 现在他们去单家二房闹,等于是给整个单家没脸,到时候他们就算能够把符秀莲带回来,可这单家无条件提供的肥料,他们还能拿得到吗? 比起彩礼的一次性利益,田地的产出才是长长久久的,符娘子就是再气王春花和闺女符秀莲,听到儿媳妇这话,也如同被迎头泼了盆凉水,所有的火都被浇熄了。 在嫁闺女的时候,她光顾着盯着好处了,却忘了在对待单家二房时,他们还得顾忌着三房的情绪,现在有了这么一个掣肘,岂不是拿那个白眼狼闺女没办法了! 符娘子丧气地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脸上的伤口越发火辣辣的疼了。 「以后你娘家人再找上来,你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符娘子一脸的伤,王春花也没好到哪里去,她的头发被符娘子抓秃了好几处,看着就觉得疼。 原本王春花是想对着这个儿媳妇撒气的,可想着刚刚这个儿媳妇站在了她这边,把她那个娘气的够呛,王春花这火,就不好发了。 「知道了娘。」 符秀莲应的干脆。 如果这时候是她娘家真的有困难,看在他们养大了她,也没让她真的饿死的份上,符秀莲会帮,有选择性的帮,但现在她娘家日子过得好好的,她才不会傻乎乎的帮着娘家,离了婆家人的心呢。 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也让符秀莲更加珍惜。 「福才挣点钱不容易,你现在已经是单家的人了,和你娘家保持点距离,别做那吃里扒外的小人。」 王春花一边念叨符秀莲,一边自己的脸火辣辣的疼,这些敲打符秀莲的话,岂不是也在敲打她自己。 「我懂,娘。」 符秀莲给王春花上着药,应得更勤快了。 儿媳妇太听话,王春花想要说教,也没了说教的底气。 看来除了儿媳妇的娘家糟心外,这个儿媳妇还是不错的,至少足够听她的话,怪不得福宝爱和她玩,果然三房侄女喜欢的孩子,也都不赖。 只可惜了,福宝那丫头就没跟着秀莲学点好,还是一样的娇惯。 王春花心里为福宝哀叹了一下,不过现在亲事也定下了,姑娘再糟心也不用砸手里了,她也不需要为那孩子找不到婆家发愁了。 符秀莲看着婆母的眼神飘忽,不知道又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心里也不怎么在意。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她已经渐渐弄明白公公和婆婆的性子了,今天这一出更是给了她意外之喜,符秀莲觉得,她婚后的生活,或许会远比她想象的更加轻松。 当然,这段婚姻最大的功臣,还是福宝。 要不是她帮着出了这些奇妙的主意,恐怕早在最开始说亲的时候,这段婚姻的萌芽就该胎死腹中了。 符秀莲一边给婆婆上着药,一边思索着,她该怎么感谢福宝这个好友的恩德。 v第十九章[09.28] 「一份锅包肉,一份麻椒鸡,再来一叠凉拌爽脆的莴笋,别忘了浇你们这儿最好的小磨香油。」 雪灾的对当地百姓的影响渐渐消弭,单家的饭庄在停了一整个冬天后,终于再次开张,只可惜因为牲畜棚里饲养的那些个家畜,在这个冬天损失太大的缘故,除去之前早就下定的单子,没有剩余太多供饭庄使用。 这些日子,单家提供的菜品都是定量的,想吃到好的,得赶早。 憋了一整个冬天的乡绅,以及那些纠结了很久终于决定带着家人来奢侈一把的普通百姓,几乎赶在饭庄开门前,就将铺子围得水泄不通了,往往饭庄午时开门,到了未时,店里的食材就消耗一空了。 不过好在单家除了猪羊鸡鸭有名,面点也是一绝,没有饭菜了,叫上一碗阳春面,提早吊好的烫头,爽滑筋道的面条,一样能够让人流连忘返。 「一共四两三钱。」 现在铺子里忙,饭庄就在村头,福宝闲来无事,干脆来店里当了掌柜小娘子,她的算盘打的极好,算账从来也没出过错,比起单峻山这样的老账房也不逞多让,家里人怕她累着,劝了几次,但看她乐在其中的模样,也就没有多说,十分干脆的就把饭庄的经济大权,交到了她的手里。 「收您五两,找您七钱。」 福宝拿了把小秤,称了称银锭的重量,现在市面上流通的官银,往往是十两一锭的,为了方便银子流通,在使用过程中,很多人都会选择用工具将银锭剪成一个个小银块子,加上银子在流通过程中会磨损的缘故,基本上每个铺子都会常配一把秤,为的就是在收钱的时候,更好的确定银子的重量。 福宝麻利地秤完了客人给的银子,然后找零记账,做完这一切,往柜台后头特地切割出来的小方孔内吆喝了一声,告知了客人点的饭菜。 因为饭庄的名声越来越响,每天过来吃饭的客人越来越多的缘故,承担单家饭庄的大师傅的工作的人已经不再是蒋婆子和苏湘了,而是几个从牙婆那儿买来的,签了卖身契的奴才。 其实单家人还没完全适应自家暴富的事实,这一点从单家的家务活至今都还是蒋婆子和苏湘轮流干,却没有找什么婆子丫鬟就能够看出来。 要不是担心自家一些保密的方子外泄,他们也不会想着买几个死契卖身的人回来。 这年头对于契书的管理是高度严苛的,卖身为奴的人身家性命都在主人家的手里,他们的一生都和主人家荣辱与共,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来,使用这些人,单家也能更放心些。 毕竟现在单家菜的名头那么响亮,不仅是因为他们使用的食材好,其中还有福宝多年专心研究出来的一些保密配方的功劳,县城以及周边一些饭庄有不少都是花了大价钱从单家订购猪羊肉的,他们精心烹饪出来的菜,同样美味,要是这些方子外泄,单家的生意,恐怕就会分流一半。 现在饭庄里一共有三个厨子,两个打扫的婆子,还有负责传菜的五个小二,这些人平日里就住在饭庄后头的罩屋内。 虽然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可单家对他们并不算亏待,每个月三百文到二两不等的工钱,四季新衣,年节不开店,他们也能休息一段日子,可以说找不到比单家更厚道的主人家了。 那些人估计也经历了不少,面对单家人的厚待,十分感激,干活又勤快又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你们这儿,有什么招牌菜。」 福宝正数着抽屉里的银角子露出财迷般的微笑时,又有一个客人进来了。 她将抽屉推了回去,然后站直了声,还没说话,先挂上了一个甜蜜的微笑。 此时站在她对面的是一个打扮富贵的老人家,看得出来,对方一定家世不凡,明明头发已经花白了大半,却面色红润,除了眼角和额头几道深纹,皮肤还算紧致。 不是天材地宝的补着,在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保养的如此康健。 福宝注意到,对方身上穿着的锦衣看似寻常,行走间隐约显露的暗纹就能知道缝制这件锦袍的绣娘手艺非凡,她也算是跟着爹娘见过一些世面的,反正按照坝江县那些绣坊的手艺,绝对做不出眼前这件衣裳来。 这位老人看上去慈祥和蔼,只是他身后跟着的几个护卫眼神锐利,看着那几个护卫,福宝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在现代的时候,曾在网络上看到过的一则关于特种兵的视频,眼前这些侍卫给人的压迫感,比那些威风凛凛,随时随地犹如出鞘利剑的特种兵还要厉害。 在荣叔身边的时候,她也没见过这样的护卫啊。 福宝有些好奇,他们县城,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了不得的人物。 「咱们店里的菜,道道都是招牌菜,这位老爷您可有忌口的,或是特别偏爱的,我才好给您推荐适合您的菜色啊。」 来者是客,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进了饭庄那就是她要招呼的客人。 「道道都是招牌菜?哈哈,小姑娘可是说了大话。」 老人哈哈大笑,看着眼前这个脸蛋圆圆的可爱小姑娘,心情很好,说着嗔责的话,表情却分外愉悦。 「这位老人家,饭庄的小东家可真没有说大话。」 一旁的食客帮着福宝说话,没来过单家饭庄的,听到这样的话,肯定都觉得店家吹牛了,当时常来店里打牙祭的老食客知道,福宝这话,再对不过了。 「哦?」 那个老人来了兴致。 他虽然鲜少来这样的饭庄,可他也清楚,饭庄里卖的菜点,不乏水煮花生,凉拌菜之类专供下酒的小菜。 这类菜肴根本不需要厨艺,也称不上多美味,怎么能算是招牌菜呢。 「客官,您的凉拌莴笋来了。」 店小二从后厨出来,托盘里放着一盘凉拌的莴笋,绿油油的颜色看着就极其鲜嫩。 他将这份菜摆到了刚刚替福宝说话的那个食客的桌子上,然后恭恭敬敬地退下,准备去后厨给其他客人上菜。 「您看啊,就这道凉拌莴笋,别家的铺子,就不会有这样的味道。」 那个食客夹起一筷子切成薄片的莴笋,然后满足地放到嘴里。 v第二十章[09.28] 「平柳村的菜水灵,其中这饭庄,也就是单家地里种出来的蔬菜,更是个中翘楚,你别看这莴笋看上去普通,嫩、脆、鲜,只需要提前稍微用盐腌渍提味,味道就已经是极出彩的了,还有这小磨香油,别的地方你可吃不到,是单家精心培植的一幕芝麻田里出产的最好的芝麻磨的香油,浓香,油润,配合这莴笋,妙不可言。」 说着,那人砸吧了一下嘴巴,又往嘴里夹了一筷子的莴笋片。 「我这还点了锅包肉和麻椒鸡呢,锅包肉甜酸可口,麻椒鸡香麻鲜辣,再来上三大碗饭,啧啧——」 食客闭着眼摇头晃脑地说道,然后又冲着老人挤眉弄眼:「我点的这些,也就是店里寻常的菜色,其他菜色同样美味,您老人家要是有时间,这些日子干脆就将单家的菜肴通通点上一遍,等你亲自尝了,就知道我所言非虚了。」 说着,他剩下的两道菜也上来了。 椒麻鸡在上菜的最后一个步骤,浇了滚烫的热油,因此香味特别霸道,一股子焦辣的香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老人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神采,对他而言,每日的饮食只是满足身体的需要,日日珍馐的他早就没了口腹的欲望。 没想到在这个不算富裕的偏远村庄里,时隔几十年,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对美食的期待。 「小姑娘,给我来上一份和那位食客一样的餐点,再按照你的口味,给我来上一份鱼,一份汤,不拘做法。」 老人冲着福宝额首,即便是在这样迫不及待的心境下,他的话语,依旧有条不紊。 「老爷。」 站在老人身后清瘦白净的中年男人小声嘀咕了一句,面带紧张。 「无碍。」 老人摇了摇头,那白净的男人顿时就不敢吭声了。 福宝算好价钱,收了那白净男人递过来的银子,然后向后厨报了一个个菜名,让小二引着这几个人,去了二楼的厢房。 她觉得那个白净的男人似乎有些眼熟,可又想不起来对方的身份。 按理她也不该认识那种人家的侍从啊? 福宝晃了晃脑袋,不再去想这个复杂的事,再一次笑眯眯地打开了抽屉,数起了让人心情愉悦的银子。 「小姑娘,我们老爷请你过去给他讲讲那几道菜的来历。」 一炷香后,那个陌生的老爷的菜上齐了,福宝正招待着其他客人呢,就见到那个老人身边伺候的侍卫下楼,过来请她。 「福子,你来招呼客人。」 福宝想了想,那位老人来历不凡,这样的贵客,轻易还是不要得罪来的好,再说了,人家的态度亲善,礼貌的派人来请,她作为饭庄的小东家,确实也该过去瞧一瞧。 于是福宝拉来了后厨帮忙的店小二,跟着那侍卫上楼。 走进屋子,之前那个似乎不愿意那位老人留在单家饭庄用膳的清瘦男人正在将菜碟里的菜肴各挑出一点,放在一旁干净的碟子上。 福宝以为对方府上用膳的方式有些讲究,却没想那人将那些菜肴挑出来后,面色如常地送到了自己嘴里,而不是递到那位老人面前。 这个画面有些熟悉,怎么像是以前看清宫剧时,太监给皇帝试毒的场景。 福宝左眼皮狂跳不止,她抬头看了眼坐在上首位的老人,又赶紧将头低下,心跳如擂。 「这道鱼是什么来历,我尝这肉质细嫩,微带甘甜,丝毫没有河鱼的腥膻。」宗庆帝指着福宝给他点的那道酸菜鱼,好奇的问道。 所谓的酸菜,是普通百姓在过冬之际储藏蔬菜才想出来的法子,对于一年四季都能吃到暖室内精心培植的新鲜蔬菜的皇帝而言,实在是个新奇的东西。 在皇城内,那些御厨可不敢给皇帝呈上这样寒酸的食物,就算呈上来了,在满桌精心烹制的珍馐面前,从未尝过酸菜味道的皇帝,未必会尝试那卖相一般的菜肴。 不过若说酸菜给皇帝带来的只是一种惊奇的感受,那这道菜的主角鱼,真正算是给了皇帝惊喜了。 作为天下的明主,宗庆帝这一生尝过的珍馐美食数不胜数,鱼这类的食材,河里的,湖里的,海里的,几乎就没有他没尝过的。 在宗庆帝看来,海里的鱼味道最好,可平柳村不靠海,一家坐落在小村庄里的饭庄,当然没能耐搞到鲜活的海鱼,所以他刚刚赞不绝口的那道鱼膳,估计是河鱼无误了。 难道这个小村子的厨子手艺已经登峰造极到了这样的程度,连他的御厨,都比不上了? 「您老人家果然有眼光。」 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没有错,反正拍个马屁保准是没错的。 福宝指着那道酸菜鱼解释:「这是咱们村独有的稻花鱼,平日养在水稻田里,吃稻花虫子和水草长大,肉质比一般河鱼更细嫩,味道更鲜甜。」 「稻田里还能养鱼?」 宗庆帝放下了筷子,顿时来了精神。 「嗯。」福宝也没隐瞒,实际上这件事,眼前之人只要去村里打听打听就知道了。 单家一共二十亩水稻田,其中的八亩被福宝用来尝试养殖水稻鱼,不过对于养殖水稻鱼,上辈子的她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没有真正实践过,在失败了两次后,第三次种植水稻,放养鱼群才成功。 鱼类排除的粪便能够给水稻田充足的养分,而水稻花以及水稻田里的水生植物,更是鱼类最好的养料。 v第二十一章[10.07] 头两次,福宝没有摸透鱼的习性,导致稻苗还没拔高,就被放养的鱼群当做草料啃光,同时过于密集的饲养环境,也导致了鱼群的大量死亡。 还是在一次次经验教训过后,福宝尝试着先将鱼群集中在沟道,鱼坑内,用竹枝柳条做阻拦,等稻苗抽长的足够高,没有其他草料来的鲜嫩后,再将鱼群放出。 除此之外,她每天还会定期在稻田里投放浮萍、青草或是糠麸,确保水稻田内的鱼苗不会因为饿极了,以稻苗为饲料。 村里人是见证过福宝一次次的失败的,他们没有单家的家底,禁不起这样的损失,因此虽然现在水稻鱼的培植已经大获成功,每年田里的水稻可以因此增加不少产量,村里依然没人尝试,只是将单家的这个水稻鱼,当做有趣的话题,总是津津有味的和来村里窜门的外村人谈及。 时间一长,单家的水稻鱼和山上的猴儿松鼠一样,也成了乡下一景。 这些年,没到水稻收割的季节,都会有不少县城里来的贵人,花钱钓水稻田里的稻花鱼,也为单家创收了不少。 这个时节的水稻鱼其实不是最肥美的,只是前段时间福宝忽然就想吃鱼了,单峻海正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闺女面前展示自己这个当爹的对她的疼爱,好让她知晓他才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男人,一时抓了太多鱼上来。 而这些河鱼一旦被鱼钩勾上来了,往往就活不长了,福宝这才将吃不完的鱼拿到了饭庄里来,给饭庄添了一道新鲜菜。 听到水稻鱼要是养不好,会影响水稻产量后,宗庆帝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作为一个明君,他当然明白,对于百姓来说,粮食比可口鲜嫩的水稻鱼更重要,不仅百姓不敢冒险将自家的田地用来实践这所谓的水稻鱼,就连宗庆帝也不敢冒险,推广这水稻养鱼的法子。 不过不能大规模的推及,却不代表宗庆帝自己的皇庄不能尝试养殖水稻鱼啊。 回味那细嫩鲜甜的口感,宗庆帝打定主意,等回京后,就让人吩咐下去,让皇庄的庄头,好好实践一下养殖水稻鱼的法子。 听到了满意的解释,老人又胃口大开的尝试起了其他已经试过毒的菜肴。 锅包肉外酥里嫩,酱汁酸甜可口,宗庆帝被精细珍馐养的有些麻木的舌头,被这股酸味刺激的焕发曾经的活力,一下子,味蕾仿佛完全打开。 椒麻鸡麻辣鲜嫩,因为福宝之前的叮嘱,厨房里的厨子特地将这道菜做的不那么麻,也不那么辣,味道正好在一个老人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这道菜的鸡用的是自家散养在山脚下的笨鸡,肉质细嫩,提前腌制过的鸡肉让人欲罢不能。 除此之外,瓦锅炖煮的老鸭汤也很是清甜滋补,里头的笋是清晨刚挖出来的,清香爽脆,汤澄如水,里面的食材清晰可见,色香味俱全。 还有那道凉拌莴笋,确实也不负食客的称赞,极其爽口。 在强悍的意志力的克制下,宗庆帝喝了一碗鸭汤,小半碗米饭,以及每道菜各尝了三五口,在肚子八分饱后,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看着那一桌几乎没动过的美食,宗庆帝居然觉得可惜,差点没有破功再吃上几口。 想着之前那个食客的话,宗庆帝忍不住摇头苦笑,就在那一刹那,他居然真的萌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留在这家饭庄,尝遍他们饭庄里所有会做的菜色。 他可是一个皇帝,身后牵系的事他的万千子民,这一趟从接驾的行宫偷偷离开,微服私访,已经是他不该有的任性的,再在这小饭庄留下去,不仅是他承担着风险,也是整个大晋在承担风险啊。 可惜了,自从上了年纪以后,宗庆帝的胃口就不怎么好,很多时候,只是勉强自己按时双餐,难得遇上了这般对他胃口的奇特美食。 「小姑娘,你想不想去京城瞧瞧啊。」 跟个怪老头似得,宗庆帝对着福宝哄道。 「京城?」福宝愣了愣。 上一世的她有一个愿望,那就是环游世界,吃遍全世界的美食,只是那个愿望对于上一世的她而言,实在有些过于困难,加上她被老神仙送来了这个时代,更是将曾经的那点想念抛在了脑后。 对于她而言,现在最重要的是陪伴家人,陪伴山上的小动物们,曾经的愿望,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福宝摇了摇头:「父母在,不远游。」 「如果老爷只是喜欢我家饭庄的饭菜话,到时候我可以摘抄下方子,老爷带回去后,请家中的厨子烹饪就好,只是没有我家的食材,烹饪出来的食物的味道,可能会打一个折扣。」 福宝这时候已经能够确定这个老人的身份了,因为她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她会觉得站在老人身后,替他试毒的清瘦中年为何会给她眼熟的感觉。 几个月前,来家中传旨的太监和这人有几分相似,只是那时候他身着锦衣玉袍,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而现在的他做了伪装,下巴处贴了毛茸茸的胡子,这才让福宝没有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既然对方的身份确定了,眼前的老人是谁,昭然若揭。 换做其他人,福宝可不会那么简单的把方子送上去,皇帝老爷就不一样了,他富有四方,即便得到了方子,顶多也是让宫里的御厨研究做给他和妃嫔吃,不可能拿着这些方子开饭庄,和他们单家抢生意。 既然这样,福宝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你这个丫头倒是大气。」 宗庆帝面露愉色,正想教导这姑娘别这么傻乎乎的,随便将家里挣钱的方子给出去,可正想这么说的时候,宗庆帝的笑声停止,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这般认真的打量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什么时候猜出来的。」 宗庆帝想着,这家人能够在一个小村庄里,经营着这样一家客似云来的饭庄,肯定是有些手段的,作为开店之本的膳食配方,更加慎重保管才是。 如果福宝对谁都那么好说话,轻易的将秘方给出去,那这家饭庄的生意应该大打折扣才对。 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她猜出他的身份了。 可一个乡野农女,哪里来的敏锐的眼光呢?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v第二十二章[10.07] 福宝一看老人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当即跪了下来,叩首行礼。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礼节对不对,反正就是按照电视剧里看到的学的。 「万岁,哈哈哈,好一个万岁。」 她可不知道,在大晋朝乃至更早的朝代,对于君王,并没有这样的称呼,甚至在一部分地区,万岁只是一个语气词,表示欢呼,并非专对帝王的称呼。 宗庆帝听着极其新鲜,作为一个有野心,但是已经垂垂老矣的皇帝,即便他的心态再平和,偶尔也会生出吾已老矣,而吾儿壮哉的念头,所谓的万岁,所谓的长生,只是许多皇帝美好的向往,但宗庆帝明白,这时间,本没有长生之道。 此刻听了福宝这段恭词,宗庆帝虽然觉得不可能,却不可否认的心情大好。 边上的大太监看着叩首的福宝忍不住心生警惕,这个小姑娘拍龙屁的本事比他还高,看看陛下今天这半天,笑的次数比以往半个月还多了。 幸好这个小姑娘不愿意跟着陛下回京城,不然陛下座下第一红人兼龙屁精的位置,岂不是要拱手相让了。 听着宗庆帝的话,福宝也知道估计自己闹笑话了,这时候可能还没有万岁万岁万万岁的说法,好在这句话当皇帝的都爱听,她也不算犯错。 「既然猜到了朕的身份,还不愿意和朕回京吗?朕封你为侍笔女官,官拜七品。」 宗庆帝对于让福宝跟他回京城,其实没有那般强求的意愿,起初他也只是想让福宝进京,顺带着把他们一家研究出来的水稻鱼以及美食统统带到京城里去,这样他忙里偷闲,也能享受个两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还真是心动了,想要带着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给他解解闷。 「能伺候陛下,自然是民女十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民女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还有未婚的夫君。」 福宝说着,悄悄抬头看了眼皇帝的表情,看他笑意未减,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胆子便大了许多。 「请陛下恕民女大胆,比起做风光的七品女官,民女更想承欢长辈膝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间农女。」 「你的胆子确实不小。」 福宝低着头,只听见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她背后一惊,还当自己错看了这个老者,毕竟对方是封建社会一言九鼎的皇帝,哪里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和善。 恐怕对于皇帝而言,他也是第一次尝到被拒绝的滋味吧,福宝觉得自己托大了,一瞬间觉得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凉飕飕。 「哈哈哈,朕还以为你敢拒绝朕,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姑娘呢,现在看来,你也会害怕。」 看着福宝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小可怜模样,宗庆帝终究还是没有憋住,破功大笑。 一旁的太监和侍卫看愣了眼,他们还以为这个小姑娘会触怒陛下呢,没想到陛下被拒绝后,不怒反笑。 大太监深深地盯着福宝,更加忌惮这个小龙屁精了。 「至纯至孝,你爹娘把你教的很好。」 不是人人都能抗拒得了常伴龙驾的诱惑的,眼前这个乡野农女却能够为了家人,为了孝道放弃这个一步登天的机会,宗庆帝感触颇深。 他忽然有点嫉妒这个小姑娘的爹娘,想想宫中那些蠢蠢欲动的皇子皇女们,宗庆帝对眼前这个小姑娘的喜欢,更甚了。 「别跪着了。」 宗庆帝摆了摆手,「今天的饭菜,朕很满意。」 说罢,宗庆帝也没有在饭庄久留,带着自己那一对侍卫,从厢房离开。 「这位老爷,单家菜的味道如何,刚刚我没说大话吧。」 楼下帮忙吹嘘过菜肴的老食客看宗庆帝要走,还笑着和他打了招呼,询问他对饭菜的评价。 「其味无穷。」 福宝给那不知者无罪的老食客捏了把汗,好在宗庆帝并不怪罪,还给出了一个发自肺腑的评价。 「那您以后可得常来,单家饭庄应季的美食多着呢,一天两天的,可尝不完这些美味。」 老食客哈哈笑着,对着宗庆帝比了一个大拇指,意指他有眼光。 听了他的话,福宝站在楼梯栏杆处,差点没有腿一软,跪在木板上。这位大人物还是别来了,再来几次,她恐怕就得折寿几年。 「哈哈。」 宗庆帝但笑不语,冲着那老食客额首,然后径直离开。 在即将迈出大门的时候,他忽然扭头,看了眼腿软跪坐在二楼栏杆边上,松口气露出放松表情的福宝,这一眼,吓得福宝立马站好,挺胸直背,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哈哈哈!」 这下子宗庆帝笑的更大声了,这个姑娘,实在有趣。 大太监看着皇帝一笑再笑,哀怨的看了眼楼梯上的福宝。 哼,小龙屁精! v第二十三章[10.07] 在看着皇帝一行人离开后,福宝将饭庄里的活儿交给了一个激灵的小二看着,自己则是回了家里。 刚刚直面皇帝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路上,福宝回忆着刚刚和皇帝的对话,却惊出了一身冷汗。 刚刚她拒绝皇帝的话,在这个时代,应该称得上大逆不道了,这天下都是皇帝的,严格说起来,所有百姓,都是皇帝的奴才,当奴才的,敢反对主子的意思,那不是不要命吗? 但凡这个皇帝心眼小点,脾气坏点,恐怕福宝的脑袋,都要不属于她了,不仅如此,全家人恐怕都会被她拖累。 可转念想想,那可是皇帝耶,她上辈子加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官也就是荣叔,对方一开始,还只是七品县令,在那种情况下,她就算活了十辈子,会慌张,也是真实的反应吧。 福宝这时候也只能庆幸自己遇到的是一位贤明的君主了,也祈祷这位贤明的君主,千万不要心血来潮,再来关顾她家的小店了。 「这是怎么了,一身汗?」 苏湘看着闺女魂不守舍的进来,脸色潮红,额头的鬓发带着湿气,黏在两鬓,她皱着眉上手探了探闺女的额头,又掖了掖衣领,发觉她皮肤滚烫,衣领也早被汗水也浸湿透了。 苏湘的第一反应就是闺女病了,想也不想要给她去找大夫过来瞧瞧。 「娘,我没事。」 福宝觉得自己真的没事,她这纯粹是后知后觉的吓到了,压根就没病。 「没病你的额头怎么这么烫,里衣都被汗水浸湿透了?」 苏湘瞪了眼闺女,多大的人了,讳疾忌医,是怕吃药不成。 福宝哑口无言,难道她还能跟娘亲说,她这样,只是因为他们家的饭庄来了个皇帝,那个皇帝还要她跟着进宫去做女官,只是被她拒绝了。 她都吓得够呛了,家里这些从小接受忠君爱国教育的本土土着,恐怕得直接吓死吧。 福宝觉得,这件事就当是自己的小秘密,深深藏在心底就好了。 「你等着,娘给你去叫大夫来。」 苏湘推着福宝进了屋,然后给她端水擦身,让她换了件清爽干净的衣裳,然后叮嘱她乖乖躺在炕上,自己则是关上门,去找村头的大夫去了。 也不知道是那大夫真的有本事,还是信口胡说了一个不出错的病理,给福宝开了一些降燥降火的药草,嘱咐苏湘将那三份药材分三次熬煮,三碗水熬成一碗汁,让福宝服下。 那药材里估计加了不少的黄莲,一连三天喝下来,甜美娇俏的小姑娘都快喝成焉哒哒的小苦瓜了。 这三天,家里人都把福宝当做眼珠子盯的很紧,压根就不让她去饭庄帮忙,好在根据家人的反馈,这几天,皇帝老爷估计是没有再过来了,这也让福宝将那天发生的事当成了一幕插曲,打算就这样压在心底深处,一辈子封存。 或许是觉得皇帝不会再过来了,福宝这病好的很快,她甚至都觉得不需要再服用那苦哈哈的药汁了,只可惜家人严防死守,福宝想要偷偷将药汁倒掉,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吱吱——」 天气渐渐转暖了,五花肉总算彻底从它那断断续续的冬眠中恢复了活力。 这些天,它就蹲在福宝的炕头,两个小小的爪子捧着瓜子或是其他坚果吃的津津有味,蓬松的大尾巴甩啊甩的,歪着脑袋看福宝皱着脸喝苦药汤,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五花肉,福宝小小的恶趣味发作,将它剥出来的瓜子仁往药汤里一泡,然后塞到五花肉的手上。 「吱吱——」 五花肉闪着无辜的大眼睛,歪着脑袋看着手里模样熟悉,味道却很是不同的瓜子,出于对福宝的信任,没多做犹豫,张嘴就用自己那两颗大板牙,啃起了瓜子仁。 「吱——」 什么臭东西! 五花肉一蹦三丈高,甩着爪子将手里的瓜子仁扔出去,张大嘴巴呸呸呸。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小宝贝! 五花肉控诉地看着福宝,气呼呼的小绒团子利落地顺着福宝的后背往她脖子上爬,然后借着自己灵活的动作,在福宝抓不到它的情况下在她的脖子,咯吱窝到处乱窜。 这些都是福宝的痒穴,被五花肉这样一闹,她压根就端不住手里的药丸,哈哈哈笑着,向五花肉求饶。 苏湘无奈地看着闺女和五花肉玩闹,心里有些发沉。 算算时间,五花肉的寿岁临近了吧,也不知道福宝这孩子,能不能接受的了。 喝完了大夫开的三副药,福宝终于解禁了,今天天气很好,想来饭庄的生意一定红火,家里人也松口,允许她在饭庄最忙的时候,过去帮忙。 既然五花肉已经从冬眠中彻底清醒过来了,福宝在去饭庄的时候,自然也带上了它。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缘分,今天那老皇帝,又来了。 「前些日子可没在饭庄见到老人家你。」 说来也巧,那老食客今个儿也来了,他指着饭庄柜台上那一排写着菜名儿的木牌:「今个儿店里有元宵,老人家要是喜欢甜食,可以来上一份。」 他这个食客比福宝还像东家,推荐起菜来,像模像样的。 v第二十四章[10.07] 「他们家这元宵的糯米软糯香,馅料的种类也丰富,芝麻馅浓郁甜蜜,肉馅鲜香,还有店家特色的玫瑰蜜馅儿,这个外面可吃不到。」 老食客说着朝福宝问道:「今天有玫瑰蜜馅儿的汤圆吗?」 「今个儿只供应芝麻馅和肉馅的。」 福宝摇了摇头,现在玫瑰的产量少,去年她也就做了两罐玫瑰蜜,早在过冬前,就已经吃完了,现在让她去哪里变出玫瑰蜜来。 「那就来一份狮子头,一份红焖茄煲,一份樱桃肉,一份烩银枝儿,再来上一份这位客人口中的元宵,芝麻馅和肉馅的,各一份。」 宗庆帝看着菜牌,对着福宝说道,站在他身后的大太监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这位爷儿,我带您去咱们二楼的厢房。」 小二机灵地弓着腰请客人上楼,他们点的菜是不多,可是带的人多啊,要是坐堂,可容不下那么多人。 福宝缩了缩脖子,脸颊鼓鼓的,宗庆帝回头看到福宝这副模样,忍俊不禁地摇了摇头,还是个孩子啊。 「宝——福宝,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严山生兴冲冲地跑了进来,跟献宝似得,掏出一团被帕子裹着的东西。 他原本是想叫宝宝的,可是转念一想,店里那么多人,照宝宝容易害羞的性子,恐怕会羞炸毛,自认很懂得体谅未婚妻的严山生收回了说出一半的话,唤了声相对不那么亲昵私密的称呼。 「什么东西啊?」 福宝好奇地掀开了帕子,里面裹着的,是一堆敲碎成半截拇指大小的麦芽糖,上面撒了生面粉,防止糖块粘连。 「叮叮糖啊!」 因为卖麦芽糖的小贩时常会挑着麦芽糖走街串巷,手里用来杂碎糖块的铁铲总是叮叮当当的敲着,所以麦芽糖也有叮叮糖的称呼。 「嗯,你喜欢吃的,今个儿看到了,我就特地买了,然后给你送过来了。」 严山生扭头看了一圈,见没人盯着他们,眼疾手快地拿了一块糖,让后喂到福宝嘴里。 「甜的。」 他舔了舔自己的手指头,笑的羞涩。 「吱吱!」 占据福宝的肩膀的五花肉懵了,它不就是睡了一个冬天吗,怎么它的小宝贝,不再是它一个人的小宝贝了? 「年轻真好!」宗庆帝看着楼下那对甜蜜的小情侣失神。 果然是老了啊,人老了,就容易想太多。 站在楼上的老人怅然一笑,然后跟着那个带路的小二,进了厢房之内。 跟着皇帝的大太监一时摸不准皇上的态度,今个儿他们跟着陛下出来,是猜着陛下可能没熄将那能逗他开心的小姑娘带回宫的心思,可刚刚皇上那句话,和他表现出来的态度,似乎又不像那回事。 大太监自认自己是最懂皇上的人,这时候也不敢说自己懂了陛下了。 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低着头恭敬不语,反正一切都按照陛下的心思来,如果陛下铁了心想带一个农家姑娘回宫给他解闷,对方再不愿意,又能怎样呢。 这一天,老皇帝依旧只是品尝美食,并没有对福宝提出上一次的请求,而之后的日子,在福宝的提心吊胆之下,老皇帝也没有再出现。 这个时候,坝江县也隐隐得到了消息,皇帝御驾亲巡澜江,据说御驾已经停在了清州,知州荣信的府邸成了临时的别宫,暂做接驾使用。 这些日子,坝江县的百姓闲来无事谈论最多的也是这件事,他们哪里知道,皇帝早就偷偷来过了坝江县,还在单家的饭庄,吃了两顿饭。 「也不知道皇帝长什么模样。」 忙碌了一段时间,单家人总算能够稍微休息喘喘气了。 这一天,单家人都窝在家里,舒舒坦坦地剥着烤的焦香的坚果,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皇帝老爷,那必然威严无比,神光不容直视的。」 蒋婆子拍了一下懒散躺着的小儿子的脑袋,让他说起皇帝的时候尊重一些,别没规没矩的。 那可是皇帝,是天子,跟庙里的神仙也差不到哪里去。 蒋婆子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历朝历代,开国皇帝都喜欢搞君权神授这一套,当初晋朝的开国皇帝在谋反的时候,也不是单单凭借民怨的。 他不知受什么启发想到的法子,某天打雷之日,香火最鼎盛的大昭寺突然被雷击中,生长在寺院中近千年的梧桐树被雷电劈开,躲闪的人在雷电停止,鼓起勇气出来后,在那被劈成两半的树干中间,看到了四个字——天授公西。 而公西,正是晋朝皇族之姓,当初晋朝的开国皇帝,也因此自称天命之子,这些年,随着皇权的巩固,公西皇族是上天在民间的管理者这样的说法,也越发深入人心。 对于单峻海这样的人而言,公西皇族是不是天之子,并不重要,只要皇帝英明,他们就拥护皇室。 但对于蒋婆子这样惯来迷信的老太太而言,皇权之上又多了一层神秘的光环,让她更加信服公西皇室的统治。 v第二十五章[10.07] 就好比此时她提起皇帝的态度,那跟福宝记忆中,她现代的奶奶提起天安门城墙上挂着的照片的主人没有任何区别,那是无比虔诚的尊敬。 「还不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 单峻海捂了捂被打疼的脑袋,小声嘀咕道。 难道就因为对方是皇帝,还能比别人再多张一只眼睛,一只鼻子不成,什么神光逼人,那不是话本子里才会写的东西吗,不然宫里那些伺候皇帝的宫人,以及那些官吏面对整天发光的皇帝,干脆也别要自己那双眼睛算了,反正早晚也是得被闪瞎的。 「那倒是,皇帝长得,确实和咱们也没什么区别。」 福宝想了想老皇上的模样,除了保养的比她爷奶好一些,在他有意收敛身上的气势时,确确实实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善的老人家。 「咱闺女厉害,这话说的好像她见过皇帝老爷一样。」 单峻海把剥好的松子仁喂到四肢张开,瘫在一旁的五花肉嘴里,笑着看着闺女说道。 只是他的目光在注意到闺女眼中一闪而过的不自然时,腾地坐起了身,或许是因为紧张,说话都有些失语。 「闺女,你、你、见过了!」 皇帝不是在清州吗,闺女又没有离开过村子,怎么可能见到过老皇帝呢? 意识到自己好像露出了马脚,福宝只能磕磕绊绊的,把之前老皇帝出现的那两次发生的事,老老实实叙述了一遍。 「昏君!」 「昏君!」 蒋婆子和单峻海异口同声的,小声咒骂道。 单峻海瞪大了眼睛看向了他那个刚刚还因为他对皇帝不恭敬,打了他一脑瓜子的亲娘,张大嘴巴,半响说不出话来。 「看我干啥。」 蒋婆子蛮横地瞪了儿子一眼,然后喊着心肝肉,小乖乖,把福宝紧紧搂进了怀里,舍不得松开。 她知道她的心肝儿天下第一好,皇帝会稀罕上,那也不奇怪。 可这是她疼爱了十多年的宝贝啊,早就离不得,分不开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孙女被皇帝带进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里。 女官听上去是个光宗耀祖的名号,但说到底,还是个伺候人的工作,而且一旦进宫当了女官,还有出来的机会吗,蒋婆子只知道以前宫里收宫女,要等二十五岁才会放出来婚配,要是得贵人看重的,可能一辈子都要留在深宫中,做一个孤苦无依的老嬷嬷。 即便这个老嬷嬷可能带动全家富贵腾飞,这样的好,蒋婆子也宁可不要。 「皇帝老爷是个好人,他听到我回绝了他,也没再强求。」 福宝赶忙替老皇帝解释,顺带着也不想家人因为这件事操心。 「你还能知道当皇帝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啊,我看这事不行,看来,你和山生的婚事也不能拖了。」 蒋婆子没孙女那么乐观,她想着,皇帝喜欢孙女,想要孙女进宫给他当女官,可要是孙女成了亲,嫁了人,皇帝还能要求一个已婚的妇人进宫当女官吗? 但凡看重名声,爱惜羽毛的皇帝都不会那么做。 福宝炯炯有神的看着奶奶,这还是刚刚对皇帝尊崇有加的老人吗? 蒋婆子这话一出,家里没人反对,包括单峻海,比起闺女出嫁,他时不时还能去镇上看看,他更不愿意闺女被带到宫里去,这样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闺女了。 「好在福宝的嫁妆,是家里从小就给她攒起来的,加上现在家里也不缺钱,福宝出嫁,我得给她置办一份丰盛又风光的嫁妆,让所有人都看看,咱们家嫁出去的,是家里人的心肝宝贝,谁都不能欺负。」 蒋婆子说着回了房,然后从自个儿屋里掏出了一个普通的四方木盒。 单峻海也得媳妇苏湘使了个眼色,苏湘同样也回到了房间,拿出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单家早就已经分家了,因此家里给福宝多少嫁妆,大房和二房都说不上话,只要单家老两口同意了,单峻海夫妇同意了就好。 真正肯能会介怀的,只有福宝一母同胞的哥哥单福德,毕竟在这个时候多数人的心中,家产都是给儿子的,女儿草草一副嫁妆了事,家里根基的产业,更是半点沾不到光。 但单福德是妹控啊,家里人想把所有东西都给妹妹,他估计也没二话,加上他也没娶亲,不会有嫂子看不惯小姑子的事发生,在嫁妆的准备上,全家人更是无所顾忌了。 「大户人家闺女出嫁,陪嫁的木料那都是什么紫檀黄花梨的,咱们家没关系搞到那样好的木料,但准备全套的红木也是应当的。」 讲究点的人家,女方嫁妆里的家具最好能够将男方家里填满,这也意味着从此以后,姑娘嫁到他们家,是去当家做主的。 很多普通百姓没条件,就陪嫁几个樟木箱子,或是一张床,但单家不缺钱,自然是陪嫁一整套家具了。 「木料我早就备着了,赶明儿老三你去严家丈量一下尺寸,咱们也好找木匠,订好花样,赶紧打起来。」 蒋婆子有些可惜,她也想给孙女陪嫁更气派的黄花梨或是紫檀木的家具,只是这类木料实在太稀少,这十多年间,她也只得了几块,顶多就够打造一些小巧精细的摆件。 在木料上不足,她也只能在其他方面多多补偿孙女了。 这些年,单家最大的收入来源有三个。 v第二十六章[10.15] 一个是牲畜棚的收入,光这一项,每年能给家里带来近五万两的纯收益,这还是在分成之后的,蒋婆子深谙闷声发大财的道理,对外只说每年能挣个一两千两,但就是这个数字,也足够村里人眼红了。 第二个,就是单家饭庄,生意好的时候,饭庄一天的流水银子,就能有一二百俩,生意不好的时候,四五十两打底也是有的,饭庄生意成本不多,蔬菜鱼肉都是自家种的自家养的,雇佣的工人是签了死契的,除去偶尔不开张的日子,饭庄每年也能挣个两三万两。 最后一个收入来源,就是蒋婆子依靠前两者的收益,置换的铺子以及田地的租息。 看那一叠叠地契房契,都是蒋婆子给家里置办的固定资产,这类的租金,每年都是固定且稳步上升的,大概一年的租金,在五千两左右。 零零散散的其他小头收入暂不计算,光是这三笔收入刨除赋税,以及其他人情往来的花销,还能剩下六万两白银。 毫不夸张的说,单家虽然还蜗居在平柳村里,但完全已经能够称得上坝江县最富裕的人家的行列内了。 「女孩子嫁人,最要紧的就是嫁妆,这些年,咱们家的生意能够做的这样红火,福宝想出来的那些法子,功不可没,这一点,大伙儿都同意吧?」 蒋婆子看着手里那个木匣子,沉稳有力地问道。 「嗯,咱们乖宝儿,就是家里的小福星。」单峻海当然赞同啊,想一想,家里的日子自从乖宝儿出生后就开始蒸蒸日上,加上她那样贴心,给家里带来了那么多的欢声笑语,自然是功不可没的。 「那我说要多给福宝嫁妆,大伙儿也都没意见吧。」 在蒋婆子看来,把现如今单家的一切都给福宝,那也是没有问题的,别人可能不清楚,她还能不知道,为什么家里的猪羊鸡鸭能够养的那么好,家里饭庄的生意,能够那样红火。 这些年,因为怕孙女出嫁后,家里养的猪羊鸡鸭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蒋婆子一直在默默研究那些家畜的习性。 她发觉在福宝出现的时候,那些家畜就跟有了灵性一样,愿意吃对它们而言好的东西,将自己养的更好。 久而久之,蒋婆子也研究出了一套饲养牲畜的理论,比如猪崽的阶段,该每天喂几顿,每顿都喂些什么东西,又比如在它们有了异样的举动时,到底是因为猪圈的大小已经不足以让它们现在的体型感到舒服,还是它们生病了。 可以说,是那些家畜「告诉」了蒋婆子,该怎么将它们养的更白胖,更美味,她敢说,现在即便孙女出嫁了,她也能凭借着这些年她积攒下来的经验理论,将单家的家畜,养到曾经八九分的水准。 这样微乎及微的肉质差别,一般人是品尝不出来的,也算是保住了这个招牌。 但归根结底,蒋婆子能够研究出这样一套饲养体系,也是因为孙女福宝的缘故,所以说一句现在单家的一切,都是这个孙女创造的,一点都不为过。 「哪有什么意见,把我当陪嫁,我都没意见。」 单峻海的心酸酸的,闺女这就要嫁人了,当人家的媳妇了。 「奶奶。」 福宝想说她不需要那些东西,却被蒋婆子制止了。 「奶知道你乖,但是这些是你应得的。」 在奶奶洞悉一切的眼神下,福宝觉得自己的小秘密似乎已经被奶奶看透了,她哑着嗓子,只能感动于家人的疼爱。 「这些铺子田地,我早就想好了,隔壁阜阳县那一百三十亩水田和七十亩上等耕地,咱们县一百六十亩田产,以及县城三个商铺,府城两个商铺以及一间三进的院子,都是福宝的陪嫁。」 这些年单家的钱大头都是蒋婆子管着的,陆陆续续的,她就将手里的银子换成了固定资产,几年下来,也是一个可观的数字了。 她口中说的这些铺子田地加起来可不便宜,光是府城三进的院子,恐怕就得要六七千两了,这还没算上五间商铺和那三百多亩良田。 就算是县里最有钱的王家嫁闺女,也没有陪嫁这么多田地铺子的。 蒋婆子不管,要是有能耐,她还想按照天王老子嫁孙女那样,十里红妆送孙女出嫁呢。 「陪嫁的首饰不能少,耀妆的时候,不就是金子银子越多越大才好看吗,这里是一万两,你们夫妇最近也别在家呆着了,去县城或是府城找那些老手艺的金匠,给乖宝儿打上几十套首饰,让她天天轮着戴都戴不腻,还有乖宝儿不是喜欢玉啊翡翠啊之类的东西吗,挑最水最绿的买,家里不缺银子。」 蒋婆子豪气的说道,她要把这婚事办的风风光光的,直到百年之后,还有人津津有味地谈论起她孙女儿出嫁时的盛况。 苏湘和单峻海连连点头,俩人丝毫不觉得蒋婆子的话有什么问题。 一旁的单老头虽然也疼爱孙女,可他毕竟还是一个普通的封建大家长,总觉得给一个出嫁的女孩那么多家产,似乎不太合适,可是看着儿子媳妇兴致冲冲的,他也没泼冷水,任由他们去了。 「再有福宝没婆婆,这是好事,却也是坏事,严坤和山生这对父子这些年过得糙,福宝嫁过去,就不免操心了,我可舍不得我精心养大的孩子,嫁到别人家还得给人家洗衣做饭当老妈子,所以这些天,你们还得去趟牙行,买上几个婆子丫鬟,卖身契也给福宝当嫁妆,以后这些事,让下人干就好。」 蒋婆子自己操劳了一辈子,即便有钱了,依旧习惯自己打扫家里,洗衣做饭,但是她舍不得自个儿宝贝孙女和她一样,在她看来,孙女合该享一辈子的福。 「嗯嗯。」 苏湘和单峻海接着点头,眼里充满了信任。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要不是娘说到这一点,他们俩恐怕都没想到呢。 「接着我要说的,就比较要紧了。」 还没完呢,一旁的福宝早就已经听晕了过去,一下子有一种小康家庭摇身一变暴发户的滑稽感。 这些年她知道家里挣钱,却不知道挣了那么多钱,现在听奶奶讲着家里的家底,福宝一下子没能从小富农家女变成豪富金二代的落差中清醒。 「咱们家饭庄的方子,很多都是福宝自己琢磨出来的,这饭庄,有福宝的心血在,所以等她出嫁了,这个饭庄,也是她的陪嫁,除此之外,咱们家牲畜棚,我也打算给乖宝儿两份干股。」 v第二十七章[10.15] 严家在单家牲畜棚有两份干股,加上福宝的,就是四份,单家的地位不会被动摇。 蒋婆子想过了,孙子福德要是会念书,将来中举当官,等老三夫妇百年以后,这六份还能重新划分。 但要是福德没有念下去的天分,那这六份干股,也能当做单家这一脉安身立命的根基,让子孙享着祖辈的福,把单家传承下去。 这里头也有蒋婆子的私心在,更何况在她看来,孙女和孙子的感情那样好,别说让哥哥占她那么一点便宜,就是让福宝多给点,那个心善的孩子都不会拒绝。 「太胡闹了。」 单老头支支吾吾的嘀咕了一句,田地这种死物也就算了,饭庄和牲畜棚那就是两个生金蛋的母鸡,怎么能够给单家儿孙以外的人呢。 这些东西,给孙女当了陪嫁,那不就是等于送给了严家吗? 可惜单老头的不满也只是极短暂的一小会儿,很快的,他就因为蒋婆子的怒目而视安静下来,坐在角落里哼哼着不再发表自己的以意见。 这老太婆,真是越老越凶悍了,他不和她一般计较。 解决了老头这个不安定的因素,蒋婆子看向了小儿子两口。 严格说起来,这份家产未来都是他俩的,同不同意她这么分,他们才最有发言权。 「我没意见。」单峻海摇摇头,给闺女的嫁妆不少,但严格论起来,给长子的财产也不低,当初他们分家的时候,可连这点零头都没有呢。 要是儿子不能把日子过好,只能说是他自己没本事,当单峻海不觉得他养出来的儿子,会是那样没出息的一个人。 虽然,这个儿子不会拱白菜这一点,让他失望了好几次。 福宝的嫁妆,确定下来一个大致的数目,这时候的她早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怎么会这么幸福啊。 「臭小子,做什么美梦呢?」严坤敲了敲儿子的门没听见声响,干脆开门走了进去。 此时严山生正在午睡补眠,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好兆头的梦,嘴角都是往上扬的。 严坤笑了笑,又替儿子把门关上。 当爹的,就祝他美梦成真喽。 严山生做了一个美梦,梦里的福宝穿着红色的嫁衣,含羞带怯地看着她,不知怎么的,严山生整个人就跟着火似得,一股奇怪的邪火在他身上上蹿下跳,让他想对福宝做出一点奇怪的事来。 比如,抱抱她,比如亲亲她,再比如…… 严山生不知道比亲吻更亲密的事是什么,但他知道,夫妻之间,一定会有比亲吻更让他激动荡颤的美妙之事,梦里的那个他试探着伸手,缓缓脱掉了福宝身上最外层的红纱,严山生咽了咽口水,梦里的福宝没有反抗,只是变得更加娇羞魅人,他有鼓起勇气,脱了第二件,第三件…… 他的宝宝成了一颗洋葱,严山生哭着流泪,这衣服,怎么就脱不完了呢。 然后,他的梦就醒了。 醒来的严山生望着天花板,幸福地傻笑。 梦到福宝嫁给他,这可真好啊。 只可惜,现实远比梦境残酷,想着自家防他跟防黄鼠狼似得岳父大人,严山生长长叹了口气,幸福的日子,还有的熬啊。 等到第二天,听到了单家派中间人花媒婆来说的关于提前婚礼的话,严山生差点没给自己来上两巴掌,好确认他是活在现实里,还是依旧待在梦境中。 这个梦,未免也太长太美了些。 好在严坤这个当爹的沉得住,制止了儿子犯蠢的举动。 「你小子有福气啊。」 等花媒婆走后,父子俩独处时,严坤上下打量着自家的傻儿子笑着说道。 原本按照单峻海对闺女那个维护劲儿,严坤还以为他得再过三年娶媳妇呢,结果儿子命好,单家松口今年就让两个孩子完婚。 这肯定是件大喜事无疑了,但随之而来严家要做的准备,却也是不小的麻烦。 首先,现在他们父子俩住的这个一进的院子肯定是不行了,按照严坤对单家人的了解,在送福宝出嫁后,肯定会陪嫁丫鬟婆子,他这屋子,满打满算也就东西两个厢房,两个厢房又各自附带一间耳房,恐怕还不够婆子丫鬟住的。 好在严家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虽然和单家比还差一点吧,买一套三进出的大院,早就绰绰有余了。 之前严坤就看好了一个院子,说来那房子也颇有底蕴,是一个老举人的故居,对方晚年使人回来重新修葺的祖宅,原是打算回来颐养天年的,可谁知路上就感染了风疾,未能如愿。 那家的子孙并不愿回来发展,在处理老举人的丧事之后,干脆迁移祖坟,顺带着将这套老宅以及当地的几十亩田地,一块打包出售。 那屋子保存完善,占地大,房间多,二进院还有一个带着池塘的小花园,又是重新修葺过的,对方连同田地在内,要价三千六百两,严坤觉得,完全能够接受。 这些年,严坤也不是只经营猪肉铺和单家那份生意的,赚来的钱,他投资合股了很多生意,比如在王家商船里掺了一小股,每年的分红也在五千两左右,还有购买商铺田地出租,除了这些固定资产,大概还剩余两万两现银。 这两万俩中要留出买宅子以及到时候婚礼办流水席的银钱,剩下的全花在福宝身上,严坤也不觉得心疼。 v第二十八章[10.15] 「这些东西,将来老子都是要留给你的,你说选哪些当聘礼,全由你自己。」 严坤自己就一鳏夫,生活随性,对物质也没太大追求,加上他深知自己儿子和福宝的性格,即便他现在将自己拥有的一切都给了他们,等到养老的时候,俩孩子也不会因为他这个当爹的手里没钱,就不奉养他。 既然这样,他更没有必要对孩子有所保留了。 「这些,这些,这些,都给福宝。」 严山生眼睛也不带眨的,这一划拉,那一划拉,把家里所有的田产铺子的契书,以及剩下的银票,都归到了聘礼里头。 除此之外,他还回了自己的屋子,把这些年自己挣得钱,做的一些小买卖的契约也都放到了聘礼堆里,这是毫无保留的,就打算把整个严家,当做聘礼给送过去了。 「你这小子!」 严坤看着那一堆东西,有些牙疼,这蠢小子难道就没想过给自己留点私房钱?就算没想过自己,难道也没想过给他这个当爹的留点私房钱? 「哦。」 严山生恍然,意识到了亲爹纠结的事,十分大方地从里面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到亲爹严坤的怀里,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往面前一搂。 「都是福宝的。」 严坤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手里那一百两银子,儿子这是用这张银票,把他这个当爹的大发了啊。 算了算了,反正等福宝嫁过来,这个家就该是她当的,这些东西全给了她,又能怎样呢,顺便他们也能由这份丰厚的聘礼向世人宣告他们严家对福宝这个未来儿媳妇的看重,让当地未出嫁的姑娘,统统羡慕福宝的福气。 至于他和儿子…… 严坤无奈的想着,到时候问儿媳妇讨要零花钱,应该不丢他这个公公的脸面吧。 福宝要出嫁,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家里的亲戚朋友全都通知到位了,单家也解释了为什么妹妹福宝早哥哥福德出嫁的理由,蒋婆子编了一个神算批命的故事,故事里那个算命先生要福宝在十六岁之前嫁人,不然性命有碍。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单家那样疼爱福宝这个孙女/闺女,乱了规矩,让她提前哥哥福德一步嫁人也是可以理解的事。 坝江县关于婚礼的风俗是简化后的四礼,即问名、订盟、定聘、亲迎。 问名这步就是走个流程,双方交换正式姓名、年庚、生辰八字,然后由女方将八字送往寺庙给与高僧占卜,如结果吉祥,女方则将男女生庚写于一谱上,再送还男方。 福宝和严山生的八字被高僧批示天作之合,双方自然皆大欢喜。 订盟相当于后世的订婚,一些人家为了省事,会省略到这个步骤,严家和单家保留了这个流程,双方交换了一些老礼规定的三金猪羊等物。 真正让严家和单家两边的亲戚,以及凑热闹的邻里瞪凸了眼的,还是定聘那天,严家给出的六十四抬聘礼。 严家雇了一对吹班、还请了一个人唱礼单。 喜饼、冰糖、柿饼、面线、猪脚、公鸡、母鸭、龙凤花烛、礼香、新娘嫁服……这些都只是礼法上要求备足的东西,一般条件好的人家也有,不足为奇。 让人眼红的是后面抬进来的那几十箱箱子。 五副赤金打造的首饰,发簪,耳饰,项链,手钏,戒指,都是金灿灿的金子,围观的女人眼睛根本就无法从那些首饰上挪开。 整整五箱装的满满当当的绸缎,光是用来裁衣服,能够做上十年的衣裳,甚至还绰绰有余。 田地契书不显眼,往往在男方送聘或是女方耀妆的时候,用其他东西代替。 一块土块代表一亩田地,一片瓦片代表一个院子或是一间铺子。 看着那红木箱子上垒地高高的,让人压根来不及数清的土块以及瓦片,大伙儿的心情在经历了连番暴击之后,彻底麻木了。 这是娶皇帝的闺女吗?在这群淳朴的乡下人看来,娶皇帝的闺女,也花费不了那样的彩礼啊。 这时候大伙儿对单福宝的羡慕以及后悔就别提了,想当初他们还因为严山生天煞孤星的传闻对他避之不及,要是知道严家有那么多钱,给出的聘礼那样大方,别说这流言真不真实无法定论了,就算他是实打实的克妻,他们也愿意把闺女嫁过去,换取这足够全家人享受十辈子的巨额财富啊。 他们哪里知道,真正的暴击,还远在后头呢。 定聘礼成,看着严家给出去的那如同流水一般的宝贝,不少人眼红之余,也忍不住思考起来,严家的家底到底有多厚,才会舍得给出这样一份聘礼,对此严家父子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都给出去了。」 这是严家父子的回答,只要是严家有的,统统都双手奉上成了彩礼。 当然,这里头严山生好心留给他爹的那一百两私房钱除外。 不少人觉得他们父子俩傻,果然家里没个女人,做事就没有章程。 要知道,女人的嫁妆属于个人财产,夫家无权处理女方的嫁妆,唯一有这份财产继承权的,只有女方的子女,如果女方没有孩子,待她百年之后,娘家有权按照当初的嫁妆单子,要求男方原样返还。 也就是说,严家父子现在把家里的一切都给了福宝,将来即便那些田地铺子以及一些生意的股权产生了多么丰厚的利润,严格说起来,那些也都是属于福宝的,和严家父子无关。 这样一来,福宝就成了严家说一不二的当家人,将来严山生腻了她,想要纳点漂亮水灵的丫鬟,可能都要面临没钱的窘境。 v第二十九章[10.15] 在旁人看来,这对父子真是傻到极点了,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但严家父子却毫不在意外界的看法,面对外界的质疑,严山生只给出了一个答复。 娶心爱的女人过门,是因为想要一辈子宠她疼她,既然做好了这个决定,将来为什么要为了其他女人伤了她的心呢,如果夫妻一辈子都和和美美,那么家里的钱在谁的手中,又有什么区别呢。 严山生的答复让很多未出阁的姑娘,或是一些已经嫁为人妻的女子动容,但多数男人却对严山生的这个回答嗤之以鼻,这本就是男权当道的社会,女人自当恪守妇道妇则,哪有资格对男人的言行指指点点。 或许就是因为严山生给出的这番回答让很多男人后院失火吧,不少男人背地里还忍不住诅咒严家父子,最好单家一时贪心,把这些聘礼给昧了,然后送闺女光身出门,看那时候,严家父子又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只可惜,单家没给他们看热闹的机会,相反,给了他们眼球脱眶,下巴脱臼的机会。 婚礼前三天,是新嫁娘娘家耀妆的日子,在这一天,女方家所有的陪嫁会摆在女方家的院子里,然后家具等摆件会由红娘领着敲锣打鼓的乐队,绑上红锻球送往男方家中,剩下的彩礼会由唱礼单的男人在门口高声唱和,等待婚礼当天,这些嫁妆,也都会随着迎亲的队伍,送往男方家中。 不少人都等着瞧,想看看单家人到底会给出怎样一份嫁妆。 是在严家给出的彩礼的基础上增加点东西,还是在昧下严家给的巨额彩礼后,稍微给点,当做打发。 想着单家人对这个姑娘的疼爱,不少人都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严家给的彩礼已经足够丰厚,在外界看来,单家再往上加点东西的可能性,似乎也很少。 最好的情况,就是把聘礼原封不动送还回去,这样的处理结果,是多数人心中的猜测。 「赤金首饰二十五副。」 「碧玉手镯六对,翡翠发簪六支,金镶玉璎珞六副,玛瑙项链六串,赤金镶宝石顶簪六支,翡翠玉佩六对。」 「上等水田两百七十亩,上等耕田两百二十亩,庄子两座,府州县城商铺八个,府州三进院一座,平柳村饭庄一座……」 别说唱礼的男人看着那长长的礼单嗓子发干,听着单家给出的嫁妆的围观者,同样也吓得不轻。 原以为严家给出的聘礼已经足够多了,听着单家往严家给出的聘礼上加的东西,甚至比严家给的,还要多出许多啊。 好在礼单上没说单家还私底下给了福宝十万两压箱底的银子,要是知道的话,恐怕连抢亲的心都有了。 大伙儿很好奇单家人的脑袋都在想些什么,这么多钱财就给了一个外嫁的女儿,他们难道就没想过孙子是什么感受吗? 可是看看站在单家人当中,笑的比任何人都开心的单福德,显然对方也是很赞同家里把本属于他的东西,给了他那个出嫁的妹妹的。 他们只能安慰自己,或许单家人都有病吧,所以才会把这些东西,都给女儿当做嫁妆陪出去。 这里头心情最复杂的,估计要数单家大房和二房了,这一次耀妆,让他们对三房现在的家底,有了一个更直观的感受。 这些年王春花一直觉得自家的日子过得还是很不错的,几十亩田地,家里人口又不多,完全称得上富裕,可是现在,福宝出嫁的嫁妆,光是田地就已经是他们全家财产的十倍有余,这还不提其他铺子庄子,让王春花心里很不是滋味。 姑娘家,哪里值得陪嫁这些东西呢,福宝要是乖巧懂事,就该主动站出来推拒,把这些东西,都留给家中的男丁。 说起来这些东西也不全是老三一家的,还有老两口的份,他们现在虽然分家了,可她男人还有福才依旧还是老人的儿子和孙子,等老人百年以后,这些东西,也该由他们那一份才对。 所以此时看着福宝那丰厚的嫁妆,王春花觉得,自家的利益受到了损害。 只可惜,她的男人儿子不那么觉得,还在一旁小声商量着是不是该多添点钱。 今天还是女方亲属添妆的日子,原本单峻河想着唯一的亲侄女成亲,他这个当二伯的起码得添个五十两,现在村里嫁闺女,亲戚之间互相的添妆也就是几百文的事,单峻河能给五十两,已经是很客气的了,毕竟他也得考虑大哥的心情,按照单家大房如今的家底,福宝出嫁,拿出二十两银子,都是艰难的。 可现在看看侄女的嫁妆,这五十两忽然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王春花听不下去这些话,她觉得自己的心绞痛,只能把半边身子的力道靠在一旁的儿媳妇身上,她觉得,儿媳妇那样乖巧,一定会认同她的。 恰巧这个时候,符秀莲点了点头,仿佛心有灵犀一般的,给了王春花无比的安慰。 实际上符秀莲点头,只是想要赞同公公说的,多给福宝一点添妆罢了。 好在王春花不知道,现在她越发觉得家里就只有秀莲一个贴心人。 另一旁的吕秀菊也如同王春花一样,看着这些价值千金的嫁妆,气懵了脑袋。 她知道老两口和老三这些年挣了不少钱,可是因为现在老三一家还在乡下窝着,且没有雇佣丫鬟婆子的缘故,只觉得老三挣钱了,但是挣得没有她想象中的多。 因为照吕秀菊看来,老三家要是有钱,早就该搬来县城,不会继续窝在乡下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所以她在眼红之余,还能拿自家是城里人这一点安慰自己。 可是现在看着三房给福宝的嫁妆,吕秀菊就明白了,哪里是单家不能来县城,压根只是他们不想来罢了,就这样丰厚的资产,别说县城了,就是府州,京城,他们都能去得,且日子还能相当滋润。 这下子吕秀菊就有些忿忿不平了,这些年三房里头,就属于他们大房的日子最为难过,独子福宗还在念书,偶尔接一些抄书的活儿,贴补家用,家里挣钱的主力,就只有单峻山当酒馆掌柜的收入。 老两口心中还是有福宗这个孙子的,这些年隔三差五的也会松松手,拿出十两二十两的接济大房,在大房的曾孙女出生后,给的银子更多了些,至少足够一家人在县城生活,没有太大的生活负担。 以前吕秀菊是知足的,现在看着福宝这样丰厚的嫁妆,她变得不那么知足了。 同样是二老的孩子,没道理三房穿金戴玉,而他们大房却连多买几件衣裳,都要精打细算的,吕秀菊觉得公婆还应该补偿他们大房一些财产,这样才算公平。 这时候吕秀菊早就已经忘了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二老归三房奉养,以后二老留下的东西,也全都归三房所有。 v第三十章[10.15] 甚至当初分家的时候,大房和二房占了大便宜,而负责奉养二老的三房,分到的财产却是最少的,这些年,三房挣的钱,也统统和他们无关,要是单峻海心狠些,甚至可以阻挠二老接济大房,这样一来,恐怕大房的日子,远比现在更难过。 但是现在的吕秀菊已经想不到这些了,看着那一台台满满当当的嫁妆,看着那些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她只想从二老手里争取他们大房该有的那份财产。 「亲属添妆——」 嫁妆的礼单总算唱完了,到了亲属添妆的时候,作为大伯,单峻山一家理应第一个添妆。 福宝冲大伯娘笑了笑,她最喜欢大伯娘了。 在添妆前,吕秀菊已经想好了,她打算将原本和丈夫商定好添妆的二十两银子改为十两,嫁妆已经足够丰厚了,根本就不需要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可是对着福宝那张笑靥盈盈的圆润脸蛋,吕秀菊心焦的发现她又不受控制了。 不仅把原本准备好的二十两拿出来了不说,她居然还迷迷瞪瞪的把自己手上戴了许多年,最为珍惜的碧玉镯子摘了下来。 和福宝的陪嫁首饰比,这个翡翠镯子肯定是不值多少钱的,可对吕秀菊而言,这已经是她最好的首饰了。 等添完妆,回到自个儿位置的时候,看着光秃秃的手臂,吕秀菊悲痛的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这哪里是小妖精啊,这简直就是魔鬼! 「娘,这些年,您和老三挣了不少家当啊。」 耀完妆需要收罗的东西不少,加上三天后就是福宝出嫁的日子,于情于理,吕秀菊这样的身份,都该留在老宅里帮忙。 正巧她瞅准时机,趁蒋婆子回后院想要休息的时候,偷偷跟了上去。 「是挣了不少,不过那也是老三自个儿有本事,我这个当娘的,也就帮他点忙罢了。」 蒋婆子吃过的盐比吕秀菊吃过的米还要多,哪里看不出这个大儿媳妇在看完福宝的嫁妆后,又开始打她的小算盘了。 「哪能呢,老三毕竟还年轻,能挣下这样的家业,说来都是娘你的功劳。」 吕秀菊不认可老太太的话,如果真像老太太说的那样,家里的家底都是老三挣下来的,他们大房就没有分一杯羹的立场,但要是那些东西有老头老太太的一份,作为长子长媳,吕秀菊免不得要行使一下自己长子媳妇的权利,问老太太讨要一份了。 「呵——」 老太太扭过头,眼神晦涩地看了眼这个大儿媳妇,吕秀菊被看的心虚,可是想着那成千上万两的银子,想着无数的宅邸良田,意志一下子坚定了许多。 「我就把话表明了,我手里确实还有点积蓄,数额也不小,但这些东西,得等我百年之后,再分给峻山他们三兄弟。」 蒋婆子再偏心,她也是个母亲,不可能看着老大老二家日子过得普通却置之不理。 但是她也明白,在她有生之年,不能过分表现出这一点,不然按照老大夫妇,和老二媳妇的性子,很有可能打蛇上棍,从此以后就啃上他们老两口了,再也不思进取,只是坐享其成。 所以她会给老大老二留一笔钱,但这笔钱必须得等她百年以后再给,三个儿子分到的多寡,也得看她活着的时候,三个儿子的孝顺程度。 蒋婆子是一个拎得清的老太太,行事章法并不比一些大宅院里的宗妇来的差,她这样的决定,确实也是因为摸准了几个儿子儿媳妇的心思。 果然这话一出,吕秀菊就不敢纠缠什么了。 她明白她这个婆婆是个多么决绝的女人,现在她要是再纠缠下去,很有可能平日十两二十两的接济没有了,将来公婆百年之后分配他们手里的遗产,他们大房也占不到多少便宜。 可看到了那些盈箱溢箧的嫁妆,什么便宜都没能占到,还是让吕秀菊觉得不是滋味。 「大伯娘,我正要找你呢。」 吕秀菊从老太太那儿受挫归来,还没去前院帮忙呢,却被福宝拦了下来。 「我看大伯娘刚刚给我的添妆,是你戴了好些年的玉镯,想来现在手臂空落落的,你一定也不习惯吧。」 福宝细心的看到了大伯娘在添完妆后的肉痛,可正是如此,更让福宝感动于大伯娘的真心。 那个玉镯是大伯娘很宝贝的首饰,平日里干活的时候,总是会小心取下,等干完活儿,再戴上。一块度过雪灾的那段日子,福宝更是无数次看到大伯娘细心的取下那个镯子,然后仔细用干净的帕子擦拭。 这样一件被她小心呵护的玉镯,在她的添妆礼上,却被大伯娘送了出来,福宝觉得,她的大伯娘,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伯娘了。 把玉镯送回去肯定是不行的了,这个举动或许会伤大伯娘一片慈爱之心,所以福宝思索再三,从她珍爱的那些首饰里,也挑了一个她最喜欢的玉镯,还赠给大伯娘。 这个玉镯的成色远比吕秀菊送她的那个玉镯好,碧绿通透,纯正的如同一汪翠泉,当初福宝买下这个玉镯,可是花了一百多两银子,吕秀菊送她的那个玉镯,价格或许连这个镯子的零头都没到。 吕秀菊看着手里令人心醉的碧玉镯子,瞪大了眼睛,心跳如擂鼓一般。 这是——给她的? 她记得他们胡同里张娘子手上就有一个类似的玉镯,那个玉镯里的棉絮比她手里这个更多,可六十两的价格,依旧似得那个张娘子戴着玉镯,在胡同女人面前招摇一整年。 现在她手里这个比张娘子手上的玉镯看上去更好,想来价格肯定比六十两更高。 不仅送出去的添妆还回来了,她还大赚了一笔。 v第三十一章[10.21] 「这真是给我的?」吕秀菊再次确定了一下,这时候的她都不敢伸手接过那绿的晃眼的镯子,觉得自己今天的穿着打扮配不上这个好镯子,也觉得自己似乎也配不上这个好镯子。 「嗯。」 福宝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拉过大伯娘的手,替她把镯子给佩戴上了。 和常年洗衣洗碗打扫家里的女人一样,吕秀菊的手掌十分粗糙,好在这些年她不用下地,皮肤养白了不少,碧绿通透的玉镯在她白胖丰腴的手臂上,显得相得益彰。 「这真是——这真是——」 吕秀菊不断念叨着这三个字,却说不出之后的话,激动的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泪似得。 她觉得自己太坏了,福宝那样的好姑娘,刚刚她居然还怀疑对方是魔鬼! 吕秀菊的心情起伏太大,脸颊通红,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怨不得我最疼你。」 吕秀菊完全忘了之前自己的心不甘情不愿,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没有疼错人。 「好看吗?」 她迫不及待举起手臂,朝福宝问道。 「好看。」福宝笑的甜甜的,没人怀疑她说的是哄骗人的假话。 吕秀菊乐不可支,此时的她早就忘了从蒋婆子那儿铩羽而归的懊恼,迫不及待的,戴着她这个漂亮的镯子,往前院显摆去了。 「福宝,你还没睡吧?」 出嫁的前一天,福宝的房门被敲响了,这时候她恰好也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听到娘亲的敲门声,当即就从炕上爬了下来,把房门打开。 「睡不着。」 不知道是被子太厚热的,还是想到了明天就要成亲羞的,福宝的两颊粉粉的,看着就让人有咬上一口的冲动。 苏湘看着这样羞怯的女儿,忍不住露出一个打趣的微笑。 「娘也是过来人,你现在的心情,娘都懂。」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天,她也如同女儿一样,憧憬着未来的生活,思慕着未来的丈夫,在婚礼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可转眼间,她的女儿,也到了嫁人的日子。 房间内点着昏暗的烛灯,苏湘拉着女儿的手进屋,第一眼就看到了摆在炕床一角,叠放整齐的红色嫁服,以及赤金打造的鸾鸟头冠。 这套嫁衣是苏湘亲手为女儿缝制的,一针一线,都寄托着她对女儿的祝福,明天,闺女就要穿上她亲手缝制的嫁衣,成为别人家的媳妇。 苏湘做足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感伤。 「娘,我会时常回来看你们的。」福宝拉着娘亲的手,坐在炕沿轻声撒娇。 严叔和山生都是随和的人,而且严家和他们家本来就亲近,即便婚后她时常回家,他们也不会说她什么。 「嫁了人了,就不能像在家里那样任性骄纵了。」苏湘摸了摸闺女头顶顺滑的黑发,嗔怪地对着闺女说道,她相信严坤父子的人品,可严家父子不说,不代表那些眼红他们生活的人不多嘴多舌。 「娘,我知道,我会过的很好。」 福宝窝到小娘亲的怀里,听着娘亲的谆谆教诲,明明知晓自己以后还是能够经常看到他们,却也忍不住生出了离别的悲愁,眼眶也不由湿润。 「娘知道我的福宝儿是有大福气的,没人会舍得让你受委屈。」苏湘擦了擦眼泪,她可不能当着闺女的面哭。 「娘今天晚上过来,是为了教你到了明天,该怎样在尽量减少痛苦的情况下,由女孩,蜕变为女人。」 和女儿说这样私密的话题,让苏湘觉得有些尴尬,可是这些事除了当娘的,也没人能教未出阁的姑娘了,因此她也只能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声音沉稳中带着颤抖,然后躲避女儿纯洁的视线说道。 另一边,严家的灯也亮了一宿,严山生的炕床上摆了厚厚一摞话本子,他的脸时而红,时而青,好几次捂着鼻子板直身体,也不知道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太羞耻了,怎么能够脱光衣服,还这样那样的。 严山生的脸快要烧红了,话本子里的男女被他自动替换成了自己和福宝,在好不容易坚持了三本之后,严山生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冲到院子里,直接拿院里水缸里的凉水,给自己洗了一个凉水澡,勉强压制住身体的躁动。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今个儿皇上又带人出去了。」清州荣府内,荣信的下人悄悄传来这么一个消息。 皇帝御驾亲至澜江,巡查了各个受灾严重的府州,清江是最后一站,也是皇帝逗留时间最久的地方。 作为清州目前的知州,荣信的压力很大,生怕皇帝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什么差池,或是有招待不周之处,惹来皇帝的不满。 可惜之前聪慧机敏的长子荣膺因为替他传信的缘故,被他送回了京城,侯府中老太太极度想念这个曾孙,不舍得放人回来,不然这个时候有儿子帮他分忧解难,荣信也不至于在短短十天之内,愁白了一半的头发。 v第三十二章[10.21] 这已经是皇帝第三次带着护卫微服出访了,在经历了前两次的慌乱后,这一次的荣幸选择了装聋作哑,横竖皇上身边一堆武艺高强的护卫守着,加上清州民风利来纯正,不会有犯上作乱的歹人,他也别杞人忧天,烦恼太多了。 「这样也好,准备马车贺仪,去坝江县的平柳村。」 原本荣信还有些可惜他赶不上福宝出嫁的日子,现在皇帝不在府中,他这个知州,或许也能玩忽职守一把。 想到这儿,荣信就松快了不少,额头深刻的纹路,也显得舒缓了。 福宝出嫁,单家准备的酒宴必然是最好的,恐怕以往很少能吃到的单家珍藏的宝贝,这一趟通通都能吃到嘴里了。 这些日子压力太大,荣信往日最郑重的三餐都只是草草应付了事,他早就怀念起了单家拿手的好菜,这会儿饥肠辘辘的,就等着去了单家后大饱口福。 「老爷,您还想带那小姑娘进京呢?」 在外的时候,大太监都是管皇帝叫老爷的,这会儿他亦步亦趋跟着那个如同青松一般挺直的老人,然后谨慎地朝宗庆帝问道。 「难得遇到那么合心意的饭菜,那么有趣的丫头,在离开清州之前,总得再来一趟。」 这个时候,宗庆帝已经意识到福宝是不可能愿意跟他走的,但或许就是太合他眼缘了吧,明明有一百种方式能够带她离开,却还是想要她心甘情愿了才好,甚至她要是不肯,也不想强求。 这一趟过来,宗庆帝只是想要再逗逗那个小姑娘,然后吃上几道他没尝过的菜肴,了却他的执念。 「老爷,饭庄关门了。」 走在最前头的侍卫急奔而来,恭敬地回答道。 「关门了?」 宗庆帝皱了皱眉,这非年非节的,生意红火的饭庄,怎么会关门呢。 「几位老爷是来饭庄吃饭的吧?不巧,今天东家有喜,歇业三天,饭庄的厨子统统都去操办东家的喜宴去了。」 宗庆帝这一行人格外显眼,路过单家饭庄的村人立马猜到了他们的来意,笑着回答道。 「不过你们要是实在想要吃单家厨子的手艺,也能用红纸包上一个红封去单家随礼添喜,为了送女儿出嫁,单家打算操办三天三夜的流水席,来者皆是客,一样也能吃上席面。」 说罢,那个给他们解惑的村人就赶紧往家里赶了,他也是要去吃酒的人,只是刚从地里回来,衣服上还沾着泥巴呢,总得换一身干净的衣裳,才显得体面。 「东家嫁女,老爷,你说这新娘,是不是那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啊。」大太监忍不住猜测道。 宗庆帝同样也有这个猜测,难道那丫头就那么怕他把她逮进宫,以至于迫不及待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老皇帝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长须,难道他看上去像是那种霸道不讲理的昏君吗? 「来都来了,就过去瞧瞧吧。」 老皇帝也没见过乡下普通人家的嫁娶,今天正好就碰上了,对方还大摆流水席宴请所有愿意过来的宾客,多他一个,也无妨啊。 「皇——老爷。」 情急之下,太监和侍卫差点喊出了那个称呼,好在及时改口,边上也没有生人,应该没人听见。 「乡间喜宴鱼龙混杂,老爷身体尊贵,恐怕不——」 「无碍。」 侍卫总管说了很多,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皇帝制止住了。 他微服出访,小小的村落里难道还有第二个知晓他身份的人吗,更何况,就算有忤逆反贼,也不可能提前预知到他会来参加喜宴,从而埋伏在此。 老皇帝觉得他们的担心太没必要了,只是去参观一下乡间百姓的婚礼罢了,这也算是他难得的经历了。 做臣子的,只能规劝,也没办法强逼着皇帝改变他的主意,侍卫们只能加倍警惕,随时应对可能突如其来的袭击。 「你说单家的祖坟是不是风水特别好,怎么从单老三这辈起就开始发达了呢?」 「谁说不是呢,得了皇帝钦赐的牌匾,又赚了那么多银子,名声和钱都有了,这辈子还有啥好不顺心的。」 宗庆帝来的晚,单家临时搭建的棚子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一群自愿过来帮忙的妇人端着洗好的碗碟或是洗净的蔬菜,来来往往的,极是热闹。 宗庆帝听着几个村人闲聊,一句钦赐的牌匾让他想起了当初雪灾之时,他听从广陵侯府后辈玄孙上递的计谋,为了激励手有余粮的商户捐粮,赐给当时一个捐了一千多斤粮食的普通农户的牌匾。 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牌匾上他亲笔书写的四个字,应该是积善之家。 「哈哈哈——」 宗庆帝忍不住开怀大笑,他没想到,自己和那小丫头,居然早早就有了这样的缘分。 这么一来,当初福宝为什么会猜到他的身份,也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宗庆帝睨了身边的大太监一眼,当初他可是让对方来传的圣旨,虽然现在他乔装打扮了一番,可被人认出来,还是有可能的。 v第三十三章[10.21] 「去,帮我随个礼。」 宗庆帝笑着解下了自己腰间的玉佩,放到了一个素缎香囊中,然后递到了一旁大太监的手上。 「陛、老爷,这块玉佩可是——」 大太监震惊地看着手里那个香囊,不敢置信。 「去吧。」 宗庆帝看着张灯结彩的农家小院,干脆地冲着自个儿的太监总管摆了摆手,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走向了那些聊得正欢的村民,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之中。 「也不知道那丫头走了什么样的狗屎运,居然能得陛下这样看重。」 大太监在心中腹诽,要知道这个玉佩虽然不算价值连城,可却是陛下生母所赠,当初陛下最宠爱的九皇子讨要,陛下都没给呢。 要是让皇城内的那些皇子知晓皇上将这块玉佩给了一个普通的乡野村姑,也不知道那些皇子会是何等的心情。 大太监有些嫉妒福宝那个深得龙心的姑娘,心不甘情不愿的拿着那个香囊,去了签名随礼的台子边上。 「荣大人来了!」 还没等排上队,外头就一阵喧闹,大太监听着熟悉的名儿,扭头往后一看,正巧荣信带着随从,朝他所在的位置走来。 两人四目相对,一下子全都愣住了。 对方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皇——」 看到皇帝身边形影不离的太监总管,荣信的脑袋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就要高呼皇上,还是那大太监反应快,赶在荣信开口之前,堵住了他的话。 「荣大人今个儿也过来了,我们家黄老爷今天途径贵宝地,看见村口饭庄的东家有喜,大摆流水席,心中颇感兴趣,想着蹭蹭东家的喜气,这不,让我来添份随礼。」 大太监亲热地上前,好像俩人是多久没见的朋友似的。 「黄老爷?」 荣信的意识渐渐回笼,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下,说破皇上的身份,未必是件好事,只能心惊肉跳的沉默了下来。 「你家主人还是荣大人的至交好友,那可不能怠慢了,湘儿,你去吩咐一下李婆他们,在主桌留出一个席位,今个儿这位黄老爷,就是咱们的座上宾。」 单峻海察言观色的本事很是厉害,他旁观了荣信神色的变化,笃定那个黄老爷是比荣信更大的官员。 现在皇帝御驾清州,身边跟随了不少朝廷重臣,连荣信这个出生侯府的知州都要忌惮几分,想来起码得是两品以上的官员。 这样的大臣,就算不能讨好攀上关系,但最起码也不能得罪,今天这出喜宴,必然要让他宾至如归。 荣信不知道该怎么提点自己这个好友,只能木着一张脸,怀疑人生般的苦恼着和皇帝同桌进食时的拘谨感受。 另一边,正和乡亲们闲聊的宗庆帝,也从侍卫的口中得知了荣信过来的消息。 宗庆帝的第一反应,就是荣信派人跟踪他了,可是随即一想,如果荣信派人跟着他,他的护卫不可能没有发现,更何况荣信并不是愚笨之人,如果真的派人私窥帝踪,这个时候,就不该出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 思索的功夫,宗庆帝已经悠闲踱步到了荣信的面前。 「荣大人。」宗庆帝笑的和善,这个时候,他本该守在府衙之中吧,也不知道这算不算玩忽职守。 「皇老爷。」 荣信笑的尴尬,这算不算是翘班的皇帝和翘班的大臣互相抓包的一天。 只可惜,翘班的皇帝没人管,可是翘班的大臣,却归皇帝管。 「今日是我那视若亲女的侄女出嫁的日子,我已经将手中的公务全都处理妥当,忙里偷闲,来参加这场喜宴。」 不管有没有用,先解释了再说吧,总不能让皇帝以为他是个玩忽职守的庸臣吧。 「荣大人不必紧张,今天能在这儿相聚,或许也是缘分。」 宗庆帝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荣信是一个贤臣,他不至于为了这样一件小事冷落于他。 更何况宗庆帝也喜欢今天婚礼上的主角新娘,听说那是荣信当做亲生女儿疼爱的姑娘,只觉得荣信这个臣子不仅能干,眼光也好,更加高看他几分,有意提拔他回京。 荣信可不知道这一遭,看到皇帝神态温和不似作假,稍稍松了口气。 「新郎来了!」 吉时到了,新郎自然也带着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出现。 「山生今天打扮的可真俊。」 v第三十四章[10.21] 苏湘透过门窗往外张望,看着那个坐着高头大马迎面赶来的女婿,越看越是欢喜。 福宝也想看,只是头上盖着厚实的红头盖,只能看得到自己微微露出裙摆的鞋尖,以及自己无处安放的双手。 「三弟妹你把心放肚子里吧,福宝嫁到严家,一定会过的好好的。」 吕秀菊想啊,那丫头有魔力,只要她眉眼弯弯朝人一笑,神仙都被晕迷糊了,谁还敢对她不好呢。 所以吕秀菊就没有为这丫头担心过,她只是同情娶了福宝的严山生,被这小妖精日夜迷惑着,还有没有振奋男人威严的那一天,别是成了绕指柔,从此以后就甘当福宝的应声虫喽。 「借大嫂的吉言。」 苏湘冲着大嫂感激地笑了笑,这会儿没有什么比大嫂这句话更顺耳的了。 王春花倒是想说一点应景的话,比如告诫福宝以后要谨守妇道,要以夫为天,只是早就摸透了她的性子的符秀莲可没给她这个说「好话」的机会,早她一步岔开了话题。 「吉时到了,咱们也快准备起来吧。」 说着,她递给福宝一个清洗干净的苹果,让她捧在手上,苏湘等人也赶紧打量闺女全身上下,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王春花的思路被打乱了,自然也就没有开口的意思。 符秀莲松了口气,她还真怕今天这样大好的日子,她这个脑子有点拎不清的婆婆说了什么她自认为好,实际上很不中听的话,触了福宝的霉头,冲淡了大好之日的喜气。 「我的福宝,将来一定好好的。」 这是福宝被亲哥单福德背到背上,离开自己的闺房时,苏湘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说着的最后一句话。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夜相随,真是一门好亲事。」 宗庆帝看着那个下了马,激动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新郎,很快就记起了对方就是那天出现在饭庄,给福宝丫头带了麦芽糖的少年。 人老了,就容易回忆往事,看着这对青梅竹马,宗庆帝不由想起了自己早逝的原配发妻。 宗庆帝还是皇子的时候,由他母妃指婚,娶了出生伯府的嫡亲表妹,他这个表妹小的时候经常会进宫来探望他的母妃,两人也能称得上一句两小无猜。 表妹秀美温婉,又兼具高门之女的聪明灵慧,将他的后院管理的极好,他能力压其他兄弟,坐上皇帝的位置,这个表妹功不可没。 只可惜,红颜薄命,在他登基的第四年,表妹在诞下太子后血崩,香消玉殒。 作为皇帝,宗庆帝有太多的女人,即便先皇后因为表妹这一层亲近的身份,在他的心里占据了很大的位置,可终究不是唯一。 表妹在时,后宫之中还有许许多多得宠的妃嫔,表妹逝世后第三年,他更是将原本的贵妃,册封为了继后。 她的身影也渐渐在他的记忆中变得模糊,直到这一刻,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 「太子如何了?」 莫名其妙的,宗庆帝忽然看着那对新人,对着一旁的太监总管问了这么一句话。 荣信就站在皇帝身后不远处,这句话,正巧也落到了他的耳中。 宗庆帝已经过天命之年,夺嫡也陷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太子是先皇后所出,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受尽万般宠爱,只可惜或许是皇帝的通病,越到自己的垂暮之年,就越是忌惮可能会威胁自己皇权的孩子,即便是宗庆帝这样自制清明的皇帝,也未曾例外。 朝堂之上,太子屡屡受到皇上的打压斥责,而其他显露出过人才华的皇子,渐渐走入了皇帝的视线。 比如宫中贤妃所出的皇长子,占了长,又比如继后所出的皇六子,同样占了嫡,更有外家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的皇四子,外公是当代大儒,聪慧贤良的皇九子。 这些皇子无不虎视眈眈,觊觎着太子的位置。 荣信不在京中,所以才能得以从夺嫡的风波中暂时脱身,可这一次他高升已是必然,如果回了京,他必定得在几个皇子中做一个抉择。 说句不好听的,老皇帝还再世的时候,他作为纯臣,能够扶摇直上,可等新帝继位,他有很大可能,会被新帝的宠臣所替代,除非他甘心止步于此,不然,定是要在几个皇子中,抉择一个他未来要跟随的君主。 再不济,也得选一个更圆滑的方式,至少不能让那些被他拒绝的皇子,憎恨上他。 这么想着,荣信又有些发愁了,早知道京中的时局会演变成今天这样混乱的模样,他还不如在知州这个位置上多做几年,到时候新帝继位,再由新帝提拔,也就没有今天这样的烦恼了。 「出京之前,听二少爷身边的下人回报,二少爷似乎感染了风寒,身体抱恙。」 作为皇帝的身边人,大太监自认是最懂皇帝的,可是在出京之前,皇上显然已经厌弃了太子,这时候忽然提起太子,又是为何呢。 「传信回去,让王大夫好好替二少爷诊脉,需要什么良药,尽可开我的私库。」宗庆帝沉默了半响,压着嗓子对着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是。」 这话一出,不仅仅是侍卫和太监,连带着一旁的荣信也开始思索起了皇帝这个举动透露的深意,难道太子又要复宠了? 这些深处政权旋涡的人思考着皇帝一言一行所代表的深刻含义,而远离政治的单峻海显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被吓得石化罢了。 v第三十五章[10.21] 太子! 他肯定自己没听错。 还有所谓的黄老爷,黄,皇,这个突然出现在喜宴现场的老人,身份昭然若揭。 好端端的,皇帝怎么又来凑热闹来了,要不是他,他至于早早的将闺女嫁出去吗! 单峻海觉得自己脑壳痛,双腿虚软着,不知道这个时候的他,是不是应该昏一下,好表达他对皇帝老爷的尊崇。 「老三还是舍不得福宝出嫁呢。」 跟着新娘出来的吕秀菊指了指不远处脸色铁青的单峻海,对着苏湘咬耳朵:「晚上你好好哄哄他,我看老三这样子,似乎都快心痛的昏过去了。」 「我知道了大嫂。」 苏湘看了眼丈夫,深以为然,没想到闺女出嫁对他的影响,是如此的巨大。 她确实得劝劝她男人了,闺女出嫁又不是不回来了,伤了心伤了身,到头来难过的还得是她和闺女。 好在单峻海不知道媳妇和大嫂在想些什么,不然他的脑壳,恐怕得更痛了。 严家的婚房是之前严坤看中的那个举人家的三进宅院,早在婚礼之前,严坤就仔细的将这个宅院老旧的地方重新修葺了一番,墙面通通刷了白粉球,看上去就敞亮干净。 屋内的摆设多是单家提前三天送来的陪嫁家具,统一的红木家具在这宽敞整洁的房屋里显得格外气派,那些随着送嫁队伍过来的村人看着严家的屋子,张大嘴巴,只觉得眼睛都不够自个儿使唤了。 场上最懊悔的,估计要数那些偷偷过来瞧热闹,曾经奚落过严山生命格的长舌妇了,要是知道严家家底那样丰厚,当初他们就该和严家搞好关系,即便严山生命格再硬又如何,钱才是真的好的东西。 只可惜,现在他们也只能看着严家的一切过过眼瘾,当初他们的所作所为,让他们根本就没法厚着脸皮,再接近严坤父子,或者说,严坤父子,并不见得会稀罕他们的亲近。 「夫人,吃完面垫垫肚子,等会儿还有的等呢。」 单家给了福宝两个陪嫁的丫鬟,在来到单家之前,就已经被牙婆调教过,十分懂事机灵。 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翡翠,一个叫玛瑙,常见的富贵人家随口给丫鬟取得名儿,福宝听说这个名字是她们小时候被卖到第一户主人家时主子给取的,之后也没有再改过,也熄了帮她们取名字的心。干脆就用着她们原来的名儿,翡翠玛瑙的叫着,也怪富贵的。 这会儿给福宝端面过来的,正是丫鬟里的翡翠。 「咱们姑爷心疼人,担心夫人饿到,特地让厨房留的,还热乎着呢,只是要趁热吃,不然面沱了,味道就不好了。」 喜帕已经揭了,刚刚看到娇俏的新娘笑傻的严山生也已经被宾客拥着出去灌酒了,不过没想到那个时候,他还能记得她没有吃饭,让厨房给她准备了一碗鸡汤面。 福宝确实也饿极了,要知道作为新嫁娘,从早上起来梳妆到现在,她还滴水未进呢,之前在花轿上的时候,她都差点没忍住,把手里那个象征美好寓意的苹果给啃了。 接过翡翠递过来的面,福宝也没矫情,大口大口吃起了面来。 新房里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在福宝吃面的时候,几个婆子扛来一桶水,还冒着热气,等福宝吃完了,就好沐浴更衣,然后在喜房等着新郎回来,洞房花烛喽。 福宝不习惯人伺候着洗澡,在吃完面条后就将丫鬟通通撵了出去,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热水澡,解了一天的疲乏,然后略带羞涩的,穿上了早就备好挂在屏风上的白色丝质亵衣,再披上嫁衣的外炮,坐回了床沿边上。 「宝宝。」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福宝迷迷瞪瞪差点没熬住睡过去的时候,久不见人影的新郎官终于出现了。 严山生的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作为今天让人羡慕嫉妒恨的新郎,他可被那些眼红他娶得媳妇嫁妆的人灌了不少酒,也就严山生酒量好,现在还能保持几分清醒。 「我好开心。」 酒精还是稍许麻痹了他的神经,现在的严山生看上去憨憨的,傻傻的,这样一个大个子,一点都不让人觉得可怕,反而有点钝钝的可爱。 「宝宝,我的宝宝,香宝宝,甜宝宝,乖宝宝。」 像是一个讨糖吃的孩子,严山生红着脸凑近福宝,在她白净的脸蛋儿上亲亲,在她纤细修长的脖颈上亲亲。 「肉麻。」 福宝听着这一声声宝宝,宝宝的,怪害臊的,正想堵住严山生的嘴呢,只觉得脖子刺痛。 「你咬我。」 福宝捂着脖子,控诉地看着那个咬人的坏蛋。 「不咬。」严山生轻的好好的,却被福宝推开,迷茫的眼神也透着委屈。 「你明明就咬了。」 福宝仰着脑袋,显得脖子更加修长了,烛光下,白皙细嫩的脖颈上朵朵红梅,严山生的眼神越发灼热,似乎想将眼前这个娇小的人儿,整个揉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福宝因为仰着脑袋的缘故,并没有看到此时严山生的表情,她只觉得自己刚刚那么疼,一定是脖子被咬青了,可是这个咬人的大坏蛋居然还不承认,她非让他亲眼看看他的罪证才好。 「宝宝,我努力学了。」 v第三十六章[11.02] 没等来预想中哄人的甜言蜜语,严山生给了她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福宝疑惑地低下头,原本还坐在她身边的人,早就已经爬到他们新婚的大床上去了,只见严山生在枕头底下一通翻找,一下子,整洁的床被上,多了好几本带着露骨图画的书。 「学,学得可认真了。」 严山生有点小羞羞,然后高高举起床上的那几本书,一本正经地把书翻到他做好记号的那几页。 「这个,还有这个,我都学了,福宝你挑挑,你喜欢哪个,今晚咱们,就,就哪个。」 严山生打着疙瘩,一个劲儿的把那羞人的图画往福宝面前递。 「我不看。」 福宝觉得这个傻子真的有可能喝醉了,不然哪个男人,会在新婚之夜,给媳妇看春宫图,还让媳妇挑一个姿势来做的。 也就她知道严山生的人品,不然早将他当变态了。 「那,那我自己挑了。」 将宝贝的学习资料收了起来,严山生往福宝那儿凑近挤了挤,咽了口口水,伸出手,颤抖着探向福宝的衣领。 「哼。」 福宝娇娇的哼了一声,这声娇哼让严山生打了鸡血,手也不抖了,直接把自己朝思暮想的姑娘扑倒,拉下床边的帷帐。 床儿咿呀,断断续续的娇喘声,闷哼声,伴随着床头的龙凤花烛,燃到天亮。 「也不知道咱们乖宝儿怎么样了。」 入夜,单峻海和媳妇坐在炕上,盘点着今个儿亲友送来的随礼。 白天慌忙,这些随礼只是记了个名儿,却没有清看那些礼究竟都是些什么,这会儿入了夜,有了时间,也能盘点一下了。 不是夫妻俩贪财,而是送嫁的随礼都是需要还礼的,按照人家送来的礼物的价值,到时候等对方家里有喜的时候,也得还一份回去。 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加上许多人家办酒的时间可能会相差数十年,光用脑袋记肯定是不行的,稳妥点的人家,就会在纸上记下当天的随礼,到时候还礼,也能根据礼单酌情加减。 今个儿来的可不止是单家的亲戚以及周边的相邻,听说单家嫁姑娘,那些单家的熟客要么自个儿过来,要么也派了家中的管家过来送礼,那些豪富之家出手阔绰,单峻海觉得保不准有什么好东西,等闺女三天后回门,他好让闺女带过去。 丝毫没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想法的女儿控,真是绞尽脑汁搬空家里,贴补可爱的小闺女。 「这个玉佩给福宝留着。」 对着今天收来的随礼的记号,单峻海从那一堆礼物中挑出了一个注明黄老爷所赠的玉佩。他几乎已经看透黄老爷的身份,对方送的玉,他自然要留给宝贝乖乖了。 「这个玉价值不菲,是谁家送的?」 苏湘这些年也得了不少单峻海送的金玉首饰,对于玉石的好坏,也是有一点鉴赏力的。 这块玉佩,是当初宗庆帝的生母所赠,对方分位不高,也不是最得宠的那一个,所赠的玉佩,自然算不得顶尖,宗庆帝会将这块玉佩终日佩戴在身边,更多的只是因为这份想念。 等时间长了,佩戴这块玉佩,也就成了习惯。 可是对于皇家来说不算最好的玉佩,放到普通富户面前,那也是价值连城的东西,更何况这背后还有皇帝所赠这一附加值,说一句无价,也毫不为过。 「这样的好东西,确实该给福宝留着。」 看丈夫的表情,送礼的人身份似乎有些复杂,苏湘聪慧的没有再问,而是赞同着丈夫刚刚的决定,一边翻找着那一堆贺礼,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好东西,能给她的乖宝儿送去。 「小二郎啊,你那爹娘搬空了家里全给你妹妹当陪嫁,你这心里真的一点都不怨吗?」 借着妹妹出嫁的光,单福德从书院请了一个小假,能够在家里多呆几天,等妹妹回门后,再回书院。 他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呆子,在念书之余时常会去河边或是山脚下空气清新的地方透气醒脑,顺带着遛遛妹妹留下的松鼠五花肉。 成亲那天事情太多,礼节又太繁琐,福宝就没把心肝五花肉带上,只等回门那天,再带着五花肉去新家。 这些日子,五花肉都恹恹的,想来也是知道从此以后,它的小宝贝就是别人的小宝贝了,也就单福德带着它出去遛弯的时候能够变得活泼一些,还能趴在单福德的肩膀上,多啃几颗松果。 婚礼已经过去两天了,可那出十里红妆,依旧是村里人口中热议的话题。 作为单家三房唯一的男丁,他也不是第一次被人拉住,问这个略带不友好的问题了。 「不怨。」 福德天生就是一个喜气的孩子,村里人就没见他愁眉苦脸过,这会儿他说着不怨,大伙儿却觉得他是佯装欢笑,不然哪有人会愿意属于自己的东西,凭白分了一份给嫁出去的外人呢。 「小二郎不愧是读书人,忒是大方了,不过小二郎啊,你爹娘给你妹妹置办了这样一幅嫁妆,还有没有留点积蓄,给你娶媳妇儿啊?」 村里人好奇的打探,单家既然都给女儿那样的嫁妆了,留给儿子的财产,想来会更多吧。 v第三十七章[11.02] 想着那天福宝作为陪嫁带去夫家的几百亩上等良田,还有一座座日进斗金的商铺以及几套位于县城府州,价值不菲的宅院,要是单家还能给儿子留下这样一份家产,当正妻不敢奢望,送自家闺女给单福德当个小丫鬟还能使得吧。 那一场婚宴已经完全扭转了平柳村村民对待单家的态度。 以前还当单家只是村里普通的富户,可就他们显露出来的财力,县城最有钱的几个商户,也未必比得过他们啊。 就好像原本一个你只需要稍稍抬头仰视的人,这会儿忽然站在了高山之上,就算你抬头到了极限,还踮起了脚尖,都看不到那人的存在,你的心里,只会产生一种未知的敬畏。 单福德是单家三房唯一的男丁,单家重视他的婚姻是必然的事,他们普通乡野的姑娘未必入得了单家人的眼,所以不少心眼多的人家就想着歪招让自家姑娘能够和单福德接触接触,没个正妻做,做个丫鬟也好。 单家那样的家底,自家姑娘随便漏点东西出来,也够他们一家子嚼用了。 这些村人心里的想法,何尝不是符秀莲她娘当年的想法。 「就是啊,小二郎啊,你爹娘把家里的东西都给了你妹妹,难道你就不怕你将来的娘子介意啊。」 符娘子想到自家那个算是白送给单家的闺女,就不由来气,早知道单家三房家底那么厚,当初她就该狠狠要一笔彩礼,不像现在,被王春花那个恶婆娘盯着,她只是稍微靠近一下闺女家,对方就拎着菜刀或是烧火棍出来了。 久而久之,符娘子都不敢往闺女家跑了。 她把对单家二房的怨气转移到了三房的头上,想着那天几十台装的满满当当的嫁妆,符娘子就不由的幻想,那几十台嫁妆,随便给她一抬也好啊。 「家里的银子都是爹娘挣得,他们想给谁,都是应当的。」 单福德觉得符娘子这话很奇怪,他未来的媳妇还没影呢,凭什么气他爹娘给妹妹的嫁妆多啊? 再说了,妹妹那样可爱,多给妹妹嫁妆,不是必然的事吗,他还觉得爹娘给的不够,只可惜他现在也没个功名,更不是家里挣钱的主力,不然当初妹妹出嫁的时候,他怎么说都得帮妹妹把嫁妆凑上一百台,这样说出去,才更威风呢。 懒得和这些奇奇怪怪的人聊天,单福德的脑中回忆着经书的内容,一边给五花肉剥着坚果,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走去了。 「三房这小二郎,是读书读坏了脑子吧。」 大伙儿听着单福德的话,十分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家底是爹娘挣下的没错,可家里那么多兄弟姐妹的,哪一个不是死死盯着爹娘手里的东西的,每一次分家,几乎都是撕破脸的状态。 而单家的财产的零头,都是他们全家家底的几千几万倍啊,那样庞大的财富,单福德真的不放在眼里? 比起他的大方,大伙儿更愿意相信他是装的。 不愧是单老三的儿子啊,一肚子单老三的奸诈心肠,恐怕单福德只是面上不说,心里早就已经记恨上他那个妹妹了吧。 大伙儿只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相信的事实,很快的,这个没影的流言,就开始以平柳村为中心扩散,在福宝回门那天,她已经从镇上的新邻居口里,听到了她哥哥恨她这个囧囧的话题。 福宝觉得,会认为她哥哥讨厌她的人,一定是脑子有问题。 「回门礼备好了吗,要不要再添点东西。」 严坤喝了一口热乎乎的粥,看着干净敞亮的新家,以及他和儿子身上裁剪合身的衣裳,心中妥帖,觉得家里有了一个女人,果然全家的精气神都变了。 「都备好了,家里也不缺什么东西,我怕拿的东西多了,到时候回来带的东西也多。」 福宝想了想,她备下的回门礼就是按照出嫁前她娘教的人情往来的规矩给的,实际上两家都不缺那点礼物,只是为了迎合旧礼节罢了,实在没必要那么客气。 再者按照她对奶奶还有爹娘哥哥的礼节,要是她带回去的礼多了,恐怕等回来的时候,爹娘他们会恨不得把家里搬空,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她,让她带回夫家来。 「嗯,咱们两家确实不需要那么见外,再说了,虽然你嫁到了我们严家,可依旧还是单家的女儿,镇上和村里距离不远,要是想你爹娘爷奶了,就让山生赶牛车带你回家看看他们,偶尔想住上几天,也是没有关系的,咱们家就三个人,没那么多死板的规矩。」 严坤又喝了口汤,这汤是福宝提前一晚用牛骨熬得,汤浓味鲜,还有几片切得极薄的牛肉,嫩滑可口。 在大晋,牛作为主要劳动力,是禁止私下宰杀的,市面上流通的牛肉,几乎都是老死或是病死的牛,这种牛肉质极老,炖煮的时间不够,肉质干柴,让人咀嚼困难。 说来也巧,昨个儿集市上有一个老农带着家里的小牛犊想要卖了换点钱,给孙子娶媳妇儿,没成想这小牛犊发了狂,在集市上横冲直撞,被迎面赶着马车过来的马车夫用鞭子重重一甩,然后被马蹄一踏,就这样被马踩死了。 马车的主人赔了那老农五两银子,可是牛犊在集市横冲直撞,撞坏了不少集市边商户的货品,老农赔来的五两银子全赔出去,只能靠卖牛犊肉回点本钱。 严坤正巧看到了那一幕,同情那老农,就把牛犊买回来了。 其中的一半福宝留了下来,剩下的另一半,被福宝放到了回礼的礼单上,在她潜移默化的培养下,单家其他人也算是半个吃货,比起珍贵却不实用的陪嫁,或许这半扇牛犊肉,更加得单家人的喜欢。 今个儿是闺女回门的日子,单峻海一大早就起了,守在门口不断张望,等的心焦。 「爹,现在日头还早呢,恐怕小妹这会儿还没起来呢。」 单福德看他爹端着饭碗守在门口,忍不住说了一嘴。 「放屁,你妹子那样孝顺的姑娘,知道今天是回娘家的日子,还能在床上赖着不起?」单峻海瞪着儿子,他的宝贝闺女恐怕想死他这个亲爹了,这会儿一定在焦急赶来的路上。 作为被闺女思念的爹爹,他不能辜负了女儿的孝心,必然要在门口守着,确保闺女回娘家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这个闺女朝思暮想的男人。 「哼,你个不孝的臭小子,有本事你就给我娶个儿媳妇回来,不然别在我面前碍我的眼。」 v第三十八章[11.02] 单峻海哼哼唧唧的,端着自己的早饭喝了两口粥压压火气。 得了,他不会拱白菜,他不是一头好猪。 单福德顺着老爹的话自我反省,耷拉着嘴角,看上去无精打采的。 这一幕正好被路过的村民瞧见。 果然,单家这小二郎和他妹妹离了心,不然今个儿福宝回门的日子,他为啥要苦着一张脸呢。 就是这样巧合的一幕,单家兄妹闹翻这个消息,更加甚嚣尘上了。 也不知道福宝和福德听到新一波的流言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乖女儿诶——」 回门这天,福宝确实如单峻海想的那般起得很早,因此在他还没吃完自己手里那碗米粥的时候,小道另一边,就能够隐约看到这对年轻的小夫妻赶着牛车的影子了。 单福海原本心思就不在早饭上,这会儿看闺女回来了,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碗往儿子手里一放,欢乐地朝远处的牛车跑去。 单福德左右手各拿着一个海碗,虽然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妹妹,却也只能无奈地先回趟屋,把手里的东西先放下,顺道通知早就已经翘首以盼的奶奶还有娘妹妹回来的消息。 「累不累啊,起的这么早没吃早饭吧,你娘给你熬了你最喜欢的皮蛋瘦肉粥,还腌渍了一碟咸酸梅,最是开胃不过了。」 单峻海上来对着闺女就是一阵嘘寒问暖,至于边上觍着脸的小女婿,压根就没收到老丈人的半丝目光。 严山生也习惯了老丈人的偏心,笑呵呵的,一点都不把他的冷脸当回事。 自己抢了人家的闺女,岳丈再气他也是应该的,严山生想着他要是和福宝有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小闺女,他没准比岳父还过分呢。 「不累。」 不累那是骗人的,初尝情事的男人每天晚上恨不得抱着她从头亲到脚,虽然因为第一天要狠了,后面两天对方怕伤了她控制了很多,可就着亲亲抱抱没完没了的小动作,也让福宝入睡变得十分困难。 当然,她不会承认在这过程中,她也很享受这种被喜欢,被需要的感觉就是了。 「不过早上我就吃了一小碗面条,这会儿确实也有点饿了,我觉得我能喝上小半碗瘦肉粥。」福宝看着爹爹期待的眼神,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后不确定地回答道。 她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等在门口了,那粥估计还是他很早就嘱托娘亲熬的,福宝觉得自己要是不喝几口,那真是太罪孽了。 反正不是还有她男人在吗,大不了喝不完,让山生帮她喝了。 「好好好,爹这就给你盛碗粥来。」 说话的功夫,牛车也已经到单家的院子外了,福宝注意到今天在她家院子外晃动的人格外多,一个个打量着牛车上装着的那些回门礼。 福宝猜测,这应该是她出嫁时风光的嫁妆惹来的问题。 「福宝啊,你给你爹娘带什么东西回来了?」 一个嘴快且好奇心重的妇人忍不住眼热地看着那一车的回门礼问道。 「就是些吃的用的。」 都是老邻居了,福宝虽然觉得那妇人的话问的没有边界,却还是应付的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爹娘给了你那么多嫁妆,你就回点吃的用的?」妇人的眼神有些古怪,就像福宝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似的。 「我家啥都不缺,我的乖宝儿记得她奶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就尽够了。」 蒋婆子踩着欢快的步伐出来看宝贝孙女儿呢,就听到了那些眼红他们家日子的人在那儿叽叽歪歪,当即没给她什么好脸色,拿话堵了回去。 说来蒋婆子自从上了年纪,就很少和人争执了,尤其这些年手里有钱,日子松惬,没了早年消瘦刻薄的模样,越发白胖慈祥,渐渐的,村里人也忘了她曾经的威名。 这会儿老太太一开口,那个嘴快的妇人立即就想到了老太太的战斗力,不敢多嘴,灰溜溜的跑远了。 「奶,现在家外面怎么那么多村人围着?」 福宝也没把刚刚的事放在心上,一边指挥严山生把牛车上的东西搬到屋里去,一边和奶奶打听着有关家里的消息。 「还不是钱闹的。」蒋婆子叹了口气。 以前单家对外虽然有钱,但在外人看来,只能说是小富,大伙儿没那么大的差距,相处起来自然也轻松。 但是福宝这一成亲,家里的家底就藏不住了,这些日子,那些隔了八九个弯的远亲想要上门借钱 不说,就连曾经和他们一家交好的人家,待他们也不如以前随意了,很多时候战战兢兢的,仿佛他们家里有钱了,就成了吃人的老虎似得。 对此蒋婆子不是不难过的,曾经多好的老姐妹啊,这俩天登门闲聊的时候,也开始和她藏心眼,要么话里话外透露出了想要她家帮衬的意思,要么说话的时候不经意带上了敬畏和忐忑。 都是银子闹得! v第三十九章[11.02] 蒋婆子有一瞬都觉得,或许钱多也不是什么好事了。 其实村里人也不全是那么势力嘴碎的,这一点从当初雪灾的时候,全村人齐心协力共同抗灾,还在那个粮食金贵的时候救助灾民看出。 他们不缺善良,只是有时候人是一种复杂的动物,他们的想法会因为很多因素发生改变。 就好比现在,他们对于单家的讨论,并不一定全是出自恶意的,只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以及眼界限定了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在考虑很多事情的时候想的太浅,也太短。 就好比他们看不惯单家给与一个出嫁女那么多嫁妆,他们觉得单福德一定会气妹妹抢自己的家产一样,这样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才是主流。 再往前十几二十年,没有现在这样庞大身家的单家,未尝不是他们当中的一员。 只能说物质条件的改变同时也提升了他们的素质,在无形之中,单家早就已经和这个小村庄里的人拉开了差距,而这一份差距,在这个时候,终于慢慢暴露出它的问题所在。 只可惜故土难离,即便这样,蒋婆子也没想过从村里搬出去,在她看来村里人的热度也就是一时的,等这阵风过去了,大伙儿该干啥干啥,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了。 福宝仔细观察着奶奶的表情,暂时也熄了劝他们一块搬到镇上去的心思。 在她看来,全家搬到镇上或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最好还能将家里的新宅院买在她家附近,这样一来她想要串门也简单了许多。 而且哥哥在镇上念书,如果全家搬去了镇上,哥哥也能时常回家改善伙食,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不过让爷奶搬去镇子上,也有相应的弊端。 乡下地方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爷奶郁闷无聊了,走几步路就能去老活计老姐妹家里闲聊解闷,这个年纪的人最喜欢的就是侃大山,聊孩子,聊庄稼,话题天南地北。 但要是搬去了镇子上,等于让两个老人适应一个全新的环境,不说老人们能不能适应,这个过渡期,绝对是难熬的。 所以这件事上福宝不能那么自私,得等爷奶自己想搬了,她再附和。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去打听打听严家附近有没有急于出售的宅院,她选个合适的买下来,然后休整一番,家里哪天想要搬来镇上了,随时都能入住,也不至于浪费时间。 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福宝决定等回去了,就托牙行的人相看起来。 「福宝,爹给你盛好了粥。」 单峻海端着两碗粥走进堂屋,顺带着给站在院子里还没进来的闺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跟上来。 「这碗是你的。」 单峻海也不是那么拎不清的人,虽然气恼女婿叼走了闺女吧,但也清楚以后陪闺女走完这辈子的,就是这个女婿了,他不能待女婿太过冷漠。 「还有我的?」 严山生扛着几卷布料进来,有些受宠若惊。 两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摆在桌子上,其中一碗满是辅料,切得细细的肉沫,晶莹的皮蛋丁,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另一碗就不同了,表面上几乎看不到肉沫和皮蛋的存在,要不是因为添加了辅料导致米粥微微有些变色,恐怕看到这碗粥的人都能将它当做普通的大米粥了。 也不知道单峻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能够在一锅皮蛋瘦弱粥里,盛出两碗截然不同的粥来。 「快趁热吃。」 单峻海慈爱地看着闺女。 「再不吃就凉了!」 然后板着脸,瞪了眼女婿。 淋漓尽致的显示了什么叫做双标。 「谢谢爹。」 严山生没觉得岳父做的有什么不对的啊,他的宝宝那么乖,那么好,全天下的好东西,和该宝宝多吃点。 喝着没有任何辅料的瘦肉粥,严山生别样满足。 因为心里高兴,这一声爹也喊得格外响亮,单峻海对着那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女婿彻底没了气。 「我这来的似乎不是时候啊。」 在那一声爹之后,荣信带着几个下人笑呵呵的进来了,「不过我思来想去,还是得今个儿过来。」 之前荣信可是参加过福宝婚礼的,可他还是选在福宝回门当天上门,肯定是有他的深意在里头。 「单叔单婶,我在这儿,给你们报喜了。」 单老头和蒋婆子以及单家其他人疑惑地看向了荣信,福宝刚成亲,荣信口中的喜,又从何而来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就长话短说吧。」 v第四十章[11.02] 荣信呷了口茶,看着颇有些诧异的单家众人笑了笑,这家人的福运还真是强盛,居然能够得到皇上的青睐,接下去他要说的,对于单家而言,算得上是天大的机缘。 「皇上御驾清州,这件事,想来大家都有所耳闻吧?」荣信对着单家人问道,这个消息应该早就传遍了,单家人不可能不知道。 「皇上他老人家,可是——」 蒋婆子心头一紧,她当然知道皇帝老儿来到清州的事,她不仅知道皇帝老儿过来了,还知道要不是那老皇帝来她家饭庄吃饭,看中了她的乖孙女,她就不用早早的将自己的心肝肉嫁到严家去。 这会儿荣信过来,难道是因为那老皇帝贼心不死,还想拐她已经出嫁的孙女进宫? 不仅蒋婆子是这么想的,在场的除了严山生这个不知情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荣信看着这一家子倏然转变的神情,只当是单家人畏惧于真龙天子的威严,所以才会露出这样紧张的神态。 他哈哈笑着:「这些日子用来给陛下烹饪御膳的食材,统统都是你们这儿送过去的,陛下尝遍了天下美食,却依旧对你们家喂养的牲畜,载种的蔬果赞不绝口,所以这趟来,我是想通知你们一个好消息,不出意外的话,以后单家猪羊的名声,要彻底打响了。」 没有什么比成为贡品更加尊贵珍惜了,世人对于皇室享用的珍馐、绫罗、首饰……追捧不已,哪家的东西通过内务府甄选被定为当年的贡品,那家必然会成为其他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趋之若鹜的存在。 现在单家出售的猪羊等家畜因为出众的口感,销量已经十分不错,价格也远远高于市场售价,可一旦单家猪羊成了宫中特贡的物品,这个价格还能在往上涨一波,同时全晋朝各地的商户都会闻风而来,恐怕现如今单家牲畜棚的规模,就要来不及应付需求量了。 当然,被选为贡品,除了能够得到足够多的利益,还有一点,是所有人都无法抗拒的,就是名声上的广泛传播。 就好比西坡肉,就是因为一个名叫西坡的大诗人极其喜爱这道菜,并且给这道菜取了这样一个名字,从那以后,没人记得这道菜曾经叫什么,代代相传的,只有西坡肉这个称呼。 单家猪、单家羊、单家鸡……同样如此。 以后每来一批慕名前来的商户,每将单家的家畜带往一个区域,单家的名字都会在这当中得到传播。 以后他人评价全天下最好吃的猪羊肉的时候,就会提到单家,或许也会有文人骚客为他们家出售的美味牲畜提名,从此以后代代相传。 他们单家,也算另类的流芳百世了。 单老头有些激动,恐怕只有单福德考上状元,才能让他比今天得到这个消息,更开心了。 「皇上他老人家,果然英明神武,雄才大略,文治武功,励精图治啊。」 蒋婆子顺溜的说出了那些个她从孙子嘴里听来的夸赞皇帝的词,也不管这些词放在一块,应不应景,合不合适,反正只要是夸皇帝的词,她张口就来,仿佛刚刚还在心里腹诽老皇帝的人不是她似得。 「这可是贡品啊,老单家祖坟冒高香,居然有朝一日,能够给皇宫里的皇帝贵人们提供食材。」 蒋婆子喜不自胜地搓着手,那个老皇帝还是很有眼光的,看中了她的宝贝乖乖,还看中了他家的猪羊鸡鸭。 看在老皇帝没有坚持抢她孙女的份上,以后她早晚给老皇帝烧上一柱高香,过年的时候去庙里多添点香油钱,保佑他长命百岁,多多照顾他们单家的生意。 「皇上他老人家只说了让咱们单家进贡猪羊,并没有说其他什么要求吗?」 单峻海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难道真的就是那么简单,不是想要用这些好处麻痹他们,然后再将他的宝贝乖乖抢到宫里去? 「并无。」荣信摇了摇头。 听到荣信肯定的答复,单峻海松了口气。 也是,那可是皇帝,真想招一个小姑娘入宫根本就不需要使这种迂回的手段。 看来真的是福宝的聪慧可爱入了皇帝的眼,所以皇帝他老人家才许了单家这样一份机缘。 单家因为这个消息喜气洋洋的,可是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麻烦,这让单家人有些为难。 为皇室采办各种物资的经商者即为皇商,单家以后要为皇宫提供猪羊等家畜的供应,同时还有部分蔬果的采纳,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符合了皇商的身份。 这样一来,单家就必须派人进京一趟,由内务府登记之后,这个名分才能算是正式确立。 不仅如此,单家还需要和内务府接洽皇宫每日所需的家禽数目,以及将那些家禽从坝江县运往京城,其中的保鲜工作,也是单家需要处理的重中之重。 这么一来,不亲自去一趟京城是不行的了。 单家二老年迈,不能适应长途跋涉的旅行,单福德正在准备科举,苏湘要照顾这个准备科考的儿子,显然也不能离开。 这样一来,单家里头,就只有单峻海一人能够进京了,可那样庞大杂乱的事务,显然是他一个人很难应付过来的。 单峻海觉得,这一趟,必须得把好兄弟严坤给带上。 这些年很多对外接洽,联系货商的事务都是严坤处理的,加上单家的牲畜棚有严家的份额,单峻海觉得把严坤带上,合情合理。 「我看顺带着还是带上山生他们这对小两口吧。」 严坤听说了好兄弟的来意,也是一阵激动,他曾经的野望就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单家猪的名号,原本以为他可能得花一辈子的时间去实现,可皇帝的意外看重,大大缩减了他美梦成真的时间。 所以对于单峻海提议的让他陪同进京这件事,严坤是没有一点异议的。 但是他觉得,光他们两个长辈过去,似乎还是少了点可靠的人手,现在儿子也已经成家立业了,家里的担子早晚都是需要他扛起来的,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当做是对他的锻炼,让他从中多学些东西。 v第四十一章[11.09] 就好比打猎一样,理论知识的学习总是比不上实践的积累,能不能上手家里的生意,得真正让他试了才知道。 但既然带上了儿子,那就得把儿媳妇也带上,不然小夫妻俩新婚燕尔的,这倏然间分离,恐怕两个孩子都不会习惯。 京城那样大,他们也都没有去过,就当是游玩,博闻强识也是好的。 「嗯。」 单峻海有些犹豫,这一路长途跋涉的,不知道闺女吃不吃得消。 「不如这样吧,你回去问问福宝,看她怎么说。」 单峻海觉得,与其自己在这儿犹豫,不如让严坤回去问问福宝,看看她自己的想法。 其实带着闺女一同上京也挺好的,到时候他多给严山生那小子找点事干,然后他带着闺女去逛逛京城的集市商铺。 给闺女买多多的首饰,多多的锦缎,到时候,闺女一定就知道了,这全天下的男人,还是她爹最疼她了。 单峻海嘿嘿笑了笑,仿佛已经看到了闺女撒娇地摇着他的手,甜甜地说着全天下只有爹爹好这句话的场景了。 这么想着,单峻海都恨不得自个儿帮闺女应下来了。 「去京城?」 福宝帮公爹盛着汤,听到对方忽然提出这样的提议,一时没回过神来。 「嗯,进京。」 严坤喝了一口儿媳妇亲自熬的汤,只觉得鲜美无比。 「这趟京城除了要处理皇商的交接手续,还要洽谈运输的商队,山生必须得跟过去,你们刚刚成亲,恐怕也舍不得长时间的别离,所以我就想着,干脆咱们一家全家进京。」 严家总共就三个主人,严坤和严山生要是进京了,家里就剩福宝一个主子了。 虽然福宝完全可以回娘家借住一段时间,可坝江和京城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和他们需要在京城逗留的时间加起来起码得有小半年的时光,出嫁的女儿回娘家短住可以,常住必然会让外人说嘴。 出于对福宝名声的考虑,严坤建议儿媳妇跟着他们一块进京。 严山生一听要是福宝不愿意跟去,他们就要分开小半年的时间,当即就慌了,眼巴巴的看着福宝,恨不得替她答应。 实际上福宝确实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在这个年代长这么大,她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只是坝江县的县城罢了,现在有机会去京城,一路上还能够欣赏沿途的城镇,这样的旅游机会,可能这辈子就这一次了。 刚好她和山生成亲不久,这趟旅程还能当做他们的蜜月旅行。 福宝答应了,这件事也算这么定下了。 「这一路上小心点。」 坝江县的码头旁,蒋婆子依依不舍地对着儿子说道。 「知道了——」 娘,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单峻海只来得及说前三个字,还没说完整句话的时候,就被老太太打断了。 「你要是病了痛了,谁来照顾我的宝贝乖乖啊。」 老太太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的单峻海有些肝疼。 虽然他也觉得宝贝闺女更重要,可这般被亲娘忽视,单峻海还是觉得不是滋味。明明在很多年之前,他才是他娘心里最重要的大宝贝。 「奶,你放心,我会照顾好福宝的。」 严山生将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响,福宝可是他媳妇,他当然要比别人更关心,更重视了。 「奶相信你。」 蒋婆子欣慰地拉着孙女婿的手,眼神里满是信任。 一旁被抛弃的单峻海顿时心更凉了。 虽然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们租用的商船不等人,在一番寒暄之后,船就要开了,福宝等人站在船头,依依不舍地朝码头的亲人挥手告别,等船开远了,彻底看不见人影了,几人这才离开船头,去了他们各自的房间。 头一次乘坐古代的船只,这样的经验对福宝来说还是很稀奇的。 这条商船是王家的产业,严坤当年入了点股,因此这一条商船也算有他的一份。 商船一共有三层,一层在甲板之下,住着的是船上的工人,船上的饮水食物也多放置于那一层。 v第四十二章[11.09] 剩下的两层在甲板之上,第一层多数是一些小货商或是搭船游玩回乡的散客,这一层多数都是多人间的大通铺,人员相对也混杂了些。 最上层住的都是一些身份比较高的大货商,或是如同单家严家这样,有钱有势,只是借船出行的官宦乡绅之流。 毕竟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自备一条行船,很多时候想要出趟远门,只能靠这种方式走水路。 这样一趟行程,一层大通铺的票价是二两银子,二层的票价则是二十五两纹银,从中就能看出这一二层的天壤之别了。 票是严坤定的,一共定了两间房间,福宝和严山生住一间,严坤则和单峻海住一间,至于这一趟带来的仆从则是住在一层的大通铺内。 两间房间紧邻,因为船上都是木板制的隔档,只要一间发出点声响,隔壁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样一来,就算遇到危险,两边也能互相帮助,只是在接下去的行程中,这对小夫妻在某件热衷的事情上估计得小心些了,不然隔壁就住着自己的亲爹,即便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怪让人尴尬的。 福宝打量了一下屋内的环境,称得上简洁大方,翡翠和玛瑙动作利落的将船上原本的床上用品换成了自己带来的干净的被褥,然后又去了隔壁的房间,帮两个老爷把东西全都换上。 这一趟行程可远比福宝想象中的要久,除了中途补给停留的时间,从坝江县到京城,起码得花上半个月的功夫,也就是说,之后的半个月他们都得生活在这条船上,难免就得讲究一些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一家人自然是坐在一块食用的。 船上的食物多数以海鲜为主,因为蔬菜不易于长时间保存,而在大海之上,海鲜唾手可得。 福宝等人不习惯丫鬟伺候着用膳,在饭菜被端来之后,就让他们下去了,这个时候船舱内应该也开始供应他们的晚饭,省的去晚了,就抢不到好的菜色了。 晚餐一共五道菜,分别是清蒸黄鱼,水灼白虾,蒜蓉青菜,小葱拌豆腐以及盐水鸡。 这里头有些食材是商船在出发前就备好的,五道菜舀的口味都比较清淡,这也是为乘客考虑,因为不是长时间在水上生活的人可能会适应不了船上颠簸的生活,要是端上来重油重盐的菜色,很容易引起乘客的不适。 因为处理的方法相对简单,这几道菜纯粹的凸出了食材原本的味道。 福宝最爱那道清蒸黄鱼,船上的大厨很懂得料理海鲜,将黄鱼剖洗干净,然后在鱼身上切几个花刀,放上葱段姜丝,然后撒上稍许料酒上蒸笼,黄鱼的腥味被很好除去,又极大程度上保留了黄鱼本身鲜美细嫩的口感。 水灼白虾相对就不那么好了,因为这虾并不新鲜,另外三道菜不功不过,尚且能够入口。 单家严家都是过过普通日子的普通人,即便现在有钱了,也不爱挥霍浪费,虽然觉得这些菜并不合口味,却还是将这些菜肴吃的一干二净。 「乖宝儿吃鱼。」 「宝宝吃鱼。」 单峻海和严山生都注意到了福宝吃鱼时愉悦的表情,或许她自己没有发觉,每次当她吃到合心意的美食时,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弯成一道月牙,而吃着她不喜欢的食物时,咀嚼的速度又会下意识的加快。 很显然,好吃的东西喜欢多回味一会儿,不喜欢吃的东西自然要快速下咽,减少它在口腔中停留的时间。 这样细微的差距,也只有那些正真把她放在心尖尖的人才能发觉到。 这会儿严山生和单峻海都给福宝夹了一大筷子的鱼肉,福宝手上那只小碗里的米饭顿时就被黄鱼肉覆盖。 单峻海挑剔地看了眼女婿,算他小子有心,知道照顾他的乖乖。 只是刚刚那个称呼是什么?宝宝? 单峻海听得汗毛直立,瞪着那个埋头吃着福宝不怎么爱吃的菜肴的魁梧女婿,这样矫情的称呼,真不像是从对方嘴里说出来的。 「爹爹,爹,山生哥,你们也多吃点,这鱼做的着实不错。」 福宝也不能厚此薄彼啊,赶紧帮三人各夹了一筷子的鱼肉。 「嘿嘿。」 单峻海看到闺女第一个夹菜的人是他,顿时就满意了,也懒得和这个肉麻地没脸没皮的女婿计较。 想着他私底下也常常唤媳妇娇娇,乖乖,心肝儿,他确实也没那个脸去计较。 一连三天,这条商船都没有靠过岸,似乎也因为这些天打到的鱼都是黄鱼的缘故,餐餐都有变着花样烧的黄鱼出现。 福宝从一开始的喜欢,到现在的腻味,也就过了三天而已。 而且似乎是船上的蔬菜消耗超过了预期,等到了第三天,桌子上出现的膳食就没了蔬菜的影子,不是鱼就是肉,在这种情况下,福宝本以为不会在她身上出现的晕船反应,也渐渐浮现了。 「呕——」福宝坐在床边,抱着一个摆设用的花瓶,不断干呕。 之前她已经把白天吃的东西全都吐出来了,这会儿除了能够吐出些酸水,什么都吐不出来。 小姑娘红着眼,抱着一个比她小上一些的花瓶,可怜兮兮地望着一望无际的海面,这可愁坏了严山生,恨不得皮糙肉厚的自己替福宝接受这个痛苦。 船上的大夫也帮福宝诊治了,这会儿船上和她有相同征兆的人并不在少数,因此大夫很快就帮她开好了方子——一袋晒成干的陈皮蜜饯,一袋子生津开胃的腌梅。 那个腌梅是那大夫祖传的方子所做,腌渍的时候加上了几味药材,吃起来的口感和平常的腌渍梅子截然不同,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不仅不难吃,相反多了一丝风味。 吃了大夫开的梅子,福宝的晕船症状确实好多了,加上单峻海高价从船上的游商那儿买了一筐柑橘,将柑橘剥开,把橘皮放在船厢的各个角落上,屋内随时随地充斥着一股好闻的果香,原本反胃的感觉,更是被压制了下去。 「吱吱——」 v第四十三章[11.09] 五花肉看小宝贝这些日子整日抱着那袋酸梅不离手,也忍不住偷偷趁福宝不注意,从里面抓了一颗酸梅出来。 结果它那小舌头压根就不能适应梅子的酸度,这会儿还张着嘴露出一口大板牙和它的小舌头,愣愣地蹲坐在福宝的肩膀上怀疑鼠生。 「噗嗤!」 看着五花肉的呆萌样,福宝不由笑了,拽过它手上那颗酸梅,然后给它递上了一颗剥好的葵花籽仁。 「咔擦咔擦。」 五花肉赶紧抱着瓜子仁啃了几口,香甜的瓜子味道稍稍盖住了几分嘴里的酸味,吃完了手中那颗瓜子,五花肉又冲着福宝伸出了自己的两个小爪子,示意她再给它拿几颗瓜子仁过来。 严山生看福宝因为五花肉出丑笑的开怀,想也不想,抢在福宝之前,给五花肉递上了一块陈皮肉。 单纯的五花肉哪只人心险恶,赶在福宝制止它之前,想也不想就啃起了手里的陈皮肉。 「吱吱吱吱——」 再一次被酸到的五花肉气的跳脚,小爪子抓着手里没啃完的陈皮,用力朝严山生丢去。 只是它一个小松鼠能有多大的力气呢,陈皮肉轻飘飘的飞了一段距离,就直直掉在了地上。 这可气坏了五花肉,当即从福宝身上爬了下去,然后一溜烟跑到严山生的脚边,顺着他的裤腿一路攀爬到他的脑袋上面,两只小前爪使坏抓着他的头发,直到出够气了,这才松手直接睡在了这个堪称鸟窝的脑袋上,大有要在严山生头顶筑窝的架势。 这下福宝更乐了,抱着她的那袋宝贝腌梅,笑的前仰后倒。 严山生包容着这对主宠,只要福宝开心了,他也就高兴了。 到了旅程的后期,原本还能遏制福宝晕船的梅子和陈皮也有些不管用了,一连十多天的旅程,等到船终于靠岸的时候,福宝已经比上船时消瘦了一圈,两颊不正常的苍白,看得出来这趟旅行她算是遭了大罪了。 这会儿单峻海等人都有些后悔带着福宝出远门了,要不是他们怂恿着,福宝也不用受这样的大罪。 下船的时候,荣信的手下已经提前得到消息,早早在码头等着了,再过几个月,荣信就要回京述职,原本府州宅邸内伺候的下人已经提前送了几波回来,今个儿等着的正是荣信的心腹管家,在单家出发前,荣信就派人传信通知了管家,提早帮单家租住宅院,并且派下人收拾好所有的房间。 那个管家是个机灵的,看福宝的脸色就知道这是晕船了,所以赶在单峻海提出要求前,就用了荣信的帖子,去太医院请了专为官员家眷看病的太医,来替福宝诊治。 等福宝一行人到了新住址的时候,带着荣信名帖去太医署请人的下人也正好将太医带到。 「我给姑娘开上几幅补气养生的方子,只要按时服用就无大碍。」 福宝之所以难受,纯粹就是晕船的缘故,实际上在下船之后,她只要好生养上几天,就能恢复原状,只是这个太医常年给贵人们看病,没病都要说有病,这个时候他得给福宝开上几幅药方。 不过他开的都是一些补气补身的方子,喝了也是对福宝有好处的。 这个时候福宝也不会嫌药苦,她得好好养好身体,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呢。 也是来了京城才知道,原来贵人之间的交往联系是那般复杂,单家在当上皇商的那一刻起,就算不得平凡了,这会儿京城不少人家都等着瞧瞧皇帝心悦的食材到底出自哪家,那些人家多数也是皇商,将来少不得要打交道,既然单家人进京了,且随行的队伍里还有女眷,理所当然的就该举办宴会,邀请那些宾客前来。 这样的生活对于单家人而言十分陌生,因为在他们的心里,自己其实还该是那个住在乡下的普通人,一下子要让他们适应这种暴富出名后的生活,显然是不太可能的。 好在荣信早就做好了准备,他在信函中吩咐了管家,在他进京之前,就让管家留在单家,帮忙处理这些琐碎的杂事,顺带着教导福宝怎样成为一个合格的大妇。 所以福宝非但不能躺下好好养伤,她还得赶紧打起精神,学习她陌生的东西。 在这短短的半个月里,她要记下许多皇商人家女眷的身份姓名以及性格,还要知道一些同样会过来的小官之家的女眷的脾性,一时间,福宝反而要比男人更忙碌了。 「宝宝,等忙完了手头的事,咱们就回去吧。」 严山生蹲着身子坐在小马扎上,低下头,细心地帮心爱的小媳妇洗着脚。 他洗脚的方式十分细致,福宝的每一根脚趾头他都照顾到了,洗的时候,他还不忘帮福宝脚底最红最肿的位置按摩活血,就像是在精心照顾什么宝贝似的。 「你不喜欢京城吗?」 福宝很好奇地问道,这才刚来京城几天啊,山生哥就想着回去了。 「不喜欢。」严山生回答的很干脆果断。 以前在县城的时候,严家和单家的名声大,就算他们不爱出风头,那些官吏乡绅对着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 在那儿,福宝从来不会受气,快快乐乐没有犯愁。 到了京城就不一样了,钱在这个地界也就是扔水里听个响声的作用,真正厉害的,是那些权贵高官,就算同样是皇商,还有许多背后杵着靠山,他们不能得罪还得讨好的人家存在。 严山生想到自己心爱的姑娘要对人家卑躬屈膝的讨好,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宝宝喜欢京城吗?」 严山生想着,如果福宝喜欢京城,想要留在京城,那他就得想办法让严家跟进一步了,只有严家好了,宝宝委屈自己才不需要讨好那些人。 「我也不喜欢。」 v第四十四章[11.09] 福宝吐着舌头笑了笑,她的本质还是一个很怕麻烦且胸无大志的女孩,现在的生活已经让她很满意了,她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更重要的是福宝觉得自己还是适应不了这种复杂的生活,比起和那些后院里的女眷勾心斗角,说一句猜三句,她更愿意回到那个淳朴的小县城里,过着她小富即安的生活。 「那等处理完这些事,咱们就回去。」 严山生笑了,拿着手帕擦干了福宝脚上的水珠。 烛光下一双纤细玲珑的小脚白玉无瑕,严山生忍不住,对着福宝的小脚趾亲了亲。 「宝宝,我有些想了。」 严山生支着大帐篷,眼神无辜地对着福宝说道。 在船上这些日子,他压根就不舍得闹他,算算时间,距离他开荤以后,还是头一次素这么久呢。 「嗯。」 福宝娇娇的哼了一声。 严山生欣喜地将泡完脚的水盆踢到了一旁,然后一把抱起娇软可口的小娇娘。 上炕拉帘,一气呵成。 今夜,春色正浓。 「少爷,单家老爷以及严家老爷、少爷、夫人已经进京了。」 荣膺的心腹这会儿正在书房内向他禀报着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少爷听完他说的这句话后,气压变得更低了。 难道是他对单家和严家人的称呼有问题?可是现在人家怎么说也是皇上亲口选中的皇商了,不喊老爷少爷,难道还直呼姓名不成? 他就是个下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夫人,呵——」 荣膺把玩着手里的核桃,没想到他只是在京城滞留了几个月,单家就那样迫不及待的把他看中的小雪兔嫁了出去。 「噶——噶——」 两个核桃相碰发出一声声摩擦的声音。 忽然「咔嚓——」一声,荣膺手里的核桃应声而碎。 那个下人吓得抖了抖,这可是少爷最宝贝的麒麟将军,现在就这样毁了,可想而知少爷此刻是多么的震怒了。 可是他真的想不到,自己到底哪一点触怒了少爷,只能赶紧跪下磕头。 「等会儿你……」 荣膺的眼神幽幽,对着跪着的奴才吩咐道。 这还是他头一次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却没能如愿,按照他曾经的脾气,得不到的都该毁了才是,可是对着那个小姑娘,他不由有些心软了。 荣膺不想伤着她,当他还想要再尝试一次。 他不信,自己还比不上严山生那个莽夫。 「是。」 听了荣膺的吩咐,跪着的下人赶紧磕头,然后从房间内退了出去。 「侯府的帖子?」 福宝这些日子为了操办单家入京的第一场宴会忙昏了头,看到广陵侯府送来的帖子后才意识到,自家进京,应该先给侯府去一张拜帖才是。 毕竟不管怎么说,单家和广陵侯府出生的荣信素有旧交,这些年单家的生意能够做的这样红火,也少不得荣信的扶持。 过段时间她要举办的那场宴会主要宴请的是京中的皇商和一些小官人家的女眷,那样的场合,广陵侯府必然不会纡尊到临,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是她这个小辈提前送拜帖去对方府上才是。 福宝有些懊恼,可这会儿后悔也来不及了,既然侯府已经送来了帖子,这会儿她该做的就是准备好一份让人挑不出毛病的厚礼。 好在这趟从家里过来带了不少好东西,拿来备上一份厚礼,既能显得用心,又不至于让侯府觉得他们单家薄待了他们。 看着桌上一摞摞邀请函和写的有些发酸的手腕,福宝不由苦笑。 她果然还是更适合做她的乡下少奶奶,京城这种富贵的生活,一点都不适合她。 「老太太,严家少夫人来啦。」 广陵侯府的老太太今天精神头颇好,一大早就在丫鬟的伺候下洗漱梳妆,然后就着一叠腌渍小菜,吃了小半碗乖孙儿荣信寄来的上等单家米熬的五谷养生粥,完了还喝了小半碗燕窝银耳羹,算是最近这段时间难得的好胃口了。 v第四十五章[11.09] 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老太太今年高寿八十有三,全京城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的人家里,与她相仿寿岁的,万中无一。 这个年纪的老人很多就是在熬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老夫人这会儿还能够耳清目明,已经是难得的福气人儿了。 她也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这般康健,很大程度上还是因为她的乖孙荣信特地寄来孝敬她的上等的米面以及其他食材。正因为饭菜的味道好,所以每餐她都能正常用餐,甚至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期待,期待孙子给她送来什么样稀罕的美味。 因为胃口好,她的身子骨自然也就康健,除了寻常老年人的小病小痛,看上去和五六十岁的人也没啥区别。 为此得知单家人进京了,老太太就特别高兴,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那个被孙子和曾孙无数次提起的单家姑娘,现在嫁入严家,该改称严单氏的福宝。 「老太太这日盼夜盼的,可算是把人盼来了。」 老夫人的荣寿堂里一群女眷,从荣府三位老爷的夫人,到荣膺这一辈年长些的男丁的家眷,祖孙四代的女人,今个儿算是全聚齐了。 屋内环佩叮当,衣衫翩迭,一股浓郁的脂粉香气。 福宝被下人指引着进入内室,还没跨过门栏,就被这几十双眼睛盯上了。 「这就是严家夫人吧,真是一个标致人儿。」 开口说话的是严家大房的长孙媳妇,作为侯府承爵这一脉的长孙媳妇,她的出生同样高贵,出自伯府,是家里千娇百宠的嫡长女。 因此在面对福宝这个出生乡野,只是运气好会养猪羊,能种点不错的蔬果被皇上看中,得封皇商的人家的闺女颇有些蔑视。 在她看来,福宝的身份和她是天壤之别,要不是因为老太太看重,这个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和她同处一世的机会。 因此在来之前,这位少夫人对福宝就是十分不屑的,即便这会儿见了真人,觉得福宝还算是个讨喜的丫头,这种深深植根于她内心深处的身份尊卑依旧让她觉得这并不是一个需要她奉承讨好的姑娘。 实际上不仅仅是她,在场绝大多数女眷都是这样想的。 「是个讨喜的姑娘,来,凑近让我好好瞧瞧。」 到了侯府老太太这个年纪,很多所谓的身份已经看的很淡了,也能活的更加任性一些。 她朝着福宝和善地招了招手,年纪大的老人多数视力都不好,老太太同样如此,远远的她只看到一个脸蛋粉白圆润,穿着一身俏丽桃粉色褂裙的姑娘。她想福宝凑近了再好好端详一番。 「给老太太请安,住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笑口常开,天伦永享。」福宝又上前了几步,给老太太行了个全礼。 这下子侯府老夫人总算能够看清福宝的模样了,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喜欢珠圆玉润,看着就福气满满的姑娘,只可惜世人以瘦为美,侯府里的这些个女眷通通都是那种风一吹就能飘走的纤细身材,老太太不喜欢,可也不能要求家中的女眷迎合她的喜好把自己吃胖,因此这会儿看到粉白圆润的福宝,当即就喜欢上了。 「真是个嘴甜的姑娘,我这把年纪牙齿都掉光了,哪里还能笑口常开啊,这不是让你们看清楚我这一嘴豁牙了吗?」 老太太乐呵呵地,稍微前倾了一下身子,然后拉住了福宝的手。 「这当是老太太我给的见面礼,以后你要是常住京城,要来多看看我才好。」 说着,老夫人将自己手腕上一个碧绿通透的镯子取了下来,戴到了福宝的手上。 「之前我就说我带这俏绿的镯子显得太跳脱了,你们瞧瞧,果然这个色儿的镯子,就该年轻的姑娘家带,这样才映衬的起来。」 握着福宝的手老太太不愿意撒开,上下端详着翠绿的镯子和福宝那一身雪白肌肤的相互衬托,越看越是欣喜。 「母亲可一点都不老,每次出去做客,人家都说母亲跟我如同姐妹一般。」一旁的荣二夫人搭腔说道,她是荣信的生母,也是老太太的儿媳妇。 严格说起来,单家也算是荣府二房这一系的朋友,看到福宝这般讨老太太喜欢,荣二夫人也与有荣焉。 「就是。」 荣大夫人和三夫人也不甘示弱,跟着自家的一众小辈,说着好听话哄着老夫人。 「哈哈哈。」 老夫人被逗笑了,嗔怪地看着那几个儿媳妇,孙媳妇和曾孙媳妇:「我都一把年纪了,要是还如同你们说的那样年轻,岂不是成了老妖精了。」 老太太没忘今天的主角,笑了一会,就将目光重新转到了福宝的身上,正要开口时愣了愣。 「福宝可将腰间那枚玉佩递与我瞧瞧?」 老太太看着福宝腰间那枚玉佩,有一种似曾相识之感。 「当然。」福宝低下头解下腰间的玉佩。 说来这枚玉佩还是她回门那天她爹交给她的,没说来历,只说了让她悉心保存,千万不要丢了,更不要送人或是典当。 这枚玉佩上雕刻的是龙三子嘲风,从寓意上而言象征着吉祥、美观和威严,在民间的神话故事里,还具有威慑妖魔、清除灾祸的含义。 一般来说,嘲风会作为雕刻物出现在房屋装饰上,很少有人会将嘲风刻画在饰品之上,福宝看它寓意好,玉质又接近完美,当即就喜欢上了,今个儿来侯府拜望,她挑选不出合心意的配饰,干脆就把这个看上去最值钱的玉佩给带上了。 她哪里知道,之所以这个玉佩上雕刻着嘲风,是因为宗庆帝当时只是皇三子,他的生母为了契合儿子的排行,又为了能够有一个好的寓意,就托工匠在玉佩上雕刻了这个与众不同的嘲风。 在宗庆帝生母逝世后,这块玉佩几乎从来不曾离身,加上后来有皇子向宗庆帝讨要这块玉佩未果,反而被宗庆帝斥责后,京城中的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几乎都知道皇帝有那么一块爱若至宝的随身玉佩。 v第四十六章[11.18] 广陵侯府的老夫人进宫无数次,自然看到过宗庆帝身上那块玉佩。 她记得宗庆帝身上的那块玉佩极是巧雕,最浓最艳的绿色正巧就在嘲风的两颗龙珠之上,一下子,嘲风就犹如活过来一般,威风凛凛,不可直视。 而此时福宝佩戴的那块玉佩,正巧和她记忆中本该挂在宗庆帝身上的玉佩重合。 这难道只是巧合吗? 老夫人有些不敢相信。 「这块玉佩是从何得来的?」 老太太仔细端详着手中的玉佩,越是看的仔细,就越是觉得这块玉佩和当初宗庆帝佩戴在身上的那块嘲风玉佩如出一辙。 当初这块玉佩皇子讨要宗庆帝都没有赠与,怎么可能平白无故的就送给了一个乡野姑娘呢? 老太太承认福宝这丫头长得讨喜,可依旧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这是我出嫁之日一个贵客所赠。」 福宝自己也不知道玉佩哪来的啊,当初她爹给她这块玉佩的时候没有细说,只是让她小心保存,因此这会儿她也只能给与老太太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 「贵客。」 老太太有些失神,难道真的是她所想的那样?这样一来,她对福宝这姑娘,还得再好上几分才是。 侯府老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依依不舍地将手里那块玉佩送还到福宝手上。 「这块玉佩是件好物,你要好生收藏。」 老太太这会儿不能断定这块玉佩是不是宗庆帝身上从不离身的那一块,但谨慎小心总是没有错的。她细心叮嘱着福宝,让她千万不要损坏了这件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 要知道,帝王贴身珍爱的东西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单单是它本身的价值了,说句过分点的话,福宝能够得到这块玉佩,就是皇帝名牌上记住的人了,以后遇上什么事,直接掏出这块玉佩,别人不给她面子,还能不给皇帝面子? 别说她现在的身份只是皇商家的出嫁女了,就是更卑微低贱,靠着这块玉佩,她都能够成为她们这个圈子里追捧讨好的一员。 当然,这只是一种夸张化的表达,毕竟权贵出生的男女自有一身傲骨,也做不出太过趋炎附会的事来,当福宝在这个圈子内地位的提升,已经是必然的事了。 老太太看她没有主动提起这块玉佩的来历,也就装傻不说,但她突然改变的态度以及她对那块玉佩的喜爱不舍,让底下那些女眷们纷纷生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她们可没有侯老夫人那样的荣幸,曾近距离地接触过宗庆帝,因此她们只知道皇上有一块珍爱的嘲风玉佩,却不知道那块玉佩究竟是什么模样。 在她们看来,只是老太太喜欢上了福宝今个儿佩戴的那块玉佩,虽然很好奇老太太会喜欢上一个皇商人家的姑娘佩戴的玉佩,却也觉得福宝要是识趣,就该在这个时候把玉佩送上来,哄老太太开心。 「不知道孙媳有没有这个荣幸瞧瞧这块玉佩,我见老祖宗喜欢,就寻思着到时候可以学着这个样式重新打造一个玉佩,然后在老祖宗寿诞之日送上,老祖宗也别怪孙媳讨巧,用这样的法子哄您开心。」 长房的长孙媳妇冲着福宝笑了笑,在她看来再珍贵也就只是一块玉佩罢了,比起讨好侯府的老太太,得到侯府这个助力,只要是个聪明人,都知道该作何取舍。 她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福宝要是个机灵的姑娘,这会儿就该把玉佩送上来了。 她也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一块玉佩而已,她压根就看不上,只是为难老太太喜欢罢了,只要福宝识趣,等她离开的时候,她自然会给她送上价值数倍的回礼。 福宝听出了她未尽之意,可是之前爹爹的嘱咐,还有刚刚老夫人慎重的神情都让她意识到了这块玉佩的来历不凡,这会儿又怎么可能将玉佩送出去呢。 因此她也只能装傻充愣,打算再一次解下腰间的玉佩,递给那位年轻的夫人瞧瞧。 「这样珍贵的玉佩可别摔坏喽。」 老夫人赶紧制止了,生怕自己那曾孙媳妇没轻没重的摔坏那枚玉佩,如果自己的猜测没错,这块玉佩真的是宗庆帝从不离身的那一块,这要是摔伤了,给她冠上一个损坏御赐之物,藐视皇权的罪名都是轻的。 「我这把年纪了,就是瞧这个玉佩的图纹稀罕,哪里还会佩戴这样的玉佩呢,小一媳妇儿的心我领了,至于给我打造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就不必麻烦了。」 老夫人又不会嫌现在的日子太好过,故意给侯府找点麻烦出来。 「是,老祖宗。」 那年轻的贵妇敛了敛眉,感受着身侧其他房的妯娌略带嘲讽的视线,将这个罪过记到了福宝身上,觉得要不是对方那般不识相,不肯将玉佩送上来,这会儿她也不会被那些个妯娌讥讽了。 「老夫人,长寿少爷给您请安来了。」 侯府一直没有分家,等到第四代玄孙辈的时候,男丁的排序已经到了三十二,女孩的排序也已经到了二十三,因此很多时候,下人会以少爷的排行代称。 荣膺就不一样了,他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因此荣寿堂的丫鬟习惯称呼他为长寿少爷,另外一个享有这种特殊待遇的,就是长房的嫡长孙,由此可见他在府上的特殊地位了。 这会儿一听荣膺过来了,除了二房的神情比较愉悦,大房和三房的脸色都有瞬间的僵硬,显然这两房对荣膺这个独得老太太喜爱的男丁,多有芥蒂。 「快请进来。」 老太太人老,心却不糊涂。 以往孙儿给她请安,那都是晨昏定省,从来不曾推迟,可这会儿早就已经过了时间,加上家中有女客拜访,曾孙不可能不知情,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跑来呢? v第四十七章[11.18] 老太太心里的疑惑只是一时的,如果福宝现在还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她或许还会以为是曾孙对她有意,可现在福宝已经嫁人了,和曾孙再无可能,她自然不会往孙儿看上了面前这个小姑娘这一点上联想。 因此老太太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让下人把她的心肝儿曾孙给放进来了,反正屋内也没有什么外人,至于福宝这姑娘,当初他去清州那么长时间,应该也是见过的,不需要那么约束。 「老祖宗这儿有贵客。」 荣膺别的不说,那张脸长得是极好,这会儿他穿着月白色的缎面长袍,腰间系着一根碧玉腰带,头发高高竖起,碧玉做冠,衬的人白如玉,俊美无双,整个屋子都被他映衬的亮堂了。 那些个对这张脸还没有足够抵抗力的年轻新妇看到府上出了名的神仙公子,这会儿都忍不住羞红了脸。 「确实是个娇客儿。」 老太太点了点头,然后冲着乖曾孙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她的身边来。 「当初一别,没想到今个儿再见面的时候,不能唤你一声福宝妹妹,反而该叫你严夫人了。」荣膺看着端坐在一旁的福宝,就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九弟和严夫人相熟?」 大房的长孙媳妇抬了抬眉,探究地问道。 「自然是相熟的,大嫂忘了严夫人是打哪儿来的,四叔向来和单家交好,这些年他往家里寄的食材也多来自单家,前不久九弟刚从四叔任职的清州回来呢,会和严夫人相熟,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替荣膺说话的是二房的长媳,不说每一房内部争斗,对外他们的利益是一致的,荣膺名声有瑕,对他们二房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她这段话,直接就将刚刚大房意图扭曲福宝和荣膺关系的暗示之语扭转到了父辈交好这一层面上,这会儿大房的长孙媳妇要是再想说些什么,别人也只会指摘她作为长嫂不慈。 「是我嘴笨不会说话,只是刚听九弟唤严夫人的闺名,这一点怕是不妥。」 达官显贵人家的姑娘最是金贵,条条框框的约束也多,姑娘家的闺名,多数都是不外传的,除了家族中亲近些的族人,以及夫家极少数的人,很少会有人知道她们本身的名字。 多数时候,只会按照家族中排位,大娘子,二娘子之类的唤着,出嫁前冠父姓,出嫁后前头再冠上夫族的姓,多称呼为xx氏,待她们百年之后进入夫家的祖陵,多数也是以此称号刻碑。 因此这会儿大房的这位夫人以此攻讦,也没毛病。 「小女出生乡野,倒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规矩,我这名儿村头村头磨豆腐的张三,村尾打猎的李四,村里最长寿的百岁婆,村里刚学会识字的垂髫小儿统统都知道,大伙儿一块喊惯了,也不觉得冒犯。」 福宝真是佩服着大户人家的女眷,说一句话拐三个弯,时不时还暗藏机锋上演现场版的宅心计,福宝可吃不消这样的生活。 忽然间她就有些庆幸老神仙帮她托生成她爹娘的孩子,不然要是出生在深宅后院,她恐怕不是被自己给笨死,就是被这勾心斗角的生活累死。 满足于现在生活的福宝越发想念家乡的生活了,只希望时间过得再快一些,等明儿再一睁眼,他们就已经在坐船回乡的路上了。 「各地风俗不同,怎能一概而论呢。」 老夫人看出了大房的心思,在她看来自个儿孙子和福宝清清白白,且福宝早就已经嫁为人妻,大房还揪着这个称呼上的小问题挑事,实在是度量狭小。 因为不想当着客人的面给曾长孙媳难看,老太太这会儿也只能出来打着圆场,岔开了话题。 不过刚刚曾长孙媳的话还是提点了她,她这个宝贝曾孙的年纪也不小了,早些年因为孙子荣信在外任职,不好越过他给曾孙相看,现在孙子马上就要回京了,也是时候给这个乖乖曾孙选一个适合的佳媳了。 老太太看着曾孙笑的慈祥,却不知刚刚她那个曾孙媳妇一通不中听的话,有一半说在了点子上。 福宝战战兢兢的应付着侯府里几十个女人,总算平安熬到了回家的时候,等从侯府出来时,她脸上的肌肉都已经笑得僵硬,害的她揉了好久,才觉得面部的肌肉变得舒散灵活些。 侯府家大业大就是麻烦,老中青幼四代挤在一个大宅院里,甚至幼代也已经逐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这人口一多,事情自然也就多了。 照福宝看来,侯府这个情况,还不如分家好呢,至少远香近臭,不至于那么多人挤在一个院子里,为了眼前的利益勾心斗角,每天聚在一块,就是一出消耗心力脑力的大戏。 不过她这么想,侯府的其他人未必也是这样想的。 现在侯府未分家,侯府二房和三房的人至少还算是侯府子孙,可一旦分了家,除了承爵的长房,其他几房统统都得以房中长辈的官阶出入社交圈内。 二房还好些,二房老爷也就是荣信之父好歹还是二品官员,虽然比不上侯爵尊贵,可也不至于让人小瞧了去,三房就不一样了,三房的老爷碌碌无为,都是当祖父的人了,至今还只是承蒙祖宗荫蔽,当他的小小员外郎,要说分家,三房恐怕最先跳出来反对。 再说了,福宝不适应的是对于那些后宅长大的女人来说,早就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没准人家还更享受这种生活,伟人不是也说了吗,与人斗其乐无穷,没准这些后宅院的女人也是这么想的。 福宝在心里小小的吐槽了一番,就打算带上侯府给的回礼,坐上自己的马车回家,只是她还没上马车,就被荣膺给拦下了。 「九少爷。」 毕竟也是成了亲的人了,对于外男还是要避讳一些的,福宝看着拦下她的荣膺,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我们之间何须这般客气。」 荣膺拦了拦,大庭广众之下,他同样恪守礼教,并没有做出什么出轨的行为。 「单叔这趟进京,我作为晚辈还未登门拜访,正好择日不如撞日,我随福宝妹妹回去拜访一下单叔吧。」 没等福宝拒绝,荣膺就骑到了马背之上,吁省催赶着骏马前行,在前面给马车带路。 单家现在住在哪儿,他也是打听过的,因此对于那个地点,他并不陌生。 v第四十八章[11.18] 见状福宝也不可能拒绝,虽然不知道荣膺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却还是只能无奈的爬上马车,然后嘱托赶车的马夫跟紧前面的荣膺,在对方走错路后及时给对方指路。 这一趟来京城,单峻海以及严家父子统统有要事在身,因此这会儿福宝从侯府回来的时候,那三人一个都没有回府,因此虽然于礼不合,也只能由福宝这个出嫁女招待荣膺。 「没想到我只是离开清州三四月,单叔居然就这样草草的将你许了人家。」 福宝身边伺候的两个丫鬟去厨房准备待客的糕点去了,这会儿迎客的大堂就只有福宝和荣膺两人,远处倒是还有几个看家的护卫,只是离得远了些,能够看清楚堂屋里俩人的举动,却听不到他们谈论的话语声。 福宝皱了皱眉,这话说的暧昧,要是她自恋一些,恐怕都会以为荣膺喜欢她了。 「可惜了。」 荣膺呷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盏,对着福宝展颜一笑,定力稍差一些的姑娘,恐怕这会儿都得被他迷得晕晕乎乎。 他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长处,要不然也不会在侯府那么多名子孙中脱颖而出,独被老太太看中。 只可惜这一招在福宝身上没了作用。 她心里眼里就她家的黑炭头大傻蛋呢,别人再帅在好,都掀不起她心里一丝波澜,因此荣膺这番话,这一番作态只是让福宝纳闷,却没有其他他想要的效果。 「夫君很好。」 福宝淡淡的,面对荣膺也没有了之前的亲切热忱。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给了他错觉,可他们俩无论从哪一点来说,都不匹配啊,福宝真的很怀疑,就凭几面之缘,短短的几次相处,对方就对她念念不忘了吗? 在福宝看来,荣膺对她很有可能只是一时的兴趣,加上得知她成亲后求而不得的不悦罢了。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估计很少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她就是那样一件「东西」,对荣膺来说可有可无,只是恰好无法被他得到,所以显得特殊珍贵了些。 看的透彻的福宝觉得这样的感情有些荒谬好笑,不过她并没有将话说的太直白,毕竟他们两家的身份还有很大的差距,而且这些年荣叔确确实实帮了他们家很多,对方怎么说也是荣叔唯一的儿子,为了两家之间的感情,福宝也会想尽办法用和平理智的方式让荣膺意识到他们之间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一个杀猪匠的儿子,虽然有几分本事,那也是有限的。」 荣膺在提起严山生时带上了几分蔑视,他终究还是侯府出生的贵子,面对普通人时很难不显示他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更何况严山生的不求上进同样让他看不起,在荣膺看来,严山生这样的体格,合该从军,然后建功立业闯下一番成绩。 可他安于平淡,窝在小小的坝江县内,恐怕这辈子也止步于此,这让野心勃勃的荣膺如何看的上他。 说起来,这就是两个拥有不同追求的男人的矛盾吧。 荣膺看不上严山生,严山生也未必觉得他这样出生权贵,将来注定要走上汲汲营营的官途的生活就是幸福美满的。 「我们单家祖祖辈辈都以田地维生,在我祖父那一辈,家中开始有了打铁这一进项,说起来,我和相公门当户对,情投意合,极是般配。」 看荣膺贬低自己的男人,福宝说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带上了刺。 换做旁人,荣膺或许就小心眼的记下了这个仇,可是换做福宝,他忽然又生不出气来了,反而觉得这样的福宝有些可爱,就像是炸毛的猫咪一样。 「九少爷,您今天过来,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福宝看他这番模样,忍不住直接挑明了话题。 「与严山生和离,我虽不能以嫡妻之礼相待,却也能让你下半辈子穿金戴玉,衣食无忧。」 荣膺想当然地说道,原本福宝若是未嫁之身,他还能想些办法将她明媒正娶,只可惜她已经是成过一次亲的女人了,想要许她正妻之位,显然没有可能。 在荣膺看来,这个选择很简单,今日福宝已经看到了侯府的奢华富贵,在他和那个模样粗壮,家世普通的严山生之间,福宝该知道怎样取舍。 可他却不知,正是今天见了侯府那几十个勾心斗角的女人,更让福宝恐慌于这样的生活。 「九少爷慎言。」 福宝当即板起了脸,这个荣誉把她当成了唾手可得的玩物吗?觉得她会放弃好好的正妻之位不要,自甘堕落去当他身边见不得光的女人? 他对自己是有多自信,对她又有多看不起,认定了她就是一个不自尊不自爱的女人。 福宝简直气炸,恨不得直接把自己边上那盏茶水直接浇他头上,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透心凉,心飞扬。 「我和夫君两情相悦,还请九少爷看在荣叔和我爹交好的份上,不要再胡言乱语了。」 福宝郑重地看着荣膺说道:「你许诺的荣华富贵并不是我所看重的,在你眼里不求上进的严山生,在我心里却是千般好万般好,我不求自己的夫君封王拜相,只求小富即安。」 说罢,福宝也没再理睬荣膺,只是唤来了远处的护卫,让他们赶紧去通知她爹回来,然后自己自顾自地回了后院,想要发泄发泄自己心里的郁气。 「小富即安。」 荣膺看着福宝远去的背影,碗盖一下下敲击在碗沿,嘴里小声念叨着福宝刚刚说的这个词。 「嗤——」 v第四十九章[11.18] 他的眼中闪过淡淡的讥讽,人心都是不知满足的,在侯府这个大宅院里,他看多了为了身份地位不择手段往上爬的女人,福宝现在拒绝她,只是因为她还没有享受过权势带来的喜悦。 不过有一点福宝说的没错,他对她并没有达到非她不可,爱的痴狂的阶段,顶多只能说是喜欢,或者说是好不容易出现了一个能够让她有些兴趣的女人,而求而不得,增加了他那份独占欲罢了。 荣膺重重的将手里的碗盖扔在了茶盏之上,然后对一旁的侍卫说了声改日来访,然后迤迤然从单宅离开。 他很想知道,严山生那个小子是否也和福宝一般,在威逼利诱之下同样坚守立场,如果真是这样,他无话可说,也不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去拆散离间他们二人。 荣膺向来就是这样自信且高傲的,在福宝身上吃了一次鳖,他不信在严山生身上同样如此。 「你是说皇上自从回宫之后,身上就不再佩戴那块嘲风玉佩?」 侯府老夫人当晚就叫来了长子以及次子,向他们询问了有关宗庆帝身上从不离身的那块玉佩的事。 「嗯。」 荣二老爷不知道母亲突然间问起这件事的原因,但还是如实回答了。 「今天我在上门拜访的小姑娘身上,看到了皇上的那块玉佩。」 老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对着两个儿子说道。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现在她基本能够肯定,福宝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正好就是宗庆帝最宝贝的那块嘲风玉佩。 看来对待单家,侯府的态度需要更慎重些了啊。 广陵侯府对外中立,只做纯臣,可这些年夺嫡日趋白热化,宗庆帝渐渐老迈,几个皇子又正直壮年野心勃勃,但凡想要这份从龙之功的,这些年都已经开始陆续站队。 大房还好些,毕竟有一个侯爵爵位,再怎么样,依旧能够延续父辈的荣光,二房就不同了,二房老爷是宗庆帝的心腹,在新帝登基后,如果新帝宽容,或许会继续重用他这个先帝的宠臣,可要是新帝想要培植自己的心腹,他想要再守着自己这个位置,就显得困难了许多。 尤其侯府的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高寿之年,说句不好听的,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作为子女,他们需要结庐守孝三年,等到三年之后,如果新帝在位,还能不能想起他们,都是未知之数。 所以二房要给自己一个保障,保障在新帝登基后,依旧会如同先帝那样器重他们。 二房铤而走险,早已经悄悄投靠了太子。 虽然这些年皇上对于太子时有不喜,太子之位动摇,可毕竟太子继位名正言顺,加上太子也是先后嫡子,身份比起其他皇子更加尊崇,与其冒险投靠其他皇子,还不如投靠太子更加稳妥些。 但荣二老爷也知道这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因此他并没有将鸡蛋统统放在太子这个篮筐里,整个荣家,除了长子知晓他的心思外,其他人包括更为出息的次子荣信都不知道他的打算。 「母亲是在谁的身上瞧见的陛下的嘲风玉佩?」荣二老爷有些急切地问道。 「就是和信儿交好的单家的闺女。」老太太缓缓开口。 「单家?」 荣二老爷平日里并不关注府内的琐碎杂事,因此这会儿老太太说出单家,他首先想到的是京中姓单的权贵人家。 可想来想去,他都想不到京中哪一户叫的出名的权贵人家姓单,更加想不到和儿子交好的朋友里有哪一个姓单的。 「就是清州那个最会养猪养羊的单家。」老太太提示道。 「那一家啊。」 荣二老爷皱了皱眉,那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有机会得到皇上心爱的玉佩呢? 但是他相信母亲的眼光,如果不是确定那姑娘身上的玉佩和陛下身上的如出一辙,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加上前些日子陛下御驾清州,确实也不排除陛下很喜欢那个小姑娘,然后将玉佩给了她的可能性。 「这件事,还请母亲大哥保密。」 荣二老爷有心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太子,因此这个消息绝对不能从侯府泄露出去。 「你放心吧。」 荣大老爷点了点头,他倒不知道弟弟的打算,只是这件事涉及皇上,他得有多蠢才跑去外面胡咧咧啊,要是到时候证明了那玉佩并不是皇帝所赠,他岂不是犯了愚君之罪。 母子二人只当荣二谨慎,并未多想。 而荣二老爷也没打算草率行动,过些日子,儿子就要进京了,那些日子皇帝御驾降临清州,他应该随侍左右,那么皇帝有没有将玉佩送给单家那个小姑娘,他应该知道点前因后果才是。 思索着皇帝赠玉背后可能代表着的风起云涌,荣二老爷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从从侯府回来,以及举办了一场皇商为主的宴会后,福宝总算空闲下来,也有心情好好逛逛这诺大的京城。 不愧是全晋朝经济政治的中心,坝江县的集市甚至比不上京城最外圈市场半分热闹。 这会儿福宝看花了眼,都不知道该给家里人带什么礼物回去了。 好在她现在的私房十分丰厚,既然纠结到不知该如何选择,就干脆把所有喜欢的东西,统统买了下来。 v第五十章[11.18] 比如京绣的刺绣,这种绣法以真金捻线盘成图案,或将其揉搓成籽绣于丝帛之上,精美绝伦,加上京绣也是宫廷内传出来的绣计的缘故,用色更加鲜明大胆,让人耳目一新。 福宝想着自己那些好姐妹,还有家里的奶奶、娘亲还有大伯娘等人,一口气买了四十多条京绣的手绢,还有几十个荷包以及两座绣工精致的小屏风,用于家中摆设。 除此之外,京中还有许多专卖舶来品的店铺,在那些店铺里,福宝简直是乐不思蜀,恨不得将铺子里的东西统统带回家。 她早就嫌弃家里照不清人影的黄铜镜了,正好那些西洋店铺中售卖玻璃镜子,虽然价格昂贵,福宝依旧咬牙买下了两块,一块自己用,一块拿回去让娘亲和奶奶一块用。 漂亮的珐琅制首饰,样式新颖的珠宝手串,还有京城特产的酥糖蜜饯,只要是耐于保存的,福宝统统都买了一堆,只等着回去以后分送给家人朋友。 对于女人来说,购物可能真的是最解压的娱乐活动,等逛了一圈,福宝基本上就将荣膺带来的烦恼抛到一边了,兴致高昂地准备第二天换一条街继续奋战。 「这位夫人,能否和你拼桌。」 午饭的时候,福宝选择了一家街边摆摊的馄饨铺子,这个摊位的老板是一对老夫妇,福宝看这个馄饨摊的炊具餐桌整洁干净,包馄饨的老太太用料实在,手法娴熟,加上那滚烫的屯炖汤冲泡葱花散发出来的扑鼻香味,想也不想的就选择了以这家的馄饨作为自己今天的午饭。 这会儿她的馄饨刚上桌,她正准备要大快朵颐的时候,就被一声中年人的声音给打断了。 只见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比她爹还要年长几岁。 福宝环顾了一圈,发现原本还挺空旷的位置在她等着馄饨上桌的时候居然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现在除了她这个位置还有一个空位,其他位置全都被人坐满了。 福宝想着,大庭广众之下,同桌的还有她的两个丫鬟,似乎也不必避险,自然点头应允了下来。 只是她很奇怪,这个男人的气场和这样的街边小摊格格不入,真的不像是会吃路边摊的男人。 「这位夫人,听你的口音似乎并不是京城人士。」 福宝吹散了勺子内馄饨的热气,正准备把可爱的小馄饨吃到嘴里的时候,那个中年男人再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动作。 福宝觉得怪异,这个男人仿佛是冲着她来的。 她皱着眉,重新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环境,那些个占据了馄饨铺子大半位置的人,似乎统统都隐晦的注视着他们这一桌的动静。 不像是来吃馄饨的,倒像是来保护什么人的。 福宝打了一个机灵,脑袋飞速运转,开始思考起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来意。 离开广陵侯府后福宝特地找了她爹询问那块玉佩的来历,单峻海自然不敢再隐瞒,告诉了福宝这块玉佩是皇帝所赠。 福宝猜测,侯府老夫人那天之所以对于她身上的玉佩格外关注,是因为她认出了这块玉佩的来历。 福宝的懊悔不必说了,要是知道那块玉佩是皇帝所赠,她只会将她供奉在自己的房间里,压根就不会带着这样一块玉佩招摇撞市,惹来旁人的怀疑。 只可惜这会儿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恐怕这会儿功夫,侯府也已经弄清楚这块玉佩的来历了。 她该庆幸的是这块玉佩是皇帝所赠,而他们一家马上就要离开京城,将来或许也不会踏入京城半步,这块玉佩无论代表着什么,也与他们一家无关。 顶多等回去之后就将这块玉佩供奉起来,让它享受宗祠里的圣旨和皇上赏赐的玉如意一般的待遇。 可这个来意不明的男人的出现让福宝意识到,她的想法还是太简单了些,如果只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玉佩,侯府老夫人没道理露出那样的表情,这个男人,也没道理会出现在她的面前。 只能见招拆招了,福宝有些心累,她这趟就不该来这个京城。 「这位夫人,今天我们能够同坐一桌想来也是缘分,正巧我有一桩烦心事缠绕在心中久矣,不知道夫人能否帮我解惑。」 正当福宝烦恼于该怎么应付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时,对方又开口了。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夫人能够帮我指点迷津,拨开云雾。」 湛禛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父皇会将随身佩戴,珍爱异常的玉佩赠与她的原因,对方什么都不必说,光是看着她,就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连日的烦恼疲惫都减轻了许多。 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很不一般的经历,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这个小姑娘一样,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却能够让他放下戒心。 越是处于他们这个位置,就越是容易怀疑身边出现的所有人,长辈,妻儿也并不一定是可信的,终日殚精竭力地为了那个位置谋划,身居高位的同时,也只能独自寒冷。 有时候湛禛也会忍不住幻想,如果他只是普通百姓家的孩子,会不会比现在更好些,但这些念头总是一闪而逝,毕竟他清楚,平民百姓的生活未必轻松闲适,只要家中儿女多的,免不了为了家中的财产争执,虽也有那兄友弟恭的,却也只是少数。 他享尽了荣华,却向往闲云野鹤的生活,殊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能够诞生在帝王家。 湛禛长叹了一口气,处于他这个位置,一旦不争,那就是粉身碎骨的结局,所以他不能输,未来的皇帝必须是他,毕竟没有一个皇帝能够容忍曾经的太子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没错,这会儿出现在福宝面前的,正是大晋朝那个已经在这个位置上呆了近四十年,且近些年总是被他那皇帝老爹训斥的可怜太子。 不等福宝答应,湛禛就开始自顾自地说起了他的问题。 「我有一个朋友,是原配嫡妻所出,从小就最得他爹看中,并且一早就想好了,让他继承家中最大的那笔财产。除了他这个儿子,他爹还有许许多多的子女,其中长子由一个早就不再承宠的妾室所生,但因为是长子,他那个兄长野心勃勃。他爹后来续娶的嫡妻又给他生了排行第六的弟弟,同样占了嫡出的便宜。排行第四的弟弟外家是他爹最器重的护卫首领,很多时候家里因为生意扩张和别的家族发生争执,都是这个护卫首领带人解决的,因此这个四弟在家里,也很被他爹看中。还有排行第九的弟弟,外公是他爹的幕僚,很多时候他爹需要请这个幕僚帮忙出谋划策,这个幕僚在他爹心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难保不被鼓动更改继承家业的人选的意向。」 湛禛娓娓道来,福宝越听越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 来京中那么久,加上参加的几次宴会,她也隐隐知道了现如今京城的局势。 v第五十一章[11.25] 首先太子的身份以定,可其他皇子渐渐长成,并不是那么安分。 眼前这人口中说的行二的嫡子,正好对应上了太子殿下,他口中不受宠的妾室所出的长子,正好对应上了宫中贤妃所出的皇长子,他口中继室所出的六子,对应上了继后所出的皇六子,所谓外家是护卫首领的四弟,应该就是外家是镇国将军的四皇子而九皇子的外家是当代大儒,正好也对应上了他口中外公是幕僚的九弟。 所谓的他朋友的故事,显然只是一个幌子,这样一来,对面那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已经一目了然了。 「我这个朋友从小就被教授继承家业,自来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所懈怠,可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对他满意的父亲这些年一改往日的慈祥,处处训斥于他,甚至开始扶持他的那些兄弟,似乎想要动摇他继承人的位置,我也想不明白这件事,不知道夫人能否为我指点迷津?」 湛禛想着,父皇那般喜爱这个姑娘,甚至喜爱到将贴身携带的玉佩相赠,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姑娘身上存在的这种讨人喜欢的特质,一定还有什么他没有察觉到的闪光点。 这会儿的湛禛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了,他感觉到父皇从清州回来之后父子俩原本紧张的关系稍微有所缓解,他猜测一定是在清州发生了什么,触动了父皇的内心,或许这番触动,正和眼前这个姑娘有关。 福宝听完湛禛的「故事」,开始深思起来。 那一块玉佩只在她去侯府的时候佩戴过,从侯府回来知晓了这块玉佩的来历后,她再也没有将这块玉佩挂在身上。 回想着那一天在侯府发生的一幕幕,显然只有侯府的老夫人认出了这块玉佩。 也是,毕竟是皇帝随身之物,除了曾经近距离接触过皇帝的人,谁能认得出来呢。 这样一来,将这件事透露给眼前这个皇太子的人选似乎也已经很明朗了,福宝开始思忖起眼前这个太子登基对他们单家的影响。 显然侯府已经在背地里站队,而站队的对象正是眼前这个太子,虽说侯府兴衰和福宝没有太大关系,但在一部分人看来,单家能够有今天,离不开荣信的支持。 很大程度上,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一旦侯府站错了队,遭到将来继位的新君的贬谪,单家也绝对讨不了好。 不说会被打压吧,那些觊觎单家现如今家业的人没了顾忌,恐怕会做出一些让人心烦的小动作来,这不是福宝希望看到的。 「我不知道你那位朋友现如今的处境究竟如何,但是我相信既然他的爹爹重视了他那么多年,将他当成继承人培养了那么多年,在他身上付诸的感情,一定比他对任何孩子的付出来的多得多。人老了,都是念旧的,平日里多关心关心老人,不让让他觉得你那朋友满心满眼的只有那一份家业,父子的感情应该就能大大缓解。」 皇宫里出来的那都是人精,人家能够在死亡率最高的地方生存还游刃有余,她这个连侯府宅斗都有些吃不消的小垃圾就别想着指导人家夺嫡了。 福宝绞尽脑汁地思考了一番,将这个环境替代到她曾经那个世界很火的某个朝代九龙夺嫡的背景下,参考了一些当时网友对那倒霉太子的指导建议,给出了这样一个回答。 湛禛笑了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福宝这番话听到心里去。 父子,皇家哪有父子,这些年父皇对他的忌惮早就让他怀疑幼年时父子相处那段温馨美好的记忆。 不过福宝的话对他来说还是有一番触动的,他忽然意识到,处在他这个位置上,真正应了那句话——不争即是争。 他已经是太子了,再争,就是皇帝,而他那些兄弟不同,上面还有他这个靶子,父皇对他们的容忍度更高,这会儿即便他们做了更过分的事,只要他反击了,恐怕在父皇心里,不讨喜的那一个依旧是他。 当然不是说他彻底放弃了打压几个野心勃勃的兄弟,而是说他要做到在他父皇看来不争不抢的模样。 这些年他被几个兄弟逼得急躁了些,恐怕就是这样,让他父皇误以为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要坐上那个皇位,从而忌惮于他。 心中顿时豁然开朗,湛禛又笑了笑,然后对着福宝额首离开。在他走后,馄饨铺子里坐着的顾客陆陆续续少了大半。 福宝终于能够安下心吃她的小馄饨了,可这会儿低下头,原本一颗颗精致可爱的小馄饨早就已经在汤水里泡烂,胀成了一碗馄饨皮粥。 这京城没法呆了! 秉着不浪费的原则,福宝吃完了这碗泡糊的馄饨,气呼呼地在心里鞭挞着皇家这群人。 荣膺作为荣信唯一的儿子,还是这些年被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的儿子,父子俩之间自然不会有太多的隐瞒,相反担心儿子做出什么犯了上头忌讳的事,荣信时常会和儿子探讨朝廷官员以及皇室众人的喜好态度,这也是为了儿子今后步入官途做准备。 皇帝将那块嘲风玉佩送给了福宝,这件事被荣家极少数人瞒着不让外传,但荣信依旧告诉了儿子荣膺。 在荣信看来,单家也算是他这边的一股势力,他也希望在他之后,两家的小辈能够继续交好,但是荣信也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儿子年幼时被老祖宗带在身边,难免有些骄纵孤寡,对于单家这样的出生,他未必会真正放在心上,为了防止两家之间的交情在孩子这辈淡下来,荣信就干脆用这块玉佩当做了单家的筹码。 他的这番话误打误撞地延迟了荣膺原本的一些计划,他只当单家还是那个需要他们侯府庇护的小户人家,因此虽说喜欢福宝,可从头到尾也没有将两人摆在同一水平线上。 从他能够随意地要求福宝和严山生和离就能看出这一点,或许对他而言,福宝只是一个被他喜欢的物品,而不会将她当做平等的人一般对待,问问她的喜怒。 在荣信告诉他那块玉佩的存在之前,荣膺甚至想过一些过分的手段,只是暂时没想好是否实施罢了,这会儿知道福宝是被皇上记在心里的人,让他对自己之后的计划产生了疑虑。 严格说起来,荣膺是个野心大于感情的男人,或许是因为他的出生注定了这一点。 在荣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被外放出京,在这个诺大的侯府里,曾孙辈的男丁并不值钱,你要是不做到最好,侯府真正的掌权人,他们的亲曾祖父或许都叫不全他们的名字。 荣膺是幸运的,借着爹爹的光获得了老祖宗的喜欢,可也因为这样,他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侯府的斗争远比外人想象中的更要激烈,短短几年的时间,荣膺经历过被伺候的下人「不小心」推到湖里,也经历过大冬天睡觉的时候,房间的窗户「不小心」被风吹开,甚至有一次他的饭菜里被人下了毒,他贴身伺候的小厮替他遭了灾,而最后追查出来的真凶却只是他们二房一个不起眼的通房丫鬟,显然就是个替罪羊罢了…… 种种经历告诉荣膺,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只有争这一条道路,他要做人上人,他要掌控自己的生死,男女情爱罢了,随时都能够被他舍弃。 正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荣膺对于福宝的喜欢没有到达愿意拿自己的仕途交换的地步,所以这个时候他退缩了,但这也不代表他彻底放弃了。 「荣九少爷。」 严山生看着这个约他见面的男人,出于男人的直觉,严山生告诉自己眼前这个人觊觎着他娇美可人的媳妇,让他无法对这个男人提起好感,可严山生也知道侯府地位多么尊崇显赫,只要荣膺没有表现出他的这份觊觎,并且将他化成实践,他就要和这个男人做到面子上的平和。 v第五十二章[11.25] 「严山生。」 荣膺打量着眼前这个男人,因为这些年在外奔波的缘故,他的肤色又黑了一圈,整个人高大魁梧,壮如蛮牛黑熊,按照时下的审美,荣膺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福宝放着他这样的男人不喜欢,偏偏喜欢眼前这头笨牛。 「荣九少爷今天约我过来所谓何事?」 严山生想要快点离开,前些日子他忙着正事,好不容易得了空,还没好好陪他的宝宝呢,就被眼前这个人给叫来了。 他听说京城外一座月老庙格外灵验,传说男女将各自的月牌写下对方的名字,然后绑上同心结挂于庙里的月老树上,就能够一辈子长相厮守,恩爱美满。 严山生已经想好了,等他一有空就带福宝去那间月老庙拜拜。 想到这件事,严山生的脸上就不由挂上了几分笑意。 「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荣膺看眼前这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傻笑地表情,面上越发冷淡,明明说着恭喜的话,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 「能娶到娘子,确实是我的福气。」 严山生知道荣膺口中的恭喜到底是为了什么,嘿嘿笑着点头应是。 他觉得小时候遇见单福德是他第一件福气事,借由单福德认识了福宝,是他第二桩福气事,而娶到福宝,可能花光了他这辈子所有的福气,将来他所有的喜怒哀乐就牵动于这个媳妇的身上,以后再有什么福气,那也都是媳妇给的。 严山生有些摸不准荣膺的来意,难道他特地约他见面,只是为了说这一句恭喜? 「你可想过之后的打算,是准备从军,还是从头准备科举,将来谋个一官半职,也好给令夫人搏一个诰命?」 荣膺看着眼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他不想看到严山生这张傻笑的脸,这样的笑容实在是太过刺眼。 他这话一出,严山生总算能够理解他已经之所以将他约来见面的目的了。 按照严山生这个年纪,科考显然是不现实的,他这个脑袋也不适合念书,至于当兵,现如今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并没有什么大规模的平乱能够让底层的兵将建功立业,没有关系,或许当了一辈子的兵,那也只是一个小兵,想要步步升调,谈何容易。 荣膺的这番话只是想要告诉严山生,让他知道自己有多没用,根本就配不上福宝这样的好姑娘,让他知难而退,将福宝拱手相让。 可严山生哪里真的就是这样好糊弄的呢。 「我没有荣九少爷那样的大义,也没有你那样的追求。」 严山生憨笑着摇了摇头,他的娘子多粘人啊,真是一刻不陪着,都让人想的心慌。 再说了,福宝并不喜欢高门权贵复杂的生活,这会儿福宝要是想要诰命的身份,他拼了命都会去帮她挣来,可硬是将福宝不喜欢的荣宠强加在她身上,只会让她烦恼罢了。 「福宝想要在家的院子里搭一个能够乘凉的亭子,还想在葡萄藤架搭一座秋千,等这趟回去了,我就要帮着她把家改造成她想要的模样;她喜欢小动物,不拘猫猫狗狗还是小鸡小鸭,家里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加上这群小动物非闹得鸡飞狗跳不可,这个时候家里也不能没有我;还有福宝喜欢做菜,却不喜欢剖鱼杀鸡准备食材,这个时候她也需要我……」 严山生看着荣膺认真的说道:「手握权柄固然尊崇,可福宝更喜欢的,是平淡自在的生活,以及家人爱人的陪伴,这是她想要的,也是我愿意给的。」 并不是人人都向往达官显贵的生活,严山生知道自己有很多的不足,在外人看来,他远远比不上荣膺这样模样好,又有良好出生的侯爵子孙,但严山生知道福宝喜欢他,只是单纯的喜欢他这个人,他也努力让自己配得上福宝的喜欢,这样就足够了。 荣膺看着一脸自信的严山生,想着那一天福宝对他说的那番话,忽然间静默了。 「好好待她。」 只留下简单四个字,荣膺带着自己的随从离开了那间茶馆。 严山生不知道荣膺是否知难而退了,也没在茶馆逗留,而是高高兴兴地去了同一条街上最有名的果脯店,给福宝买了她最爱的零嘴。 赶明儿他就带福宝去京城外香火最好的月老庙,这个可爱的小媳妇,他得求着月老绑牢才是。 「早点处理完手头的事,咱们就回家。」 晚上一家人坐在一块吃饭的时候,单峻海喝完闺女帮他盛的那碗鸡汤,缓缓开口道。 不仅是福宝等人不适应京城的生活,就连单峻海和严山生也有些不太适应京城这片皇商圈里的风气。 来到京城不满一个月,已经陆陆续续有五六批同样承接内务府贡品的皇商往他们暂时落脚的宅子里送来了扬州瘦马,美其名曰是伺候主子的下人,可那一个个娇滴滴的姑娘,样貌娇美,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到底是用来伺候谁的,怎么伺候的岂不是一目了然。 天地良心,虽然现在单峻海也算是叫得上名号的人物了,可从来没有想过生出二心,做什么对不起媳妇的事。 再说了,闺女跟在身边呢,那些个皇商送这样的女人过来,岂不是想要损害他在闺女心中威严高大的形象。 可惜这里弯弯绕绕的门道太多,人都送来了,也不能再还回去,单峻海干脆就按照那些人将这些瘦马送来的借口一般,将这些个女人关在一个院子里,给她们安排一堆刺绣的活儿,赚来的钱正好就是她们日常的开销,平日里那个院子的门口派人把守着,也不让她们出来瞎晃悠,打算等到离开京城的时候再将这些女人的身契还给她们,是留在这个府邸里,还是得了自由身回家,随她们自己的主意。 但这一次两次的下来,眼瞅着那些皇商都有些不上道的开始琢磨往他女婿身边送人了,单峻海也有些吃不消了。 他无比怀念家乡轻松闲适的生活,恨不得赶紧把京城的事务处理完了,然后带着闺女回乡。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在这一点上严家和单家的想法无比的契合,往日总是幻想着京城多么富庶的两家人这会儿长够了见识,纷纷意识到了家乡的美好,恐怕以后轻易都不会再来京城了。 「好啊,我也想娘亲了,还想爷爷奶奶,想哥哥他们。」 v第五十三章[11.25] 福宝重重点着头,她也觉得这古代的京城没什么好呆的,随便掉下一块砖砸到的都有可能是你招惹不起的贵人,古代可不比现代,好歹还宣称人人平等,在这个年代里,你得罪一个贵人,随时都能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再加上还有荣膺这个潜在的危险,福宝真是恨不得长着翅膀飞回家乡。 这件事上四人的立场高度重合,他们也决定了,抓紧时间把一些交接的工作做好,然后赶紧回家。 「这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了。」 在单家离开京城的那一天,荣信站在京城外送别。 因为福宝晕船的缘故,他们决定从陆路回乡,虽然途中花费的时间会比走水路更长些,但至少人会舒服很多。 「哈哈哈,有缘自然还会再见的。」 单峻海豪爽地笑了笑,反正这京城不出意外他是不会再过来了,可要是荣信实在想他,他还是很愿意尽地主之谊,在家里备下好酒好菜,扫榻相待的。 荣信叹了口气,相处了那么多年,他何尝不知道单家人的个性呢。 这样也好,山水田林间的生活,或许更适合他们。 两个月之后,单家的马车终于回到了坝江县,分别小半年的家人也终于重新团聚。 「奶的乖乖啊,可想死奶奶了。」 蒋婆子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抱着福宝就是一阵乖啊肉的亲昵叫法,两只有些粗擦的手掌小心揣摸着孙女娇嫩的小脸蛋,直说孩子瘦了,是单峻海这个当爹的没有照顾好。 因为从京城回来带了不少土仪的原因,在从坝江县回来的时候,单峻海还不忘叫上了大哥一家,一块回来吃顿团圆饭,顺带着把他们那房的礼物给带回去。 几次三番下来,吕秀菊对三房的东西早就没了觊觎之心,怪只怪三房那个小侄女太邪性,总是让她丢了西瓜捡了芝麻,久而久之,吕秀菊变得安分了许多,因为她发现,只要自己乖乖的,能得到的好处比她胡乱闹腾要来的更多,此刻她手腕上碧玉通透的镯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会儿看着三房从京城带来的两大车的礼物,想到其中有一部分是给他们大房的,吕秀菊就笑的见牙不见眼,嘴里的好听话一筐筐往外倒,说的一旁的苏湘都有些不太好意思了。 至于王春花这些年虽然没什么大长进,可胜在娶了一个聪明的儿媳妇。 她那性子早就被符秀莲摸透,这会儿还没等她说出什么扫兴的话呢,就被符秀莲顺势转移了话题,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地分着福宝带来的礼物,王春花就是想要破坏气氛,也没那个能力。 两大车的礼物,所有人都有份,就连村里的孩子闻讯赶来凑热闹,都一人分了一大把糖果蜜饯,整个村子喜气洋洋的,所有人的生活,都在朝一个更好的方向前进着。 又是一年春,五花肉的精神头越发的差了,不久前刚过去的冬天,为了让五花肉更好的过冬,福宝特地将它的窝移到了自己的房间,屋内整天烧着碳,暖烘烘的就好像春天一样,可五花肉依旧没有抵挡住冬困的威力,整天昏昏沉沉的,三五天才会从窝里起来一次,吃上两三颗坚果就又回窝睡觉去了。 皮毛越发黯淡,胃口逐渐减小,原本灵活的动作渐渐迟钝下来,这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不详的征兆。 好在春天到来后,五花肉稍微打起了些精神,尤其是这几天,胃口也好了许多,虽然比不上它曾经的饭量,可至少也能按时吃点东西填肚子了。 这一段时间,福宝倍加珍惜和五花肉的相处时光,它没法再灵活地顺着衣摆爬到她的肩膀上,福宝就把它抱在怀里,它的牙齿不再锋利,没法啃动坚硬的坚果壳,福宝就把坚果肉剥出来,切成小块递到它的面前。 这些天五花肉的精神好了许多,福宝就想着,应该带着五花肉回山上一趟了。 那里还有它许许多多的族人,或许看见了那些鼠子鼠孙们,五花肉的心情能够再振奋一些。 想到做到,第二天天一放晴,福宝就带着五花肉回乡进山了。 「吱吱——」 山上的松鼠猴子们对福宝无比熟悉,在她进山没多久,就吱吱叫着出来了。 或许是因为每年冬天福宝都会提供不少的物资助它们过冬的缘故,山上的猴子松鼠多了不少,这会儿福宝站着的那块林地的树上挂满了松鼠和猴子,一些小猴子小松鼠亲昵地往福宝身边凑,以往都会站出来制止它们这个举动,表现出对福宝强烈的占有欲的老猴王只是站在边上咧着嘴看着这一幕。 猴王,也老了。 福宝揉了揉眼睛,有些酸涩。 「吱吱——」 五花肉指了指最高的那棵树,抓了抓福宝的衣袖,示意福宝将它放下。 「五花肉,你不要我了吗?」 福宝隐隐有些预感,五花肉似乎不想跟着她离开了。 「吱吱。」 五花肉亲了亲福宝的指尖,短小的爪子指了指那棵树,表示自己强硬的态度。 它感受到了自己寿命的尽头,这个时候,它不想和自己的小宝贝在一块,因为它知道,等到了真正离别的那个时候,它心爱的小宝贝一定会难过的大哭。 它想留在这个它长大的山林间,以后小宝贝来山里找不到它,也能当做它还活在山林的某个角落里。 而且现在小宝贝的身边已经有了疼爱她的夫婿,将来也会有属于他们的小宝宝,五花肉觉得自己离别的伤痛,终究会被时间慢慢冲淡。 福宝的嘴唇嚅动,眼眶里也渐渐凝聚了水汽,可她还是答应了五花肉的请求,将这个被她捧在手心里的爱宠放在了地上。 v第五十四章[11.25] 似乎是担心福宝反悔,五花肉用它前所未有的速度麻利地攀爬到那棵最高的树的树枝上,然后身形迅速隐没在了茂密的树叶中。 「呲——」 老猴王冲着福宝龇了龇牙,示意自己会保护好这个小松鼠。 福宝抹了抹眼泪,松鼠群和猴群似乎都为这离别的氛围感伤,原本围绕在福宝边上的猴子和松鼠们也渐渐爬上了树,然后在树与树之间跳跃着,往深山的方向离去。 满树的猴子松鼠越来越少了,福宝捂着压抑沉闷的胸口,扭头往山下走去。 「嘭——」 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了她的脑袋上,福宝吃痛地捂着被砸疼的地方,蹲下身一看,刚刚砸到她的正是一枚果仁饱满的山果。 「吱吱——」 五花肉从茂密地树叶间显露出身形,它冲着福宝招了招手,嘴角咧地高高地,在福宝的泪眼朦胧中,彻底消失在了那棵树上。 当初它用一枚坚果砸来的小宝贝,离别的时候也要用坚果做记号。 下辈子,他们还要做彼此的宝贝啊。 福宝将那枚果实捏的紧紧的,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着双膝,哭的泣不成声。 福宝上山的时候带着五花肉,下山的时候眼眶红肿独身一人,虽然不知道在山上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家里人心里也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说来五花肉对于外人而言,或许只是一个模样可爱些的畜生,可是对于单家人和严家人而言,早已和家人没有分别,一连好几天,两家的心情都有些沉重压抑,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当两家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登门拜访的人就没见少过。 「人的一生那么长,总是要历经好多场分别。」 因为担心孙女,蒋婆子这些天干脆借口去镇上买宅院住在了孙女婿家里。反正严家就福宝一个女主人,这种在旁人看来过分的行为,在单家严家根本就不是一个事。 这会儿蒋婆子拉着孙女的手,语重心长地对着她说道。 她已经是抱上重孙女的老祖宗了,前不久三孙子福才媳妇秀莲报喜怀了两个月的身孕,再过个七八个月,她或许也能抱上重孙子了,和她一般年纪的还活着的老太太,早就不多了。 这短短三年里,蒋婆子参加了好几场曾经手帕交的葬礼,她心里也清楚,即便她的身体保养的再好,每天用最好的补品养着,绝对也活不过自己的孩子,更活不过她的心肝乖乖,所以她注定是要走在孩子们的前头的。 谁不怕死呢,越是年纪大的人,越是害怕睡觉,因为一闭眼一睁眼,一天就又过去了,谁也不知道哪一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蒋婆子也怕死,但她更怕自己走了以后没人看顾她的小乖乖,好在山生这孩子是一个好的,孙女未来有他照顾,蒋婆子也能放心不少。 「奶奶当初送走你太姥姥太姥爷的时候也是那般舍不得,一连哭了好几宿,那时候家里的条件还没有现在这样好,我晚上哭,白天还得睁着肿泡眼下地干活。」 蒋婆子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慰福宝:「可时间久了,再难过的感情也是会淡下来的,我还时常想起你太姥姥和太姥爷,可不会如同他们刚离开时那般悲痛了,因为我知道我的日子过的越来越好,你太姥姥和太姥爷也能对我放心了。」 人生在世,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五花肉选择留在山上不想让福宝看着自己死掉,就是不想要福宝为它伤心。 时光会冲淡这些悲痛,让曾经的感情化酒留香,越积淀,就越香醇。 「或许再过几年,我和你祖父就会前后脚离开你,你那爹娘,也不会陪你到最后,可你和山生会有孩子,几十年之后,更会有孙子,人生就是一个大轮回,一些人走了,也有一些人来到了你的身边。」 蒋婆子的声音慈祥温和,带着年迈的沧桑以及豁达的韵味,她缓缓地抚摸着孙女那一头秀发,正如小时候抱着她哄逗一般:「所以奶的乖宝啊,即便等到了分别的那一天,也不要太伤心,这或许是下一个重逢的开始。」 「奶。」 福宝紧紧搂着奶奶的腰,这番语重心长的安慰,也不知道她是否都听进去了。 又是一年冬,这个冬天比以往每一个冬天都更加肃穆,因为宗庆帝驾崩,举国同丧。 这是一个英明的帝皇,在他在位期间,国泰民安,政治清明,百姓拥护爱戴他,即便是远在坝江这样的偏远县镇,当地的百姓统统自觉穿了一个月的丧服。 继位的是太子,在宗庆帝病重不能上朝的那些日子里,几个皇子各显神通,朝政很是混乱过一阵,可是在宗庆帝没彻底病倒之前,他和太子已经渐渐修复了父子关系,在朝堂之上,他一改往日对太子的打压,反而十分豁达的给予了太子不少权柄,这也导致在后来宗庆帝不能上朝的那段时间,太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几个兄弟打压的打压,囚禁的囚禁,并在宗庆帝驾崩后,以太子之位名正言顺地登记为帝。 这些都是民间传闻的消息,福宝等人自然知晓,太子的登基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但好在结果是好的,单家依附于侯府,尤其是侯府二房那一脉,现在荣二老爷有从龙之功,将来必然龙恩不衰,即便侯府分了家,京城依然有他们那房的一席之地。 加上福宝和现在已经登基为帝的太子曾经那一面之缘,或许这也是已经考取秀才的单福德未来仕途上的机缘。 这会儿作为单家第三代小辈里唯一没有成亲的孩子,单福德的婚事似乎也渐渐有了眉目,那是他老师的孙儿,据说也是一个贤惠温婉的好女子,曾和单福德有过几面之缘。 他那老师是致仕的五品官员,唯一的独子是宗庆二十三年的同进士,现如今外放任同山知州,正五品官员,单福德现如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秀才,要不是他的老师赏识他,未必会将自己的孙女许配给他。 如果这桩婚事能成,或许也算是一桩天赐良缘。 符秀莲年前给单家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因为生了一个儿子,王春花对于这个儿媳妇再也挑不出任何毛病来,每天忙着照顾宝贝孙子,连带着没事找事的时候都少了很多。 倒是吕秀菊的心情因为这个孩子的到来变得糟糕了许多,好在时隔几年,她那侄女兼儿媳再一次怀上了孩子,这让吕秀菊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和二房攀比了,专心致志照顾儿媳妇,每日烧香拜佛的期待孙子的到来。 大伙儿的日子越来越好,似乎唯一的遗憾就是福宝的肚子了,要是这会儿她也能怀上一个孩子那就再好不过了。 v第五十五章[11.25] 「别抢别抢,你们每个都有份。」 和往常一样,福宝带着几个丫鬟还有负责扛食物的家丁一块上山,然后将准备好的食物分发给山上的猴子以及松鼠们。 自从五花肉留在山上之后,福宝进山的频率就变得频繁了许多,只可惜五花肉似乎存心避着她,从那以后,再也没出现过。 一开始,福宝还能安慰自己,或许五花肉还在这山上的某一角活的好好的,可时间一久,又是一个隆冬过去,福宝也渐渐放弃了这一丝希冀。 她的五花肉,或许真的离开她了。 因为冬天猴群会迁徙到深山的缘故,这是时隔三个月后,福宝在今年头一次进山。 她担心这一个冬天猴子和松鼠们吃的不好,所以给它们带来了丰富的食物。 只是不同于以往,在猴群里福宝没有见到猴王的影子,代替它威严地指挥着猴群的是一个更为健壮的公猴,它的尾巴又长又粗,尖头还有一截金色的毛发,福宝认出来,这是猴群里最闹腾的小猴子,小时候没少挨猴王的揍,长大点就开始挑衅猴王争这猴群领袖的位置。 它是猴王的孩子,也是猴群里屡教不改喜欢趁猴王不注意找福宝亲亲抱抱的淘气猴,因为它尾巴上那截金黄的毛发,福宝亲昵地叫它金尾巴。 对于这个淘气的儿子,猴王历来都是严肃却又宠溺的,它似乎早早就已经将这个孩子当成为了猴群的继承人培养。 一个冬天过去,没有看到猴王,反而看到了金尾巴代替了猴王的职责,福宝意识到,或许又有一个新朋友离开她了。 还没等走到山下,福宝就昏了过去,好在一旁的丫鬟及时将她搀扶住,这才没让她摔着。 因为事情紧急,福宝被下人直接送回了村里的单家,然后赶紧找来了大夫为她诊脉。 「宝宝,我们要当爹娘了。」 这是福宝醒来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看着欣喜若狂却又小心翼翼不敢将双手放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的严山生,福宝愣住了。 悲喜交加,不外如是。 三年后 「凉,发发。」 刚满两岁的严豆花小宝宝用自己两条短短胖胖的小粗腿在山间的小路上高兴的蹦哒着。 在她出生那一天,福宝心血来潮突然想要吃豆花,疼爱媳妇的严山生从床上爬起来,半夜给她磨豆腐,可是豆花还没做完呢,肚子里的孩子就等不起了,嗷嗷哭着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或许是因为没吃上豆花的执念,没等傻爹爹严山生帮她起上最好听的大名的小宝宝就有了豆花这个小名儿。 今天是小豆花两岁的生日,也是福宝头一次带着她上山。 山上的猴群和松鼠群面对这个陌生的小宝宝十分好奇,围在她身边,却又不敢伸手戳她扯她。 这个人类的小幼崽身上有它们熟悉的福宝的味道,还带着一股子奶香,小小软软的一团,总觉得使一点力就能把她给碰坏了。 现在的猴王金尾巴对着这个小幼崽抓耳挠腮,她的头上就那么几根毛发,它想给她抓虱子,似乎都做不到。 「肉、肉。」 看着松鼠群豆花激动的直蹦哒,她认出来这些都是和娘亲房间里那副画像上的五花肉,还有那些个毛茸茸的小猴子们,都让豆花感觉到无比惊奇和兴奋,福宝都快抓不住她。 「哇——」 一个没看住,从高处掷落一颗小浆果,砸在了豆花的胖脸蛋上。 小丫头受到了惊吓,嚎啕大哭。 她拿手抹着自己胖嘟嘟的小脸蛋,意外尝到了手里小浆果甜美的滋味,嚎啕地哭声渐渐转变成抽泣,然后又变成欣喜地微笑。 看着傻闺女兴奋地用自己的小胖手抹着脸蛋上的浆果汁,然后嗷嗷冲着她伸手示意她也尝尝她甜滋滋的小手指,原本还有些紧张的福宝一下子变得哭笑不得。 山上扔浆果的松鼠被豆花刚刚的哭声给吓坏了,捧着两颗饱满的刺果从山上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凑到豆花身边,用自己蓬松地大尾巴蹭了蹭豆花的脚踝。 「果,果。」 小豆花一点都不记仇,看着松鼠手里捧着的那两颗莓果,口水哗哗流了一地。 晚上福宝去闺女的房间看看她睡觉有没有踢被子,却意外瞧见闺女的小床上多了一位意外来客。 白天那只小松鼠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了,这会儿就睡在豆花的边上,一人一鼠打着微微的轻鼾,小豆花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时不时还咂巴一下嘴巴,一旁的小松鼠听到福宝过来的动静很快警醒过来,懵懂乖巧地看着她。 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幕让福宝忍不住有些泪目。 这算是另类的重逢吗? 或许真的如同奶奶说的那样,他们的人生经历着一场场离别,但或许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已经迎来了重逢。 v番外01[12.02] 【番外一】 「里脊,你在哪儿啊里脊。」 自从那个不请自来的小松鼠在豆花小朋友的床上筑窝后,它就顺理成章成为了严家的一份子,并被豆花取名为里脊。 这个名字是根据五花肉演变而来的,在豆花看来,它的小里脊和娘亲房间那副画像上的胖松鼠如出一辙,自然也该取类似的名字,而猪身上的所有部位,除了五花肉和猪耳朵,她最喜欢吃的就是里脊的部位,于是在猪耳朵和里脊这两个名字中间纠结再三后,她还是用抓阄的方式确定下了里脊这个名字。 懵懂无知的小松鼠估计也不知道里脊到底是什么,对于自己的新名字适应良好。 从那一天晚上过后,除了偶尔会跟着福宝母女上山给松鼠猴子们送零嘴,小松鼠里脊基本上就留在严家了,而且不论它是在严家的哪棵树或是哪个洞里休息藏食,在听到豆花喊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总是会在第一时间跑过来。 不过在这个家里,它并不是豆花独一无二的宝贝。 随着豆花渐渐长大,福宝意识到这个闺女似乎继承了她招动物喜欢的奇特体质。 自从女儿降生之后,母女俩在一块时对小动物的吸引力简直到达了巅峰,这一整条街的流浪猫狗都成了家里的常客,闲来无事就会越过围墙进来探亲,好在严家家底丰厚,加上福宝和豆花母女俩都是喜欢小动物的人,总是会给它们准备美味可口的食物,久而久之,那些小动物就来的更勤了,有一些如同里脊一样,成了家里的常住客。 比如橘漂亮和橘富贵这两只大橘猫。 三岁的豆花因为从小就吃得好睡得好的缘故,一身奶膘不减反增,这会儿她艰难地用自己的两条小短腿越过对她而言犹如天堑一般的门栏,夯嗤夯嗤地喘了好几口气。 胖嘟嘟的小手擦了擦额头莫须有的汗,眼睛笑的弯弯的,从娘亲福宝那儿继承过来的杏仁眼和一对小梨涡,还有那一身奶白如同最好的瓷器一般的皮肤,在阳光下看上去就如同一个天然的聚光团,还是散发着甜味儿的那一种。 因为是在家里的缘故,她穿着一身娘亲为她裁制的舒适宽松的棉制小裙子,头上绑了俩个小花苞,在爱美的豆花的强烈要求下,两个小花苞上各自绑了一朵由粉色珍珠串联而成的小珠花,珠花上缠着细珠穗子,随着她的动作一甩一甩的,娇俏可人。 娇憨的小姑娘是趁丫鬟们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的,只为了寻找自己那个趁她午睡时不知道跑到了哪里的松鼠爱宠。 可谁知道里脊还没闻声赶来呢,那两只臃肿肥胖,正在院子里晒肚皮的大肥猫就以很不符合它们身材的灵活姿势窜到了豆花面前,然后在靠近豆花的鞋尖位置一个仰倒,四脚朝天倒在了地上,两只带着白手套似得小猫爪做着踩奶的动作,喵喵喵的叫声又软又甜,眼神示意豆花赶紧摸摸它们的又肥又软的小肚子。 「喵——」 你把喵踢倒了,要亲亲抱抱喵才能起来。 「喵——」 喵受伤了,要宝宝亲自喂喵好多好多的小鱼干。 这两只又懒又馋的肥橘猫已经摸准了福宝母女俩的性格,最爱做这种碰瓷耍赖的事,因为它俩知道,自己这一身油光水滑的皮毛和沉甸甸极有触感的肥肉,就是自己最好的卖萌利器。 「吱——」 里脊从家里的某个洞里钻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俩不要脸的橘猫和它争抢小宝贝宠爱的这一幕,气的它浑身毛发膨炸,尾巴都快炸成了鸡毛掸子。 「吱吱吱——」 它飞快地窜到豆花的身边,然后麻利地顺着她的小裙摆攀爬到它的肩膀上,气急败坏地用着自己短肥的小手指头指着底下趴着的那两只肥猫,控诉它们的不要脸。 只可惜物种不同,沟通出现了极大的障碍,橘漂亮和橘富贵依旧在地上摊猫饼,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着豆花的抚摸。 这可把里脊气坏了,可是它又忌惮着这两只肥猫过于常人的反应力,想着上一次被这俩坏猫背着小宝贝当球推着玩的惨痛经历,只能忍气吞声地将自己气成河豚,两颊鼓鼓囊囊的,就跟藏了很多过冬的食物似得。 「呼哧呼哧。」 豆花小朋友还是一个刚满三岁的小宝宝啊,刚刚才把路走利索不久,说话也只是勉强吐字清晰,这会儿左手揉着橘漂亮的白肚皮,右手揉着橘富贵的肥肚子,还要抽空安抚一下里脊小松鼠的不满情绪,可把小姑娘给累坏了。 干脆她也不站着了,学着小动物的样子夯嗤一声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然后大刀阔斧地将两只肥猫搂到怀里,可算是舒坦了那么一点点。 「喵——」 然而这会儿面临的三个爱妃的争宠显然不是豆花生命的巅峰,似乎是听到了这里的响动,其他酷爱这个香香软软的小奶糕的小动物们也逐渐聚集到了这个院子里。 比如此时爬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站在树梢间居高临下望着底下的大黑猫。 它的毛色不掺杂任何异色,在黑夜中,几乎能够和夜色混为一体,作为这条街乃至整个镇子上野猫的头领,被福宝取名为将军的大黑猫自然有自己的傲气。 这会儿它就那样站在树梢上,直勾勾地用自己琥珀色的大眼睛望着豆花抚摸着俩橘猫肚子的手,就让年仅三岁,还不知道争宠为何物的豆花感受到了一种偷情被抓的心虚和窘迫。 「嗷嗷——」 这还没完,院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来几条狗,这是严坤某天上街的时候从西域过来的游商手中购买的幼犬,它们模样和狼形似,被游商称为西域雪犬, 当初严坤就是被它的俊美外形蒙蔽,加上游商的游说,考虑到家里确实还缺几条安家护院的看家犬以及家里的儿媳妇和宝贝小孙女都是喜欢动物的人,就花了大价钱买了游商手中那五条机灵活泼的幼犬。 而福宝在看到这所谓西域雪犬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就是后世大名鼎鼎的雪橇三傻中的其中两傻,哈士奇和阿拉斯加吗。 在家里迎来了这五个小生灵后,福宝几乎就能预料到之后家里的鸡飞狗跳。 其实这两种狗的智商并不低,真正让人叹服的是它们的服从性,严格来说,你教的它可能都懂,但是人家就是不爱听,秉持着随性的本心,忠于自我,过着放荡不羁的狗生。 果不其然,随着这五条幼犬的渐渐长大,家里家具更新换代的频率增加,三五不时就能听到养在厨房外院子的那些鸡鸭的惨叫。 后来还是福宝想了个招,在厨房外那个院子里散养了一群鹅,随着同样具有看家护院功能的鹅群的渐渐长大,担负起了守护鸡鸭的重任,那些可怜的小家禽才摆脱了被这些坏心的狗追着撵的可怜境遇。 家里的惨叫声也由鸡鸭转变成了这五个不学乖的小笨狗,福宝时常得去鹅群那儿解救这些想要撵鸡撵鸭,结果被鹅群追赶着啄落一地狗毛的二货们,还得在它们委屈的呜咽声中用亲亲抱抱缓解它们悲愤的心情。 v番外02[12.02] 这会儿它们就是刚从家禽棚子那儿过来呢,似乎又和看家的大鹅们经历了一场恶战,原本就处于换毛季比较容易脱落的毛发这会儿东一块西一块的斑秃,不少位置就和即将随风飘散的团簇蒲公英一样,风一吹就能从它们的身上脱离开来。 「嗷嗷——」 领头的哈士奇咧着嘴,明明是极为英挺俊秀的模样,就因为那傻乎乎的表情,多了一种不稳重的逗比和憨傻的气质,看到豆花怀里搂着俩只大肥橘猫,大哈很没眼色地领着两个弟弟二哈和三哈以及两只体型庞大的阿拉斯加挤开了原本占据着豆花怀里最佳位置的橘猫,觍着脸伸着舌头,要求豆花的爱抚。 不说橘漂亮和橘富贵这会儿的心情吧,就说豆花那么大点的人,面对五只巨型的狗子一个劲儿的伸着脑袋争先恐后的想往她怀里钻,不说她两只小短手摸不摸的过来吧,就是她这会儿的小身板也承受不住这五只狗这种拱法啊。 很快的,她那肥厚敦实的屁股就坐不住了,随着大哈们拱头的动作,仰头倒在了地上。 小小的胖妞手短脚短,这会儿四脚朝天忍受着来自大哈们的热情。 豆花瘪了瘪嘴,忍不住带着哭腔开始呼唤救兵。 「娘——」 这个时候也就只有娘能够从这些猫猫狗狗的手中救下她了。 随着她的呼唤,一个捧着肚子,周身萦绕着恬静安宁气质的美妇人从屋内出来,她小心地越过已经被砍地极低的门栏,笑着走到了女儿的边上。 「大哈坏。」 豆花委屈地指着一个劲儿拱她的哈士奇大哥,毫不留情地冲着娘亲告状。 「嗷——」 傻狗还不知道自己被小宝贝告状了呢,听到小宝贝喊了它的名字,骄傲地仰着脖子冲着屋檐一声狼嚎。 狗就知道,小宝贝的心里狗是最重要的。 这不要脸的姿态,可把周遭那些小动物给气坏了,尤其是两只被它挤到一边的肥橘猫,纷纷亮出自己尖利的爪子,在一旁蛰伏着,随时准备给这臭不要脸来上一抓。 「喵喵——」 「嗷嗷——」 不过福宝的出现确实改善了豆花现如今面临的窘境。 一部分猫狗眼瞅着豆花身边没有自己的位置,干脆转换阵地围绕到福宝身边,用自己的脑袋身体在她的腿上磨磨蹭蹭,还不时发出甜腻轻柔的叫声。 这会儿福宝的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小宝贝呢,因此这些小动物在磨蹭福宝的时候很是小心地放缓了力道,生怕把她弄疼了,伤到她肚子里的小宝宝。 面对的战火一下子小了一半,豆花总算能够翻过身,然后利索地站起来了。 「弟弟,今天也要和弟弟打招呼。」 她拍了拍手心的灰,一点都不娇气地跑到娘亲的身边,然后垫着脚用小手摸着娘亲鼓鼓的肚子,向着她肚子里的孩子问好。 严山生拎着媳妇怀孕后最爱吃的青桔和盐渍梅子以及闺女最爱的甜蜜饯回来,看到怀着孩子的小娇妻和可爱的小闺女,以及这一群群争宠的小动物们,笑的越发灿烂了。 以前他从未想过原来自己也能这么幸福,现在看来,老天爷实在是厚爱他,未来的日子只会更加美好。 【番外二】 就在全家人聚在一块欢度中秋的时候,福宝吃了半个月饼,忽然就提早半个月发动了,好在已经有了前一次的经验,产房以及备产的用具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为了以防万一严家还提早一个月就接来了产婆在家呆着,几乎算是万无一失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原以为有了一次的生产经验,第二次应该会比之前一次来的轻松很多,可出乎意料的,福宝难产了。 「孩子的脚先出来了,估计是要难产了。」 两个经验老道的产婆匆忙地从产房里出来,两人的身上俱带着血腥气。 这会儿她们面色难看,毕竟接生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孩子胎位不正,她们是靠接生挣钱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产妇和孩子没保住,恐怕接下去很长一段时间,她们都不会再有生意上门了。 且不说挣钱的事吧,这关系到两条人命,以后睡觉都没法安稳啊。 「老天爷这是要我的命啊。」 蒋婆子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摔到了一旁儿子的身上,可这会儿单峻海听了产婆的话,双脚也还虚着,只是咬牙硬趁着罢了。 「怎么这样遭难的事都让我的乖乖碰上了。」 蒋婆子眼中的泪簌簌往下流,她都这把年纪了,活下去的每一天都是和阎王老爷抢过来的,本来今天高高兴兴地全家聚在一块过中秋,偏偏遇到了这样的事,如果福宝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保大人,孩子不重要,我只要我媳妇好好的。」 产婆之所以出来通知他们这件事,实则也是让他们做好二选一的决定,与其徘徊犹豫不决,不如选择其一,至少各自多了一份存活的机会。 这个决定对严山生来说既简单,又困难。 简单于当妻子和未出事的孩子需要做一个抉择的时候,他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妻子,困难在于作为一个父亲,他亲口扼杀了孩子出生的机会,这对任何一个父亲而言,都是心如刀绞的一件事。 严山生这会儿还想着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自己将耳朵贴在福宝的肚子上,那个调皮的小子隔着他娘亲的肚皮用小拳头锤他的场景。 他还幻想过等儿子出生,要怎样教他保护娘亲和姐姐;在大夫诊脉确定他是个男孩后,翻遍了从大舅子那里找来的书本,就为了给他取一个好听又好几的名字…… v番外03[12.02] 这种种的一切都是福宝怀上这个孩子后他跟着妻子和闺女一块幻想憧憬的,现在他要狠心地抛弃他,这种决断,并不让人好受。 严坤作为公公,并没有说什么,他很认同儿子的决定,毕竟儿媳妇就那么一个,想要抱孙子,早晚都是能够抱到的。 再不济,他已经有了豆花这个机灵活泼的孙女,大不了到时候给她立女户,招赘一个女婿上门,严家的香火照样能够延续下去。 严家人的态度让单峻海等人很是满意,如果这会儿他们父子敢说出保孩子的话来,不说这么多年的感情得断了,单峻海能够当场了断闺女和严山生的婚事,然后再将闺女带回单家去。 「行,我们姐妹尽量把母子都保住。」 俩个产婆听了他们的回答,心里也算是有数了,这会儿屋内的哀叫声越来越凄厉了,她俩也没在外头多待,只是叮嘱了他们找一些好参切片,到时候给福宝含着,以防她生着生着就没有力气了。 说完话,就赶紧回去了。 「当初我们给福宝的陪嫁里面不是有一株老参吗,赶紧拿来切了,这东西哪有我的乖宝儿重要。」 蒋婆子想到了作为福宝的陪嫁添在里头的一株千年老参,这是当初猴王送给她的乖宝儿的,因为之前家里已经有了一株千年老参,因此她做主将后来得到的这株人参炮制好,给福宝当了陪嫁。 原以为这东西能当传家宝似得让福宝代代相传,却没成想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可是这个时候没人心疼,只要能救下福宝母子,别说一株老参了,就是倾家荡产他们也不会犹豫半秒啊。 福宝的两个丫鬟是最熟悉她的物品摆放的,翡翠隐隐对那株人参摆放的地点有所印象,她没敢耽搁,赶紧带着玛瑙去了库房。 老猴王给福宝的人参那可不是普通的人参,上千年的年份那人参都已经有人形了,光是闻着它散发的淡淡参香就让人心旷神怡,搁外面,那些惜命的达官显贵能把这株参炒上天价。 其实这会儿他们出钱去外面药房买上一株几十年近百年参龄的人参也完全够用了,可没人想过省下这笔钱,在人参取来后,严山生想也不想地用刀切了人参上最粗部位上的参肉,好好的一株千年人参就这样被切成了参片,然后被送进了产房里头。 严山生也想跟进去,他觉得这个时候他的宝宝需要他,可惜被产婆和丫鬟拦下了。 都说产房是污秽之地,阴气极重,男人身上的阳气会和产房的气场相冲,不仅对男人不好,对产房内的产妇也有所妨碍。 这是上面传下来的老规矩了,这个时候谁敢不信呢。 「宝宝,我们不生了,以后都不生了。」 严山生趴在门窗旁冲着屋内大喊,不管这个孩子生没生下来,过了今天他就去找大夫配那种喝了就不会让媳妇怀上孩子的药,这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他不能没有福宝,豆花也不能没有娘亲,他不愿意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孩子,拿福宝当赌注。 「爹爹,娘亲不是在给豆花生弟弟吗,祖祖为什么哭,你为什么哭?」 豆花懵懵懂懂的,她只知道娘亲要给她生弟弟了,自从知道娘亲肚子里怀上了小宝宝后,她就在努力学习当一个好姐姐,每天睡觉的时候还偷偷在床框上刻印记,算弟弟妹妹来到他们家的时间。 这会儿娘亲要生弟弟了不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吗,为什么大家都那么难过啊? 小姑娘歪着脑袋,她这个年纪哪里知道生死是什么概念啊,可殊不知就是这样天真的问话,听到这些心力交瘁的大人耳中,让他们更加悲恸了。 被她捧在怀里的里脊和那两只赖在家里蹭吃蹭喝的大橘猫同样不解,歪着脑袋看着屋内的这些主人。 「喵喵喵——」 橘漂亮迈着稳健的猫步想往产房里钻,刚刚它看见了大宝贝被人扶着走进了这间屋子里,这会儿大宝贝叫的好伤心啊,它想要进去瞧一瞧。 但产房这样的地方怎么能让猫猫狗狗进去呢,橘有钱还没靠近产房呢,就被拦了下来。 「豆花乖,让你翡翠姐姐和玛瑙姐姐带你回房睡觉去,等你明天一早醒来,弟弟就从娘亲的肚子里出来了。」 蒋婆子忍着焦虑蹲下身安慰这个可爱的曾外孙女,这个时候可不适合豆花在场,要是—— 呸,哪有什么要是,蒋婆子在心里啐了自己一口,正如她刚刚对曾外孙女说的那样,等她醒来后,自个儿的孙女和曾外孙就该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了。 「是不是弟弟弄疼娘亲了?」 豆花将怀里的里脊搂的紧紧的,听着祖祖的话有些不舍且不安地看着产房的方向。 她听到了娘亲痛呼的声音,一定是因为弟弟不乖,把娘亲弄疼了,所以祖祖和爹爹他们才会伤心难过的。 「等弟弟出来,我要打弟弟屁股,他不乖。」 豆花想着自己当初不小心打碎了爹爹给娘亲烧的花瓶,还将这件事诬陷到了橘漂亮和橘富贵身上,谁知道那时候娘亲正巧撞见了这一幕,因为她的说谎,打了她的屁屁。 在豆花看来,打屁股就是世界上最严厉的惩罚了,再也没有什么比打屁屁更疼了。 「喵喵喵——」 橘漂亮和橘富贵似乎也想到了这件事,不过它们不会怪小宝贝诬赖它们啊,毕竟它们毛发密,肉还肥厚,就算大宝贝因此责怪它们,它们也不怕啊。 「吱吱吱——」 里脊居高临下看着那俩傻猫,表示自己不屑于这俩蠢蛋计较。 「好好好,咱们豆花真是个好姐姐,以后等弟弟出来了,就由咱们豆花好好管教他。」 小丫头奶声奶气的话语听得蒋婆子心更酸了,她揉了揉眼睛,然后催促着丫鬟赶紧把曾外孙女还有这几个小萌宠带回她的房间去。 而刚刚严山生的话和闺女的童言童语通通落到了一墙之隔的福宝的耳朵里。 v番外04[12.02]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这个时候她的嘴里已经含上了一块参片,不知道是这神奇的千年老参的力量,还是丈夫和女儿以及其他家人们给她的鼓励,原本体力流失厉害,意思逐渐模糊的福宝重新有了力气。 她忍受着产婆的手在自己的肚子上重重按压,每一下对她而言都和刀割一样,让她恨不得就此晕厥过去,可她还是咬着毛巾硬撑了下来,并且随着产婆的指令呼气吸气。 「转了半个身了。」 产婆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喜意,她伸手探了探孩子的位置,看着浑身汗淋淋的福宝,纠结了片刻后说道。 「夫人要是撑得住,下床走几圈,争取把孩子的位置弄正,不然等羊水流尽了,孩子才真的危险了。」 产婆觉得按照这会儿孩子的胎位,或许有抢救的机会,只是不知道这严家小夫人看上去柔柔弱弱娇生惯养的一个人,能不能撑得下去。 「您扶我起来。」 福宝听到了产婆刚刚在外面说的话,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当初生大闺女的时候,她并没有受太多罪,因为豆花在她肚子里养的小,加上胎位正,发动后没多久就被生了下来,可以说福宝这辈子遭的最大的罪,都在现在这个孩子身上了。 她从来没想过,她是那样一个能吃痛的人,明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被家人和夫婿宠的那样娇,一点痛都受不住。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为母则强吧,福宝不想失去肚子里的孩子,她觉得为了孩子,再多的痛她都能忍着。 由两个产婆搀着,福宝咬牙下了床,在双脚刚接触到地面的时候,她差点没一个腿软摔倒在地上,这会儿福宝明白了美人鱼上岸后化出人腿的疼痛,此刻她踩在坚实的地面,就如同踩在刀尖上一般,肚子的剧烈疼痛让她根本无法站直身体,只想蜷缩着减轻腹部的痛苦。 她的身上很快汗水淋漓,下唇咬了一道深深的压印,几乎能够看到血迹渗出。 眼泪簌簌地往下趟,一步,两步,随时都能被疼昏过去。 原本嚼在嘴中的参片已经没味儿了,福宝又接连吞下两三片参片,直到她再也撑不去的时候,产婆探了探她的下身。 「正过来了,正过来了。」 产婆欢呼雀跃地将福宝扶到了床上,然后顺着她的肚子按摩揉压,一边叮嘱福宝调整呼吸和力气。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原本那一支千年人参都吃了一小半的时候,福宝终于感受到了下身一阵暖流涌出,随着这波汹涌,她是再也撑不住了。 伴随着之后婴儿的啼哭声,眼睛渐渐闭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的死寂。 不过在力乏昏睡的时候,她的唇角是挂着笑的。 因为她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而屋外的人也听到了这声微不可闻的啼哭,不同于福宝,他们的面上还带着一份沉寂,严山生恨不得砸穿产房的门冲进去。 不是说了保大不保小吗,这会儿孩子活了,孩他娘呢,还好吗? 好在产婆出来的及时,让外面的人知道了这只是虚惊一场,福宝和孩子俩人都保住了。 「孩子在娘亲肚子里待得时间有些长,我听他刚刚的哭声不响亮,最好还是请一个专精小儿科的大夫过来瞧瞧。」 产婆抱着孩子出来,这会儿孩子只是草草擦了擦身,然后用大红襁褓裹着。 这孩子的块头可不小,足足比他姐出生那会儿膨胀了两圈,胎发浓密,皮肤粉皱,想着就是这个大胖小子折磨了他娘那么久,让家里人跟着担心,大伙儿对这个小子就是又爱又恨。 没他姐长得讨喜! 因为之前那一出,这成了全家人的共识。 「就叫豆皮吧。」 严山生看了眼那个大胖儿子,全副的心神就转向了这会儿还在产房里的媳妇。 在他看来这个臭小子在他娘肚子里不老实,害的他的宝宝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不往他的小名上加一个皮字真的有些对不起他。 「豆皮好,贱名好养活。」 蒋婆子对这个曾外孙还是关心的,听产婆说了这个增外孙的哭声微弱,需要找大夫来瞧瞧后就认同了孙女婿给增外孙取的这个名字。 就这样,豆皮小朋友的小名就这样被草率地定了下来。 【番外三】 两年后 「姐姐,姐姐——」 严家的小花园里,一个肥墩墩的小不点迈着踉跄的步伐在院子里胡乱窜着,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一个嬷嬷和一个小丫鬟,就在离他一步远的位置,双手虚张着,随时准备在他快要跌倒的时候将他抱住。 这个就是今年已经两岁的豆皮,大名严星河的小朋友。 在现代的时候,福宝很喜欢一句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于是在给闺女和儿子取大名的时候,她干脆就从这句诗句里提炼出了两个孩子的名字。 闺女就叫严清梦,儿子则叫严星河。 严家也没什么族谱,小辈不需要按照排辈取名,因此福宝高兴,严坤和严山生也随着她的心意任由她给孩子取名儿了。 v番外05[12.11] 不过这会儿家里人最常叫的还是俩孩子的小名儿,尤其是豆皮,你冲着他喊他的大名,他还以为你在喊别人呢,压根就不知道除了豆皮,严星河也是他的名字。 当初产婆说了豆皮在娘胎里憋得时间有些久,可能会有些不妥当的地方时严家人和单家人还没放在心上,加上请来给孩子看病的大夫也没发现什么大问题,久而久之,他们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两家人真正察觉到这个孩子有问题的时候,是在他满一周岁之后。 这个孩子的反应力似乎比寻常孩子更慢,当初他姐姐在一周岁时已经能够含糊不清地说出很多的词汇,可这会儿豆皮已经两岁了,会说的也就最基础的称呼,例如爹娘姐姐之类的,其他更复杂的词汇,他学的很慢,也很艰难。 除此之外,他似乎并没有十分强烈的情绪波动,没人关注他的时候,扯着帷帐上的小穗子他也能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玩很久,有时候放他和豆花独处,小孩子没轻没重地压到弟弟,他也不会哭,只是愣愣的等豆花从他身上挪开,然后在咧着嘴冲姐姐笑笑。 可真要说他有什么问题,也就只有说话慢一些,笑的时间比哭的时间多很多,以及更为安静,没有寻常小婴儿的恶魔属性外,似乎又和寻常婴儿相同。 这让两家人无法肯定这是他的本性使然,还是真的因为当初在娘胎里憋久了,带过来的坏毛病。 福宝曾因为儿子的这份不同在深夜里窝在严山生的怀里痛哭了好几回,直到有一次熟睡在他们床上的儿子惊醒,迷迷糊糊爬到他们夫妻俩中间,然后睁着惺忪的眼睛,学着她哄他时的动作,用肥嘟嘟的小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的时候释然。 不管孩子是否因为生产时的问题造成了智力上的缺憾,这都是她的儿子。 而且即便他反应迟钝,学字困难,他依旧是个可爱且懂事的乖孩子。 现如今严家的产业已足够后代子孙滋滋润润地花个三五世,儿子争不争气,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了。 只要孩子能够开开心心的成长,懂得礼义廉耻,怀揣一颗善良的心,就已经足够了。 再说了,这会儿孩子身上的缺点只体现在了他的智力和反应力上,其他方面并没有什么大问题,也就是说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照样能教儿子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再说了,也不是所有学话慢,反应迟钝的孩子都是智力有问题的,有些孩子就是晚开窍,没道理在孩子两岁的时候,就给他判死刑了。 因此除了时常托人寻找专精小儿科的名医外,家里人就将这个孩子当做普通话孩子看待,只是在对普通孩子的基础上,更多了几分关心和担忧。 豆皮小朋友最喜欢的就是娘亲和姐姐啦,排在娘亲和姐姐之后的就是最最疼爱他的爷爷,至于爹爹,豆皮有些犯怵,将他排在了里脊橘漂亮等萌宠之后。 可惜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同样是福宝生的孩子,豆皮全然没有像他姐那样继承福宝的特殊体质,说句鸡嫌狗憎毫不为过,要不是里脊等萌宠都是家里养熟了的,恐怕在他靠近的时候,就会给他撂一爪子。 偏偏豆皮还有种不屈不挠的美好品质,小小的人儿能够安静的在院子里坐上一天,只为了近距离的瞧着姐姐和那些小可爱们玩耍。 这会儿他刚午睡醒来,又开始想念姐姐和小萌物们了,因此在嬷嬷的带领下去了姐姐很可能待着的地方。 「嗷嗷嗷——」 「嘎嘎嘎——」 今个儿大哈等狗又去厨房招惹那群队伍愈发庞大的鹅们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厨子忘记把家畜棚的门梢给拴上的缘故,在大哈它们隔着栅栏挑衅了鹅群一番后,这些不甘示弱的鹅子干脆地冲开了栅栏,蒲扇着翅膀,前抻着脖子就要和这五只无耻的狗决一死战。 大哈等狗已经习惯了鸡鸭鹅群被关在棚子里,只能冲着篱笆外的它们嘎嘎叫着示威,却拿它们没办法的日子,哪里想过鹅群会冲出棚子,朝它们攻击呢。 回想起曾经感受过的鹅群的实力,这些个贱兮兮的狗子当即就怂了,调转过身子,夹紧尾巴嗷嗷叫着跑花园里搬救兵来了。 而最爱斗争的鹅子毫不示弱,快速地迈着脚蹼,晃着肥硕的屁股,扑闪着翅膀就跟了上来,原本修剪整齐的花园就这样在狗子和鹅群的斗争中变得七零八落,满地都是鲜花的残骸。 等下人们带着豆皮来到小花园时,看到的就是眼前这一幕鸡飞狗跳。 「哈——」 豆皮淡定地指着冲他跑来的狗子和鹅子们,口齿含糊的唤着大哈等狗的名字,却没瞧见身后嬷嬷和丫鬟惊恐的视线。 作为身边伺候的人,她俩最清楚自己的小主子那奇葩的不招动物喜欢的体质。 家里养的猫猫狗狗不爱黏他,夏天的蚊子也格外讨厌他,只要有他在的时候,就不会瞄准别人吸血,害的全家人每年夏天为他防蚊操碎了心。 就这体质,现在面临一群发疯似的大鹅,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嬷嬷也顾不得小主子不爱人抱的这个习惯了,三两步上前想将人搂到怀里。 可惜了,她明白小主子的斤两,两岁的豆皮却还没能很好的看清自己,面对那几个慌张冲他跑来的狗子们,只以为大狗狗们终于愿意和他亲近,咧着嘴高兴了迎了上去。 「嗷嗷嗷——」 大哈几个夹紧尾巴,就当豆皮以为他们会冲进他的怀抱的时候,一个完美躲避,和他擦身而过。 一只,闪开了。 第二只,同样闪开了。 第三只和第四只同时从豆皮的左手和右手侧穿过。 第五只,依旧完美躲开他的怀抱。 每一只狗都是那么恰好的从他身边错开,等这些狗子跑了,豆皮要面临的就是这些乌压压一片的鹅子们的亲密接触了。 似乎是从鹅子们来势汹汹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些许危机,豆皮慢吞吞地收回原本敞开的双手,然后转过身迈着踉跄的步伐想要投入嬷嬷的怀抱,只可惜鹅子的动作比他快,在他还没来得及被嬷嬷抱起的时候,撅着的屁股就被鹅子叼住。 只觉得屁股凉飕飕的,原本绑的结实的尿戒子被大鹅拽了下来,粉白的屁股的小鸟儿就这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v番外06[12.11] qaq,豆皮瘪了瘪嘴,虽然隔着厚厚的尿戒子没有感觉到被鹅啄的疼痛,可这种淡淡的羞耻感还是让他想哭。 这些鹅子太坏了,豆皮用短短小小的手捂住自己白胖的脸蛋,他是真的好难受啊。 照顾豆皮的嬷嬷和丫鬟平日里也不会往厨房去,因此这些鹅子对她们并不熟悉,这会儿直接将她们认定成了和大哈一样的入侵者。 为首的鹅子将嘴里的尿戒子扔到一旁,带着自己的鹅弟鹅妹们虎视眈眈地看着它们,抻长了脖子就想用扁扁的嘴喙叼啄他们。 好在这个时候豆花及时赶到,拯救了这三个被大哈等狗牵连的可怜人。 「嘎嘎嘎——」 原本还冲着嬷嬷虎视眈眈的大鹅们在豆花出现后,一个个化身成了绕指柔,叫声由原本的粗粝变成了现在的细软。 长长的脖子轻轻蹭着豆花的手,但凡和她亲密接触后的鹅子都能现场迈着脚蹼来上一段醉鹅舞。 花园里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家里的家丁也很快赶了过来,将那些作乱的鹅子赶回了家禽棚里,至于罪魁祸首大哈等人,则是被残忍的没收了下午的小零嘴,一锅熬得喷香的小牛筋。 qaq,看着被差别对待的自己和姐姐,豆皮小小的心灵受到了巨大的创伤,瞬间更想哭了。 【番外四】 那次被鹅啄掉尿戒子严重伤害了豆皮幼小且脆弱的心灵,直接导致了他放弃和不可撼动的大自然做斗争,妄图如同娘亲和姐姐一样得到小萌物喜爱的决心。 从那天以后,豆皮往屋外跑的日子就更少了,转而迷上了舅舅舅妈托人送来的一些启蒙益智的小玩具,例如九连环和鲁班锁等物。 别看他人小,耐心却比一般大人还来的大,他能安静的在自己的房间呆一下午,只为玩出一具华容道,或者花费两三个月甚至更长的时间,解开一个九连环。 福宝看他是真的喜欢这些小游戏才没勉强他出去,除了早中晚固定的散步时间,由他待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玩他喜欢的玩具。 也是因为看出了豆皮这份钻研的小爱好,福宝还特地让严山生给儿子打了一整套积木,所有的木块都刨的干干净净的,上面还上了一层颜料和保护的桐油,小孩子的皮肤娇嫩,也不用担心被木刺划剌到。 可以堆出千百种造型且颜色鲜艳丰富的积木显然更得豆皮的喜欢,自从有了这套积木,原本备受他宠爱的荣华道都被他冷落了。 「嗷呜呜——」 就当豆皮耐心地堆着城墙的时候,门外边探进来一个猥琐逗比的狗头。 自从那天带着鹅群大战花园,给家里造成了不小的损失之后,除了一日三餐,大哈等狗的零食被无限期的取消了,这对于习惯了一日多餐,总是有零食相伴的大哈等狗来说,简直是无法忍受的存在。 这会儿五兄弟分散开,各自想要通过卖萌的手段找心软的主人哄骗一些零嘴,眼前的这个二哈,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摸到了豆皮的房间。 豆皮默默地看了眼门口的二哈,然后默默地转了个身,背对着门口。 他的心已经被伤透透了,以后再也不要理这些坏狗狗了。 「嗷呜呜——」 二哈咧着嘴,一点都没有被嫌弃的直觉,在一旁小丫鬟警惕地目光下昂首挺胸地走到豆皮身边,然后噗通一声躺倒,四抓朝天露出自己雪白雪白的肚皮。 「嗷呜呜嗷呜——」 它侧着脑袋冲着豆皮吼了两声,似乎是再说你怎么还不来摸摸我啊。 又蠢又萌的哈士奇实在可爱,豆皮的心肝颤啊颤的,却还是立场坚定地扭过头去不搭理它。 「呜呜——」 这会儿二哈的音调带上了颤音,它委屈地翻过身,湿漉漉地黑色鼻尖顶了顶豆皮的小手,趴在地面上,一副我最乖巧的模样。 豆皮心里早就觊觎上了家里这些小萌宠,这会儿哪里还抵抗的了这样的诱惑,一个没忍住,就上手摸了摸它的脑袋。 家里常住的小动物每天都会洗澡,加上伙食好,毛发特别丰沛水滑,手掌所触的位置,只觉得肉感十足,几乎摸不到骨头的存在。 一下,两下,豆皮忍不住咧着嘴露出了自己那两排刚长齐不久的小门牙,原谅了它们之前的错误。 「嗷呜——」 眼看着豆皮上钩,二哈就原形毕露,咧着嘴甩着尾巴等着豆皮的投食。 但它的尾巴那么放肆的一甩,不可避免带到了不远处已经搭建了大半的积木,瞬间原本已经看出城墙雏形的建筑就在它这个动作之下,坍塌成了废墟。 「嗷呜——」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又闯祸了,二哈怂怂地趴回原本的位置,两只前爪盖住脸,一副掩耳盗铃的模样。 「坏——」 豆皮看着自己的心血就这样毁于一旦,难过的眼睛都红了。 沉默了小半响,他才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着二哈的脑袋控诉。 「呜呜——」 v番外07[12.11] 二哈抬起一只爪子,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看着这个奶娃娃怒瞪着它的表情,想了想,将爪子轻轻放在了豆皮的手背上。 「嗷呜嗷呜。」 狗赔不起,肉偿怎么样,既然你那么喜欢摸狗,大不了狗就让你多摸几下。 「我的。」 豆皮向前一扑,霸道的将二哈压在了身下。 进了他的门,压坏了他的积木,以后这就是他的狗了。 没等二哈拒绝,豆皮强迫地要求二哈签订了一条卖身条约,就这样,在豆皮不满三岁这一天,用了自己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任他蹂躏玩弄的小宠物。 在他被小动物厌弃的一生里,可堪称是里程碑式的纪念日。 七年后 「星河,听说当今的三皇子、六皇子还有九皇子来咱们清州了,这些日子县城里可热闹了,附近的一些行商统统过来了,街上有好多又新奇又有趣的东西,你陪我去逛街吧。」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趴在窗台上,冲着屋里的小男孩说道。 这正是已经长大些的严家姐弟。 严清梦这会儿也算是大姑娘了,在她这个年纪,着急些的人家已经可以开始替闺女相看起来了,只是福宝和严山生最疼这个闺女,严坤更是没有孙女陪着就吃不下饭,哪里舍得那么早将闺女嫁出去。 这会儿严坤和严山生算是能够理解当年单峻海面对他们爷俩的心情了,要是他们知道哪家的小狼崽子暗中叼走了他们的宝贝闺女/孙女,非把那小子套上麻袋痛扁一顿才出气。 「可是我还要看书啊。」 九岁的严星河看着趴在窗子外的姐姐,歪了歪脑袋,有些纠结犹豫。 他想陪姐姐,可同样也想看书,为什么姐姐不能呆在书房里陪他温书呢,这样他既能陪伴姐姐,又能看书了,简直就是一举两得。 这么多年过去了,严星河的脾性依旧和小时候相差无几,情绪波动小,反应迟缓,但即便这样,他还是显露出了他独一无二的念书的天赋。 这是单福德发现的,他本就是一个酷爱念书的人,有一次在全家人团聚过节的时候,突发奇想给小外甥念了一段诗,谁成想被家里人判断为反应迟缓,可能会有智力上的缺陷的孩子居然一字不差地将那首诗背诵了出来。 当时家人只当是巧合,毕竟他从学会念第一个词娘亲到能够熟练地与人沟通,足足花费了四年的时间,寻常人在两三周岁时就能够完成的任务,他直到五六周岁的时候才熟练掌握,这样的孩子,在他们看来,似乎和聪明无关了。 直到单福德再三测试,才让大伙儿意识到这个孩子似乎真的有出众的念书天赋。 虽然这不影响家人给与他满满的爱,但自己的孩子是个聪慧的,并不是愚笨的消息,依旧让全家人欣喜不已。 那会儿单福德已经考上了举人,在他备考会试的时候顺带帮着这个小外甥做着启蒙的工作,这会儿年仅九岁的严星河已经是一名小小的童生。 不仅摆脱了曾经的愚笨之名,还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神童。 不过即便有了这样那样的褒奖,在面对家人的时候,严星河还是习惯做什么事都慢吞吞的,按着自己的性子来,福宝很怀疑,这样的儿子就算考取了功名,真的能够在官场立足吗? 照她看来,不如就考一个举人,在这个时代有足够的威望,也不用牵涉到复杂的官场当中去。 当然,这也只是福宝自己的想法,儿孙自有儿孙福,除非她知道他们走的那条路注定是错的,不然不会强迫儿女走她喜欢的道路,毕竟她能够陪伴他们的时间只有半生,未来更长的路,还是得靠他们自己走的。 「星河,我的好弟弟,你就陪陪我吗。」 严清梦双手合十冲着弟弟撒娇哀求,他们这儿的礼教并不算严苛,可是这个世道对于女子总是有着条条框框的要求,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能随意外出,可要是在家里兄弟的陪伴下这又是另一种情况了。如果不是这样,严清梦也不会过来打扰弟弟学习啊。 这些日子她可听小姐妹们说了不少外面的趣事,耍杂技的艺人,吹糖画的小贩,还有技艺精湛画功了得的纸风筝……这一个个有趣的事务都让严清梦蠢蠢欲动。 尤其,她还好奇皇子们究竟是什么模样。 少女怀春,在话本和戏曲里面,皇帝的儿子统统都是英俊挺拔,才华横溢的存在,严清梦也想看看,那些龙子龙孙们和普通男人有什么不同。 虽然她知道,自己很大程度上也碰不到那些微服私访的皇子们。 「那好吧。」 严星河看了眼面前详读了一半的书,最终还是心软地答应了下来。 「哇——你看这个大叔会喷火耶。」 「那个小猴子好可爱,可是为什么要用铁链锁着它的脖子。」 「那个糖画好漂亮,我们让老爷爷帮忙画下咱们一家五口好不好。」 这些日子县城里的市集确实比往年过年还要热闹,大伙儿都听说皇子们过来了,纷纷想要在贵人面前露一脸,自然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给使出来了。 严清梦这会儿穿着男装,可她那娇俏的模样和耳朵上未曾遮掩的耳洞都透露着她是一个女子的事实。 只是这会儿她的年纪并不算大,且身边还有兄弟丫鬟陪伴,大伙儿看到她时,也只是会心一笑,并不会有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没规矩了之类的想法。 对于姐姐的要求和喜好,严星河自然是全然满足。 v番外08[12.11] 都不需要严清梦自己掏银子,严星河就乖乖地把她看中的东西买了下来,包括那只杂耍摊上的小猴子,也被严星河用二十两银子买了下来,解开了锁链,就等着哪天娘亲去山上的时候,交给猴王金尾巴照顾。 女子出门的机会总是少的,这会儿严清梦真是看哪儿哪儿喜欢,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好将这一整条长街统统逛完。 没一会儿的功夫,丫鬟小厮的手里就拎满了她看中的宝贝,在这拥挤的人群里,有些举步维艰。 「哥,要不我们就先回去吧。」 即便严清梦的伪装很不靠谱,可是在外的时候,她还是要求弟弟喊她哥哥而不是姐姐。 「可是这条街我们就逛了一小半。」 看着望不到尽头的长街,严清梦还有些意犹未尽。 「要不这样吧,我们坐下来喝碗糖水,然后让大壮他们把东西先放到爷爷和外公的铺子里,到时候腾出手来,咱们接着再逛一会儿。」 严清梦好不容易才出来放风呢,轻易可不想回去。 「好不好,好不好吗?」 她挽着弟弟的手臂撒着娇,声音要多甜腻就有多甜腻。 「好吧。」 严星河犹豫了片刻,面对姐姐和娘亲的时候,他的立场总是那么不坚定的。 因为这些天赶集的人多,糖水铺子几乎坐满了人,还是他们运气好,过去的时候正好有一桌人离开。 一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留了下来,剩下的人拿着严清梦刚刚的战利品去了另一条街属于严家和单家合股的铺子,顺便看看能不能再多抽调几个人手,按照小姐的购买欲,恐怕之后那半条街,他们还得搬不少东西回来。 「能否拼个桌。」 严清梦等人的糖水刚刚上桌后,就有一行人过来要求拼桌。 一个十五岁左右穿着竹青色长袍的清俊少年,还有一个比严星河大不了多少的男孩,一袭抢眼的红袍,脖子上挂着一串精致夺目的璎珞,小小年纪,就已经显露出了咄咄逼人的昳丽风姿。 看着这俩人的样貌,严清梦觉得所谓龙子凤孙恐怕也就如此了吧。 只是她还未曾想过京城来的贵人也会和她一般享受这街摊美食,只是在心里感叹了一番后,就点点头应允了他们拼桌的要求。 「今天这糖水熬得好。」 她点的是这家铺子招牌的绿豆汤,这家店的绿豆汤熬煮的格外讲究,绿豆一定要烧到起沙为止,并且在绿豆汤内还要配上广皮等药材,这样绿豆汤就不会过于凉寒,即便是未出阁的女子,也能畅快地喝上两碗。 严清梦感受着口腔里清润甘甜的味道,当即乐眯了眼,也忘了同桌两个外男的存在。 在吃这一点上,严清梦和严星河统统继承了娘亲福宝的血脉,既懂得吃,也懂得品,就好比今天这碗绿豆汤,严清梦就觉得老板的手艺似乎有所精进,口感比以往更好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绿豆汤的味道让她很满意,喝完小小一碗糖水还尤不满足,接连又点了一份姜撞奶和核桃糊。 每一口,她都吃的格外满足,就好像是在吃全天下最顶尖的美味一般,眉眼弯弯的,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喜意。 在她的带动下,本来对这家店的糖水并不抱有期待的荣袆等人也忍不住喉结耸动。 「没想到这样的小地方也有这样钟灵毓秀的女子。」 在严清梦和弟弟满足的离开后,那个年长些的少年忽然开口。 荣袆喝了口绿豆汤,心中的燥火随之纾解,听了六皇子的话,他微微额首,不置可否。 「来之前父皇给我准备了一份礼物,让我送给这儿的一个妇人,听荣叔说,那个妇人和你家还有些渊源,择日不如撞日,等喝完这碗甜汤,我们就一块过去吧。」 慢慢饮了一口绿豆汤,六皇子觉得这汤的味道并不能和宫中御厨的手艺相较,但是想着刚刚那个女孩满足的表情,又觉得这汤多了几分滋味。 「嗯。」 荣袆的眼神闪烁,他也想看看,让他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的女人,到底是何等模样。 这时候严清梦姐弟早就已经走远了,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以为只是生命中插曲的两个人,在之后的余生里,会和他们有那么多的纠缠。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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