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嫁君大吉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胖胖睡一觉,醒来时,只见沈曦蕴正瞪着大眼睛瞅着他,胖胖撇了下嘴巴,冷哼了一声,「不想理你。你坏!」 沈曦蕴眯着眼睛笑,从张嬷嬷手中接过盒子,将里头盛放的刚煮好得红烧猪蹄盖子揭开,散发着肉味的诱惑力,笑着说:「我理我?枉费我特意叮嘱人做的红烧猪蹄,真是可惜了,只能我一个人先吃了。」 胖胖吸了吸鼻子,嘟了嘟嘴,「真给我的?」 「当然。」沈曦蕴诚恳地点头。 胖胖哼哼了一声,露出一颗洁白的小糯米牙齿,昂着下巴,点了点,「还不放我跟前来,我跟你说,若不是你来讨好我,我才不会理你呢,知道不能招惹我了吧?若是再敢胡说,我可饶不了你!」 「怎么饶不了我?」沈曦蕴觉得略微好笑,哄骗他说。 胖胖双手一抹的油,哼哼道:「我让乖乖啄你,让我家宝贝吓死你。」 沈曦蕴歪着头,什么宝贝能吓人? 见胖胖吃得欢快,她赶紧拿过手帕,替他擦干净手指,等他把三块猪蹄都啃干净了,留下一排排小小的牙印,拍了拍微微鼓起的肚子,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才下床收拾了一阵。孩子的忘性大,跟着沈曦蕴玩了起来,沈曦蕴看着胖胖来回跑,时不时拔一把小草,有时候还洒一把泥土,到处乱糟蹋花,看得伺候花草的婆子心里默默念着罪过。 齐家的小霸王,上有老爷护着,下有周管家看着,如今来了个女主人,也跟着宠着,她们哪里敢多说什么。 胖胖践踏高兴了,这才拉扯着沈曦蕴,一脸炫耀地告诉她,要把他的朋友介绍给她,还说她一定会吓坏。 沈曦蕴自是不信,以胖胖的身份,齐子辙也不会让他年岁小的时候到处乱跑,等年岁大了,若是他家的案子平反了,才能做事,否则只怕还是要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头待着,若是开个铺子什么,倒也可以。 张嬷嬷心更觉得烦闷了,本来看着沈曦蕴就麻烦,如今又多了一个大麻烦,顿时有种服老的心态。 好在他们去的是上次去的院子,里头都是动物,顺着走,到了后头一个单独的院子,胖胖催促人打开门,看管的婆子心不甘情不愿地开了,心里直打哆嗦,生怕等会夫人怪罪于她。 门刚开一会,胖胖就撒丫子往里头跑去,沈曦蕴也跟着进去了,很是空旷,基本上没太多东西,一大盆子,边上一个小水池子,一棵大树,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什么地儿? 正当沈曦蕴来回望着的时候,只听张嬷嬷啊了一声,沈曦蕴抬眼一看,是一只快有五个月左右大的幼虎,这只幼虎张大了嘴巴,打了一个哈欠,一步一步地往沈曦蕴这儿走过来,沈曦蕴总觉得这只幼虎有点眼熟。 只见幼虎走了一半的路途,歪了歪脑袋,瞅着沈曦蕴瞅了许久,胖胖从后头溜过来,笑嘻嘻地说:「害怕了吧?」 沈曦蕴心里想着,这,不会是,妞妞吧? 「妞妞?」沈曦蕴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只见幼虎呆愣了一下,快步跑过来,张嬷嬷吓得赶紧要站在沈曦蕴身前挡着,却见幼虎在近处突然蹲下了,将虎头虎脑蹭在了她得膝盖上,嘤嘤嘤地撒娇着,还翻开了自个的白肚皮,眼眸子里头都是责怪,似乎在询问:你这个死没良心的,怎么这么久了才过来看我?不是说好了你病好了就接我回去的么? 沈曦蕴伸手揉着它的小脑袋,又揪了揪它的小耳朵,还把手放在它下巴下来回挠着,它开心地发出了呼噜噜舒服的声音。 张嬷嬷盯了一会,说:「这,真的是妞妞?」 「嗯。」沈曦蕴伸手搂住妞妞的老虎头,开心地跟妞妞说话,还时不时低头亲了妞妞几口,一人一虎,虽然言语不通,却交流得很是愉快。 胖胖在一旁看得气鼓鼓的,眼红了,冲过来,道:「你又抢我的东西。」 「胡说,这明明是我家夫君送我的,只是在这里寄养而已。」 「不是,那是我的。」 「是我的。」 两人来回争辩着,倒是白虎打着哈欠,听得很是无聊,干脆趴在地上,眯着眼睛,准备趁着夏日明媚,正是懒散的时候,再睡个好觉。 两人争执得热火朝天,却听到了轻微的呼噜声,垂眸见发声的来源,都怔住了,之后对视一会,顿时捧腹大笑,胖胖呀地叫了一声,扑到妞妞的身上,把妞妞惊得身子一抖,醒了过来,不开心地用鼻子拱了拱胖胖。 沈曦蕴略带责怪地嚷着:「哎呀,胖胖,你别吵它。」 胖胖缓缓转头,黑了脸,一字一顿地问:「谁告诉你我叫胖胖的,到底是谁?」他最讨厌别人喊他胖胖了,他一点都不胖!!! 沈曦蕴很没有夫妻爱地将齐子辙给出卖了,诺诺地开口:「我,夫君,你名义上的父亲。」 胖胖冷哼了一声,扫了沈曦蕴几眼,颔首点头,「看在你陪我玩的份上,姑且让你这么喊我,不许再说出去了!」 「好。」原来你也知道你胖,嫌弃丢人啊。 和胖胖吃过中饭和晚饭,胖胖就揉着眼睛要回去睡觉了,沈曦蕴陪着他玩了好久,连回门礼都没有备好,压根就不放心上,好在齐家的管家都是给力的,不用主子叮嘱,啥事都能办得妥妥当当,先把必须准备的回门礼礼单草稿了一份送过来,让沈曦蕴自个做主,添添减减几下,后日的回门礼就定了。 晚上沈曦蕴先上了床,昨日齐子辙未归,今日倒是回来了,洗漱过后,也跟着上床就寝了,只是进来时看向沈曦蕴那颇具深意的一眼,令沈曦蕴多少有点忐忑不安,外加反省了一整日,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难道是回门礼备得太薄了,有损齐家的颜面,若真如此,那就再多加点就是了,反正出钱的又不是她,她没啥损失。 慵懒地躺在床上,微微闭着眼眸子的沈曦蕴在齐子辙眼中,却似只大猫一般,桃面杏眼,青丝披肩,伸出洁白无瑕的臂弯,浑身都懒洋洋的。 v第二章 听到齐子辙出来时的动静,还微微动了动眉毛,颤抖了下修长的睫毛,他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竟然不舍得移开了。 齐子辙惊觉自己内心的孟浪,好似发觉了内心不堪与不太愿意承认的一面,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番,才翻身上床。 他比往日离她更远,好在拔步床大。 沈曦蕴睁开眸子,侧头看向他的侧脸,陷入了沉思。倒是齐子辙略微觉得古怪,沈曦蕴那一抹炙热的目光,令他又生起了不该有的烦躁的情绪。 他终于被看得吃不消了,便转身询问:「你在看什么?」 「啊?」沈曦蕴眨巴了两下,她只是走神了而已。 她伸出嫩白的手指,拉高了被子,柔声问:「夫君进来时可是有话与我说?」实在是他进屋时的眼神太过于复杂又深刻了。 齐子辙一听到沈曦蕴提起,便略微有点僵了,说起这事,他也觉得不应该怪她。不过就是胖胖闹腾着算账,从他这要了些许好处过去,究其原因,就是自个一时忘记嘱咐,别跟胖胖说他的名字是他说的。 想当初逼婚的时候,面前的小人儿可是话一套套的,睁眼说瞎话的功力可比朝廷中的老臣还厉害,可如今倒是实诚了,却正好坑到了他。 不知怎的,他顿时有点开心不起来。 只是这样的话倒是不打算说,只想着如何搪塞过去了事,但又觉得这事她也得知道一些,省得以后啥事都跟胖胖说,那还得了,齐家的屋檐就要被胖胖给掀翻了,毕竟他们两人可是夫妻,以后要生儿育女,一个被窝睡觉的。 一想起这,他不由得耳朵微微发烫,怎么会想起跟面前的小人儿生儿育女?他又孟浪了。 住在一起,到底需要通气的。他理直气壮地安排了合适的理由说服自己。 齐子辙开口说:「胖胖不喜欢别人喊他胖胖,觉得嘲笑他胖。跟我闹腾了一会。」 得嘞,听懂了,这不是祸水东引时还被齐子辙给歹住了,沈曦蕴不由得将被子拉得更高了,恨不得遮住自己的脸,趁机消失。 都怪自己,没事瞎提这些个做什么。 不过好在齐子辙没有多加指责她,只是说:「你我二人,终究是夫妻。夫妻两人的事,还是不要让外人都知晓,特别是胖胖,年岁还小,知道这些也不好。这次也是我的错,没有多嘱咐你一句,下次你可要提醒我才是。」 「嗯。」沈曦蕴轻声应了,从他解释的言语中听出了他们二人之间更为亲近的意思,顿时就有点脸红了。 齐子辙见她似乎害羞了,便不敢再多言,只是道了一句睡吧,就侧睡睡去,临睡前还想着,也不知她害羞时的风情如何。 至于沈曦蕴偷偷儿将脸偷出来,小心翼翼瞅了他一眼,见他似乎睡着了,呼出了一口气,拍了拍自个滚烫的脸,想降降温。 齐子辙听到她的小举动,噙着笑,进入梦乡。 而沈曦蕴却在临睡前担忧起了回门的事。 清早,张嬷嬷与花雨早就收拾好了东西,连带着周管家跟着把东西一箱箱拉到了后面的马车上去,胖胖昨日听闻他们要出门,闹了一次,今儿早上还没起,他们正好赶早。 因不过就是在京城中的沈家,不需得像其他远处回门那样,择良辰吉日,只大致问了钦天监好时辰,选了最早的,两人相互偕同,出了门子。 一行人看着多,不过就是几人,除却了齐子辙和沈曦蕴,也就带了押车的车夫和身边的两个小厮,以及沈曦蕴身边的张嬷嬷和花雨。 因着陪嫁的丫鬟也不是养得久的,全都是临时凑,沈曦蕴也不敢要沈家的家生子,她们倒是对回沈家没有什么热情。 外人看着,倒是东西多,人少。 好在沈家人多,不过一刻钟,马车摇摇晃晃,绕过半个城区,就到了沈家门口。早已经有人等着了。 沈老夫人听得人通报,扶着嬷嬷的手,赶紧出来,等见了沈曦蕴和齐子辙二人,拉着沈曦蕴的手来回看了许久,若不是嬷嬷提醒她该进去,让姑爷站久失礼了,这才恍然大悟,引着他们进去。 沈宴前日得到齐子辙的知会,昨儿就上了折子请假。齐子辙与沈宴两人见了面,齐子辙用的家礼,但多少有点淡淡的仪态。 可惜沈宴的品级比齐子辙的低,加之齐子辙人脉广,权势大,即使沈宴察觉到了齐子辙那不恭敬的心,也不敢多说什么。 沈老夫人拉着沈曦蕴落座,与齐子辙寒暄了几句,这才放了他与沈宴到书房前头去。 如今面前只有沈老夫人一人,沈曦蕴只是开口询问了姐妹们和孙氏去了哪里,沈老夫人笑着拍手道:「你安心,孙氏等会就过来,至于你的姐妹们,让人去唤吧,我就怕她们眼皮子浅,做出些什么失礼的举动,说出些许失礼的话,这才打发了她们不许这么早过来。想着你们平日里也没有太多话说。」 「在齐家,最想祖母了。」 沈老夫人眯着眼睛笑,拍了拍手,问:「齐大人对你可好?有什么委屈的告诉祖母,不济还有你兄长和弟弟呢。」 「难得知道你快要回门了,总算不像那脱缰之马,都往外面跑了。人家都说是姑娘外向,我们家倒是反过来,就你这些兄弟,天天不着家。恨不得时时刻刻跑外头。」 沈老夫人将沈曦蕴嫁出去后,就把心思都放在了本来看不上,但如今不得不看几眼的两个孙子上,毕竟老三家也不能因着孙氏,就让其断了承续。 两祖孙说了些许话,沈家其他房的也陆陆续续上门了,男的到前头的书房聊天,女的围着沈老夫人和沈曦蕴说话。 v第三章 若说那些夫人姑娘们心里不嫉妒沈曦蕴那是假的,可再嫉妒也没用,她们没得那眼皮子浅的舍下脸去当妾室,简直就是丢了沈家的脸。 而唯一丢沈家脸的沈曦莲看着沈曦蕴那明媚的笑容,眼神越发阴郁了。 好在这个好日子,一行人也就是说说笑笑就过了,等到开饭的时候,也人齐齐整整吃过了饭。 午休时,沈曦蕴领着齐子辙去了出嫁前住的地儿。 齐子辙看到她住在沈老夫人院落里,倒是有些许的惊讶,印象中,她不住在这,而且当时沈老夫人根本就不掌家,一味在后头佛堂里头念佛,还是沈曦蕴偶尔跑去偷偷见她。 他也是凑巧窥探到的。 沈曦蕴见他似乎有些惊讶之色,沉思一会,便笑了,道:「你是去过沛县齐家,知道大户人家里头的姑娘都是单独院落住的么?」 「我本也是单独院落住的。不过因着些事,这才住了祖母这儿,我腿脚也不便利,住这挺好的。」 齐子辙对沈家内院多少有所了解,又想起酒宴开前,他去书房外头解手,却接连碰见了沈宴的两个儿子。 说来也奇怪,沈宴的两个儿子是孙氏所出,孙氏跟沈曦蕴那可是百年都化解不了的仇怨,就是孙氏和沈曦蕴想化解,沈曦茂都能不动声色把孙氏给砍了。 可这两个兄弟却前后都拦住了他。 沈惟湛比他还小,却端着成熟,面容神色并不畏惧,眼神中都是清澈,一点不见一丝谄媚与畏惧,倒是令齐子辙多了几分意外。 他拱手有礼,先说了打扰,之后便呈情,来来去去不过就是说希望他能够好好对待沈曦蕴,千万不要因为她庶女身份和腿脚不便而亏待了他。 至于后头拦住他的沈惟澈则一脸凶相,只说着他若是不待沈曦蕴好,他就到朝廷去参他或者是搅乱他的名声,让御史参他。 各种威胁的话语,落在齐子辙耳朵里,却觉得好笑,可是又有一丝温情。 沈家对于沈曦蕴亏欠太多,但沈家儿子,不得不说,是明事理的人。 齐子辙入眼的内室摆设整齐,书桌上摆着的花瓶秀致,书架上的书不多,但都是可多次反复翻看的,也有些许的陈旧,更别提边上还挂着一幅字,落款竟然是沈曦蕴的名字,书架内里还有一架琴,上头用布罩盖着。 「你若是有空,在府内也可弹琴。」齐子辙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来,倒是让沈曦蕴微微一笑。 「倒不是我客气,而是陪着胖胖玩,倒是不想弹了,不如玩来得痛快。我并不午睡,你休息吧。」 看着张嬷嬷替他铺好了床,沈曦蕴这才要离开,齐子辙坐在床边,问:「你去哪?」 「我到边上看会书。」 齐子辙这才上床休息了。 等齐子辙睡醒时,屋内只留下他一人,他翻身起床,张嬷嬷唤了一声,听到他的应答,领了小丫鬟端水进来,服侍他洗漱。 齐子辙边洗手边问:「夫人去哪里了?」 「到厨房去了,说是给您熬点糖水,喝过糖水就回去么?若是回去,老奴得吩咐车夫准备马车了。」 「嗯,喝过糖水就回去。以后不要让她亲手去做这些。」齐子辙温和地嘱咐张嬷嬷。 「厨房危险,有什么事,让厨娘做就是了。」 张嬷嬷抿嘴应了。 齐子辙往外头的大厨房去,走到两院交叉路口时,却从花丛边拱门窜出了一姑娘,差点撞到了齐子辙身上,幸而齐子辙动作敏捷,倒是避开了。 见来人如此鲁莽以及别有用心,齐子辙黑着一张脸,正要离开,却见这姑娘唤了一句姐夫,说有要事要说。 齐子辙并不想听,快步走,那姑娘却在后头跟着,大声嚷着:「你若是不停下来,等会沈曦蕴的丑事,府内所有人都会知道。」 听到这样的威胁,齐子辙站住了,转身盯着那人。 此人正是快要进秦家的沈曦莲。 沈曦莲得意地笑了,即使是中书大人又如何,还不是为了个沈曦蕴被自己威胁,这么一想,她更是痛快了。 「齐大人眼光倒是不佳,竟然看中了沈曦蕴。难道你不知道,沈曦蕴本来是有婚约的,为了逃掉婚约,这才设计偶遇了齐大人吧?我知道齐大人定然是心不甘情不愿,这门婚事怎么看,都对沈曦蕴有利,但对齐大人来说也是一个助力。」 「可是齐大人,你可能不知道,你已经得罪钱家了。如今钱太师只手遮天,若是齐大人想要官运亨通,倒不如找个时机,将沈曦蕴给休了,才能缓和钱太师的怒气。」 齐子辙却不回话,沈曦莲正要开口,齐子辙冷冷地盯着她,盯得她双腿顿时有点发抖,想要开口说话,却顿时哑巴了,害怕得说不出话来。 震慑住了沈曦莲后,齐子辙这才快步走人,沈曦莲呸了一声,骂道:「我这是好意提醒你,你倒是瞎了眼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当的中书。看样子,以后准倒霉。沈曦蕴的命硬得很呢。」 v第四章 然后齐子辙却不是那样想,这一番朝野局势的话,怎么可能从一个只懂得在后院中争宠的姑娘说得出来的,齐子辙想得更为长远,这样的话,到底是秦家人示意她说的,孙氏安国公府人教的,还是沈宴,甚至于难道是钱家? 齐子辙停住脚步,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道:「这事去查清楚。」 前头一树木上的叶子动了几下,齐子辙就往大厨房去了。 大厨房里头,沈曦蕴正一脸严肃认真地学着如何做糖水,往里头放多少糖多少水都在反复思量着。 刚才看书时,她看了一折故事,说的就是一对夫妻,也是媒妁之言,嫁娶前并不认识,本来感情淡淡处之,但因着夫人有一手好厨艺,倒是令夫君最后只要她,不要别人,甚至于一身厮守她一人。 她看到这样的小故事其实都是将信将疑,不过问过张嬷嬷,张嬷嬷倒是认为厨艺确实能吸引男人,虽不至于那么夸张,但天道酬勤,至少老爷总会感动,这感动也是感情。 沈曦蕴心想着,齐子辙在家时常早出晚归,如今是新婚,皇帝这才对他松散了些,若是过了新婚,只怕事更多,最多一日陪着吃了晚饭或者早饭,其他时候怕是没空。 因而,在吃食上刷好感度,更为合适。 想着自己的厨艺,她决定了,温故而知新,再跟厨娘讨教一次。 齐子辙站在厨房门口,瞅着沈曦蕴一举一动,亲手为他做了一碗糖水,心中顿时暖了。 只是他压根就没看到厨娘神情里充满了挣扎,全身心都落在沈曦蕴身上。 齐子辙幼时曾经过一段凄苦的日子,比那些在街道上流浪的小乞儿比还真没差多少。甚至于当成了小乞儿混在了街头,他还要保护需要保护的人。那时候明明是十一岁的翩翩少年郎君,读的是圣贤之书,做的是圣贤之事,却要为了那一小块食物,跟上一群人打架,时常被人压着打,却死死地咬住自己夺取的食物,有时候囫囵吞枣下去,也不怕伤了胃,生怕动作慢了,就没了吃食。 后来投奔到了大户人家家中当小仆役,虽不曾被苛待过,内心却一直不好受。他当年虽年岁不大,天生拥有齐家的政治敏感度,他隐隐约约觉得,那户人家与他那时候的处境是脱离不了关系的。 甚至于对于他们家的报应以及手足相残,他一直都冷眼旁观,从不多言。 两年过后,他被接走了,之后就是在一个小宅院中读书,身边只有一两个人服侍,他不信任任何人。 更有甚者,连吃食都不假于他人之手。 因着如此,他倒是学会了一手厨艺,虽不似御膳房那么精妙绝伦,但也与那些卖手艺为生的厨娘有得一比,加之他后来形成了将厨艺当做是一种消遣。 齐家书房中的藏书颇丰,除了经史子集外,还有一些杂书,里头就包括厨艺棋谱农学工学一类的书籍,孤本之多,有赖于他的有心收集。 特别是菜谱和棋谱,他花了些许的功夫去收集。古老失传已久偶得的菜谱上记载了不外传的手艺,上头每一道都有详细的用量和做法,光是看食谱,都让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动,更别提是成品了。 此时的沈曦蕴坐在圆桌边上,飞天发髻如绸缎般丝滑柔美,姣好的侧颜,肤白貌美,眉眼流转,生动形象,举手投足的妩媚柔情万种。 她今日身着海棠红的襦裙长衫,腰带一抹冷艳,绣的也是娇艳欲滴的含苞待放的海棠,领口微微开着,可见胸前嫩白的肤色,微微深不可见底的沟厄,贴服的衣裙束得她不盈一握的腰肢越发动人,将线条完美勾勒出来,令人神往。 齐子辙不由得也有点想喝她做的甜汤了,滋润清火。 她丝毫未曾察觉自个的身段已然被面前这个假正经的男人品评了一番。 好不容易,当沈曦蕴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张嬷嬷这才端着甜汤上来。沈曦蕴微微有些不快,张嬷嬷笑着解释:「夫人,这琉璃碗可是厨娘特意翻了许久找出来的,据说用这个配甜汤最好了。」 「这甜汤啊,这个时候喝,正好。」张嬷嬷乐着替齐子辙和沈曦蕴都舀了一碗。 甜汤在琉璃碗中晶莹剔透,散发着蜂蜜的香甜韵味,纯白如玉中带着一点红,十分赏心悦目。 齐子辙轻轻闻了一下,勾起唇,看向张嬷嬷,张嬷嬷却不由得心虚地低下头,沈曦蕴早已经迫不及待尝了一口自己做的甜汤,却一口两口三口停不下来了,足足用了一碗,才捧着肚子说好吃。 鲜嫩爽口的银耳,加之粘稠却晶莹剔透的羹汤,香气扑鼻,即使是上辈子在那样讲究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钱太师府中,都是少有能吃到如此的美味。 她不由得暗自赞叹,自己太有天赋了,没有想到,才做了一次,就能快速掌握住技巧了,以后也多了一个还债的途径了。 沈曦蕴抬眼见齐子辙还端着碗,似乎在犹豫,不敢吃,沈曦蕴将干干净净的碗底亮在他面前,立证自个的厨艺。 齐子辙尝了两口,颔首:「确实不错。」既然张嬷嬷她们特意隐瞒,他也就不揭穿了,只要她开心就好了,其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曦蕴将碗递给张嬷嬷,擦着自个的素手,憨笑道:「既然我这么有天赋,等回家了,我有空就煮东西给夫君吃,夫君千万不要嫌弃。」 「好。」齐子辙回答得很坦然。 张嬷嬷却一句话噎在喉咙里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想起刚才厨娘那手忙脚乱的样儿,她都有点于心不忍,不过更为于心不忍的对象就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姑爷了,自家姑娘的中馈技巧,用黑暗来形容,简直是过犹不及啊。 想当初她被迫尝到的每一样姑娘做过的菜,之后就从来不煮了,留下太深刻的阴影了。 齐子辙和沈曦蕴结伴往前头去,准备告辞。 至于沈宴,则一脸凝重,前段日子,盐的事闹出了个河间巡抚,他也是最近才得知,据说还是自个这个新女婿经手办的。 v第五章 说他内心不震惊,那是假的,凭着官场的直觉,他一直对他人并没有全盘效忠,有一些事,特别是钱太师的事,他都是暗中收集了些许证据,为了保命。 他是中书大人的岳父泰山,这个身份,对于他来说,也算是保命符,但他内心担忧和不确定也一直都存在。 刚才齐子辙并没有提到这事,是因着两个儿子都在场,不方便说,还是他压根就不想说? 沈宴不动声色地望着向他恭敬辞行的齐子辙,齐子辙看着沈曦蕴在沈老夫人边上撒娇,趁着沈家两兄弟围着沈曦蕴之际,上前悄声给了沈宴安抚:「您放心,这事,不会牵扯到您。」 齐子辙送了沈宴一颗定心丸。 沈宴原本略带怀疑和冰冷的目光顿时有了几分暖意,看来这门亲事,没有结错。 盐运一事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开头不过是盐引破旧,疑似盐引发放之所渎职,可等到拿着破旧的盐引去制作盐引之处登记并且替换时,足足找了一日,整整两摞登记名册,都没有盐引上头人的姓名和所在地。 这章凭空出现的盐引自是不敢多加隐瞒,只能一封奏折上去,告知了皇帝。别看皇帝平日里迷信道观,天天与仙道为伍,可对于银钱这样的事,心里有数得很,毕竟要功德,靠的就是盐引里头的暴利了。 盐引造假一事,看着好似就是一张纸,可要知道,盐引它确实就一张纸,造假的成本低,难以辨识,甚至于因着出盐的官员对盐引真假也一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若是以往,皇帝说不准只会让人压下去,缓慢查办,可最近皇帝似乎得了新的修仙之术,用的银钱多得很。 皇帝一听盐引造假,首先想到的不是天子的威信受到了打击,不是老百姓负担沉重,而是黑着脸骂那些盐引造假的人就是看不得他好,拦着他飞升。 不管如何,雷霆震怒,却引而不发,只等着证据确凿,一条线,全都扯下去,抄家流放,至少能够弥补之前的一些损失。 皇帝将这件差事交给了齐子辙,齐子辙是他亲自培养的爪牙,是他手中的一把利刃,如今用的正是时候。 齐子辙领着人将这事查得一清二楚,有些该遮掩的暂时遮掩下了,有些该翻出来让皇帝发泄怒气的,他也毫不手下留情。 这样的人物,幸而是被抓在了皇帝的手中。 听闻齐子辙回京之时也受到了多次暗杀,不过因着他回京消息早了三日,这才避开了。 沈宴在当中的份,齐子辙的书房中某个秘密抽屉里头,足足放着跟他有关的相关人员画押好的供词以及各色物证。 至于钱太师这边,齐子辙并没有再查下去,只是触及了他的子侄后,就暂时收手麻痹他了。 沈老夫人揉着沈曦蕴的小脑袋,再三叮嘱她:「要好好待着姑爷,姑爷平日里忙,你可不许拖了姑爷的后腿瞎胡闹。若是受了委屈,也不怕,尽管回来,祖母给你做主。若是祖母不够,还有你父亲和两兄弟呢。」 沈家两兄弟在一旁点头。 一片离别伤感的氛围中,孙氏终于找到合适插话的时机了,淡淡道:「这时日过得真快,前几日还说着二姑娘出阁,如今都回门了。对了,你三妹妹去秦家的日子已经定了,也就是过几日的事,家里准备摆酒宴,你可要来,你们姐妹情深,多说说话,这才不会紧张。」孙氏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沈家两兄弟面露不快,沈宴却侧过头不说一语,至于那些姑娘们,全都自发低头了。 沈曦蕴抿唇,笑着点头不说话。 沈老夫人那快要吃了她的表情令她不可再说其他话。 一行人又依依惜别一番,沈曦蕴和齐子辙这才上了马车。 齐子辙替她盖上了腿上的毯子,沈曦蕴想起在娘家做的甜汤,笑着侧头道:「夫君,晚上我再做点甜汤,您看如何?」看他今日都喝光了,定然是爱吃,爱吃就多做,反正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儿。 张嬷嬷一听,赶紧替齐子辙拒绝,「夫人,中午吃了甜汤,以养生之道,晚上以清淡为主,夫人的手艺是做大菜的,哪能耗费在这上面?」 沈曦蕴听她说得有道理,也不坚持。 今日虽回门,可过两日,他们二人,又来沈家了。 回齐家后的隔日天刚亮不久,齐家的偏门驶出了一辆马车,马蹄哒哒作响,在空旷人烟稀疏的街道上缓慢行驶。此时并不是天明之际,街上行人正少,只有零星几个挑着担子倒夜香和馊水的车。 昨日下午齐家接到了进宫的旨意,齐子辙带着沈曦蕴一同进宫谢恩。成亲隔日,皇帝就赏赐下了贺礼,千金公主也让郡王妃把贺礼一同送到了齐家。 上了马车后,齐子辙马车的抽屉里放着一些书籍。他平日里有空没空都会看书,如今上车后,安置好了沈曦蕴,便翻看了起来。 沈曦蕴托腮沉吟,暗自发呆,两人倒是都自得其乐。 却不知,齐子辙虽手中拿着书籍,心思却分了三分在了沈曦蕴身上。沈曦蕴头一回与他一同坐马车,昨日回门,齐子辙路上骑马。 沈曦蕴双腿无力,齐子辙担忧她坐不稳,这才分了心神在她身上。 拐过弯处,一个急转,马车晃悠了几下,沈曦蕴果然没有坐稳,来不及抓住窗厩,身子不由得往车窗边上倾斜。 齐子辙手疾眼快,立马伸手揽住了她,因着马车来回不稳地晃荡着,加上马车规格有限,两人坐着本就不太宽松。 他圈住沈曦蕴的手臂顺着马车晃动靠在了马车板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咚咚两声,听得人心惊。 另一只手中的书早已经滑落在了地面上,他赶紧撑住了马车上的桌面,这才稳住了身子。 v第六章 沈曦蕴抚着自己的胸口,惊魂未定,侧头看向齐子辙,她刚才感受到了他有力的臂膀护着她的温度。 她还记得刚才听到的响声,赶紧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焦急地问:「你没事吧?」 齐子辙见她来回翻看着,不由得僵硬了下身板子,抽回手,淡淡地说:「我没事。」 「哦哦。」沈曦蕴镇定下来,意识到自己略微失态了,眼神转移到了地面上,看到那书翻落在上面,弯腰伸长了手指,用食指勾起了书本,放在手中一看,《七略》。 沈曦蕴将书递给齐子辙,对着书的封面发呆。上辈子无事时的她最为喜欢看的就是书了,不过在还未有重视才名之前,她看书都是一些经史子集,甚至于诗词歌赋也略有涉及,最为喜欢听曲,有时候还会跟着咿咿呀呀唱上几句,偶尔能够出门,也不吝啬于听曲给的赏钱。平日里闲暇弹琴作为消遣,当年的师傅还夸自己很有天赋。 只是后来为了才名,琴上都布满了尘埃,诗词歌赋都是移人心性的学问,既然要作才女,那定然是要学他人所不懂的知识,看他人看不懂的书。 她开始去寻找一些艰涩会生的书籍,说话也文绉绉的,最为喜欢跟人谈一些什么策论,只是她终日被关在四角的院子里头,看到的也不过是四角的天,看到的天多大,心就多大。 一些肤浅的言论却还沾沾自喜。 直到了钱太师府上,更是将自己的遭遇怪罪在了书上,轻易不看书,就躺在床上,得过且过。 齐子辙见她目光中带着些许晦涩之意,抬眼定睛看了许久,沈曦蕴察觉,尴尬地笑了一下,摸了下脸颊上根本就不存在的头发,将目光落在了纱窗外的街道上。 见沈曦蕴似有些话不想说,有些事不想提,想起她在沈家过得不太好,特别是上了十岁后,齐子辙也不提,只暗暗下了决心,这口气,他会替她讨回来。 沈曦蕴悄悄用眼角斜眯了齐子辙一眼,见他视线已经落在了书本上,这才松了一口气,若是齐子辙问了,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圆下去。 好在马车距离宫城已经不远了。 行驶了片刻的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在宫门口,停住了。 齐子辙先下了马车,从后头的马车上取出了沈曦蕴的轮椅,之后便上来抱起沈曦蕴,放在轮椅上,这才推着轮椅进宫。 后头跟着等会服侍沈曦蕴的张嬷嬷。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肖公公已经笑眯眯地候着了,见齐子辙推着沈曦蕴过来,甩了下拂尘,微微弯着身子上前,喊了一声齐大人和齐夫人。 张嬷嬷赶紧从袖口中掏出足足有五十两的金裸子,有点重量,不过这值钱,比那些银票值钱多了。 沈曦蕴回了一声礼,和齐子辙一同随着他进了宫门,到了皇帝的永福殿前。 肖公公领了他们到偏殿候着,说是皇帝刚起身,正洗漱吃早饭。 宫里的茶水上了两遍,期间两人并不说话,沈曦蕴是略微紧张,而齐子辙则是不想开口。 等肖公公过来请他们过去。 皇帝最近这几日在辟谷,早上实在忍不住了,才吃了一顿。不过皇帝看着瘦了不少,眉眼中懒散的表情,一脸和煦,圆脸,眯着眼睛,薄唇,肚子有点大,但看着并不臃肿,皇帝如今已经五十岁上下,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怪不得更想要求仙问道了。 可惜皇族本身男嗣稀薄,到了先帝这代,来来回回也就两三个,等到了皇帝这辈,干脆就只有皇帝一个独苗了,其他的都是宗亲了。 到了皇帝自个膝下,却子嗣空乏,多年选秀,皇帝在后宫耕作辛苦,可却颗粒无收,倒是公主多。 朝廷上下已经有人提议要皇帝过继子嗣了。 可皇帝不认命,他信道求仙,有一部分缘由也是为了求子嗣。 这不,一年前,皇帝偶然得到道长的指点,说是有一宜男之相的女子在掖庭之中,若是皇帝把握不住,只怕这大好江山,就要让给堂兄弟了。 一听,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赶紧往掖庭里去。 也不知道长有几分神通,还是暗地里捣鬼,总之皇帝还真的从掖庭中带回了一颜色鲜嫩的姑娘,刚宠幸时也不过是采女,之后便是常在,不过一个月,竟然成了贵人。 如今一年了,已经是妃位了。 晋封之快,也是开朝来时所未曾有过。 朝中大臣倒是都没有放在心上,只因着掖庭里头的宫女,要么是平民百姓和流民被宫人抓进来当宫女的,要么就是罪臣之女。能够罪大到没入掖庭,男丁全都死绝了。 一个没有后台和靠山的宠妃,在朝中大臣眼中,并不妨碍江山社稷,只不过就是皇帝手中的玩物。 昨晚皇帝又一次临幸了宠妃,听说这宠妃姓戚。 齐子辙和沈曦蕴并未见到戚宠妃的真面目,只是在进永福殿前,看到了那远去的轿撵,一看那规格,就是皇贵妃的轿撵。 皇帝双眼微微肿着,面上露出疲惫之色,一看就是昨晚亏了,看来宫里宫外说戚宠妃受宠之言,并不是空穴来风。 齐子辙跪下请安,沈曦蕴无力下跪,只能弯腰行礼。 v第七章[10.21] 皇帝懒洋洋地喊了平身,让两人坐下,端详了一番沈曦蕴,便让肖公公领了她下去。 沈曦蕴下去时还回头看了齐子辙一眼,齐子辙目光淡然地瞥了她一下,并未出声说话。 后宫无主事者,如今位分最高的就是那位宠妃,可皇帝并没有下了旨意让戚宠妃掌管后宫事,亦没有让其他嫔妃插手,因而沈曦蕴倒是无所事事。 肖公公见她如此,便上前建议:「齐夫人头一回进宫,不若老奴陪着齐夫人到花园里头逛逛?皇上与齐大人只怕还要些许。」 沈曦蕴犹豫了一会,问:「这,会不会冲撞到了贵人?」 「贵人若无皇上召唤,不可到永福殿附近的花园中,齐夫人请放心。」肖公公既然说没事,沈曦蕴自是不会再多加拒绝,肖公公能如此说,也是有示好之意。 肖公公换了徒弟过来,领着沈曦蕴和张嬷嬷往花园中去。 不想到了花园,刚走几步,就见不远处的花柱边上站着一身着艳丽长裙的女子。 那女子听到轮椅发出的声音,回过头来,只见她不过十八岁上下,面容姣好,却略显刻薄,眉眼齐整,眉间皱纹深刻,一看就是经常生气之人。 此人正是弋阳公主。 冤家路窄,万万没有想到,在这都能碰到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乃后宫不得宠的嫔妃所生,前世曾听钱氏说起过弋阳公主的八卦,她的出身倒是偶然,生母就是个宫女,皇帝刚登基不久,沉迷于服用各种散,一日用了道士进贡的新配置的散,按着以往行散的方法,却还是浑身灼热。 正好弋阳公主生母当宫女,皇帝在里头喊人,她就进去了,皇帝本来神智就迷迷糊糊,见一团清凉靠上来,二话不说就拽住了弋阳公主生母的手臂,拖上了龙床,压在了身下。 也是弋阳公主生母身子好,就这么一次,怀上了。 可弋阳公主的生母运气也不好,皇帝本就盼着皇子,听说怀上了,自是开怀,不料一朝分娩,竟然是公主,希望落空,弋阳公主自是受到了皇帝的漠视,而宫女的生母也受到了冷落。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宫里世风炎凉,弋阳公主最恨的就是生母的无能。 四年前,弋阳公主与千金公主去给皇帝请安,在殿门口,遇到了一俊美郎君。 说起弋阳公主,如今刻薄恶毒的名声传得沸沸扬扬,简直是衬托了千金公主的善良。可谁又曾想到,十多岁的弋阳公主,也曾一时是京城姑娘们向往的榜样。 那时候千金公主还没有长成,年长的公主出嫁了,只余下弋阳公主一人。皇帝没有儿子,御书房里头的侍读讲师十天半月未曾见上皇帝一面,弋阳公主当时也跟沈曦蕴一样,想用贤名和才华吸引皇帝的注意,拿着书去请教讲师,把自个偷偷存起来的私房钱拿到外头散去,只为了买自个的好名声,听说城外有乞儿,便舍了钱财去施大米和粥。 为了讨好皇帝,还将每月的俸银存起一半,供奉到了道观之中。 当年的京城内外都传播着弋阳公主的贤良淑德,即使她出生不好,即使她不受宠,可公主若是贤惠之人,倒是有不少纨绔子弟愿意被招为驸马。 皇帝本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为何,竟然在道观中听到了弋阳公主的贤名,之后便是大怒,命了人鞭挞了弋阳公主,禁足、断了俸禄。 等到弋阳公主再次出来时,已经是一年后。 弋阳公主,变了一个人。 这些事还是后来钱氏跟她说起过,不过如今的弋阳公主狠毒手段,也跟当年贤名一般。 弋阳公主见沈曦蕴在不远处,站定不语,沈曦蕴上前弯腰行礼,不敢怠慢。 见她老实的样儿,双腿无力地坐着,不由得让弋阳公主想起十四岁那年,她跟着千金公主在父皇殿门口见到的那俊美郎君。 那俊美郎君立于殿下,衣袍如水,人似玉,月华如练,与日争辉却毫不逊色。世间绝色郎君,独一无二。 弋阳公主以为自己再不受宠,也是公主,是皇室之女,足足配得起那样绝美的男子,可皇上还未开口回绝时,跪下下面的男子就决绝地回绝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露出一丝狠厉之色。她清冷的双眸闪过一丝冷漠,片刻才喊了沈曦蕴免礼。 面上毫无笑意,眉眼微微蹙着,可以看出,她心情不太愉快。 沈曦蕴觉得自己有点背,但弋阳公主再如何,也是皇家中人,她得罪不起,只能默不作声。 弋阳公主却不似沈曦蕴心中所想,出口伤人,仿若是改了性子,伸手捏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瓣,笑着柔声问沈曦蕴:「齐夫人,这花园中花品种繁多,不知齐夫人最为喜什么花?」 「臣妾自幼便在闺中,嫌少出门,并不识的太多花,自然未曾有喜好。」沈曦蕴不敢多说一句自己的偏好,生怕弋阳公主从中找茬。 贵人的心情就跟那天气,一会阴一会晴,你生气不得,她又不管你生气不生气,照样变来变去。 弋阳公主听她如此说,轻轻一笑,道:「这满庭的花,以往,我最为喜欢那孤冷的美和高傲的玉兰,总觉得最为配本宫的气质。如今本宫倒是觉得这艳丽的芍药和解人语的海棠更为得人心。」 「本宫虽不曾成亲,可本宫在后宫,听着那些宫人说着一些话儿。都说男子喜好颜色姣好,倒是常理。就连父皇,不也最近宠幸那戚妃。」 「你若颜色不如他人,却被人所娶,倒不如琢磨一番自个身上,有什么可谋取的。」 v第八章[10.21] 「说来本宫上次在端午宴对齐夫人多加刁难,难为你了,本宫在此陪个不是。」 沈曦蕴一听,忙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 弋阳公主用食指和拇指咯噔一下,上头尖锐的指甲,掐断了一朵芍药,细细地戴在了自己的发髻上,抚了抚,才缓缓地伸手,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指甲上沾染的些许花汁,说:「许是齐夫人过后听人说过,本宫曾经喜好俊美郎君,齐大人颜色在朝中乃至天下,也是独一无二的。本宫也是人,自是喜欢得紧。可惜齐大人并不愿意当本宫的驸马,本宫也不强人所难。本宫承认,当日端午宴,却是有几分迁怒与嫉妒。」 「不过,今日,本宫倒是有些许怜惜齐夫人了。」 沈曦蕴闭着嘴巴,不搭腔。 弋阳公主好似一点都不尴尬,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这皇宫中啊,除了我们公主能够不需要跟父皇说,到这花园中来,还有一个人可如此,就是经常伴驾的戚妃。」 「你猜我前几日看到了什么?」 弋阳公主特意压低了嗓音,俯身靠在沈曦蕴耳朵边上,语调略带几分阴森之意,令沈曦蕴不寒而栗。 「哈哈哈哈哈。」弋阳公主捧腹大笑了一会,才轻声在沈曦蕴耳边说:「本宫真的可怜你。本宫看到了你的好夫君,齐大人,在这,跟父皇的后宫宠妃戚妃说话。」 「你说他们二人为何鬼鬼祟祟在这说话呢?」弋阳公主手里拿着被宫女剪下来的花朵,捏着茎打转着。 「对了,你可知道,你咋那么一看,还真有几分像戚妃。」她勾起刚才捏断花茎的指甲,轻轻地搭在了沈曦蕴的下巴上,瞪大了眼睛,瞅着她,沈曦蕴的下巴感受到了她指甲滑过的些微疼痛与冰凉。 「还真是有五分像,特别是这眼泪珠要掉不掉,倒是有了七分像了。」弋阳公主笑着暗含着些许深意,收回了手指,柔声道:「真是可怜见的。你应该感谢我。」 弋阳公主留下一串笑声离开,张嬷嬷跟在后头,低声安抚沈曦蕴说:「夫人,这事得问问老爷才是。」她不敢说不能随意听信弋阳公主的话。 小太监连屁都不敢放,还想着等会要不要把这事跟自个师傅说一声。 沈曦蕴微微白了脸色,假装镇定地露出了微笑,摇头不说话。 此时千金公主从另一边走来,她听到刚才弋阳公主那嚣张的笑声,就知有人又倒霉了,赶紧过来看看,却不料,竟然是沈曦蕴。 千金公主叹了口气,上前,沈曦蕴打起精神给千金公主请安。 见沈曦蕴面露疲惫之色,千金公主邀请她到其殿内休息。 招待了沈曦蕴喝了茶水,见沈曦蕴面色恢复了,可神情却带着几分的忧伤,千金公主本不愿意多管闲事,两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但想起郡王妃上次的叮嘱,便开口询问:「可是遇到了难事?若是方便,倒不如与我说说?」 沈曦蕴沉吟不语,千金公主开口,她若是不说,倒是不识抬举,可若是说了,只怕在有心人听来,就是挑拨皇室感情了。 千金公主见她犹豫了片刻,笑着道:「可是弋阳姐姐说了什么?」 「你不用放在心上,弋阳姐姐一向如此。你我二人也不必如此拘谨,你是堂嫂的妹妹,我们是姻亲关系,说来说去,我也得喊你一声姐姐。」千金公主降低了身价跟沈曦蕴称姐妹,倒是让沈曦蕴吓了一跳。 「我亲姐已经出嫁许久,弋阳姐姐虽与我常一起,但两人话并不多。」千金公主又推心置腹地说:「我看你与看堂嫂是一样的,你若是不放心,倒也无碍,等你想说,再告诉我就是了,若真是弋阳姐姐刁难你,我自是帮你摆平。」 沈曦蕴道了谢,含糊说起弋阳公主因着齐子辙刁难了几句,她胆子小,被吓到了,之后又脸皮薄,这才不敢说。 千金公主握着沈曦蕴的手,柔声安慰了几句,直到外头小太监进来回禀,说是齐大人已经在宫门口等着了,才送了沈曦蕴出殿门。 听到齐子辙,沈曦蕴就一脸茫然,脑海中似乎闪过了弋阳公主描述的画面,齐子辙与戚妃站在花团锦簇下说着话。 他是不是对着戚妃说话温和,与对着自己格外不同? 弋阳公主有些话或许夸大,可他们二人说话这事,定然不假,他们,或许以前认识吧。 他们以前认识的程度又有多深?听闻戚妃今年也不过年长她三岁,与齐子辙相配绰绰有余。 也许戚妃家中也有冤情,跟胖胖一般,齐子辙与她从小就认识,两人青梅竹马,后来因着家中之事,不得不分隔两地,如今再次重逢,自是叙旧。 那她呢?她真的只是戚妃的替身么? 沈曦蕴不由得咬住了下嘴唇,偷偷看向一旁眯着双眼静静休息的齐子辙。他的侧脸弧线完美得令人难以呼吸。 这样美好的人,就算是戚妃,也会为之动容吧? 她当初想要逃离沈家,挑中了他,不也是因着这一张脸么? 他们二人还未圆房,可她还是会在乎,在乎她是不是被他利用了还不知道。 对的,她只是觉得被他利用了丢脸而已,被当成替身丢脸而已,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丢脸而已,并不是因为在乎他。 是的,她一点都不在乎他,她也不想问那件事到底是真是假。 她,一点都不在乎他。 v第九章[10.21] 真的,一点也不在乎么? 齐子辙察觉到沈曦蕴出宫后就有点不对劲,想问她,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能默默在张嬷嬷欲言又止的表情中嘱咐她好好照顾沈曦蕴。 沈曦蕴则将自己的脸埋在被窝中,生自己的闷气。 齐家正房的气氛,越发奇怪了,直到胖胖打破了这氛围。 沈曦蕴回门前一日,杨家人接到皇帝的口谕,连夜出城回了西北,杨家舅舅没能见到沈曦蕴一面,只能将添妆托付给了郡王妃。 从宫中回齐家的那天夜晚,齐子辙竟在书房中待了整整一夜,沈曦蕴晚饭只吃了两口,就推着说累了,要先睡觉。 她嘴里虽这么说,可心里还挂念着齐子辙,想问问关于戚妃的事。她刚才想起来了,上辈子钱夫人被投入牢中时,对着来抄家的衙役们破口大骂,其中就骂齐子辙不过是个佞臣,能够扳倒他们钱家,靠的就是女人,被女人当成玩物,早晚死无葬身之地。 钱夫人被衙役一个巴掌给扇晕过去,嘴角流着血,她吓得不敢出声,其他衙役对她冷漠无视。 如果钱夫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个女人,是不是就是戚妃,她和齐子辙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夫妻,至少在没有分离的时候是夫妻,他的事,她也想知道。 她翻来覆去,就跟烙饼一般,好似床就是个火炕,怎么都睡不着。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静心凝神,告诫自己她只是想好好补偿齐子辙而已。即使这么想,她心里觉得如蚂蚁噬咬般难忍。 夜越来越深了,她迷迷糊糊中,似梦非梦,听到了齐子辙回来的声音,她想要醒过来,却怎么都醒不过来。 过了一会,只感觉突然天摇地动,她伸手想要去抓,又猛然身子被推了一把,她嘤吟出声,睁开了疲倦的眼眸子,只见张嬷嬷一脸着急地望着她。 沈曦蕴嘟囔了一句,含糊不清地问:「嬷嬷,怎么了?」 张嬷嬷又摇了她一下,焦急地说:「夫人,小少爷那的奶嬷嬷过来,说是小少爷身体突然不舒服,等着给您拿了对牌去请郎中。」 「什么?」沈曦蕴一下子就被吓醒了,胖胖身子不舒服? 她撑着身子直挺挺地起来了,挪动着屁股,示意张嬷嬷赶紧点灯,昏黄的烛光下,沈曦蕴指了指床头的柜子,让张嬷嬷拿对牌给胖胖的奶嬷嬷,看着张嬷嬷出去,沈曦蕴赶紧弯腰伸长手臂,想从床脚边上勾起衣服。 张嬷嬷进来,见沈曦蕴在折腾自个,小跑着过来,埋怨地说:「夫人要拿东西喊老奴,哪能让夫人自己做。」 沈曦蕴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张嬷嬷闭了嘴巴不说话,沈曦蕴扯了下唇,吩咐:「给我更衣,我去看看胖胖。」 张嬷嬷不敢阻拦,可心里却嘀咕着,小少爷不过就是个熟人家的孩子,给请个郎中就是了,哪里需要那么上心,夫人还特意过去陪他。 胖胖的身世沈曦蕴跟张嬷嬷稍微提了一两句,让她不许再说胖胖是私生子。 很快,张嬷嬷就推了沈曦蕴到了胖胖住的小院子,院子里灯火通明,只两三个仆人陪着,确实胖胖会寂寞。 郎中正写着药方子,见沈曦蕴过来,站起来行礼,沈曦蕴问了几句,只知道是贪玩冷热不协调,竟然着凉了,这才病了。 有些许的发热,等会一剂药下去,好好睡一觉,隔日能恢复许多。 奶嬷嬷给沈曦蕴请了安,让小丫鬟领了郎中出去,等会到账房结钱。 沈曦蕴上前摸了下胖胖的额头,来回抚摸了下胖胖圆润的脸颊,想着他平日里中气十足调皮捣蛋的样儿,如今倒是有点不太适应。 她见他嘟着嘴巴,略带委屈的模样,连带着小睫毛也颤抖了几下,身子难受,可他却不哭不闹,沈曦蕴都被他乖巧可人的样儿给瞅得心都软得一塌糊涂,恨不得他身上的病痛能转到自己身上才好。 张嬷嬷见沈曦蕴爱怜的目光落在小少爷脸上,想着以后夫人与老爷生的孩子定然比小少爷更加惹人疼。 沈曦蕴转头问胖胖的奶嬷嬷,「可让人通知老爷了?老爷在书房吧?」 「回夫人的话,还未知会老爷。」奶嬷嬷一举一动都颇有大家之范,似乎出身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家奴。 「既然如此,还是要派人跟老爷说一声。」沈曦蕴示意张嬷嬷找人去前头找齐子辙。过了一会,小丫鬟跑着回来,气喘吁吁地回说齐子辙并不在书房,身边的小厮说出去了。 半夜三更,能到哪里去? 沈曦蕴面露不快,沉思片刻,似乎心中有所猜疑,倒是奶嬷嬷笑着替沈曦蕴解围:「老爷公务繁忙,只怕是未来得及找机会跟夫人说一声。小少爷有我们陪着就是了,更深露重,夫人明日还要料理家事,早点休息才是。」 全府上下都知道,这齐家的家事表面上是夫人当家,其实一切都是小周管家当家,但仆人们都是个人精,该知道是知道,但到了说上,那就不一定了。 沈曦蕴犹豫地看了胖胖一眼,张嬷嬷上前要劝说时,胖胖揪住了沈曦蕴的袖子口,嘴里嘟囔着:「爹爹,娘亲,叔叔……小姑姑……叔叔、叔叔……」 叔叔?是谁? 胖胖还往沈曦蕴那儿蹭了一下,沈曦蕴并没有抽出衣袖,反而对奶嬷嬷和张嬷嬷道:「我陪着胖胖吧,小孩子病情容易反复,你们先睡。」 v第十章[10.21] 奶嬷嬷不敢,正要说话再劝,沈曦蕴伸手轻轻摸着胖胖的小脑袋,柔声道:「我们轮着来,也不累,这里丫鬟也太少了,她们明日还要做事。」她知道丫鬟少,却不说要添加。 她都能看出丫鬟少,小周管家是个人精,如何不知,就是齐子辙也心中有数,可他们却什么都没有做,那只能说明,他们都不想要胖胖身边太多丫鬟伺候,或者说,他们并不确定,再添入丫鬟,是否忠心,是否能够不把胖胖的存在说出去。 胖胖,绝对不是一个普通大案的朝廷钦犯之子。 沈曦蕴赶了张嬷嬷回去,让她看着院子,喊了花雨过来一起陪着,奶嬷嬷也跟着在边上守着。好在胖胖的身子骨争气,半夜没有重新发热,到了天明时,已经退了热了。 沈曦蕴在天未亮时见到了匆匆过来的小周管家,管家抿着唇,先道了安后,才说了齐子辙的去向,说是去了宫里,皇帝有急事召见。 齐子辙匆匆回府,进了门,就见管家周平小跑着过来,回禀了昨儿夜里胖胖发热的事。齐子辙一听,着急地快步往胖胖的院落里去。 他踏进门时,目光落在了胖胖的脸上,等到靠近床边,才发觉胖胖床沿边上还靠着沈曦蕴,她双手叠着,把头枕在上头,侧着脸睡。嫩白的小手臂和脸颊,压出了红印迹。 她时不时不舒服地蹭了一下,齐子辙伸手探查了胖胖的温度,见他退了热。周平则喊了奶嬷嬷过来,齐子辙站在屋檐下,细细听奶嬷嬷说起昨晚胖胖发热的事。 「多亏了二少夫人,小少爷身子也争气。二少爷,二少夫人昨儿还守了一晚上。」奶嬷嬷言语中充满了亲近之意。 平日里跟周管家说起胖胖嘴里念着的沈曦蕴,都是疏离地喊着夫人,没成想,现在倒是亲近地唤上了二少夫人了。 齐子辙默默地听她说完,点头叮嘱了几句,让胖胖醒了赶紧过来唤他,说完,他就进了屋子,没一会,他怀里就抱着沈曦蕴往外头走去。 周平跟着搬了轮椅在后头。 沈曦蕴耳边传来了些许声音,她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帐子,顿时有点混了,她开口哑着嗓子喊张嬷嬷,要喝水时,齐子辙从罗汉矮榻上下来,替她倒了一杯水,扶着她,让她的背靠在他怀中,就着他手里的水杯,喝了水。 沈曦蕴有点迷糊了,昨夜,她好似不在屋内,难道胖胖病了其实是个梦?可是那个梦也太真实了吧?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天亮的时候。」 他那么晚才回,沈曦蕴伸手抚平自己觉得肯定乱蓬蓬的头发,关怀地问:「你要不要休息会?」 「不用。」 沈曦蕴颔首,两人静默无言。 她为了打破这一尴尬局面,说笑似的嘲讽自己,「我昨晚做了一个真实的梦,我梦见胖胖生病了,然后我去照顾他了,太奇怪了,胖胖那么壮的身子,怎么会生病?」 齐子辙没说话,沈曦蕴觉得她后面的话好似也有点不太正常,赶紧瞄补回来,「我的意思不是盼着胖胖生病,就是觉得,这梦,太好笑了。哈哈。」她假笑了两声,停住了。 「哦,你觉得不好笑。也是,不好笑。」沈曦蕴闭了嘴,她都没有跟他质问起戚妃的事,也没有跟他甩脸子,他倒是跟自个黑脸了。 齐子辙叹了一口气,柔声问:「你还喝不喝?」 她摇了摇头。 齐子辙见她不看他,转头将后脑勺对着他,生气了,看来是误会他了,他只是不想她知道太多事,知道越多,越烦恼。 他只是想让她开开心心的。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沈曦蕴想着他是不是想说戚妃的事,她要不要原谅他? 齐子辙将茶杯放在床头上,「胖胖的生父,是我的兄长。」 「胖胖,是你的亲侄子?」沈曦蕴张大了嘴巴,没想到齐家家主不是只有齐子辙一个外室子啊,还有一个大的。 可是说不通啊,这齐家家主不可能不知道的,难道其实她婆婆以前是个寡妇,胖胖的亲爹其实就是齐子辙同母异父的兄长? 只能这样才说得通。 也是因着齐家家主的面子,胖胖才不能被他人知道? 沈曦蕴想通了,郑重其事地对着齐子辙说:「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胖胖的。你说的事,我连嬷嬷都不会说。」 「好。」齐子辙停了一会,又说:「还有弋阳公主说的事。」 来了,来了!沈曦蕴机警地盯着齐子辙。 沈曦蕴不由得抓紧被单,面上的忐忑不安泄露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齐子辙蹙眉,他没有想到,她如此不信任他。 「弋阳公主说的事,不可信。」齐子辙略带僵硬的语气解释着。 v第十一章[10.21] 听出他言语中的不快,沈曦蕴顿时觉得有点委屈了,这门亲事,从头到尾,出乎了她的掌控,她越发被动了,她生怕哪天惹他不高兴,她就怕自个又回到上辈子的结果。 齐子辙见她面上的委屈越发明显了,这才发觉自个太过于强人所难,伸手要握住她的手,她却抖了一下,挣扎着要甩开他。 他强行包裹住她的小手,见她略带控诉的目光瞅着他,无奈地说:「你不能其他人说些什么话,你就听信了别人的话。你一点都不信任我,你若是心里想问,只管问,不必这样憋着不快。」 「你怎么知道的?」沈曦蕴询问。 齐子辙淡淡地说:「花园中又不只你们几人在。」 「那你知道,为什么不解释?在马车里的时候不解释,回来就待在书房,是不是觉得没关系?等我守着胖胖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做到了娘子应该做的义务,你又觉得内心愧疚了,这才赶紧跟我解释?」 「其实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就是想补偿你,我知道被人看不起被人威胁忍受一桩不想要的婚姻有多痛苦,我知道,我做错了,我只是,我只是不想让你认为,我是个过河拆桥的人。」 「胖胖,我很喜欢。我知道,嫁进来,很多事你不想让我知道,若不是我碰巧遇到,你也不会说。你放心,以后我不会随便走出这个房门了,你也不用纠结该如何跟我解释的好。」 齐子辙听着她翻来覆去说着一些激动的话语,却有点前言不搭后语。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齐子辙蹙眉,说:「我既然答应了娶你,肯定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不跟你说,只是怕你想太多了。你看,你现在不就是想太多?」 「不是我想太多!」 「好,不是你想太多,是我太小肚鸡肠。」齐子辙柔声哄着沈曦蕴,她心乱如麻,忽略了齐子辙的重点。 「瞧你气得,头发都炸开了,到处乱飞。」沈曦蕴拍掉齐子辙的手,瞪了他一眼,之后又觉得自个胆子太大了,心虚地眨巴了下眼睛,假装刚才怒瞪的人不是自己。 齐子辙呵呵笑了,也不生气,接着说:「我不喜欢弋阳公主,也不打算尚公主,这才拒绝了,跟其他的人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她说的戚妃的事,误会了,只是偶尔碰到,行礼问安而已。」 沈曦蕴撇了撇嘴巴,冷哼了一声,「你倒不如说,说来说去都是你这张脸惹的祸,你最为无辜了。」 齐子辙凝视着她,听着她尖酸刻薄的言语,好似回到了当年,柔柔地笑了,说:「你早饭没吃,等会吃点东西垫下,胖胖我过去看过了,他很好,知道你守了他一晚上,还嘀咕着以后不跟你抢乖乖和妞妞了。」 「对了,门房送来了沈家的帖子,说是傍晚你三妹妹要进秦家的门了,让你回去一趟。」 沈曦蕴抬眼一瞅,齐子辙恢复了冷脸,「嗯,让张嬷嬷过来给我更衣。我等会就回沈家。」她没有问他去不去。 张嬷嬷在外头听着两人说着话,听不清楚,只是声音有高有低,她的心也跟着一会提到嗓子眼,一会又落回了肚子去。 听到齐子辙喊她进去。 张嬷嬷进屋子,见两人并没有什么怪异的气氛,这才松了一口气,夫妻间哪里有不吵架的,吵完就过去了,这才是过日子的。 张嬷嬷替沈曦蕴把头发给梳理好,鞭子都扎好,盘了一个头,往头上簪了簪子后,洗了脸,这才说要回沈家。 张嬷嬷一听,赶紧吩咐花雨去厨房里端来甜汤垫垫底,沈曦蕴摇头说不吃了。 等到张嬷嬷劝说未果,又见齐子辙不像平日里那样跟着劝,又觉得他们二人不对劲了。 推着沈曦蕴到了走廊,却听到后头的脚步声,到了马车边上,张嬷嬷要抱起沈曦蕴,齐子辙抢先将她抱上了马车。 之后她以为齐子辙会下去,没想到他坐在边上不动了,沈曦蕴默然无语,瞅着他,也不吩咐马车夫赶车。 齐子辙放下刚拿上手的书,说:「我陪你回去。」 「哦。」沈曦蕴吩咐赶车,张嬷嬷在外头听到,笑眯了眼。 与沈曦蕴出嫁时的热闹不同,沈家静悄悄的,门房迎了他们二人进去,里头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就是仆人手里都端着盘子,好似沈家那些有空过来吃席面的亲戚过来了。 沈曦蕴被推着去看了沈曦莲一眼,此时的沈曦蕴身着粉色的全新丝绸长裙,头上簪着银色的簪子,开了脸,面上却不带一点笑容。 沈宴的庶女都在这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也不说话,吃茶的吃茶,发呆的发呆。 至于所谓的聘礼,秦家人也不过给了八百两,毕竟秦家若是真纳个妾,也不过百来两,看在沈宴和齐子辙的面子上,这才多给了,可把秦夫人给肉痛得,昨儿对着秦公子,又是一顿喷。 随意说了个时辰,秦家的轿子就停在了角门,沈曦莲没有盖头,就这么被搀扶着从角门上了轿子,一顶暗色的小轿子,摇摇晃晃地往秦家抬去,临上轿子,沈曦莲暗暗发誓,她会风风光地回来,到时候,让沈家所有人,都只能趴伏在她的脚下。 可惜秦公子当天晚上并没有夜宿在她那儿,秦夫人只要一想起沈曦莲和那给出去的银子,心里就不痛快,也为了给庆国公府一个交代,故意装病,闹腾着,将秦公子给唤了过去,在侧厢房睡着。 连洞房之夜都没有进门,沈曦莲足足呆呆坐在床沿等到了半夜,第二日起来,双眸都肿了。 无精打采地请了安,秦夫人厌恶地随意给了些子赏赐,就打发了她走了。 沈曦莲第一次知晓,原来,有时候当秦公子的妾室还不如当钱家傻子的正妻风光,她后悔了。 v第十二章[10.21] 可她却不知道,秦夫人和秦姑娘却恨得她牙痒痒,特别是秦姑娘,只要一想起都是沈曦莲勾搭了自个的大哥,这才害得她被钱家看上,她能不恨么?趁着还没有出门子,更是可劲儿地折腾起了沈曦莲。 沈宴想跟齐子辙说几句话,可齐子辙并没有搭理。 沈曦蕴想着齐子辙跟她说起过两位兄弟还曾警告过她,便小声地跟沈老夫人建议,说要给他们二人找个媳妇。 这可算是说到了沈老夫人的心坎上了。 两人把京城里头能够配得上的姑娘都说了个遍。 回到齐家,齐子辙看着沈曦蕴拆着头上的饰品,在一旁看了一会,才说:「你这腿,我找了人来医治,从明日开始,你要配合治疗,听医师的话。」 沈曦蕴一听,抖了下手,难以置信地盯着铜镜中他的面容,难以置信地问:「我的双腿,真的可以治么?」 「可以。我以前不是给你药了么?就是向他讨的。」齐子辙轻描淡写地说,好似找个给沈曦蕴医脚的事很简单。 沈曦蕴听他这样的语气,内心却起了轩然大波,她觉得,自己欠他的越发多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齐子辙过来陪她吃饭,沈曦蕴特意让厨房多做了两道菜,以至于把整个桌子都摆满了。 鲜笃羹香气扑鼻,里头的笋是最为鲜嫩的那一茬,江浙一带的茼蒿清炒,更是别有一番香味,一只焖鸡里头填了八宝米,令人食欲甚佳,再加上豆腐白菜清淡爽口,正好可以解解油腻。最为补的是那一碗双头鲍鱼炖参汤,里头的料十足,鲍鱼足足有一个小孩的拳头大小,可见其名贵。 沈曦蕴替他盛饭,又往他碗里夹菜,他默默地吃下去,她又继续夹,一顿饭下来,齐子辙就光吃她给他夹的菜了。 看着他一口一口将她夹的菜都一一吃光,沈曦蕴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昏黄的灯光下,沈曦蕴的脸庞好似绝美的昙花,惊艳动人。 娇憨的姿态里头有了说不出的亲昵,樱唇微微湿润,粉嫩的小舌头,发散着诱人的光芒,齐子辙即使是柳下惠,也收不住内心的激动。 他轻轻地瞥开了自己的视线,放下碗筷,又亲自动手舀了一碗汤。 沈曦蕴见他咕噜咕噜两下就喝光了,以为菜咸了,亲自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刚好,疑狐地望着齐子辙。 齐子辙脚步略快,只仓皇地丢下一句话:「我突然想起明儿有要事,我得先看下材料。」 「哦。」沈曦蕴茫然地点头应了,瞅着他远去的背影,伸了筷子,思虑着该下哪个盘子的筷。 至于齐子辙,走出门,回头见沈曦蕴的背影,深呼吸几下,才恢复了淡然,内心暗自庆幸,自个的孟浪没被她看到。 若是那个庸医知道,只怕又要嘲笑他了。 此时那个庸医,正在前院为难周平。 庸医姓江,人称快手江,针灸高手,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为人脾气怪异,有传言说他已经八九十岁,却仍然保持着飒爽英姿,还有人说他是个腿瘸的,喜欢坐在轮椅上装江湖郎中,时不时还喜欢摆个卦算个命,甚至于有人说他擅长于易容,其实是个中年美妇人,年轻时丧夫,未留下一儿半女,受家中排挤。 江神医治病救人的规矩也恁奇怪,普通老百姓,急者救,不急者等,等他心情好了,才露一手,拿的诊金也不一,有时一分不要,有时狮子大开口,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传闻一手能与阎罗王抢人,一手能杀人于无形中的江郎中,双腿微微抬在桌面上,身着白衣,腰间素带别着根玉笛,脖子靠在椅子背上,语气中带着懒散,「小瓶子,你倒是快点啊,整理个床铺这么慢,可把本神医给累惨了,我说你不会是故意的吧,我就知道,齐子辙这个阴险之人,怎么可能会那么好说话。」 管家周平已经许久未干过这种小事了,可这位江湖郎中有洁癖啊,特别严重,严重到影响他心情,他心情一不好,就罢工嚷着不治了,然后一溜烟,又跑了。 倒不是没法子捉到他,可也得他配合啊。 明明与齐子辙相当的年纪,却养成了古怪的脾气。 苏南江家曾经显赫一时,虽比不上兰陵齐家和沛县齐家那样门生故吏遍地,却在江南一带颇有影响,嫁出去的姑娘,都是跟高官富商联姻,甚至于只要有本事,有能力,被家主看中,都能娶到江家姑娘。 当年的江家老夫人能够嫁入江家,是有那一手祖传的好医术。扬名时是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江湖郎中的亲爹,他就继承了自个亲爹的性子,最喜招摇撞骗、上蹿下跳。 医术也确实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如今的江家祖宅已经尘封,上头落的锁生了铁锈,江家人在兰陵齐家事发前已经匆忙离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表少爷,您可是冤枉我家少爷了,他是真心诚意地请您过来给少夫人看病的。」没错,这个江庸医正是齐子辙母亲的亲侄子。 两人因年岁相当,从小就是玩伴,感情异常好,直到齐子辙出了事。 江庸医本命叫做江畔,取自江畔独步寻花,江家舅舅是风流倜傥,在外头浪荡时,曾在江南宛洲头采药,路遇一官宦人家女眷下车上船远行,风吹帷帽,露出清丽脱俗之容貌,一下子看上了,硬是追着姑娘跑,为了纪念这不要脸的追妻行为,在爱妻生下儿子时,取了此名。 管家周平任劳任怨地被江庸医给支使着搬东西,而跟在庸医身边得小厮则双手自然垂在腿两侧,无声无息地站在庸医身后,修身旁观,周平被整得灰头土脸,昂头一看,却见小厮垂眸侧视,心里那股火,就要烧起来了。 江庸医嘿嘿一笑,正要刁难时,齐子辙踏步而入,目光落在了江庸医翘得高高的双腿上,江庸医呐呐地放了下来。 齐子辙坐下,卷起袍子,淡然地瞅着江畔,两人相对不言,江畔被看得有点不是滋味,本来吊儿郎当的性子,如今却变扭得很。 「你,看了这么久,看出什么名堂了?」江庸医将自个与齐子辙有五分像的脸凑到了齐子辙面前,摸着下巴,思考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难道,你看着看着,突然喜欢上我了?」 v第十三章[10.21] 「这可不行,我虽然来者不拒,可我没有断袖之癖,再说你已经娶妻了,可不能就这么误入歧途。」 齐子辙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让他自个去体会,倒是把他吓得闭紧了嘴巴不说话。 江庸医觉得一点都不好玩,冷哼哼着嚷着不治了不治了,可屁股却没有挪动。 齐子辙看向江畔身后的小厮,道:「你下去吧。」小厮颔首,退下了,周平跟着替他们关上了门。 江畔一见,气得跳脚,大声对着小厮嚷着要把他给卖了,等会就卖了! 齐子辙替他倒了一杯水,他接过去咕噜咕噜灌下,擦干嘴角,昂着高傲的头颅,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说正经事。」 江畔立马褪去了花花肠子,面上冷冽,急问:「你找到她了么?」 齐子辙微微一怔,苦涩一笑,摇头:「没有,当年她应该跟着去了浣衣居,浣衣居里头的人已经换了多少批了,就怕她年纪那么小,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江畔双手揪着自己头顶的发髻,双眸发红,恨不得当年被抓的人是他自己。 齐子辙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安抚他:「你别傻了,当年若是你,只怕他们不会询问你是哪家人,只要是男丁,在他们手上过过,哪里还能活?」 「我知道,我知道。」江畔痛苦地应,「可是我宁愿用我的命去换她的命!我对不起你们!」当年他到京城做客,却遇到了姑姑的婆家家变。 「胖胖性子跟你越发像了。」 一听到胖胖,江畔这才缓和了心神,恢复了翩翩少年郎的模样,嘴角斜斜勾起,露出肆意的笑,「以后,让胖胖跟着我学医。」 「他若是乐意,我不会拦着。」胖胖是江畔和他合力带出来的,当年是他将胖胖托付给了江畔,跑去救人,可他也无能为力。 江庸医整理了情绪,询问了沈曦蕴的情况,齐子辙知无不言,江庸医斟酌片刻,「也许表嫂的情况会更糟,不过,我尽力。」 「我信你。」两人晚饭喝了一通酒,齐子辙怕酒味熏到沈曦蕴,摇摇晃晃在管家周平的搀扶下去了书房休息。 翌日用过早饭,齐子辙领着江畔到了正房去,沈曦蕴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屋内还燃着香料。 江畔坐在了端过来的圆凳上,伸手替沈曦蕴把过脉后,拱手道了一声失礼了,就掀开了沈曦蕴的被子。 隔着中裤,江畔上手捏按沈曦蕴的腿,一边问是否有痛感,一边思考治疗方案。 过了一会,江畔对站在一旁陪着沈曦蕴的齐子辙道:「嫂夫人的双腿想必是因寒气过甚,加之平日里吃食不当导致。当年双腿入侵寒气,未能及时治疗,反而令病情加重。」 「总体来说就是筋脉阻塞,气血虚弱,肌肉疲软之症,好在刚才我用金针试探,嫂夫人还能感觉到些许的痛感,这说明嫂夫人双腿的筋络还有知觉,只是受到寒气侵扰。」 「但多年寒症,不可立马就能根除,需进行一个月的针灸治疗,若是能够成事,则改成药物服用,若是一月达不到效果,只怕还要延长。」 张嬷嬷面露喜色,只要沈曦蕴有机会站起来行走,怎样都可以,这么多年等得了,何况是一个月而已。 沈曦蕴抬眼看向齐子辙,两人视线相撞,齐子辙转移,看向江畔,「按你说的办,开药吧。」 小厮替他准备了笔墨纸,他则端坐沉思片刻,开了两个药方,拿给张嬷嬷,道:「前头的药方是泡澡用的,后头是日常服用,每日早晚两次。」 「针灸随时可以开始。」 沈曦蕴将被子掀开,江畔从药箱里头拿出金针包,上手回头,见沈曦蕴一脸淡然的样,无语地看向齐子辙,说:「穿着裤子,我怎么下针?」 张嬷嬷一听,脸色变了,她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治疗法,连带着沈曦蕴脸也红了,揪住背角,梗着头,不说话。 江畔看向齐子辙,齐子辙坐在沈曦蕴床边,想要替沈曦蕴脱下裤子,沈曦蕴立马抓住自己的裤头,一副你敢动我就哭给你看。 对于沈曦蕴来说,让不是夫君的人看到自己的身体的肌肤,那是羞辱,甚至只有水性杨花的人才做到。 怪不得以往女子若是得病,吃了药不好,也就算了,不让人针灸治疗。 张嬷嬷心中也很是纠结,一方面她想自家姑娘赶紧好起来,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这样的治疗行径过于大胆,有碍人伦,对于姑娘来说,那就是有碍清誉了。 齐子辙示意江畔出去,伸手握着沈曦蕴的双肩,轻柔地安抚她:「你放心,这事只有我、江畔和张嬷嬷知道,其他人都不会知道。」 「每次他针灸,我都在旁边盯着,你还信不过我么?再说张嬷嬷也在。」 「我不想你一直这么坐着,你好了,我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去。」 沈曦蕴本来有点感动,甚至动容了,可听到后头,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了,钻了牛角尖,尖锐地反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双腿无力行走对你这个中书大人来说是个耻辱?」 齐子辙皱眉,怒瞪她,沈曦蕴有点心虚地垂下眼眸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 v第十四章[10.21] 他伸手敲了沈曦蕴的额头一下,嫩白的肌肤红了一片,投降说:「行了,我不逼你了。」齐子辙站起来,就要离开,沈曦蕴伸出小手,揪住他的衣角,红着眼眶,凶巴巴地问:「你还没回答呢。」 「不是。你不能这样妄自菲薄,你这样侮辱自己,就是在侮辱我。」齐子辙耐心地解释。 沈曦蕴握紧拳头,轻声说:「那,你不要离开。以后,不许说我。」 齐子辙笑得柔和,说:「好,一言为定。」 江畔探出脑袋,嘲笑地说:「好了没有?亲亲我我,欺负我孤家寡人一个?」后头的小厮焦急地扯着江畔,面露歉意。 江畔在沈曦蕴的腿上几个穴位进行了下针,阳陵穴具有疏通筋骨壮阳气之功效,三阴交具有输气活血、助化运,悬钟则是下身行走不便缓解腿痛的要穴,太溪穴治疗手脚无力冰凉,太冲辅以治疗。 夜里沈曦蕴还在大木桶中泡澡,辅助以疏通经脉活血化瘀药材,每日都要泡上半个时辰,以逼走双腿和体内寒气。 吃食上也以温补为主,忌生冷食物。 这样治疗了一个月,沈曦蕴都未曾出齐家门半步,连胖胖都少来看她。只有郡王妃不知从哪里听说她在治疗双腿,时不时往齐家送些药材。 而弋阳公主则突然被皇帝下了赐婚的旨意,将远嫁西南藩国当王妃,听说西南藩国里头一个王可以封不止一个王妃,弋阳公主这门亲事,也是皇帝突如其来的主意。 弋阳公主的母妃只是一个劲儿地流泪,不敢开口去求皇帝,也不敢去求千金公主的母妃,甚至于是戚妃,她也只是偷偷地远远地看着,不敢上前拦人。 天天哭,夜夜哭,倒是把弋阳公主给哭得心火更旺了。 好在西南藩国的王爷最近战事颇多,对于公主嫁过来的事,是两国之间的大事,轻易马虎不得,便想着等空闲了,派了使者前来商议,因此只是下了和亲的旨意,具体出嫁的时日,还需要商量。 对于西南藩国王爷来说,他们也怕这是个美人计。 可惜,皇帝压根就没这想法。 这主意,说来说去,还是跟戚妃有关。某日皇帝宠幸戚妃后,戚妃竟然在睡梦中做了噩梦醒来,醒来时说梦中自己养了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可是那只小兔子被她抱在回怀里好好的,突然间就咬了她了。 皇帝当时只觉得这个梦好玩,可翌日自己竟然也做了这样的梦,还比戚妃做的梦更为可怕,那兔子的牙齿锐利得跟猛虎一样,就要将他的头给咬下来了。 醒来后的皇帝出了一身冷汗,越想越觉得邪门,赶紧招了道人过来咨询,道人掐指一算,说是宫中有属兔的未嫁女命格凶悍,与皇帝相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远远隔开。 皇帝当即召见了宗人府,宗人府拿着玉碟过来,查看了一遍,没有出嫁的公主,只有弋阳公主属兔。 再报上命格一算,确实凶险异常。 皇帝这下坐不住了,赶紧找了大臣过来商量,大臣全都哑口无言,为了一个梦随随便便将公主嫁掉,这也是皇帝才干得出来的事,他们哪里敢胡说八道,若是以后弋阳公主寻思报仇,他们也抵挡不住。 大臣们都当缩头乌龟了,皇帝越发觉得道长神机妙算了。 于是当机立断,召来上个月派遣使者商议借兵一事的西南藩国使臣,西南藩国使臣得知此事后,深感重大,便快速修书一封询问王爷,一旬日后,得到了肯定的回复,这才禀告了皇帝。 皇帝在等待过程中,自然也做了不少关于兔子的噩梦,好在圣旨颁布后,竟然噩梦就消除了。 道长因此又获得了千金的赏赐。 沈曦蕴得知弋阳公主出嫁之事是在针灸了五天后千金公主上门探望时得知的,千金公主是出宫散心到郡王妃中小住了两日,听闻郡王妃在一旁念叨着沈曦蕴,这才上门前来拜访。 千金公主为人随和,沈曦蕴也不是和上辈子一样清高孤傲的性子,两人反而聊得来,千金公主从第一日过来坐了一个时辰,到第五日过来时,已经毫不客气地赖在齐家吃午饭了。 之后孙尚香也趁着到街道上买首饰的缘故过来坐坐,一时三人倒是成了好友,无话不谈。千金公主回宫后,还隔日就送了信过来,这才提到了弋阳公主的事。 沈曦蕴的身子争气,在一个月后,她试着站了起来,拄着单个拐杖,倒是能艰难地行走几步了,只是太久没有行走,还控制不好,张嬷嬷对着江庸医,那是夸得跟神似的,至于看着齐子辙的眼神,那更是唯马首是瞻了,若不是沈曦蕴知道张嬷嬷是她幼时就伺候的嬷嬷,都要怀疑,其实张嬷嬷才是齐家的家生子吧。 张嬷嬷总趁着齐子辙不在边上唠叨沈曦蕴,要她多讨好齐子辙,多关心齐子辙。 念叨得多了,沈曦蕴为了也多少听进去了一点。 晚上,齐子辙拖着疲惫的身躯,迈着轻轻的脚步声入内,他沐浴更衣后,走到了床边。昏黄的灯光下,账内的人影似雾中海棠,他掀开帐子,轻轻地低眸凝视她。 她睡得很沉,双眸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双臂裸露着的如白瓷般细腻的肌肤,令人神往。齐子辙第一次内心生出了一种声音,这个声音已经淹没了所有的理智:这是他的娘子!他可以抱她,可以亲她。 他闭了下眼睛,伸手将她裸露在外头的双臂放入了被子中,将被子盖到了她的脖子下,轻轻拂过她的发丝和脸庞,柔柔地将温热的吻,如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似乎被他的动作给影响了,发出了嘤吟声,挣扎了片刻,却未曾睡梦中醒来。 齐子辙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稳稳地放在肚子中。 半夜两人本分睡两条被子,沈曦蕴睡相不好,一阵折腾,把自个被子给折腾到了后头去了,反而往齐子辙那边钻,抢齐子辙的被子,齐子辙被闹醒,最后只能闭着眼睛,伸手搂紧沈曦蕴,将她禁锢在怀中,她才安稳睡下。 两人一夜好眠。 v第十五章[10.21] 齐子辙一贯有早起练武的习性,轻轻起床洗漱,原本以为他出门时她仍旧熟睡,不料转头看向床上,却见沈曦蕴抱着被子呆愣地坐着,瞪直了眼眸子,瞅着他,有点傻乎乎的样子,令人觉得发笑又可人疼。 沈曦蕴晃了晃脑袋,喊了张嬷嬷进来,张嬷嬷手脚麻利地伺候她洗漱,齐子辙问她为何如此早起,沈曦蕴含羞地说:「嬷嬷说夫君早起,身为娘子不可赖床。再有,我也想看夫君如何练武。」 齐子辙没料到她竟然对他练武感兴趣,本要阻止,她昨日睡得不太稳妥,今日起得也比往日早,就怕她过于劳累。 沈曦蕴坚决地摇头表示要跟着他去看看,拗不过沈曦蕴,齐子辙只能先放下话了,「你若是无聊,自个回来就是了,不用等我。」 后头的练武场并不大,但平整。 齐子辙先站稳了蹲起了马步,说是先练练基础,平地起高楼,这基础一天不练就觉得不牢靠。 过了两刻钟,齐子辙额头微微泛着汗渍,他站起来,沈曦蕴赶紧将边上小厮捧着的帕子递给他擦汗。 擦过汗后,从武器架子上,选了趁手的长剑,舞动了起来。一招一式,凌厉带着风劲,干净简练,身姿果敢帅气。 沈曦蕴先是托腮沉吟看着,之后他每每摆定一个姿势时,她都要伸出手来鼓掌,在旁边高声喊着:「夫君真棒!夫君好厉害啊!」 刚开始喊出口时,由于太响亮了,差点吓得齐子辙绊倒,而小厮也囧得差点把手中的盘子给掉地上了。 之后沈曦蕴再喊时,他们都淡然了。 齐子辙足足又练了半个时辰。 只见齐子辙一个腾空而起,飞跃而上,一个狠劈,里头的气势似乎能气震山河。沈曦蕴被这样的气势给镇住了,发自内心地对张嬷嬷嚷道:「嬷嬷,看到没有,夫君好厉害,好厉害啊!!!」 双眼亮晶晶,闪着有与荣焉的自豪感。 时辰到后,齐子辙擦过汗,沈曦蕴狗腿地亲自捧了茶水过来,不再用敷衍的态度和语气,反而讨好地甜腻道:「夫君,请喝茶,润润嗓子。」 「夫君累坏了吧?要不要我给夫君捏捏腿?」这么厉害的人物,不用说是权势了,就他不高兴一出手,就能像捏死蚂蚁一样捏死自己了。 沈曦蕴对齐子辙的身手是既佩服,又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敬畏感。 齐子辙对她的过度反应只是笑,之后倒是松口说她若是有兴趣,可以教她,不过沈曦蕴并不想学,但她十分乖巧地回:「夫君,我不学,学了夫君就不护着我了。」 齐子辙怔住了,沉声道:「就算是你学了,我也护你。不过你腿还没好全,这事,不急。」 沈曦蕴庆幸他没有坚持下去。 齐子辙去上衙门办公时,郡王妃过来了,两人斯见毕,说了些许无关紧要的话语,郡王妃打量沈曦蕴的气色,见她面色红润,知她过得很好,也就放心了不少,说:「我给你带了些许补品,你身子不好,多让身边的嬷嬷给你炖汤补补。齐子辙也没空盯着你。」 「夫君虽然忙,可是我突然发觉,夫君就应该如此忙碌才对。」沈曦蕴今日说起齐子辙的话语中竟然带着几分神往的意味在里头。 郡王妃第一反应是齐子辙不会对我妹妹下了什么药吧? 「此话怎讲?」郡王妃不动声色地套话。 沈曦蕴双手捧着脸颊,双眼迷离,笑得有点痴地轻声说:「大姐,我今天看夫君练武了,好厉害啊。我觉得夫君简直就是无所不能。我一直以为夫君就是在朝堂上舌战群雄,或者是冷面示人就能轻易将人给吓退了,没有想到,夫君动起手来,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我,第一次意识到,夫君,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话尾音里头却多了几分沮丧之意,而她,就是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死的人,这么一想,一点都不好了。 郡王妃呵呵地笑开了,真是孩子心性,若是她知道齐子辙手腕狠辣,只怕就不是这样的想法了,不过齐子辙瞒着她,是为了她高兴,她作为姐姐的,也想妹妹开心,这样就够了。 正当郡王妃开口要说话时,来人报说是郡王爷与齐子辙过来了。 沈曦蕴第一次见郡王爷,好在齐子辙在边上陪衬着,想着齐子辙的凶悍程度,郡王爷在上辈子是以贤王着称。 见了礼,唤了郡王爷,郡王爷还未接话,可郡王妃却假意不快地抱怨,「怎的不能喊他姐夫?」 她在意沈曦蕴总透露出的生疏感,她知道她们这么多年没见面,她又不能立马就告诉她,她是亲姐姐,可她总想着她们两人同父同母,本就应该比其他姐妹更亲,如今成了这副模样,都是罪孽。 沈曦蕴诚惶诚恐,略微拘束地解释:「大姐,本来要喊您郡王妃或者堂姐,您好意让唤您大姐,怎可再不知轻重?」皇室里头的人物,都是变脸高手,她可不敢得意忘形。 听到此言语,郡王妃面色略微苍白,郡王爷赶紧上前牵住她的手,轻轻地握了一下,似乎在安抚她。 郡王妃缓过劲来,吐出一口闷气,才柔声说:「好,都听你的。」这话一出,沈曦蕴心不由得加快跳了一下。 午饭他们是在齐家吃的。饭毕,吃过茶,郡王妃因挂念府中的儿子们,赶着回府,临行前,再三叮嘱沈曦蕴若是有空,定然要去郡王妃坐坐。 沈曦蕴只能再三保证。回内院时,沈曦蕴还笑着对张嬷嬷说:「嬷嬷,我一直都以为皇室里头的人都应该跟弋阳公主一样,不曾想,郡王妃为人和善,郡王爷更是如此。还有千金公主,一点架子都没有。」难道他们一眼就看出了齐子辙的与众不同以及自己非常强有力的抱大腿能力?不由自主为自己的好眼光自豪。 背靠大树好乘凉,沈曦蕴第一次明白此话的深刻涵义。 想着她终究是靠在大树上,总不能不给大树施肥除虫。江神医这几日出城去了,只留下了药方子和按摩的手法,老管家最近也一直不见人影,小管家周平忙得脚不沾地,即使嫁给齐子辙这么久了,她也搞不清齐子辙当初到底有多少人是老仆,多少人是新买的。 v第十六章[11.01] 想着好几日未曾见到胖胖了,便往胖胖的院落里头去。 院落里头静悄悄,沈曦蕴刚进了大门,照顾胖胖的嬷嬷就从里屋出来了,见是沈曦蕴,笑着行礼问了安,忙迎着沈曦蕴进去。 沈曦蕴问了胖胖,得知刚睡下,便不加以打扰,正要离开,看到边上放着的绣框里头的绣样,是个小肚兜,手艺鲜活灵巧,配色精细,一看就喜欢上了。 嬷嬷见沈曦蕴如此瞅着,笑着说:「夫人若是喜欢,老奴可做个手帕给夫人。」 沈曦蕴惊喜极了,直点头。她女红差,可见到喜欢的女红,也爱不释手。 嬷嬷就推着沈曦蕴到偏房去,拿出自个收着的花样子,让沈曦蕴好好挑,还有一些配色,也全都拿出来要跟她说。 沈曦蕴看得眼花缭乱,这个送子童子好看,那个二和仙也不错,倒是一时决定不下哪个好。 「想当初,二少爷,哦,也就是老爷,当年年幼的时候,也喜欢老奴的手艺。小时候老爷的肚兜还是老奴帮着绣的。」嬷嬷眼神中露出了对过往的回忆,只是语气竟然有一股子酸涩。 沈曦蕴不知该如何劝面前的老仆人。 倒是嬷嬷侧脸凝望着沈曦蕴,若是平日里其他嬷嬷敢这么看着她,张嬷嬷早就上前呵斥了,可面前的嬷嬷地位与旁人不同。 沈曦蕴略带不安地问:「嬷嬷可是有话要说?」 嬷嬷颔首,「老奴托大,若是说了错话,还望夫人不要怪罪。」有些话,她始终觉得,应该跟夫人讲讲。以往老爷说要成亲,日子过于仓促,加之听闻夫人闺誉不佳,人也轻浮,她总怕齐子辙为了家中的事而做出毁了一生的决定。 想着上次夫人对胖胖的诚意,她倒是将夫人与沈家分开看了。 「夫人,老爷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嘴上不说,心上却是挂念着夫人的。江表少爷能过来,老爷花了不好力气。您是不知道,老爷过得苦。别看外头说他是沛县齐家的后代,但,当时家道中落,老爷年岁不过十几岁,却要撑起一片天。」 「那时候我们有上顿没下顿也是常事。为了逃命和活命,路上还啃过树皮,给人做过苦力。老爷还差点卖身为奴。」 「如今虽然熬过来了,可当年还是落下了病根。每每到了阴雨天,老爷的腰就痛,江表少爷没少花心思,可老爷公务繁忙,也不能停下歇着。」 沈曦蕴听得很专注,拼命点头。真是瞌睡碰见枕头了,她还想着该用什么法子从嬷嬷嘴里套出点齐子辙的喜好,没想到如此容易。 不一会,她就从耳边溜走的声音里头抓住了关键的信息,「夫君,腰不好?」嬷嬷颔首,坚定地说:「可不是,都是老毛病了。夫人若是得空,也劝劝老爷,别伤了身子,那是补都补不回来了。」 噗嗤一声笑,嬷嬷却愣住了,夫人听到老爷腰不好,还笑了?这是怎么回事? 沈曦蕴明了嬷嬷眼中的疑问,正色道:「我是笑了。不过,我是笑我终于能够替夫君做点事了。」 嬷嬷一听,这才松了口气,颔首,「夫人就是贤惠,老爷娶了夫人,那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沈曦蕴毫不客气地点头称是,那可不是,上辈子的齐子辙那么大岁数了,还打光棍,可没人敢嫁给他。 两人说得正欢畅,此时齐子辙的书房中,郡王爷与齐子辙对坐。 小厮上了茶就立在了门外,齐子辙亲自关上门。 郡王爷看着茶盅那上下浮动的绿影,呼了一口热气,抿了口茶水,这才压低嗓音道:「我今日来有两件事。第一,是郡王妃托的事。」 「何事?」 郡王爷慢条斯理地说:「还不是你的新娘子。上次从你这得知妻妹被人掉包了。可郡王妃一直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如何掉包,以及为何要掉包,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还有岳母大人的死因。」 「郡王妃一直都以为岳母大人的死是因着突然感染了风寒,来势汹汹,加之腹中有了妻妹,不敢用药,久病后,在生产时脱力血崩而亡。」 「这些都是岳父大人当年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寄给了郡王妃,因着伤心之地,郡王妃昏过去,也病了,直到岳母大人下葬了,才到河间拜祭。」 「如今,郡王妃怀疑岳父大人只怕说的话连五成都不一定能信了。」郡王爷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去查查沈宴的底。 可郡王爷不知道,齐子辙早已经把沈宴查得稀巴烂了,他什么时候跟孙氏有了一腿,什么时候贪污,甚至于什么时候上了花楼,都一清二楚。 「这事我会查,郡王爷尽管放心就是。」齐子辙心中思索着,该把什么料给郡王妃,生怕给错了,后头又一大堆麻烦,郡王爷定然不要脸找上门来让他处理。 郡王爷见他放心上了,举起茶盅,道谢后,便又说起了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自是朝廷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的盐引造假案,盐引造假拉下了一批人,很多还没有授官的,就等着皇帝大开杀戒后,好钻空子,找人扔点钱,捐个官回家。 可齐子辙不单单查出了盐引造假,捂在里头的还有秤砣也造假。 朝野上下的度量衡是统一了的。每年户部和工部派员外郎到各地巡查,检查各地的秤砣是否与上面一样重。 v第十七章[11.01] 每个衙门库房里头都存放着一套标准的度量衡。只是建国这么些年,有些度量衡要么磨损严重,要么就被弄丢了。 朝廷对这事很是看重,特别是户部,少那么一点点,户部都能气得跳脚。 「郡王爷可是有熟人陷在里头了?」 这件案子,齐子辙连郡王爷的面子都不会卖。 案子太大了,所有人都盯着,特别是钱太师那派人马,他不敢有任何纰漏,即使他们是连襟,这事都没得商量。 郡王爷摇头晃脑,看不出一丝郡王的架子,低声道:「并不是如此才问。我知你等了许久的机会,不会轻易放弃,可如今朝廷不稳,后宫局势还是个迷,你若是冒然出手,只怕到时候我和其他人想救你都顾不及。」 「你放心,我不会冲动,这事确实得缓缓图谋。再者,宫中总有一股子力量在暗地里帮我,我却一直都没有找到这股力量和背后之人。」 「郡王爷,你对宫中之事较为熟稔,后宫的戚妃,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沈曦蕴趴在罗汉榻上,手里勾着海棠花,愁眉苦脸地对张嬷嬷说:「嬷嬷,你说我要不要去跟江神医拿药?」 张嬷嬷咬断绣线,摇头说:「夫人,若是江神医说漏嘴,就不好了。」 也对,江神医总一脸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沈曦蕴又侧了一下脖子,发出了苦恼的哀嚎 晚饭将至,天色晦暗不明,层层云团相互叠加,坠坠而下,似欲压城。张嬷嬷摆饭动作越发轻快,花雨将屋檐下挂着的纸灯笼换成了油皮灯笼,外头晾着的衣物被单也由丫鬟们来回奔跑着收起。 往日里突然变天,沈曦蕴双腿脚踝处总疼痛不安,今日却无从感觉,若不是抬头望天,怕是不知的。 不过吃一口饭,雷声干脆地落了下来,闪电在天边划过,将天分成了几瓣,慢慢蔓延到了天尽头的山脚下,天地之间,只听得轰轰的响声,震耳欲聋。 几道雷下来,惊得沈曦蕴手微微一颤,轻轻拍着胸脯几下,才缓慢地放下碗筷,望向外头。 屋檐下的雨滴慢慢连成一线,好似水帘,外头一片湿气,张嬷嬷和领着花雨点了灯,照亮了屋内,一片昏黄。 这样狂风骤雨,实属罕见。沈曦蕴侧目看向边上的花雨,低声道:「花雨,你穿上蓑衣和木屐,到前头问问门房,老爷回来没有?若是没有,让人赶紧去找管家,问问是否带了雨具。」 他腰不好,可别在雨天里头勉强行走,今日他应该是骑马出门的。雨天路滑,只怕马蹄都要打滑了。 花雨哎了一声往侧间去,穿上了蓑衣和木屐,正要离去,沈曦蕴又喊住她:「若是老爷还在衙门,让他在衙门找寻地儿过夜就是了,这天气来来回回,不值当。」花雨抿嘴笑着走了。 张嬷嬷一脸欣慰地瞅着沈曦蕴,将沈曦蕴瞅得略微有点羞赧,不由得结巴地问:「嬷嬷这是怎么了?」 「嬷嬷心里高兴。」 「啊?」这雨天看着可愁人了,就怕下雨太多,庄园里头的稻谷还未收成,只怕损失不小。 张嬷嬷见她似乎懵懵懂懂,并没有太开窍,只能掏心掏肺地说:「我的好姑娘,您这是关心姑爷了。这为人妻,就是要温顺体贴,化成那绕指柔,才能缠绕成百炼钢。女人啊,要柔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过日子的道理。若是多计较,天天记在心头没完没了,日子就难过了。人呐,难得糊涂。」 「男人,都是喜欢温柔小意的,姑娘您柔一点,姑爷保管就在您手心里,好似如来佛手掌心里头的孙悟空,怎么都翻不出那手掌心。」 沈曦蕴浅笑吟吟,嘟囔着说:「知道啦,嬷嬷,您还没吃饭呢。」 张嬷嬷爱怜地笑看了一眼,唤了小丫头进来服侍着,才下去吃饭。 沈曦蕴靠在罗汉矮榻上,罗袜轻脱,赤裸裸叠于上,侧身托腮,盖着轻毛毯,手拿一本昨日齐子辙带进来看的书,虽枯燥无味,但她也想知道,上辈子心狠手辣却将政事处理得仅仅有条的齐子辙平日里看的到底是些什么书。 不过看了一页,就哈欠连连,她硬撑着等花雨过来回话。 上眼皮与下眼皮轮流打架,她快要制止不住时,听得木屐咯吱咯吱敲打着地面发出的声响,她微微抬头,视线与踏入屋内的齐子辙对上。 齐子辙身着蓑衣,蓑衣上的雨珠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帽笠上的身子绑在下巴下头,双脚夹着木屐上的绳索。 印入眼帘的沈曦蕴斜躺着,优美的曲线被衬托了出来,眨巴着水盈盈的眼睛里头带着睡意,似乎有点迷茫。 齐子辙脱下蓑衣递给丫鬟,拍了拍身上的湿意,从衣柜中拿出干净清爽的直裾,踏步进入水室更衣,不过一会,出来后,他坐到沈曦蕴躺着的罗汉榻边,伸手捡起放在一边的书籍。沈曦蕴见她偷看他的书的事被发现了,瞥过眼睛,不敢看他。 齐子辙脱靴而上,顺手将沈曦蕴捞到了怀里,她的头靠在他的大腿上,伸手揉了下她的脸颊,指尖下带着微薄的茧,却有一丝说不出的味儿。 沈曦蕴骤然被占便宜,略带惊讶,身子微微僵硬,却没有反抗。 齐子辙见她如此柔顺,又觉自己太过于孟浪,便说:「你下巴有红印,先在我这靠下,若是不舒服,我让嬷嬷给你拿靠枕过来。」 「哦,没事。」沈曦蕴呆呆地回答,齐子辙勾起一抹笑。 v第十八章[11.01] 这样温柔的齐子辙和上辈子印象中的他差距太远了,让沈曦蕴如梦似幻。 张嬷嬷是个有眼色的,招手让丫鬟都下去,两人单独相处,沈曦蕴枕着他的腿,齐子辙则一手拿着书籍,一手虚虚地环抱着,生怕一不留神她睡着翻下去,一举一动,尽显呵护之意。 两人这样静谧了半盏茶的功夫,沈曦蕴瞅着书的封面,想起他刚回来,也忘记问他吃过饭没有,便问了一回,齐子辙翻过页,「吃过了,你让人唤我时,我已然在回来的路上了。」 「哦。」是她考虑不周了。 齐子辙眼睛虽看着书,心思却分了一半在沈曦蕴身上,他察觉出她情绪有些许低落,将书扣在矮榻上,解释道:「我怕下雨了你担心,这才回来。」 「嗯嗯。」沈曦蕴颔首点头,齐子辙伸手揉了下她得头发,又继续拿书看了起来。 足足看过了这一章节,他才又打破了平静,「这雨下得大,又有些久了。」 「钦天监可算了出来?」风雨之事,都归于钦天监,不过若是有这些突发事件,钦天监不过上一道折子上去,大致又是一些什么天降惩罚之类的言语,皇帝也习以为常,最多就是罚点俸银也就过去了。 不过听说最近钱太师把持朝政,张嬷嬷还说出门采买时听到钱家旁支某个公子仗势欺人,竟然在花楼里头和人抢姑娘,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被人拦住了,气未消散,直接在巷子拐角处等人,喊上四五个,围成一圈,将惹了他的人打了个半死,据说如今还昏迷在床。 那人不过是五品京官的庶子,本来打死了也不过赔钱,不过糟就糟在这庶子还是京官家的独苗苗,京官一道折子,打人的父亲,也就是钱太师的堂弟告上了。 钱太师直接让人拦截了这道弹劾其远房堂弟管教不严之职的奏报,京官的妾直接出门在钱太师门口哭诉一番,闹得京城大小巷里头的人都知晓。 不过钱太师让巡防营里头的领队领了一小队人马挨家挨户搜查,抓了几个说得最欢的,也就封了不少人的口。 沈曦蕴记得上辈子齐子辙跟钱太师不对付,原因如何她并不清楚。 她似乎脑海中闪过了一丝线索,却没有清晰地抓住,只是微微直起了身子,倒是惊扰到了齐子辙。 齐子辙伸手搂住了她的腰,定睛凝望着她,轻声道:「是不是这样躺着不舒服?」 「没有没有。」她急忙否认,可是话一出口,在脑海中转动了两下,又发觉不太对劲了。 她这话里的意思真是令人深思后害臊啊。 不过好在齐子辙并没有多想。 沈曦蕴目光落在他的腰间,想着她刚才担忧之事,便赶紧转移话题,「夫君,江神医果然是神医,如今天气突变,我倒是没有察觉了。」 「嗯,他本事确实多。」 沈曦蕴听他言语中淡淡,毫无谈下去的兴致,只能接着又说:「想必江神医的性子也不喜在一个地儿待太久。夫君日常公务劳累,若是身子有些许不适,倒是可以趁机让江神医好好看看。」比如你腰不好的毛病,男人得了确实难以启齿,不过她不介意就是了。 齐子辙并没有听懂,而且还关注错了重点,反复嚼着沈曦蕴的话语,从中嚼出了其他的味来,他皱着眉头,沉声问:「你为何会如此了解江神医的性子?」 「啊?」重点不在这啊。沈曦蕴一脸懵逼。 「江神医的性子……需要揣摩了解?」沈曦蕴反问道,「夫君,是不是揣摩江神医的性子,江神医治病时会更上心?若是夫君如此说,我自然会好好揣摩江神医的性子的。」 见沈曦蕴一脸肯定,似乎下了重大的决定,齐子辙面色不好了,赶紧止住了她的话,「并不是这样,你不用揣摩江神医的性子,其他郎君的性子也不许你揣摩!听到没有?!」 「哦。」沈曦蕴颔首,乖巧地点头。 齐子辙瞅了一会,见她确实明了,这才心情舒畅了。 看看天色不早了,沈曦蕴唤了张嬷嬷进来,去了水室梳洗,半个时辰后,两人躺在了床上,沈曦蕴闭目养神时,齐子辙轻声说:「这雨还在下。」他脑中多了几分算计。 「嗯,就怕庄子里头的收成耽误了。管家应当会减少他们上交的粮食吧。」 齐子辙道:「会。若遇到灾年,我们齐家一贯都会减免近半。」 「我,明日应该会有事,估计晚点回来,天气不好,不要出去了。」 「好。」沈曦蕴轻声答应。 他估计是去看灾情吧? 沈曦蕴这一夜睡得很浅,似乎看到了齐子辙身着蓑衣淌水,又好似看到了齐子辙躺在榻上瘦骨如柴,她拼命地喊他,他却双目紧闭不言不语,她的额头流了很多汗,挣扎着要醒过来,却似被禁锢了。 沈曦蕴醒来时,半边床已凉,唤了张嬷嬷进来,命她派人去寻江神医。小厮出去满京城内大街小巷,各色勾栏画社都找了个遍,未曾见江神医留下的蛛丝马迹,出城后,就着药草多的山里去找,也没有踪迹。 到了傍晚时分,张嬷嬷垂头进来,回话:「夫人,江神医的踪迹,并未曾找到。」 沈曦蕴掰着手指头算还剩下几副药,又命人老早在城门口等着齐子辙出城。城门口的小厮久久未归,沈曦蕴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其他出城的路径。 v第十九章[11.01] 管家周平拿着账本过来,翻到了几页需要她查看的页面,转给张嬷嬷,呈了上来,沈曦蕴看了几眼,周平说起了赈灾之事。 「回夫人,昨夜连下大雨,京城外地势低洼山区出现了泥石滑落,淹没了半个村庄,我们齐家名下的庄子地势不高不低,但因着雨水过多,不免受到了牵连。加之村里伺候粮食的农民家中受了灾害,这按照以往家中的惯例,这一季交上来的粮食要减半,年底交上来的东西需要比往年少三成。」 「老爷说家中大小事务一切由夫人说了算。夫人您看?」管家周平说话恭敬未曾有些不当言语。 沈曦蕴点了点账面上的数目,颔首点头说:「这事就按照惯例来,若是年景比惯例最为厉害年景还要差些,再减些也无碍。」 「那,赈灾之事?」 「这事要跟夫君商量,这粥蓬要设在哪处比较好,需要多少米,要几天,这些都是大事,千万不要跟其他同僚杠上,需要夫君前去定夺。」 管家周平点头,张嬷嬷进来,管家下去时听到张嬷嬷说江神医找不到,以为沈曦蕴身子不好,到了前院,就让侍卫去找齐子辙。 此时的齐子辙正在刑狱暗室里头审问人,手上沾着热腾腾的鲜血还未凝结干,听到外头有人回话,将手里的鞭子扔到了辣油痛里,倒钩刺上还沾上了一些人肉沫子。 至于被刑讯的人已经昏死过去,只剩一口气被吊着。 齐子辙听到周平传来的消息,去了水室洗干净了手,侍卫端着焚香炉子,他的手在上头熏过一会,换了衣裳,这才出门回府。 怕沈曦蕴知晓他做了什么,闻出些许不一样的味道,这才用熏香熏了。 沈曦蕴见找不到江神医,便让张嬷嬷去买了一些治疗时疫之症的药材,又往针线房里头做的小荷包上装艾草。 上上下下忙碌起来了。齐子辙的人影从甬道中现身,越来越近,衣着颜色款式与早晨出门一模一样,让人压根看不出他换了一件。表情中带着凝重,侍卫已经带着人去揪江神医了。 若说江神医躲到哪里去,定然是太医院去了。 太医院在宫外北门,与宫内并不相干,不过里头的药材丰富,加之太医院的头儿,与江神医乃师兄弟,江神医只要到了京城,不是过来齐子辙这,就是去他那儿打秋风。 齐子辙快步上前,沈曦蕴听到脚步声,抬头,眸色微微一变,放下手中的小荷包,说:「夫君今日下衙早,嬷嬷,赶紧准备热水和吃食。」 可面前的齐子辙却微微蹙眉,蹲下身子,担忧地问:「你在找江庸医?」 「是啊,有些事想问问他。」她总不能讲说她做梦梦到他得了重病,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太过于担忧了,只能找江神医来问清状况。 「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曦蕴沉默无言,过了好一会才说:「额,是不是,身子不舒服,你就不会出去了?」 齐子辙听她难得如此说,倒是有了几分讶异,轻声问:「是不是府内下人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打发了出去。」 「不是,不是。」沈曦蕴忙摆手,之后转而双手抚摸着自己的膝盖,疼痛难忍地道:「哎呦,好疼,我,腿痛,越发痛了,刚才只是强忍着。」 「痛?哪里痛?」 「怎么会突然痛?」 「快,快让江畔赶紧过来!!!」齐子辙将她直接从轮椅中抱出来,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还把她的罗袜给脱了,露出了粉嫩的小脚丫,看着肉嘟嘟的,手感不错。 齐子辙并不嫌弃沈曦蕴脏,反而将节骨分明的手掌摊开,将小脚丫放入双手手掌中,来回搓着,又伸手敲打着他大致能够记得住的那些扎针的穴位。 沈曦蕴急得要将小脚丫给挪开,可齐子辙力气大,又占了她双腿不太方便,因而握住不放,满脸严肃,「不要动。」 江神医是被侍卫给揪着回来的,揪着后衣领,路上听说是沈曦蕴脚伤犯了,摇头直呼不可能,他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可齐子辙也不是个爱胡说的人,加之他的行踪,齐子辙一清二楚,用不着搞些弯弯绕绕的法子。 这么一想,江神医略微着急地跟着到了齐家。 进了正院,只见平日里冷漠面无表情的齐子辙如今正半跪在床边,双手按摩着沈曦蕴的双腿,若不是江畔与齐子辙有血缘之亲,他真要怀疑,齐子辙被掉包了。 江神医进门为这一幕,差点跌倒。好在稳住了。 放下药箱,他一把扯开齐子辙,内心想着按摩再多都没有他扎针来得快,他拉起沈曦蕴的手腕,诊脉诊了好一会,不对,这脉象说明她的腿情况好转很多,怎么可能会腿疼? 江神医抬眉快速睃了沈曦蕴一眼,沈曦蕴抿了下唇,轻微摇头,暗示他。江神医虽不太懂什么意思,可联想起来,却能猜出几分,便愁眉苦脸地说:「这,嫂夫人的病情变得有些怪异,我需要研究一番。估摸是嫂夫人心情不好,这才影响了腿部血液循环。」 「若是能解决嫂夫人心情不好,那估摸就没事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我这雕虫小技,只怕上不得台面,还是你跟嫂夫人好好聊聊。」说完他就溜走了。 这事可是夫妻间的事,再不走两人干架,若是真打起来,他一掺和,两人一致对着我,可怎么办? v第二十章[11.01] 沈曦蕴只是默默无言不说话,垂眸也不看齐子辙,齐子辙沉吟片刻,坐在床边,柔声问她:「怎么了?有些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 「江,神医说得对,我确实就是心情不好。」沈曦蕴也心情不太好,刚刚抱上的金大腿,若是就这么没了,她该怎么办? 再者,她的梦,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她不想让他去。 「我说了你会做到么?」 齐子辙说:「尽量。」 沈曦蕴微微吞了一口口水,她内心有点打鼓,也已经被搅合成这样了,哪里还有退路可言?倒不如缓缓说出来的好。 「我,我只要一想起,你要离开京城几日,就有些不太,不太欢喜。」沈曦蕴紧紧盯着齐子辙的面容,见他并没有情绪波动,又继续说:「你,能不能不要去赈灾?又不是一定要你去,其他人也可以去啊。」 齐子辙听她这要求,确实很是五味杂陈。 沈曦蕴伸手揪住他的衣袖,言语中带着哽咽,微微啜泣着,带着一丝哀求,「你,不要去,好不好?我怕。」 她没有说怕什么,但作为去过赈灾场面无数次的人,哪里会猜不到,自是也猜到了她没病,不过是装的。 若是平日里,她敢如此,他就算不生气,也会好言相劝,如今他却怎么都开不了口。这是圣旨,没有人能够抗旨。 齐子辙握着沈曦蕴的双手,「我不会有事的。我就去一天,来回不过两天路程,已经有太医院的人过去了,你不用担心。」 「可是……」 齐子辙伸手哄她说:「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说我没事,就一定会没事。你,信我就好了。」 「你只要在家中,吃好,睡好,把自个身子养好了,就行。」 沈曦蕴一怔,摇头,抛出自己等待很久的条件,「那,你要带上江神医。」上辈子也不知道江神医有没有跟在他身边。 「好,我带他一起。」齐子辙嘴上答应,心里却不这么想。 「你还要把这些荷包都带上。」沈曦蕴指了指边上已经堆积成小山的荷包,花花绿绿,五颜六色,都不是齐子辙喜欢的样式。 沈曦蕴小声说:「这些都是我亲自放艾草的。荷包样式有点老旧。」 「不会。」齐子辙反驳说,「我都答应你。全都带上,亲自带身边,日夜不相离。」见荷包,犹如见她。 沈曦蕴听出话中的一丝深意,微微红了脸,只甩开手,眼睛中都是害羞的光芒,嗔怪道:「可不是我逼你的。」 「对,是我自愿的。」齐子辙顺口接下去。 沈曦蕴冷哼了一声,唤了张嬷嬷过来,替齐子辙收拾东西。 吃过晚饭,翌日一大早,齐子辙就离京了。 外面阴雨绵绵,下个不停,京城郊区低洼地带,已经成了水坑,许多农人家的田地被淹,一汪水湖,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上朝的路上,一些官员在路边瞅见了邋里邋遢的逃亡之人,一脸脏兮兮地躺在了客栈门口,有些干脆睡在了墙角根。 官员翘首以盼皇帝从殿后出来,可却等来了身边的肖公公,手执拂尘,笑嘻嘻地道:「今日早朝罢了,皇上龙体不适,各位大人,跪安吧。」 肖公公说完就要转身离去,钱太师赶忙上前两步,拦住了肖公公,肖公公眼眸带着笑意,轻柔地打招呼:「钱太师。」他拱了拱手,敷衍的问好,不太尊重。 钱太师是文人,内心对这些没有根的阉人鄙夷得很,年轻的时候没少说他们的闲话,年纪大了,看得多了,把持朝中权势,自是需要和阉人与人为善,对于他们的目中无人,心中记上。 「肖公公,不知皇上龙体可有恙?这京郊与各地水灾,怕是要及时处理才是。」钱太师自有打探皇帝龙体是否安好之意。 肖公公淡淡地笑了,「若太师不信,不若跟着杂家过去瞅一眼,钱太师不就知晓了?」擅自闯进后殿,是要斩首灭族的。 钱太师忍着怒气,咬紧牙口,并言语。 此时皇帝的寝殿中,戚妃身着单衣嫩黄纱裙,细腻如凝脂的肌肤令皇帝爱不释手,皇帝那双青筋凸起,已经有些皱纹,而略带干枯的手放在上面,来回抚摸着。 闻着戚妃身上的香甜,皇帝好似神仙一般飘在云端。 戚妃柔柔地笑了,半靠在皇帝怀里,伸手揪住他下巴的胡须,娇俏地说:「皇上,您真的不早朝么?」 「怎的?」皇帝半眯着眼睛。 戚妃挪动了下身子,小声委屈地抱怨,「上次您不早朝,可把臣妾害苦了,那些个什么劳什子大臣,都上了折子骂臣妾,说臣妾是红颜祸水。臣妾哪里能迷惑皇上?皇上可是明君,自是将万事掌握其中。」 皇帝睁开了眼睛,冷笑了一声后,垂眸哄戚妃:「爱妃说得极是。朕是天子,上不上朝,自是朕说的算。」 v第二十一章[11.08] 「自从得了爱妃,听从仙人的劝导,和爱妃一起练了双修,朕好似又年轻了好几岁。我看他们这些什么大臣,都是沽名钓誉,不过是为了在青史留下名,哪里是真为百姓着想?」 「可他们不知道皇上的意思啊。」 「爱妃心善。你尽管放心,朕已经派了得力大臣前往了。」 「哦?」戚妃疑惑地扬了声调。 皇帝蹙眉,「爱妃倒是对朝堂有些许兴趣?」他言语中的警惕之意戚妃自是听了出来。戚妃装傻卖娇地顺手推了皇帝一把,扭过身子去,假装生气地撅起了嘴巴,「陪皇上这么久了,皇上还是不了解我。太令臣妾失望了。」 「臣妾若不是关心皇上,哪里会说这么多。算了算了,是臣妾的不是。既然皇上厌恶了臣妾,臣妾识趣,走就是了。」皇帝一听她撒娇卖痴,心都软了,加之仙长说了,这女子是他延长寿命问道成仙的唯一药引子,可不能就这么弃了。 皇帝赶紧伸手扶住她的双肩,安抚地说:「好了,是朕的不是。别生气了,仙长都说了,生气有碍仙路。」 戚妃知道什么叫做适可而止,这才哼了一声,转身昂着下巴,「那皇上不许再误会臣妾了。」 「不误会,是朕不好。」皇帝伸手搂着戚妃,松口道:「也不是不可说,派去的大臣是中书齐子辙。」 「臣妾不想听了。」戚妃哼哼地说着,掀开薄被,扭着细腰,下床,光着小脚丫,踩在金砖上,好似步步生莲,往水室去。 娇俏迷人的面容突然冷了下来,挥退了身边人,嚼着一个名字:「齐子辙。」 京郊处,一骏马立于高坡之上,双蹄踏出些许扬起的粉尘,边上矗立之人身着黑袍,面色凝重,边上临时搭建的救济棚里头已经出现了时疫。 江郎中在下头官员休息的驿站中配药,他却不放心,亲自过来看看。一群失去家园的流浪之人面无表情。 雨渐渐停了,去了蓑衣。远处飞驰而来的侍卫下了马,快步跑来跪下道:「大人,这是江少爷令人送来的。」 接过小箱子和信件,他拆开一看,原来是防疫之药粉,倒入水中,他看过后,交给他人去做。 疏通水渠、烧锅煮粥、分发米面和被褥等,忙碌得很。 一直忙到黄昏日落之时,齐子辙这才回了驿站,进门前,先褪去了衣物,令人拿去烧了,又跨过了火盆,到水室清洗一番。正要躺在床上休息,被江畔的小厮喊到了江畔住处,在他住处喝了一碗浓浓的药,又把脉,这才放他走人。 他从江畔房间往他拐角处的房间中进时,却看到消失的拐角处那快速闪过的身影。齐子辙赶紧追了上去,疾步,身形如燕,转眼到了逃脱之人的身后,快速伸手,抓住了那人的肩膀。 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刀,往齐子辙面上砍去,齐子辙躲过后,伸腿一踹,将人踹倒在地。 一声惨叫,江畔从房门口出来,跑了过来,衣裳略显不整,而被踩在脚下的人双目血红,死死盯着齐子辙,目光中满是凶悍。 齐子辙正要蹲下,却被江畔制止了,江畔眼尖,看到他露出的些许皮肤上时疫之表症,「不要动他!」 江畔对小厮示意,小厮回身,过了一会,戴着手套,全身遮得只一双眼露在外面,将人捆了起来。 「他进你屋子没?」 齐子辙这才察觉不对,点头。 江畔又端了一碗药在齐子辙面前,让他喝了,到外头大水室洗了澡,换了一套全新的,才让他进屋。 至于齐子辙那间屋子,自是要小厮进去清理一番才能再住进去。 「他这不是普通的时疫,已然是发了。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的人,到底是谁想要害你,竟然出手如此恶毒。你若是被染上,只怕就是勉强医治好了,对身体也有亏损,只怕子嗣上也有些困难。」 此时疫若不是他行走江湖,跟在父亲身边曾经见过,印象深刻,要不只怕也认不出来,只以为是普通病症。 这样处心积虑想要害齐子辙之人,说来说去,也不过是钱太师一人。只是钱太师何必用这样的手段来加害于齐子辙? 「你……」江畔话中似有深意,却未启齿。齐子辙陷入沉思,他深知钱太师手中的套路,定然不会是如此简单对付他,再说他近日在朝堂之上请了病假,钱太师正中下怀,不可能腾出手来对付他。 除非是,皇上派他出城的事泄露出去了。 齐子辙并没有想通,但还是跟江畔道了谢,江畔摆手,托腮笑着说:「你倒是要谢谢嫂夫人,若不是嫂夫人,只怕我来了,即使救了你,你以后可就享受不到女人的好处了。」 齐子辙转头看向江畔,快速走进,一个拳头落在了江畔的肚子上,江畔倒抽了一口凉气。 真狠,差点把他肠子倒弄得吐出来,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 齐子辙躺在矮榻上,侧头看向天空中的那一轮明月,想起江畔提到沈曦蕴,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此时的沈曦蕴正拿着管家周平递过来的帖子来回翻看,这是宫中递出来的请帖,上头写了明晚的晚宴让齐子辙领着她进宫。 这天下百姓正在受苦,皇帝竟然还有心思玩乐,沈曦蕴想着上辈子皇帝似乎也是如此,不过想想离皇帝驾崩的日子,也不远了。 v第二十二章[11.08] 当年皇帝驾崩之后,钱太师与齐子辙竟然共同辅佐幼帝。 「啊!」沈曦蕴顿时瞪大了眼睛,她想起来了,戚妃!戚妃就是前世的太后娘娘,她生下了皇帝唯一的皇子。 那么,弋阳公主,并没有骗她。 当年齐子辙成为辅政大臣,满朝文武也不是没人不服,可都被太后娘娘发了懿旨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 钱太师自是不想让齐子辙分一杯羹,想趁着太后和齐子辙跟脚还没有站稳,打个出其不意,不料却被齐子辙挖出了陈年旧事,成了送钱太师上天的催命符! 当年钱太师府能够倒得那么彻底,好似跟某个世家大族的灭门案有关,并不是梁家,到底是哪一家?她突然想不起来了。 沈曦蕴咬着下嘴唇。 那个姓氏很是熟悉。 还有如今的戚妃,看来,真的跟夫君,认识。 夫君,在骗她! 想到这里,沈曦蕴想起昨日自个对他的好,今日想通后,竟然觉得自己下贱,她在他面前,是不是就是一个笑话? 沈曦蕴心中酸涩难忍,鼻音略重,跟张嬷嬷道:「晚饭我突然没了胃口,不吃了。」 张嬷嬷听这鼻音太重,吓得问:「夫人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她语气过于粗暴,把张嬷嬷给吓住了。 沈曦蕴摇了摇头,克制住伤心的情绪,「嬷嬷,我要休息,你扶我上床后,就退下吧。」 张嬷嬷扶她上床后,退下回屋,以为沈曦蕴是想齐子辙了。 沈曦蕴泪珠横着滑落,浸湿了枕巾。 翌日傍晚,齐子辙出现在齐家门口的马车内,沈曦蕴上马车时还吓了一跳。齐子辙揉着眉间的疲倦之色,昨夜整整一夜,却因着侍卫审问那人,没睡上多久。刚从地牢里头出来,皇帝的口谕就下来了。纵然是再精神抖擞之人,连日操劳,也难掩倦意。 短短一日左右,京郊附近灾民控制住了,可外地的灾民却不断涌现。此时需得快刀斩乱麻,只是他如今还腾不出手来应对。 加之地牢里头的那人,估计是抱着必死的心,竟然咬碎了舌根都不言语。手中侍卫需要巡查的时日增多,只怕这个时候,就是幕后之人毁灭证据的关键期。明知道被摆了一道,却无其他奏效的应对。 马车门帘被撩开时,沈曦蕴那皎洁的脸盘印入眼中,身着玫色长裙,好似一朵含苞待放的海棠鲜艳欲滴,眉眼中却少了平日里头的灵动,抿嘴一笑中透露出了一丝苦涩,寻常梳妆的发髻因着进宫多了几分繁杂,上头簪上了低调的金簪,不敢夺人半分瞩目。 齐子辙放下心中的事,伸手要牵沈曦蕴,沈曦蕴却假意没有看到,忽视了,只余他落空的手掌心,轻轻蜷握,缓慢收起。 想必是昨夜未曾唤人回去报平安,她担忧过甚,以至于睡不好觉,这才有了些许的脾气。 如此想来,齐子辙面上多了一丝看得清楚的愧疚之色。可落在沈曦蕴眼中,却以为他是因着瞒着他和戚妃的关系而露出的表情,内心自是又多了几分愤慨。 齐子辙唇角微动,「昨夜没有睡好?」 「嗯。」沈曦蕴不愿意多说话,生怕泄露了情绪,装作很累的模样,侧头靠在马车板上。齐子辙见她如此,伸手将她搂在怀里,令她更为舒服一些。 沈曦蕴伸手抓住了他的衣襟,咬着舌尖,内心恨不得将藏在肚子里的话一股脑都说出来,可却什么都不能说,不能做。 她闭眼假意入眠。 夜空微沉,到了宫门口,街道已然漆黑一片。好在守卫宫城的侍卫和宫城里头的太监宫女们,一个个点上了一盏盏灯笼。凉风微微吹着,下马车时,沈曦蕴感受到了一丝的凉意,她急着出门,大意了,忘记带件披风。 齐子辙见她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肩膀,本来前进的脚步却停住了,「等下。」他转身往还未曾行驶到车房的马车上,过了一会,从里头拿出了自己一直放在桌子下面的披风,披在了沈曦蕴的身上。 宫门口又来来去去行驶进了几辆马车,沈曦蕴格外引人注目,除了她坐着轮椅,还有身边站着的齐子辙,当然,更为令其他夫人们嫉妒的,是齐子辙亲自替她披上的披风。 皇宫中禁卫森严,雕梁画栋,壁画唯美,彩绘精雕,重岩叠嶂,令人目不暇接。顺着抄手游廊往里头走,因着晚上的宴会,张灯结彩,沈曦蕴第一次见这样热闹得景象,略有些瞠目结舌。 进了内殿,早已经铺设好了宴席。沈曦蕴轮椅接触地面的低沉声音,令在场闲聊的皇亲国戚与官员、女眷们侧目。 入宫之事格外郑重,沈曦蕴原以为自个的打扮很是华丽,未曾想,还有一些女眷梳着高高的发髻,上头簪满了明珠与金簪,身着的服侍也是专门人织就而成。 女眷们窃窃私语,皇帝正半躺在上头,瞅见了沈曦蕴,也不说话,不动弹,上头坐着的戚妃媚眼如丝,轻轻地用手指拿起樱桃,放入皇帝的嘴巴中,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人,倒是生了公主的皇妃和贵人都靠边了。 沈曦蕴知晓,此时只怕这位坐在上头耀虎扬威的宠妃已然有了身孕,而那些个心怀万般心思等着皇帝喜新厌旧的后宫妃嫔恐怕要失望了。 有些人的命,天生就比其他人好多了。 v第二十三章[11.08] 见过礼,齐子辙与沈曦蕴端坐在席面前。到了好时辰,肖公公上前提醒,皇帝这才坐起了身子,端起酒杯,不过三言两语,应付一番,早晨已经到祖庙里头祭祀过了,如今也不过是借着名头,饮酒作乐。 乐曲毕,众人举杯饮尽,早有人不胜酒力,去外头更衣了。沈曦蕴满目满耳都是一些朝中大事,不过是最近赈灾一事。一些人都围着齐子辙说着。 而对面的钱太师,从齐子辙坐下后,第一轮饮酒时两人举杯相对后,就再未曾往齐子辙这看一眼,甚至于朝中大臣都自觉地分成了三派,一派岿然不动,保持中立,任尔东西南北风;一派是亲附于钱太师的,早已经围着钱太师说着话,捧着臭脚,其中就有不太自在的沈宴混在其中,以及沈家的姻亲秦大人。 毕竟秦大人家的小女与钱太师才是真正的姻亲,据说过几日就要抬进去了。钱太师也与秦大人颇有话说。 沈宴自从齐子辙进来后,就觉得周遭的眼光让他浑身不自在。全京城皆知沈宴的瘸腿女儿攀附上了齐子辙,本想看着沈宴等会摆个岳父的谱,钱太师一派人都鼓着劲儿要看齐子辙卑躬屈膝,不料齐子辙进来后,却连一眼都未曾投过去。 钱太师心中自是有些小九九,失去了,也不甚在意,对于他这种位高权重之人来说,这点风雨,不算什么。 可沈宴就不行了,隐隐约约可以察觉出众人对他的蔑视和排挤。 至于孙氏,肚子里憋着一股子笑,本看着沈曦蕴进来时的风光无限,早已经恨得咬牙切齿,如今看到沈宴憋屈,她还是高兴的。沈宴就是个以自个为主的人,只怕沈宴这股子气,不敢往她头上撒,不敢往钱太师头上撒,也不敢往齐子辙头上撒,全都要憋到沈曦蕴身上了。 孙氏今日来宴会,也是为了给自个的两个儿子寻个好亲家。 沈曦蕴自斟自饮了两杯,吃了点冷食。宫中的菜肴早早就蒸笼蒸上了,只是摆上来,皇帝再说些祝酒词,早就凉了。 吃的不多,屋子里头闷,沈曦蕴轻轻拉了齐子辙一下,齐子辙止住了和他人说话的话茬,转头温柔地望向沈曦蕴。 沈曦蕴翘了翘嘴角,轻声说:「我要去外头逛逛。」 「好,我等会去接你。」齐子辙望着她缓缓里去的身影,倒是周遭的官员诧异于齐子辙如此痴情,若是沈曦蕴是个没有残缺的,那倒是理所应当,可那不容忽视的瘸腿,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沈曦蕴才出去,戚妃身边的宫女也跟着少了一个。 花园里头虽有灯笼,可却有点黑,她也不想下去喂蚊子,说是逛逛,也不过是顺着抄手游廊走着,最多去些凉亭坐会。 好在前头有个凉亭,里头挂着几盏明亮的灯笼,沈曦蕴倒是想在那里头吹吹风。 正当她在凉亭里头听着外头蛙声一片的荷塘时,不远处,一群贵人过来了,领头的正是许久不曾见的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听闻最近脾气越发不好了,宫中的宫女一上午就能少两个,不是被罚去了浣衣居,就是一顿板子打下来,横着抬出去了。 沈曦蕴面露谨慎之色,弋阳公主笑着看向沈曦蕴,坐在了凉石椅子上,上头铺了一层纱垫子。 跟着过来的贵妇人们全都依次站在她身后。 刚才在殿中,公主坐在屏风之后,看不到她们,也不知她们的行踪。弋阳公主估摸是买通了宫女。 「弋阳公主安好。」 弋阳公主拿着纱帕子,捏在手中摇晃了两下,笑着对贵妇人说:「我跟父皇说起过,这宫中的宴会啊,邀请时也要有些讲究,不要把一些不该请进宫的都唤了进来。可父皇仁慈,说是人可怜见的,第一次进宫,总要给个面子。」 「要我说,齐大人也真是可怜见的,京城中多少姑娘让他挑,他还能挑个村姑,也是我们少见多怪了。」 「村姑有什么要紧的。挑个半身不遂的,别指望娶个夫人服侍他,得反过来才是吧?」 「服侍?她能行么?只怕更衣都需要人服侍吧。」 「要我说,这样的人就应该关在院子里不要出来,嫁人简直就是在祸害人。」 「不对不对,这种人就应该嫁个傻子!哈哈哈哈哈哈!!!!!!」 「若是没有轮椅,她是不是就得爬了?」 「那不是乌龟么?」 沈曦蕴握紧拳头,假装毫不在意,听不懂,可她们叽叽喳喳说得很是大声,还时不时用眼光瞥她,再蠢笨如猪的人都知晓,她们侮辱的是谁。 沈曦蕴不能跟弋阳公主杠上,只能说要告退。 弋阳公主却伸手拦住了沈曦蕴,「怎么?本公主说话难听?还是配不上跟中书夫人说话?」 正当沈曦蕴抿嘴不语,思虑要硬闯出去还是默默忍受不给齐子辙添麻烦时,后头一清脆声传来,「弋阳公主,请您看在家父之面,放过齐夫人吧!」 却见出声之人面若圆盘,身形丰腴,头上簪着的金簪材质却是上等材质。衣裳用的也是和宫里头差不多的绸缎锦绣,翘着唇角,噙着笑,眼神扫过弋阳公主。 弋阳公主随意看向周遭错落着向来人行礼,勉强福了福身子。 边上的小宫人低声私语:「齐夫人,这是宫中的娴嫔。」娴嫔!沈曦蕴微微张口后闭上。钱太师最小的嫡女,当年不知为何,突然入宫的娴嫔。 v第二十四章[11.08] 因着钱太师在朝中的地位,皇帝给了封位的优厚,即使她在后宫中不受宠,但也不见得被欺负,连带着像弋阳公主这样的主子,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弋阳公主撇了撇嘴,凉凉地说:「既然娴嫔娘娘都开口了,就算不看在您的面子上,也要像您所说,看在太师的面子上。」 娴嫔微微一笑,倘然地道:「多谢。」 娴嫔娘娘往前头走,沈曦蕴跟在后头,远离了她们。娴嫔将人送到了转角处,里殿内不过百步,上下打量了沈曦蕴一番,并未出言。 沈曦蕴行礼谢道:「多谢娴嫔娘娘出手相救。」在记忆中,钱家很少提及这位姑奶奶,不过听钱家的大儿媳曾嘀咕过几句,说是嫁入钱家后被小姑刁难了许久,若不是之后用了些许玩意哄得她开心,只怕在钱夫人面前,每日都要吃瘪。 边上两侧林木苍郁,视野开阔,夜里凉风徐徐,吹拂得娴嫔的衣襟袅袅飘摇。娴嫔沉默良久,挑眉看向沈曦蕴,见她面露感激之情,并没有一丝丝虚假,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只是这笑声尖锐,原本暗藏在深处的讥讽之色涌动了上来。 「哈哈,我倒是没有想到,齐子辙最后竟然娶了你这样的东西。」她话音刚落,就令沈曦蕴变了脸色。 前世钱家媳妇诚然不曾骗她,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 沈曦蕴微微挑眉,恳切道:「娴嫔娘娘,请慎言。」她在唤她封号时咬字格外清晰,且略微加重了语气。 娴嫔骄纵惯了,在皇宫中,除了偶尔见上一面的皇帝她拿出那么点温柔小意捧着,其他人看到她,都绕道走。 「有何好慎言。倒是你,那些贵人们可没说错,泥腿子就是泥腿子,还妄想一步登天,也不看看你受不受得住,我若是你啊,早就老老实实退婚了。」 沈曦蕴原以为娴嫔因着她是齐夫人,齐子辙与钱太师素来不合而针对她,没成想,这罪魁祸首还是齐子辙。 娴嫔呵呵一笑,道:「算了,给你指条明路,不是我娴嫔故意刁难你,而是你入了上头的眼,引着我来刁难你,我怎么能错过这样的好时机?」 娴嫔与沈曦蕴擦肩而过,在错开时,竟然伸腿踹了轮椅一脚。 齐子辙从远处来,如鹰般锐利的眼神,盯着娴嫔的腿,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娴嫔板着脸,转身就走。 齐子辙上前搂住沈曦蕴,来回上下检查她有没有被欺负,言语中带着不快,责备道:「有没有什么事?怎么不让人来喊我?」 若不是齐子辙等了许久仍不见她进来,心下着急,只好退席出来寻找,也不能看到这样的一幕。 沈曦蕴心生酸涩,摇头说没事,挣扎着将手从他手掌心中抽出,眼眸黯然,让张嬷嬷送他回宴席,齐子辙却拦住说他们可以回齐家了。 马车里头与来时一般两人并不搭话,这样的氛围当下人都有些害怕,生怕一不小心,被牵连到,得被剥皮了。 沈曦蕴前世也受过这样的屈辱,只是今世比前世更甚。而这些屈辱,都是拜面前的人所赐。 回了卧房,她没有开口,只是让张嬷嬷领着她去水室。看着一桶桶的水被抬进来,灌满,放上药汤,调和后,她才扶着一根棍子,坐在澡桶里头。 张嬷嬷挥退其他人,从胸口中掏出一团纸,悄声说:「夫人,这是有人趁着宴席出门时,往我怀中塞的字条。」当时人多嘴杂,她不敢有任何异动。 沈曦蕴结果纸条,上头字迹清晰,没有任何书写人的特征,里头讲了娴嫔的来历。还说了一件她未曾了解详细的事。 她当时在钱太师府只是知道钱家最小的嫡女是为了家族的利益这才进宫,听说为此还解除了婚约。 没成想,这里写的却是和听的不同。 娴嫔当年之所以进宫,是为了不丢钱家人的面子。 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当年连中三元的齐子辙座师正好是钱太师,钱太师很是欣赏齐子辙,为此想要大力培养,齐子辙也经常去钱太师府中请教,一来二去,竟然让偶尔出现或者路过的钱姑娘看上了。 齐子辙那姣好的容颜让钱家小姑娘着迷了,并嚷着要嫁给他。 钱太师提出要招齐子辙为女婿,齐子辙并未正面回答是否愿意。钱太师也未曾跟后头的闺女说,可娴嫔是钱太师的老来女,对于钱氏来说,那就是老蚌生珠,很是宝贝。 自然娴嫔也养成了高人一等的性子,又常常进宫与公主玩耍,在她眼中,公主甚至还不如她,她实在不会去想,竟然还有哪个小穷伙子不愿意娶她,被她看上,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尚公主可没有娶她来得有价值,她肯下嫁,她认为齐子辙只怕夜里都要睡不着觉了,自是没有想到会被拒绝。 钱太师没有得到答复,也没有催促,齐子辙趁着钱太师未曾催促之意,利用沛县齐家的力量,让自己崭露头角,成功吸引了皇上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的钱太师还以为齐子辙如此拼命是觉得配不上自家闺女,想为自家闺女挣个诰命。 就这样来回蹉跎了半年,钱太师再也坐不住了,又一次招来齐子辙询问对与他们钱家结亲的看法。 齐子辙只说要考虑,还要禀明父母。 钱太师颔首点头,觉得齐子辙很懂孝道。 v第二十五章[11.15] 这样又过了半年,当钱太师开始觉察不对劲时,齐子辙却先发制人,直接与钱太师对立了。 钱太师此时才得知,齐子辙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依附于钱家,齐子辙之后受到了钱家派系人的打压。 可钱家派系人越是打压他,他越受到皇帝的信任。 钱太师看出皇帝心中的想法,命人收手了,若是再不收手,吃亏的绝对不会是齐子辙。 娴嫔得知齐子辙看不上她,气得跑到齐子辙的衙门门口去堵人,拦住齐子辙时,却被齐子辙用厌恶的眼光看着,甚至于让身边的仆役去赶她走。 娴嫔娘娘觉得受到了无上的屈辱,她若是只嫁给高官,又如何能够出自己心中的那口恶气,正值皇帝想要选秀,本来可以让钱太师求了恩典,免了选秀之事的娴嫔,主动要求参加选秀。 可皇宫中并不是像娴嫔所想的那样,皇帝确实看在钱太师的面子上,收了她入宫,可皇帝年老了,也没有太多心思,加上对钱家颇为忌惮,去娴嫔那的次数,五根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楚,又加上皇帝喜欢清修,娴嫔却看不起清修,越发没有话说。 若是问她是否后悔,她如何不后悔,每日数着宫殿地面上的砖块,熬着灯笼里头的蜡烛,什么事都不能做,就像钱太师书房里头的八哥一样,扑腾多少下翅膀,都被困在里头,出不去了。 她很寂寞,甚至于在想,要不要对皇帝低头,在她还没有做出选择时,皇帝有了新宠戚妃,没过几个月,听闻齐子辙要大婚了,还是娶了个有残疾的姑娘。没了她,他就得不到好的人了。 娴嫔很是高兴,那天晚上,多吃了一碗饭,可夜深人静时,枕巾也湿透了,第二日只能用倒虚汗这样的谎言来骗贴身宫女。 今日宫宴,她早就派人到宫门口去等着齐子辙他们过来,宫人看到齐子辙对沈曦蕴的体贴,宫人自是一五一十地全都说了出来。 娴嫔本不想参加这次家宴,却突然说要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想让他知道,他会后悔不娶她。可他却未曾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直都待那个瘸腿的沈家女很好。 当她收到宫中好事之人送来的消息,说是齐子辙的夫人被人在凉亭里头刁难,明知是借刀杀人,是个陷阱,她还是赶了过去。看到那全身没任何一处优点的沈曦蕴,苍凉地笑了。 沈曦蕴看完整封信,将薄如蝉翼的信纸放在水面上,墨渍一点点散开,字迹开始变得模糊开来。 张嬷嬷看着她这副模样,担忧地唤道:「夫人!」 「啊?」沈曦蕴将字条弄湿,伸手一捏,全都软掉了,她又用手捞起来,放在了水桶边上,张嬷嬷自会把它扔掉。 「嬷嬷,若是,我离开齐家,嬷嬷愿意跟我离开么?」 张嬷嬷抖了下唇,正色道:「自是愿意的。老奴一生都跟着姑娘。」 「只是,姑娘,您也想太多了。」 「我,只是怕……」 睡前,齐子辙想开口与沈曦蕴说话,沈曦蕴却闭上眼睛,直挺挺地躺着,齐子辙开不了口,翌日,晨起,沈曦蕴等齐子辙去晨练时,便说要去跟胖胖一起吃早饭,齐子辙本要过去找她,却因公务,只能作罢。 齐家上下奴仆倒是在这一两日中看出了些许端倪,夫人和老爷闹变扭了,而且老爷还很被动。 沈曦蕴近几日不思饮食,心神恍惚。虽说天天到胖胖这来,早早过来,很晚才回去,可说是陪胖胖玩,却总是被胖胖嫌弃,接个球都能接漏了,跟胖胖说话,也是心不在焉。 今日回屋,是江神医传了话过来,说是要给她开新药。她这才不情不愿地回了卧房。可刚坐下没多久,齐子辙就进来了。 他身形比前几日消瘦了不少,浑身散发着稳重的气息,气度沉稳老练,目光深邃却又不是温和地看着她。 沈曦蕴抿了下唇,倔强地对视着,齐子辙挥退了伺候的人,关上了房门,沈曦蕴忙道:「你干什么?江神医等会过来。」 「他不会过来。」齐子辙落下这样一句话,尽显了他难得一见的无赖之意,「是我用他的名义唤你回来的。」 「你,果然在躲我。为什么?」齐子辙坐在凳子上,沉稳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探究和迷茫。 「我,没有在躲你。」她不由得矢口否认,可齐子辙却不信,只盯着她看不说话。 沈曦蕴被盯得心虚,便去拿了放在一边的拐棍,撑起身子,往门口去,准备离开房间,却在触碰到门的瞬间,被人用力一抬,扛在了肩膀上,甩到了床上,她挣扎着起身,却被齐子辙给压住了,他嘴里喷出来的热气让她觉得脸有点痒,「你,放开我。」 「你先告诉我,你在想什么?」齐子辙猜不透她。 沈曦蕴的目光落在了齐子辙俊俏的脸上,神俊清朗的五官却透露出了一股子的冷气,微微抿着的嘴角泄露了他的不快。 她转过头,低声呐呐道:「你自己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沈曦蕴以为她这么说,他会放开她,不料,他却扣得更紧了,低沉地问:「我到底做了什么?」 装?你还装!沈曦蕴冷笑了一声,用力挣扎了一下,齐子辙压住她的手腕,她的手腕,红了一圈,她疼得痛呼出来,之后破罐子破摔地大声嚷道:「我想干什么?我想跟你和离!!!」 齐子辙怔住了。 「我想跟你和离。」沈曦蕴深呼了一口气,压制住激动的情绪,平静地脱口而出,面无表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提出这样的想法,他却是震惊了。 v第二十六章[11.15] 「为什么?」齐子辙淡淡地问,松开了她的手。 沈曦蕴揉了下自个细嫩的手腕,横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为什么?」 「你骗了我!」 「我骗了你?」 「你说你不认识戚妃,那为何戚妃为了你再三刁难于我?你却骗我说你和她不认识。」想起戚妃对她明里暗里做的事,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我和戚妃确实不认识。你不信可用看望千金公主名义,让千金公主领着你去找戚妃对峙。」齐子辙听她是为了这件事,笑了,这丫头是在吃醋吧? 沈曦蕴见他应对得当,算是信了三分,便又说:「那娴嫔娘娘怎么回事?」 齐子辙伸手要去拉她,沈曦蕴躲开了,微微恼怒地伸手抓了他一把,他幸而躲开了,要不真能在手臂上留下五爪印。 「娴嫔是钱家人,我是绝对不会娶她的。我与钱太师早就水火不容了,我们注定是不可能站在同一阵营。」 既然他与钱太师如此,那为何还要娶她?她的父亲沈宴不是跟钱太师一伙么? 「你不同,你是你,沈宴是沈宴。」齐子辙看清了她内心的疑虑,出言解释。 齐子辙目光灼灼,姿态略带了几分亲昵,似乎有意要哄她,伸手拉住她的手掌心,沈曦蕴想要缩回去,却被他抓得紧紧的,纹丝不动,沈曦蕴有点慌乱了。 「怎么了?」齐子辙慌忙问。 「你,弄疼我了。」沈曦蕴坦然地胡说八道,其实一点红痕都没有,刚才他真弄疼她了,这次他很小心翼翼。 齐子辙垂眸一看,厚脸皮说:「行,那我轻点。」 沈曦蕴:……她被噎住了,气得差点仰倒,她看上的齐子辙不是那种孤傲又风度翩翩的人么?是那种视自己的名声于一切的人,哪里会如此无赖? 沈曦蕴又道:「我不想给你丢脸,拖你的后腿。」她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苦笑地又补充说:「你知道京城里头的人都怎么笑话你么?说你娶了个瘸子。我一天是你的娘子,你一天就要受到背后如此的议论。你现在确实没什么想法,可若是我的腿不能恢复到和平常人一样呢?」 齐子辙未曾想到,沈曦蕴在治疗腿中竟然心里还有这么多复杂的想法,是他过于忽视她的内心了,他摇头坚定地说:「别人说就让他们说去吧。我不在乎。以后你若是还坐轮椅,没事,我当你的双腿,你想去哪里,我就陪你去哪里。」 「你要处理公务。」真会胡说。 齐子辙笑道:「那我就罢官。」 沈曦蕴嘀咕道:「不许你干这种没出息的事。」齐子辙无声地笑了。 两人这下算是说开了,只是齐子辙心底还有点不是滋味,沈曦蕴一生气就说要和离,可不能说习惯了。 这么一想,齐子辙手臂一紧,用力一拉扯,将她禁锢在他的怀里,伸手摸着她的脑袋,柔声说:「以后不许再提和离。若是你再提……」 「你就同意?」 「想都别想,我死也不会同意,我若是比你先走,你也得给我守着!」齐子辙难忍怒气地反驳她。 沈曦蕴内心翻了个白眼,你若真没了,还能阻挡我再嫁不成?不过那时候她才不再嫁呢,自个一个人过更爽快。 齐子辙一眼就看穿怀中的小人儿在心里想些什么,立马绝了她的后路,「我若是没了,也会派人看着你的。」 「神经!」沈曦蕴丢了这样一句话给他,真是招惹不起啊。 刚才一顿闹,把心里头的气都撒出来了,至少她是相信齐子辙没有跟她说谎了,也正是如此,她似乎品味出了些许不一般的情感。 若是以往的沈曦蕴,不会那么慌乱,不会这么口不择言,她,真的有点不太正常了。 回想这些日子,从嫁进来后,齐子辙对她是极好的。事事对她尊重,找了江神医给她医腿,凡事都不需要她操心,她想做什么都可以,后院的事只要她愿意插手,管家也不会不乐意。 她的吃食和衣着也比在沈家要精细讲究得多,下人们对她敬重,他也常常替她考虑,甚至于,她无理取闹的时候,他也不从跟她计较。 这样的人,和上辈子她所知道的齐子辙一点都不一样,这样温柔待她,她不可能不动摇。其实,她已经动摇了,甚至于在她现在觉察时就已经动摇很久了,似乎她很在乎他,想他眼里总看着她,没有其他旁人。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脸,耳朵微微发红了。她内心又开始否认,不对不对,她只是为了补偿他,对!即使有点动摇,也是为了,更好地想补偿他! 齐子辙见她脸色变了又变,还以为她身子不舒服,想让人去唤了郎中过来,被沈曦蕴给制止了,害羞却让郎中来医治,这是要让她成为齐家的笑柄么? 「不生气了?」齐子辙此时眼眸中闪烁着淡淡的笑容。 「哦。」沈曦蕴点头。 v第二十七章[11.15] 齐子辙柔柔一笑,顿了顿,伸手搂了沈曦蕴一下,说:「以后有事尽管问我,我们齐家门风正,不纳妾的。一生都只守着一个人过日子。」 沈曦蕴愣住了,傻傻地点头,等齐子辙出门后许久,她才回过神来,想起他不是个外室子的身份么? 不兴纳妾,难怪会出现外室子!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杞人忧天的性子,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张嬷嬷在外头听着里头隐隐约约闹腾了一顿,她心里还是有点害怕的,就怕老爷一个克制不住,伤了自家姑娘可怎么办? 可后来进去,见自家姑娘没什么事,脸上还多了一抹笑意,也就安心了,这小两口,定然会有些许争执,也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床头打架床尾和。 因着齐家两位主子又和好了,奴仆们脚步也轻盈了,不像前几日那样小心翼翼,生怕多发出点声音就要被人给打发出去了。 过了几日,沈曦蕴正翻看齐子辙送来的一本书时,却接到了孙尚香送来的一封信。 秋日里头的枫叶都红了,静慈寺的枫叶火红得好似血一般。沈曦蕴去了一帖子约孙尚香去静慈寺,孙尚香回绝了,说是那日家中兄长要小定,她得留下帮忙。 孙尚香的那封书信言语很是模糊,但似乎有着淡淡的忧伤。前途迷茫。安国公府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因而孙氏嫁给有潜质的沈宴,其实是为安国公府找了退路。 这样的事情,旁人看不出来。安国公府的人很少赴宴,他人以为安国公府自视高人一等,其内里却是家底一直苦苦支撑着门面,那些个庄子受了灾,安国公府奴仆众多,上下中饱私囊居多,更别提他们特别喜欢摆排场,每顿饭都能吃个上几十两的银子,一月下来,账面只能勉强持平。 孙氏这么急着给自家两个儿子定亲,为着遮盖娘家衰败的迹象,万一空壳子爆出来,只怕就好人家都退避三舍了。 沈曦蕴拿了本书打发时间,又唤了管事嬷嬷前去打探开粥棚的事,因着在京郊,人多,她并没有过去,听说宫中的戚妃也命内监拿了几百两的金子到城内的粮食铺子买了粮食,以皇上的名义开了灾棚。 皇上听闻后,从自个的私库中赏赐了许多精巧细致的玩意儿,价值连城,晋升为戚贵妃。 后宫第一人,只等着身怀六甲之事揭露,和上辈子一样,戚贵妃走得很顺。 只是京郊内外人在说着皇帝仁慈爱民,戚贵妃就是仙女下凡,皇上就是九重天下的德高仙人时,城内的米价却上升了。 原本一石米只需要五百个铜板,如今已经涨价到了七百个铜板了,这样的价格是肉眼可见的。 幸而齐家的农庄在还未下暴雨前就已经大部分收割完毕,只等着天晴了,放到晒谷场子里头去晒。 沈曦蕴本是不知,只是在看账本时听到张嬷嬷在边上嘀咕着,详细问了,张嬷嬷双手合十,念着佛,说:「夫人是不知,皇上和宫中贵人真真是慈悲心肠,可这也不知怎的,宫外的粮价突然飙升,前儿老奴从前院回来,听得门房的人嘀咕,说是要少吃半碗饭,好多活几日。」 「嬷嬷请了管家周平过来问问。」张嬷嬷唤了花雨去唤管家周平。近日府上并不买粮,因而账本上未曾记录。 若是粮食涨价,这可是国之根本,无缘无故,只怕此事后头,必然有猫腻。 她自是不想管这事,只是得问问府上的粮食能撑多久,只怕过几日天气好了,农庄晒谷子,得请了镖师过去守着,灾荒年,一些流亡者若是知晓农庄一大把粮食,都能提着刀上去砍,去抢。 上辈子钱家败得那么快,除了府内受到了侍卫的查抄,还有趁机闯入偷窃,纵火的老百姓,据说农庄也因着钱太师的倒台,被抢得一干二净。 细细想来,就觉得胆寒。 很快,周平就过来了,弯着腰,低头请安,沈曦蕴将账本递给张嬷嬷,令她送到周平面前,只开口询问:「小周管家,听闻最近京城中粮食价格上涨,我们家中虽然人口不多,可都需要消耗,不知府上除了拿出去供应粥棚的粮食,还剩余多少粮食供食用?」 周平恭敬地答:「粥棚因着皇上也开了,齐家自是不能与皇上争辉,明日就不再摆了,府上粮食足足可以撑上三个月有余。只是农庄的粮食也要晒,夫人放心,老爷今早出门之时,已经让奴去找了可靠的镖师,价格定下了,就等着农庄晒米时去看着了。」 「真是劳烦老爷了,既然老爷全都安排妥当,自是稳妥。」 周平拱手,之后便退下了。 到了晚上吃饭后,沈曦蕴正烘头发,边上只留了张嬷嬷伺候着,齐子辙靠在矮罗汉榻上翻看着书。 沈曦蕴将青瓶露倒出一些,揉搓在掌心中,过了一会,才拍打在了脸上,这是今日齐子辙从京城内的铺子里头买来的,说是最近格外流行的露水,她自是也想试试,拍上了脸后,很快就吸收掉了,脸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齐子辙放下手中的书,走上前,挥退张嬷嬷,将沈曦蕴抱到床上,沈曦蕴拍了拍他的胳膊肘,又捏了捏,看着瘦弱的齐子辙,其实身上的肉都是硬邦邦的,特别是这手肘子的肉,床上衣服线条特别好看,脱下衣服,也很惊人。 两人上次闹了和离,好似心靠得越近了。只是两人都是脸皮薄的,一个装矜持,一个怕逼得太紧跑了。 齐子辙将她扔在被子上,沈曦蕴顺势打了个滚,伸手抄过边上的靠枕,一个狠掷过来,被齐子辙快速闪了过去,手往后一抓,扔在了床脚。 沈曦蕴气嘟嘟地嚷着:「轻点,摔疼了。」 齐子辙笑眯了眼睛,上手耍流氓,两只大手虚空来回晃荡,嘴里不正经地逗弄沈曦蕴,「摔疼哪了?我瞅瞅?真疼我帮你揉揉就不疼了。」 「走开!」沈曦蕴伸手就要拍。 齐子辙将被子盖上她的头,她的声音在被子下闷闷的,她倒腾开了被子,怒瞪问:「干嘛?」 v第二十八章[11.15] 「高兴。」齐子辙上了床,将被子盖在沈曦蕴身上,才侧身俯视她。 沈曦蕴哼哼一声,「高兴就来捉弄我?你去捉弄胖胖去。」 齐子辙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颊,在她还没喊出声来,赶紧道:「听周平说了,你提起了粮食的事。」 「能不提么?我可不想饿肚子。」沈曦蕴将被脚叠好,拉了拉被子上的皱褶。 齐子辙双手放在脖子后头,叠成,眼睛朝上,轻声说:「你很好。」 「我本来就很好。宽宏大量,能屈能伸,还娇俏动人。我跟你说,若不是我腿不好,我说不定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如意郎君。」 「哎呀,痛!」齐子辙伸手弹了沈曦蕴一下,沈曦蕴捂着额头,瞪圆了眼睛。 齐子辙笑着说:「你好我知道。这事不是那么简单。」 「我们府上的粥棚不再开是因着不跟皇室抢那些名利。再则开下去,流民没有自食其力,只怕我们越来越多负担,再多粮食都不够吃。」 「还有一点,京城里头的粮食价格涨了,势必影响京城周边的粮食价格,这件事,有些许眉目了。」 沈曦蕴沉思片刻,犹豫地说:「夫君,这事我有一想法,若是错了,夫君可不要怪罪于我。」 「你说。」 沈曦蕴轻声道:「粥棚之事,除了我们家,京城中的高官都有所开设,我们这样的人家,总有农庄和供应的陈粮,即使再需要粮食,也不可能会出现致使粮食价格上涨的问题。可是,有一户人家,却不是这样,这户人家虽然富有天下,却也没有多余的天下粮。取之于天下粮,用之于天下粮。」 也正是皇帝开始搭建粥棚不久后,粮食价格才上涨的。 皇宫里头运出来的粮食,绝对不是皇宫里头的粮食,而是从其他存粮库房里头调出来的,甚至于有可能是在京城内的米粮店铺里头买的。 定然有人暗中在京城里头大肆收购米粮。 可是,皇上这样做可是伤及国之根本,钱太师虽有私心,并不会同意皇帝如此做。 齐子辙眼眸中刹那间的花火闪过,露出笑容,道:「我家小娘子,真是聪明极了。这事你想的没错。」 身后之人定然就是戚贵妃,可皇帝已经被戚贵妃所迷惑了,置于江山百姓于不顾,甚至于此事有可能是戚贵妃偷偷瞒着皇上做的。 齐子辙想着是否要揭发戚贵妃,要如何揭发才好。 可沈曦蕴却知晓,后来齐子辙与戚贵妃联手,将戚贵妃的儿子扶上了皇位,若是她出口说跟戚贵妃有关,他会不会多想? 「这事不可乱说,明日钱太师设宴,到时再说。」 「钱太师?」沈曦蕴脸色变了变,她不太想踏足上辈子住过的地儿。 齐子辙颔首,「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嫁给我,就是让你能够肆意妄为的。有什么事,夫君帮你扛着。」 齐子辙只怕最近这几日都要忙碌起来,哪里能够再分心神到她这儿,她自是摇头拒绝了,「没事,尚香估计也会过去,到时候有尚香作伴就是了。」 「好。」 沈曦蕴闭上眼睛,没一会就睡着了,倒是齐子辙,心里藏着事儿,怎么都睡不着,他总觉得戚贵妃有点眼熟,可戚贵妃看似每次出手都要置他于死地,可往往都能绝处逢生,甚至于在御花园中那偶遇的一面,好似戚贵妃安排好的。 若说戚贵妃想要无上的尊宠,可她却好似不在意名分,若说要宠爱,听闻她又任性,不高兴还给皇上甩脸色。 她做的事,每一件都是奔着祸国殃民去的。 还有她。 齐子辙侧头看向沈曦蕴温柔的睡颜,为何提到钱太师府,不由自主地打哆嗦? 钱太师府上设宴在晌午过后,与之交好之人,通常早晨辰时过便上门拜访。沈曦蕴嫁给齐子辙,与之对立,满打满算要晌午过天不热时才乘着马车晃悠悠过去。 今日往外头放出风是钱夫人设宴,其实是钱太师与秦家的联姻。只是钱太师的小儿子失智一事,官场上的人都一清二楚。若是大张旗鼓,反倒是不妙了,因而以设宴赏秋作为幌子,皇帝也睁只眼闭只眼。 清晨吃过早饭的沈曦蕴接到了沈家送来的帖子,务必请她在去钱家之前到沈家一叙。上头的帖子也未曾说到底是谁的意思,沈曦蕴思虑了半晌,这才懒洋洋地让张嬷嬷和花雨替她找衣裳。 今日天好,微热,用米粉上了妆容,沈曦蕴只涂了薄薄一层,不敢多敷,生怕动弹后出汗,让人笑话。 马车上新放上了一本适合她的图册,张嬷嬷一见,便说:「老爷贴心,怕夫人路上寂寞。」画册精美,人物栩栩如生,跃然纸上,是以江南游记为蓝本所绘制,能有如此功力,怕是宫中画院所出。 沈曦蕴微微翘了翘唇,眉眼流动,心情大好,却只娇羞地反驳,「嬷嬷别胡说了,估计是夫君也喜欢。」不过齐家的马车齐子辙很少乘坐,他平日出门都骑马。 v第二十九章[11.15] 张嬷嬷并不多说。 到了沈家门口,沈曦蕴下了马车,她并不是被抱下来,而是被张嬷嬷搀扶着下来。 经过了这段时日的调养,江畔虽口口声声说要半年到一年的时日,不过沈曦蕴多年双腿无力,却得了一套保养的手法,方法得当,加之到了齐家,各种滋补通气血的药材不要钱地用上,好得自是快得多了。 如今已经是能拄着单拐行走了。 沈曦蕴下马车后扶着坐进了轮椅,门房开了门,推着进了沈家。 沈家的管事嬷嬷出来迎,领着沈曦蕴往花厅去,到了花厅,只见上首坐着沈老夫人,下首左侧坐着孙氏,而边上站着的是去秦家没多久的沈曦莲。 沈曦莲一身暗褐色的长裙,头上的发髻却簪着略微变黑的银簪子,脸颊凹陷进去,眼睛看着比往日更大,可目光却略微呆滞。 身形显瘦,连平日里的衣物都撑不起来,好似就一骨架架着衣服行走一般,看着就吓人,特别是那出阁前略微带着弧度的下巴,如今跟锥子似的,戳人疼。 沈老夫人见沈曦蕴来了,站起来,心肝肉地喊着,沈曦蕴被推着上前,抓住了沈老夫人的手。 沈老夫人笑眯眯地瞅着沈曦蕴今日穿着袖口肥大的多折裙,裙长曳地,下摆宽松,翩翩而起,婉若游龙,颜色也是俏皮的鹅黄色,更别提上头的金簪子,成色上等,簪头竟是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楼阁,若细看,上头还有几只欲飞的鸟儿,是用金线掐丝做成的。 孙氏看在眼里,对比沈曦蕴那越发神采奕奕的容颜,自是庶女中最为亮眼,而沈曦莲却跟佝偻的老妇人一般,可见秦家对她的磋磨。 沈曦莲大变样沈曦蕴自是看在眼底,但她并不多问,只是笑着和沈老夫人说话。 沈老夫人见她突然前来,倒是有几分诧异,拍手问:「怎突然过来?莫不是跟姑爷吵嘴了?」 「不是。难道今日送来的帖子不是祖母送的?」沈曦蕴来沈家前也想着沈老夫人若真想让她帮衬沈家一把,也不会如此行事。 沈老夫人蹙眉不快地道:「好孩子,不是祖母。你府上定然还有要事,赶紧回去吧。」 沈曦蕴还未回答,孙氏就站起来俯身道:「母亲,帖子是我和老爷做主送的。」 沈曦蕴挑眉看向面无表情的孙氏。 孙氏蜷缩的拳头被袖口遮掩着,闹钟晃过昨夜睡前沈宴说的话,「二姑爷近日越发得皇宠,只怕皇上真想扶植二姑爷与钱太师对上。本来我们站在钱太师那条线上没错,可沈曦蕴嫁了过去,加之郡王妃,前几日秦大人还说要送沈曦莲回来。如今秦家已然代替我们沈家成了钱太师面前的红人,既然如此,我们还是不要断了二姑爷这条线才是。正好,明日钱太师府设宴,你和钱夫人有了过节,不方便过去,我也心疼你,怕你过去被压人一头,只怕到时候钱夫人趁机为难你。」 「不过,沈曦蕴是齐子辙的夫人,钱夫人不见得敢直白对上沈曦蕴,正好两个庶女也该看人家了,你明日一早下了帖子,让沈曦蕴回来一趟,她再怎么说也是沈家的姑奶奶,替自个的亲妹妹领个路,总能做到。」 孙氏淡淡地将昨晚沈宴说的话,说了出来。 沈老夫人面露羞赧之色,不知该如何开口,沈宴这么打算,她确实也能明了,可是全靠着沈曦蕴,她又觉得于心不忍。 眼见着沈曦蕴越来越好,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这样大把的年纪,为了儿子,只能作壁上观,松开沈曦蕴的手,打了个哈欠,换了身边的嬷嬷过来,面带歉意地对沈曦蕴道:「祖母年纪大了,祖母去后头休息,有些事,该你自个做主了。」 沈老夫人不插手,直接丢下官司走人了。 可对于孙氏来说,她和沈宴谋求的目的已然达到了一半。只要沈老夫人不插手,这件事不管沈曦蕴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吃亏的都不是自个。 沈曦蕴心里自是盘算了一番,抿嘴勾唇瞅着孙氏,呵呵地笑了,「夫人难得求了我,我自是得应。就如父亲说的,自家姐妹,我不过是领着她们去钱家。她们到底姓沈,我如今可是齐沈氏了,有什么事,夫人和父亲自是不会袖手旁观。」言下之意就是我领着她们进钱家可以,但若是要我替她们引荐,那我可不会干。 孙氏咬牙切齿地应下,沈曦蕴伸着食指和无名指来回敲打着轮椅把柄上。 噔噔噔地有节奏地响着,孙氏听着响声,心都纠成了一块,她恨不得赶紧走开,可她是沈家的主母。 沈曦蕴面露微笑,许是两位妹妹对于钱家的宴会过于看重,久久不来,沈曦蕴便开口道:「想必夫人还要处理府中要事,我去叨扰下祖母。」 孙氏颔首。 张嬷嬷推着沈曦蕴出了门,在拐角处停下,轻声提醒沈曦蕴,「夫人,老夫人不是在歇息么?」 「啊,那祖母看到我就醒了,走吧。」沈曦蕴跟前世为了能够黏上沈老夫人,也没少下功夫。虽沈老夫人前世一直默默无闻地守在佛堂,不理世事,可她每每上门说些府中的事,她也不赶走她。 更别提现在沈老夫人手掌沈府内院大小事务,只怕更为关怀沈家之事,她虽不喜孙氏,可不见得不喜两位兄弟。疼爱沈曦蕴是真,可为了沈家子孙后代的福禄之心也不假。 你若说沈老夫人假情假意,可她对沈曦蕴也是真心一片,比之那些个庶女来说,好太多了。 沈曦蕴知道,人要惜福知足。 沈老夫人护了她,她投桃报李也不为过。加之她老了,只要是她能做到的,不违背她的内心,她不介意出手帮一把,至于她们如何造化,那就与她无关了。 沈曦蕴来到沈老夫人的正堂中,沈嬷嬷已然在门口等着了,见她过来,赶紧行礼领了沈曦蕴进去。 沈老夫人头戴抹额,身着就寝之衣物,但发髻却一丝未乱,两人都心照不宣,亲亲热热地喊了祖母,问起了沈家近日可好,听沈老夫人说些小事,足足过了两刻钟,见沈老夫人面露疲惫之色,才说要去院子里走走。 v第三十章[11.15] 出了沈老夫人的正堂,沈嬷嬷亲自送了她出院子,却在沈曦蕴要离开时喊住了沈曦蕴,「二姑奶奶,请留步。」 两人祖孙情,她不忍两人隔阂,只能斗胆上前,想要说明一番沈老夫人如今的难处。 沈曦蕴止住了,缓缓地说:「祖母的难处我知晓,我如今已是算半个外人了,只要是祖母需要,我尽力替祖母周旋,多了,我也做不来。不该做的,我也不会做。」 「嬷嬷若是遇到姜嬷嬷,代我问好。」 沈嬷嬷福了身子,赶紧道:「多谢二姑奶奶。还有一事,二姑奶奶心中要有点数。您看到三姑奶奶了吧?」 「嗯。」沈曦蕴自是看出沈曦莲过得不好,但她一点都不关心沈曦莲过得如何。 「三姑奶奶是被秦家送过来的,说是探亲,因着三姑奶奶不是明媒正娶,外头是说秦夫人心善,其实,三姑奶奶被送来前差点一命呜呼去了。三姑奶奶小产了。进了秦家没多久,秦夫人就开始对三姑奶奶立规矩了,说是怕庆国公姑娘进门说秦家是个乱了规矩的人。连带着秦公子都未曾踏足三姑奶奶的房门半步,被拘着读书。」 「秦姑娘以往跟三姑奶奶有多好,如今对多厌恶三姑奶奶。估摸也是破罐子破摔了,可劲儿折腾。三姑奶奶日日休息不好,五日前因着秦夫人发了通脾气,三姑奶奶被罚在院门口跪了一个时辰,把孩子给跪没了。」 「血流不止,秦夫人却狠心地把三姑奶奶往马车一塞,送了回来,说是探亲。」 「夫人不会替庶女出头,只唤了郎中过来治了。老爷还未说什么时候送三姑奶奶过秦府。三姑奶奶醒来后,心思有点不太对劲。二姑奶奶可要小心些。」 沈曦莲与沈曦蕴一向不对付,沈曦蕴颔首。 到了前头的花厅里,喝过一盏茶,只见花厅处走来两位身姿绰约多姿的姑娘。 沈曦萍梳着最近京城里头流行的高髻,她身量较为瘦弱,五官清秀精巧,身段柔软,吴语哝哝,与其姨娘一般无二,身量虽不高,却胜在小鸟依人,郎君见了,都能引起那些许的保护欲。 只是唯一不足在于她发量稀少,平日里梳个简单的堕马髻都松松垮垮,着实撑不起来,因而并不喜用簪子,只喜一些小巧的发饰细细地别上。 今日却一改往日的头饰,用了金簪子,很是稳当。沈曦蕴目光微微闪烁,想着上辈子回过一趟沈家,在院子头里静静看着树丛里头的小花时,听到了一声啜泣声,她屏息不语,不过一会,脚步声响由远到近传来,她透过密密的树丛,见到沈曦萍的贴身丫鬟,匆忙跑来,将哭泣的小丫鬟揪了起来,往她这僻静处蹲着。 从袖子中掏出了帕子,慌乱地替她擦泪水,还闷声闷气地警告她:「哭什么哭,不过就是掉几根头发!」 「姐姐,痛死了。」小丫鬟哽咽地说。 只听压低了嗓音的大丫鬟没好气地说:「你再哭,若是让四姑娘知晓,只怕不是拔头发这么简单了。想想你家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姑娘头发也不少,为什么要拔我们的头发呀。」 「谁叫你们头发又黑又密。」大丫鬟没好气地解释道:「行了,等会要当值,你若是真受不住,倒不如平日里把掉了的头发收起来,每次她们来寻你要头发时,你就塞点银钱给她们,再把头发给她。」 大丫鬟伸手摸了一把好头发,油光水滑,乌黑透亮,摇头叹息道:「你少吃点,头发黄了,姑娘也不找你了。」 小丫鬟抽泣地连连点头道谢。 只怕沈曦萍这高髻里头的头发是从多少小丫鬟头上硬生生拔下来的。沈曦蕴只要一看到那高髻,就想吐。 这事孙氏自是知晓,更为可恨的事,上辈子的孙氏经常将头发好的小丫鬟塞进沈曦萍的院落中。 沈曦萍露出了羞涩的笑容,乖巧地向沈曦蕴行礼,「二姐姐安好。」想着还未出阁时耳边的各种威胁和嘲笑,再看如今讨好的笑容,真真是有趣极了。 沈曦蕴颔首点头,将目光落在并不常见的沈曦芬身上。沈曦芬身量是所有姐妹中最高的,上辈子私奔嫁去了边关的将领,据说平日里在沈家最喜身着戎服,还喜欢拉弓射箭,所有闺阁姑娘喜欢的文雅物件,她都不喜欢。 上辈子孙氏打算将她嫁给手握重兵的将领,是个没了夫人的老男人,且有些特殊的癖好。沈曦芬的姨娘给了沈曦芬银钱,让她逃离了沈家,在她逃脱沈家后,就投湖自尽了。 今日见沈曦芬身着长裙,只见她身子板得挺直,相比沈曦萍头上插满了簪子,沈曦芬只有一只竹簪子,倒是一股子侠气之风,加之她面貌本就浓眉大眼,充满英气,倒是觉得这长裙看着碍眼。 沈曦芬唤了二姐姐后就面无表情地矗立着,好似一木桩子,看着有些许好笑。 沈曦蕴也不理睬神色热络的沈曦萍,也未曾对略有好感的沈曦芬说话,只转头对露出些许满意之色的孙氏道:「夫人,三人怕是坐不下一辆马车。」 孙氏抖了抖嘴唇,气得差点上手抓沈曦蕴,沉声道:「沈家马车已经备好了。」 「倒是我多虑了。」沈曦蕴笑笑,往前走,沈曦莲和沈曦芬赶紧跟孙氏行礼后,跟在沈曦蕴后头,出了沈家的大门。 沈家的马车停在齐家马车后头,是普通的青帐马车,也比齐家的马车还小,坐上两人有点挤,不过沈曦蕴没有那么多好心,忽视沈曦萍那炙热的眼神,让张嬷嬷扶她上了马车。 落下门帘,沈曦萍面色微紫,而沈曦芬已然大步跳上了后头的马车上,沈曦萍咬唇望了望齐家的马车,又看了看沈家的马车,张嬷嬷趁机催促道:「四姑娘,该上车了。」 沈曦萍跺了跺脚,大步往沈家马车走去。 张嬷嬷露出蔑视的眼神,上了马车,嗤笑着。 钱夫人对她的小儿子和小闺女最为上心。沈曦蕴前不久才刚得罪了娴嫔,齐子辙则是钱太师的死对头,沈宴走的这步棋说聪明也聪明,说不聪明也不聪明。 v第三十一章[11.22] 若是齐子辙倒了,沈宴不过一句到底是自家姑爷和姑娘,将未出阁的姑娘托付给长姐照看,也是人之常情,若是钱太师落了下风,沈宴倒是可以一脸正气了。 左右讨好他人,只怕这墙头草,钱太师也想拔下了。 等会,齐子辙,是不是也会如钱太师那么想? 沈曦蕴想着若是上辈子,沈家的灭亡齐子辙也在其有了作用,或者如今在她不知不觉中,齐子辙已然对沈家进行了布局,她会怎么想? 沈宴虽是她的生父,却利用于她,孙氏与她更是不死不休,只余下沈老夫人,算了,就算他没心肝吧,到时候,沈老夫人她来抚养就是了,至于两位兄弟,若是齐子辙网开一面,他们还是能逃脱的。 只是……算了,不想了,一切还是顺其自然吧。 张嬷嬷却跟花雨咬着耳朵,嘲笑刚才的沈曦萍,特别是花雨,以往在沈府,可没少在沈曦萍手下的丫鬟吃亏过。 到了钱府那条街,马车开始走走停停了。钱府是御赐的府邸,因着钱太师在朝中的声望,接到帖子的人家都会上门,而那些没接到帖子的,也想尽办法,使了浑身解数往钱家钻,只要在钱太师眼前挂上号了,什么前程富贵,全都有了。 也因着这样,来的人越发多了。女眷们走后头的角门,由钱家管事嬷嬷接待,到了角门,一阵云鬓花颜,一团香气环绕。 送上了帖子,沈曦蕴后头跟着沈曦萍和沈曦芬一同进去。轮椅声让边上的女眷不由得回头看沈曦蕴,之后将目光落在了后头的两位姑娘身上。 沈曦萍偷偷拽着手帕,紧紧的,满脸兴奋,却只能低头假意害羞。果然跟着沈曦蕴进来就能博得目光,以她的身姿,边上的傻木头不用说,自是被她压下了,前头沈曦蕴还瘸着,就她最为出众。 这次钱家宴会,她定然能遇到个良君。她不会像沈曦莲那么蠢,被她揣唆几句,就不管不顾,没皮没脸用尽傻法子赖上秦家那个没主心骨的公子,真是蠢透了。 旁人见沈曦蕴竟然还敢出门,虽当面碍于齐子辙的威望,不敢多说什么,可沈曦蕴一过去,她们就全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了。 沈曦蕴早已然见怪不怪了。 前头的女眷自发地散开,让出一条路来,倒是尽头处的钱夫人跟着边上的人说话,将目光扫过了沈曦蕴,眼眸中闪过一丝可惜,这样好的容貌,若是当自个小儿子的媳妇,该多好啊。 此时,只见边上一美娇娘与一姑娘上前亲切地唤道:「堂妹,你们来了。」 张嬷嬷在后头提醒沈曦蕴,「夫人,这是沈大老爷家的大姑奶奶,和沈二老爷家的大姑娘。」 沈家大伯沈定在翰林院中就职,他家的嫡出大姑娘沈曦英嫁给了京城里头的孟家,也是一门家学的世家大族了,至于边上的二伯沈守家的大姑娘沈曦若,此时是已然跟礼部侍郎的嫡公子定了亲事。 沈曦蕴笑着打招呼道:「英堂姐、若堂姐好。」她们亲近地唤她堂妹,她自是以沈家女的身份唤之。 三人相视而笑。 沈曦蕴柔声关怀问道:「怎的不见慕堂妹和茗堂妹?」沈曦慕是沈曦英的嫡亲妹子,比沈曦蕴小一岁,与沈曦萍不过差不了几个月,性子娇俏,因着被沈大伯母宠着,以往总和沈曦莲起冲突,看不起她们这些庶出的姑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沈家的人缘并不太好。 沈曦茗是沈曦若的小妹,小沈曦蕴两岁,天真活泼,没啥心计,贪玩爱凑热闹,皮得很,据说也开始相看了。 沈曦英替沈曦若答道:「慕儿去找她的手帕交去了,不跟我们这些妇人说话,若堂妹快出阁了,这才由我领着,熟悉熟悉夫人们,不要被侍郎家看不起了。至于茗儿,她啊,只怕在花园的哪个角落里头玩得痛快呢。」 「我只求她别失了礼数。」沈曦若嘴上虽嫌弃,可笑意满满。 沈曦蕴一听沈曦英递过来的话茬子,笑着露出了感谢的目光,对身后的沈曦萍和沈曦芬道:「萍儿和芬儿,既然两位堂妹都在后头,让小丫鬟领了你们过去吧。我们沈家分家了,倒是越发少联系了,正好趁着钱家设宴,未出阁的姐妹们和我们出了门子的姐妹们一起好好亲香亲香,可不许逞强打闹,要不我送了你们回沈家,定然告知祖母、老爷和夫人。去吧。」沈曦蕴后头抬高了声调,打发她们走人。 沈曦英唤了身边小丫鬟,领了她们过去,笑着道:「让我身边的丫鬟领过去,也只有我身边的丫鬟,才能找到那两个泥猴儿。」沈曦蕴微微一笑,心中自懂得沈曦慕那个攀高踩低的样儿,不过就是若她身边丫鬟过去,只怕要给脸色,让外人看了,丢沈家的脸面。 沈曦蕴本想上前跟钱夫人说几句,可钱夫人身边人太多了,她也不想凑上去,让齐子辙掉面子,正好跟着两位堂姐闲扯,也听着沈曦英说着在场的女眷小八卦。 因着钱家请了戏班子唱戏,还有说唱与评书,吵吵闹闹的,即使站在边上不远,也未必能听到她们三人咬耳朵促狭的言语。 钱夫人周遭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她不由得把目光放在了远处的沈曦蕴身上,想着要不要让人唤了沈曦蕴过来。 正巧了,在她犹豫不决时,管家嬷嬷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大声道:「夫人,夫人,千金公主和郡王妃过府了!」 钱夫人一听,也不再想沈曦蕴了,赶紧整理了妆容,往前头去迎接。 至于沈曦蕴与沈曦英、沈曦若则面面相觑,沈曦蕴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怎的千金公主和郡王妃都过来了?难道钱太师在皇帝心中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千金公主在郡王妃府上待了两日,陪着两个小侄子玩了许久,正巧今日两个小侄子要去上学,她百无聊赖,寻郡王妃说话,到了郡王妃院子正堂,才从嬷嬷口中得知,郡王妃今日要去钱太师府赴宴。 郡王本与钱太师不合,但朝中大臣无人不给钱太师面子,做点表面功夫,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会。 郡王妃正往高髻上插点步摇金簪,从铜镜中看到千金公主进来,笑着伸手摸了摸手上的老坑翠玉手镯,道:「怎的跟院子里头斗败的公鸡似的?」 千金公主挺了挺胸脯,拖着腮帮子,瞅着她一会,便将侧脸贴在自己的手臂上,说:「哎,今日无事可做。」 在皇宫中,母妃失宠后,常听她唠叨,耳朵都要生出茧子了,千金公主身为皇室金枝玉叶,受到皇上的宠爱,因着母妃的歇斯底里,多少有些为难。父皇和母妃都是她最为亲的人,她知晓有些事是勉强不得。 v第三十二章[11.22] 为了躲避母妃,她时不时从皇宫中出来,避到了郡王府中,只为了几天的清净。 郡王妃美波一笑,转过身子,「不如,跟着我去钱太师府看看?」 千金公主拨弄着腰带上挂着的装饰穗子,晃荡着的荷包来回摆动着,她弹了一下,道:「也行。打发打发时间。」 郡王妃站起来,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说:「对了,蕴儿也会过去。」 「那真是太好了。」 上了马车,千金公主嘀咕着:「王妃嫂嫂,我知道堂哥跟钱太师不合,连带着齐子辙那个棺材脸也是,恨不得将钱太师给弄死,怎么还有心思让你们这些妇人到钱夫人那吃饭喝酒聊天?若是我,只怕恨不得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老死不相往来。」 郡王妃噗嗤一声笑了,伸手拍了千金公主一下,看着千金公主嘟着小嘴巴,才说:「你呀,命好,出身好,以后找个驸马,对你千依百顺,只要不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凭着你公主的身份,天下的人不都让着你?像你弋阳姐姐,嚣张跋扈,你当你父皇什么都不知?只是她再不好,也是皇室中人。」 「我们却不同,皇上喜欢看什么,我们就做什么给皇上看。皇上心里舒服了,我们日子也就好过了。」郡王妃小声说着区别,千金公主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 「好了,快到钱太师府上了。」 下了马车,只见钱太师府门口黑压压站着一群人,有男有女,以钱太师为首拱手行礼,以钱夫人为首的人也福了福身子,千金公主淡淡一笑,十足透露出了皇室的威严,道:「免礼。今日我也是钱太师府上的客人,无须如此。」 「不敢,不敢。」钱太师赶紧说。 钱夫人上前领着千金公主和郡王妃到后院去,才到了后院门口,又是一阵子忙碌的见礼。 千金公主与郡王妃和人寒暄过后,面露些许疲惫之色后,钱夫人赶忙上前将其他夫人们给引走。 千金公主见坐在角落里的沈曦蕴,走了过去。 周遭人见千金公主的举动,全都不由自主停下了说话的嗓音,千金公主笑着伸手握住沈曦蕴的手,笑容满面道:「蕴儿,太好了,你果然来了。我还想着,若是王妃嫂嫂骗了我,我该怎么讨回来。」 沈曦蕴微微俯身行礼,千金公主制止了,早有边上的丫鬟拿着板凳过来,让千金公主坐下。 千金公主盈盈的目光落在了沈曦蕴身后的沈家姐妹,沈曦蕴见她如此,介绍道:「这是我大堂姐沈曦英,夫家乃孟家;这是我二伯家的堂姐沈曦若,未婚夫家是礼部侍郎家。」千金公主微微对她们点头,她们二人克制着内心激动的笑容,对于她们来说,能够和皇家攀上关系,也不过就是郡王妃罢了。 不过郡王妃不太喜欢沈家人,因而即使她们上前,郡王妃对她们的态度也是冷冷淡淡的,她们自是不会总热脸贴着冷屁股。 郡王妃身着夏荷拖地长裙,大步走过来,沈曦英和沈曦若忙上前请安,郡王妃唤了她们起身,应付了两句,心不在焉地往沈曦蕴那儿看。 她们二人想着郡王妃和沈曦蕴是同父异母,许是沈曦蕴八字好,入了郡王妃的眼,正巧她们也得去把两个猴儿给抓过来,这才笑嘻嘻地告辞了。 郡王妃走过来,沈曦蕴喊了一声大姐,郡王妃上下打量了面前的沈曦蕴,脸上开始有了点婴儿肥,气色不错,颔首,十足大姐范儿,「齐子辙对你好就好。」 「夫君人很好,也包容我,我就是偶尔有些小脾气。」沈曦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三人往边上的小凉亭里头去,那里僻静。 沈曦蕴和千金公主与郡王妃说起了前几日她耍脾气说要和离的事,又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一丝口风,小心瞅了郡王妃几眼,试探性地问:「大姐,郡王爷跟夫君很熟么?」 「他们确实挺熟的,不过跟齐子辙更熟的是薛家的人还有王家的人。冀州指挥使薛同听郡王爷说,跟齐子辙是过了命的交情,翰林院里头的王灏和齐子辙同科进士,两人心心相惜,还有沛县齐家家主的嫡长孙齐约更是从小在一起的交情。」 「这些都是从郡王爷那儿听来的。你见过齐子辙的座师么?庾承继大人以前也是首辅,只是身子不好,辞去了首辅的职位。一直都闭门不出养病,庾家也是世家大族,比之以往的兰陵齐家,那是伯仲之间了。」 「啊,那沛县齐家呢?」千金公主记得小时候似乎曾听过兰陵齐家,只是后来兰陵齐家就消声灭迹了,反而是沛县齐家,开始崭露头角。 郡王妃看了看周遭,确实无人在边上偷听,才小声细细解释,「当年我到京城时,正巧遇上了一件大事,兰陵齐家全府上下都被投入了牢里,过了年,兰陵齐家的家主和成年男子,无一不幸免。」 「兰陵齐家的冢妇和嫁入齐家的妇人都是世家大族,无一不是熟读经史子集的才女,她们自是懂得自己在牢中有何下场,基本上嫁人的,上了十多岁的,要么在侍卫冲进府门的时候就自尽了,要么在牢中撞墙而亡了。」 「那个案子,无人敢多言语,似乎所有人都忘记了。我还记得当年曾见过齐相一面,风度翩翩,好似仙人下凡,真乃神人也。可惜了。」 「至于沛县齐家,与兰陵齐家乃是远亲,兰陵齐家是嫡系,沛县齐家一直都默默无闻,只顾着眼皮子底下的一亩三分地,从来都不出仕做官。后来兰陵齐家覆灭,世家不稳,人心惶惶,皇上这才扶植了沛县齐家。」 「不过沛县齐家的家主心性洒脱,对于功名利禄一概不喜,应了皇上的职位没几日,就挂冠求去了。皇上也奈何不了。」 沈曦蕴心砰砰砰地跳得很快,她记得,兰陵齐家的案子好似在钱太师嘴里头提过,好似跟钱太师有些许关系。 齐相入狱后,钱太师这才出了头。皇帝因着对齐相的忌讳,连官名都改了,封其为太师。 「远古之事,你们也就这么一听,别再提了,在皇帝面前,可要知道忌讳。」郡王妃教导千金公主和沈曦蕴。 千金公主并不在意,只是随意颔首点头,拖着下巴想了一会,小声凑上去问:「兰陵齐家真的没有脱身之人么?还有未成年的女子呢?」 「以当年的情形,未成年的姑娘若是逃脱不出去,只怕进了浣衣局了,浣衣局一进去,那就是九死一生,践踏人的地儿。」 「至于脱身,听闻好似有人脱身,齐家人被投入牢中,我记得当年宫中侍卫还挨家挨户搜查了足足半个多月,后来似乎是找到了,这才天下太平了。」 v第三十三章[11.22] 三人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沈曦蕴打破了沉寂的气氛,小声询问:「大姐,那你知道戚妃和夫君是什么关系么?」 郡王妃挑眉,「他们没有关系吧?」 「你是因着戚妃跟齐子辙闹了一场和离?」郡王妃悟到了真相,伸手点了点沈曦蕴的小脑袋瓜子,恨铁不成钢地训她,「你是不是傻?若是齐子辙真和戚妃有关系,戚妃如今在宫中,你怕什么?更何况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大姐怎么这么肯定?」沈曦蕴好奇地问,不会是大姐知道其中的猫腻吧? 郡王妃这才松口解释,生怕沈曦蕴作得成了和离的妇人,到时候就伤脑筋了,「戚妃很多次都是针对齐子辙下的手,还让齐子辙差点就丢了性命,你觉得戚妃能和齐子辙有什么?再说了,你怀疑齐子辙跟皇上的宠妃关系不一般,你是蠢么?想害死自个么?」郡王妃伸手又连续戳了好多次,可把沈曦蕴给戳得哀哀叫,才放手。 沈曦蕴被训得好似小狗耷拉着脑袋和耳朵,一点精神都没有了。 郡王妃还要继续教训沈曦蕴时,钱夫人走过来唤郡王妃,说是有要事相商,瞪了沈曦蕴一眼,才托着钱夫人的手,似多年手帕交一般亲亲热热地走远了。 千金公主和沈曦蕴面面相觑了些会,两人这才又说起了话来。千金公主前几日偶然间得了个垒丝嵌宝石杂宝形的挂件,上头是个金锁,红蓝宝石镶嵌其中,下头还分别伸下两条金链子,挂着更小的金锁,看着别致有趣,千金公主比划着,再三说:「宫里的东西,有些都放在库房里头,放霉了,偶尔翻翻,还能翻出些好玩意儿,过几日我回宫了,邀你进宫,我给你找找有什么有趣的物件。」 「还有一些药材。若是我宫中没有,太医院那儿总有。太医也有些许方子,我去问问,也让你冬日好过一些。」 千金公主一片热忱,沈曦蕴自是不推辞,加之两人最近书信往来,心知对方的性子,并不是炫耀之意,而是真真把对方当成手帕交了。 沈曦蕴忽然想起上次在胖胖院子里听到的事,略带难色地说:「有件事,我想请公主帮忙,若是公主不方便,那就算了。」 「你说。」千金公主拍了拍胸脯。 沈曦蕴低头附耳轻声说:「这事公主可得保密。就是我一位好友,腰不太舒服,但是他有些忌疾讳医,轻易不请郎中过门,我想着帮他拿点关于治疗腰伤的药方子。」 「这个你放心。只要药方子么?我看干脆把药也给你备好。不过呢,你得告诉我,这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沈曦蕴呐呐地说:「是,夫君。」 「哦,齐大人啊。」千金公主一副我很懂,你不用解释的表情看得沈曦蕴一愣一愣的,赶紧摆手解释:「公主,真的是纯粹腰伤到了。」 千金公主伸手抓住她乱晃的手,安抚她,郑重其事地说:「我懂,你不会骗我的。没事,我懂的。」 哎,没有想到齐子辙竟然腰不好。听宫里的嬷嬷说过,男人最为忌讳的病就在腰上了,怪不得齐子辙不敢找相熟的太医看,若是太医看了,只怕全朝野上下的大小官员估摸都知晓了吧。 不行,她可不能就这样让好友被齐子辙耽误了,最为要紧的,自然是把这腰病给治好了。 沈曦蕴觉得这事再多说无益,只能是越描越黑,还是就这么算了吧。 至于齐子辙,压根不知道,不过才一两句话,他就被冠上了腰不好的称号了。 沈曦英领着堂妹们在远处看着,见千金公主歇了话头,两人都喝茶了,才缓慢走上去,她们可不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至于在里头的沈曦慕则心情复杂,她一向看不起那些堂姐和堂妹们,特别是三叔家的庶女们,可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瘸腿的庶女,还被千金公主看入眼了,也不知道使了什么小手段,就跟刚才她透过朦胧的柳枝看到了那神情俊朗的齐子辙齐大人一般。简直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为什么她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沈曦蕴见堂姐妹们又过来了,叹了口气,只能一一引荐了一番,千金公主笑盈盈的,可是话并不多,倒是有点冷场,沈曦慕本来就觉得心情不舒服,看着千金公主高高在上也就算了,可连沈曦蕴都站在了她头上,心里堵着一口气,出不来,便出口伤人道:「我说堂姐,你也不好好关心齐大人,成日跟着后院的妇人说东道西,真真是败坏了妇德。」 她话一出口,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沈曦英怒斥道:「慕儿,你在胡说什么!还不道歉!」 沈曦慕本在出口时就懊悔了,如今当众被自家大姐下了面子,昂着高高的头颅,硬是不肯低头,硬着头皮大声嚷着:「我没错!」 千金公主淡淡一笑,道:「沈家堂姑娘倒是真性情。算了,孟少夫人,毕竟沈家姑娘年纪小,还没长成,不似孟少夫人那般堪当他家的主母。」 千金公主话音刚落,沈曦英脸色变了,立马跪了下来,见沈曦慕还傻愣愣的,站起身子,用手硬是压着沈曦慕跪下,求饶道:「公主,是舍妹口无遮拦,臣妇回娘家去,定然让家母好生管教。」 「嗯,确实该好生管教一番。未出阁的姑娘,满口都是外男,简直丢人现眼。若不是看在蕴儿的份上,只怕不是这样了事了。」 千金公主站了起来,郡王妃正好过来,见边上不远处围着一群人,人群让开后,千金公主一脸凝重,面上似乎有怒气,而跪在边上的堂姐妹们,她也只是笑意吟吟地扫了一眼,内心冷哼着:不争气的东西!连千金公主这样好的脾气都能惹怒,若是遇到弋阳公主,只怕皮都要被扒下来了。 「王妃嫂嫂。」千金公主缓和了脸色,刚才也是在气头上,这才不顾她们是郡王妃的娘家亲戚。 这时千金公主倒是有点不自在了。 郡王妃仔细伸手弹了弹千金公主裙摆上看不见的灰尘,笑着捏了捏千金公主的脸,对沈曦蕴身后的张嬷嬷说:「嬷嬷,伺候好公主和齐夫人。」 「千金,你和蕴儿出去玩玩,我看钱太师府上的园子里头景致不错,你们也别总闷在这,逛逛,不辜负了这好秋景。」打发了她们和其他人,郡王妃面上的笑容立马就消失了,冷漠地看向沈曦慕。 「现在知道怕了?」她吹了吹长指甲。 沈曦英站起来,呐呐地想要靠近,求郡王妃,郡王妃伸手抵在双唇上,「英妹妹,你是有家室的人,你是孟家的少夫人,做事要以孟家利益为首,总不会忘记吧?孟家与世无争,你好好想想。」 v第三十四章[11.22] 被郡王妃这么一说,沈曦英闭嘴了,站在了边上。 「好了,你们先回去吧,英妹妹,这事该如何说,怎么说才透亮,不需要我提醒吧?」沈曦英颔首,哪里能不知道,这下妹妹的亲事就难办了,被皇室的人说不堪为人妇,只能远嫁或者等这言语消散了,只是高门是攀不上了。 好好一个宴会,怎么搞成这样? 都怪母亲平日里对妹妹太过于纵容,到了外头,金贵的人可比比皆是,一踩下去就是一个坑。 千金公主和沈曦蕴到了花园里头,千金公主刚才喝了点水,便换了小丫头说要去解手,沈曦蕴在一旁等着。 角门那头早在刚才就已经有一顶小轿子被抬进了钱太师府中,是秦家的姑娘。 园子里头摆放了应景的十八种菊花,各种色彩都有。 张嬷嬷见了,不由得感叹钱太师府上果然是雅致到了极致了。 此时,只见从拐角处跑来一人,身着大红的新郎官衣服,双手挥舞着,高兴地尖叫着,一边跑一边小,发髻些许凌乱,在见到沈曦蕴时,停下了脚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沈曦蕴下颌一紧,双手不有自己地抓住了把手,她屏住呼吸,眼前的人正是前世的丈夫,也就是钱太师与钱夫人的幼子。 今日应该是他的大喜日子,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沈曦蕴全身僵硬的模样张嬷嬷察觉出了一丝怪异,却未曾多说什么。 钱小公子呵呵地笑着,走近了,在沈曦蕴准备大声呵斥他时,他竟然转了身子,往边上的绿菊去了,他伸手摸着绿菊的花瓣,看了好一会,再上手用力胡乱揪着,绿菊被摧残得不见花形,他却咯吱咯吱地笑。 他抓起地面上的残花,捧在手心中,猛然上前,扔在了沈曦蕴的头上,然后鼓掌笑着。 沈曦蕴眼眸子里头满是恐惧,上辈子他暴躁的模样在她的脑海中若隐若现,全身的血液都凝聚了。 可此时,钱小公子竟然伸手拔了一朵海棠色的菊花,快速地冲过来,伸手举到了沈曦蕴的面前,瞪着大眼睛,嚷着:「给,给,给你!」 沈曦蕴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得往里头缩了一下,如今见这朵花,顿时有点不知所措了。张嬷嬷伸手要去替沈曦蕴拿,钱小公子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对着张嬷嬷一顿龇牙咧嘴,好似在凶悍地表示,她若是敢拿,非让她少块肉。 钱小公子没了兴致到了,歪头将花扔在了沈曦蕴的怀里,退了一步,张开双手,似乎要搂过来,沈曦蕴猛地闭上了眼睛,张嬷嬷也赶紧往后拉扯。 微微睁开眼,只见齐子辙挡在了中间,钱小公子瞅着齐子辙,露出了痴痴的笑容,过了许久,才拍手说:「好,好看,美,美人!」 齐子辙让张嬷嬷赶紧将沈曦蕴送到外头去,沈曦蕴心有余悸地到了正堂门口不远处,此时钱夫人急匆匆地走了出来,眼眸子竟是慌乱,没一会,千金公主也回来了,两人说了一会话,前头就有钱家的嬷嬷传来话,说是齐大人要回去了。 沈曦蕴对着千金公主使眼色,让她别忘了求药一事,千金公主挤了挤眉眼。 齐子辙在马车边站着,钱太师站在离他不远处,两人不说话,其他下官都垂眸不语。齐子辙见沈曦蕴过来了,弯腰将沈曦蕴抱上马车,自个也上去,马车离钱府越来越远,齐子辙见沈曦蕴怀里还有那一朵花,伸手就要撩起窗帘子往外扔。 可窗厩是小格子,上头还蒙着透明纱,张嬷嬷赶紧接过去,给齐子辙台阶下。沈曦蕴抖了抖嘴唇,不敢多言。 齐子辙过了许久,才淡淡地问:「那朵花,你收到很开心?」 沈曦蕴:…… 到了齐家,已然是日落时分,齐家府内的灯笼一盏一盏照亮了昏暗的黄昏,齐子辙扶着沈曦蕴下了马车。 近日沈曦蕴的双腿更能承受力度了,每日抽空用了半个时辰在后院里头来回走着,平日里补气通气的补品吃了那么多,也不算白费了。 其实这两日沈曦蕴已然能够放开单拐多走几步了,但是江畔过来看过后,只留下一句过犹不及。 自从沈曦蕴的腿病好了不少,不管是张嬷嬷还是花雨都将江神医的话奉为准则,他说的都是对的,自是百般阻挠,不让沈曦蕴多走动。 今日去钱太师府上,本就不需要走太多路,但张嬷嬷还是带上了轮椅。这么一想,倒是想起了在钱太师府里头花园的事了。 张嬷嬷手微微缩了下,略带担忧的眼神看向沈曦蕴,沈曦蕴茫然地沉浸在刚才钱小公子给的惊吓中。 在她的记忆里,钱小公子从来就没有清醒过,打骂是常事,听闻折腾死了很多丫鬟,她从来不关心丫鬟的生死,只是每日到了晚上,钱小公子就被锁在跟她一间屋子里头去,两人都出不去,他闹腾不过,就打人,她腿脚不好,内室摆设太多,也逃脱不了。 他的举止一直都是反常的,耽误之际,是拿到千金公主给的药。 沈曦蕴进了内屋,双手齐平,让张嬷嬷伺候她换衣裳,秋日里头的屋子案桌上的花瓶插了秋百合,齐家有个庄子是专门种些花花草草的。 齐子辙早已然换上了家居的直裾长袍,头上簪着翠玉竹簪子,手里翻看着前几日的书,并不说话。 桌上的小香炉上点了一支香,袅袅烟雾环绕,一片静谧。 沈曦蕴也寻了一本书,随意放在膝盖上,翻看着,只是这次出门略微累,翻看几页,就哈欠连连。 v第三十五章[11.22] 他们是提早回来的,此时钱太师府上的晚宴才刚刚开席。 张嬷嬷吩咐了厨房准备晚上的吃食,不一会,三碟清淡的吃食就上桌了,食不言寝不语,一顿饭吃得烦闷,沈曦蕴比平日里少吃了几口。 齐子辙也用得不多。虽说秋老虎还在,不过却吃得略少。 张嬷嬷赶紧吩咐厨娘把灶炉子里的火给保存着,还让闻着一大锅的鸡汤。厨房每日都需要煮上一只鸡,用鸡汤调味,偶尔能够买上牛骨也用牛骨。牛是农夫的种田劳动力,朝廷里对牛的宰杀要求十分严苛,只有那些病牛和得到官府许可证的才能宰杀。一个城里杀猪的一大堆,杀牛反而少之又少了。不过香味还是鸡汤更好。 厨娘也生怕两个主子等会饿了肚子,要点吃的,她们手忙脚乱,惹了不快。 齐子辙今夜看书也心不在焉,他一直在等,等沈曦蕴老实交待。他也知道,钱太师有个小儿子,脑子不太好,当年钱太师说要等小儿子长大了,给他娶给高官庶女,那时候他就心生厌恶。 秦家姑娘能够落到今天的地步,他也是帮凶,可他一点都不觉得愧疚。 秦家和钱家不过是半斤八两,就连沈宴也是条走狗罢了。 若不是为了沈曦蕴,他压根不会跟沈家结亲。 两人饭后又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沈曦蕴心思并不细腻,从小也是孤僻高傲,重生后收敛了高傲,但却不太关心别人怎么想,当然,她并不觉得下午钱小公子的事她需要跟齐子辙说道,毕竟这事没啥好说的,明眼人都知道,傻子跑过来,难道你要跟傻子计较? 钱小公子也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她自是心安理得,甚至于开始克服重生后初次见到钱小公子的恐惧。 齐子辙按耐不住了,轻咳了一声,沈曦蕴抬头看了齐子辙一眼,对边上候着的花雨吩咐道:「去给老爷上一盅茶水。」茶水润喉,天凉了,坐在小轩窗边看书,受到了秋风,秋风干爽,刮人油脂,自是会咳嗽。 没一会,一碗浓浓的胖大海煮成的药汁水张嬷嬷端了过来,花雨空手而来,不知所措地望向沈曦蕴,沈曦蕴因着常吃药,多少能闻出点药味,加之以往咳嗽,张嬷嬷就喜让她喝这个,只是对着花雨微微点头。 张嬷嬷将药碗放在了齐子辙面前,恭敬地说:「老爷,药来了。」 齐子辙望着面前褐色的药汁还冒着热气,脸上越发不自在了,他并没有什么真得咳嗽,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才咳嗽了一声,想着沈曦蕴总会开口询问,他才好接下去,如今倒好,直接堵上一碗汤药了。 再看沈曦蕴,目光盈盈,娇唇点点,在昏黄的灯光下,妩媚多姿,那优美的脖颈的曲线平滑细腻,随意挽起的发髻有几丝调皮的头发轻轻地贴在脸颊边,多了几分娇媚。 她虽坐着,居家服的海棠色趁得她的肤色就像书房中最为喜欢的白瓷那样通透。她的神情透露出毫不掩饰的关怀,令他鬼使神差地端起了药碗,轻轻吹了几下,一口一口慢慢地喝尽。 沈曦蕴让花雨推着她的轮椅上前,她从袖口中掏出帕子,递到了喝过药的齐子辙手上,让其好好擦下嘴角的那一滴苦药汁。 「这药很快就能将咳嗽治好,以往我嗓子不舒服,嬷嬷都熬这种药。夫君怕是在窗边看书看久了,受了点凉风。这秋日来了,风都凉了,夫君可要好好保养自个的身子才是。平日里事情就多,若是回了家,还如此糟蹋自个,令人担忧。」听着沈曦蕴絮絮叨叨说了一大串温和的话语,齐子辙颔首点头道:「娘子说的是。」 沈曦蕴乍被称呼为娘子一词,心一惊,之后脸微微发红了,平日里齐子辙并不这么唤自己。 张嬷嬷和花雨察觉出了两人中间流淌着不可言语的情绪,赶紧收拾了药碗,从里头撤了出去,并将房门给关好了。 沈曦蕴娇嗔地看了齐子辙一眼,齐子辙略微恍惚一下,沈曦蕴微微翘了翘嘴唇,正要开口再说些话。 齐子辙回了神,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面上挂上了一份担忧,「今日在钱太师府上,是我没有好好护着你。」 「啊,没事的,夫君,这事也是意外。听闻那是钱夫人与钱太师的小公子,还是今日的新郎官,只是失了心智,倒跟三五岁顽童一般。」听沈曦蕴话语中尽量显示出来的不在意,齐子辙微微蹙眉。 「并不能因着他是失了心智就当成顽童,毕竟,他是个成年男子,若是被人唆使,对你做出了什么伤人之事……」 沈曦蕴想起上辈子钱小公子做的那些事,顿时有些许怀疑,会不会他所做的事,是别人刻意引导的? 不过这是钱家的事,与她无关了。 沈曦蕴点头表示受教了。 齐子辙又停了会,神情有点僵硬地张口问:「他送了你一支花,你可喜欢?」 沈曦蕴摇头,再摇头,猛摇头,「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那朵花。」对她来说,只要和钱家人有过接触,她都不喜欢。 「那,你怎么不扔了?」 「啊,我这不是忘记了么?」齐子辙突然出现在她前头,护着她,她当然愣住了,本以为免不了一顿打,还无处诉说,没想到他来了,就如同天神从天而降。 齐子辙闷声哦了一声,随口又说:「原来是忘记了啊。」 沈曦蕴颔首,她完全不知道,齐子辙竟然会在意这个,这么一想,她将目光炯炯地落在他的脸上。 齐子辙被她这么盯着看,心火都快被燎起来了,耳朵上头微微发红。 他虽官居高位,外人看着冷厉双眸寒气逼人,甚至于不威而怒的仪态十足,可在内室中,她却发觉,他偶尔也会露出符合他年纪的青涩之感。 老成不过是装出来的,他其实并没有上辈子所看到听到的那么可怕,甚至于,他对她很好,好到就好似把她扔进蜜罐里头,还担心她不舒服。 v第三十六章[11.30] 比起上辈子听那些妇人们说起自己的后院生活,她觉得她真的比她们好了千万倍。 齐子辙微微转过脸,避开她充满笑意的目光,伸手捂了下自己的脸颊后,快速放开,假装淡定地道:「既然如此,以后别的郎君硬塞给你的东西,你都要第一时间扔掉它。」 「哦。」沈曦蕴附和地点头,心里却腹诽着不会有其他郎君给她塞东西的,他想多了。 见她乖巧地应了,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似乎没发觉他在意的点,他丢脸的事没有被发现,本是要高兴的,可他心中又有些许不快。 沈曦蕴见他脸色变了又变,笑着轻声说:「夫君放心,以后若是有郎君送我东西,一定是夫君送的。」 齐子辙脑子轰地一下,彻底乱了,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他在计较些什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衣袍角,脚步凌乱地往外头走去,只匆匆丢下一句,「你先睡!」见他被吓跑了,沈曦蕴微微勾起了唇角。 本以为他走远了,不料,他又进来了,驻足,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他的气息环绕她鼻息之间,正色道:「我明日送你东西。你先睡吧,我真的有事。」 「好,夫君也早点安寝。」 是夜,齐子辙在书房里头的小榻子辗转反侧,而沈曦蕴则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入睡,其实,这样和齐子辙生活下去,也很好。 是日早起,园子开了不少桂花,满园子从昨儿半夜里就飘着桂花的香味儿,勾得沈曦蕴嘴馋眼馋。 一大早起来,她不过随意穿了一件素色长袍,轻轻插着银色簪子,上头对称别了两个小珠串子,将发髻固定住了,嚷着让张嬷嬷给打桂花,做桂花糕、桂花蜜和桂花酒。 张嬷嬷笑着应了,草草用过早饭,沈曦蕴的心思都在桂花上,倒没有想起昨夜在书房中待了许久的齐子辙。 张嬷嬷命人拿了细纱网子,足足有三个粗使婆子才能兜住的大,摊在了桂花树下。 之后便又拿起小杆子,轻轻地敲打着桂花树,生怕将桂花的枝桠给敲断了,桂花树来回摇晃着,发出沙沙的声音,桂花缓缓飘落,散落在了细纱网上。 丫鬟们全都在边上看着,拍手笑着,叫着,看着慢慢铺满了整个细纱网的桂花,全都一脸兴奋。 桂花还能拿出去卖,换个桂花头油回来,小丫鬟们自是不敢自个私自采桂花,但见沈曦蕴让人敲落桂花,心里不免有些小算盘了。 足足敲了两刻钟,桂花树上留着的桂花不多,还有一些还没有开的,张嬷嬷唤了人住手了,「这月桂花就收到这了,等下月再收吧。」 沈曦蕴颔首点头。 之后就是丫鬟们一齐动手将桂花洗净,放到细纱网布袋中晾干。 沈曦蕴则回了屋子。齐子辙从书房回来换衣服去衙门,今日不上早朝,前头书房本有些许换洗的衣物,只是老管家当日让齐子辙到后院歇息,顺手将他放在书房的小箱笼衣物,也都搬到了后院去了。 他总不能穿着和昨日出门一样的衣裳,也不能穿着那家居的衣裳出去。 进来时,只见沈曦蕴对着铜镜,边上一小箩筐竹子片成了薄薄的篾子编织的,她身着素衣长袍,袍子服帖地贴在了她的身上,柔软舒适,却反而勾勒出了她曼妙身姿。沈曦蕴已然过了及笄的年纪,身形凹凸有致,身段更是比在沈家时朝不保夕时更为丰腴了不少,皮肤嫩得跟葱一样,好似一捏就能出水。 她并未穿上罗袜,娇巧可人的小脚丫子粉嫩嫩的。 她纤细的双臂捏起箩筐中的一小朵桂花,轻轻地插在了发髻上,给乌黑如云团的发髻添了一点黄,竟然显得妩媚又俏皮。 齐子辙几乎是看得痴了过去。 后背的秋风习习,深感一丝凉意。吹醒了齐子辙发热的脑子。他大步迈进去,自个往箱笼里头去,沈曦蕴的背虽然对着他,可透过铜镜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夫君可是要换衣裳?我让丫鬟进来伺候你。」沈曦蕴放下手中的桂花,正要转身对着门口唤人进来。 齐子辙从箱笼里拿出衣袍,道:「不用了,我自个来。」他转身进了水室里头,换了衣裳。过了一会,出来,见沈曦蕴已然等在榻边,头上的桂花却不见了,再见梳妆台上的箩筐,已然消失,不过边上角落里放着那一簇桂花,飘着幽幽的香气。 齐子辙目光闪烁,「你头上的桂花么?」 「啊?」沈曦蕴腼腆地笑了一下,没有想到他竟然还看到了。 齐子辙走到梳妆台上,将桂花拿在手中,捏着小心翼翼地插在了她浓密的云鬓上,端详了一番,赞道:「这样,好看。」 「真的?」 「自然,我还骗你不成?」齐子辙笑道。 沈曦蕴伸手轻轻摸了一下他亲手插上的桂花,抿嘴一笑,「多谢夫君。」 齐子辙唇角微动,大步往外头走去,沈曦蕴送他到了内院门口,才转身回去,准备跟着张嬷嬷一起酿桂花酒。 粮价上涨之事,皇帝已然有所耳闻,却不怎么放在心上。给了齐子辙一队人马。前几日早朝之际,钱太师那派人接二连三启奏,希望皇帝能派出人马将流民全都斩杀,在他们眼里,这些流民都是叛乱者,不管他们手中有没有锐利的武器,是不是为了填饱肚子才偷、抢,他们农庄里头的粮食因着雨水灾害已然损失不少,可那些流民,还趁机抢了他们的所有物,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v第三十七章[11.30] 如今世家大族,在前朝禁止他们拥有部曲后,他们都有所收敛,不敢私下养着部曲,即使是钱太师府上的那一对侍卫,也是皇上特许,且其中大多都是没有多少拳脚功夫之人。唯一有身手的侍卫,在齐子辙的手上。 这队侍卫是皇宫禁卫军的附属,也是所谓的暗卫。因着齐子辙自从连中三元后,皇帝给了他些许时间历练,得知他会一些拳脚功夫,经过了考核,才将他塞进了暗卫之中,当了暗卫的管理头头。 如今流民基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若是斩尽杀绝,只怕那些强壮有力的青壮年,都要揭竿而起,到时候,伤亡更加惨重。 皇帝难得想上朝,戚贵妃在后头垂帘听政,说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在朝堂之上的威严之姿,很是崇拜,日夜想亲眼见上一见,这下好了,烦心事一窝蜂地涌上了头,若不是后头还有戚贵妃等着,只怕他早就跟以往一样,环顾一圈大臣,笑眯眯地说:「既然尔等还未得出一致想法,不若再私下讨论一番再说。朕龙体不适,退朝吧。」 可,今日,不行。他听着下面几派人马唇枪舌战,恨不得从边上抄出几把刀,冲上去砍对方几刀的那种气势。 倒是钱太师和齐子辙默然无语。前者皇帝算是看出来,这些出来蹦跶的,哪个不是他的门生故吏,他倒是好意思作壁上观。 至于齐子辙,倒是孤臣,全朝中上下,畏惧有之,不满有之,嫉恨有之,但却无人敢依附。 至少在皇帝眼里,齐子辙就是这样的形象。 对于流民到底是死是活,皇帝一点都不关心,流民的性命就像是蝼蚁,伸手不小心,捏死几个,也就是几个罢了,故意捏死,也无所谓。 但他心情不痛快,只是不痛快于他们不给他这个皇帝面子,明明知道爱妃在后头听着朝政,他们却不懂他的内心。 他虽然是皇帝,可也是男人!同为男人,在心爱的妃子面前,让他这个皇帝难做人,皇帝自然咽不下这一口气。 原本还在下头搅混水的,乱成一锅粥的,不外乎都是为了能够得到处置流民的权力。清流派们打算以处置流民这件事来拓展自己派别的名声,他们自然是义正言辞、之乎者也将孔圣人、孟亚圣的爱民如子说辞一套套向对方砸去,非要想方设法给对方扣上一顶违背皇帝仁孝治国理念的大帽子。 钱太师派系却从国家安定来说,对于流民,他们内心痛恨程度其实与清流派不相上下,清流派的损失也不少,但清流派更习惯于先礼后兵。 他们与之相反,熬了这么久,爬上了人上人,又不是为了那一时虚伪的说辞。 钱太师的派系都是文臣,却说出来的话好似武将一般,凡事都用武力解决,先是扯了一通只有国家内部安定,才能富国强民,而这些流民,皇帝给了他们赈灾的粮食,他们竟然不知道感恩,反而是反手拿着刀,对准了他们,简直就是禽兽不如,既然他们如此对待施于恩情的皇帝,他们自然不能姑息。 总而言之,耽误之际,不是彻查粮价上涨导致的流民失所,而是直接斩草除根。没了流民,一切全都迎刃而解。 咋这么一听,好似钱太师派系说的特别有道理,还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可是往深处想,流民若是遇到了镇压,可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京郊流民刚安抚完就绞杀,那么在外地的那些流民,迟早听到这些消息,他们定然会纠结所有相同遭遇的人,形成更为壮大的流民队伍,到时候,就不是流民问题了,很有可能演变成了地方割据问题。 朝中将领并不多,近来兵部和禁卫军、骠骑营更是疏于训练,更别提户部的银钱,才刚刚有些宽裕,这个时候让户部拿钱出来,他们也掏不出来,毕竟皇帝还眼巴巴看着,等着他们给钱让他修建道观去。 据说皇帝要修建的道观可是世上绝无仅有的一座,因着皇帝说这道观修建成了,他在里头修仙,那是事半功倍,很快就能位列仙班。 户部尚书苦笑不得,也不敢劝谏。 皇帝听着耳边嗡嗡嗡地吵闹声,眉头紧蹙,已然露出了不耐烦的神色,面色凝重,钱太师也察觉出了皇帝的耐性所剩无几,但他一点都不想出手暗示。 这件事,只要不落在清流派手上就行了,至于齐子辙,他暂时还管不了了。 「好了!」皇帝怒斥道,伸手将放在案桌上的前朝名臣茶盅扔置在地上,上千两就这么没了,户部尚书露出了心疼脸。 众位大臣全都不敢多言,皇帝这才松了口气,至少他震慑住他们了,这样就可以了,他挺了挺腰杆,装出一切都在掌握中,「你们的想法,朕知晓了。传朕旨意,流民一事,由……」他目光环顾了一圈,停顿了一下,开口道:「由齐子辙全权负责。」 「看看你们如何上朝的,礼仪秩序都丢到狗肚子去了,真真是丢人现眼。若是再如此,全体去礼部那儿学了礼仪再说早朝之事!」 「行了,你们不用多言。我是不会更改旨意。金口玉言。今日早朝就到此,退朝吧。」皇帝阻止了想上前反驳的大臣的话头,直接宣布退朝,往后殿去。 戚妃也跟着袅袅而去,见了皇帝,笑容满面,一脸崇拜的小姑娘模样嘴巴甜滋滋地吹捧着皇帝:「皇上真是英明神武,让臣妾为之臣服,能够伺候陛下,是臣妾千百年来修的福分。」 「哈哈哈,能得爱妃服侍,也是朕的福气。爱妃,这时辰,该修炼了。」 「是。」皇帝携手戚妃,往后头的道观去修炼丹药去了。 至于齐子辙,拱手谢恩,等明日上头明旨发放下来,早朝过后,他到衙门办了些许事,到了午饭之时,吃了点衙门供应的饭菜,趁着午休,到街道上走了一圈,倒是买到了一件勉强满意的物件,准备送给沈曦蕴。 皇宫道观中,皇帝不过在丹炉边上跟着道长修习了一个时辰,就感觉腰酸背痛,便要起身,戚贵妃见其起身,也跟着要上前去扶,却不料,起得太过于猛了,本就身子有点单薄,以往在掖庭中劳作的她,竟然身子晃荡了两次,软绵绵地躺在了地面上。 戚贵妃突然双目紧闭,躺在地上,吓得皇上一手扶着腰肢,边对着外头喊人,「来人啊,来人啊!」 道长听到了咕咚一声就睁开眼眸子,见戚贵妃这样情状,吓得手里的拂尘差点掉地上了,戚贵妃可不会害他,这是出了什么事么? 道长想通了之后,装出一副老神在在地模样,也不靠近戚贵妃,也不安抚皇上,只希望所有人都能将他忘记。 肖公公小跑着进来,见戚贵妃倒地上,上前跪下说了句冒犯了,又食指放在了鼻间下方,抬头对面色惨白的皇上说:「回皇上的话,戚贵妃只是晕倒了。」 小太监赶紧去请太医进宫,进来几个太监,将戚贵妃抬到了侧殿里头的榻上,皇帝此时心神才回了位置。 擦了擦额头的汗,肖公公劝着喝下了茶水,等太医过来,跪下请安,皇帝赶紧道:「快去看看戚贵妃怎么了?」他倒不是心疼戚贵妃,而是怕那道观里头他们是不是触怒了神明,进而神明才下了征兆,令戚贵妃来警示于他。 v第三十八章[11.30] 他心里惶惶不安,太医叩首去把脉,放上纱巾,垫上了医枕,闭目诊了片刻,又换了另一只手,之后他抬眼对皇帝道:「陛下,不知戚贵妃的贴身宫女何在?」 「快去宣!」肖公公赶紧让小太监去唤了戚贵妃的贴身宫女进来。皇帝此时心才放下,看样子不是神仙降罪,只是病了,也不知是什么病。 贴身宫女进来,请安后,太医上前,温和地问:「这位姑姑,您是贴身伺候戚贵妃?」 「正是。」 太医颔首,又道:「不知戚贵妃近日换洗之日在几何?」宫中嫔妃,将来月事的日子含蓄称之为换洗,其实是有登记在册,不过这也要等问了后,才让肖公公去敬事房取了档案过来对照一番。 宫女思考一番后,才谨慎地道:「娘娘已经有月余不曾换洗了,只是娘娘一直以来,换洗这事不是太过于规律。」其实她们早就有所察觉,娘娘自身也晓得,但没有合适的机会揭发。 太医颔首点头,又问:「不知最近娘娘可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容易累,睡得比平日里多,而且还沉。娘娘今儿早起还说自个腰肢好似大了一点,焦虑自个胖了。」 太医跪下拱手道喜,「回陛下,若是老臣没有出错,贵妃娘娘,这是有了喜脉了。」 肖公公一听,瞪大了眼睛,连带着皇帝不由得站了起来,靠近太医,难以置信地询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已经两月有余了,娘娘身子骨不错,胎象稳妥。」 皇帝大喜抚掌大笑,一个劲儿说是神仙怜悯于他,看他虔诚之心,这才给了他孩子。一面叮嘱太医要好好伺候戚贵妃。 戚贵妃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在自己的宫殿中,见皇帝焦急地望着她,她微微张开干巴巴的嘴唇,唤了一声,「皇上。」 「你醒了就好。没事,没事,你只是有了我们的孩子。你好好儿的。朕已经让太医多照顾你了。朕等会就去道观酬谢神灵,给你和腹中的皇儿祈福,以后,你生的皇儿就是太子,你就是皇后,太后。」 戚贵妃伸出手,捂住皇上的言语,蹙眉道:「皇上,您还要陪着臣妾一起修仙问道呢。」 「好好好。朕陪着你,睡吧。」戚贵妃闭上眼睛,睡去,皇帝守了一会,叮嘱宫中嬷嬷一番,这才去了道观。 听到皇帝走远的脚步声,戚贵妃一把坐起,瞪着自己腹中的胎儿,双手蜷成小锤子,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腹部,满眼都是恨意。 宫中嬷嬷进来,上前抓过戚贵妃的手,制止住她,戚贵妃抖着嘴唇,抱住宫中的嬷嬷,恶狠狠地说:「你不要阻止我,我绝对不让这个孽种出生!我觉得我好脏,我好脏,好脏!」 「嬷嬷,我以后死了,怎么去见祖父、父母、兄长、嫂嫂和侄子!我又有何颜面去见他们!」 宫中的嬷嬷紧紧地搂着戚贵妃,面颊流下了热泪。 她们是从鬼门关里头出来的,她们是从阎王眼皮子底下逃脱出来的命,她们苟延残喘地活着,不知廉耻地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姑娘!姑娘!主子们会知晓您是被迫的。」江嬷嬷面目狰狞地说:「姑娘,想想当年的主子们,只有姑娘还活着,姑娘绝对不能白白活着,狗皇帝,一定要付出代价!」 「我齐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一夕之间覆灭,狗皇帝,连襁褓中的孩子都不曾放过!当年的姑娘们全都上吊自尽投湖而亡,夫人撞墙死于牢中,少夫人和少爷侥幸逃脱,却被穷追不舍,三年后也被捕万箭穿心而死。」 「您更是在宫中那些个吃人的地方好不容易逃脱了性命,齐家的血债,要让狗皇帝用皇位来偿还!」 戚贵妃抹干泪水,伸手摸着自己腹中未成形的胎儿,对江嬷嬷郑重其事地叮嘱,「嬷嬷,若是临盆时是男儿,你记得掐死他!若是女儿,让人送出宫去吧,为奴为婢,吃菜咽羹都行,嫁鸡嫁狗随意。」 江嬷嬷叹了口气,「好,老奴答应您。」 「后头那个怎样了?」 「一切都在您的安排之中。」 「那就好。」戚贵妃露出了绝美动人的笑容,似乎刚才的失态从未有过。 齐子辙是暮色渐浓时回府的,与往常一下马就往书房里头钻不同,他直接去了后院。 沈曦蕴正对着花瓶里头的花修剪它的枝桠,齐子辙进来时,她抬头看,停下手中的活,放下小银剪刀,笑着迎上前来。 经过昨日,两人的感情又好了不少。 齐子辙见她这般,挥退伺候的人,沈曦蕴歪头笑着,他这么神神秘秘做什么? 他磨磨蹭蹭了一番,才从袖子口中掏出一个圆形盒子,看着像是一个漆器。盒子只有巴掌大小,略微有些像小巧的首饰盒子。平顶直壁,平底浅浅凹陷入内。盖面和周遭都以漆填充,盖面用木刀雕刻出了朱地黄辉观牡丹花丛,花色以银粉漆填充之,银粉散涣,枝叶则黑漆黄理。直壁上还装饰着卷草纹路,上头有几句不知名的文字,文字上也漆着银粉。漆器底以及里都是朱红色的漆。这样的漆器制作精良,算是当今顶尖手工制品了。 沈曦蕴接过手,打开一看,里头可以装香粉,也可以装点小首饰。她眯着眼睛笑,这个漆盒子,她十分喜欢,色泽鲜艳,又轻巧。 她万万没有想到,齐子辙说要给她带礼物,还真给她带了漆器盒子,她一直以为他贵人多忘事,即使是说出口的话,也不过是一时冲动,也不算是会懊悔,而是公务太忙碌,总会忘记。 若是他让侍卫或者管家去他的库房里头挑一件物品送过来,她也会好好珍藏,毕竟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了。 v第三十九章[11.30] 再说了,她已经不打算跟他和离了,他们二人的感情也好似有了跟以往不太一样的感觉了,她还是瞒喜欢他的,也知晓他忙,女子柔顺包容,是常理。 给自己做了无数思想工作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收到这样好的礼物,太过于称心了,以至于她连道谢都忘记了,来回抚摸着漆器,就是咯吱咯吱地笑着。 齐子辙见她确实喜欢,虽对她没有对他说几句娇软言语颇有点介意,但她开心就好,这样也不枉费他买下这漆盒子了。 晚饭时,沈曦蕴眼眸子中都是流光溢彩,顾盼生辉,自告奋勇,替齐子辙端茶倒水,盛饭盛汤,很是殷情。 张嬷嬷只知晓齐子辙送了礼物给沈曦蕴,想着小两口感情好,比什么都好,也不觉得自家姑娘太过于巴结姑爷。 吃过晚饭,两人对坐看书,看了一会,天色渐渐晚了,这才准备休息了。 沐浴更衣过后,沈曦蕴躺在床上,还眉开眼笑齐子辙无奈地笑了下,柔声问:「就这么高兴?」 「嗯!」沈曦蕴呵呵地笑着。 齐子辙被她感染,嘴角也露出笑意,道:「既然如此,那下次看到好玩意,我再买来送你。」 沈曦蕴抿嘴不语,过后才缓缓道:「不要太贵。」他怕她为了她一笑,把自个家底老本都花出去了,那她得哭了。 齐子辙伸手揉了下,眼底都是浓情,克制不住,轻轻将吻落在她的额头,她闭上了眼睛,心跳得很快,掌心都是汗,齐子辙屏住呼吸,轻轻离开她,柔声说:「好了,睡吧。」 「哦。」沈曦蕴轻轻回复,却难以入睡。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睛,轻声唤着:「夫君,你睡了么?夫君?」她等了一会,以为他睡着了,便要闭上眼睛。 齐子辙淡淡地问:「怎么了?」 「夫君,礼尚往来,我也有礼物送给夫君。过几日给夫君。」沈曦蕴翘着嘴唇,想到了要送什么礼物给齐子辙。 齐子辙睁开眼眸子,过了许久,才说:「好。」我期待你的礼物。 翌日,宫中戚贵妃有了龙胎的消息传了出来,宫里一些嫔妃,都接到了一则旨意,全都被小太监和一小队侍卫看守着收拾东西,说是要搬到皇家寺院里头,替戚贵妃的龙胎祈福。这还是道观里头的道士出的主意,说是昨日夜观星象,发觉天有异象,将有女子作怪,对龙胎只怕有异,为了保护龙胎,最好将那些个嫔妃全都迁出去,连带着公主们也要在两日后去皇家别院居住。 这话一出,首先惹怒的不是千金公主,而是弋阳公主,弋阳公主闯入皇帝殿内,大骂戚贵妃是红颜祸水,用了巫蛊之术,这才迷惑得皇帝失去了神智。 皇帝一直都认为自己是英明神武,他知道下此旨意过于孟浪,可万万没有想到,后宫嫔妃未曾来哭诉,倒是惹来了弋阳公主,还大骂他后继人之生母,简直不可饶恕。 于是,弋阳公主被侍卫给叉了出去,直接扔上了马车,率先送到皇家寺庙去了,说是修身养性,为和亲做准备。 有此例子在前,就连千金公主的母妃也不能说什么,只能苦涩地收拾行李,准备前去皇家寺庙。 千金公主得知若是去了别院,行踪都要让人监视,本来昨日就拿到了药方子和药帖子,今日得让沈曦蕴过来拿了。 沈曦蕴接到了千金公主的请帖,让张嬷嬷备了马车,跟管家周平说了一声,就往宫中去了。 宫门口,已经有了千金公主宫里经常伺候的嬷嬷在等着,这位嬷嬷沈曦蕴也见过无数次,两人都认识。 嬷嬷快步领着沈曦蕴去了千金公主的宫殿,一路过去,宫女和太监们来来往往,很是忙碌,倒是让沈曦蕴生出几分异常的神色,但宫中不可多话,不可过于好奇,否则怎么死都不太清楚。 沈曦蕴进了千金公主的宫殿,千金公主迎着过来,和沈曦蕴一齐到了里屋,千金公主让嬷嬷去把药帖子和药方子拿过来,和沈曦蕴说起了话。 「公主怎的如此匆忙?」她进入殿内就发觉,多宝阁上的摆设少了好多,一些本应该挂着的帘子竟然有宫女摘下来,她刚开始也怀疑千金公主是不是惹怒了皇帝,可若是真惹怒皇帝,怎么可能会让千金公主见她一面。 一切都透露着不可思议。 千金公主看着嬷嬷将药放在桌子上,推到了沈曦蕴面前,道:「这药是跟太医院拿的,是治疗那方面最好的太医,若是有效,可拿着我的名帖再去拿药。」 「你可知戚贵妃有了身孕?」 「不知。」她并不关心宫中嫔妃动态,至于戚贵妃,她知道上辈子她就有孩子,这辈子也差不多这个时候有的,没什么好奇怪的。 千金公主淡淡一笑,「是不是宫中跟逃难一样?」 沈曦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微笑。 千金公主也不在意,她知道沈曦蕴与她不同,讽刺地说:「还真的像呢,若是让京城里头的老百姓知道,还以为国破家亡,我们皇家人要丢下这个天下逃命去了。其实是因着戚贵妃有身孕的事。」 「父皇多年来盼的龙子,只怕这次就要遂愿了。也好,到底是同父弟弟,也算是亲的,若是让堂兄弟继位,只怕我这个公主以后的日子更难过。」 「这是?」 「父皇在意戚贵妃的胎象,觉得宫中人多口杂,让嫔妃都去皇家寺庙祈福,至于我们这些公主,到皇家别院居住,也还好,吃穿用度不愁。」 v第四十章[11.30]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公主,不过十个月就能回来。」 千金公主微微一笑,「你说得是。」沈曦蕴宽慰了千金公主一番,才出了宫。 在马车上,张嬷嬷不免摇头表示不认同,可天下都是皇上的,皇上如今已然老了,想要个自个的儿子,也不是什么错处,只是觉得做得过了,可看看皇上的年纪,又觉得皇上可怜。 连平日里毫不客气的言官,都头一次哑口无言了。 回了齐家,天色还未黑,沈曦蕴将药递给张嬷嬷,吩咐她赶紧按着太医房子的嘱咐,将药煎了。 厨房里头煮着饭菜煎着药,炊烟袅袅升起,平淡却温馨。 齐子辙这么多年了,头回再次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进屋时,齐子辙的心绪不错,虽今日皇帝又干了蠢事,可朝中一片安宁,这倒是难得,至于处理流民的旨意,皇帝还未皇嗣到来高兴,只怕还未腾出手来。 正好他可以悠闲一两日。 小轩窗微微敞开着,桌上已经摆放了些许菜肴,这是今日沈曦蕴吩咐厨娘做的。两人对坐,先起了筷子,边吃边说些话,问问沈曦蕴今日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什么时候想出去逛之类的闲话。 得知她去了宫中,也不多说,只是让她小心谨慎而已。 两人饭毕,齐子辙正要站起来去沐浴时,沈曦蕴让他坐会,笑着说:「夫君,昨日说的礼物,没成想,这么快就能拿到。」 「什么?」齐子辙略带期盼地问。 张嬷嬷此时端着药汁进来,散发着浓浓的中药酸涩味儿,沈曦蕴将药碗推到了齐子辙面前,张嬷嬷退在三步远处,齐子辙看了看药,看了看笑吟吟的沈曦蕴,「这?」 「嗯,这就是我为夫君准备的礼物。听胖胖的嬷嬷说夫君以往腰不好,夫君没有治疗过,定然是不想跟江神医说,因而我拜托了千金公主,从太医院里头求来的药方子,夫君放心,太医并不知是您要吃。」 齐子辙抽了抽嘴角,踌躇了一会,沈曦蕴见他面上没有丝毫喜色,扁着嘴巴,说:「我知道夫君定然不喜,可我觉得,没有什么礼物,比得上治好夫君的腰伤。听说男人若是腰伤了,就不太行。估计是说行走不便吧。我不想夫君不太行。」 沈曦蕴天真无邪的话语让边上偶尔听到一两句的张嬷嬷听得冷汗直冒,恨不得上前捂住沈曦蕴的嘴巴。 齐子辙则嚼着话中关键字,「不太行?」 「是啊。听人这么说。」沈曦蕴并没有特指齐子辙,可对于齐子辙来说,不信任他可以,但不能不信任他的雄风。 齐子辙于是端起药碗,一口喝下,便擦了擦嘴角,循循诱导:「娘子误会了,你夫君,很行。」 「娘子辛苦了,至于以后,娘子不用熬了。夫君很高兴,娘子还能关注夫君的行不行。」沈曦蕴挠头,点头笑着说应该的,可总觉得有些话不太对啊。 沈曦蕴唤了张嬷嬷到水室洗澡,洗到一半,她发觉张嬷嬷的动作停了下来,沈曦蕴闭着眼睛,娇嗔地说:「嬷嬷,快点。冷。」 擦拭干净后,沈曦蕴睁开眼,只见面前人并不是张嬷嬷,而是齐子辙。 「夫,夫君!」 齐子辙卷起袖子,伸手将沈曦蕴从桶中捞了出来,沈曦蕴来回摆动着双腿,嘴里焦急地说:「夫君,你要干什么!」 齐子辙一把将沈曦蕴放在床上,哑着嗓子,手掌落在她的身躯来回抚摸着,特别是那圆润的臀部和曼妙的脊背,勾勒着她凹凸有致的弧线。 他呼出的气都是热得烫人,喷在了她敏感的耳垂边,不由得缩了下,发出了痒的声音。 齐子辙克制着体内热气乱窜,似乎已经多股汇合成了一股,往小腹去了。他咬牙切齿地盯着沈曦蕴,双眸都发红了,一字一顿地问:「你,刚,才,给,我,吃,了,什,么?」 「治腰的药啊,夫君,据说是特效药。」沈曦蕴一脸无辜,她双手抓着被单,正要试图把床榻边上的被子给拉扯过来。 齐子辙深吸一口气,「还真是特效药。」 他的双唇轻轻地含住了沈曦蕴小巧的耳垂,发出了舔舐的声音,滋滋声让沈曦蕴心有点慌乱,她双手抵着他往她身上压的胸脯,他浑身好烫。 夫君想要干什么? 齐子辙将他的双臂收得更紧了,直接将沈曦蕴禁锢在身下,亲吻越发急促,甚至到了锁骨处,还咬了一口,在听到沈曦蕴发出痛后,抬头伸出舌头,舔了舔自个唾液微微沾着的嘴角,笑得格外邪魅,道:「原来,这才是娘子送我的礼物啊。」 「夫君!什么礼物?」 「你呀,我的娘子。」齐子辙轻柔地说,一手揉搓着高峰,一手轻轻地往下游动着,在山谷处把玩了一会,本来滚烫的掌心,越发炙热了。 沈曦蕴觉得自个也好热,好难受,她不由得扭动了下腰肢,却更加近距离感受到了他的热度。 她呻吟出声,嘴里破碎地求饶着:「夫君,好热,好难受。」 v第四十一章[12.09] 「夫君,我错了。」 「夫君,夫君……」她不知道她该求他什么,只是觉得这样既难受又舒服,她只能无助地喊着。 她的双手好似有了自己的意识,慢慢勾住了他的脖颈,身子扭动着往他身上贴去,他的肌肉硬邦邦的。她修长的双腿微微分开,她又想要靠拢。 他的唇舌犹如进入无人之地,到处攻略点头。细软的腰肢轻轻地陇着,刚才那股子热气更加旺了。 她破碎娇喘着,轻轻地发出了一声嗯声,在她企图逃走的腰肢被他快速禁锢住,妩媚如丝的眼眸子里头泛起了水雾,她看着他俊美的五官泛上了点点汗珠。 她只听得耳边疼惜柔和地声音:「痛,就咬我。」话音刚落,闷哼一声,她的脑子一片空白,好似如云端飘荡,又似在海上泛舟,双眼角中噙着泪珠,嘴上娇吟点点,双手紧紧搂着他,只想要融入其中。 夜半时分,红帐轻摇,吱吱作响,暖香云鬓,馨香满室,似泣如诉之破音轻轻响起,与之交响的铃声来回相互应和。齐子辙仿佛不知疲惫为何物,来回撞击着,似若骑着烈马在草原奔驰,一上一下,畅快得差点大声呼喊,鼻尖上冒着的汗细细地滴落在了白瓷上,娇吟粗喘交织,帐内氤氲,暖气升腾,随着几声呼喊娇唤声,肌若无骨的娇臂横生而出,软软地搭在了床沿边,无力地垂落着,齐子辙好似趴在了柔软的云端之上,闭眼回味。 齐子辙自然地翻身而下,不过一会就熟睡过去。沈曦蕴娇艳欲滴,腮鬓微红,腰肢酸软,横陈玉体,动弹不得。今晚的事发生得太快了,她连羞涩都来不及,犹记得当齐子辙压她在身下时的眼神,火热又带着几分冷冽。 沈曦蕴的身子很累,心更累。她万万想不明白,明明是喝了治疗腰伤的药,为何喝过之后齐子辙的反应让她很是讶异。 她知道,两人成亲了,照着最近两人的发展速度,他们二人迟早要到这一步。出阁前,沈老夫人也派了燕喜的嬷嬷来教过,张嬷嬷也塞了欢好的物件给她看过。可当时她正满心想着嫁他后三年就主动求去,学得不太认真,只记得一些不太要紧的事儿。 燕喜的嬷嬷还说过,洞房时都会痛,让她一定要忍着,说男人不禁吓,一吓以后她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还说女人刚开始不舒服,以后越来越舒服,是欲罢不能。 那时候她一脸茫然,听不懂她言语中的暧昧,现如今多少有些懂了,不过她更多不是羞涩,是害怕,是担忧。 若两人在洞房当夜有了这档子亲密的事儿,她也不会拒绝。可如今这巫山云雨不是两人情浓之时半推半就,而是很有可能是那副药。 千金公主难道命太医拿错了药? 可,错了就是错了,以齐子辙的性子,不见得迁怒于其他人,追根溯源,都是自己的错。 沈曦蕴侧头望向边上睡得正熟的齐子辙。两人第一次时,她疼得几乎快要喊出来,他也皱着眉头,后来他不知疲倦,一次又一次过后,她也越发明了其中的滋味了。 心绪凌乱,以至于沈曦蕴久久不能入睡,加之身上粘稠,一股子麝香味儿,让她更为浅眠,断断续续睡了两个时辰。 鸡鸣过后不久,她悄悄扶着腰肢,踮着脚尖下了床,双腿一软,差点就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好在她伸手扶住了平日里扶住的柜子边沿。 地面上是凌乱的衣物,贴身的肚兜散了一地,已经被齐子辙在激动之时撕扯成了碎布,她赶紧捡了起来,塞进了柜子里头,至于中衣上的扣子,也断了好几颗。 好在齐子辙的衣物也差不多是这样的下场,她缓慢地收拾了下,才披了件薄薄的衣裳,慢慢走到了房门口,轻轻打开门。 昨夜是张嬷嬷和花雨守夜的。 花雨年纪小,睡得沉,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觉好眠到天明,还是张嬷嬷推着她起来,她看了看天边树梢还挂着月亮,嘀咕着询问:「嬷嬷,还没到当值的时辰,夫人还未起来呢。」 张嬷嬷也小声说着:「怎么可能还没起来?」 「啊?」花雨眨巴着天真的眼睛。 张嬷嬷咳嗽了一声,说:「昨儿夜里热,夫人估摸出了一身汗,又体贴咱们,不忍心让咱们半夜里起来放水,定然睡得不熟,我们早点起来,服侍了夫人净身后,让夫人再睡个回笼觉。」 「嬷嬷,昨夜,有点冷吧?」花雨想着她刚起来看到薄被盖在了身上了。 张嬷嬷支支吾吾地含糊说着听不清的话,花雨这时也清醒了大半,赶紧收拾自个。 红着老脸的张嬷嬷哪里说得出口啊,她内心也是五味杂陈,为自个姑娘高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姑娘和姑爷经过了昨夜,便是真的夫妻了,俗话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这夫妻间有了肌肤之亲和没有区别可大着呢,很多事,男女争吵,若是没有亲近过,只怕都僵着,若是亲近过了,又有俗话说了,床头打交床尾和。 张嬷嬷倒是能少担忧一些,她以往也怀疑着姑娘能不能跟姑爷亲近点。 现在她倒是替姑娘担忧其他的事了。 昨儿夜里闹腾得也太厉害了,姑娘只怕喊得声音都哑了,可姑爷还不放过姑娘,这两人甜蜜她是开怀,若是姑娘伤着,或者姑爷太厉害了,嫌弃姑娘身子不好,去寻了别人,那可怎么办? 张嬷嬷端着一张严肃异常的脸在外头候着,不过一会,就听到了门开启的声音。沈曦蕴媚眼如丝地抬着修长的睫毛,快速睃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轻轻上前,伸手扶住沈曦蕴,刚要开口,沈曦蕴轻轻抬手竖起食指,放在唇间。 沈曦蕴指了指外头,张嬷嬷点头,搀扶着她出门了。房门轻轻掩起,张嬷嬷扶着她去了客房,凑近瞅了几眼,低声问:「夫人可是要沐浴?」 听张嬷嬷这么一说,她越发觉得自个身子黏糊糊不舒服,看看天色,咬了下嘴唇,决定忍下不适,摇头道:「不了,你轻点手脚,去屋内拿了我的衣物过来换了,千万不能惊动老爷。再者,让花雨知会马车夫一声,让他尽快备车,就说我有要事要出去一趟。」 今日齐子辙不上朝,加之昨夜之事,他应该会睡得晚一些。 张嬷嬷不懂沈曦蕴为何如此安排,便应了。 等到张嬷嬷拿着衣裳过来,伺候了沈曦蕴换衣服时,看到沈曦蕴身上有些青紫红肿的痕迹,脸上倒是有几分明了。 v第四十二章[12.09] 虽说沈曦蕴在沈家并不是最为娇养的姑娘,可倒是孙氏也未曾让她做些重活,全身上下都是细皮嫩肉,昨儿的事,连她都觉得年轻人,刚开荤,多少有些克制不住了。 如今看来,不仅仅是一点克制不住,只怕是孟浪了。 这浑身上下,特别是那腰肢,两只隐隐若现的青紫印迹,看上那印迹大小,就知是姑爷的手了,可以想象昨晚姑爷多么疼爱姑娘,甚至于那腰肢凹陷处,还有一枚红晕的肿胀,看似蚊子叮咬,可细细辨认,还有一两颗不怎么清晰的牙印。 姑娘怕是被吓到了吧。 张嬷嬷本想告诉沈曦蕴,人伦乃天之正理,女子出嫁,以夫为天,她得顺着姑爷才是,只是想着姑娘到底初次经过人事,如今心绪未定,若是多加劝说,起了厌恶之心,只怕更加得不偿失,倒不如回了沈老夫人那儿,姑娘最听沈老夫人的话了,开导一番,也就懂了。 想到如此,张嬷嬷轻手轻脚地替她穿上衣裳,重新梳头后,扶着沈曦蕴出了门。 沈曦蕴匆忙出门,连带着早饭都来不及吃,临出门还碰到了正要去厨房查看的小管家周平,在周平眼里,沈曦蕴是跟京城郊区逃荒的村民们一个模样。 周平略有所思,只是主子们的事,他并不多言。 马车上,沈曦蕴来回深呼吸,花雨偷偷瞥了好几眼,沈曦蕴板着脸,瞪了花雨一眼,花雨赶紧低头,今日夫人心情不好,千万不要惹着她。 至于张嬷嬷,则内心暗笑,姑娘这是心虚呢。 沈曦蕴双手紧紧拽着,若是地面上有条缝隙,只怕她都要钻进去啦。她再次思索了老半天,还是觉得,昨夜的事,她得负全部责任。 沈家门房一大早刚揉着眼睛,就听到门外有马车轱辘的声音,抬头拉开门板,随意探头,却见真停了一辆马车,上头还写了一个大大的齐字,是二姑奶奶回来了。 怎如此早就回沈家来了?不会是和二姑爷吵架了吧? 这二姑爷可是官都比自家老爷大,门房跟了沈宴这么多年,沈宴性子也是了解得一清二楚,以沈宴的无利不起早的德行,只怕醒来就要赶着二姑奶奶回去了。 门房赶紧开了门,沈曦蕴被扶着下了马车,门房见沈曦蕴似乎会走路了,惊讶得差点把下巴给弄掉了。 张嬷嬷从后头拿了轮椅下来,沈曦蕴如今还是习惯坐在轮椅上,因着昨晚体虚无力,加之江畔也曾说要再过十日才能完全脱离轮椅。 沈老夫人此时刚起不久,身着室内衣服,头上簪着玉簪子,正让姜嬷嬷把库房里头的布匹全都搬出来,她准备过几日,挑几匹好的布给沈曦蕴送去,再看看有没有皮袄,到了冬日里,沈曦蕴最难过。 上次因着沈家子孙的事为难她,总想要补偿一番。 沈老夫人猝然转着手中的佛珠,停下,对姜嬷嬷道:「你把最好的皮袄再挑一件出来,既然送了蕴儿,二姑爷那也不能少了。」沈老夫人对这门亲事,颇为喜欢。 沈宴一直跟着钱太师,以她的眼光来看,钱太师的势力已然是过犹不及,再昏庸无能的皇帝都不能容忍毫无血缘关系的重臣把持朝政,玩弄权术,将他视为无物。 钱太师必然会倒,只是时间问题。 沈家如今的危机,不在于眼前,而在于以后。当钱太师倒台时,沈宴必然受到牵连,到时候,沈家该何去何从? 她老了,唯一能做的,就是为沈家子孙多结善缘,至于最后如何,她也不能强求了。 齐子辙醒来时觉得头昏昏沉沉的,甚至于全身上下都疲惫得很,他揉了揉自个的眉间,用一只手掌遮着外头透进来的光线,侧头看向应该睡在一旁的沈曦蕴。 枕边的人是空的。沈曦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齐子辙抬起身子,要起身时,身上的薄被滑落下来,一阵凉意袭来。平日里都穿着中衣休息的他此时上身一阵清凉。 他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让脑子清醒片刻,定神过后,脑海中浮现了昨晚所有的经过,包括他如何喝下那碗药,之后如何身体发热,失控,到半夜如何折腾,全都一幕幕回忆起来了。 齐子辙对于昨夜他的孟浪也有几分不好意思,只是对于沈曦蕴给他喝的药,以及当时她闪着亮光的眼眸子,跟献宝一般,他神情冷了几分。 下了床榻,穿上衣裳,走到正堂,并未看到沈曦蕴的人影。原本应当在桌边坐着的沈曦蕴,一大早不知去了哪里。 换了院内的丫鬟过来询问,丫鬟们全都一问三不知,她们今日都起得晚,夜晚开始拉长,平日里应该起床的时辰,因着还有些许夜色,她们都睡过头了,本以为醒来定然会遭张嬷嬷的责骂,哪里知道,张嬷嬷和夫人都不在府上。 厨娘也对着厨房里头正房的早餐发呆,这早餐都要冷了,夫人身边的花雨还不过来,也不知吃不吃,没有个明确的指示。 丫鬟从未近身伺候齐子辙,因而也不知该不该问齐子辙是否吃早饭,只能直瞪瞪看着齐子辙往前头去了。 进入书房坐下后,齐子辙在桌案上翻了几页书卷,唤了小厮去喊周平过来。周平进来时,齐子辙正蹙眉不快地看着公务文件,他拱手行礼后,站在一旁并不出声。 齐子辙放下公务文件,抬眼看他,询问道:「夫人可出府了?」 以齐子辙对沈曦蕴的了解,她定然不会再躲到胖胖那儿去,再说他刚才过来时也特意绕路去了胖胖院落门口,里头静悄悄,定然是胖胖还在熟睡。 周平颔首道:「早上进府,正好遇到了夫人,乘着马车出府了。」 「嗯。有件事你去查查。这件事一定要保密,除了经手的你和侍卫,不可向其他人走漏风声。」 v第四十三章[12.09] 「二少爷请吩咐!」 「昨天夫人从宫中带出来的药,你去查查,到底经手了哪些人。药有没有问题,药方子应该有吧?好好查一查。」 「连夫人和身边的人也要查么?」 「查!」齐子辙站起来,背对着周平,他并不是怀疑沈曦蕴,他相信她,所以才要查出来到底是谁做了手脚。 齐子辙坐下,顿了一会,继续吩咐,「你往前头衙门里头跟他们说一声,就说我有事出去一趟,若是皇上召见,让他们派人来报于你,让马房备马。」 周平拱手道:「是。二少爷去哪里?」 「去沈家!」齐子辙快步走出门。 周平站在齐家门口,望着齐子辙骑马消失在街头的身影,默默地笑了。 此时沈老夫人与沈曦蕴正对坐着。 沈老夫人无奈地瞅着沈曦蕴,她昂着下巴,在沈老夫人骇人的目光下,缩了缩脖子,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想和沈老夫人对视。 看到沈曦蕴这么一大早回来,她也是震惊的。沈老夫人赶紧问了沈曦蕴吃饭没有,得知腹中空空无一物,赶紧让人上了白粥,加了几碟子小菜,沈曦蕴吃了个干干净净,胃口可比往日里在沈家时好多了。 沈老夫人看在眼里,并不当着沈曦蕴的面问,而是看向张嬷嬷,跟还嚷着要再添一碗粥的沈曦蕴道:「让张嬷嬷服侍我更衣去。」 沈曦蕴埋头喝粥,却还是听出了点不对劲,她猛地抬头,迷茫地望着沈老夫人,问:「祖母,你平时不是让姜嬷嬷伺候么?」要说沈老夫人有什么怪癖,那自然是贴身伺候的人也就姜嬷嬷以及从闺阁中陪嫁过来的嬷嬷,其他人她都不让沾手,说是防备心强或者疑心重都行,可如今却让张嬷嬷过去伺候,不会是要罚张嬷嬷吧? 她害怕齐子辙找她算账,这才一股脑地跑回来了,在踏入沈家大门时,她其实是后悔了,很想转头回去,被齐子辙算账也不过是骂一顿,最多是禁足,可是跑到了沈家来,只怕孙氏知道后,要笑掉大牙了。 更别提沈宴这个做父亲的,只怕听到她跑回来的风声,下一秒就能把她给出卖了。 可门房已经看到她了,她只能硬着头皮进来了。再说,她肚子也饿了,昨儿太劳累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做那档子事,这么消耗体力,怪不得那些嫁人为妇的夫人们,成了妇人没几日,就瘦得不像人样。 她可不能如此。瘦不是她的追求。 沈老夫人假意生气,嗔怪地问:「怎的,祖母用下你的嬷嬷还不给用了?」 见沈老夫人略微生气,沈曦蕴赶紧连连点头,「给给给,怎么能不给用呢,不给别人用,也不能不给祖母用。」她偷偷朝张嬷嬷使眼色,让她自个提点神。 张嬷嬷跟着进去后,沈老夫人并为换衣服,只是坐在床榻上,张嬷嬷赶紧跪下。 沈老夫人不威而怒,瞅着张嬷嬷,淡淡地说:「当年,你跟着杨氏进门,也是个妥帖的,因而杨氏去了,我进了佛堂,也是因着你这个稳妥的人在蕴儿身边。我万万没有想到,蕴儿会差点失去了双腿,更为想不到,你这样经验丰富的嬷嬷,竟然还有马有失蹄的时候。」 「不过好在蕴儿之后都好好的,我也没有多加追究你。这个府上,除了为沈家的列祖列宗,蕴儿和茂儿才是我真正的牵挂。本来我是不打算让你跟着蕴儿去齐家,想打发了你去西北杨家。」 「可你到底是照顾蕴儿长大,奶过杨氏的奶嬷嬷,这点体面,我总要给你。只盼着在齐家,你能为蕴儿遮风挡雨,为她出出主意。」 「今日是怎么回事?为何蕴儿不告知就上门?蕴儿今日为何如此之饥饿,难道是齐家不给她饭吃么?她受了什么苦什么罪,你竟然不敢派人跟我说?!」 张嬷嬷被逼问得汗珠子岑岑,密密麻麻地落在额头上,额头贴在交叉的双手背上,恭敬地行礼,不敢抬头。 「抬起来,我让你回话!」沈老夫人压低声音怒斥。 张嬷嬷抬头垂目,低声道:「老夫人误会了。二姑奶奶肚子饿是因着昨晚受累了。昨儿晚上,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圆房了。」 「什么?他们竟然……」竟然现在才圆房?沈老夫人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这样啼笑皆非的事。 沈老夫人摇头无奈地询问:「为何不让她吃饱了再回来?」 想着当初燕喜嬷嬷教导沈曦蕴后过来回话就曾言语暗示过她,说蕴儿心不在焉,只怕学得不多,会受苦头。 她当时还不信,没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个傻丫头啊,这样的事,有什么好害羞的,还跑回来了。听说齐子辙一直都洁身自好,边上并没有丫鬟伺候,更别提是什么看对眼的姑娘了,连花楼都不曾去过,那些书生所有的风流气息,他一概没有。 以往沈老夫人还是不信他人的言语,即使是当年沈老太爷,在成人时,也有个通房备着,教会他人事,成亲后,因着官场上的应酬,也没少去过那些花楼,沈老夫人心中自是清楚,只是沈老太爷身边本就有通房,那些在外头卖笑的,她还看不上,也犯不着跟这些人计较。 张嬷嬷听到沈老夫人如此询问,低声道:「二姑爷大概并没有近过女子身子,二姑奶奶身子弱,估计吓到了。」这样难以启齿的话,她不得不说,幸而二姑爷身边没有长辈,否则被知道了,岂不是笑话了。 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又问:「你们来沈家,可跟二姑爷说了?」 张嬷嬷摇头。 「派人去跟二姑爷说一声,真真是不像话。」沈老夫人跟身边的姜嬷嬷埋怨地说着,姜嬷嬷出去一趟,回来替沈老夫人换衣服,毕竟做戏得做全套。 v第四十四章[12.09] 张嬷嬷只是在边上递了鞋子。 齐子辙是在半路遇上了匆忙往齐家赶的沈家小厮,小厮拦住了齐子辙的马,回说沈曦蕴在沈家,依着沈老夫人的意思,说是她突然想沈曦蕴了,这才派人急吼吼地让沈曦蕴回沈家。 齐子辙淡淡笑了,放慢了速度,往沈家去。 沈老夫人不过是心疼孙女,生怕他怪罪,这才说了一个漏洞百出的借口,当然,也是为了给他台阶下,他到底是晚辈,自是要顺着下来了。 不过,这只是在沈家,若是回家了,那可就不一定了。 皇家别院分为不同等次,有皇帝专属的别院,院落层次分明,十步一景,花团锦簇,美不胜收,亭台楼阁,多不胜数。也有虽说是皇家别院,可其内里是个尼姑庵,由庵主把持,正殿供着观音菩萨,后山上是荒无人迹的竹林,雾障弥漫,野兽行迹深,一不小心就能让人有去无回,这样的地界,是用来容纳先帝无子嗣嫔妃和犯了过错的妃嫔们。 作为皇家的金枝玉叶,流着龙血的公主们,自不可能住进那样戒规森严的庵里,但千金公主和弋阳公主住的别院,也与之差不了多少。 正殿供着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侧殿供着送子观音,偏殿供着地藏菩萨,后头的小矮山是一小片竹林与果园菜园子混合而成,别院里头的住持慈仁法师也是出自名门,自幼绝了荤食,只是家中父母不忍其出家,为其订了亲事,未婚夫却好似被相克一般,订婚后要么卧病不起,要么出外游学常常遇难,断了胳膊或者断了腿回来。 京城人中渐渐传出慈仁法师凶女之言,其父母因而绝了念头,在慈仁法师再次请求出家时,其父进宫求了先帝,令其侍奉皇家别院菩萨,成了当时别院住持之关门弟子。 慈仁法师聪慧过人,在佛道之上颇有顿悟,不过短短十多年,禅学之修行大有长进,连其师傅都自叹不如,西行游学后,回庵中,带回了数量颇多的藏传佛经和天竺经文,开始进行了大量的翻译和传播佛学之事,因而离庵百米远处,还建立的佛学堂,专供庵内之人修行佛学。 但皇帝继位后,对佛学打压,以至于在先帝之时还颇有名望的慈仁法师将心思都用在了编撰佛学着作之上,也不像静心庵那样,以姻缘签为敛财之机。更多是对自身的修行。因是皇家送供养的庵,即使是没有人化缘,也并无大碍。 山后除了菜园子,蔬果之外,还有百亩稻田,已然足够自给自足,加之皇帝虽热忱于道教,但并未将庵弃之不顾。 因而,当慈仁法师收到了宫内传来的旨意,说是让千金公主与弋阳公主到庵中为国运、国祚和国之继承人祈福之时 ,慈仁法师眼睛都不眨一下,接了。 倒是她的师姐和师妹都替慈仁法师担忧,毕竟这宫中金贵的人到她们这,扰乱了她们清净不说,只怕一些修行未曾坚定心念的小徒弟们要搞出乱子了。 慈仁法师淡笑无言,只转头让小尼姑把圣旨放到专用的厢房供起来,命人去打扫了厢房,进了房内,却给父母书写了一封家信,打探京中之事。 本不想涉足红尘的她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被迫卷入。 慈仁法师乃庾家人,其父为庾承继,其母是桓氏为谯郡人,与其父是门当户对的书香门第。家中家学渊源深厚,不管是父亲家族还是母亲家族中人,少有信奉佛法,可恰恰她却从小就痴迷于此。 庾承继官至一品,到了其骸骨年岁,再三上奏,皇帝这才准了。家中亲兄妹都是一母所出。 兄长与桓家表姐结亲,两人恩爱,如今在江南外放,一省之高官,不曾谋求于回京,姐妹们都嫁入高门,只偶尔过来看望一番,但慈仁法师与之交谈不深。 庾承继与桓氏并未与长子到江南,而是隐居在了京郊小农庄中,前几年是在沛县度过的。庾承继门徒众多,亲传弟子却不多,但其中一有名之人齐子辙,慈仁法师也知晓。毕竟当年她虽遁入空门,但年轻时候,也曾抱过还在襁褓中的他。 当年故人得此子较为晚,因而她已然十岁有余。之后不管是父亲有意为之,还是因缘际会,他拜入了庾家门下。 父亲若通过齐子辙打探消息,她自是有法子应对,只是听闻家中妹妹来说过,这弋阳公主,不是什么善茬,好在宫中的皇帝,对她并无什么宠爱。 当年父亲匆匆忙忙为她定下亲事,其中一个缘由就因着她的岁数正好与当今选妃之年界重合,父亲和母亲不忍其进宫,这才如此做。 只是她自幼就与佛有缘,最终求仁得仁。 京郊大兴州下的的小山坳礼贤村弯弯曲曲的小山路上,一农夫戴着斗笠,肩膀看着收拾稻田的锄头,身形略微显瘦,面色较为黝黑,双眼炯炯有神,脚上踩着茅草编织而成的草鞋,一步一步,沉着稳重地往村口的小竹屋去。 路过的老农佝偻着背,见来人,恭敬打招呼:「庾先生,您怎么能到田里去?」 已然六十有余的庾先生笑声洪亮,摆手道:「怎么能总是劳烦老丈人们和学生们?我年纪也不大嘛。」 老农脸上皱纹如刀刻过,农村里最为敬重的就是读书人,听说庾先生还是当过大官的人,只是不想当了,这才归隐于此,并在竹屋后头建了一私塾,早上教村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认字,下午教他们礼乐,每五日一休,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做农活,到了农忙时候,也布置了课业,暂且歇息。农家都是穷苦人家,他也不多收什么钱粮,不定用银钱,半吊钱就可以,若是无,用其他物件代替都行。 实在没有钱,资质不错,他也能免了。那些许只是想认些字,他也不收钱。因而连村长都时常暗自赞叹礼贤村的好运道。 只是村子里也有人嘀咕着,庾先生到村中也住了少五年以上了,怎么没见过他的儿子过来探望,倒是书信不少。只是他们全都是白丁,大字不识一个,跟庾先生说话,连粗气都不敢喘一下,心里所有些小想法,也不敢直白问出口。 两人说过话,庾承继往竹屋走去,快进入屋内,却听到远处一小孩子稚嫩的嗓音,喊着:「庾先生,庾先生,庾先生,您的书信!」小孩子赤着脚,脚上还沾染了泥巴,估摸是刚从田里出来,正巧遇上了速递铺的衙役,抢了信过来送给他。 以往他一直以为速递铺的衙役苛待农家人,并未曾把书信送到门口,只放在速递铺子上或者衙门中,甚至于送到村长家中,令农人自己领取。 他还差点闹笑话,要写信去跟齐子辙好好说说,让他找准机会,整治下这些偷懒的速递衙役。 可当他拿着信要去机时,路过田间小地,看到自个的学生在地里摔跤滚泥巴,以前他刚来时,确实大惊小怪,恨不得立马让他们全改了,如今看来,不过是孩童的天真无邪。 他笑眯眯地上前询问时,打架的人身子都僵硬住了,连带着加油助威的都垂下了头,庾承继这才看出了点不对劲,再看坐在最边上那人,手上还拿着一书信,心虚地撇过头,不看他。 在他板着脸的训斥和吓唬下,他们排成了排,乖乖地说了其中的缘由,原来他们常常半路拦截了速递铺子的衙役,闹着询问是否有他的信件,若是有,他们全都一涌蜂上去,二话不说就抢,抢了就跑走了,说是要自个亲自给他送过去。 可村中人和学生都知晓,他平日里不上课都喜清静,加之一群人黑压压上门,总是不懂礼仪的。 v第四十五章[12.09] 他们便在田地里摔打,哪个赢了,哪个就拿着信件去给庾承继。 庾承继听了此事,真是哭笑不得,万万没有想到,一切都是一场乌龙。 他收了手中的信,接过忐忑不安的小学生递过来的信,训斥了他们一顿后,让他们下次记得去给那可怜的衙役赔礼道歉,之后又唤了他们一起回竹屋吃饭。 饭间再三叮嘱,他们若是想请教问题或者是想过来借书、看书都可以大大方方上门,不用再去田地里头摔跟头去了。 小学生们欢呼着,桓氏和厨娘亲手做的几盘子菜,都被一扫而光,之后陪着庾承继说了会子话,才笑着唱着山调子结伴离开。 庾承继笑着接过小学生手中的信,让他跟着进里头坐,问:「你们这些皮猴子,不会又去田里摔跤去了吧?」 「没有,先生。速递铺子的小哥今早吃坏了肚子,到了田间,肚子不舒服,解手去了,正巧我见他面色不好,询问了几句,得知只剩下先生的书信了,这才替他拿过来,好让他早点回去歇息。」 「嗯,到底做了件好事。坐吧,今儿中午,就在这吃饭。」 「不了,我还要回去帮我爹干活呢,先生若是田里的活计弄不完,也可唤上我们,我们都是一把好手。」小学生拍着胸脯,很是自豪。 庾承继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唤了小厮进来,命他去跟厨娘说一声,准备饭盒子,提着跟去田地里,给小学生与其劳作的父亲祖父叔父们吃。 小学生害臊地说不用,庾承继却道:「先生有命,作为学生的,怎能不从?」听了此语,这才恭敬地行礼告辞。 庾承继看书信上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字迹,瞅了良久,才拆开一读,之后在书房中踱步几回,磨墨开了纸,刷刷几下,写了一封书信,命小厮贴身藏着,快马加鞭送去。 沈宴昨日是在正房歇下的,早起洗漱后,孙嬷嬷过来说是二姑奶奶和二姑爷回来了。沈宴伸手接过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了手,问:「二姑爷可用过早饭了?」没想到齐子辙来得如此之早,他反而才刚起,多少有点不太好意思。 孙氏打扮完毕,替沈宴整理了衣角,亲手端上了茶水,对沈宴说:「京城最近倒是不太平,听闻京郊流民最近频繁暴动,家中兄长无事可做,倒是想要为皇上出一份力气,这份差事可是积阴德的好事。老爷到底不像我兄长,长得粗笨,空有个爵位,也不顶用。不知钱太师那边有和说头?秦家最近是不是还跟着老爷作对?我倒是可以今日就回国公府一趟,跟兄长商量一番,秦家虽在钱太师庇护之下,可秦家也不是干净的,若是能抓住些什么握在手中,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从前儿领着两个庶女出门参加宴会,与那些夫人们有所交谈后,大致能得出些许东西。这朝中之事,最为要紧就是赈灾一事,可这事也不是简单派哪个人去就是了,听说钱太师和清流派争得面红耳赤,他们这些有爵位的人家,倒是能从中获利,若是拿下这个差事,捞点油水,也是够了。 再者秦夫人与她两人在宴会见了,也是不冷不热的,有时候还各种阴阳怪气,她也气极了,可能怎么办,只能忍着。 沈宴听孙氏算盘打得精通,本来一大早心情就不太好,粥一口都没喝下,推开,拍了拍手,说:「这个差事,你不用想了,圣上已经定了二姑爷了,明发谕旨,最晚今日就下了。至于秦夫人的事,若是你被迫让澈儿或者湛儿娶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媳妇,你能高兴哪里去?」 「这,这不是……那个贱蹄子惹的祸么?」 沈宴瞪了孙氏一眼,站起身就离开。 孙氏撇了撇嘴,当年还看着沈宴有几分血性,如今倒是学了不少欺软怕硬的功夫。 沈宴走出院子,小厮等在外头,见他出来,赶紧迎接了上去,沈宴大步流星往前走,问:「二姑爷在哪里?」 小厮回道:「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头。」 齐子辙是跟着沈家的小厮进门的,也不去拜访沈宴,毕竟两人在朝中总碰面,齐子辙也尽量避免与之碰面,甚至于有时候手掐着指间,算着到底什么时候合适将沈宴从京城支使出去。 只是现在齐子辙有一两个手下正借给郡王妃用,查沈宴、孙氏和杨氏当年之事。郡王妃和郡王爷思前想后,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他们不愿意相信,事情只是简单地将外室女与沈曦蕴对调而已。 对于孙氏来说,这样真的能够满足了么? 还有,郡王妃一直咬着舌头不敢说出口,当年她被母亲送到了京城中,说是京城中的寺庙祈福更为灵验,之后就被留在了大伯家。 直到郡王妃的母亲杨氏去世后,她才匆匆被送了回来,可是送回来时,杨氏已经完整入棺了,她未曾见其最后一面。 唯一留下的只有张嬷嬷,可是张嬷嬷当年是伺候她北上的人,换而言之,其他伺候的人,要么死了,要么失踪了。若母亲只是普通的难产去世,为何当年伺候的人全都不见了? 还有沈惟湛。郡王妃最为在意的人,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她眼里,就是她和母亲的耻辱。 她甚至于想在国子监命人刁难于他,可他到底是无辜的。她还记得当年在静慈寺她见到他的第一面,他长得太过于可爱了,手里的风筝掉了也不捡,翘着长长的睫毛和湿漉漉的小眼神,对着她笑,露出无齿的嘴巴喊着姐姐。 她那时候多么希望母亲再次怀上的是个弟弟,像他一样的弟弟。 可这样萍水相逢的弟弟,竟然有可能是她的亲弟弟,不,应该说已经是她的亲弟弟了。对于郡王妃来说,那简直就是晴天霹雳了。 郡王妃深埋已久的怀疑在沈曦蕴的身世被揭穿后,最终发酵了,只能让郡王爷去请齐子辙调查,可齐子辙却过于忙碌,齐子辙最后给了郡王爷几个侍卫,让郡王爷接手。 至于齐子辙为何本来调查过后打算将某些消息透露给郡王妃,后来却跟推开了烫手山芋一般,自是因着侍卫找到了一个可靠的证人,这个证人,说出了骇人听闻的秘密。 想着郡王妃终究要寻沈宴,若是早早让沈宴出京,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倒不如自个多忍受一些时日。 齐子辙到了沈老夫人的院子门口,姜嬷嬷笑眯眯等着,上前欢喜行了礼,寒暄地说:「二姑爷近日精神多了。」 齐子辙笑着回了几句,便跟在姜嬷嬷身后进去。 v第四十六章[12.16] 而沈曦蕴早在沈老夫人派姜嬷嬷出去等人时,趁着沈老夫人不注意,一溜烟儿,快步出了正房,去了自个未出阁的屋子里头去,关上了房门,就是不出去。 沈老夫人让小丫鬟扶着,到沈曦蕴门口拍门喊道:「二丫头,你给我出来,你这是做什么?」 「不要,我不出来,祖母不心疼我了,祖母就想着看我……可怜的下场。」只要一想起昨夜「霸王硬上弓」的事,加之以她前世今生对齐子辙的了解,齐子辙没有好好训斥她一顿,绝对不会了事。 想着他的黑脸,不由得瑟瑟发抖,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沈老夫人无奈地拍门,又继续劝说:「好了,有祖母在,没事的,二姑爷还能把你怎么了么?」 有祖母在是不能把我怎么了,可是祖母一定会顺水推舟让我回去,倒是,我就是羊入虎口,在劫难逃。 不行,我得自救。 沈曦蕴直接爬上了床,将人连带着被子裹在里头,不说话,不听不听。 齐子辙进沈老夫人院子里头,就看到了沈老夫人院中的丫鬟三三两两站着,小声交头接耳,姜嬷嬷脸色不好看地咳嗽了一声,小丫鬟们这才飞一般,散去。 之后她领着齐子辙进了正房,可沈老夫人不在,问了才知晓,这是到后头的偏房去了,只能领着齐子辙绕了过去,正好,齐子辙就见着了沈老夫人好脾气地敲着门,心肝肉地喊着,哄着沈曦蕴出来。 齐子辙蹙眉,上前向沈老夫人请安。沈老夫人身子僵硬了一下,心里埋怨姜嬷嬷,怎么把他给带过来了,让他在前面等着不就是了。 沈老夫人柔软的面孔立马换成了严肃大家长尊严的面孔,微微颔首,颇有几分威仪地解释:「倒是让二姑爷见笑了。蕴儿年纪小,平日里娇宠惯了,可从来都不使小脾气,今日是例外,怕是生了什么闷气了。」沈老夫人到底是人精,这个锅短短几句话,就拨在了齐子辙的身上,大致就是说,我家蕴儿脾气可好了,她今日闹脾气,肯定是你不对,你得好好给我交代交代,顺带着把蕴儿给哄好了。 齐子辙听出了弦外之音,拱手称是。 沈老夫人冷哼了一句,「二丫头,既然你不想见祖母,那祖母就留下二姑爷,让他陪你说说话。有什么事,小两口自是要说开才是。」 沈曦蕴一听,怔住了,别啊,别丢下我,祖母,说好的我是你的心肝肉呢? 沈老夫人捣腾着老胳膊老腿,拍拍屁股走人了。 齐子辙见人都走干净了,站在门外,深吸一口气,冷静地问:「你是要我拍烂了这扇门,把你揪出来,还是你这个走出来?」 「你,你别吓唬我,我可是经的起吓的!」沈曦蕴在里头叫嚣着,颇有几分不服气的意思在里头。 齐子辙不再说话,只是倒数,「一、二……」 「等会!」沈曦蕴大声嚷着,「我若是自个出来了,你,你不能严厉地罚我。再说了,真的不是我的错,我也吃亏了好不?我都没有找你哭闹,你怎么能这么不讲理呢?」齐子辙面色冷凝,总觉得沈曦蕴满腹委屈都在指责他是个大男人,却做出了小娘们的事情来,扒拉着对方,求负责。 而对于落跑的沈曦蕴自己来说,她觉得她没有错,还是受害者呢。 这样的想法,齐子辙能说些什么呢?自个娶的娘子,跪着也只能承认了,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先哄回家再说了。 「行,我答应你。」齐子辙爽快地答应了。 沈曦蕴这才颤颤巍巍地下了床,小步挪动着,走到了门前,慢慢开门,露出缝隙,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瞅着他,嘴里再三询问:「你说了,不许严厉地惩罚我。」 「嗯。」 再一次听到肯定回答的沈曦蕴开了门,然后,齐子辙大步一跨,将她扛在了肩头,直接扛出门了。 沈曦蕴头朝下,跟个倒栽葱一般,手拍打着他的肩膀,问:「你干什么呀?快放我下来!太丢人了!」 「你越喊越丢人!」沈曦蕴见本来干手中活的仆从都下意识看过来,虽说下一秒都垂眸了,可丢人却不言而喻了。 齐子辙将人直接扛出了沈家,沈老夫人听闻,赶紧派了腿脚快的丫鬟去拦住齐子辙,等沈老夫人赶到时,沈曦蕴已经坐在马车里了。 齐子辙见沈老夫人过来了,拱手行礼,走到一边,沈宴听闻,也赶来,正好陪着齐子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赈灾之事。 沈老夫人上了马车,见沈曦蕴摸着略微有点乱,翘着几根发丝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瞅了沈老夫人一眼,呐呐地说:「让祖母担心了。」 见她面容上浮现出的愧疚之色,沈老夫人笑了,轻声叹了一口才说:「你呀,都怪祖母当年做错了决定,这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知道,孙氏不是个好东西。」沈老夫人后头这话说得格外大声,让在一旁的沈宴听到了,一脸尴尬,至于刚踏出门就听到婆婆骂她的孙氏,默然无语。 「都怪我啊,对不起你生母啊。蕴儿,你嫁人了,这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套,祖母也不是要让你刻板地守着,只是你为何跑回来,张嬷嬷那个老货已然说了,你要知道,是个女人,都要走这么一遭。久了也就适应了。再说了,二姑爷人好,身居高位,还能弯下身子,亲自来接你。你回去可不能再耍脾气了。若是身体不舒服,祖母让姜嬷嬷给你准备了药膏,都让张嬷嬷收着了,你是要吃还是要抹都行。早日为齐家开枝散叶才是要紧的事。祖母就盼着,在合眼前,能见到蕴儿的孩子就好了。」 「祖母!」沈曦蕴不知该如何安慰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伸手摸了摸沈曦蕴的发髻,她真的长大了,而她也真的老了,「行了,祖母下车了,好好过日子。」 「嗯!」沈曦蕴含泪点头。 齐子辙上前拱手向沈老夫人行礼,既是尊重也是道谢。 v第四十七章[12.16] 两人回到齐家,门房开了门,周平得知齐子辙回来了,赶紧拿着信跑着过去,齐子辙此时正与沈曦蕴对视着。 沈曦蕴有点慌了,不知道他要怎么惩罚自己,因着一进门,齐子辙的脸就拉了下来,跟在沈家哄她时完全不一样,果然不能随意相信他。 这时,张嬷嬷进来了,说是周平有要事要禀告。 齐子辙这才抬脚出去,周平站在下头,等他出来时,将手中的信递了上去。看着自己,是自个的恩师庾承继所写,便赶紧拆开看了。 庾承继书信只有短短一页,说了些许近况,之后便问起了皇帝为何将两位公主给送到了皇家别院。 齐子辙想起恩师的小女儿在皇家别院修行,先帝在位时期,颇为受人敬重,如今皇帝喜好道教,这才冷落了不少,听闻慈仁法师跟其他修行人不同,一心在于研究佛学经典,对于俗世,并不关注,只怕是两位公主到慈仁法师那去了,慈仁法师到底自幼承庭训,虽痴迷于佛法,可对于中馈之事,也是耳濡目染,信手拈来,只是到底要了解来龙去脉,才好把握一个度。 齐子辙本想写信过去,让小厮赶紧送去,之后又想着恩师还未见过沈曦蕴,既然沈曦蕴回了一趟沈家,倒不如此次跟着他去拜访恩师,也让恩师见上一见。 这么一想,齐子辙吩咐了周平备马车,进屋去了。 沈曦蕴正抓着张嬷嬷的手,略微焦虑,齐子辙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还有下手,她得想对策啊。 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说话不算话。 正想着,齐子辙又回来了,看向沈曦蕴说:「准备下,跟我出趟门。我们日落时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不用准备其他的衣物了,稍微梳洗下就行了,张嬷嬷稍微替沈曦蕴再整理了一下,扶着沈曦蕴出门,这次出门,齐子辙也坐在马车里。 马车出了京城,沈曦蕴此时有点忐忑,侧头询问:「夫君,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拜访我的恩师,庾承继先生。」沈曦蕴总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过了许久,才想起来,哦,是庾承继啊。庾承继是当年的二把手,钱太师上台时,与他暗地里对着干的人就是庾承继,只是庾承继后来很早就退了,没有想到,竟然是齐子辙的恩师,这是不是意味着,上一辈子,齐子辙能够权掌天下,爬到如此高之地位,很大原因在于庾承继的人脉积累给他用了。 沛县齐家、薛家、郡王爷、庾承继、皇上,齐子辙背后一个个,都是能人,牛人,都是那种一出手就能捏死她沈曦蕴不眨眼的。 沈曦蕴乖巧地抿了下嘴唇,这个时候的她,也只剩下乖巧了。 马车从平坦到了颠簸,京郊大兴州下的礼贤村就快到了,沈曦蕴第一次坐如此颠簸的马车,可齐子辙却正襟危坐,使得她在快要跌落时,赶紧伸手去抓窗厩。 齐子辙见此,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禁锢住。沈曦蕴缩了缩脖子,抬眼瞅他时,正巧与他对视,她一个激灵,赶紧低下头。 两人不说话,一个搂着,一个偷偷将手抓着他的衣裳,就这么过了半刻钟左右,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来了。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了小孩子们的嬉闹声,他们围着马车乱转,欢快地笑着,叫着,跳着。 齐子辙率先下马,之后扶着沈曦蕴下来。 走了几步,来到竹院子门前,还未抬手敲门,竹院子的门已然推开了,只见一老翁,头发发白,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认了片刻,笑着扶着胡须道:「原来是子由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庾老翁可好?」齐子辙恭敬地做了一个揖。 庾老翁是庾承继的老仆,平日里有空就在门口守着,拿一把竹凳子,坐着,看着天空,有时候也去厨房帮个忙。和庾承继的所有弟子感情都好。更为难得是他辨认功夫强,基本只要见上一面,他就记得你了。 「好好好,好得不得了。你师傅唠叨着你,你师娘也常说子由不来,她的手艺少有人欣赏了。」庾老翁笑着说,看向齐子辙身后的沈曦蕴,眯着精光闪烁的眼眸子,瞅了几眼,问:「这是你的娘子吧?」 「正是。」 庾老翁点头,毫不客气地评价说:「人是蠢了点,不过老实,心地好,也不见得会拖你后腿。这就好了。毕竟,世间少有人跟老夫的娘子,您的师娘以及姑娘们相提并论了。」 庾家人确实是出聪慧之人,别说桓氏本身不赖,就连她生出来的姑娘,个个都不比男儿差,可惜身为女儿之身,只能嫁为人妇,唯一例外的慈仁法师,也为佛法做出了贡献。 庾老翁话音刚落,张嬷嬷脸色颇有几分忿忿不平,他将目光扫过张嬷嬷的脸上,落在了沈曦蕴脸上,却见沈曦蕴毫不在乎,呵呵地笑着,没心没肺,不由得又夸了一句,「心胸宽大,子由小子倒是有福气。」 「行了,糟老头子也不拦着你们了,赶紧进去吧,再不进去,这些猴儿说不定该黏上你了。」只见围着马车乱转的村中小人儿们嘿嘿地笑着,慢慢走过来,似乎有什么算盘要打。 齐子辙颔首,进了院子内,沈曦蕴也跟着进来,庾老翁跨出门,大声吼着:「不许玩马,被踢了可要躺一生的!」 张嬷嬷不屑地冷哼,小声嘀咕着:「姑娘,那老头子不过是个看门的,怎的敢评价您?」 沈曦蕴瞅了一眼齐子辙的背影,低声警告张嬷嬷,「嬷嬷不可乱说,这可是庾承继先生家,庾家世代书香门第,是我们沈家比不上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什么高手在民间之说么?即使是庾承继先生坐下的门房老丈人,那也是比我们沈家门房见识宽广得多了。」庾老翁说的话她一点都不生气,因着她确实承认自己蠢,若是不蠢,她上辈子也不可能活成这样。 「嬷嬷不可再胡说了。要知道,嬷嬷的脸面可就是我的脸面了。」沈曦蕴敲打了张嬷嬷一番,虽然知晓她是为了她好,庾家人惹不起,再说是齐子辙的恩师,更是要敬重。 庾承继在正院门口等着,沈曦蕴是第一次见到庾承继,上辈子有听闻他的名声,却无缘相见。 只见庾承继面黑,但目光有神,身形略微显瘦,却看着十分硬朗,而身边站着一柔弱温和的妇人,看着与祖母的年纪不相上下,但目光却更为温和,一举一动,尽显大家之气。 沈曦蕴跟着齐子辙俯身请安,唤了师傅和师娘。 v第四十八章[12.16] 桓氏上前伸手扶着沈曦蕴,一行人进了屋子,落座。 庾承继看了几眼沈曦蕴,与之寒暄了几句,便领着齐子辙去了书房,生怕他在让沈曦蕴不自在。 加之两人要谈的事,她们也无须知道。 桓氏以往就颇为担忧齐子辙的婚事,早些时候听闻要娶沈家女,她颇为担忧,但又想着齐子辙并不是那种为了报仇而作出伤人伤己的事来,之后又听闻进门的沈家女身体不好,双腿不能行走,更是忧心忡忡。 可她即使是师母,也不能去干预,只是夜里常常跟着庾承继念叨,让他写信好好劝劝齐子辙,若是沈家女不好,总要培养个嬷嬷当内院管事,千万不能乱了套了。 好在如今见了,沈家女面容姣好,温和善良,甚至真诚天真,这样的姑娘,倒也是配得上齐子辙了,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沈曦蕴与桓氏寒暄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些穿着打扮,说些吃食,倒也有些共同话题,不至于冷场,加之桓氏有意多引着沈曦蕴多说话,两人很是尽兴。 与这边欢畅的场面不同,书房内,倒有几分压抑。 书房中,庾承继指了指椅子,令齐子辙坐下,待小厮上了茶,吖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慈仁法师那儿需要接待宫中两位金枝玉叶,不知为何她们竟会被送到皇家别院之中。」 齐子辙肃然道:「先生可知,宫中出了一新宠,如今已然封为戚贵妃,戚贵妃深受皇宠其中一缘由,在于她崇尚道教,与皇上颇为合得来。只是行事妖孽,只怕不是善茬。近日宫中传来消息,戚贵妃身怀有孕,皇上自是在意非凡,这才命两位公主出宫祈福。当然,还有宫中的妃嫔,也一并去了另一处的皇家寺庙中。」 庾承继听到此,喉咙滚动了两下,最终化为一声叹气。皇上年过半百,才可能有一子,只怕戚贵妃如今也是如履薄冰,若是腹中为龙子还好,可若不是,只怕,冷宫都待不住了。 高高架起,落下时,定然如此。 不过祈福一事,确实要慎重。他赶紧提笔写信给慈仁法师,让她一定要令两位公主老老实实在庵内祈福。 十月见分晓,皇帝秋后算账可不晚。 两人又说了些许话,聊了聊流民如何治理,最近公务如何处置,还说了下又长胖了不少的胖胖,庾承继感概道:「若是胖胖的父母见到,定然欣慰万分。」 齐子辙双拳握紧,不语。 好在此时小厮敲了门,唤了他们,说是桓氏让他们过去吃饭了。 在桌上,桓氏热情地替沈曦蕴和齐子辙舀菜盛汤,还对齐子辙夸了又夸沈曦蕴。倒是沈曦蕴面皮有点薄,被夸得不太好意思了,只能垂头开吃。 没想到,桓氏见了,更高兴了,桓氏就喜欢胃口好的姑娘,以往自家姑娘在膝下,胃口不好,跟小鸟儿似的,吃的那么少,她愁的很。 现今见了沈曦蕴这样的,别提多高兴了。 两人在庾家吃了一顿轻松愉悦的饭,回家后,沈曦蕴边脱着发髻上的簪子便感叹庾承继夫妇人好。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性子格外活泼,好似其他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过作为她的夫君的齐子辙,自幼记忆力就特别好,忍耐力极佳,深知什么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听着沈曦蕴叽叽喳喳说着话儿,也不迎合,洗耳恭听。等到沈曦蕴说累了,见后头的人一点反应都没有,猛地转过头来,嘟着嘴巴不高兴地想要质问他为何不搭话,却见他微微一笑,露出了白皙的牙齿,却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令人胆寒的亮光。 沈曦蕴的胆子瞬间小了,讨好地露出了微笑,揉了揉自个的小胳膊,眼巴巴地求饶地说:「好累呀,今天去了好多地方,太累了,我身子骨还很弱,得好好休息。夫君,我先洗漱睡啦。」 齐子辙淡淡一笑,看着她被张嬷嬷扶着还走得略快的身影,将放在罗汉榻的书卷拿起翻阅,水室里头的水足足响了两刻钟,平日里早该出来的沈曦蕴还泡在里头,赖着不出来。 张嬷嬷拎着沈曦蕴的中衣,无可奈何地望向耍赖的夫人,柔声劝:「夫人,总不能今儿就待这了吧?会着凉的。」 「不行,不行,我现在不能出去,他还没有走呢,他肯定等我出去,然后想方设法罚我。」沈曦蕴一副看透了齐子辙套路的聪明劲儿。 张嬷嬷都不忍心提醒自个夫人,若是齐子辙想罚她,她就是每日躲在这里都没用,等会把皮肤泡皱了,得不偿失。 此时听到外头门咯吱一声响,沈曦蕴眼睛顿时亮了,偷偷地噗嗤一声笑了,对着张嬷嬷道:「你看,他等不住了,走了,嬷嬷,快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走了?」 张嬷嬷出门,只见齐子辙淡然地抬眼看她,张嬷嬷垂目不知该怎么回话,刚才齐子辙故意将门开了又关上,就是想引了她出来。 张嬷嬷抿紧嘴巴进去,沈曦蕴笑呵呵地自个出来了,拿过张嬷嬷手中的中衣穿上,笑眯眯的样子就跟偷吃了灯油的小老鼠一样。 可是,刚踏出去没几步,她就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她立马转身,就要再进去水室再洗一遍。 齐子辙凉凉地放下书卷,喊了一声,「站住!」 「我,我再去洗一次。」沈曦蕴顿时觉得自己刚才没有好好搓澡。 齐子辙对张嬷嬷道:「你们可以退下了。」他站起身,上前走了一步,沈曦蕴抚着边上的家具柜子,退了一步,他又走了一步,她又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你再退,等会就知道好看了。」齐子辙出言制止,沈曦蕴乖巧得很,不敢退了,眨巴着小眼神儿,直勾勾地瞅着。 齐子辙上前,伸手扶着沈曦蕴到了床边,替她脱下鞋子,将她挪进了床内,盖上了被子,这才吹灭了蜡烛,往水室去,过了一会,出来,上了床,翻身,将沈曦蕴搂进怀里睡了。 v第四十九章[12.16] 沈曦蕴突然被搂着睡觉不太舒服,扭了扭身子,齐子辙睁开眼睛,箍住她,哑着嗓子低声呵斥:「不许再动。」 沈曦蕴撅着小嘴巴,哦了一声,闭上了双眸,睫毛微微颤抖,一看就是装睡,他也不揭穿她。 等到齐子辙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时,沈曦蕴才睁开眼睛,看他却是睡着了,这才安心地入睡。 在她沉睡时,唯一想法是,夫君真好,竟然没有罚我。 齐子辙睁开双眼,见她睡得迷迷糊糊的,低沉地笑了一声,安心地搂着她入睡了,原来她这样贴着他睡觉,很好。 隔天,沈曦蕴是被齐子辙给唤醒的,沈曦蕴揉着眼睛,瞅着背对着她的齐子辙,齐子辙正双手绑着衣服的带子,洗漱过后的他一阵清爽。 昨儿心疼沈曦蕴前天晚上被他给折腾得很这才没有动她。 沈曦蕴翻了下身子,将被子压在身下,望着他健硕的身影,想着齐子辙身材真好,脑中浮现了前晚两人的亲密事。 齐子辙穿好上早朝的衣服后,转过头来,见她一脸痴迷的样儿,颇为惊讶,但不动声色,道:「既然你醒了,那我们来说说惩罚。」 「啊?」夫君,昨儿的事不是翻篇了么?怎么能突然反悔? 你不能骗我啊,昨儿才答应了我的呀,你忘记我是怎么跟你回来了么?沈曦蕴满脑子闪过无数反驳的话语,可是齐子辙却快速地做出了决定,「鉴于你做的好事。」齐子辙咬牙切齿地说。 「禁足三日,抄写《心经》百遍。」说完,在沈曦蕴目瞪口呆下,潇洒地出门了。 齐子辙如此潇洒,令沈曦蕴差点发挥出自个的潜力,猛地追上去,「等会!」话音刚落,门就被关上了。 之后,连同张嬷嬷和花雨都不能进来,因为被齐子辙派来的粗使婆子给看住了。 沈曦蕴第一天的白天是在咒骂齐子辙当中度过的,她恨不得能多读点书,特别是那些话本子,这样才能收集到世界上所有骂人的言语,将齐子辙骂个遍。 结果,齐子辙在傍晚的时候进来,说要看她今日写的佛经,她翻了个白眼告诉他,没写!你能拿我怎么样?! 齐子辙淡然地道:「既然如此,那就等你啥时候抄完啥时候出门吧。」 沈曦蕴张大了嘴巴,差点泪流满面,为什么,自家夫君昨天还对人家抱抱,还搂着她睡觉,今天就变了样了。 对于腹黑的齐子辙来说,这算什么,她是不知道他在朝堂中变脸,那才叫做快准狠。许是张嬷嬷和花雨都认识到了齐子辙的威力和齐家大家长说一不二的个性,在第二日隔着门探望沈曦蕴的时候,苦口婆心地劝她一定要抄写完经文,据说连胖胖都曾经这么被罚过,虽然只是重复写一个大字,可也折腾得胖胖瘦了一圈。 胖胖那时候哭啊闹啊,连平日里齐子辙最为尊敬的老管家过来求情,都被无情拒绝了。 沈曦蕴觉得天昏地暗,只能卷起袖子,呜呜呜地无声抄写经文了。一天下来,也不过抄了三十多遍。 她顿时后悔了,第一天白天,就应该好好抄写经文的。晚上齐子辙检查过后,点了点头,让她继续反省。 第三日,沈曦蕴小声让张嬷嬷想办法给沈老夫人送信,让沈老夫人派人接她去沈家,这样就不攻自破啦。接着她边抄写经文,边洋洋得意。 可惜,张嬷嬷好不容易把消息给递出去了,却被齐子辙给扣了半年的俸例,这还不算,粗使婆子更加死盯着张嬷嬷了,连带着解手都有人在边上等着,一点都不嫌弃。 沈老夫人得到消息,立马派了姜嬷嬷过去,说要接沈曦蕴回沈家,周平却拱手有礼地拒绝了。姜嬷嬷不敢硬顶,只能回去告知沈老夫人。沈老夫人又往郡王妃那儿递了消息。 郡王妃带着侍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却被周平带着仆役拦在了沈曦蕴院子门口,郡王妃开口怒骂齐子辙,周平笑而不语,硬是一步都不肯退让。 等到齐子辙回来时,还带来了郡王爷,郡王爷顶着头皮,上前劝说郡王妃,郡王妃不好在外人面前下郡王爷的面子,于是,郡王妃被郡王爷不情不愿地拉走了。 沈曦蕴趴在窗台,听着外面的热闹,手酸得很,嘤嘤嘤地继续抄写经文。 直到第五日,沈曦蕴才抄写经文完毕。沈曦蕴将经文摔在了齐子辙的脸上,嚷着要收拾包袱回娘家! 慈仁法师收到庾承继的书信是在隔天清晨,她刚做完早课,伺候好菜园子里头的菜,一身泥巴,从后头过来,小尼姑守在厢房门口等着,递给了她信,她进去洗手,拆开信,一页三行看完,心中有了些数。 午后时分,她并没有午休,而是专门坐在大殿的蒲团之上,庵内上下也未曾休息,只能着迎接两位公主。 很快,山门守门的尼姑过来回禀,说是两位公主的车轿已经上山了,慈仁法师领着庵内一众尼姑到山门迎接。 先下马车的是千金公主,她身着素色长裙,头上簪着银色簪子,腰间并没有任何配饰,双手合十顶礼膜拜,慈仁法师合十回礼,再看身后四处张望的是弋阳公主,身着火红长裙,头上戴着金簪子,手环间还响着金镯子相互碰撞发成的声响。 慈仁法师回想父亲送来的书信,颇有几分感概,真是描绘得恰当,一分不差。 她并不跟弋阳公主多说话,只领着千金公主进去,弋阳公主见慈仁法师并没有搭理她,本来就不想来着劳什子的山里,越发怒气冲冲了,冲着慈仁法师嚷嚷着:「你这个臭尼姑,没看到我是皇室公主么?怎么没有过来请安?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皇室中人。」 千金公主变了脸色,开口替弋阳公主跟慈仁法师道歉,「法师,家姐不懂庵中规矩,还望海涵。」 慈仁微微一笑,道:「出家人,本不喜形于色,对于践踏之人,我们也不会多放心上。出家之人,乃脱离于红尘之中,万般皆不过于心。只是,圣上有了旨意,贫尼不敢不从,不得不犯些许忌讳。」 v第五十章[12.16] 「师姐,去请了圣旨来。」慈仁法师如此道,千金公主默然无言,对于积极寻找存在感的弋阳公主,她也很无奈。 弋阳公主眼睛瞪得老大,抖着嘴唇,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尼姑,竟然敢如此对她。 慈仁法师接过圣旨,其他人都三三两两错错落落地下跪了。千金公主也跪下了。弋阳公主倔强地站着,却被身边的嬷嬷给压着跪下,弋阳公主平日里可以作,可是对皇上和皇权,千万不能作,一作可就完蛋了。 慈仁法师将圣旨通读了一遍,大致就是说在无旨意召回两位公主时,公主在庵内全权由慈仁法师负责。 也就是说,慈仁法师可以将两位公主当成是普通刚入门的俗家弟子,既然如此,就要遵循庵内的规矩。 慈仁法师话音落后,扫过弋阳公主的面容,笑着颔首,亲手扶了千金公主起来,之后,直接领着她们二人去了厢房。 两人的厢房格局一样大小,摆设也相同,因而弋阳公主挑不出什么错来。 弋阳公主在房内咒骂了无数遍慈仁法师后,在嬷嬷的温言劝说下才停止了,「公主,如今您是在人家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有皇上的圣旨在手,加之慈仁法师可是先帝在位时颇为尊敬的法师,若是惹怒了她,只怕皇上也要看在她父亲庾大人和母族桓氏面子上,加之先帝的面子上惩罚于您,到时候得不偿失,甚至惹怒了民意,到时候皇上可不是随意罚罚就是了。公主,您得三思呐。」 「再说了,在这里,能够过得好不好,不都要看慈仁法师的脸色么?千金公主也不例外。您倒不如,趁机压倒千金公主是正理。」嬷嬷嘴上说的话都是瞎掰的,为何如此劝说,就希望在庵内的日子里,弋阳公主能够潜心修佛,好好儿做人,千万不要再惹祸了,要不到时候,皇上直接让她一生都住这了,只怕她们这些奴婢们还得跟着受苦陪着。她宫外还有亲人,就想着平平安安地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出宫去。 弋阳公主这么一听,倒是想通了不少,自己盘算着,正好前几日似乎抓到了千金公主的把柄,也不知千金公主是否真的把药给煎了送人喝了。 慈仁法师让座下弟子前去唤两位公主,由座下弟子领着她们二人逛了一圈庵内,说了庵内的发展由来,也说了庵内的日常生活规矩。 座下弟子老实不客气地带着她们去了菜园子,替她们分配了浇水的活,其实菜田分得很少,和她们相比,简直不要太轻松,可是弋阳公主不满意了,正要开口打断座下弟子的话时,身后的嬷嬷揪了一下她的衣角,她只能生生将话给咽下去。 到了厢房中,弋阳公主大大咧咧地坐在榻上,蹙眉询问嬷嬷,「你为啥不让我开口说话?」简直就是把她们当仆人来使唤,她们是金枝玉叶! 嬷嬷摇头安抚道:「公主,这事不能由您提出来,得让千金公主打头,到时候,得罪人的事,自然就落在了千金公主头上,咱们占了便宜,不显山不露水,不是更好么?」 弋阳公主一听,亮了亮眼睛,「你说得对!」 「对了,那件事怎么样?那边还是没人来找?上次让你们跟踪药到底被她送出去没有,你们都没有跟踪到。」 「这次和她住在一起,总能抓住把柄,有派人盯着么?你说到时候,她若是在庵内传出了不好之事,只怕父皇会厌弃她了,到时候,看她母妃怎么嚣张!」弋阳公主只要一想到能将千金公主踩在脚底下,就容光焕发。 而身为她的嬷嬷都觉得弋阳公主想多了,千金公主可是从来都没有嚣张跋扈过,倒是你自个,好好看看自个啊。 想着夜里照铜镜,常常发觉自个头发又白了不少,顿时就心累,为何当年她不是伺候省心省事的千金公主呢。 此时千金公主接到了嬷嬷的话,说是外头有人找。 千金公主赶紧带着嬷嬷跟着过去,只见一男子背对着她,身着侍卫服装,此时弋阳公主得到了消息,不顾阻挠,小跑着过来了,躲在了拐角处,偷偷看着。 侍卫见千金公主到了,跪下行礼,却被扶了起来,原来此人正是在齐子辙手下当差的千金公主的表兄。 「兄长来所为何事?」 陈侍卫拱手道:「是这样的,齐夫人曾经从公主宫中拿过几副药。」 「可是管用过来再要?」千金公主笑着说,之后似乎想起这是哪里,颇为遗憾地说:「哎呀,我不在宫中,不过表兄可以让齐大人拿着手牌去找太医,或者是让蕴儿拿着我的手令过去拿药就是了。」 陈侍卫尴尬地解释:「公主,并不是如此。」 「那药似乎出了点差错,与公主给的药方子所配的药并不一致,从太医那儿查探到,并未出现任何可疑人物,因而齐大人命下属前来询问公主,不知公主是否记得,当初拿药的奴婢到底是谁?」 千金公主沉吟片刻,将目光投在了身边的嬷嬷身上,嬷嬷上前一步道,「回表少爷的话,前去拿药的是宫中的贴身宫女,容奴婢等会派人前去唤了。」嬷嬷将守在一旁的小宫女唤过来,让她去找贴身宫女素花。 素花小步走来,给千金公主行礼后,听了陈侍卫的询问,便道:「当日我去拿药,在太医院喝了一杯茶水,拿了药,走到半路,肚子不太舒服,便将药托付给同房的小宫女保管了,自个去了趟茅厕。」 「小宫女可过来了?」 「不曾。」素花摇头,因为公主是过来修行的,像小宫女带过来的人数是有所限制的。 陈侍卫颔首,拱手告辞。 弋阳公主看在眼中,眯着眼睛笑,回了厢房,哈哈大笑,「你看,这就是说明千金公主与那侍卫有私情。果然当日拿了小宫女宫外的父母,威胁她帮忙办事是妥当的。」 「只怕如今千金公主已然不是完璧之身了。」弋阳公主笑着躺在榻上,准备以后看好戏,若是以后千金公主的驸马得知,该多么屈辱,却只能忍着。 当日她打探到千金公主派了嬷嬷到太医院偷偷求了药方子,弋阳公主不知是什么,只是能够让贴身嬷嬷去办的事,必然都是大事,要事,不能假借于他人之手,于是她给了千金公主宫内的小太监一些银钱,让他帮忙盯着之后谁去太医院取药,快速给她消息。 她又用了些许手段,买通了千金公主贴身宫女身边的小宫女,在贴身宫女前去取药的当日,在其每日必喝的水中下了药,之后又让小宫女到从太医院回千金公主宫中必经之路偶遇,小宫女只是托辞说是担心素花,之后接过那药,直接换成了她早就让人在外头开了的药,这才如愿以偿地完成了计谋。 弋阳公主嫉妒千金公主,明明若是没有她出生,她会成为父皇最为宠爱的公主,到时候,她就不用远嫁了。 v第五十一章[12.21] 可千金公主的出生,改变了一切。 她要报复千金公主,如今终于报复成功了,她就等着千金公主出嫁后看笑话了。 侍卫,还真是便宜了她。 此时齐府内正院,沈曦蕴正一脸你不要劝我,不要拉我,我一定要离家出走的表情,监督着张嬷嬷把东西往包袱里头放。 齐子辙笑看着,并不开口挽留。 沈曦蕴本来只是耍耍性子,如今倒真生气上头了,眼眶都微微红了。 沈曦蕴抄写经文的第五日,正好是齐子辙休沐之日。他本在书房手拿着书卷,端坐在八仙桌后头看书,小管家周平袖手进来,回禀了今日的事务,临出了书房前,说起沈曦蕴身边的丫鬟近日心情和脾气都不好,意在提醒齐子辙既然休沐,也该过去哄哄夫人了。 齐子辙哪里不想去内院,只是沈曦蕴现在正在气头上,还抄着经文,他若是过去了,是让她抄还是不抄?若是抄,估摸她抄完连吃了他的心都有,若是不抄,下次哪里还有什么夫纲?家庭地位不保。 为难了一会会的齐子辙,挥手让周平下去,心里嘀咕着周平当了管家后,越发婆婆妈妈了。若是周平知道,只怕要吐一口血出来。他这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齐子辙。内院起火才好玩么? 齐子辙手上拿着书卷,可过了半刻钟,一页都没有翻过去,心里略微乱,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书卷,往门外走去。 正院一派祥和,但进入二院中,可以看到张嬷嬷正趴在窗厩边,侧耳倾听里头的动静,沈曦蕴额头细细的汗水,边上已经是一叠抄写完后的纸张,上头端庄的字迹,纸张微微发皱,是汗水滴落下的痕迹。 张嬷嬷侧耳听到外头传来的脚步声,回头一望,竟然是齐子辙,她内心对齐子辙其实有几分意见,齐子辙对自家姑娘一点都不留情,心中替沈曦蕴委屈,对齐子辙没有太多好脸色,齐子辙并没有见怪。 透过明亮的纸窗,沈曦蕴背挺得直直的,额头上的细汗顺着脸颊滑落,她立马用手去擦,却不小心将毛笔尖尖滑过自个的鼻尖,点了一个小黑点。 沈曦蕴感觉到鼻尖那一丝凉爽,立马伸手抹去,结果越抹越脏,她干脆不管了,接着抄写下最后几个字。 当她写完,放下笔整理后,大声吆喝了一句,「嬷嬷,我写好了。」此时,齐子辙的身子立马直了起来,转身大步离开,走了几步,又快步回来,拦住张嬷嬷,叮嘱道:「不要让夫人知道我来过。」 张嬷嬷点头。 沈曦蕴卷起的袖子放下,冷哼了一声,「他是不是以为我还会再多抄几日,哼,我抄好了,走!立马拿过去给他!」最近在府上,她都是慢慢扶着游廊走着,为了快点见到齐子辙,好算账,她让张嬷嬷把已经几日不用的轮椅给搬过来,推着她过去。 张嬷嬷哎了一声,将轮椅推过来,看沈曦蕴脸上脏脏的一点黑,脸颊还抹了一道黑,赶紧道:「夫人,您脸上还有墨水呢。」 「哦,洗把脸。」沈曦蕴接过花雨递上来的毛巾,洗了一把脸,看向张嬷嬷,「夫君今日在家么?」 「在的。」张嬷嬷赶紧说。 「得嘞。」沈曦蕴坐上轮椅,推着往书房去。 前院的下人见平日里走路颇有几分气势的齐子辙今日小跑着过来,进了书房,长袖甩得有些许的凌乱了,坐在桌后,整理了一番,深呼吸了几下,让呼吸平静下来,这才等着沈曦蕴过来。 仆人们觉得老爷今日诧异,还未讨论上几句,平日里温和的夫人,坐着轮椅,一脸杀气,看来老爷是惹夫人生气了。 仆人们不由得微微露出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笑容,没想到在外头说一不二的老爷竟然那么怕夫人,真是夫纲不振啊。 妄想着振夫纲的齐子辙压根不知道,自己已经崩塌了人设。 沈曦蕴到了书房门口,让张嬷嬷敲门,听到齐子辙应了,才站起来,缓慢地走进去。齐子辙见她进来,双手微微握紧,手心冒汗,很是紧张,可面上不显,目光灼灼地望着沈曦蕴,唇角的笑意压着,缓慢地问:「抄好了?若是写得不工整,我可是要你重新写的。」 「抄好了!」沈曦蕴做了个福礼,伸手接过张嬷嬷递过来的一摞抄写的纸张,露出娇美的笑容。 「给你!」话音一落,她手快速一扔,直接扔在了齐子辙的脸上,她原本笑意满满的容颜耷拉下来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就好好看吧!我要回娘家!」 说完,她就转身让张嬷嬷扶着她,一跳一跳地快速离开,坐上轮椅,催着张嬷嬷和花雨快点回房间收拾东西。 齐子辙一下子被无数张纸飞扑而来,眼花缭乱,一下子被吓得愣住了,在他眼里,从过门后,沈曦蕴一直都是柔柔的,甚至于可以用过于讨好来形容,他万万没有想到,今天竟然能见到不一样的她。 他伸手抓过几张飘过来的纸,也没有认真去看,反而扔在了一旁,快步往外走去,心里有几分嘀咕着,沈曦蕴不会真的要离家出走吧? 沈家对于她来说,可不算是娘家,她虽然这么嚷着,若是之后直接跑了,绝对不行。 张嬷嬷老胳膊老腿的,跟着花雨死命而跑着,才堪堪将沈曦蕴推进了屋内,张嬷嬷蹲下来,喘匀了气,推了下花雨说:「快,收拾东西!」 花雨怔住了,夫人不会真要离开齐家吧? 「夫人,这,这,闹一闹可以,不要……」 沈曦蕴翘起嘴角,瞪了花雨一眼,伸头张望着外头,还没见到齐子辙的身影,推了一把,焦急地跺脚,「哎呀,你不懂!快点收拾就是了,把箱子里的衣服都拿出来,快点,还有首饰!」 花雨为难地瞅了张嬷嬷一眼,张嬷嬷点头,她才过去收拾。 v第五十二章[12.21] 张嬷嬷上前劝沈曦蕴,「夫人,做个样子就是了。」沈曦蕴笑得神神秘秘,轻声说:「嬷嬷,姜嬷嬷可是告诉我了,这真的夫妻过日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别看他让我抄经文我抄了,这局还没完呢!我非得压倒他不可!」沈曦蕴眼眸子放着光,摩拳擦掌着。 行吧,反正捅了篓子,老爷也不介意,定然能够收拾住,陪着夫人闹腾吧,多少年了,都没见到夫人这样不顾一切的闹腾劲儿,倒是有点怀念了。 张嬷嬷也赶紧收拾东西。 此时,齐子辙踏入屋内,沈曦蕴见了,背对着齐子辙,大声问:「嬷嬷,收拾好了没有!我要回去告诉祖母,说齐子辙欺负我!我要回娘家!让他求我我都不回来!」 齐子辙摸了下鼻子,正打算上前劝几句,眼角瞥过床上的衣服,顿住了脚步,拐了个弯,往边上的罗汉榻躺着去了。 沈曦蕴停了许久,听不到背后齐子辙开口说话,焦急地转过身,却空无一人,再往另一侧看去,只见齐子辙正手里拿着书,淡然地看书不说话。 沈曦蕴看出了,他明显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是吃定了她不过是做戏罢了。这么一想,她内心本来为了较劲的心火,蹭蹭地往上冒。 她跺了跺脚,咬着牙的后槽,心里将齐子辙骂了千百遍了,心想着果然如姜嬷嬷所说,这男人将女人哄到手,就不同了,不就是仗着她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只能赖着他了,这才如此肆意吧? 果然女人出嫁前就是明珠,嫁了之后,成了鱼眼珠了。 想想心头不免酸酸的,鼻子也冒着咕噜咕噜的酸气,喉咙里头梗着一口气,双眸就跟灌了泉水一般,慢慢往上涌起泪意。 一层薄薄的雾气笼罩着。 沈曦蕴深吸了口气,哑着嗓音道:「嬷嬷,还没收拾好么?」她快步上前,扯过花雨装样子的模样,自个收拾了起来。 花雨被吓住了,连带着张嬷嬷也愁眉苦脸看着,想要上前劝,却不敢动脚。 齐子辙进屋时本以为沈曦蕴是闹真的,可在看到床上花雨把衣服拿进去,却又掩盖着什么似的,悄悄扯出来,他就猜想,她不过跟着他闹着玩,既然如此,他也跟她闹着玩,故意走到榻上躺着,看她会如何。 没成想,她竟然后面来真的了。 听到她哽咽的声音,他才意识到,糟糕,玩过了,不应该逗她到如此。他赶紧扔下手中的书卷,上前扯开沈曦蕴手里拿的衣服。 沈曦蕴见他过来了,衣服也被扯走了,不看他,直接扔开手,换另一件衣服,反正衣服多的是,他喜欢,留给他好了。 她又捡起另一件衣服往包袱里头塞,齐子辙接着又扯过她手中的那件,两人来来回回了三次,沈曦蕴猛地抬头,泪眼婆娑,怒瞪他,「你这是干什么?我要回去了,你不是开心了么?!」 张嬷嬷赶紧带着花雨悄悄退了出去,替他们关上门,花雨担忧地守在门口不走,被张嬷嬷给揪着领子抓回去了。 齐子辙见她一脸倔强,可热泪已然掉落,赶紧伸手抹开她的泪珠,被她一拍,怒吼道:「干什么!不要你假好意!」 「好好,都是我不好,不该逗你。不哭了。」齐子辙轻柔地劝着,一次又一次地赔礼道歉。 沈曦蕴侧过脸不理他,继续伸手将衣物塞进包袱里头。 齐子辙一见如此,上手抓起床上所有衣服,连带着包裹,全都一扫到了地上,沈曦蕴抖着嘴唇,眼泪落在了嘴角边,尝到了咸味,她破泣声抖着音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沈曦蕴站累了,她如今的双腿也不能支撑站立太久,刚才闹脾气,用了些许力,如今倒是觉得略微酸痛,便转过身,一屁股坐在了床上,侧过身子,不理齐子辙。 齐子辙跟着坐了下来,跟在她边上,她往边上挪了一步,他也跟着挪了过去。沈曦蕴被逼急了,直接站了起来,不顾痛,也不顾地下散落一地的衣服,直接大步往前走,齐子辙见她如此情状,上前伸手抓住她的肩膀,在她扭动之际,一个蹲下身子,迅速扛上了肩头。 沈曦蕴见他又来这招,上次在外头,她自是不敢用力踢,这次她真的用力踢了他几下,他闷声一哼,道:「你倒是不留情面。」 不过到底男女有别,沈曦蕴本来力气就不大,哪里经得住他的硬扛,直接甩到了床上,齐子辙压住了沈曦蕴,双手圈住她不放,「蕴儿,是我的错,是夫君的错。」 「别哭了,再哭我心都要碎了。」齐子辙替她抹去泪水,轻柔地低下头,吻住了她眼角的泪珠。 沈曦蕴呻吟了一声,伸手推了推他,他停下,柔情地望着她,此时的她抿了下嘴唇,倔强地抬了下下巴,问:「你哪里错了?」 齐子辙伸手摸了下她微微滑落的鬓角黑发,眉眼间的一丝春色显露了她的妩媚,倔强的小嘴湿漉漉地嘟着,好似晚春雨打的樱桃般诱人,她的脖颈细腻滑若丝绸,柔软的腰不盈一握。 瞅着她娇俏的容颜,齐子辙嘴角噙着笑,轻柔地道:「我不应该用抄写经文来罚娘子。」 「你知道就好!」沈曦蕴哼哼了两声,颇为得意,曲起腿,用白嫩的脚趾头戳了戳他的后腰,又蹭了一下他的大腿,露出示威的表情来。 「嗯。」齐子辙低头凝望着她,手伸到她的后脑勺,垫着,让她更为舒服地躺着,低垂下头,吐着热气,道:「娘子说的对。」 「我们,换一种,你喜欢,我也喜欢的惩罚方式。」齐子辙话音刚落,就扣起她的脑袋,将她的嫩唇含入了唇瓣当中,细细地吸吮着。 沈曦蕴瞪大了眼睛,将手撑在了他的胸前。 (省略无数个字,被锁了,后面改了,加了些情节。) 被单被抓得皱巴巴的。 v第五十三章[12.21] 两人交织缠绵,搂着睡到了黄昏时。 齐子辙醒过来,披过中衣,将散落一地的衣物收拾好后,推开门,吩咐在边上做着针线活的张嬷嬷收拾点吃食过来,也让人抬了热水去了水室。 齐子辙抱着沈曦蕴放入了木桶中,张嬷嬷帮着沈曦蕴沐浴。 沈曦蕴眼皮微微抬起,听到张嬷嬷的声音,又合上眼皮,安然地睡了过去。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沈曦蕴才睡醒,她一动弹,腰肢僵硬得如石头一般,抬眼眸子,只见齐子辙大步走来,伸手要扶她起来,沈曦蕴微微脸一红,避开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慢点。」他虚扶着,在她娇无力,软软要倒下时,伸手扶住了,又叠加了一个靠枕。张嬷嬷端来小几子,两人对坐着,齐子辙已经吃过了,看沈曦蕴吃了一些粥和菜,替她擦了嘴巴,问她还有什么想吃的,沈曦蕴只是摇头,小声说:「累了。」 挥退了张嬷嬷等人,齐子辙又上床,搂着沈曦蕴,两人安安稳稳地睡了觉。 天还未亮,开了荤没多久的齐子辙用上手了,他轻声在她耳边唤了一声蕴儿,听到她在睡梦中无意呻吟了一声,将作怪的手伸了下去,搅乱了一池子春水。 沈曦蕴虽闭着眼,却发出了娇吟声,齐子辙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缱绻之色,翻身而上,咬住了她那一抹红艳,听着她在他耳边发出的娇柔声,越发觉得动情。 原本只想再用一次的他,竟然又与沈曦蕴再用了一次,这才勉强罢了。 沈曦蕴推了他一把,娇声求饶:「不要了。」本就要放过她的齐子辙,不由得含住她的唇瓣,又来了一次唇舌之吻,这才意犹未尽地放开她,替她盖好被子,轻声叮嘱:「你再多睡会。」 沈曦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等到睡醒,已然是日上三竿了。 张嬷嬷替她端来饭菜,沈曦蕴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她对于昨晚是否有沐浴,似乎记得不太清楚,但身子的不舒服和酸痛,以及清早的那一场孟浪,她已然记忆犹新。 沈曦蕴喝了一碗张嬷嬷送过来的补汤,不好意思地垂眸,张嬷嬷笑而不语。 此时宫中,戚贵妃躺在床榻上,手腕枕着小高枕,用胭脂拧成的汁液染着指甲上的颜色,红彤彤的,是她最为喜欢和厌恶的颜色。 她的小腹微微凸起,她伸手摸了几下,脸上都是淡漠,一点母爱之情都未曾流露出来。江嬷嬷领着太医进来,太医跪下后,把脉,微微敛色不语,这个太医是江嬷嬷的老乡,当年是江家送了他进太医院当徒弟,如今学成,自是到了回报主子的时候了。 太医小声道:「贵妃的胎先安好,只是这胎,暂且把不出男女之像来。」即使是如今把出了男女,他也会留有余地。现在月份还小,也生怕不准,坏了大事。 「嗯。」戚贵妃伸手点了点床榻的红木,冷声吩咐:「嬷嬷,带他到后头去看看。」太医拱手进了后头去,过了一会,才让江嬷嬷给送了出去。 「如何?」 「安好。」江嬷嬷沉声道。 戚贵妃颔首,正要开口说什么,宫外的小太监高声喊着皇上驾到。戚贵妃赶紧扶着腰起身,摇摇曳曳地往前走去,刚要蹲下行礼,皇帝立马扶住了她,亲自扶着她上了床榻,戚贵妃躺在上头,娇声软语地埋怨着:「皇上,让臣妾走动下,臣妾若是再不走,只怕要胖了。」 「乖,等你平平安安生下龙子,以后,怎么走,朕都依着你。」皇帝见她腰肢纤细,没有太多孕味,倒有几分惊喜和担忧。皇帝既是担心腹中皇儿身子不好,可他确实也对大腹便便的妇人没有其它想法。 「朕这江山,以后都是你和孩子的。」皇帝伸手摸着她的肚皮,昨儿晚上又做了法事,问了道长和神明,都指示着这个孩子是个皇子。 皇帝自是欣喜异常,到了出关的时辰,就赶过来了,非要亲手摸一摸戚贵妃的肚子才能安心。 戚贵妃轻轻地将手覆在皇帝起了皱纹的手上,轻声道:「皇儿也想皇上了,夜里似乎唤着父皇父皇呢。」 「嗯嗯,皇儿定然跟朕亲。」皇上笑得眼角皱纹都多了几条。 戚贵妃假意不开心地哼了一声,嗔怪地问:「那是不是皇儿就不跟臣妾亲了?」 「跟你也亲,这你也吃味。」皇上搂着戚贵妃笑着,伸手摸着孩子,江山重担的希望,就落在了未出生的孩子身上。 戚贵妃抬起手指甲,放在皇帝面前,晃动了几下,柔声问:「皇上,臣妾指甲的颜色,可好看?」 「好看。」皇帝早就看到了,红得吉利,她素日就喜欢往指甲上涂些东西,皇帝也觉得好看。 戚贵妃满足地笑了,「臣妾也觉得好看,臣妾就喜欢这个颜色,以前臣妾小的时候在家,最为喜欢穿红色的衣服了,红色的鞋子。」 「等皇儿出生了,朕就封你为皇后,到时候,再办一次封后大典,让你穿着红色的鸾服,踏着红毯,连宫内也挂着红绸带。」皇帝立马许诺了。 戚贵妃笑得咯吱咯吱地,投入皇帝的怀里,掩盖住了她的冷笑,还有血,也是红的呢。 半夜里头,下了毛毛小雨,落在栖霞殿的屋檐下,雀旧打上了一层靓丽的蓝色。自从在浣衣局待过后的戚贵妃,没有一夜能够睡完整的觉。浣衣局没日没夜地洗衣服,手都烂了。在掖庭也不好过。只是当年刚进掖庭没多久,她侥幸逃脱了一命,这条命,是别人的命换来的。 她得代替给她命的人活着,像死人一样活着。痛苦往肚子里头吞,望不到未来的天和路上满是荆棘,她都用这条命一起踏了出来。 浣衣局夜里头很冷,被很薄,浑身缩着,可她至少身子清净。可如今却不同了,身处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是她求来的,是她费尽心机要来的,她终于成为了人上人了,可当年,她还小的时候,她一直都是人上人,就连当年的公主,都比不上她。 她听到了冷雨声,翻身下床,推开窗,趴在那不说话,一言不发。拍打在脸上的那一抹冷意,浑身打着哆嗦,她身体受苦,心里才能好过一点。 v第五十四章[12.21] 今日江嬷嬷跟她说皇帝偷偷要了一位宫女,戚贵妃笑了。按照以往的手段,这位宫女每个死也是个半死。以往的她,单纯得连只小虫子都不敢踩,用小菜叶子包裹住,拿到二哥书房门口,闹着让二哥帮着放生了。 二哥板着他的棺材脸,人小鬼大地漠视她,却在她转悠闹着不停纠缠下,牵着她的手,去放生。佛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小时候做过那么多的善事,为何,她会如此活着?不,佛是仁慈的,仁慈得给了她这个一脚踏入地狱的人希望,她爬着从地狱上来,她不是人,是带着仇恨的厉鬼。 大哥前几年死了,大嫂也是,二哥去哪里了?当年二哥并不在府中,只有他,了无音讯。 其实这个时候的天还没那么冷,戚贵妃是心冷,从内到外的体寒,一点一点的渗透进骨子里去。让她再次回想起浣衣局里头的日子,寒冷的冬天,从玉龙山上最为寒冷的泉水中打出来的寒水,刺人入骨,寒冷无比。 那双稚嫩的手,在一次次冷水中,变红,变粗糙。其实从小到大,她这样一次次被寒水磋磨,是难以受孕的。这次怀孕,是她终身唯一一次,赌上了性命。并不是她有多爱皇帝,恰恰相反,是她有多恨他。 恨到每次见到皇帝,都只能扭曲地在内心咒骂着,恨不得每次在床上看着他的睡颜,下一步就能拿把刀捅了他了事,省得日夜折磨,难以入眠,心魔难消。 九月已然入秋,秋风如水,天变得也快,昨日齐子辙并未回来,到了半夜,沈曦蕴转辗反侧,夜不安眠,从未有过。 沈曦蕴半夜坐起,看着身侧空无一人,倒床闷头,不一会就睡着了。 半夜凉风袭来,吹乱了外头花枝上的花朵,很快刮风下雨了,窗厩被风吹过的咯吱声,床上的沈曦蕴将被子裹紧,并未醒来。 隔天醒来,一丝凉意透过窗户袭来,然而还未入冬,却多了几分湿气。 张嬷嬷服侍她穿好衣物,「夫人,昨夜脚可有痛?」沈曦蕴曾经半夜脚痛,却隐忍不发一言,隔日一早,才发觉她下嘴唇都咬出了血。 沈曦蕴摇头,诧异地说:「竟然没有痛感,不愧是江神医。」她下地走路,昨日没有力气,其实更多是因着跟着齐子辙整夜胡闹的缘故,今日有了气力,加之最近一直食补,厨房里头常备着各种温补的药膳。 早饭一直都是喝粥,用过,刚要漱口,张嬷嬷拦住了,花雨小心翼翼地端来了一碗汤药,沈曦蕴抬眉望向张嬷嬷,「这是什么?」 花雨放到沈曦蕴面前后,赶紧退了两步,至于张嬷嬷,咳嗽了一声,笑得很是恭敬,道:「夫人,这是老爷给您的补药,每日都要用,说是什么,答谢,您送的礼物。」 张嬷嬷这么一想,嘴角露出了微笑,这小两口,也不知在打什么哑谜,不过相处得好就好,其他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沈曦蕴就不这么想,听到张嬷嬷这么一提,她以为罚个抄经就算完了,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后续。 喝汤药?他这是故意嘲笑她,还是真的关心她? 沈曦蕴推了下汤药,对张嬷嬷说:「嬷嬷,我,等会再喝,现在已经吃饱了。」她想着等会张嬷嬷就会忘记了,这就逃过去了。 张嬷嬷将汤药挪了回来,安然地劝说:「夫人,这药方子老奴看过了,对您身子有好处。」她压低声音,附耳劝道:「不管是对您的腿脚,还是对您初承云雨之露的娇弱身躯,都有好处,定然让您的皮肤更加娇嫩光滑,让老爷对您爱不释手。」 「还有,也有助孕的功效。」 张嬷嬷直起腰,板出一副教养嬷嬷的老脸道:「夫人,这为老爷开枝散叶,也是您的职责,老爷这是关心您,您怎么能够不喝呢?」 「辜负老爷的一片心意,夫人,这可不行……」张嬷嬷絮絮叨叨了好一会,准备把那些以往度过的关于女学的闺训里头的知识全都说出来,沈曦蕴就越发觉得头痛了,皱着眉头,却伸手端起药碗,一口气灌下,放在面前,冷着脸说:「可以了吧?」 「是。」张嬷嬷将汤碗端给了花雨。 沈曦蕴略微不满地瞪了张嬷嬷一眼,埋怨地说:「嬷嬷,你到底是站在哪边?你明明是我的陪嫁嬷嬷,怎么都向着外人去了?」 张嬷嬷嘻嘻一笑,安抚道:「夫人,我向着一直都是您。」 沈曦蕴哼哼两声不说话,她不好意思将齐子辙送汤药的深意说出来,自然也就不能让张嬷嬷知道她为什么有点不好意思和生气。 迟疑了一会,看看天色,想着前几日,郡王妃又送来了信,想起祖母说过,她是大姐,还是同父的姐姐,亲缘很近,加之身为郡王妃,对她却格外平易近人,让她深感需要好好儿回访,也算是回报她的亲近。 沈曦蕴这么想,吩咐张嬷嬷让马车夫准备马车,收拾了一会,上了马车,路过街上的一家卖绿豆糕的老字号糕点,买了几盒绿豆糕,当做是做客的礼物。 沈曦蕴下马车时,郡王妃已经站在郡王府的门口等着了,她迎接了上去,直接握住了沈曦蕴的手,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你终于过来了。」郡王妃牵着沈曦蕴的手,和她一起经过抄手游廊,她一边介绍着边上的景致,一边和沈曦蕴说起王府中两个儿子的趣事。 「那两个小子还在读书,你今儿中午,就在我们这吃饭。」郡王妃不等沈曦蕴回答,就吩咐身边的嬷嬷点了几道菜。 沈曦蕴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其实她本就是想坐一会就离开的。 想着刚才忘记把绿豆糕拿上来,便让张嬷嬷拿过来,张嬷嬷笑着捧了过去,郡王妃看了一眼,道:「真是巧了,这是我喜欢吃的。」 郡王妃让人把绿豆糕放在了盘子上,笑着拿了起来,吃了一口,眯着眼睛,一脸享受地赞叹:「真是好吃极了。」 「你喜欢就好。」沈曦蕴其实刚才还是有点忐忑,若是郡王妃不喜欢,那就麻烦了。 两人说着一些京城里头的小道消息,郡王妃还提起了宫内的戚贵妃,感叹了一句,「没有想到,戚贵妃年岁虽小,很是稳重,对我和王爷还有孩子们都很有耐心,也不知为何,怎的让皇上做出一些祸害国家的事。」 「真是一见面,就喜欢上了,特别是那熟悉感,总觉得好似我们在哪里见过。」郡王妃陷入了沉思。 v第五十五章[12.21] 她这么说并不是恭维,而是宫中的戚贵妃真让她觉得她很早以前就认识,一种脱口而出,但是却哽住了的感觉,很不舒服。 不过好在人有相似性,郡王爷只是这么安抚她。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过了时候,此时,外头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大的不过十岁出头。 沈曦蕴微微站起,郡王妃赶紧让沈曦蕴坐下,道:「你是长辈,虽年纪相差不大,但不必如此拘谨。」 郡王妃笑着对瘦高的大儿子道:「这是你们的小姨母。」 郡王世子拱手向沈曦蕴行礼,嘴里尊重地唤着:「小姨母。」跟在一旁的小公子笑着看了一眼,对郡王妃道:「母妃,我能不能喊姐姐?我长大了要娶姐姐。」 郡王妃一听,哈哈大笑。倒是此时走进房内的郡王爷大声道:「那你可就来晚了,你家小姨母已经给你找了个姨父了,还是你最怕的那个。」 小公子蹦蹦跳跳地过去,喊了一声父王,之后抱着郡王爷的腿,撒娇要抱,因着夫妻两个对于第二个孩子一直想着是生个小郡主,可生出来却还是小公子,慢慢也就接受了,为了弥补遗憾,他们二人都对小儿子宠一些,好似养着小姑娘一般,倒是对大儿子更为严厉。 「好了,再撒娇就打你屁股,到时候,你小姨母会笑话你的。」郡王爷虽如此说,却还是弯腰抱起了小儿子。 沈曦蕴站起来行礼,郡王爷赶紧让她坐下,道:「你在府上,就像在齐家一般,千万不要拘谨,有什么不舒服的,跟你姐姐说。」 「王爷严重了。」郡王爷笑而不语。 倒是小公子,抠了几下郡王爷的衣服后,突然冒出一句话来,「啊,小姨夫难道是齐叔叔?」 郡王爷笑着颔首。 小公子嘟着嘴巴,皱着眉头,好似老头子一般,连连摇头了几下,眼眸子里头全是不舍和怜惜,柔柔地道:「没想到小姐姐和我的缘分这么浅。小姐姐,你怎么眼光那么不好,为什么就看上齐叔叔了呢?齐叔叔可凶了!」 郡王世子见自个弟弟越说越胡闹了,赶紧制止:「弟弟,我们去写作业吧。」 小公子颔首点头,挣扎着下去,和哥哥手拉手往外去,临拐角处,还转过头来,对着沈曦蕴挥了挥手。 郡王妃无奈地摇头,道:「小儿子自小就这么鬼精灵,就跟胖胖一样,可惜胖胖不能出府。他们两人玩得可欢快了,上次差点都爬上屋顶了,把我差点吓晕过去,是子由把两个皮小子亲自拎下来,皮小子这才怕了子由,以往见到子由都是哥哥哥哥地喊着,上次子由治了他们一回,倒是乖巧地喊哥哥了。」沈曦蕴此时才相信,果然郡王爷跟齐子辙很好,连胖胖都知道。就是当初要成亲前,祖母担心,还特意让人再去好好打探一番,都没有发现胖胖的存在,以齐子辙的性子,自是没有泄露,而是他亲自将胖胖的事跟郡王爷说的。 沈曦蕴捂着嘴巴,笑开了,想着齐子辙在屋檐底下,看着两个皮猴子在上头玩闹,下头的侍卫只怕吓得腿发抖,至于那些丫鬟和嬷嬷,估摸都坐在地上,喊着心肝肉啊地叫着,齐子辙估摸是无可奈何之下,这才跟着上房揭瓦去了。 郡王爷笑着颔首,「儿子也该让子由好好治治,以后他若是喜欢学文,让他跟着子由,定能学到不少。」 「嗯。夫君……我说老爷。」沈曦蕴红了下脸,呐呐地解释道:「老爷,是天上文曲星下凡,连中三元,无人能及。」 「那可不是,他还有一个嗜好,你可知道?」郡王爷笑着伸手拉着郡王妃的手,准备出卖多年兄弟了。 沈曦蕴与郡王妃此时两人与一众随从站在街头上,黄昏日落下,街头的夜灯逐渐亮起,人们欢声笑语从窗内飘出来,一阵阵美味食物飘香味,诱惑着行人。 本在日落之前,沈曦蕴就打算与张嬷嬷一起回齐家,可郡王妃却说她难得出来一趟,也从未到京城街道上去逛逛,倒不如让她引路,领着她去看看。 齐家比不上郡王府,府中养着士兵卫队,那是不犯禁忌,可齐家若是有侍卫,那就是有谋反的嫌疑了。 加之齐子辙平日里格外忙碌,若是想他领着沈曦蕴出门逛逛,只怕要等到明年去了,倒不如郡王妃领了她出门,二人互相有照应。 郡王妃在闺阁中口才就好,更别说如今她还用了武力,紧紧地拽着沈曦蕴的手臂,不让沈曦蕴离开,若不是沈曦蕴了解齐子辙和郡王爷关系好,都要怀疑郡王妃是变相留人质了。 沈曦蕴沉思一番,也觉得郡王妃说的有几分道理,便答应了。 她不由得颔首点头答应了,郡王妃立马拍手,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马车让仆从赶到了郡王府门口。 沈曦茂望着侧脸微微张着嘴巴看向开始变得繁华热闹的街道,双眸微微泛着光。她想起她还小的时候,母亲捧着微微凸起的肚子,双手轻轻地来回抚摸着,柔声跟肚子说话。 她进门请安时,都会跳着扑上去,却在母亲的肚子之前停住,轻柔地压低了脚步声,伏在母亲的肚子上,侧耳倾听,柔声说:「我是姐姐哦,等你生出来了,我带着你去玩,我们到夜市上去,我攒了很多零花钱,请你吃好吃的。」 母亲的肚子动了一下,她惊喜地笑着,对母亲高兴地说:「娘亲,娘亲,它听懂了,它听懂了。」 「嗯,我们茂儿,定然是个好姐姐。」母亲音容笑貌仍犹在。 「是。」郡王妃双眸微微湿润,娘亲,对不起,我不是个好姐姐,对不起,是我把妹妹给弄丢了,对不起。 沈曦蕴笑意温柔地侧脸看向郡王妃,察觉她双眸闪着泪光,赶紧侧脸,打起精神,假装并没有看到,捂着自己的肚子,「哎呀,我突然又觉得食欲大开了。」 「想吃什么,我给你买。」郡王妃宠溺地说。 沈曦蕴摇头,「不用了,我自个买就是了。」 「就这么定了,我们,是姐妹。」郡王妃抓住她的手,拽的紧紧的。 v第五十六章[12.28] 沈曦蕴只能暂且应了,心里却盘算着,下次再上郡王府的门,伴手礼得带得更为贵重才行。 沈曦蕴的手比一般女子都要小,抓在郡王妃手中,倒是有几分瘦弱之感,不由得让郡王妃心中忏悔自个当初的过失。 京城的大街分为东西南北街道,贯通而行,还有一些小街道,小巷道,路边全都是卖吃食和一些用品的,主街中心则是京城里头最为有名的店铺和酒楼。 沈曦蕴在河间小的时候倒是出去过一次,如今都忘记那些街道景致是何模样,不过好在,京城的街道比河间繁华多了,唯一令沈曦蕴有些小念想的是,她今日未曾派人回府告知她去了何处,怎么齐子辙还没有找过来。 她也有点想让齐子辙陪她逛街了。 炸春卷飘散着香气,平日里饮食很是克制,在张嬷嬷的盯人策略下,她很少能吃上这些油炸的东西,加之以往坐着轮椅,吃这些东西,对她来说也不合适,怕麻烦到丫鬟,如今能够自由行走了,也就不怕了,一见那黄灿灿的吃食,忍不住都快要流口水了。 郡王妃瞅见她的目光被春卷给吸引住了,笑着让丫鬟上去买了两条,她自个也吃一条,虽然两人没有形象,穿着昂贵的服装,却吃着廉价的小吃,还当众吃东西,已然是没了规矩,嘴巴一圈的油,可她们二人都觉得好吃极了。 路过一小摊子,上头卖着自家农家养的蚕吐丝而成的扇面,看着虽然素静,但颇为合心意。沈曦蕴花钱买了两把,因着两人看着就是富贵人家,后头跟着那么多仆从,小商贩还特意太高了几分钱的价格,因着怕抬高太多了,被他们打。 沈曦蕴让张嬷嬷递了一两银子,道:「剩下的算是赏你了,因着你不太贪心。」她虽不懂一把扇子需要卖多少,但她却知道蚕丝卖出去的价格。 郡王妃接过蚕丝扇子,爱不释手地抚摸着,说:「真好,我一定好好珍藏。」沈曦蕴噗嗤一声,笑了,说:「这哪里需要什么珍藏?只是一把扇子而已。」 沈曦蕴拿着扇子摇晃了两下,颇为满意。 两人走累了,便进了一家酒楼,小二迎接了上去,领了她们进里头最好的包厢,要了一碟子花生、豆干和一些小菜,给仆从们也点了一些,两人肚子饿,吃了一些。 又听了一回曲子,这才下楼。 今日出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是从郡王爷口中得知,原来齐子辙有一个嗜好,他最为喜欢收集一些书籍,最好是孤本。 字画也喜欢,不过喜欢年代越久远的字画。 她听到郡王爷说齐子辙喜欢这些,偷偷地在心里笑了,这个嗜好好。现今流通在市面上的除了纸币和银子,还有孤本字画,这些卖出去,都能换回客观的一笔银子。这个嗜好一看就是以后落魄了,也不愁吃穿的好嗜好。 再说齐子辙的性子,古板又板着个脸,倒是相配得很。 她陪嫁并没有什么值钱的孤本,倒是铺子和庄园多,想着齐子辙喜欢这些,他又还计较着上次让他喝了汤药出丑的事,想着,既然如此,出来了一趟,不如买点字画回去哄哄他。 也不一定要孤本,买个自个喜欢的就是了。 郡王爷本是要从库房中拿出几幅送给沈曦蕴,让沈曦蕴转送给齐子辙,但是沈曦蕴拒绝了。 郡王妃领着沈曦蕴到了一家专门收集古董字画的店铺上,掌柜的上了年纪,里头的一些家具摆放,一看都是值钱的前朝古物,背后的东家,没有实力和财力,也是开不起这家店铺。 店内只摆放着几件前朝较为不起眼的文人画,山水花鸟都有,栩栩如生。沈曦蕴虽然对这些研究不多,但熏陶之下,加之她平日里也喜欢看书,自是比一些全都不懂的能懂那么一点点。 沈曦蕴望着上头挂着的画,笑着说:「这一幅画的可是河间地带?看着像是河间附近的那座岭山。」 掌柜的袖手在一旁恭敬地跟着,听沈曦蕴如此说,笑着点头称是。 郡王妃坐在椅子上,对掌柜的毫不客气地说:「我家妹子想来这淘些有价值的字画,你若是有好的,也不用藏着掖着,我们自是会付给你公道钱。」 掌柜的笑着连连说不敢,让小厮把册子都拿了出来,足足有几大摞,分类很杂,有器皿、有家具还有一些首饰、字画、书籍也有。 沈曦蕴先翻看了书籍,挑到了一本前朝这里写着是兰陵齐家的收藏的古书,沈曦蕴想着齐子辙也姓齐,俗话说一笔写不出两个齐字,倒不如买下它,也算是有缘。 沈曦蕴指了指这本古书,道:「就这本,我要了。」 这本古书若要说有什么价值,倒不如说因着兰陵齐家覆灭,很多兰陵齐家所收藏的古物都被搜罗刮到了皇帝的私人小金库里头,还有一部分,则是抄家时的官员下属拿走了。 有些家道中落,直接卖了。 只是这书籍并不贵重,没人愿意买,还有一些个中缘由,这才放在了册子上。 掌柜见沈曦蕴选中了这书籍,愣了一会,才吩咐小厮去取了。 「您有所不知,这册子估摸是压箱底了,因着不太值钱,您若是还看上其他更值钱的,不如买其他的,更好。」掌柜这么劝说,沈曦蕴越发觉得这册子没买错了。 沈曦蕴摇头道:「选东西就是看眼缘,既然这册子与我有缘,我多等一会,也无妨。」沈曦蕴直接坐下,凉凉地喝起了茶水。 郡王妃见她如此,也是笑而不语。千金难买心头好,沈曦蕴高兴就好。 掌柜的没得法子,只能催促着小厮赶紧找。 找到册子之后,只是一指宽厚的书,和普通书肆里头的书没啥区别,但里头封面却让沈曦蕴讶异了。 v第五十七章[12.28] 上头一手龙飞凤舞的签字,「这是?」 掌柜的垂眸,望了四周无其他杂人,便低声道:「这是皇上抄了齐相爷家书房时的其中一本,这本书若要说价值,倒不如说是齐相爷的字,还有里头的几条批注和签字。」掌柜的特意翻了几页,让她看到,里头有几手稚嫩的笔迹,应该是齐相爷的儿子年幼时所书或者孙子所写。 兰陵齐家是皇帝的忌讳,自是问明缘由,无人敢买,可沈曦蕴就敢。 沈曦蕴翻看了几下,道:「既然掌柜敢卖我这本书,就知道该如何说吧?」 「自然,自然。」掌柜的连连点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跟送瘟神一般将沈曦蕴和郡王妃给送了出去。 郡王妃坐在马车上,见沈曦蕴对着中间一笔迹瞅了许久,都快看出洞来了,便张嘴问:「蕴儿,你在看什么?」 「啊?」沈曦蕴茫然抬头,快速地道:「没什么。」 沈曦蕴伸手摸了几下笔迹,这页书本与其他页书合着,她拆开后看,总觉得这个字迹,与自个的字迹非常相似。 郡王妃亲自送她到了齐家,并没有进去,两人在门口就此别过,沈曦蕴拿着书也未曾往书房去,而是直接回了屋子,让张嬷嬷点上灯,翻开书页,对着灯下,琢磨了起来。 张嬷嬷靠近将茶水放下,看了一眼,不由得也靠近了几步,沈曦蕴抬头,道:「嬷嬷,这字迹,跟我的,真的好像。难道这本书其实是我们沈家的?那为何上头会有兰陵齐家的签字。莫不是父亲……参与了当年兰陵齐家的事?」在她脑海里,沈宴这种事也是干得出来的,只要符合沈宴的利益追求。 「这,老奴也不太清楚。当年的事,老奴基本不在沈家。」 「不在?您不是家生子么?」 当年一些细节上的事,沈曦蕴根本就不知道。就连沈曦茂也只是一知半解。 张嬷嬷支支吾吾,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时,齐子辙踏步进来了,见她抿着小嘴,倔强的表情,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沈曦蕴见他进来,站起来行礼。齐子辙坐下,张嬷嬷替他端了茶水上来,齐子辙说:「听说你今日出门了?」 「嗯,去了郡王爷府上,跟郡王妃逛了京城的街道。」 「走了许久,都累了吧?不要逞强。」齐子辙关怀地说。 沈曦蕴笑着道:「没事,我觉得很好。」她拍了拍自个的大腿。 齐子辙将目光落在了那本书上,沈曦蕴察觉,将书推到了他面前,小声说:「我,听说你喜欢古书,就去古书铺子里头淘了一本,算是送你了。」 齐子辙动了动喉结,凝望着沈曦蕴,将她看得心略微发慌了,才开口说:「好。多谢。」他伸手,将书放在一旁,看了看天色,说:「不早了。」 「哦。」沈曦蕴唤了张嬷嬷进来,两人分别去水室里头沐浴一番,沈曦蕴出来时,齐子辙已经端坐在罗汉榻上,头发微微发散着湿气,等沈曦蕴躺在了床上,齐子辙这才拖着鞋子,走到床边,跟着躺下。 两人最为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刚开始睡觉时,都隔得老远,反倒是睡着了,更为老实一些。 齐子辙和沈曦蕴都背对着对方,齐子辙听着后头呼吸越发轻,便转身,瞅着她好一会,才将手放在她的腰间,将她搂紧了怀中。 沈曦蕴并没有睡,被这一动作吓得身子都僵硬了,但后背靠上了他的温热后,反而柔软了。 隔着通透薄薄的睡衣,她微微颤抖着,她瘦小的身躯缩在他宽厚的怀中,他的大手掌里头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茧子,轻微在她后背来回抚摸着,让她不由得又抖动了一番。 灯光昏暗,帐暖红烛,温软如玉,齐子辙的手来回游弋着,好似水中的鱼那般肆意,从她的后腰中钻了进去,往上,往上,之后,却转而往前覆盖去,捏住了一团云团一般,揉搓了两下,让沈曦蕴不由得咬着下嘴唇,不敢出声。 她虽克制着不出声,可双腿夹得更紧了,甚至于往齐子辙的火热处挪开了一些却又忍不住又靠近了一些。 齐子辙把玩着手里的柔软,来回轻柔地拨弄,五弦琴中的指法,发挥得淋漓尽致,以至于沈曦蕴不得不昂起了头,一阵娇啼声,眼角挂上了泪珠。 粉嫩的脚趾头蜷缩了起来,一片粉红。 沈曦蕴脖子后头,一股子热气,越发滚烫,火源处也烫得吓人。他将另一只手揽在了她羸弱曼妙的腰间,褪去了衣物。 两人紧紧贴着,沈曦蕴喉咙中挤出了几声破碎的声音:「夫君,夫君,求你……」 「求我,什么?」齐子辙将舌头伸出来,添绕着她的小耳垂,含糊不清地问她。 「不,不……」沈曦蕴不知她想说些什么。 沈曦蕴扭了下腰肢,她并不知道,因着她这动作,齐子辙眼眸中的火热又添了一层,伸手将她腰肢往里头一拉,沈曦蕴娇吟出声,伸出手,往回抱着齐子辙不放。 她向他索吻,他却故意避开,她反而身体越发颤抖,你追我赶后,终于,两人的舌头交缠在了一起。 也不知沈曦蕴今晚到底如何挑起了齐子辙的兴致,齐子辙凶猛如虎,缠了一次又一次,直到沈曦蕴半途睡了过去才收尾,放开她,替她盖上了被子。 齐子辙并为入睡,而是从床榻上下去,床上了衣服,轻轻推开了门,手中拿着沈曦蕴送的书,往书房去。 v第五十八章[12.28] 他进入书房,点灯,看着面前的书一会,门口传来了敲门声,喊了一声进来。来人躬着身子,离齐子辙五步远,行礼请安,「二少爷安好。」 来人微微抬头,正是黄昏日落时在古书店铺内见到的掌柜的。 掌柜的看到齐子辙桌面上那本书,苦笑一番,道:「是小的不好。」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小叠银票,那是沈曦蕴付的钱。 齐子辙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掌柜的将银票恭敬地放在桌上,站定不语。 齐子辙轻柔地抚摸着面前的书籍。这本书,在抄家前,一直都收藏与兰陵齐家的书房当中,里头的批注,确实是兰陵齐家家主所书,也就是当时的齐相爷。 抄家之后,这本书流落到了参与当年兰陵齐家抄家之人的手中,也就是沈宴手中。在五年前,沈宴将这本书卖给了古书铺子,缘由是当时皇帝抓到了在外逃脱了许久却当场被万箭穿心的兰陵齐家之长孙媳。 他人不知,当时被射杀的,还有兰陵齐家的长孙。 皇上雷霆震怒,本以为斩草除根,没想到春风吹又生,下令将当年参与抄家一些抢掠的官员们全都下了牢狱。 沈宴之所以逃过去,不过是因着当年他去抄家时,名册上无他的名讳,他是厚着脸皮跟着去,想要向钱家示好。 沈宴被皇帝的怒气吓到了,待事平息后,偷偷摸摸将这本唯一跟兰陵齐家有密切相关的书籍贱卖给了古书铺子。 而古书铺子,正是他手底下暗地里的产业。 这本书籍之所以放在那卖,除了因着官员和有见识的商人并不会买回去,还因着这书籍,为了找到当年与之抄家的所有官员。 里头还有一些也是兰陵齐家的物件。 掌柜的和齐子辙万万没有想到,沈曦蕴胆子倒是大,还能反过来威胁掌柜的要学会如何闭嘴了。 「这本书,暂时先放我这。」齐子辙淡淡地说,「至于钱,你把你抽成的拿走,剩的留下。」 掌柜的颔首,上前拿走抽成的银票,这才恭敬地离开。 齐子辙将书放在了暗格当中,抿嘴不语,吹灭了蜡烛,掩上书房的门,往后院去。 他轻手轻脚地上床睡觉时,沈曦蕴凭借自己的本能,滚到了他的怀中,齐子辙轻轻搂着她,闻着她身上的体香,进入了梦乡。 清早,沈曦蕴抱着被子坐起,齐子辙从外头走进来,见她双肩裸露,快步走过去,将被子盖住她圆润的肩膀,她脑子还有点不太清楚,毕竟晕乎乎的,刚睡醒。 她被他搂在怀中,连带着被子,抱进了怀里,坐在大腿上,这么一坐,她才清醒过来,抬头望向齐子辙。 齐子辙柔声笑道:「醒了?」他刚晨练回来,几乎每日他都会晨练,除了个别几日太过于疲惫,实在起不来。 「嗯。」沈曦蕴此时才发觉自个几乎一丝不苟地被包裹着,她挣扎了几下,齐子辙搂得更紧了,说:「别动,会着凉。」天气渐渐寒冷,他刚才出门,还觉得有点凉意,以她这个娇弱的身子骨,若是着凉了,可要吃苦头了。 他一点都不嫌弃抱着她麻烦,抱着她到衣柜边上,替她拿了中衣,在拿肚兜之时,他还低头询问被一手像抱着婴儿般抱着的沈曦蕴,「你要穿哪件?」他突然来了兴致,想帮她挑选衣裳。 「我自个拿。」沈曦蕴脑子一片乱,更甚至于害羞得头顶上都要冒热气了。 她试图从被子里头伸出手,却动弹不得,齐子辙笑着看她挣扎了片刻后屈服了,才好脾气地问:「哪件?」 「我不知道。」沈曦蕴垂眸不语,他明明那么老成死板的样子,怎么突然变了样子。 齐子辙瞅了一会,沉吟片刻,「穿件粉色试试?我还没见过你穿粉色的。」她穿上粉色,在昏黄的灯光下不知会流露出怎样的绝色媚态来。 「哪里没见过,我昨儿穿的就是粉色的。」沈曦蕴回嘴,她有点生气了,昨天他压根就没在意她吧。 齐子辙低头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哈哈大笑,低语道:「我说的是躺在床上穿着粉色的兜兜。」他话语让人听了羞得要钻到地缝里头去。 沈曦蕴一听,横眸流光闪烁地娇嗔道:「不要脸!」她虽如是说,却乖乖地换上了齐子辙选的兜兜和衣裳。 郡王府中,郡王妃颤抖着声音,双拳紧紧握着,小巧圆润的嘴巴都边了形状,面上的怒容难以掩饰,叱目于跪在底下的人,屋内一片静寂,丫鬟们全都低垂着头,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微,生怕触碰到了她的霉头。 「你说的,都是真的?!」郡王妃沉声问,一字一顿,每一个字说出口,都费劲了全身的力气。 跪在下头的人不敢答话,郡王妃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了两下,跟在身后的丫鬟扶空了她,她双腿一软,啪嗒一声,坐在了自个的小腿上,发出砰的声音。 丫鬟们一听,吓坏了,全都快步围了上来,焦急地喊着:「王妃,您没事吧?」 「快,快拿了王爷的名帖去请太医过来!」 「王妃,奴婢扶您起来。」丫鬟们七手八脚地往上凑,说出的话都是安抚她的话语,内心的焦急溢于言表。 郡王妃的双眸睫毛微微颤抖了两下,滚烫的泪珠唰地一下落了下来,可双眼都睁得老大,把丫鬟们吓得差点也跟着瘫坐在地上。 v第五十九章[12.28] 「快,去让人通知王爷。」 小丫鬟跑到了门口,郡王妃干巴巴地挤出了一句话,「慢着!」小丫鬟转过身来,躬身不语。 「去跟王爷拿令牌,将府中的侍卫纠集起来,让马车夫备马,不对,备轿撵,让管家送拜帖给沈宴。」 「回来,让王爷进工部一趟,让沈宴回沈家。」 「是。」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郡王妃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伸过来的手,哑着嗓子,对跪在面前的侍卫说:「你,再一五一十地说一遍,我,要听。」 侍卫又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后,又说:「人证已经带过来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以为,沈家再冰冷,也有点亲情,我一直都以为,沈宴再糊涂,再鬼迷心窍,再贪恋美色,也多少顾忌夫妻情分,母亲,是他的结发夫妻啊!是会陪着他到老,死后跟他合葬的结发夫妻啊!是为他生儿育女,掌管中馈的结发夫妻啊!」她后头的声音越发地弱,好似奄奄一息悲鸣的仙鹤一般,震撼人心的悲痛,犹如天地万物塌陷。 「母亲!你的茂儿不孝,夫君不仁,婆婆不慈,父母不爱,兄弟不亲啊!!!」郡王妃顺着椅子面,往下一跪,匍匐在地,泪洒地面。 边上看着的丫鬟们,有些都忍不住跟着小声抽泣起来。 贴身丫鬟擦拭下了泪珠,上前扶着郡王妃起来,小声安慰郡王妃,郡王妃嘴角勾起冷漠的笑容,眼神都是冰冷,好似一把冰刀,她伸手一下抹干了泪水,深呼吸了几口气,对着后头的人道:「打盆水来,我洗把脸。」 郡王妃走到后院,呆愣地坐在铜镜前,打开小抽屉,里头一个小盒子,拿了小铜钥匙打开了锁,里头放着的,是一个小发夹,上头用大红的绢花做成的,颜色已然不那么正了,还有点小的发夹,那是杨氏亲手做给郡王妃的。 郡王妃伸手来回抚摸了好几下,等丫鬟端水进来,才又放入盒子中,锁好。 接过手帕,擦干净了脸,她往自己素白的脸上涂了些许胭脂,看上去气色好了不少,又化了浓浓的眉,让丫鬟取来了王妃规格的裙摆,换上时,走到了前院,管家已然等着了,回道:「王妃娘娘,王爷给您的符印,这是可以调动府内最为精锐的侍卫。」 郡王妃伸手接过,「马车备好了?」 「好了。」 郡王妃眼神闪了一下亮光,里头带着肆意和恨意,道:「好,那就走吧。对了,安国公府,让王爷派人去守着,一个都不许出来!」 「若是敢出来,让王爷直接砍了他们,有事,我来顶。」 管家躬身应了,望着郡王妃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边上的小管事小步蹭上来,低声询问:「真要如此做?」 「跟王爷说一声,若是王爷没意见,就如此吧。」郡王妃的身世,当年是京城中的一大笑柄,在贵女们的眼中,郡王妃不过就是个有了后娘,爹都变成了后爹,且还把她赶出家门依附于堂伯家的可怜虫。 特别是郡王爷亲自向皇帝请旨赐婚时,就连他这个从小伺候王爷的,都有些许替王爷感到不平,凭什么王爷要娶这样势弱毫无帮助的女子? 可郡王妃本人的能干,征服了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娶妻娶贤,古人不欺也。好在,他们得知郡王妃生母竟然是杨将军的幼女,那更是敬佩了。 郡王妃性子爽利,若是不把心中的仇恨发泄出来,只怕对身子不好,至于沈家和安国公府,管家一点都不想同情他们。 郡王爷正坐在齐子辙边上,看他噙着笑容,一脸痴汉表情,盯着手中的册子,看了许久都没看完一页,敲了桌面一下,齐子辙并未听到,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想法中,等到他又敲了一下,这才醒过来,板起棺材脸,反过来训斥郡王爷:「王爷,您在我这也待得够久了,该回去了。」 「我是过来讨债的。你看看你给我的侍卫,也太能干了吧,我这也没有汇报,全都捅到王妃那儿去了,你说说,王妃都气得找我要人了,怕是要切了沈宴扔到海里喂鱼了。」 齐子辙合上册子,双手合十,交叉,「你这是心疼沈宴了?也对,毕竟是你的岳父大人。」 「我们是连襟,也是你的岳父大人。」 齐子辙勾唇瞅着郡王爷,那嘲讽的眼神一点遮盖的意思都没有,「行,我懂了,你只认我那姨妹,其他沈家的人,你都不认,全都是你的仇敌。」 「沈家怕是不知道,引狼入室啊。」郡王爷摇头晃脑地替沈家人感慨,只要一想起自个有个女儿,看上了个好女婿,成全了他们,转过头来,才在别人的提醒下得知这女婿对自己这个岳父大人,那就是死磕上了。郡王爷这么设身处地一想,心塞得不行。 此时,郡王爷身边的小厮小跑进来,行礼后附耳说了几句郡王妃的事,王爷揉眉,无奈地道:「王妃怎么吩咐,就怎么做吧。」 郡王爷站起来,往外走,走到一半,又折回来,伸出手臂,从齐子辙的后头勾住他的脖子,将齐子辙拖拽了出去。 齐子辙顺势而为。 郡王爷笑嘻嘻地在前头领着齐子辙,往工部去。工部里头的办公室跟他们差不多,沈宴在最为里头的隔间,因着是一部之首,尚书之职,自个单人一间,里头还摆着一些炭火,茶壶下头的松木炭烧着水咕噜咕噜地响着。 工部的官员见今天不知道是什么风刮的,竟然把皇帝面前最为得宠的齐子辙和宗室里头最为得宠的郡王爷给刮来了,顿时全都不敢多说话了。 郡王爷笑着回头埋怨齐子辙官威太重。 沈宴听闻,从里头小跑着出来,因着比齐子辙官职低,躬身向齐子辙问好后,跪下给郡王爷磕头。 平日里郡王爷遇到这事,都是赶紧在他还没有下跪之前,拦住了他。今日沈宴本以为郡王爷也跟往常一样如此,可直到沈宴弯腰屈膝,都要真的下跪了,郡王爷还是没有扶的手势出现。 v第六十章[12.28] 若是不跪,那就是蔑视皇室贵族,这若是上纲上线了,可是要被安上藐视皇威和大逆不道、谋反的罪名。若是不行礼,也是他理亏啊。 沈宴头一次如此被人看不起,特别是被两个晚辈这样忽视,脸色不好看地跪下,恭敬地请安站起来后,黑着一张脸。 郡王爷这才好似恍然大悟,面上都是责备之意,苦手地道:「沈大人怎的也不提醒下本王,竟然让沈大人下跪了,真真是折寿啊。」 沈宴内心都是奶奶批,却不得不谦卑恭顺地道:「国礼不可废,国礼不可废。」如此打哈哈,本以为就过去了。 谁料齐子辙却淡淡地说:「沈大人不愧是在礼部待过,倒是话语张口就来,说得还真是沁人心脾,发自肺腑之言,聆听受教了。」 「本王此次过来,是受了王妃之拖请,让沈大人赶紧回家一趟,王妃已经骑着马车过去了,说是一定要见你。」郡王妃从来都没有在意过沈宴,如今让郡王爷带话,他自是以为郡王妃已然原谅了他,却不想,只是郡王妃为了利用他而已。 沈宴愣住了,没想到还有其他要紧事,等会,难道是有其他事,他忘记了?不对,她生母的嫁妆,也分一半给她了,难道她还想要回其他的? 「多谢王爷和齐大人告知,下官这就向中书内阁请假。」沈宴搓手,不敢说不。 郡王爷柔和地道:「沈大人倒是忘记了,齐大人就是掌管这一块的,齐大人,自是会帮您弄得漂亮。」 沈宴千恩万谢地拎着东西逃出了办公室。 郡王爷伸手扒拉了几下沈宴桌上的物件,可惜地说:「哎呀,这把椅子,只怕就要换人了。」 齐子辙不看他,反而转身往外去,郡王爷放下手中的物件,小跑着问:「你要去哪里?」 「沈府!」 「去那做什么?」 「接娘子回家!」 沈家门房拿着扫帚在台阶上扫尘,小厮轻轻地舀着清水泼洒,一地湿,防止尘土飞扬。上头的沈家匾额每日一擦,蹭得精光滑亮。 郡王妃的拜帖与人前后脚出现在沈家门口,门房却不像往日那样笑眯眯,反而瑟缩了几下,因着郡王妃今日的气势,不像是来拜见沈老夫人和沈老爷,倒像是上门来寻仇的。 帖子送到了沈老夫人手中,沈老夫人接过后,又听闻姜嬷嬷过来,说是沈曦茂已然进门了,也不多加打扮,赶紧让姜嬷嬷扶着她出去,前几次都没有跟大孙女好好说上话,今日来得如此匆忙,难道是为了蕴儿的事? 到了花厅,郡王妃端坐上首,见沈老夫人进来,也只是站起身来福了福,与往常多有不同,沈老夫人内心咯噔一下,对着姜嬷嬷使了眼色,姜嬷嬷笑着开口道:「郡王妃娘娘大驾光临,求娘娘赏老奴一分体面,让老奴亲自替娘娘斟茶。」 郡王妃多少在皇室与京城女眷中游走十多年,这些话中小意有何不懂,淡淡点头应允了。 姜嬷嬷躬身退下,到小厨房,亲自烧水,放了茶叶,推了一个小丫鬟要从角门出去,不料,茶水未开,小丫鬟就披头散发,绣鞋都跑丢了一只,仓皇跑了回来,跪下发抖道:「嬷嬷,外头好吓人,侍卫带着刀,把门都把守着,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刚才奴婢要硬闯,竟然还拔刀了。」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姜嬷嬷都吓了一跳,今日,郡王妃过来,只怕是……时候到了。 姜嬷嬷闭了闭眼,深深叹了一口气,「走吧。」沸腾的开水注入了茶末中,泛起了咕噜咕噜的小鱼泡泡。 茶汤翠绿诱人,可郡王妃只是浅浅吖了一口,只怕压根就没有喝进去。 郡王妃也是在经由姜嬷嬷之手照看了许多年,郡王妃从小的性子就不像沈家人,反而像极了杨家人,果敢决绝,又有一丝倔强,就连不太喜欢杨氏的沈宴都格外喜欢郡王妃,除了因着是沈宴的第一个孩子之外,还因着她性情疏阔爽朗,却又粗中有细,甚至于还私下里跟老夫人感叹过,若是郡王妃是男儿,只怕沈家今后,都要蒸蒸日上了。 可惜,郡王妃不是。但沈曦茂成为郡王妃,也是以女子的身份,为沈家争光了。 想着郡王妃年岁还小时,第一次见到那些姨娘,就很是厌恶,为此还与沈宴闹上了脾气,凡是沈宴碰过的物件,全都扔掉,若是沈宴跨入了她的院子,她立马让丫鬟清洗无数遍,对着沈宴,也没有任何好脸色,连带着府中的姨娘,讨好不成,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 郡王妃的气势,比当年的杨氏还足,杨氏一直都是温柔小意,直到惊觉沈宴原来背叛了她,在很早的时候,就与他人互诉衷肠,私定终身。 沈家的颜面和体面,一直都是老夫人死死抱着不放,其实在老早以前,沈家三房,不应该是这样的。 今日,终于要决裂了。 「茂儿,你来看祖母了?」沈老夫人慈爱的目光睃寻着她的脸庞,似乎要把她这些年容颜的变化刻入心间。 郡王妃淡淡地道:「祖母也越发硬朗了。想必我那不争气的生父,最近少给您惹麻烦了。」 沈老夫人呐呐一笑,不应,转而道:「既然来了,就在这吃午饭可好,我还记得你最爱吃羊肉了,给你做一个炖羊肉如何?」 「都好。」郡王妃凉凉地说,接着,伸手敲了敲桌面,「祖母,这后院中新姨娘和新妹妹,我倒是还没见过,还有那位夫人,说起来,真真算见上一面,那也是十多年前在静慈寺的时候了,对了,还有沈宴的两个儿子。」 「今日既然我过来了,也就都见见吧。」 沈老夫人心中惊讶万分,赶紧说:「茂儿,他们都是粗鄙之人,上不得台面,今日,就你我祖孙二人,叙叙旧,可好?」 郡王妃勾唇瞅着沈老夫人道:「这,不太好吧?毕竟孙氏,怎么说,也是我名义上的继母,沈宴的续弦!」她咬牙切齿地挤出这样一句话。 v第六十一章[01.07] 「若是她存心闹腾,告我不孝,我倒是没事,就怕我家郡王爷,受累了。」 沈老夫人无法,只能让人去派人请了孙氏她们全都过来。 姜嬷嬷在后头摇头示意沈老夫人不要如此,可沈老夫人已经有心无力了,她从今天见到沈曦茂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件事,沈曦茂不会善了了。 孙氏听闻沈曦茂过来,本就不打算出去了,却又听来人说沈曦茂请她到花厅一叙,她握紧了拳头,转着手中的绢帕,很是焦虑。 作为安国公府嫡女的孙氏,在沈宴成亲后,与之旧情复燃,替他生下了沈宴梦寐以求的长子,她摇杆挺得很直,一直都看不起杨氏那个粗鲁的将门之女。 可,唯一动摇她内心坚定的,就是当年沈曦茂在静慈寺中得知了她是沈宴养在外头的外室时那轻蔑和冷冽的杀意。 那个时候的沈曦茂,才十岁不到。 那样锐利的眼神,孙氏也吓了一跳,之后杨氏死了,她嫁入了沈家,成为名正言顺地沈家夫人,可每每见到前来请安的沈曦茂,她都能吓出一身冷汗来,她觉得那就是杨氏附身,杨氏要来跟她索命。 夜夜睡不着觉的孙氏忍无可忍,便在沈宴耳边吹枕边风,把回来奔丧不久的沈曦茂又送到了京城里头去,远离沈曦茂的她,这才活过来了。 当年不过是个孤女,都能如此,现如今,已经是郡王妃的沈曦茂,竟然要见她。 她紧紧抓着嬷嬷的手,「嬷嬷,你让小丫鬟往我母亲那递个口信,让她过来接我回去,沈曦茂,是个疯子!」 沈家全府上下都被控制住了,连带着出去采买的人都不让出去。很快,孙氏和后院的姨娘以及沈曦茂未曾见过一面的庶妹们,都三三两两地过来了,除了在秦家当小妾的沈曦莲,全都拘束地站着。 郡王妃扫了一眼,嘲讽地对沈老夫人开口道:「您的儿子选人的眼光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瞧瞧这些风尘味儿,都说红袖添香,这添的不是香是堵吧?」 「倒是沈夫人,养尊处优久了,身上那股子骚味和腥气,跟当年在静慈寺时一样重,也许,这些女人,都是你挑的吧?」 「你也真是好手段,多少年了,还那么贱!」 孙氏被骂得浑身发抖,咧开嘴道:「郡王妃,虽,虽说你是王妃,可你也是沈家的女儿,如此,说我,你不怕,被我参一本,不孝么?」 「不孝?」郡王妃哈哈大笑,笑得眼角都挂上了泪珠,沉脸怒喝,「你好意思说我不孝,别忘了,你不过是爬上了沈宴的床,被沈宴养在外头多年,趁着我母亲过世,接了进来而已。」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郡王妃轻轻地道。 孙氏昂首挺胸,「我也是安国公府的嫡女。」 「只怕,安国公早就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了吧?」 孙氏当年的事,父亲被气得发病,之后身子骨变差了不少,安国公府里头,她的嫂子对她面上带着笑意,不够碍着孙氏母亲的面上,背地里自个的女儿都不让她接近,生怕被她教坏了。 而安国公,也就是自个的兄长,也当做没有她这样的妹妹,若不是母亲常常闹腾着,只怕更甚。 孙氏被戳穿了内里头的千仓百孔,白了脸色。 站在外头听了一会的沈惟澈和沈惟湛,两人僵硬地站着,他们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 「今日,外男也就不用避嫌了,我倒是看到了当年的故人了。」贴身丫鬟附耳说了几句,郡王妃眉眼微微一横,扬声说。 沈惟湛和沈惟澈双双进来,今日二人正巧从京郊出来,刚要去勾栏里头听些曲子,却被人强行拉扯了回来。 郡王妃将目光落在了沈惟湛的身上,柔声道:「好久不见,十多年了。」 沈惟湛艰涩地道:「给,郡王妃请安。」 「当年,你可是跟我说了,你的父亲,是全天下对你最好的父亲。你的母亲,是天底下最为温柔的母亲。对了,你还说,他们二人伉俪情深。你虽然住的屋子破旧简陋,但是你父母为人正直,靠着自己的手艺度日,你觉得三人若是常常在一起住,那就好了。」 沈惟湛跪下,「是,草民的错。」当年他不过五岁,他一直都以为他们家很穷,因而父亲不经常回家是为了赚钱给他买玩具,他还对着在静慈寺遇到的大姐姐抱怨,可当他得知,原来,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他的父亲、他的母亲,干着无情无义之事,却满口道义地欺骗他,他憎恨自己的出生,憎恨所有的一切。 甚至于后来,他憎恨沈家所有人,除了沈曦蕴。 郡王妃呵呵一笑,「你们都站着干嘛?坐呀,怎么?怕什么?」 沈老夫人坐立不安,其他人也不说话。 此时,沈宴在门口下车了,而后头,沈曦蕴也跟着来了。 沈宴下了车马,听到后头零零的马车轮子滚动的声音,他下意识回头,只见沈曦蕴扶着张嬷嬷下了马车,沈宴见沈曦蕴能走了,大吃一惊,伸出食指指着她说:「你,你,能走了?」 「是的,父亲。」沈曦蕴上前几步回话。 v第六十二章[01.07] 沈宴瞅着她如娇花般的容颜,那双柔眉宛若当年杨氏的眉眼,温婉可人,他不由得略微有些失态。 这么多年了,午夜梦回,他也不曾记得起杨氏的面容。她的最后一面,他见过,却下意识地忘记了。其实茂儿长得更像他,可沈曦蕴却像杨氏。许是如此,孙氏才如此忌惮沈曦蕴。他顿时有点后悔当年之事,若是当年,他的选择不是如此,一切会不会不同。 今日,连沈曦蕴都过来了,难道是茂儿,知道了些什么? 只见门房开门,避过他们二人,让他们进去。沈曦蕴跟在沈宴身后,沈宴心中有事,自是没有将目光落在沈曦蕴身上。 沈曦蕴到沈家,是郡王爷派人给传的消息,说是郡王妃相邀,沈曦蕴想着也多日未见祖母,便更衣过来,只是进了沈家,才发觉这气氛略微有点不太对劲。 快步到了花厅里头,沈曦蕴见郡王妃端坐在上首,见到沈宴也不起身,沈宴上前行礼,郡王妃淡淡地应了,环顾了周围沈家在场的所有主子。 「你们再等等。」郡王妃安然端坐。 沈宴蹙眉不快,见郡王妃回了沈家,却一副大家长的样子,令他颜面扫地。沈家的闺训自是没有如此不尊不孝,他气急败坏地说:「沈曦茂,你给我下来,那个主位,是你祖母坐的,就算你祖母不坐,那也轮不到你!」 「自是,轮不到我。不过,也轮不到你。」郡王妃出言顶撞,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把周遭的人给惊得一愣一愣的。 郡王妃话中有话,沈宴到底是在朝中混迹久的大臣,他压下心底的所有情绪,按捺不语。此时,只见沈家大伯进了屋,之后不过一会,沈曦茂身边的贴身嬷嬷捧着一盖着红布的牌位进来了。 郡王妃将座位让了出来,她亲自上前,将红布拿开,牌位是用上好的木头刻着字,上头写着杨氏之灵位。 沈宴一见这灵位,退了一步,沈曦蕴好奇地望着上头的牌位,一脸懵懂无知。 郡王妃深深地对着灵位鞠躬,这灵位是新做的,杨氏的灵位并没有入沈家,而是被杨家人讨回了杨家,当年杨氏过世没多久,西北就听到了沈宴续弦的消息,杨家舅舅一气之下,派了部下驰行而来,闹到了河间,将沈家家庙里头的杨氏灵位连同尸骨带了回去。 这么多年来,郡王妃不回河间,是因为杨氏的灵位也不在河间。 孙氏瞪大了眼睛,几位晚进府的姨娘们全都垂眸不语,若不是花厅里头没有地方遮掩,只怕她们早就躲了起来。 几位姑娘全都不由得靠近自己的姨娘,至于沈宴的两位男丁们则一脸淡然。 郡王妃看向沈宴吃惊的脸庞和沈老夫人别过去看不清表情的脸,以及孙氏那垂得低低的头,一丁点都不敢抬起来。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沈宴慌乱地质问郡王妃,郡王妃柔柔一笑,伸手抚摸了下牌位,道:「做什么?当然是揭穿你的真面目了。」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赶紧回郡王府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你插话的余地。」 郡王妃上前几步,逼近沈宴,上下打量他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形象,如今却有了几分狼狈之色。 「原来沈宴你,也有怕的时候。」 「放肆!」沈宴大吼,似乎这样才不心虚。 郡王妃转头看向杨氏的牌位,悠远的声音道:「府中的姨娘们怕是都不认识吧?这位,是我的生母,沈宴,也就是你们沈老爷的嫡妻。」 「我生母生有两女,长女沈曦茂,次女沈曦蕴。」郡王妃这话一出,沈曦蕴猛地抬头望向郡王妃,张了下嘴巴,似乎想问什么,却问不出口。 「我生母杨氏,出生将门世家,杨家世代忠良,镇守西北,无旨意不得回京。因而杨家兄妹虽然感情深厚,却常年不见面。我母亲是个性子倔强之人,既然嫁入了沈家,沈家再如何待她不好,她也是默默往自己的肚子里头吞苦水,不想影响杨家。」 郡王妃冷笑道:「当年,沈家祖父敬佩杨家世代忠贞,因而特意替沈宴求娶我母亲,聘礼就连大伯母,都比不上。大伯想必知情吧。」 沈家大伯不说话。 「当年沈家大伯在京中当六品小官,沈宴还在祖宅之地的农庄里头静心读书,为考科举。在考中举人时,曾经到沈家大伯京中小家住上了些许日子,因而结识了当时还待字闺中的安国公府嫡女,也就是现在的孙氏。」 其他人都将目光落在孙氏身上。 「沈宴爱慕孙氏,不单爱慕她的容颜,还爱慕她安国公府的势力。孙氏受人追捧,多一个像沈宴这种文人的追求者,自是引以为傲。」 「但孙氏却听闻宫中要选秀女入宫,她便舍弃了身为举人的沈宴,转而学习宫中礼仪。沈宴因而便从京中回到了河间。之后,沈老太爷为他定亲了,也就是我的母亲。」 「我母亲自从嫁入沈家,并没有对不起你们过。白天服侍婆婆,夜里伺候疲惫的丈夫,还要干绣活。当时沈宴每月只有三两银子补贴,上上下下十几口人,全都是依靠着我母亲的嫁妆过活的。」 「第二年,我母亲生下了我。」 「沈宴也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中了进士,当了官,却被外放了,之后母亲领着我随着父亲外放,直到我四岁那年,回了河间,而父亲却上了京城,与大伯叙旧。」 「也就是在这次上京,沈宴和孙氏又见面了,对吧?」孙氏揪着手帕,哆嗦着身子,想反驳,却开不了口。 沈宴瞪大了眼睛,怒气冲冲地跺脚嚷道:「你给我滚出去!你给我滚出去!听到没有!」 「我会滚,但不是现在。」 v第六十三章[01.07] 「这样你就受不了了?」郡王妃哈哈大笑,敛了神色,又说:「如果只是这样,那就好了。」 「之后,沈宴瞒着我母亲,偷偷跟孙氏幽会,孙氏还生下了他们二人的长子。」沈惟湛痛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我知道的那日,母亲为了求子嗣,领着我去静慈寺。我也是在那,第一次见到了孙氏。孙氏只怕早就知晓我母亲是沈宴的正室了吧。」 「对了,当初你如何说的?你说你丈夫格外疼宠你,天天给你买东西,就是太忙了。还说你身子争气,一生就生个男娃娃。说你想要个女娃,对吧?」郡王妃目光炯炯瞅着孙氏。 姨娘们露出了鄙夷的表情,她们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的夫人,以前竟然还是个外室。 「我落了东西在凉亭中,找了回去,路上遇到了沈惟湛,两人说了话,手牵手去凉亭拿东西,沈宴,那时候你牵着孙氏的手,柔情似水,真是让人难以忘怀。我忍着没有告诉母亲。」 「之后母亲怀孕了,母亲看着一天天大起来的肚子,每日都柔声跟肚子里头的孩子说话,我也答应了母亲,要好好照顾她肚子里头的孩子。」 郡王妃走到了孙氏的面前,柔声问:「你告诉在场所有人,你做了什么?」 孙氏梗着脖子,面上扯出一丝笑容,郡王妃一个伸手,一巴掌落在了孙氏的面容上,一个响亮的耳光,把孙氏打得脸都侧了过去。 「孙氏,你真是好计策。枉费当时母亲引你为知己,怀孕后写信给你,你如何回报她的?你先写信约她到了静慈寺,在我母亲即将临盆的时候,让她到静慈寺中你们幽会的厢房门口,听你们欢愉恩爱的声音,让母亲看到沈宴那忘恩负义的嘴脸!」 「你还让你的儿子高喊着沈宴爹爹。你是故意要气我母亲的。」 孙氏豁出去了,甩开手帕,高声吼道:「是,我是故意的,那又如何,杨氏算什么东西?她不过就是个粗俗的女子罢了,我是堂堂国公府的嫡女,我想要的人,我就能得到,就算是杨氏活着,她也必须给我让路,谁叫杨氏没有个好出身!」 「你说得真好。好,好,好,好得很!」郡王妃高声道。 孙氏恶狠狠地瞪了郡王妃一眼,道:「你不过就是运气好,成了郡王妃,当年,你不也被我送到了京城了么?你不懊悔么?若是当年你没有输,你就不会错过真相这么多年!你以为,在九泉之下的杨氏不恨你么?」 郡王妃白了脸色,咬着下嘴唇,一字一顿地道:「等我去了,自会向母亲请罪,不过,首先,我会送你下地狱!」 杨氏捧着自己的肚子,抓着边上的梅花树干,蹲下了身子,她眼中闪着泪光,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动,一小段路,足足走了一刻钟,到了路口,被路过的小尼姑扶着去了厢房。幸而静慈庵里头的住持在,过来把脉,让小尼姑去抓了药,让她喝下,她就着厢房,足足在庵内睡了一晚上,等到醒过来时,张嬷嬷已然在一旁守着了。 张嬷嬷见杨氏醒过来,笑开了眼,「夫人真是担心死老奴了,老夫人也吓坏了,若不是家中还是事要安排,只怕老夫人也要跟过来了,夫人也真是的,身子不好就不要逞强出来,还愿的事,佛祖总会体谅的。」 「对了,夫人,老夫人已然写了信,让人送到老爷那儿去了,您也快临盆了,让老爷请假一两天,回来看您一眼,您也安心。」张嬷嬷一边手上做着针线活计,一边笑着说着沈家的事。 此时外头一阵娇柔的声音响起,张嬷嬷出去,迎了人进来,正是孙氏。孙氏梳着夫人的头髻,脸上的红晕,摇着腰肢,笑着进来,道:「姐姐这是怎么了?都怪妹妹不好,硬是约姐姐出来上香。」 「昨儿未曾见到姐姐。对了,姐姐,我夫君昨儿夜里过来了,不过今早回去了,你说他也真傻,眼巴巴地过来做什么?」孙氏笑吟吟地看着杨氏,嘴里埋怨着。 杨氏拉高了被子,轻声说:「我累了。」 孙氏僵硬了下脸色,悻悻地道:「姐姐累了,那妹妹就先走了,我儿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呢。」 杨氏并不说话,被下的杨氏,泪流满面。 从静慈庵回沈家的杨氏一直闷闷不乐,连带着看沈曦茂在一旁玩耍的心都没有,老夫人又写了一封信催沈宴回来。 可沈宴此时却惹了麻烦了,江南的税收徒增,他没有弄好,纵容官员,将闹事的百姓打死就算了,连带着老弱妇孺也打残了好几个,有两个隔天发着高烧去了。 听说已经有举子进京请命了。 沈宴赶紧写信给孙氏,让孙氏与安国公说一声。 孙氏却趁机写信让他回来陪她,沈宴没得法子,只能回京陪孙氏,孙氏在宅子里头见到了赶回来的沈宴,她拿着书信,抹着泪水涟涟,道:「父亲和母亲说了,他们若是要帮你,得我进沈家门才行,要不他们不帮。」 「这,这怎么可能?」沈宴不由得脱口而出,他从来都没有想过休妻,他也不敢休妻,他一直都以为,孙氏这样就满足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孙氏要得更多。 孙氏摸着泪,不说话,见沈宴一脸为难,不由得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我可怜的湛儿,都五岁了,还没有入沈家门,以后若是科考,可怎么办呀?」 沈宴百味杂陈地望着孙氏,呆坐在一旁许久,权衡利弊之后,站起身,对孙氏道:「你放心,这事,我一定给你名分。」 「我父亲说了,我们孙家的姑娘,不能当妾。」 沈宴沉吟片刻,「我知道。」 沈宴听着郡王妃的叙述,从回忆中醒过来,「沈宴,之后你对我母亲做了什么?你不顾我母亲临盆在即,直接去求了祖母,祖母考虑到了沈家三房的香火,说可以认沈惟湛回家,却不能让孙氏进门。」 「你当年是如何说的?」 当年的沈宴,斩钉截铁地道:「母亲若是不让孙氏进门,是要让儿子去死么?儿子犯了大错,只有孙氏能救儿子了,您要眼睁睁看着儿子命丧黄泉么?」 「那你想要如何?」沈老夫人终究不忍心,「我的儿媳妇,只有杨氏一人。」 v第六十四章[01.07] 沈宴颔首点头,「我知晓,只是母亲,父亲有个弟弟去世时还不足一岁,不如将那房兼桃起,这样孙氏就有了正妻的地位了。」 「这事除了要沈家宗族老人同意,杨氏也得同意才行。你跟杨氏说了么?她如今身子重了,你缓缓说便是。」沈老夫人记挂着杨氏的肚子,生怕她出事。 沈宴去了杨氏的屋内,当时杨氏在睡觉,沈宴便去了前院的书房歇息,杨氏一怀上,两人就分开住了。 隔天,沈宴一大早就进了杨氏的屋子,沈宴将养外室的事说了个一干二净,杨氏一脸蔑视,沈宴本就窝火,转头就要离开,却在临出门前,扔下一句他会以兼桃的身份娶孙氏进门。 杨氏此时才真正相信,原来,孙氏所有做过的一切,都是预谋好的。 中午,沈老夫人亲自来探望杨氏,说了些许闺训中的话,话里话外都是她不会偏私于孙氏,让杨氏放宽了心思,还说了兼桃一事,好似势在必行,若是杨氏心里不舒服,可以给她买个宅子,先搬到那儿去住,或者去庄子里头散散心。 杨家并没有纳妾和兼桃的事出现,杨家人全都只娶一个妻子,也正是因着这样,杨氏内心越发抑郁。 之后沈宴又因着孙氏的挑衅,过来责备了杨氏两次,第一次是孙氏来拜见杨氏,杨氏身子不适,不接待。 第二次则是送来东西,杨氏不接。 沈宴觉得杨氏这是想要置他于死地,一点都不顾及夫妻情分,本来娶孙氏的排场就比和杨氏成亲时的排场大,如今又多加重了一些。 在沈宴成亲之前,沈宴强行将沈曦茂从杨氏身边带走,送到了京城,杨氏得知后,与沈宴争吵了起来,沈宴推了杨氏一把,杨氏跌倒在地,捂着肚子喊疼,郎中过来,却说只是动了胎气,修养就好了。 不到半个月,就到了沈宴迎娶孙氏的日子,而昨夜,两人又因着沈曦茂的什么时候接回来的事又吵了一通,早上杨氏就不舒服,日渐消瘦,只剩下大大的肚子的杨氏,喝下一杯茶水后,捂着心口,昏死过去。 郎中来后没多久,就死了。 正好死在了孙氏和沈宴拜堂的时辰。 沈宴得知消息后,命人将杨氏放入棺材之中,打算在里头放上冰块,存上一个月,再往外传播杨氏病死的消息。 沈老夫人得知这事后,赶紧过来,哭着拉着杨氏的手说她肚子里头的孩子。 半夜沈老夫人醒过来,便过来看看杨氏,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听到了发出的滴水声,她不由得到处寻找,最后发觉,原来棺材底下在滴水。 沈老夫人赶紧让人把棺材给掀开,伸手一摸,杨氏下身湿漉漉的,肚子也扁了一些,沈老夫人赶紧唤了姜嬷嬷去找稳婆,稳婆吓了一大跳,之后被盯着上手,沈曦蕴,就是当时所让人计较的棺生子。 沈曦蕴出生后,沈宴过来看过一次,之后,外头养的小丫鬟也生了一个丫头片子,可是却夭折了。 孙氏得知后,并没有像杨氏那样闹开来,反而替沈宴遮遮掩掩。 得知沈宴竟然在江南之时还养了个小丫鬟,替他生了个女儿,便让沈宴将那女儿抱过来,可惜那女儿被接进来的半路上,就夭折了。 沈宴和孙氏得知夭折后,孙氏便将沈曦蕴给了小丫鬟来抚养,说是这孩子是她生的。 「蕴儿,你和我,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至于沈宴、孙氏,都是我们的仇人,是他们害死了我们的母亲,让我们成了没娘的孩子,都是因为他们!」 郡王妃上前抓住已经懵了的沈曦蕴的双手,握出了红痕,坚定地说:「你是我的亲妹妹。」 「我,是杨夫人,的亲生女儿?」沈曦蕴指了指自己,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原来不是庶女,是嫡女,是被掉包了的嫡女。 沈宴听过后,说:「一派胡言,根本就没有杨氏这个人的存在。」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么?当年的接生婆子,就是证据。」 孙氏破罐子破摔了,「是又如何,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是啊,如今,我把这句话还给你。」郡王妃举起另一只手,又在另一侧,打了孙氏一个巴掌。 孙氏扬起手要动手打回来,却被郡王妃身边的嬷嬷给抓住了,孙氏一直挣扎着,却被人拖了出去。 沈曦蕴挣脱掉沈曦茂的手,又退了几步,看了看面色铁青的沈宴,又瞅了瞅无声无语的沈老夫人,她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蹲下低声询问:「大姐,说的,都是真的么?」 「是么?祖母,你回答我!」 沈老夫人闭眼狠狠地点了点头。是啊,就因着她答应了孙氏过门,接受了儿子所谓的兼桃的解决方案,却给了杨氏沉重的一击。 她一生都亏欠了杨氏和杨家所有人,她也对不起茂儿和蕴儿,让她们一个小小年纪没了亲娘,一个从小就没有娘的处境中长大。 沈老夫人见天在佛堂,就是为了赎罪,替她的儿子沈宴,赎罪。 「沈宴,你以为将我送到京城中,趁着我年幼,不知世事,不久就忘记了,也就不会追究了么?」郡王妃冷笑瞅着沈宴,步步逼近。 沈宴脸通红,瞪大了眼睛沈曦蕴却泪眼婆娑地瞅着他们二人。 v第六十五章[01.07] 郡王妃见自个吓到她了,连忙放下沈宴,伸手抓住沈曦蕴的手腕,道:「蕴儿,我是你的亲姐姐,你同胞亲姐姐,你记住沈家这一张张脸,他们,全都是害了我们母亲的凶手,特别是沈宴和孙氏!」 沈曦蕴茫然地望着沈老夫人一脸愧疚之色,欲言又止,又望向沈宴满面通红,愤怒得露出了牙齿,孙氏则垂目遮面,看不清她的表情,至于其他姨娘和姑娘们,全都面无表情,而与沈曦蕴最好的沈惟湛和沈惟澈,则一脸痛苦,他们面上没有一丝惊讶之色。 原来,他们一直都知道。 沈曦蕴推开沈曦茂的,挣脱掉她的手,拎起裙摆,往前跑去。她的腿刚好全,本来还没有太多的力气支撑她跑来跑去,可是不知为什么,如今身子就有一股子力气,她就这么跑出去了。 脑海中闪过刚才郡王妃和沈宴的对峙,原来沈家,不是她所想的那样,上辈子的自己,死的多么委屈和窝囊。 她一直都以为孙氏是正室,她想要弄死自个夫君的妾生的孩子,许是太爱沈宴了,原来不是这样,孙氏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她追求名利不成,只能握紧陷入其中的沈宴,至少沈宴能够给她一辈子安稳的生活。 沈曦蕴跑着跑着,跑累了,站定后,发觉自个正在一个胡同口,外头熙熙攘攘的人来人往,她蹲着,不由得抱着自己的双臂,发泄似的哭了出来。 此时的沈家,郡王妃见沈曦蕴跑了,正要上前追,可身上穿着华服,过于繁重,只能让婆子带人过去追,婆子带着丫鬟往外追人,却在门口遇到了前来接娘子的齐子辙。 齐子辙下了马,见一堆人蜂拥而来,问:「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领头的婆子见是齐子辙,赶紧上前说:「二姑爷,您可算是来了,二姑奶奶不见了。」 「不见了?!」齐子辙伸手抓住婆子的领带,差点把人给拎起来,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领头婆子三言两语要说来龙去脉,齐子辙挡住了,说:「分头找。」最为要紧的是找到沈曦蕴,其他就不管了。 齐子辙眉头紧锁,压下心中的烦乱,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走丢了。 郡王妃到沈家的事,他多少也能猜测出一二,他也没有料到沈曦蕴会受到如此大的打击,以至于失态跑了出来,只是觉得这样打击对她不小,因而才特意过来接她。 齐子辙很少在接到驰骋,他一向都是对百姓宽容,从来不干这种欺压百姓的事,可今日,他却破戒了,拿着缰绳到处打马,来回环视着周遭。 她不会又躲在偏僻的地儿哭吧? 齐子辙每经过一条胡同,都会往里头看上一眼,若是胡同深不见底,他都会打马上前,走过一遍。 她的脚程没有那么快,定然不会立马就到这了。 齐子辙看着这几条已经找过的胡同,接下去的胡同,不用看了。 他又往回找,却在接近沈家的边上那小胡同驻足了,刚才一辆车挡住了,他没有注意到,如今侧耳一听,有人在哭。 他下马小跑过去,只见沈曦蕴抱着双臂呜呜咽咽地哭着。 齐子辙无奈地瞅着,快步上前,脸上没了刚才的慌乱,反而上前抱住她的双臂,却吓到了沈曦蕴。 沈曦蕴猛抬头,见是齐子辙,眼眸中隔着一层雾气,她嘟囔着问:「你,来做什么?」 齐子辙伸手替她抹掉眼泪,拎起自己的袍角,擦拭了她的鼻子和脸上的泪痕,就像在照顾胖胖一样,温和而有耐心地说:「找一个哭鼻子的小姑娘回家。」 「你才哭鼻子呢。」沈曦蕴抹了脸上两把,冷哼了一声,回嘴,一副坚决不承认的样子,倒是把齐子辙给逗得哭笑不得,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还是陪伴着他一生的娘子,以往的种种,都是他们的错,一直以来,都跟沈曦蕴没有任何关系,他分得都很清楚。 他不由得伸手将沈曦蕴揽入怀中,拍打着安抚道:「乖乖乖,不哭啊,真是可爱极了。你,最为可爱了。」 「你最为可爱了。」齐子辙搂住她,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他想着:他何德何能,能够拥有这样美好的姑娘相伴一生。 齐子辙放开她时,沈曦蕴此时已然知晓自己失态了,不好意思地推开她,想保持自己优雅矜持的形象,没想到,刚一起身,才迈开一步,腿就软了,快要坐到地上了。 原来,她刚才蹲太久了,腿又麻又酸疼。 齐子辙快手扶住她,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马鞍上,自个也坐在了后头,让她抓紧了缰绳,领着她打马漫步,回齐家。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嫁君大吉》卷一 作者:梧桐枝 02、《嫁君大吉》卷二 作者:梧桐枝 03、《嫁君大吉》卷三 作者:梧桐枝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