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脸宠妻相 卷一》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入冬不久下了一场大雪,京都一片银装素裹,只是那雪地上到处都是斑驳的血痕,就像是一件染血的白色战袍。 白苾棠捧着紫铜莲花纹的小手炉,静静地坐在窗前,她凝神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却只听到树枝上的积雪簌簌地掉落,除此之外,天地一片死寂。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的卧房,紫檀木的千工床上挂着浣花锦的床帐,大红缂丝的被子绣着娇艳的海棠,白苾棠所坐的紫檀木大圈椅里放着漳绒的软枕,她的身子却坐得笔直,纤细的腰肢并没有舒服地倚在那软枕上。 门口两个穿赭石色袄裙的嬷嬷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个奉命看守白苾棠已经大半个月了,她从最初的愤怒吵闹变得沉默安静。此刻她坐在菱花窗下,垂着眸子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纤长的睫毛在莹白柔腻的脸上打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虽说绝世美人无论怎样坐都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美好画卷,可她这样不说不动枯坐了两个时辰,还是有些吓人。其中一个嬷嬷试探着上前,「姑娘,那手炉已经不热了,老奴给您加块炭吧?」 白苾棠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说过多少次应该叫自己世子夫人,可这两个嬷嬷是铁了心唤她姑娘。她没再计较这个称呼,沉默地把手炉递了过去,加块炭也好,即使这屋里烧着热乎乎的地龙,她仍然觉得冷,冷得她的心一阵阵紧缩。 这个京郊的皇家别苑里一片宁静,可她知道京都里已经天翻地覆了。这两个看守她的嬷嬷表面镇定自若,半夜里她不能入眠的时候,却听见她们忐忑不安的低声议论,肃王萧昱琛带着铁骑杀回了京都,萧昱霖的皇位没坐几天,眼看就要保不住了。 听说萧昱琛派人血洗了萧昱霖原来住的成王府,那喷洒的热血带着人的体温,把地上的积雪都化开了,而肃王萧昱琛本人则杀向了皇宫,直奔萧昱霖而去。 这两个嬷嬷担心肃王会血洗这个皇家别苑,到时候她们也会死无葬身之地,只盼着新帝能把肃王给尽快剿灭,好结束这胆颤心惊的日子。 剿灭肃王?白苾棠嫣红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论武艺才学、论心机谋略、论人心所向,萧昱霖没有一样能比得过萧昱琛,萧昱琛可是带着他浴血沙场的铁骑回来的,萧昱霖要如何剿灭他? 院子里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白苾棠心头一跳,萧昱霖来了!这个时候他不在皇宫里,跑到这皇家别苑来做什么,难道,他打赢了?! 房门被猛地推开,两个嬷嬷齐齐跪下,「陛下。」 萧昱霖摆摆手,嬷嬷退了出去,他回身把房门关好,大步走到白苾棠身边。 高大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白苾棠的鼻端闻到了一丝血腥气,她偏头一看,萧昱霖没有穿龙袍,白色的袍角上沾了不少鲜血,那刺目的红白对比让她不由得想到京都战况该是如何惨烈。她缓缓地抬起头,萧昱霖面色阴沉,薄唇绷成了一条直线,眸中带着血红。 这个样子,他败了? 萧昱霖冷哼一声,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阴鸷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她的小脸上,「你高兴什么?就算我要去地狱,你也得陪在我身边。」 他话里的意思让白苾棠的身子轻轻抖了一下,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陛下不忙吗,怎么来这里了?」她被他关在这里大半个月,他也只来过两次,每次都是急匆匆坐一会儿就离开了,显然是事态紧急,没时间在她这里多做停留。 萧昱霖俯身,俊脸离她的小脸不过寸许。 白苾棠想要退后些,可下巴却被他死死地捏住,他修长的手指像是铁钳一般,捏得她生疼。 那俊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神情,他的唇角扯了一下,柔声道:「以后都不忙了,我只陪着棠棠,好不好?」 「陛下。」白苾棠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他的袖口,萧昱霖的手指松开了,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上留下了两个清晰的指痕,「陛下,我是世子夫人,请您送我回去吧,我离家多日,夫君和婆母会担心的。」 萧昱霖的脸沉了下来,「不许你唤别的男人夫君!那个窝囊废有什么好的,你知不知道你好好的在家里睡觉,怎么一醒来就来了这别苑?」 「怎、怎么?」白苾棠早有猜测,只是她一直都不敢相信。 萧昱霖的薄唇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意,「因为是那个窝囊废主动把你送过来的,我只不过稍稍提了一句,他就在你的晚膳里下了药,连夜把你送了过来。」 尽管早就料到了是这样,白苾棠的心还是一阵抽痛。 萧昱霖眯起了眼睛,盯着她更白了几分的脸,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抚摸着,「你在因为那个窝囊废难过?」 他的声音很柔,手指也很轻,白苾棠却觉得如同一条小蛇在自己的脸上爬,身上寒毛直竖,她偏了偏头,想要躲开他的手指。 萧昱霖终于没了耐性,一把将她抱了起来,白苾棠大惊,刚要挣扎,他已经大步走到床边,将她重重地扔到了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千工床上。 「唔……」白苾棠被摔得眼冒金星,勉强支撑着坐起来,却见萧昱霖随手扯掉了身上染血的外袍,靴子都没顾上脱,就扑了过来。 刚刚坐起身的白苾棠又倒在床上,他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高大的身躯沉重异常,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白苾棠愤怒地睁大了眼睛,用力挣扎起来,「陛下请自重!我已经嫁人了!」 「嫁人?」萧昱霖冷哼一声,「那又怎样,反正你从来都没有圆房,尚是完璧之身。」 「你——」白苾棠大吃一惊,这是她的秘密,连婆母都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v第二章 「你以为,我会让他碰你吗?」萧昱霖的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他舔了舔唇角,「棠棠,几年前我虽然没有办法娶你,可是我不会让任何男人碰你的,现在,那个窝囊废写了休书,你已经是自由身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今天,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他也许没有明天了,可在那之前,他要先得到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同她一起共赴黄泉,做永生永世的夫妻。 「休书?」白苾棠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没想到,成亲几年,最后却落得被休的结局。 「不许你再想他!」萧昱霖被她眼中的痛色激怒,「现在,我才是你的夫君!」他低下头,想要亲吻她。 白苾棠拼命反抗,她的头躲闪着,发髻散乱开,指甲在他的俊脸上挠出了一道血痕。 感觉到脸上的刺痛,萧昱霖动作一顿,手指在脸上一抹,看看指尖的红色,朝着白苾棠微微一笑。 他笑得实在诡异,白苾棠心头一缩,她有种十分不妙的预感,果然,下一刻,萧昱霖就抓住了她的衣襟,用了一扯,「刺啦」一声,白苾棠的外衣中衣被他一起扯开,露出绣着精致白梅的藕粉色小衣。 「啊!」白苾棠惊叫一声,双臂护在自己胸前,她的身子抖成一团,声音也颤抖着:「陛下,陛下求求你,就算你要我做妻子,也该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才是,这样苟合,于礼不合,您让我日后如何见人。」只要他肯放自己出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萧昱霖的眼底猩红一片,死死地盯着她娇美的起伏,声音无比暗哑,「棠棠,没有日后,今天咱们就要做夫妻。」 他说着话,重新吻了下来,白苾棠的头一偏,一个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耳侧。 萧昱霖抓住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一只手轻而易举地将她的双手牢牢地摁在床上,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裙子。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想起了脚步声,萧昱霖愣了一下,俊脸顿时扭曲狰狞,眼睛中闪过一抹疯狂,他探手从靴子里拔出一只雪亮的匕首,叹道:「棠棠,陪我一起走,咱们到了下面再继续。」 匕首抵在白苾棠的心口,在她惊恐绝望的目光中,缓缓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痛到发白的唇瓣张开,她想喊,却喊不出来。 萧昱霖又猛地把匕首拔了出去,鲜血溅了他满脸,他伸出舌尖舔了舔,满足地叹息道:「棠棠的血如此甜美,和你的人一样。」他说完,毫不犹豫将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身子一软,伏在了白苾棠的身上。 「哐」的一声,房门被踢开,白苾棠艰难地扭头看去,在满眼的金星中,她看见一个身着玄色软甲的高大身影,恍惚间听见了他的怒吼,白苾棠的唇瓣张张合合,在失去意识前,无声地念出了他的名字:「萧……昱琛……」 心口一阵阵疼痛,身上好似火烧,白苾棠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一只香馥柔软的手摸了摸她的脖子,叹了一口气,「还是这么烫。」随即有浸湿的棉巾子搭在了她的额头,一阵令人舒适的清凉,白苾棠轻轻哼了一声。 「咦,棠棠?棠棠要醒了吗?」有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好像是最疼爱自己的姨母,难道姨母也死了?是不是萧昱霖在赶来杀自己之前,先把姨母给杀了?白苾棠想要伸手去拉姨母,手指却怎么也动不了,她心中大急,拼尽全身的力气,奋力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女子三十几岁,雪肤花貌,恍若仙子,一身正黄色对襟宫装,头上是流光溢彩的九尾凤冠,正是她的姨母,大齐朝的皇后娘娘。 「棠棠醒了!」沈皇后惊喜地看着睁开眼睛的白苾棠,「哎呦我的小祖宗,总算是醒了,你可把姨母吓死了。」 白苾棠呆呆地看着沈皇后,突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晶莹的眼泪争前恐后地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在她烧得有些发红的小脸上蜿蜒而下,好像是两道清澈的小溪。 沈皇后顿时慌了,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怎么了,我的棠棠怎么了,是哪里难受了?」她没有儿女,只把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外甥女当成亲生女儿一般,自幼有一半的时间是养在自己身前的,平时宝贝得跟眼珠子一样,谁碰一下都不行,这次竟然莫名其妙地发热昏迷了两天,好容易醒过来了,又哭得这么伤心,也不知道到底是受了什么委屈。 姨母的怀抱和记忆中一样温暖,带着熟悉的香气,别人都说皇后娘娘容貌倾城却冷傲孤高,可她对自己却是百般疼爱,本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如今却和自己一起死于非命。白苾棠心痛如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问道:「姨母,你也死了吗?杀你的是萧昱霖还是萧昱琛?」 「什么?」沈皇后愣住了。 白苾棠哭得更厉害了,「呜呜,肯定是萧昱霖吧,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先是杀了姨母,又和我同归于尽,该死的萧昱霖,呜呜……」他杀了自己还可以解释,做什么要杀死姨母呢? 沈皇后脸色发白,厉声吩咐道:「快去请太医过来,棠棠怕是烧糊涂了!」 张嬷嬷应声而去,白苾棠愣了一下,张嬷嬷也死了?想来也是,萧昱霖肯定是血洗坤宁宫了吧,他杀了姨母,又怎么会留下姨母身边的心腹人呢? 「姨母,我想你了……」不管怎样,她和姨母终归是相聚了,哪怕是到了地府,有姨母在身边,她也安心多了。白苾棠心中稍定,她擦了把眼泪,恍惚间却见地上跪着个男子,一身玄色衣袍,面容冷峻,俊眉修目,双肩平阔,赫然正是萧昱琛,他上身挺得笔直,即使跪在那里,也丝毫不损他挺拔沉稳的气度。此刻他薄唇轻抿,正眯着眼睛盯着她,似乎要从她那满是泪痕的小脸上看出什么来。 白苾棠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昱琛,「你、你竟然也死了?萧昱霖死了,你不是应该做了皇帝吗,谁又把你杀了不成?」她头痛欲裂,抬手揉了揉眉心,「怎么可能,你那么厉害,谁能杀得了你?」 「棠棠!」听她开始胡言乱语地说萧昱琛做皇帝,沈皇后轻喝一声,随即又心疼地把她的小手握住,「你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怎么全是杀呀死呀的,放心,谁也没死,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萧昱琛,哼了一声,「老三也好好的。」 白苾棠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她终于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姨母的手,是暖的! v第三章 难道自己没死? 这怎么可能?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匕首刺进了胸膛,缓慢而坚定,正扎在自己的心口,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的命,她怎么会没死呢? 白苾棠茫然地看了看沈皇后,又看了看萧昱琛,她突然发现萧昱琛好像变小了,不像是二十五六,看起来也就二十岁,她惊讶地眨眨眼睛,又仔细地看了看沈皇后,依旧是仙姿玉貌,不过确实比她上次见要年轻一些。 她抬头看看四周,拔步床上挂着淡绿色软烟罗床帐,窗下的软榻上摆着樱草色的大迎枕,绣着白色的玉兰花,再往外是一道光华闪烁的水晶帘子,这是她嫁人前在坤宁宫住的地方! 屋中侍立着几个宫女,都是她熟悉的,只是看起来都小了五六岁,白苾棠心中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念头,她慢慢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如果一切都没有出错的话,她左手尾指上应该有一道伤疤,那是她十六岁出嫁之时,被自己的妹妹白芳桐刺伤的。 没有疤…… 她的小指细白得像是刚刚剥开的嫩笋,柔嫩莹腻,任她翻来覆去,也看不到什么伤疤。 「姨母,我、我多大了?」白苾棠既不安又期待,白皙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沈皇后愣了片刻,「扑哧」一笑,「棠棠真是糊涂了不成,明年棠棠就及笄了。」 「我真没死?」白苾棠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没有死,反而回到了从前? 沈皇后在她的手上拍了一下,「不许再说死,你发热了两天昏迷不醒,可把姨母吓死了!」 姨母不许她说死,自己倒说起来了,若是平常,她肯定笑着倒在姨母怀里撒娇,此刻却顾不上了,「那,我还没嫁人?」她今年十四岁,应该还待字闺中才是。 「棠棠想嫁人了?」沈皇后皱眉道:「至少等到及笄之后吧?」 「姨母!」白苾棠激动地大叫一声,扎进沈皇后的怀里,眼泪又涌了出来,太好了,上天垂怜,她竟然回到了十四岁这年,不仅没有死,还没有嫁进侯府!一切都来得及! 沈皇后见她又哭了,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好好好,棠棠想嫁就嫁,明天姨母就让延平侯府准备,别哭了,小祖宗,你想下个月成亲都行。」 「咔吧」一声,萧昱琛修劲有力的大手紧紧握成拳,额角青筋跳起,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气。 「不嫁不嫁!」这一世,她只要好好地守着母亲和姨母就行,再也不要嫁到别人家去,「我谁也不嫁!」她用力摇摇头,泪珠飞起,甩到了床边跪着的萧昱琛的手背上。 萧昱琛垂眸,盯着那颗晶莹的泪珠看了片刻,大手缓缓地松开了。 「好好,不嫁就不嫁。」沈皇后心疼地抱着白苾棠,她的宝贝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不会是老三说了什么话把她吓得做噩梦了吧?想到这里,沈皇后瞪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萧昱琛,皇上有四个皇子,别的都一团和气,唯独这个自小就冷酷,又是她的死对头德妃生的,她看见他就来气。这次外甥女突然发热昏迷,她查来查去没找到原因,倒是听说棠棠在湖边和他说了几句话,回来就不舒服了,她怀疑是萧昱琛说了什么把外甥女给吓到了,这才惩罚他每天下了早朝来坤宁宫棠棠的床前跪上一个时辰。 白苾棠伏在姨母香香软软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那被匕首刺进心口的恐惧、被夫君送人休弃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感受着姨母的手安抚地拍着自己的背,她慢慢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粲然一笑,「姨母,真好,我还活着呢。」 沈皇后用帕子把她眼角的泪擦干,「傻丫头,活着呢,棠棠做了噩梦而已,别怕,咱们都好好的呢。」 白苾棠笑着从沈皇后怀里抬起头来,她刚刚哭过,眼角染成了桃红色,平白带上了一丝娇媚,偏偏那双眼睛还是黑白分明,被泪水洗过更显清澈无辜,她满心欢喜,拉着沈皇后的手刚想开口,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跪在她床前的萧昱琛,她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屋里还有这位肃王殿下呢。 这可是未来的皇帝啊,怎么会跪在自己的床前?白苾棠小心地看了一眼肃王,不期然正好和他黑沉沉的目光撞在了一起,她心头一跳,又缩回了沈皇后的怀里,低声问道:「姨母,肃王殿下为什么……在我屋里?」 未来的皇帝跪在自己床前,白苾棠觉得这件事十分可怕。 沈皇后冷哼一声,「棠棠和他在湖边说了几句话,回来就发热昏迷了,他到底说了什么,把棠棠吓成这样?」 白苾棠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对她来说这可是多年前的事了,她记得前世自己确实生过一次病,而肃王也和这次一样在她床前跪了好几天,可她不记得肃王跟自己说了什么,应该只是平常的寒暄罢了,毕竟她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姨母只是心疼自己而迁怒了萧昱琛吧,白苾棠真想再哭一鼻子,他可是未来的皇帝啊,还残酷地血洗了成王府,这下她可把未来的皇帝给得罪狠了。 「姨母。」白苾棠拉了拉沈皇后的袖子,低声道:「我们只是闲话了几句家常,他没有吓唬我,姨母快让肃王殿下起来吧。」他可是金尊玉贵的皇子,自己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家的姑娘,让他跪在自己床前,也只有姨母这个不把众皇子看在眼里的皇后能做得出来。 沈皇后淡淡地看了一眼萧昱琛,「你走吧,以后离棠棠远些。」别说他性子冷酷,光是因为死对头德妃,她也不放心让他靠近自己的棠棠。 萧昱琛站了起来,高大挺拔的身躯遮住了菱花窗透过来的阳光,「儿臣告退。」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白苾棠,转身离去了。 有宫女将水晶帘子挑开,正巧外面三位公主前来探望白苾棠,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挽着手臂,亲热地低声说着什么,三公主萧玉灵听说白苾棠醒了,正兴冲冲地往里走,三人迎面遇到正要离开的萧昱琛,忙齐齐站好,唤道:「三哥。」 萧昱琛点点头,只「嗯」了一声并未说话,一直出了坤宁宫走出老远,他才停下脚步,回身望着白苾棠所住的坤宁宫偏殿,目光幽深晦涩。 v第四章 萧玉灵看冷面三哥走了,吐了吐舌头,快步进了偏殿,喊道:「棠棠,棠棠你醒了吗?」 白苾棠眼睛一亮,「阿灵!」她自幼有一半的时间住在自己家,一半的时间住在坤宁宫,同三位公主可以说是一起长大,其中和萧玉灵的关系最为亲密。不过前世萧玉灵和亲之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说起来,她还真是想她了。 水晶帘子被碰得「哗啦啦」直响,萧玉灵冲了进来,她和白苾棠同龄,今年十四岁,圆圆的小脸上嵌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她大步冲到床边,猛然发现皇后也在,连忙刹住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褔礼,「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皇上有四个儿子三个女儿,因为白苾棠的关系,沈皇后对这个三公主最为和善,见白苾棠面露惊喜之色,知道她们小女儿要在一起说会儿悄悄话,站起身刚要走,眼见着萧玉娴和萧玉彤随后也进来了,沈皇后又补充了一句,「棠棠刚醒,身子还弱,你们不要待得太久。」 三位公主一起行礼,恭谨地答道:「母后放心,儿臣知道了。」 沈皇后出了殿门,萧玉灵就像解除了定身术一样,一下子扑到床前,「棠棠,你到底是什么病啊,我来看你母后都不让进,听说你昏迷了两天,是不是很严重啊?」她焦急地打量着白苾棠,想要拉她的手,又突然顿住了,生怕不小心将她碰坏了的样子。 「没事,就是发热而已。兴许是外面太热,这屋里又太凉,一冷一热就风寒了,已经好了,不用担心。」 白苾棠拉住她的手,打量着多年不见的好友,她还是那样活泼生动,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想到前世萧玉灵和亲离开京都时心如死灰的样子,白苾棠心中一阵抽痛,今世她提前知道了一些事情,要是可以,她希望能够帮助萧玉灵避免和亲的命运。 萧玉灵四处看看,「今年好怪,都这个时候了还热得厉害,你这屋里才摆了四个冰釜,我的屋里可是摆了八个,我还觉得热呢。」 白苾棠笑道:「本来我这屋里也是八个的,可能姨母见我病了,给撤了一半吧。」她倒是真没觉得热,反而很舒服,一想到前世最后的时光,大雪的京都、冰冷的匕首,她就浑身发冷,这样热烘烘的,让她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两人说着话,萧玉娴和萧玉彤却打量着屋里的陈设,萧玉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手里的帕子却被捏得紧紧的,明明她才是金尊玉贵的大公主,可每次来这里,她都有一种错觉,似乎白苾棠才是真正的公主。 萧玉彤盯着那挂晶莹剔透光华闪耀的水晶帘子,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这帘子是西荣送来的贡品,当时她一看就喜欢上了,开口向父皇讨要,可皇后却说要挂到坤宁宫来。就算大家心知肚明皇后这是要给白苾棠的,父皇还是笑吟吟地允了,还亲密地拍了拍皇后的胳膊。 「妖后!」萧玉彤心底暗骂一句,皇后仗着她那倾国倾城的美貌,从来不把妃嫔和皇子公主们看在眼里,偏偏父皇喜欢她,任她在这后宫里作威作福。 萧玉娴的目光在萧玉彤脸上转了一圈,笑道:「这帘子和二妹妹屋里的那个,好像一模一样呢。」 「哪里一样?」萧玉彤没好气地说道:「我那个哪能和这个比,这个可是西荣贡品,大齐只有这么一个。」她那个不过是国内的匠人做的,远没有这个漂亮,是父皇不忍心叫她失望,从库里挑出来给她的。 萧玉娴低声道:「说起来,咱们这些皇子公主,还比不上三品侍郎家的女儿,真真是好笑。」 萧玉彤看向正和萧玉灵说话的白苾棠,那漂亮的小脸和皇后有五分相像,说是亲生的母女也不为过,不过皇后更加冷艳,带着久居上位的高傲,白苾棠则更加娇软。萧玉彤气哼哼地撇了撇嘴,要是哪天沈皇后倒了,权倾朝野的沈首辅也倒了,白苾棠没了姨母和舅舅保护,看她怎么折辱这个该死的侍郎之女,到时候一定把她那魅惑男人的小脸划个稀巴烂! 白苾棠早就看见萧玉娴和萧玉彤了,不过她和这两个人向来不是很亲密,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句,「大公主、二公主。」 萧玉娴、萧玉彤过来寒暄了几句,问了问她的病情,萧玉彤道:「母后特意嘱咐了我们不要扰了白姑娘的清静,既然白姑娘身子还没有大好,我们这就不打扰了。」 萧玉娴、萧玉彤告辞而去,萧玉灵却舍不得走,白苾棠也不想让她走,「阿灵再陪我说说话。」 萧玉灵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好像不是很烫了,棠棠,你快点好起来呀,过几天就是秋狩了,我还想和你一起骑马呢。」 秋狩?白苾棠想起来了,前世她还没好利索,不过还是去了,就在这次秋狩,她出了很大的丑,一度成了京都贵女们的笑柄,要不是姨母压着,延平侯府差点都退婚了。 白苾棠在坤宁宫养了几日,身体大好。 这几天她一直在想前世的事情,如果肃王萧昱琛和前世一样,成了最后的赢家,那姨母现在对他如此轻慢,将来就算当上了太后,日子也不会好过。她觉得还是劝一劝姨母,让她和萧昱琛、德妃娘娘改善一下关系比较好。 「德妃?」沈皇后坚定地摇了摇头,「棠棠,我和德妃之间的恩怨是不可能化解的,再说,你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做不得准的,别想那件事了,不管将来谁继位,我都是太后。」四个皇子都不是她生的,而且生母都健在,将来她这个太后肯定比不上圣母皇太后,不过,她并不在乎这些,也不打算和四个皇子亲近,别说他们都已经大了,就算现在还是小孩子,对她这个皇后嫡母也不可能亲近得起来,他们的生母也不放心她去接近自己的儿子。 v第五章 「姨母,不是噩梦。」白苾棠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真的不是梦,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里面的每一天我都过得和现在一样,那是我的前世。」 「胡言乱语!」沈皇后轻斥一声,摸了摸她的额头,「也没发热啊。棠棠,你这话要是让别人听到了,非要被当作妖孽不可,不许再胡说了。」 「姨母~」白苾棠扯住沈皇后的袖子摇一摇,「我说的是真的,萧昱霖只做了几天皇帝,萧昱琛就杀回来了,萧昱霖死了,将来肯定是萧昱琛登基,姨母,你相信我吧。」 沈皇后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可不管她平时多么冷傲,也不可能对自己自幼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冷脸,叹了口气,「棠棠,既然你说那些事都是真实发生的,那你说说,接下来这些天会有什么事发生?」 白苾棠眼睛一亮,对呀,只要她说出接下来还没有发生的事,那不就可以证明自己没有胡说了吗?!过几天是秋狩,前世在这次秋狩上她出了丑,不,这个不行,她既然都预知了,绝不允许自己再次出丑,得说个别的。 「对了,过些天的秋狩,肃王猎到了一只罕见的白虎!」她想起来了,在自己出丑后的第二天,肃王猎到了一只通体雪白的老虎,这种白虎世人从未见过,顿时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连她出丑的事都没人关注了,她当时还颇为感激这只白虎的出现呢。 沈皇后看她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将信将疑,「好,如果这次秋狩肃王果然猎到白虎,我就相信你说的,不过,在此之前,棠棠不许再提起此事。」要是被有心人抓住做些文章,非要把她归为妖孽,恐怕自己都未必能保得住她。 「嗯,我知道。」白苾棠把小脑袋靠在沈皇后的胳膊上,「我只跟姨母一个人说。」 秋狩是在浮翠山举行,皇上和皇后以及四位皇子三位公主都去了,宫里留下德妃娘娘主事,朝堂上的事暂由沈皇后的胞兄、内阁首辅沈诺岱主持,当天的折子都快马送到浮翠山行宫。 浩浩荡荡的一队人上路不久,萧玉灵就挤到白苾棠的马车里来了,「棠棠,怎么没有看见你的表哥表姐?」 「舅舅不去浮翠山,表哥表姐也就不去了。」白苾棠好奇地看看萧玉灵,「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表哥表姐了?」萧玉灵和表哥表姐也没见过几次,舅舅虽然是首辅,但表姐和京都贵女的交际并不多。 萧玉灵哼了一声,偏过头看着车窗外,「谁关心他……们啦,他们不在更好,就没人和我抢棠棠了。」她圆圆的眼睛转了转,猛地扭过身用手肘顶了顶白苾棠,「哎,棠棠,你和那个韩世子,你们私底下是怎么相处的?」 韩世子?白苾棠心中酸涩,说起来前世韩从瑾被萧昱霖威胁不许和自己圆房,也算是自己连累了他,可他后来把自己送到皇家别苑并且写了休书,却让她心里十分难受。 「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萧玉灵盯着白苾棠,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你不喜欢他?不会吧,韩世子生得那么俊俏,你怎么会不喜欢,还是说,他欺负你了?」 「没有,别瞎说。」白苾棠在她肩头轻轻捶了一下,「我们两个见面不多,就算是见了也是有父母在一旁的,说不上私下相处。」 萧玉灵根本不信,「不会吧,比方说你就没有送他出府,在花园里你们两个趁着没人,嗯……卿卿我我一番?」 「你不会又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吧?」白苾棠有些无语,「你想想,我最多送他到二门,身后还跟着丫鬟,园子里还有别的丫鬟婆子,怎么会趁着没人做什么?」 「你们可真无趣,人家没定亲的还要花前月下呢,你们这定了亲的反倒循规蹈矩,一点儿意思都没有!」 萧玉灵不满地嘟起了嘴。 无趣吗?白苾棠不知道别的夫妻是怎么相处的,但她的父母平时也是这样淡然守礼,「你那都是从话本子上看来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将来你定了亲就知道了。」 萧玉灵的圆脸上泛起了一丝绯红,她难得地扭捏了起来,「我要是定了亲,肯定像话本子上写的那样,甜甜蜜蜜的。」 白苾棠看着她一副少女娇羞的神态,不知怎么又想起前世她随着仪仗队离开京都时双目空洞心如死灰的样子,心头一阵刺痛,握住她的手,坚定地点点头,「阿灵肯定能甜甜蜜蜜的!」 …… 抵达浮翠山行宫的时候,已经是申末时分,白苾棠站在小院外树荫下,看着宫女们把自己的行李都搬进屋子,把屋子里重新布置起来。萧玉灵本来想和她住在一起,可三个公主的院子挨在一起,沈皇后不放心她离自己太远,安排她住在自己旁边的院子。 远远的,有一个身穿宝蓝色圆领长袍的男子走了过来,白苾棠不用细看,就知道是韩从瑾,毕竟在一个宅子里生活过几年,对他的衣服步态无比熟悉。 待到走得更近些,白苾棠看清了他的脸,比起记忆中,他更年幼,面若傅粉,唇若涂朱,如同用黛笔描画过的眉毛舒展平直,看起来神采飞扬。 白苾棠看他是朝着自己的方向来的,转身想要躲进院子,经历了前世的事,她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更没有想好如何才能退掉这门亲事,这辈子,她不想再嫁人了,不管她嫁给谁,有萧昱霖在一旁虎视眈眈,也不过是连累夫家罢了。 只是她刚迈开步子,却听见韩从瑾远远地唤了一声:「白姑娘。」 脚步一顿,白苾棠不得不挤出个笑脸:「韩世子。」 韩从瑾不疾不徐地走到白苾棠身前,看了眼一旁不停搬运着行李的内侍宫女,「听说前两天白姑娘生病了,如今可大好了?」 他站在那里,风流俊俏,目露关切,可白苾棠还是敏锐地从他的眼里察觉到一丝厌烦。 韩从瑾厌恶自己?白苾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前世她在这次秋狩上出丑之后,延平侯府确实提出了退亲,后来被姨母给压下去了。成亲之后,她和韩从瑾虽然一直没有圆房,可至少夫妻和睦、相敬如宾,在外人眼里也是一对恩爱眷侣。有时候受了婆母的磋磨,她委屈地向他哭诉,他还会买了新式的首饰来哄她。两人是自幼定亲,但是在这次秋狩之前,韩从瑾从未表露过对这门亲事的不满,难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已经好了,劳韩世子挂念。世子要不要进屋喝杯茶?」白苾棠注意着韩从瑾的表情。 v第六章 他立刻就拒绝了,「不了,白姑娘这里还没有收拾好,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探望。」他一拱手,退后一步,转身离去了。 白苾棠有些傻眼,他如此敷衍,好像来和自己打个招呼不过是迫不得已做给别人看,转身时是那样急切,生恐再慢上一步就会被自己留下似的,她前世是有多瞎,这么明显的厌恶都没有看出来。 为什么?他是侯府世子,她是侍郎嫡女,两家门当户对、自幼定亲,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未做过什么不合时宜的事,他为什么厌恶自己? 白苾棠看着韩从瑾的背影越走越远,其实这样也好,至少退亲的话会很顺利。 「棠棠才刚刚大好,怎么站在这里?」 一袭绣着祥云纹的玉白色锦袍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温和清朗,白苾棠却浑身一颤,一股冰寒之气从心口传来,让她再度想起了那个大雪的皇家别苑,冰冷的匕首一寸寸刺进了她的身体。 萧昱霖负手站在白苾棠面前,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柔软的发顶,还有她那紧紧绞在一起的白皙柔嫩的手指,她看起来很紧张,难道是韩从瑾刚才同她说了什么? 「棠棠,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会昏迷了两日呢?」沈皇后把她看得严,她住的坤宁宫偏殿他们四个皇子是不能随意去的,他要想见她,除非是她自己从坤宁宫出来,可偏偏她病了的这几日从未踏出过殿门。 白苾棠用力掐了一下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慢慢抬起头,「多谢成王殿下垂问,我不过是风寒罢了,如今已经大好了。」 阳光从枝叶的缝隙中透下来,晃得她眼睛有些花。 萧昱霖脚步一动,换了个位置,正好遮住了阳光,高大的身影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是不是还不舒服?我叫太医来给你看看,你才刚好,这一路上劳累别是又犯了。」 「不用不用。」白苾棠连忙摇头,「不用麻烦成王殿下了。」 她拒绝得太快,萧昱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棠棠病了一场,倒像是和我生分了……」他想到了什么,嘴角突然噙起一抹笑意,眼神也变得幽远,「我还记得棠棠小时候拉着我的衣袖唤表哥的样子,从什么时候起,棠棠再也不唤表哥了?」认真论起来,沈皇后是他的嫡母,小姑娘还真是他的表妹。 「我只是有些累了,稍稍歇息一下就好了。」表哥?白苾棠记得以前她是这样唤他的,也是这样唤其他三位皇子的,可后来她长大了,知道沈书远和沈书嫣才是自己真正的表哥表姐。 萧昱霖点点头,「棠棠大病初愈,确实不能在这太阳底下站着,走,我陪你进去。」他说着话,抬腿就朝着院门迈去。 「哎——」白苾棠刚想阻止他,就听见有人唤了一声:「大哥。」 白苾棠回头,只见萧昱琛站在不远处,修长挺拔的身子如青竹般笔直,双肩平阔,一身玄色衣袍削弱了他的俊美,倒显出几分超越年龄的沉稳肃穆来,衣袍袖口和袍角用银线绣着花纹,在阳光下微微泛着冷光。 萧昱琛没有看白苾棠,只望向萧昱霖,「父皇叫我们过去商议明日秋狩之事,二哥和四弟好像已经去了,大哥要不要一起走?」 「那就一起过去吧。」萧昱霖低头看看白苾棠的小脸,脸色似乎比刚才好了些,「棠棠赶紧进去,你才刚刚大好,要多注意休息才是,明日要是感觉不舒服,就在屋里歇着,别陪着玉灵去骑马,知道吗?」 「知道了,多谢成王殿下。」白苾棠低着头,暗暗希望萧昱霖赶快离开。 萧昱霖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白苾棠,这才和萧昱琛一起离去了。 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远去,白苾棠长长地舒了口气,再不敢站在院门口,连忙进了屋子。 次日一早,白苾棠刚刚起身,萧玉灵就跑来了,她穿了一身梅红色的骑装,嚷道:「棠棠,你怎么才起来,快点收拾,咱们去骑马。」 白苾棠昨晚没有睡好,重生以来她一直尽量避免与萧昱霖见面,可到了这行宫里,还是免不了碰上了他。只要一想到前世他和自己同归于尽时双目猩红的样子,她就浑身发寒。再加上前世她就是在今日出了丑,可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着了道,心中难免不安,夜里辗转反侧,过了亥时才勉强入睡。 萧玉灵自顾自地把架子上搭着的一套湖绿色骑装拿了过来,「来,棠棠,本公主亲自服侍你更衣。」 她们两个自幼一起长大,可以说是最好的朋友了,白苾棠一笑,也不客气,绕到屏风后面,把身上的衣服解了下来,萧玉灵拿着骑装过来,摇头叹道:「啧啧,每次看见你更衣,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冰肌玉骨,你说说,你这身细嫩的肌肤小时候坑了我多少次?」 白苾棠一乐,「小时候的事,只有小气鬼才会记到现在。」小孩子难免淘气,有时候她和萧玉灵也会动起手来,打哭了还会去找大人告状,她身上肌肤娇嫩,萧玉灵稍稍拧上一把就会留下个青紫的印子,看着特别吓人,为了这,每次告状的时候萧玉灵都会被罚,而她因为「受伤严重」,总会得到补偿安慰。 萧玉灵笑着把骑装帮她穿好,「这湖绿色可真衬你的肌肤,不对,应该说你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哎,棠棠,什么时候我去你家里,见见你的母亲,让我看看传说中的沈家三姝到底有多像。」 大齐朝的皇后娘娘沈诺云的父亲是当朝首辅,她没有出阁的时候,被称为是国色天香的第一美人。后来她嫁入皇家,她的妹妹沈诺岚渐渐长大,依旧是仙姿玉貌,与沈皇后十分相像,众人纷纷猜测谁能娶到这样这位天仙。没想到沈诺岚十四岁的时候就匆忙嫁人了,嫁的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学子,生下了白苾棠之后一直是深居简出,渐渐地都快要被人们遗忘了。 到现在白苾棠长到了十四岁,酷似沈皇后和其母,人们私下里把这三人称为沈家三姝。不过她们三个虽然容貌相似,气质却大相径庭,沈诺云孤傲冷艳,沈诺岚温婉淡雅,白苾棠则是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v第七章 白苾棠点点头,「哪天你去了我家里,我带你去见我母亲,只是不要再说什么沈家三姝了。」她明明姓白,众人说沈家三姝不过是因为她外祖家权势更重罢了,父亲是三品侍郎,当年外祖还在世的时候就是当朝首辅,如今舅舅依旧是首辅,姨母更是一国皇后。 「知道啦,快走吧。」萧玉灵迫不及待地拉着白苾棠出了门。 马场里有高大健壮的良驹,也有温顺个头稍矮的母马,萧玉灵和白苾棠来的时候,狩猎的男子们早就走了,倒是有贵女们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着什么。 萧玉灵本想挑了马就走,人群里的萧玉娴却朝着她们招招手,「快过来看,玉彤新得的‘落花流水’手串,从未见过呢。」 「什么东西?」人群自动地给萧玉灵让开一条路,她拉着白苾棠凑上前,萧玉彤手里拿着一串水蓝色的手链,塞到了白苾棠的手里,「白姑娘看看,这种手串你见过没有?」 「从未见过。」白苾棠神色漠然地把手串还给萧玉彤,就是这所谓的落花流水,明明是萧玉彤拿着,可前世她和萧玉灵骑马回来后,却莫名其妙地从自己的身上翻了出来,众人虽然被姨母压着不敢乱说,私下里却对她指指点点,俨然把她当成了窃贼。这一世,她一定要离这个手串远远的。 萧玉娴给萧玉彤使个眼色,萧玉彤想再次把手串塞到她的手里,奈何白苾棠是负手而立,她只好转手把手串递给一旁好奇的萧玉灵,「三妹妹,你仔细看看,就知道为什么叫落花流水了。」 萧玉灵接在手里,「呀,果然新奇。」这手串似乎是水晶碧玺一类,水蓝色晶莹剔透,像是流水,最妙的是每一颗圆珠里面都有一片白米大小的粉色花瓣,也不知道是如何弄进去的。萧玉灵翻来覆去地看了看,「这恐怕又是西荣的能工巧匠所制吧?」 「没错,就是西荣来的。」萧玉彤得意地点了点头,西荣的巧手工匠总能制出些特别的东西来,这落花流水在大齐可是头一份。 贵女们围着赞叹不已,萧玉娴见白苾棠始终兴致缺缺,笑道:「难得出来一趟,咱们还是去骑马吧。」 大公主发了话,众人都散开了,萧玉灵亲自给白苾棠挑了匹温顺的小马,她自己则是挑了高大的棕红色大马,不仅如此,她身上还背了弓箭。 两人并辔而行,男子们狩猎都去了密林深处,她们则是在林子边上转转就行了,白苾棠不会射箭,萧玉灵最多猎个小兔子什么的。 「哎呀,我的衣服怎么开线了!」萧玉灵突然发现自己身上的骑装腰线竟然裂开了一些,她的动作稍大一点的话,都能看见中衣了,「真是的,我手下的宫女竟然如此粗心大意,棠棠,你等着我,我快马回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回来。」 她说完话,双腿一夹,马鞭一甩,骏马飞驰而去。 白苾棠叹了口气,和前世一样,又剩下她一个人了,好在刚才她已经悄悄检查过了,萧玉彤的手串并没有在自己身上。她翻身下马,牵着缰绳缓缓走着,虽然这马温顺,她也不敢一个人骑,生恐有什么东西突然跳出来惊吓到它,它会驮着自己飞奔起来。 正这么想着,就真的有人突然跳了出来,莽撞地碰在了白苾棠身上,白苾棠差点被她撞倒,那人慌忙扶了她一把,连礼都没施,就一溜烟地跑了。 白苾棠看她穿着宫女衣饰,很快地远去了,她摇摇头,也不知道哪里的宫女,竟然如此不知礼数,可能是新入宫的。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通,果然,把那串落花流水翻了出来。 「原来,我是这么着了道的。」白苾棠喃喃地说了一句,前世她都不记得有人撞了自己,要不是这次一直小心提防着,恐怕她还想不到这上面来呢。 左右看看无人,白苾棠把手串藏在袖中,翻身上马,朝着密林中而去,她记得进去没多远,有一处陡坡,下面都是灌木杂草,要是把手串扔到那里,保管萧玉彤一辈子都找不到。 陡坡处空无一人,白苾棠下了马,走到边缘朝着下面看了看,蓬草丛生。 「哼,你这么心爱这手串,要是再也找不到,肯定会心痛得要死吧?」白苾棠把那落花流水捏在手里看了看,抬手就朝着陡坡下面一扬。 蓦地,斜刺里伸出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将她的手和那珠串一起握住了。 白苾棠的心险些跳出胸膛,一瞬间,她又想起了前世被人指指点点私下里议论成窃贼的情形,脸色顿时惨白,眼眶一红,脱口而出:「这不是我偷的!」 「这不是我偷的!」白苾棠喊了一句,扭头一看,来人是萧昱琛。 他穿了一身玄色窄袖圆领夏袍,身姿挺拔俊逸,俊美的脸庞此刻有些阴沉,黑漆漆的眸子盯着白苾棠的眼睛。 白苾棠的小脸更白了几分,眼眶越发红了,她用力眨眨眼,把涌上来的泪水憋了回去,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汽,嫣红的唇瓣抿了抿,低声道:「这真的不是我偷的。」 萧昱琛看看她委屈地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把她的手拉下来,细白的手指展开,从她手心把那串水蓝色手链拿了起来,指腹上的薄茧在她柔腻的掌心擦过,带起一阵轻如蝉翼的酥痒琬。 「这手串是怎么回事?」他刚才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这手串不是她的,还说扔了会让那人心痛。 「这手串是二公主殿下的。」白苾棠小心地觑了一眼他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便把萧玉彤让众人看手串、萧玉灵回去换衣服、有人撞了自己、这手串就到了自己身上的事讲了一遍,她不敢瞒他,萧昱琛历来心细,再说等会儿回去必然会有萧玉彤丢了手串的事闹出来,他是早晚会知道的。 「那个撞了你的人,是个宫女?」他的声音低沉,听着让人莫名地心安琬。 白苾棠点点头,「我没见过她,不过她穿的是宫女衣饰。对了,她扶我的时候,我看见她左手的手背上有一道伤疤。」 「多大的伤疤?在什么位置?什么形状的?」他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五指平展,手背朝上。 v第八章 白苾棠呆呆地看着他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每一根指头都直直的,真是一只漂亮的手。她看了会儿,茫然地抬头看他,却发现萧昱琛正盯着她,那漆黑的瞳仁里有她小小的身影。 「什么样子的伤疤,看清楚了吗?」他又耐心地问了一遍,见白苾棠恍若大悟,白嫩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粉红,又羞又恼地低下头去,他看着她的乌黑柔软的发顶,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琬。 白苾棠懊恼地真想寻个地缝钻进去,他是让她比划一下那个伤疤,她却傻乎乎地盯着他的手看了半天! 修长如玉的大手伸在她面前,一动不动。白苾棠悄悄吸了口气,「是个柳叶形的伤疤,大约两指宽。」她的食指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划了一下,明明那手指细嫩如新剥春笋,却让他的身体不由得紧绷,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他若无其事地把手串收了起来,见白苾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安慰道:「放心,不会牵扯到你的。」 白苾棠自然信他,从小到大,他就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她抬起头看着他,「谢谢肃王殿下帮我,还有,让殿下跪在我床前的事,我……我想向殿下赔罪,乞蒙见恕,要是有什么我能做的,我愿意补偿殿下。」一个堂堂皇子跪在她的床前,不用想都知道他有多气愤难堪,今日他出手相助,而不是落井下石,也足以证实他是个胸怀宽广之人,将来就算做了皇帝也肯定不会故意为难姨母,若是她再能补偿一二,就更好了。 「补偿吗……」他微微眯起眼睛,「倒是有件事需要你帮忙,不过现在不方便,等回去再说吧。」 白苾棠还想再说什么,林子外面却传来了萧玉灵的呼唤声。 萧昱琛下巴点了点,「去吧。」 白苾棠牵上自己的马,朝着林子外走去,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萧昱琛仍然站在那里,长身玉立龙章凤姿,他摆了摆手,白苾棠转过头,骑上自己的小矮马,朝着萧玉灵的声音处而去。 「棠棠,你跑哪儿去了,我回来没看见你吓了一跳。」萧玉灵见白苾棠慢悠悠地骑着马过来,纵马跃到她身边。 「我没走远,就在这附近溜达呢。」她打量一眼萧玉灵,见她换了身藤黄色骑装,点点头,「这件也好看。不过,服侍你的宫女是怎么回事,腰上那么大个口子都没看见,幸亏是只有咱们两个,要是有别人,你可就出丑了,阿灵,这件事你回去了可得问清楚。」倒不是她非要为难宫女,只是今日之事显然是萧玉彤想要害自己,而萧玉灵这衣服破得太过蹊跷,堂堂一国公主,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如此不经心,她怀疑那做了手脚的宫女很可能是被萧玉彤收买了。 「放心吧,我没那么糊涂,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肯定要查清楚的。」萧玉灵笑道:「好了,走,看本公主给你露两手。」 白苾棠笑道:「好啊,我就等着看阿灵猎小兔子了。」危机已经解除了,今世她不会再被人指指点点地称为窃贼,而萧昱琛又愿意接受她的赔罪,白苾棠心情大好,缰绳轻轻一抖,身下的矮马小步跑了起来。 萧玉灵纵马追了上来,「哈哈,可不要小瞧我哦,我不止会猎兔子的!」 …… 快近晌午,萧玉灵带着她猎到的一只灰色野兔,和白苾棠一起回到了行宫。 一回来,就发现贵女们围在一处,气氛好像有些奇怪,二公主萧玉彤着急地朝两人招招手,「三妹妹,白姑娘,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落花流水啊?」 「那个手串?」萧玉灵摇摇头,「没看见,不是你自己戴着来吗?」 「没有没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萧玉彤跺跺脚,「白姑娘,是不是你拿走了?」 白苾棠还没说话,萧玉灵就不满地反驳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说棠棠偷走了你的手串?棠棠一直和我在一起来着,怎么可能会去偷你的手串,你好好找找,也许是掉在哪里了。」 「二妹妹别急,三妹妹也别气。」大公主萧玉娴柔声细语地劝道:「那手串是二妹妹的心爱之物,二妹妹才刚得了不久,突然不见了难免心急,估计是掉在马场附近了,可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应该是被谁捡走了。再说,三妹妹当真和白姑娘一直没有分开吗?」 「我——」萧玉灵被问住了,她确实中间离开了一段时间,白苾棠笑道:「怎么了这是,怎么就揪住我不放了,难道我脸上写了小偷两个字吗?这里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我要证实一直和别人在一起?还是刚才你们已经讨论过了,我是最可疑的人?」 「对呀,你们干嘛揪着棠棠不放,要是自证清白的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得说清楚自己刚才在哪里!」萧玉灵扫了一眼萧玉娴和萧玉彤。 萧玉彤冷哼一声,「没错!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嫌疑,白姑娘敢不敢让我搜搜看?」 白苾棠微微一笑,看来萧玉彤十分肯定那手串藏在自己身上。前世她被萧玉彤挤兑,急着证明自己的清白,第一个就让萧玉彤搜搜看,结果当场从她身上翻出了那串落花流水。不过,现在即便她知道自己身上没有那手串,也不愿意就这么让别人搜身。她扫了一眼津津有味看热闹的贵女们,「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和三公主殿下是最后来的,就算搜身也得排到后面吧。」 大公主萧玉娴刚要阻止,萧玉彤已经大声说道:「好,那就先搜别人,最后再搜白姑娘好了!」她信心满满,就算白苾棠排到最后,她今天也是肯定跑不了,只会让平白陪着她一起被搜身的贵女们更生气,到时候从她身上搜出手串,恐怕沈皇后想压都压不住。 萧玉娴不赞同地看了一眼萧玉彤,在场的贵女们父兄都是有头有脸的朝臣,平时都是娇养着的,就算她们是公主,这些贵女们也必然不愿意被搜身。本来说好了只搜白苾棠一个就行,现在倒变成骑虎难下了。 v第九章 果然,贵女中有人开口了,「二公主的东西丢了,我们都很着急,我也愿意帮着公主寻找,可是却没有让宫女嬷嬷搜身的道理。」 「本公主亲、自、搜,可以吧?」萧玉彤大步走到那说话的贵女面前,沉着脸瞪着她。 「自、自然是可以的。」那贵女屈身行了一礼,张开了双臂。当年圣上是个慈父,对他膝下的七个子女都很是爱护,她并不敢跟金尊玉贵的公主直接起冲突。 萧玉彤随意地在她身上拍了拍,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她也知道那手串没在这人身上,「好了,下一个。」 二公主亲自动手,众贵女敢怒不敢言,挨个让她搜了一遍,好在那手串不是太小的东西,现在的衣衫又轻薄,只要只要把身上能藏东西的地方摸一摸就能知道有没有,不用把衣服都脱掉。 「好了,都搜过了,该白姑娘了。」萧玉彤累得脸都红了,好容易把众贵女都搜了一遍,终于轮到白苾棠了。 白苾棠看了看萧玉彤兴奋的样子,笑道:「虽然不该说,但是,这不是还有大公主和二公主你自己嘛,没准那手串就是你自己放在身上忘记了呢。」其实她真想不通萧玉彤为什么要害自己,她小时候和萧玉灵倒是常常动手打起来,对大公主和二公主向来都是比较客气疏离的,长大了之后更是井水不犯河水,真不知道这二公主是抽了什么风非要给自己头上安个窃贼的名头。不过,就算免不了搜身,她也得让这个害人的二公主陪着。 折腾了这么长的时间,眼看着白苾棠就要出丑了,萧玉彤几经急不可耐了,道:「好,我和大姐姐互相搜一下好了。」 大公主萧玉娴眉头一皱,她们可是堂堂公主,怎么能当众被搜身呢,可萧玉彤的话说得太快,她没来得及阻止。 三公主萧玉灵已经接到了白苾棠的眼神,站了过来,「大姐姐和二姐姐就由我来搜好了,也公平一些。」 「好,那你来搜吧。」萧玉彤主动张开手臂,萧玉灵在她身上细细摸了一遍,「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萧玉娴只好站了起来,她心中很是不满,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让萧玉彤这个蠢货搞成现在这个样子,把众贵女都得罪了不说,连自己都要被搜身,不过,众贵女和萧玉彤都被搜过了,她也只好做做样子。 萧玉灵在她身上也摸了一遍,突然「咦」了一声,从萧玉娴的身上摸出了一只手串来。 三公主萧玉灵从大公主萧玉娴身上摸到了一串手链,拿出来一看,赫然就是萧玉彤丢失的那串落花流水。 「这手链怎么在你身上,不是应该在白——」萧玉彤及时住了嘴,可她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在场的贵女哪有一个傻子,都明白了今天这出戏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敢明着议论公主,彼此却交换着心领神会的眼神。 萧玉灵捏着那手串,看看萧玉娴,又看看萧玉彤,气哼哼地把手串塞到了萧玉彤的手里,回到白苾棠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白苾棠颇有些震惊,照着萧昱琛做事的习惯,那个撞了自己的宫女应该是大公主萧玉娴安排的人,可能这整件事就是萧玉娴策划的,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把大公主和二公主都给得罪了,让她们专门排了这么一出戏来对付自己。 整个花厅里一片死寂,萧玉娴的脸涨得通红,饶是她平时自诩心机深沉,比二公主那个蠢货和三公主那个傻子聪明了不知道多少倍,此时也傻了眼,她完全没搞明白,这手串什么时候又跑回到自己身上了? 「大公主贵人多忘事,估计事情一多,忙乱起来就忘了这手串的事了吧。」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轻声说道:「好在这手串终于找到了,二公主也不用着急了。」 萧玉娴悄悄深吸一口气,挤了个笑脸出来,「你看看我,真是糊涂了,这手串我是在马场那里捡到的,本想着回来还给二妹妹,结果去了趟父皇那里,回来又惦记着有没人狩猎受伤的,结果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二妹妹,你不会怪我吧?」 「不怪不怪。」萧玉彤摇头,眼前发生的事已经让她糊涂了,明明说好了今天是要整白苾棠的,怎么最后变成萧玉娴出丑了? 二公主萧玉彤本想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她亲自动手搜了贵女们的身,也是为了让白苾棠处境更加艰难,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果,到了现在,这件事已经不可能遮掩的住了,很快,萧玉娴和萧玉彤就被皇帝叫了过去。 「父皇~」萧玉彤一看皇帝的脸色就知道他生气了,平时他可是极慈爱的,对他们这七个儿女很少板着脸,只要不是太荒唐的要求,他都会满足他们。 萧玉彤扑过去跪倒皇帝的膝前,扯着他的袖子,小声地说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萧玉娴有些做不来那个撒娇的样子,她也跪了下来,「父皇。」 皇帝面沉如水,他用食指在萧玉彤的额头上点了几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说说你们两个,你们是什么人,你们可是堂堂一国公主,这大齐朝的女子比你们尊贵的能有几个?你们想要什么没有,怎么就非要整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事?」 「父皇——」萧玉彤委屈地抬起头,「儿臣只是想开个玩笑罢了。」 「还狡辩!」皇帝横了她一眼,「开个玩笑你把那么多贵女都给搜身了?那些可都是当朝重臣家的嫡女!就算她们当面不敢,私下里肯定会议论你们两个。你们说说,今天为什么非要和白家丫头过不去?」 「儿臣、儿臣就是看不惯她!」萧玉彤嘟着嘴。 萧玉娴低着头,「儿臣是有些嫉妒她,觉得她好像比儿臣还像个公主。」父皇虽然慈爱,她却不敢再他面前撒谎,今日的事瞒不过,必须得有了借口。 皇帝扶额,无奈地看着他的两个女儿,「你们可真是,白家丫头的父亲不过是个三品侍郎,你们的父亲可是一国之君,你们嫉妒她做什么?将来她嫁到延平侯府,不过是个世子夫人,最大也就是个侯夫人,你们就算嫁人了也是一国公主,她能和你们比吗?」 v第十章 皇帝叹了口气,「朕有四个妃子,都有自己的孩子,唯独皇后膝下空虚,是朕亏待了她,她把白家丫头看成女儿,在朕的眼里,那丫头也跟女儿差不多,你们都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姐妹,就算性格合不来,离得远些就是,万不可再弄出这样的事来,有失体统。」 萧玉娴、萧玉彤齐声答道:「是,儿臣知道了。」 皇帝训完两位公主,又派人给当天被搜身的贵女们每人赏赐了一盒宫花,当然是以皇后的名义赏赐下去的,给白苾棠的额外多了一盒宝石,碧玺珍珠都有。他虽然没有查到白苾棠是如何扭转局面的,但这也改变不了两个女儿想要害她的事实。 大公主萧玉娴闷闷不乐地回到自己的住处,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过来了,「表姐,你也别生气了,皇上既然给大家都赏赐了宫花,就算是安抚了,不会有人这么没眼色的把这件事到处乱说的。」 「真是气死我了!」萧玉娴沉着脸,「我根本不知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只是好心想帮着萧玉彤把心爱的手串找到而已,结果那手串竟然跑到我身上来了,这下可好,倒成了我害人不成反害己了,都怪萧玉彤,胡言乱语,自己蠢不说,把我也给拉下水了。」 乔慕柔眼睛眨了眨,「没事,大家又不是瞎子,都看见了表姐一心想帮二公主找手串,要是真是表姐藏起来的,又怎么可能让三公主搜身呢,显然表姐是问心无愧,只是被人算计了而已。」 「还是你明白!」萧玉娴心情稍好了些,也对,她要是做贼心虚,又怎么会让人搜身呢。 正说着,成王萧昱霖进来了,他龙行虎步,玉白色的袍角带起了一阵风。乔慕柔屈身施礼,「成王殿下。」她虽然是他的表妹,可萧昱霖不喜欢她唤表哥,此刻他明显心情不好,她更加不敢招他厌烦。 萧昱霖俊脸阴沉,「我说过,不要找她的麻烦。」他这个妹妹自幼就不喜欢白苾棠,常常唆使萧玉彤给她添麻烦,只是那个傻丫头有时候根本就没有察觉罢了。 「今天出丑的人可是我!」萧玉娴不满地低喊一声,明明她才是他的亲妹妹,可他总是向着白苾棠。 「那是你自讨苦吃。记住我的话,不要再去招惹她!」 萧昱霖瞥了她一眼,大步离去了。 萧玉娴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用力摔在地上,「偏心,到底谁才是你的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她看了一眼乔慕柔,嘴巴及时地闭上了。 乔慕柔心中一阵酸疼,脸上却挂着笑,示意宫女把茶杯的碎片打扫干净。 …… 「哼,一盒破石头就想把这件事遮掩过去了?!」沈皇后把那盒宝石重重地放在桌上。 白苾棠好不容易劝住姨母不要去找大公主和二公主的麻烦,毕竟那两个是公主,她并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和她们的矛盾越来越深,反正她们已经当众出丑受到教训了,再说,皇上也是这样安抚的态度,已经可以了。眼见着姨母的怒火又起来了,忙把那盒宝石抱在了怀里,「不是破石头,这可都是值钱的宝贝。」 沈皇后被她气笑了,「臭丫头,你手里的宝贝有多少,就看上这点儿了?」 「宝贝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嘛。」白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蹭了蹭,「姨母~别气了,姨母你不知道,你长得这么好看,生气的时候也有一种别样的美丽,我这小心肝啊,扑通扑通的,真是受不了呢。」 旁边服侍的张嬷嬷低声地笑了起来,沈皇后也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这张小嘴,我才是受不了呢。罢了,这次就听棠棠的,饶过她们一次,要是还有下次,我可不能这么客气了。不过,棠棠是怎么把那手串放到萧玉娴身上的?」 白苾棠本就希望姨母和萧昱琛能缓和关系,这次萧昱琛帮了自己这么大的忙,自然毫不保留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姨母,你看,肃王殿下是个胸怀大度之人,将来……前途又是不可限量,姨母要好好和德妃娘娘、肃王殿下相处才是啊。」 「棠棠!」沈皇后的脸沉了下来,「我说过,离萧昱琛远一些!他和他那母妃都是心机深沉手段毒辣之人,棠棠这样可爱,怎么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保不准什么时候就被他们坑害了。再说,他帮助棠棠,未必就是无私,兴许他是想借助你搭上你舅舅的势力呢,同时还能打压萧昱霖,那萧玉娴可是萧昱霖的胞妹。棠棠,这些皇子们大了,个个都有自己的心思,棠棠可不能上当。」 「姨母,肃王殿下他真的——」白苾棠还想再努力一下。 「你是听姨母的,还是听萧昱琛的?!」 「我,我听姨母的……」眼见姨母是真的生气了,白苾棠不敢再说。 沈皇后不忍心她难过,摸了摸她的头,「等这次狩猎结束,如果萧昱琛真的——,我会考虑的。」要是萧昱琛真的猎到了白虎,那她可得弄明白自己的宝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了前世的记忆呢?还不知道这对棠棠来说是福是祸,一定要慎重对待。 「嗯,一定会的。」她记得就是在明日,萧昱琛就会猎到一只罕见的白虎。 次日,白苾棠依旧和萧玉灵一起去骑马,这次她们没有去林子里狩猎,而是去了行宫西边的平缓草地,大多数贵女都像白苾棠这样,能骑马但是技艺不精,也不会射箭,都在这里消闲。 白苾棠四处看看,没看见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 两人骑着马在草地上溜达了几圈,远处两匹马直直地朝着她们飞驰而来,离得近了,才看清马上竟然是萧玉彤和延平侯世子韩从瑾。 两匹马转眼就到了跟前,萧玉彤笑容满面,招呼道:「三妹妹、白姑娘。这位是韩世子。」 她说完看看白苾棠,又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看我这脑子,想必白姑娘也是认识韩世子的。韩世子的骑术很好,经过他这一上午的指点,我觉得我的骑术也有所进步呢,韩世子,你说呢?」 韩从瑾玉面紧绷,看不出一丝笑意,恭谨地答道:「二公主天资聪颖,并非在下的指点之功。」这些皇子公主没有一个是他惹得起的,萧玉彤让他陪着骑马,不管愿不愿意,他也只能从命。 v第十一章 萧玉彤笑吟吟地看着白苾棠,「白姑娘,我让韩世子教我骑马,你不会生气吧?」昨天听了父皇教训的话,她突然就开窍了,自己可是公主,不管白苾棠在皇后那里如何受宠,她也不过是个三品侍郎家的女儿,想要给她添堵,明着来就行。白苾棠和韩从瑾自幼定亲,她不知道暗地里难过伤心了多久,现在想想,自己可真是糊涂,堂堂公主竟然如此窝囊,喜欢韩从瑾,光明正大地让他随侍左右就行了,白苾棠又能怎么样?要是能让白苾棠和韩从瑾心生罅隙,两人闹起别扭来把那该死的婚事退了,那就更完美了。 白苾棠没有理会萧玉彤的挑衅,淡淡地说道:「二公主说笑了,我有什么好气的。」她看得清楚,韩从瑾根本就是不情愿的,再说,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想办法退亲,对于韩从瑾和二公主之间如何,她并不在意。 她神色淡然,萧玉彤却认定了她肯定是心中滴血强颜欢笑,越发心情舒畅,手中的马鞭一挥,「那就太好了,我继续让韩世子教我骑马了。」 萧玉灵已经看出来端倪,「二姐姐想骑马,我教你好了。」 萧玉彤摇摇头,「不是我看不起三妹妹,只是三妹妹那骑术和韩世子比起来,我还是更信任韩世子,韩世子在父皇的金吾卫当值,身手可是三妹妹不能比的。」她扭头看向韩从瑾,马鞭一指远处的山,「韩世子,咱们就跑到那山脚,你看如何?」 韩从瑾点点头,「公主请。」 两匹马飞驰而去,萧玉灵看看白苾棠,难过地说道:「棠棠,你别介意,韩世子他是被二姐姐逼迫的,他肯定也不想这样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的。」白苾棠看看远处两人的身影,萧玉彤一直和自己不对付,难道就是因为韩从瑾?还是说她是今天才突发奇想的? 萧玉灵见她盯着两人的背影有些走神,更觉得她有苦难言,安慰道:「棠棠,要不你和韩世子早点成亲吧,只要成了亲,日子肯定无比甜蜜。」她看的话本子里,只要一成亲故事就圆满结局了,两个人从此就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成亲?白苾棠不由得想起了前世成亲后的日子,一点儿都不甜蜜,远没有做姑娘时自在,还有个爱磋磨人的婆母,今世她再也不嫁人了,就陪着姨母和母亲过一辈子。 「棠棠,你别气馁啊。」萧玉灵见她嘴角的笑容带着一丝苦涩,心中大急,「你这么好看,韩世子肯定是喜欢你的,除非他眼睛瞎了才会看上别人,放心吧,二姐姐连你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别瞎说。」白苾棠笑着推了她的胳膊一下,「别管他们了,咱们继续玩咱们的。」她不知道韩从瑾喜欢谁,反正他不喜欢自己,正好,这亲事能顺利退掉。眼下她最关心的是,肃王萧昱琛等会儿要把白虎猎回来,这样姨母就能相信自己说的话,她要好好想想,接下来的这几年都发生了什么大事,好让姨母提前做个准备,甚至有些朝堂上的大事,要是能想起来的话,她也可以给舅舅透个风。 她不想理会萧玉彤和韩从瑾,萧玉彤却偏偏想要刺她的心,骑马到了山脚,又和韩从瑾一起回来,专门到白苾棠眼前晃悠,「白姑娘,韩世子的骑术真是好呢,人又亲和又有耐心,不知道韩世子有没有教过白姑娘骑马?」 白苾棠对她这肆无忌惮的挑衅颇有些无语,「没有,我的骑术是三公主教的。」 「哎呀,怎么会?」萧玉彤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扭头看着韩从瑾,「难道我是韩世子教过的第一人?」 韩从瑾嘴角轻轻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答道:「在下才疏学浅,不敢指点别人。」 萧玉彤笑道:「韩世子不要妄自菲薄嘛,今天有了韩世子的指点,我可是获益匪浅呢。」 萧玉灵看得火大,一拉白苾棠,「棠棠,好像哥哥们都回来了,咱们过去看看,兴许他们猎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呢。」 白苾棠眼睛一亮,「好啊,走。」这下有了萧昱琛的白虎,姨母肯定会相信自己的。 两人打马而去,韩从瑾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她果然和这些皇子们不清不楚,一听人家回来了,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去。 萧玉彤眼睛一转,「韩世子,咱们也过去看看。」 四个人前后脚到了林子这边,果然已经有好多人都出来了,白苾棠在人群中搜寻着萧昱琛的身影,找了半天也没看到,她眼巴巴地看着林子,兴许等会儿他就带着白虎出来了。 韩从瑾见她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期待地扫来扫去,那纤长的睫毛偶尔忽闪一下,在她白皙柔嫩的脸上留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他心中怒气更甚,她到底在找谁,看起来就像是翘首以盼地等待夫君归来的妇人一样!而自己就在她旁边,她却看都不看一眼! 白苾棠焦急地等着萧昱琛的出现,好容易看见他带着几个亲兵出现在林子边,同时出来的还有萧昱霖,可是无论她怎么看,也没有见到白虎。 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日子,不会呀,她记得十分清楚,萧昱琛猎到白虎就是在自己出丑的第二天,当时可是解了自己难堪的处境,这件事于她有特别的意义,她怎么可能记错呢? 白苾棠的眉头皱了起来,也许两世并不是完全一样,在大的轨迹上会出现小小的偏差,像这一世她就没有被诬陷成窃贼,反而是萧玉娴比较倒霉,但是二公主丢失手串的事却没变。这么一想,她又安心了,估计萧昱琛会猎到白虎的,今天没有,明天后天也就有了,好在,她本来也没有跟姨母说确切的日子,只要再安心等两天就好了。 韩从瑾一直在暗中观察着白苾棠的神色,见萧昱琛和萧昱霖出来之后,她目露失望之色,他有些疑惑,按理说,四个皇子中这两个是最出色的,她就算要喜欢应该也是这两人中的一个,难道她喜欢二皇子庆王?不可能,二皇子喜欢吃喝玩乐,是个纨绔肥胖之人,她再怎么也不可能喜欢他。也许她喜欢的是四皇子? 这么一想,韩从瑾觉得很有可能。四皇子怀王和自己同龄,今年刚封的王,是四个皇子中年龄同她最接近的,应该平时和她走得最近吧? v第十二章 韩从瑾暗中注意着白苾棠,萧玉彤却在悄悄地看他,看了一会儿,她突然发现韩从瑾和白苾棠虽然自幼定亲,但并不是她原来想的那样亲密无间,两人一点儿含情脉脉的意味都没有。她高兴地差点跳起来,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还有机会呀,一定要想办法把他们两个拆散才是! 白苾棠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的风起云涌,她暗暗数着这次秋狩还剩多少天,期待着萧昱琛猎到白虎的那一刻。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直到秋狩结束,肃王萧昱琛每日猎回来的,都是些豺、豹之类常见的猎物,那传说中十分罕见的白虎,根本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 秋狩结束后,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回到了皇宫。 白苾棠洗漱过换了身衣服,就被沈皇后叫了过去。 沈皇后斜倚在软榻上,微微闭着眼睛,阳光透过菱花窗落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的脸呈现一种半透明的白。坐了半天的马车,她似乎有些累了,手里握着一枚画了娇艳牡丹的团扇,却没有扇动,只是轻轻搭在身上,扇子上坠着紫色的流苏和她的手腕挨着,更衬得那一截雪腕如最上等的羊脂玉一般细腻净白。 听到苾棠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笑着招招手,「来,棠棠。」 苾棠坐到她身边,从她手里抽走团扇,轻轻给她打扇,「姨母,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萧昱琛竟然没有猎到白虎,这件事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也使得她产生了怀疑,如果前世发生的事未必会出现,那萧昱琛最后能不能做皇帝也不一定了。 沈皇后笑道:「棠棠病了的那两日一直昏迷着,想必是颠倒乱梦,再加上身子虚弱,难免分不清是梦是真。既然好了,那些死呀活呀的噩梦棠棠就忘了吧,以后不可再对别人提起。」她其实很是庆幸,如果苾棠真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因为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她生恐这对于苾棠来说不是好事,或者会有损她的福寿也不一定。只是她梦见萧昱琛做了皇帝,这却不能随便对人说起,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生事。 苾棠点点头,「我知道了,姨母放心。」重生这件事太过诡异,她也就敢同姨母和母亲讲,既然前世的事都做不得准,她也不打算再提起了,回家见了母亲也会当作没有这事。 次日一早,苾棠辞别了沈皇后,回了侍郎府。 按照规矩,她先去福安堂给祖母请安,父亲去衙门了,弟弟去了书院,二娘冯氏和妹妹白芳桐倒是在福安堂。 「祖母。」苾棠端端正正地行了个褔礼。 「阿棠回来啦。」老太太穿了件绛紫色团寿花纹古香缎褙子,头发梳得整齐干净,眯着眼睛看了看苾棠,「好像是瘦了些,到底生了什么病,宫里的太医怎么说?」 苾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没什么大碍,不过是风寒罢了。」 冯氏细细的眉毛一挑,上下打量她一眼,笑道:「老太太在家里还念叨你呢,你说你这孩子,也不知道送个信回来,老太太听说你病了,急得饭都用得少了。」 这是在责备自己不懂事不孝顺呢,苾棠的嘴角抿了一下,这个冯氏是父亲的平妻,她称呼二娘,妹妹白芳桐和弟弟白荣检都是冯氏生的。其实她很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同意把冯氏抬成平妻,按理说有皇后姨母和首辅舅舅在,就算冯氏是老太太的远房侄女,就算父亲喜欢冯氏,只要母亲不点头,她就当不了平妻。 私下里她也偷偷问过母亲,母亲说是不能让父亲没有嫡子,所以在冯氏生下弟弟白荣检之后就抬了平妻。 对于母亲的说法,白苾棠并不是很认同,本朝主母没生儿子的多了去了,可大都是把庶子记在主母名下,当成嫡子教养,把妾室抬为平妻的人家却寥寥无几,再说,母亲深居简出,家里的中馈都是冯氏掌管的,外面和夫人们的交际也是冯氏应酬的,比起母亲,冯氏更像是这个白府的当家主母。 不过,父亲为人严厉,老太太还算公正,冯氏并没有苛待自己,最多像现在这样在言语上给自己添些不痛快。 白苾棠正想说话,老太太横了冯氏一眼,「她在宫里,伺候的人都是宫女,又没有咱家的丫鬟跟着,怎么传话回来?只要把病养好了我就放心了,听说你去秋狩了?」她又看向白苾棠。 「去了,昨天回来的。」苾棠坐在椅子上,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 「哎呦,秋狩听起来就热闹,这么有意思的事,怎么不把你妹妹带上,让她也见见世面,你是姐姐,要多关照妹妹才是啊。」冯氏笑吟吟地看着白苾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多么熟稔亲密呢。 苾棠面色淡然,「秋狩是宫里安排的,我也只是随行而已,并没有说话的权利。」 「看你说的。」冯氏很不认同地一撇嘴,「皇后娘娘可是你的姨母,按理说也是阿桐的姨母,什么时候把你妹妹带去在皇宫住上几日,熟悉了就好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那是皇宫,你以为是什么地方,想带谁进去就带谁进去?阿棠好久没见你母亲了,快去看看吧。」 白苾棠行了礼就离开了福安堂,白芳桐袅袅娜娜地站起身送她,「姐姐慢走。」 老太太看着她出了门,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撂,「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话里话外地挤兑她,谁也不是傻子,她听了你的话心里不舒坦,还怎么可能和你亲近?」 冯氏委屈地撅着嘴,「老太太,您也看见了,这么多年我从来都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可她就是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啊。」 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白芳桐站起来,倚到老太太的身边,柔声安慰道:「祖母别气,等会儿我去姐姐那里坐坐,姐姐性子好,对我一向很和善的。」 「还是你懂事,沈皇后和沈首辅都喜欢她,你要多多和她亲近,不要弄什么姐妹争风吃醋的,和她把关系处好,对你也有好处的。都是一家人,要互相帮扶,别处处较劲。」 「我知道了,祖母放心。」白芳桐温顺地点了点头。 …… 「娘!」苾棠进了母亲的院子,一头扎进沈诺岚的怀里,扭了扭身子,「娘,我回来了。」 v第十三章 沈诺岚笑着拍了拍她的背,「快让娘看看,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大好了?」宫里不让带丫鬟进去,她只知道女儿风寒了,却不知道她严重不严重。 「好了,我还去秋狩了呢。」苾棠抱着母亲的胳膊,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她,依旧是雪肤花貌,和记忆中一模一样。前世成亲之后,婆母规矩严,她每年也就有一两次机会能回到沈府,说起来她真的十分想念母亲,「娘,我好想你啊。」 沈诺岚见女儿嫣红的小嘴一撇,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忙心疼地揽住她,「我也想棠棠了,这次回家,棠棠过了团圆节再去宫中。」姐姐没有儿女,和哥哥关系又紧张,沈书远和沈书嫣从来不去皇宫,也就宝贝女儿和她亲近。别人都说皇后孤高冷傲目中无人,可她却心疼姐姐,明明是个骄傲美丽的女子,却偏偏进了皇宫,和那么多女人抢一个男人的欢心不说,四个妃子都有孩子,唯独她没有。 沈诺岚搂着女儿的肩膀,她很少出门,只在女儿一岁那年带着她进宫去看了姐姐,到现在她还记得姐姐抱着小小的女儿时那激动的样子,一国皇后小心翼翼地抱着女儿,美丽的眼睛氤氲了水汽。从那之后,女儿就有一半的时间是在坤宁宫过的。对此她并不反对,虽然她也舍不得和女儿分开,但只要能抚慰姐姐的心,她也愿意放弃这一半的时间。 「棠棠,皇后她好不好?」沈诺岚问道。 「姨母很好。」苾棠点点头,「这次秋狩姨母也一起去了。」 沈诺岚握着她的手,叮嘱道:「皇宫里的人都心思深,棠棠平常要小心些,不能给皇后添麻烦,知道吗?」女儿小时候还淘气,长大懂事后就越来越乖巧,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苾棠点点头,「知道啦,娘放心,我会小心的。」母亲每次都会这样叮嘱她,以前她都没太当回事,不过经历了这次大公主萧玉娴和二公主萧玉彤联手陷害自己的事,她决定以后一定要多多留心,要是像前世那样被她们得逞了,不光是自己难过,姨母和母亲也会跟着为难,前世姨母为了把这件事压下去,费了很大精力,母亲也很难过,她自然是相信自己,只是却心疼自己平白受了委屈。 看着宝贝女儿认真的样子,沈诺岚也不想让她太过紧张,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脸,「棠棠是不是见到韩世子了?」她总觉得女儿现在情窦未开,可能因为是自幼定亲,两人太过熟悉,女儿见到韩从瑾一点儿女孩子的娇羞都没有,不过也没关系,等她再大些或者成了亲自然就好了。 白苾棠抱着母亲的胳膊蹭来蹭去,委委屈屈地唤道:「娘……」 「怎么了,和韩世子闹别扭了?」沈诺岚的眉头皱了起来,「还是他欺负你了?」按理说不应该啊,自家宝贝女儿乖巧可爱,韩世子也是斯文温和,两人虽然不亲密,但却客气有礼,怎么可能闹起不愉快呢? 听着母亲关切的询问,白苾棠想起前世的事,心中一阵酸涩,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母亲该是如何伤心,这一世她绝不能走上老路,至少与韩从瑾的婚事得退掉。 「娘,我、我不想嫁给韩世子。」苾棠把脑袋靠在母亲的胳膊上,低声说道。 「怎么,真的闹别扭了?韩世子做了什么惹棠棠生气了?」沈诺岚担心起来,比起韩从瑾,她当然更信任自己的宝贝女儿,她乖巧娇软,从不主动惹事,要是闹了别扭,肯定不会是女儿的错。 「没闹别扭。」苾棠不想把前世的事说出来,反正也做不得准了,说了什么作用都不会有,反而让母亲心里难过,「我就是不想嫁人,娘,我想守着你和姨母过一辈子。」姨母没有儿女,对她最亲近,母亲和父亲关系也很淡漠,对她却是最好,要是可以,她也不想嫁到别人家去,与其小心翼翼地侍奉别人的父母,还不如就留在家中和姨母、母亲三个人一起过。 「傻丫头,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沈诺岚抚摸着女儿柔软的头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幽远起来。半晌,她叹了口气,「娘和姨母陪不了你一辈子,将来娘不在了,你就得靠你父亲,要是他也不在了,这个家就是你弟弟当家作主,难不能你还要看白荣检的脸色不成?就算你弟弟容得下你,还要看弟媳是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呢。」 「什么不在了?!娘不要说这样的话!」苾棠不高兴地抬起头看着母亲,「娘只比我大十五岁,生得又是雪肤花貌,咱们两个一起走出去,别人肯定说你是我的姐姐,娘要和我过一辈子才是!」 沈诺岚好笑地看着她,伸出白玉般的食指在她唇上轻轻点了一下,「这小嘴巴是涂了蜜吧,怎么这么甜,说说今早吃的什么?」 苾棠也知道,想让母亲和姨母同意自己退婚得慢慢来,不可能她一提出来,这婚事就顺利地退掉了,好在母亲舍不得她,不会很快地把她嫁出去,像前世她出嫁的时候是十六岁,还有两年的时间呢,她可以细水长流地把自己要退亲的决心表露出来,以姨母和母亲对她的疼爱,最终还是会同意的。 眼下见母亲转了话头,苾棠也是一笑,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早上啊,我吃了桂花糕,沾了蜜吃的。」说完,她笑着倒在了母亲的怀里。 沈诺岚抱着她,「我说呢,这么甜。」再好的桂花糕和蜜,也没有她的宝贝女儿甜。 …… 歇过午觉起来,白芳桐就来了。 她穿着一件水绿色襦裙,两根长长的宫绦垂到裙边,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轻轻摇摆,颇有一种弱柳扶风之感。「姐姐。」白芳桐屈膝褔了一礼,纤细的身子弯折,清丽的小脸上挂着浅笑。 「阿桐来了,坐吧。」苾棠给她倒了杯茶,虽然和冯氏的关系不好,但她和白芳桐倒是从未起过龃龉 。不对,应该说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冲突,她记得前世成亲之前,白芳桐突然一改温柔和顺的脾性,变得尖刻起来,她当时以为是妹妹舍不得自己。可是在她出嫁那天,白芳桐把她给刺伤了,要不是喜娘机警,她恐怕就不是尾指受伤这么简单了。 v第十四章 「姐姐,秋狩热不热?都有些什么猎物?」白芳桐好奇地问道。 「秋狩在浮翠山,倒不是很热,我觉得比京都凉快。」苾棠抿了口茶,「猎物吗,就是常见的豺、豹之类,还有很多兔子什么的。」 「那谁猎到的猎物最多最大?」 「应该是——」苾棠刚想说应该是肃王,却在白芳桐的眼睛里发现了一丝隐秘的兴奋,似乎她正在期待着自己说出某个名字来,苾棠顿了一下,「应该是差不多吧,我没留意。」 白芳桐的脸上露出一丝没有遮掩好的失望,「姐姐,二皇子和四皇子的猎物应该没有大皇子和三皇子多吧?」 二皇子庆王是个纨绔肥胖之人,喜欢吃喝玩乐,狩猎自然不擅长。四皇子怀王年纪最小,今年刚刚十八岁,自然比不上成王萧昱霖和肃王萧昱琛。苾棠不用想也知道这两人的猎物没有成王、肃王多,不过她却不想顺着白芳桐的话头说下去,「也许吧,我不过是看一眼热闹罢了,谁有那心思去看什么猎物多少。」 「这样啊。」白芳桐没有再追问,笑着说起了别的。 …… 因为快到团圆节,各家都互送团圆饼之类的节礼,延平侯府的节礼是韩从瑾亲自送过来的。 白府和延平侯府定亲时,白平昌还不是侍郎,但苾棠的姨母已经是皇后了,舅舅更是当朝首辅,所以也算不上高攀,延平侯虽然有些瞧不上从寒门学子慢慢向上爬的白平昌,但对这门亲事还是很满意。自从两家定了亲,延平侯和白平昌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两人颇有些意气相合。 白平昌和韩从瑾叙了几句闲话,问了问他在金吾卫可还习惯,韩从瑾一一答了。 扫了一眼门口,白平昌皱眉道:「阿棠怎么还没过来。」他刚才已经派人去叫苾棠过来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老太太也有些奇怪,孙女虽然和韩从瑾之间不是很热乎,可从没有避而不见,不过当着韩从瑾的面,还得把话说圆了,「阿棠可能身子又不爽利了,她在宫里的时候就生了一场病,回家来还有些虚弱。」 韩从瑾忙道:「既如此,就不要再劳烦白姑娘过来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还是很生气,未婚夫上门送节礼,正是光明正大见面的机会,未婚妻就应该精心妆扮好,欢欢喜喜地过来才是,哪有这样拿乔的?估计是平常见惯了皇子王爷,对自己这个侯府世子不放在眼里了吧。 苾棠确实是避而不见,她是打定了主意要退亲的,不想再和韩从瑾培养什么感情,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或者在外面碰上了,她是不想再和他见面的。 丫鬟秋霜奇怪地看了看自家姑娘,她捧着本书,歪着软榻的大迎枕上,慢条斯理地翻看着,好像一点儿都不着急的样子。难道是没有听清楚自己刚才回的话?秋霜又重复了一遍,「姑娘,韩世子送了年节礼过来,老爷说让你去福安堂呢。」 苾棠「嗯」了一声,却不动身。 秋霜想了想,走到明间,低声问白露,「姑娘这是怎么了?」 白露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姑娘自有主意,咱们别管那么多,顺着姑娘的意思就行。」 苾棠翻着手里的书,听见院子有人在说「韩世子走了」,她突然又有些犹豫,既然韩从瑾厌恶自己,那他肯定也不想和她成亲,她是不是应该和韩从瑾说清楚,也许两人商量一下,这亲事能退得更顺利? 想到这里,苾棠放下书,翻身下了软榻。 白露、秋霜看自家姑娘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刚想跟上,苾棠头也不回地丢了一句,「不用跟着。」她和韩从瑾商量退亲的事,在没有成功之前,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 此时的韩从瑾还没有离开白府,他正站在花园里和白芳桐说话。 「世子也去秋狩了吗?」白芳桐温温柔柔地说道:「姐姐说秋狩很是热闹呢,皇子们猎了好多豺豹之类,还说大皇子和三皇子猎到的最多。」 韩从瑾心头一阵厌烦,她倒是看得清楚,连人家的猎物都关心了,那个时候怎么不说身体虚弱了,此时却托病不肯出来。 她看了看韩从瑾的脸色,懊恼地说道:「不是不是,我记错了,姐姐是说也许大皇子和三皇子猎到的最多,她并没有留意猎物什么的。」 韩从瑾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没有留意猎物,恐怕是在留意猎到猎物的人吧? 「世子你别误会,姐姐她、她也提到你了!」白芳桐紧张地揪着帕子,一副生恐韩从瑾误会的样子。 「哦,她提到我什么了?」韩从瑾眉毛一挑。 「她、她——」白芳桐不安地低下头,小声道:「我忘记了。」 根本就是没提起自己吧?韩从瑾的嘴角带起了一丝讥讽,未婚夫就在她身边,她却没有留意,只顾着看皇子们去了,他可是亲眼看见她期盼地瞅着林子的样子。 一阵轻盈的脚步声,是他熟悉的,韩从瑾立刻转过身,果然看见苾棠走了过来。不知为何,他有些心虚,虽然自己是偶然在这花园碰到白芳桐的,而且他以前也常常碰到她,两人也会像今日这样闲聊几句,并不是特意与她见面,可是他却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不会误会自己吧? 「姐姐。」白芳桐却突然慌乱起来,眼神躲闪着不敢看苾棠,「姐姐你别误会,我是碰巧遇到世子的,我们、我们没什么的,真是是碰巧遇到而已!」 白苾棠看看心虚的韩从瑾和慌乱的白芳桐,不知怎么就想到了萧玉灵说的「趁着送他出去在花园里卿卿我我」,她又看看左右,竟然真的一个仆从都没有,「怎么,没人送韩世子出去吗?」什么时候白府的人这么不通礼仪,让上门的客人自行离开了? 韩从瑾忙解释道:「本来是有的,正巧遇到了白二姑娘,她也要去二门处,就顺便送我了。」 「哦?」白苾棠的唇角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这么巧啊?」如果真是碰巧顺路同行,又怎么会把丫鬟都打发掉呢,比如自己就是想私下里和韩从瑾商议退亲一事,不想让别人知道,才故意不上白露秋霜跟着过来,那白芳桐又是为了什么才打发了众人和韩从瑾单独说话呢? v第十五章 听着她轻声地反问,看着她唇角的弧度,韩从瑾的怒火又冒了出来,她这是什么态度,一看就不相信自己所说,她和皇子们整日厮混在一起,怎么不知道避嫌了?自己不过是碰巧遇到了白芳桐,她就阴阳怪气的。 白芳桐脸色雪白,双眸含泪,颤颤巍巍地深深褔了一礼,「姐姐,你别生气,我和世子真的是碰巧遇到而已,姐姐,你、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就打我两下出出气好了。」她纤细的身子弯着,低着头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谦卑而柔弱,就像一只受伤的天鹅,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做出如此姿态,是想反衬自己是个凶恶之人吗?苾棠半晌没有说话,她终于知道前世白芳桐为什么要在成亲那天刺伤她了,原来白芳桐一直不肯议亲,是因为韩从瑾。那韩从瑾呢,他又是什么想法? 苾棠没有开口,白芳桐也不起身,她蹲得久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 韩从瑾眉头轻皱,她果然是蛮横跋扈,怪不得白芳桐平时提起她,都是一副战战兢兢被吓坏了的样子,想必是从小到大,一直被她欺负来着。 他大手一伸,将白芳桐拉了起来。 苾棠的目光落在他握着白芳桐的手腕处,难道他也是有意白芳桐的? 白芳桐轻轻挣扎起来,「不,姐姐不原谅我,我就不起身。」 「你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求她原谅?!」韩从瑾玉面紧绷,神情不悦,他们两人站在一起,要是白芳桐错了,那不就意味着自己也错了? 「不,世子,你、你不知道……」白芳桐眼中的泪终于掉了下来,晶莹的泪珠顺着雪白的脸颊而下,挂在尖细的下巴上,欲掉不掉,她的身子轻轻摇晃了两下,眼睛一闭,身体后仰,竟然晕了过去。 韩从瑾大惊,忙一把拉住她,待要喊个婆子过来背她回去,这才发现左右竟然一个仆从都没有,他看看苾棠,显然,她是背不动白芳桐的。 韩从瑾双手扶着白芳桐,胳膊伸得直直的,不肯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哎,你醒醒啊!」他摇晃了两下,白芳桐脑袋低垂,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苾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精彩啊,自己妹妹这演技,真比那台上的戏子还厉害。她们两个同龄,白芳桐只比她小了几个月,做姐妹这么多年,她早就知道白芳桐擅长把自己表现的柔弱温顺,没想到她这眼泪能说来就来,这装晕的本事也很逼真。 脑门上的汗冒了出来,韩从瑾窘迫地看了一眼苾棠,才发现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气得直咬牙,「棠棠,快想想办法!」他一着急,也不喊「白姑娘」了。 「我有什么办法?」苾棠两只白嫩的小手一摊,颇为无奈地说道:「总不能让我把她抱回去吧,我可没那么大力气。」 韩从瑾自然知道她抱不动,急得直跺脚,不知为什么,他就是不想在苾棠面前抱着别的女子,「棠棠,我扶着她,你快去找个婆子来背她。」 苾棠点点头,「好吧,那你等会儿啊。」她慢悠悠地沿着花园小路走了,拐了个弯却停了下来,韩从瑾不愧是京都有名的俊俏公子啊,喜欢他的人还真多。其实这样也好,如果白芳桐喜欢韩从瑾,她愿意让贤,既然婚姻是结两姓之好,那换成白芳桐也一样,只是母亲那里要慢慢说服才行。 她躲在路边的花木后,偷看远处的韩从瑾和白芳桐。韩从瑾的胳膊依旧笔直,稳稳地扶着白芳桐,却只碰到她的胳膊。 磨蹭了好一会儿,见那两人的姿势始终不动,苾棠又慢悠悠地转回来了。 「人呢?」韩从瑾一看只有苾棠一个,并没有婆子跟在她后面,不由得有些气急。 苾棠的眼睛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今天不知怎么了,我在这花园转了一圈,也没看见个人影。」眼看着韩从瑾要发急,苾棠又道:「我倒是想起个法子来,说是用簪子用力刺人中的话,可能会让昏迷的人醒过来。」 「有这样的法子?」韩从瑾狐疑地看着她,他倒是听说可以掐人中,什么时候变成用簪子刺了? 「有啊,我前些天不是昏迷了两天吗,就是被刺醒的。」苾棠的表情很是认真,「咱们试试就知道了,就用我头上的簪子好了。」 她说着话,靠近了白芳桐,却见她的睫毛微微扇动,慢慢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说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苾棠嫣红的嘴唇一抿,高兴地拍拍手,「看,这法子果然见效!」 既然人已经醒了,韩从瑾连忙松开了手,他看看感激地望着自己的白芳桐,又看看笑得眉眼弯弯的白苾棠,怎么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对劲? …… 团圆节这天,苾棠换了件樱粉色的褙子,坐着马车去了天香楼。秋狩时肃王萧昱琛说是有事让她帮忙,可在皇宫里又不说什么事,非要约到天香楼见面。 推开顶层雅间的门,中间的圆桌上摆着整齐的茶具,靠墙有书案,笔墨纸砚俱全,一盆瑶台玉凤开得正好,洁白如玉的花瓣微微卷曲着,像是一位娇羞纯洁的少女。一旁四扇的大屏风上绘的也是菊花,正好也有这瑶台玉凤,看起来和桌上这盆很是相似。 苾棠纤细的手指在花瓣上轻轻抚过,低头嗅了一下香气,淡淡的幽香袭来。她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支着下巴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为什么,对于和萧昱琛见面,她有些紧张。 「棠棠紧张什么?」低沉的声音传来。 「啊!」苾棠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却见萧昱琛站在屏风旁边,长身玉立,一身简单的玄色锦袍,挺拔俊逸,本来宽敞明亮的雅间因为他的出现而显得狭窄起来。她还以为这屋里没人,想来他先到了,就在屏风后面的软榻上歇息呢,苾棠的手按在扑通乱跳的胸口,平息了一下,褔了一礼,「肃王殿下。」 「不必多礼。」萧昱琛大步走到她刚才坐的位置正对面,坐了下来,坚毅的下巴点了一下,「坐。」 v第十六章 苾棠偷偷看了他一眼,他表情平静,显然没有因为跪了两日要为难她的意思,那就是真的有事让她帮忙了?苾棠有些忐忑,他堂堂一个亲王,又是皇上最看重的儿子,有什么事情办不到,还需要她来帮忙。要是他提出来,自己也做不到,该怎么办呢?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大手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推到苾棠面前。 苾棠握住茶杯,细白的手指在杯身上无意识地摩挲着,「殿下,你要我——」 「笃笃」,雅间的门被敲了两下,随即一阵饭菜的香气传来,几个大托盘被送了进来,很快,桌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肴,苾棠扫了一眼,大部分都是她爱吃的,也有她从小就不喜欢的,比如青菜。 上菜的伙计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雅间的门也被关上了,屋里静悄悄的。 苾棠站了起来,「我服侍殿下用膳吧。」她说着话,执起他面前的酒壶,将里面的琼浆玉液倒了一小杯。 「坐下一起用。」萧昱琛饮了半杯酒,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握着酒壶的手上,手指细长,莹润如玉,前不久他还握过一次,细嫩柔腻,他的手指轻轻捻了捻,似乎那感觉仍在指端,「你知道我从不要人布菜的。」 苾棠自然知道他的习惯,也不再坚持,坐回他对面,捏起了筷子。天香楼的饭菜自然无可挑剔,苾棠却有些心不在焉,她不知道萧昱琛会对自己提什么要求,担心自己不能让他满意。 一片青菜突然送了过来,落在她的小碗里。苾棠愣了一下,抬头看萧昱琛。 他的俊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地道:「棠棠多吃些青菜,会长高的。」 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飞快地眨了两下,低头盯着那青菜几息,默默地叹了口气,夹起来吃了。天知道她从小到大最讨厌青菜了,一口咬不断,要整片塞到嘴里,每次吃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一只啃食青草的羊。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他似乎十分愉悦,连薄薄的唇角都翘起来一点儿。 他自然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她还是个小团子的时候,每次家宴,皇后总给她夹青菜,她端着自己的小碗,跑到他的身边来,说是「要和三表哥一起坐」,然后趁着皇后不注意的时候,把她小碗里的青菜飞快地夹到自己的碗里,鼓着白嫩嫩的小脸蛋,低声威胁他:「吃了青菜能长高的,三表哥,你不想将来长成个小矮子吧?阿灵说了,要是太矮的话,可没有姑娘喜欢你哦。」 苾棠本来就不饿,再加上萧昱琛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地用膳,偏偏不说找自己做什么事,她更加没有胃口了。 好容易等着萧昱琛放下了筷子,漱了口,她连忙倒了杯茶,放到他的面前。 萧昱琛抿了一口,见她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白生生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一看就是在紧张。 「棠棠做的那个梦,是萧昱霖把你杀了吗?」他终于开口了。 苾棠想起梦中那把冰寒的匕首,还有萧昱霖猩红的眼睛,脸色不由得白了几分,勉强点点头,「是的。」 「别怕,不过是噩梦,都过去了。」萧昱琛声音低沉,「他杀你是在哪里?」 「在北郊的那个皇家别苑。」苾棠慢慢平静下来,明白萧昱琛找她来做什么了,毕竟她刚刚醒来的时候,他就在床前,听了自己说的话肯定起了疑心,更何况她说了他最后做了皇帝,做为一个皇子,肯定会对这个感兴趣吧。不过,她是事情刚发生就被关在皇家别苑了,对于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她甚至不知道昭文帝死了没有,萧昱霖是如何上位的,她也完全不知道。 苾棠的心又提了起来,他想知道细节的话,必然对自己的话不满意,要不要随便编造些什么来蒙混过去? 「北郊的那个别苑啊……」萧昱琛的黑眸微微眯了起来,修长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点了两下,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从身上摸出一串手链来,递给苾棠。 那手串呈碧绿色,一颗颗光洁圆润,光华隐隐,闻起来有淡淡的药香。苾棠以为萧昱琛是让她帮着鉴定,拿在手中翻看良久,「这并不是翡翠碧玺之类的宝石,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做的,更像是一种什么木头,香气也像。」她自幼在皇后的坤宁宫长大,珍材异宝见得多了,却没有认出来这是什么,不过这手串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有些不安地把手串递了回去,满心希望萧昱琛能换一个要求,一个自己能做到的要求。 萧昱琛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那串碧绿手串躺在她白腻莹润的掌心,绿的益发沁人,白的更加诱人。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声音有些暗哑,「戴着。」 「什么?」苾棠有些疑惑。 萧昱琛好不容易让自己的目光从那白腻的掌心移开,却又对上了她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她醒来那天哭过的样子,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般纯净,偏偏眼角哭成了桃红色,带着一抹惊心动魄的娇媚。 萧昱琛垂眸,手指轻轻捻了捻,半晌才道:「这是碧木珠,是……确实是木头做的,你要每天戴在身上。」 这下苾棠听清楚了,难道这就是他要求自己做的事,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似乎明白她的疑问不解,萧昱琛低声道:「这碧木珠需要人每日佩戴来养,越是国色天香的女子,这珠子将来的成色越好,所以棠棠要每日戴在身上,不可让别人代劳。」 苾棠恍若大悟,她虽然不知道这碧木珠是什么,可她听说过「人养玉」的说法,当下也不再迟疑,将碧绿色的手串戴在了腕上。 衣袖翻起,露出一小截欺霜赛雪的手腕,在碧绿色的映衬下,如同最上等的羊脂白玉般细腻。 萧昱琛飞快地扫了一眼,虽然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却牢牢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苾棠的眉头却慢慢地皱了起来,她想起来了,前世萧昱琛也曾经送过这手串给她,不过是她及笄的贺礼,当时他并没有说让自己每日戴着,也没说这是让她养着的,而且,既然是贺礼,肯定不能说日后再要回去,反正直到她死在那个皇家别苑,这碧木珠一直都在她的箱子里待着。 v第十七章 「怎么了,棠棠不喜欢?」萧昱琛立刻发觉了她的异样。 「没有,这手串很好看。」苾棠抬头一笑,不管这手串是怎么回事,至少她终于能完成萧昱琛要求的事了。 …… 离开天香楼,萧昱琛直接去了德妃的宫中,今日是团圆节,晚上是有家宴的。 「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毕竟是亲生儿子,就算那张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德妃还是一下子就发现了他的不同。 「娘。」萧昱琛坐在桌边,「有一件一直想送的东西,今天终于送出去了。」那碧木珠在他手里已经二三年了,他早就想送给她,又怕送了她也不戴,今天总算是有了好机会,看小丫头那紧张的样子,肯定会天天戴在手上的。说起来,母妃那里也藏了这么一串碧木珠,可惜一直都没有送出去,他还是看了母妃的碧木珠,才想到弄一串一模一样的送给小丫头。 德妃笑了,「怎么,你堂堂亲王给人送东西还要找机会啊?」 「堂堂亲王也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啊。」他倒是想为所欲为,至少在某一件事上能得偿所愿,可惜做不到。 母子两个说了会儿闲话,一起去了乾清宫,今晚的家宴就在这里举行。 昭文帝和沈皇后坐在高位,两人低声说着什么,沈皇后白皙的手指在昭文帝的手臂上轻轻戳了一下,微微一笑,云鬓花颜,比头上的九尾凤钗还要夺目。 昭文帝不禁看得一愣,叹道:「多少年了,阿云一笑,朕这颗心啊,还是会扑通扑通地乱跳。」 沈皇后扑哧一乐,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你当自己是毛头小子呢,还扑通扑通。」 昭文帝的手在案几下伸了过去,悄悄握住了沈诺云的手,低声笑道:「在阿云面前,朕永远都是个毛头小子,就算是七老八十了,只要阿云一笑,朕立刻就返老还童了。」 「正经点,大家都看着你呢。」沈诺云笑不可支,用帕子掩住了嘴角。 昭文帝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却没有放开皇后的手,他扫了一眼下面,该来的都来了,惠妃、淑妃、德妃、贤妃,他的四个妃子坐得整整齐齐,下面成王、庆王、肃王、怀王也都到了,只可惜,他这四个儿子只有老二庆王成亲了,其他三个都不肯成亲,连定亲都不愿意,三个公主也没定亲。 昭文帝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他这七个儿女,不管学识品性如何,个个都是他的心头肉,只要不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有什么要求或者任性些的想法,他也就纵容了,不定亲就不定亲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男人就算成亲晚些,只要后院里有女人,根本就不愁没儿子。至于公主,嫁了人难免拘束,让她们在皇宫里多自在几日也是好的。 年年家宴都相似,只是今年多了庆王妃。 庆王纨绔肥胖,喜欢吃喝玩乐,京都贵女多傲气,昭文帝和淑妃担心他夫妻不和睦,为他选的王妃是个温柔可亲之人,至少不会明里恭顺暗地嫌弃。 庆王妃坐在庆王身边,浅笑着给他斟酒,两人一看就有种默契和谐。 昭文帝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瞥了另外三个儿子一眼,要是这三个肯听话,早两年他就有小皇孙了。 萧昱琛面无表情,好像没看见昭文帝的眼神。 萧昱霖看了一眼惠妃的方向,果然惠妃也正在看他。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萧昱霖默默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母妃一直想让他娶乔慕柔,理智上他知道这是个很好的选择,乔慕柔是国子监祭酒嫡女,娶了她对自己颇有助益。而且乔慕柔只是他的远房表妹,国子监的乔祭酒不一定非要和他结盟,只有联姻才能让这关系更加稳固。 只是……自己要是定了亲,离棠棠就更远了一步吧。可恨她的亲事定得太早,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到了现在她又有沈皇后和权倾朝野的沈首辅护着,他根本不敢下手去毁了她的亲事。 酒宴过半,庆王的坐席上闹起了动静,庆王妃用帕子按住嘴巴,庆王给她轻轻拍着后背。众人看了过去,都有些诧异平时纨绔的二皇子也有这么温柔的一面。 「怎么了?」昭文帝关切地问道:「可是不舒服了,快去传太医!」 「不用不用。」庆王胖胖的手一摆,「父皇不用担心,她没生病。」 淑妃突然叫了起来,「哎呀,莫不是——」她目露欣喜之色,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儿子。 庆王呵呵一笑,点点头,「王妃她有了二个月身孕了。」 众人都愣住了,昭文帝猛地一拍自己的腿,「这是好事啊!」他哈哈笑了两声,兴奋地说道:「朕终于有小皇孙了!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庆王妃一脸羞涩,「儿媳没有大碍,父皇不用叫太医来了。」 庆王妃有孕,众人心中各有思量。 萧昱霖心头一阵烦闷,这亲事也拖不了太久了,就算父皇不急,母妃也会着急的,她说过多少次,今年之内必须得定亲,不然一个亲王迟迟不肯成亲,肯定会引人非议的。现在老二媳妇有了身孕,母妃肯定会更着急的。 惠妃先是看了眼萧昱霖,眼睛一转又看了看高座上的沈皇后,笑道:「皇后娘娘快摸摸老二媳妇的肚子,听说这样可以带来福气呢,没准皇后娘娘也就怀上了呢,皇后娘娘这么多年都没有孩子,臣妾都替姐姐着急了。」 昭文帝脸色一沉,皇后的面色倒是没什么变化,淡淡地瞥了一眼惠妃,正想说什么,德妃笑道:「惠妃姐姐这话就错了,什么叫皇后娘娘没孩子,这屋里的七个,哪个不是皇后娘娘的孩子呢?」 她这话一点儿没错,皇后算是嫡母,正经论起来,这七个都是皇后的孩子,就算是惠妃生的萧昱霖和萧玉娴,也得管皇后叫「母后」。 沈诺云冷冷地看了德妃一眼,她并不需要她来替自己解围。 「哎呦,德妃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惠妃笑眯眯地,「我是说这亲生的——」 「闭嘴!」昭文帝冰冷的眼神让惠妃生生打了个冷颤,看着一向和善的皇帝露出这样可怕的神情,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个错误。 v第十八章 「无妨的。」沈皇后悄悄捏了捏昭文帝的手,低声抚慰了一句,笑道:「陛下,西荣上次不是贡上来的一对极好的玉如意吗,正好给老二媳妇安枕。」 想到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喜事,昭文帝脸色稍霁,他满怀歉意地看着沈诺云美丽的眼睛,「阿云,对不起,都是朕不好,没能给阿云一个孩子。」 「皇上说什么呢,我可是皇后,有四个皇子三个公主呢。」为了孩子,她不知道想了多少办法,坤宁宫小佛堂里的求子观音玉雕像,她每天都要拜上一拜,可这么多年了,一点儿用都没。好在,还有娇软可爱的棠棠在她身边,让她的心渐渐满足起来。 过完团圆节,苾棠又回到了坤宁宫。 沈皇后正跪在观音像前,她双手合十,恭敬而虔诚地默默祝祷着,希望观音大士能带给她一个孩子。这尊观音像由一整块两尺高的上等白玉雕成,玉质水润无暇,观音庄严慈悲,可谓价值连城,是当年昭文帝送给她的,可惜她却一直没能有孕。 从小佛堂出来,苾棠倚到她身边,在她胳膊上蹭了两下,「姨母,你身上真香。」自从重生以来,她格外珍惜和母亲姨母在一起的日子,离开坤宁宫没多少天,她就好像很久没见到姨母了似的。 小佛堂里供着香,她身上难免染上,沈皇后笑着捏了捏她白生生的脸颊,虽然没孩子,但是有这么乖巧娇软的棠棠,她也满意了。「咦,棠棠身上也很香,是什么味道?棠棠用了新的熏香吗?」一阵似有似无的木质清香,她以前没在苾棠身上闻到过。 苾棠把碧木珠露了出来,「是这个手串的味道。」 沈皇后抬起她的手腕闻了闻,「确实是,这是什么珠子,怎么还有香气?」饶是她见了无数奇珍异宝,也从没见过有香气的宝石。 「是一种木头做的珠子,别人送的,戴着好玩罢了。」苾棠知道姨母和德妃不合,不敢说是萧昱琛让她养的手串。 沈皇后却会错了意,以为这手串必然是沈首辅送的。她和大哥不合,大嫂和沈书远、沈书嫣已经很多年没有来看过她了,她并不怪大哥,当年的事是她对不起他和大嫂。所以她虽然和大哥一家再不来往,却并不反对棠棠和他们亲近,对于小妹生的这个女儿,她相信大哥也是很爱护的。 眼下见苾棠对这手串的来历含混其辞,她以为是苾棠不想让自己生气,笑着把袖子给她拉好,「棠棠也不要总窝在这坤宁宫,趁着现在天气好,去御花园多转转,或者去找三公主玩儿吧。」 苾棠刚想说话,就听见了萧玉灵的声音,她站起身来,「姨母,我出去啦。」 「棠棠,棠棠,我跟你说。」萧玉灵一把拉住苾棠,「你知道吗,明天姚大都督就回京了!」 苾棠点点头,西荣犯边,姚大都督出征,此次凯旋而归,京都已经议论好些天了,明天正式入城,还不知道街上如何热闹呢。 「咱们明天上街去看吧,你想想,浴血归来的将士们,身穿铠甲,腰佩长剑,神情肃穆地跨马而过,该是多好看啊。」萧玉灵兴奋地摇了摇她的手。 苾棠有些迟疑,「街上人会很多吧……」 「没事,我有雅间的,在二楼,既看得清楚,又不会被挤到。」萧玉灵一扬眉毛,她可是公主,怎么可能没有观看的好位置,「说好了啊,明天咱们一起去。」 次日一早,萧玉灵就拉着苾棠出了门,两人自幼要好,也没分开坐,苾棠坐在萧玉灵的宽敞马车里,疑惑地看看她绯红的脸颊,萧玉灵按理说不认识姚大都督啊,最多和自己一样,听过他的英名而已,她怎么这么激动,脸都红了? 马车直奔天香楼,到了雅间,却发现大公主萧玉娴已经到了,她趴在窗前,回头朝着她们看了一眼,又扭过头继续看着下面的街道。 萧玉灵歉意地看了一眼苾棠,这是父皇派人给她定好的雅间,她没想到萧玉娴也来了。 「没事。」苾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虽然萧玉娴和二公主在秋狩时想要害自己,可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也不可能和两个公主彻底撕破脸,再说,皇上已经安抚过了,这件事就得揭过去。 两人坐在桌边说了会儿闲话,萧玉灵低声道:「棠棠,你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肯定是要去净房,苾棠点点头。萧玉灵出了雅间,左右看看,在走廊上转来转去,似乎在找什么。 把桌上的茶杯握在手里转了两圈,苾棠并没有碰这里的水和点心,自从上次被两位公主联手坑害,她长了记性,大公主是先到这雅间的,万一她在这水里做了什么手脚呢? 等了好一会儿,萧玉灵也没回来,苾棠有些心急,她看了一眼萧玉娴,自从自己进了雅间,大公主就没有离开过这窗口,她不停地张望着街道尽头,十指抓在窗棱上,骨节微微凸起,很是用力。 苾棠心中暗暗咋舌,这姚大都督听说都三十出头了,没想到还这么受欢迎,他一回京,两位公主都出宫观看,看大公主的样子,似乎还颇为紧张,人还没出现呢,就翘首以盼地等着了。 也不知道阿灵跑到哪里去了,按理说早该回来了呀。苾棠正想着要不要去看看,就见雅间门口有个侍女朝着自己招手,正是表姐沈书嫣身边的丫鬟,她很是熟悉。 「表姑娘,三公主在我们姑娘那里呢,说是让你也过去。」 苾棠恍然大悟,怪不得萧玉灵迟迟没有回来,原来是遇到表姐了,她回头看了一眼,大公主萧玉娴没有理会她们。 「那走吧。」苾棠没有跟萧玉娴告辞,跟着丫鬟去了沈家定的雅间。 萧玉灵和沈书嫣果然在,沈书远也在。 「没良心的小丫头,上次团圆节也不说来看我。」沈书嫣板着脸,更加清冷得像一枝白梅,指尖在苾棠脑门上点了一下,「听说你病了,可大好了?」 v第十九章 「已经大好了。」苾棠有些羞赧,按理说她是该去舅舅家一趟的,可她实在是太想母亲了,整日腻在一起不想离开,拉着沈书嫣的袖子,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眨巴两下,可怜巴巴地说道:「表姐,我错了~」 「嗯,看你这么诚恳地认错,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吧。」沈书嫣扑哧一笑,严肃的样子也装不下去了。 「表哥。」见表姐笑了,苾棠又给沈书远见礼。 沈书远「嗯」了一声,他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锦袍,站在那里好似青竹般儒雅俊逸,笑意淡淡,眼睛中全是温暖之色,「棠棠去秋狩没遇到什么事吧?」 苾棠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二公主的手串之事,他虽然没去浮翠山,但堂堂内阁首辅家的嫡子怎么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二公主把在场贵女都搜了身,事情闹得这么大,他肯定是知道了,以他的头脑,恐怕不用想就明白了这件事的目标是自己。 「没事,表哥不用担心。」苾棠感激地看着沈书远,前世大家都议论她偷了二公主的手串,表哥表姐却坚决不信,表哥一心想要查明真相,奈何她自己又伤心又愤恨,忘了有宫女撞自己的事,完全想不起来那手串怎么到了自己身上的。即便如此,舅舅也暗中施压,京都里没人敢明着议论她。 萧玉灵听他们说起秋狩之事,脸上讪讪的,虽然要害苾棠的是她的两个姐姐,她也觉得十分羞愧。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沈表姐喝茶吗?」她一直跟着苾棠称呼沈书嫣「沈表姐」的。 沈书嫣知道她是表妹自幼好友,并没有迁怒于她,见她一副小心翼翼讨好的样子,笑着把茶杯接到手里,「多谢三公主,我真好渴了。」 萧玉灵见她没有生气,大喜,又倒了杯茶,送到沈书远面前,「沈表哥,你……喝茶吗?」 沈书远接过,淡淡道:「多谢三公主,不过,这茶好像是我买的。」 ……这是沈家定的雅间,里面的茶点自然也是他们买的。萧玉灵小脸涨红,「那个,沈表哥喜欢什么茶,我那里有些好茶的,改天给沈表哥送过去。」 「不用了,我家里茶叶也不少。」沈书远抿了一口,又把茶杯放下了。 ……他是首辅家的嫡子,要什么茶叶没有。萧玉灵的脸更红了。 苾棠看不下去了,打岔道:「表哥,你明年的会试准备好了没?」 沈书远点点头,「放心,不会让棠棠失望的。」 「表哥定然能高中状元!」苾棠笑道:「到时候表哥跨马游街,我可一定要去看的。」沈书远才华横溢,学识渊博,前世他确实中了状元,就算前世的事不一定会重现,她也深信,以他的能力学识,必然会高中榜首。 「那就借棠棠吉言了。」沈书远一笑,听着街道上人声渐渐热闹起来,走到窗口看了一眼,「姚大都督来了。」 苾棠、沈书嫣一起挤到窗前,朝着下面看去,苾棠很是好奇,这让京都少女翘首以盼的姚大都督到底是什么样的。 萧玉灵没去窗口,慢慢挪到沈书远身边,「沈表哥,对不起,在浮翠山……」 她低着头,沈书远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和紧张地握成拳的手,「无妨,不关三公主的事。」他还没有那么是非不明,因为大公主和二公主做的事迁怒于她。 萧玉灵抬起头,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惊喜,眼睛亮晶晶的,「沈表哥不生我的气吗?」 「三公主说哪里话,我还要感谢你照顾棠棠呢。」 萧玉灵仔细看看他的神色,沈书远虽然表情淡然,那眸子却温润如水,她心中欢喜起来。 苾棠从窗口望了下去,街上的人渐渐躁动起来,街道尽头出现了几匹高头大马,后面隐约还跟着一队人,马上端坐着身穿铠甲腰佩长剑之人,果然像萧玉灵所说。 她扭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闹着来看姚大都督回京的萧玉灵并不在身旁,苾棠刚想叫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她正站在表哥沈书远面前,低声说着什么,平时活泼热闹的三公主,此时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被家中训斥的小孩子一样,又拘谨又紧张。 苾棠愣住了,慢慢地转回头,却看见沈书嫣正含笑看着她,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低声笑道:「傻丫头。」 「哦~」苾棠吐了吐舌头,不再回头看萧玉灵,只看向那越来越近的姚大都督。 最前面是一匹纯黑色的马,马上的人身姿笔挺,一身铠甲气宇轩昂,凌厉的星目带着战场上残留下来的血气,虽然是目不斜视,苾棠却觉得他把周围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了,要是有什么异动,他的长剑肯定瞬间就会出鞘。 「棠棠,最前面这个就是姚大都督。」沈书嫣轻声道。 苾棠点点头,怪不得他一回京都就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不说击退了西荣的赫赫战功,光是这张冷峻俊朗的脸,还有大都督的身份,就足以让闺中女子动心了。 姚世南的后面是一匹红棕色的马,上面的人五大三粗孔武有力,满脸横肉一看就十分凶悍。 苾棠问道:「表姐,后面这个是谁?」这人紧跟在姚大都督身后,估计身份也不低。 「秦英寿。」沈书嫣露出一丝鄙夷的神色,「他是郭将军手下的副将。」 「原来他就是秦英寿。」苾棠听说过这个人。姚世南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唤郭渊,郭将军勇猛善战,这次征讨西荣立下战功无数。一日,姚世南召集众人商讨军务,偌大的沙盘中间竟然插着一只匕首,匕首下面扎着一封信,有人匿名揭发郭将军里通外敌。众目睽睽之下,姚世南只好派人去郭渊的营帐中搜查一番。 原本是做个样子,替郭将军扫清嫌疑,没想到在郭将军的营帐中竟然翻出了他与西荣二皇子的往来信件。事关重大,姚世南无法做主,派人将郭渊押解回京。 没多久,郭将军一家就判了满门抄斩,秦英寿把郭将军的战功领了一半。 「表姐。」苾棠凑到沈书嫣耳边,低声道:「你说郭将军是不是秦英寿陷害的,就为了抢他的军功?」 沈书嫣点头,「很有可能,不过,秦英寿也并非无能之辈,郭将军押解回京后,他顶替了郭将军的位置,也立了不少战功,最出名的就是他以少胜多,只带着两万人马就大败了西荣太子的五万精兵,差点把那西荣太子都抓住了,可惜被他手下的死士拼命救走了。」 v第二十章 眼看着姚世南和秦英寿走了过去,苾棠又问道:「那郭将军里通外敌是不是铁证如山?」她住在坤宁宫中,后妃不干政,沈皇后从来不会跟她提及前朝之事,她都是零零碎碎听萧玉灵说起些。 「确实是铁证如山。」沈书嫣叹了口气,「皇上是个圣明仁慈之人,不会滥杀无辜的。西荣二皇子写给他的信乃是亲笔所书,上面的印鉴也是西荣二皇子的私印,绝无差错。」 「可是,这也有可能是西荣的反间计啊。」苾棠很是为那位郭将军难过,「用一封信就杀掉了一位勇猛善战的将军,多简单啊。」 「傻丫头,事情没那么简单。除了这封信,还有郭将军的回信,往来信件不止一封。」沈书嫣摇摇头,她也觉得这件事实在蹊跷,郭渊声称自己是被陷害的,他从未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信件往来,可那些信请了多少人看过,都说是郭将军和西荣二皇子的亲笔。 「这样啊。」苾棠遗憾地叹道:「可怜那郭将军一家,就这么死光了。」 沈书嫣看看左右,低声道:「倒也没有死光,郭将军的儿子听说今年十六岁,郭将军说他学艺未精,不让他上战场,那郭小将就偷偷地从京都的家中跑了,准备自己溜到战场去,估计他半路上和押解郭将军回京的队伍错过了,虽然到现在不知所踪,不过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 「啪、啪!」两人正窃窃私语,脑袋上都挨了一巴掌。 「哥!」「表哥!」沈书嫣、苾棠齐齐回头,不满地瞪着沈书远。 沈书远睨了两人一眼,压低声音道:「郭渊犯得是叛国的大罪,你们两个刚才的话要是被有心人听去,可知有什么后果?也不看看场合就兀自说得高兴!」 苾棠和沈书嫣对视了一眼,都有些羞愧,确实,她们两个话里话外都为郭将军不平,要真是被人听去了,可就不得了了。 当晚,宫中举行了宴会,为归来的将领们庆功,除了皇上皇后和皇子公主们,众多宗室勋贵也来了,苾棠也参加了。 大殿中美酒飘香,佳肴如流水般送了上来,乐声令人陶醉,那些舞动的少女腰肢纤细,衣袂飘飘,旋身扭动间动人心弦。 姚世南缓缓品着杯中美酒,心中却苦涩无比,本来这庆功宴郭渊应该坐在他身侧的。想到那个爽朗勇猛的将军竟然满门抄斩,姚世南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当时战场上形势如火,郭渊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的事,他既不能遮掩,又不能拖延,只能把他押解回京,没想到,这一别,就是生死。 大将军就算马革裹尸还也落个痛快,可恨的是,他竟然是被处斩的,还是满门抄斩。 说郭渊通敌,姚世南绝不相信。他能做到大都督的位置,统领大军出征,绝非无能的庸才,他心里很清楚郭渊是被人陷害了,而害他的人十有八|九就是秦英寿。要知道,郭渊走后,秦英寿顶替了他的位置,连他的军功也领了一半,秦英寿本就是郭将军的副将,前面的大战小战都是两人一起,秦英寿非要说自己有一半功劳,谁也无话可说。 姚世南的大手紧紧握成拳,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兴致勃勃观舞的秦英寿,现在他回来了,定要将郭将军的事查个水落石出,至少能还他一个清白,至于那害了郭将军的人,一定不能放过! 高座之上的昭文帝很是愉悦,西荣对大齐一直恭敬,两国和平相处了十几年,不知怎的西荣却渐渐嚣张起来,屡屡犯边,后来竟然直接把大齐边疆的三座城池给夺了。此次姚世南出征,凯旋而归,西荣元气大伤,估计几年内是蹦跶不起来了。 「姚都督真是朕的福将啊。」昭文帝笑道:「这一次姚都督大败西荣,边疆平稳,大齐百姓又可以安居乐业,这都是姚都督和手下将领的功劳啊。」 姚世南起身施礼,「微臣不敢居功。这都是因为皇上内政修明、国泰民安,大齐国力雄厚、兵强马壮,将士们感念陛下仁慈,为了保护眼下的和平盛世,奋力拼杀,才有了今日之功。再加上粮草充足,战线无论在哪里,都从未出现过缺衣少食之事,将士们吃得饱穿得暖,更有力气杀敌了。」 昭文帝更加高兴,他自登基以来,一直秉承着休养生息之策,从不主动挑衅别国,这些年励精图治、减轻赋税,百姓们日子渐渐富足起来,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完美之人,至少也是一代明君了。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三皇子萧昱琛,这次的粮草是萧昱琛全程督办,听了姚世南的话,他的俊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昭文帝暗暗点头,不骄不躁,不愧是自己的儿子。 「姚都督也不必过谦。」昭文帝很喜欢这种居功不自傲的臣工,「这次你带着将士们立下了汗马功劳,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微臣不敢求赏。」姚世南跪了下来,「皇上,臣和郭将军并肩作战,对其为人品性很是熟悉,臣不求皇上任何赏赐,只想求皇上让臣把郭将军通敌一案再查一遍,臣不相信——」 「啪!」昭文帝手中的酒杯重重地墩在案几上,脸色沉了下来,「郭渊里通外敌,铁证如山,姚都督不相信,是想说朕昏聩糊涂吗?」他当时也不愿意相信,可那往来信件都是真的,姚世南要是重新调查此案,不就是说自己冤杀了为国尽忠的将军吗? 「臣不敢!」姚世南重重叩首,「皇上文治武修,政治清明,是难得的明君,有皇上在,乃是大齐百姓之福。只是郭将军他——」 「郭渊并不冤枉,姚都督不必再为他鸣不平。」昭文帝道:「朕记得离皇城不远有座竹园,就赏给姚都督好了。」 成王萧昱霖看了姚世南一眼,那竹园离皇城十分近,和他们几个皇子的王府紧挨着,因里面种了许多的竹子而闻名,竹园又大又精致,不比他们的王府差,父皇把这竹园赏给姚世南,可见对他是十分器重的。 「陛下,臣……谢陛下隆恩。」昭文帝明显已经生气,姚世南不敢再坚持,他并非莽撞之辈,原想用自己的军功去换郭渊一案重申,可皇上不愿意,他自然也不会冒死进谏。 苾棠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郭将军要想翻案,实在太难了,再说全家都抄斩了,就算翻案了又怎样? v第二十一章 「这次大胜,肃王也功不可没,老三说说,你可想要什么赏赐?」昭文帝被姚世南气着了,决定先不理会这些不知轻重的将士,还是先问问自己懂事的三儿子,缓一缓心中的怒气。 「儿臣想要城北那座皇家别苑。」萧昱琛的声音冷静低沉。 苾棠猛地抬起头来,他刚刚问过自己在梦中是死在城北别苑的,现在,他把那别苑要过去,想做什么? 「老三要那别苑做什么?」昭文帝心中不解,城北的那个别苑很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从来没去过。 萧昱琛眉眼平静,「儿臣偶然听闻善觉寺的了智大师说起,那城北别苑似乎位置上有些不妥,恐会妨碍大齐气运,儿臣想把那别苑铲平,恢复成天然山林,种些花木。」 苾棠震惊地看着萧昱琛,他要把那皇家别苑铲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总不会是为了自己吧?苾棠看了萧昱琛好几次,萧昱琛却目不斜视,一眼都没看她。 苾棠摇摇头,善觉寺的了智大师可不是胡言乱语之人,他应该就是为了大齐气运才这么做的吧?不管如何,只要那个皇家别苑再也不存在,她的心里就安稳踏实多了。 「竟然是了智大师说的,那你尽快动手吧!」没想到那别苑对大齐气运有碍,那还了得!昭文帝赞许地点点头,看看,自己的儿子多么懂事,就是要赏赐也是为了大齐着想,一点儿都不贪,心中全是家国天下,不愧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好儿子。 「儿臣遵旨。」萧昱琛行过礼坐下,落座的瞬间,黑沉沉的目光扫过了苾棠,只是淡淡的一眼,并未在她身上停留,似乎只是无意中掠过而已。 儿子如此出色,昭文帝心情大好,「秦将军此次也立下了不少战功,尤其是以两万人就大败西荣太子五万精兵,真是太精彩了!」可惜最后让那太子给跑了,不然该是多么大快人心。 秦英寿起身施礼。苾棠发现他十分壮硕,和姚世南的高大伟岸笔挺俊逸不同,秦英寿魁梧粗壮,好像是个莽夫。不过,苾棠觉得他肯定不是有勇无谋之人,要真是莽夫也不可能想出那么天衣无缝的计谋把郭渊给害了。 「末将家里还有瓦房三间,就不要陛下赐宅子了。」秦英寿一开口,声若洪钟,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末将、末将倒是缺个……媳妇,嘿嘿。」 他这样子,可真是憨厚朴实,可惜有些装过头了。苾棠心中暗暗鄙夷,他去出征之前就已经是副将了,听表哥说,按照惯例,将士们可以把征战的战利品私藏一些,秦英寿顶替了郭渊的位置,定然是得了不少好处的,怎么可能「瓦房三间」,他不要宅子要媳妇,就是不知道哪家闺秀这么倒霉了? 昭文帝笑道:「哦?秦将军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朕替你掌掌眼。」这京都闺秀甚多,无论他想要有才名的还是有贤名的,有家世的还是有容貌的,总能给他挑出一个门当户对的来。 秦英寿嘿嘿笑了一声,扭捏着说道:「末将、末将心悦……二公主殿下。」他仔细盘恒过了,以他的军功要娶公主,可以说很是勉强,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大公主是成王萧昱霖的胞妹,他不敢肖想,三公主尚未及笄,只有二公主最合适,她是二皇子庆王的胞妹,庆王吃喝玩乐并不理会朝中之事,说好听点是洒脱,说难听点那就是窝囊,二公主有这样的胞兄,应该比大公主容易得手些。 昭文帝一口气堵在心口,这些将士们真是没眼色,都想提些非分的要求,没一个像自己的儿子那么懂事的。 二公主萧玉彤勃然大怒,「父皇,儿臣不愿意!」他算什么东西,竟然敢肖想自己?!看看他那满脸横肉的粗鄙之相,连韩从瑾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不过是有了点点微末的军功,就想让自己一个堂堂公主嫁给他一个莽夫,做梦去吧! 昭文帝叹了口气,「秦将军有所不知,朕这七个子女个个都是心头肉,平时都舍不得委屈他们,更何况这婚姻大事,不光是二公主,其他几个,朕也是绝不会勉强他们的。」他的意思很明白了,萧玉彤不乐意,他是不会看在谁有功劳的份上就勉强女儿出嫁的。 秦英寿也知道事情不会这么顺利,他挠了挠头,羞赧地说道:「是,末将明白了,末将长得这么丑,也难怪没人喜欢。二公主殿下请不要生气,在末将心里,您就是那天上的仙女,要是因为末将的心意让您不高兴,末将真是恨不得死在您面前,啊不,死在您面前会吓到您的,末将要死也死别处去。」 他一番话说的语无伦次,昭文帝倒是被他逗乐了,「好了,别死呀活呀的,这里可不是战场。今日是庆功宴,这美酒歌舞难道不能让秦将军放松一下吗?」 「皇上教训的是。」秦英寿笑道:「这酒可真是美味,在战场上别的不想,末将就想这口酒。」 萧玉彤横了他一眼,不知为何,秦英寿那样卑微的话,让她心里的怒火去了一半,甚至还有种隐隐的得意,白苾棠再美,在坤宁宫再受宠,也有比不上自己的地方,秦英寿不就根本没注意到她吗,他的眼里心里明摆着都是自己。当然,他再喜欢自己也没用,她是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人的。 大殿中美貌的少女们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苾棠却没有心思看。萧昱琛要把那城北的皇家别苑铲平,她一直害怕的地方从此就会消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的心中又升起了另一种不安。虽然不敢置信,她还是担心萧昱琛这么做有她的原因,毕竟他才刚刚问过自己的。 斜对面萧昱霖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也让她犹如芒刺在背,她已经尽量避免遇到萧昱霖了,可难免还是会与他碰面,像今晚的宴会,这是免不了的。 苾棠心绪烦乱,有些坐不住了,她悄悄起身离开了大殿。 v第二十二章 秋夜的空气很是清凉,苾棠深深吸了几口,沿着小路慢慢走到不远处的亭子里,她倚着亭柱坐下,心情渐渐放松下来。不管萧昱琛是为了什么要铲平那别苑,她已经替他养着碧木珠了,应该也算是两清了。至于萧昱霖,完全避开也是不可能的,不过她已经决定了要守在姨母和母亲身边,再也不嫁人了,有姨母和舅舅护着,这一世应该不会有哪个男人把她送给萧昱霖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苾棠平静了,刚想起身回到大殿中,就听见了两道脚步声,一轻一重。 大公主萧玉娴的声音传来,「姚大都督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吗?」 萧玉娴和姚世南?这两人一路走来,停在亭子外的花木处,那里有一丛开得极美的菊花,萧玉娴的手指从菊花上轻轻拂过,带了一片娇嫩的花瓣下来,在指尖来回捻着。 苾棠进退不得,她倚着亭柱,从萧玉娴的角度是看不到她的,可那菊花就在亭子旁边,萧玉娴的话她听得清清楚楚,人家花前月下,她在一旁偷听,实在是不妥,可要是现在起身出去,似乎更加尴尬,还会把人家的好事撞破了。 「我给姚都督写了那么多信,姚都督为什么从来不回?」萧玉娴声音轻柔,满是小女儿家的娇嗔,和苾棠平时听到的完全不同。 姚世南态度恭谨,「战场上军务繁忙,我顾不上别的,还请公主见谅。」他是起身更衣,没想到被萧玉娴给截住了。 「战场上军务繁忙,那出征之前,我也给大都督写了好多信的,大都督为何却没有只言片语给我?」萧玉娴委屈地嘟起了嘴,好像是在向情郎撒娇的少女。 微 姚世南一拱手,「男女有别,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写信给我了,公主写的那些信,我只看过第一封,后面的并未看过,本想退还给公主,又恐落入他人之手,于公主殿下清誉有损,所以,我都烧掉了。」 「你说什么?都烧了?!」萧玉娴轻柔的声音顿时拔高了。 苾棠暗暗吐了吐舌头,这姚都督可够厉害的,公主给他写的情意绵绵的信件,他竟然看都不看就给毁了。不过,看来萧玉灵看的那些话本子也不是完全胡说八道,这世间真有男女写信来表达心意的。 姚世南沉声道:「都烧了,以后请公主殿下不要再写信给我,免得我还要背着人悄悄烧毁。」 苾棠暗暗摇头,他这话可够毒的,就差直接说公主那些情意绵绵的信只是给他添麻烦而已。 「大都督为什么不肯接受我?」萧玉娴泫然欲泣,眼睛中的泪水转来转去,在月光下看得一清二楚,更显得楚楚可怜,「本朝并无驸马限权之说,你就算做了驸马,也可以继续当你的大都督。」 姚世南沉默了片刻,「不瞒公主,我从无尚公主的想法,而且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萧玉娴既震惊又气恨,声音也变得尖厉起来,「她是谁?!」 姚世南这次再没开口。 萧玉娴等了片刻,终于一跺脚,掩面而去。 苾棠从亭柱后面悄悄探出头来,见姚世南的身影也不见了,摇摇头,叹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灵那话本子上写的花前月下可不是这样的。」 「白姑娘偷听别人说话,还要点评一番吗?」一道冰冷的声音传来。 苾棠吓了一跳,差点蹦了起来,只见那姚世南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站在她面前,正眼神阴鸷地看着她。 苾棠没想到姚世南去而复返,被他鹰隼一样的眼神看着,她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白姑娘难道不知道非礼勿听吗?」姚世南盯着眼前的少女,他不想传出与大公主有关的闲话,万一萧玉娴来个顺势而为,去皇上那里哭诉一番,求得皇上的赐婚,那可就不好了。 用了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苾棠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大都督真是强词夺理,我并非有意要偷听你们说话,实在是我先在这亭子里歇脚,你们后来才来的,我之所以没有出去,不过是不想打扰你们谈情……谈话罢了。」再说,他和萧玉娴是一边说话一边走过来的,她发现他们的时候,已经听到萧玉娴说的话了,那个时候出去,未免也太尴尬了些,恐怕还会惹得萧玉娴生气,她和大公主本来就不对付,可不想再雪上加霜。 姚世南自然知道她不是有意偷听,只是碰巧遇到了而已,他一路走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发现她在亭子里了,只不过他那个时候不知道是谁,只从呼吸和身形判断是个姑娘,他猜测是个宫女,担心她会被恼羞成怒的大公主惩罚,才故意没有做声的。 「还有,大都督怎么知道我姓白?」苾棠确信自己以前没有和他碰过面。 「沈氏三姝。」姚世南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片刻,「听说沈家两姐妹长得很像,沈皇后的外甥女常住宫中,而且和沈皇后十分相像,酷似母女。」 苾棠明白了,他见了姨母,再看到自己,自然就猜出来了。 「白姑娘刚才听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冰冷,苾棠似乎从里面嗅到了沙场上的血气。 「我……我都听到了。」苾棠也知道瞒不过他。 「你什么也没听到!」姚世南突然向前一步,苾棠吓了一跳,她匆忙后退,身子却抵在了亭柱上。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满是惊恐不安,姚世南口中的话却依旧冷厉,「记住我说的话,你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我和大公主从未走在一起过!」 「我、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苾棠连忙保证。 姚世南眯着眼睛盯着她,苾棠浑身的血液都冰凉了,她的身子轻轻颤抖起来,生恐姚世南不耐烦了,干脆来个杀人灭口,干干净净没后患。 「棠棠。」一声低沉的呼唤,那样熟悉让人安心,将快要昏厥的苾棠救了回来,她的眼眶立刻红了,脱口而出:「三表哥!」 月光下,萧昱琛大步而来,他一身玄衣,像是一道暗夜的魅影,俊脸紧绷,看不到一丝笑意。他不知道姚世南和苾棠之间发生了什么,可苾棠的声音他听清楚了,那么急切那么惊慌,连多年没有喊过的「三表哥」都喊出来了,显然她十分害怕。 大步进了亭子,萧昱琛站到了姚世南对面,被姚世南逼得贴到亭柱上的苾棠立刻躲到了他的身后,她实在被姚世南吓得不轻,细白的手指轻轻勾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她并没有拉扯,只是轻轻勾住而已,想来萧昱琛肯定察觉不到。 v第二十三章 萧昱琛薄薄的唇角轻轻翘了一下,瞬间又恢复了平常,他站在那里,面容冷峻地看着姚世南。苾棠躲在他身后,才发现萧昱琛的身材和姚世南不相上下,都很高大伟岸。 「肃王殿下。」姚世南施礼。 萧昱琛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姚世南看了看他身后苾棠露出来的裙角,笑道:「我本来想在这亭子里醒醒酒,没想到白姑娘已经在这里了,我和白姑娘刚打了个招呼,肃王殿下就来了,白姑娘,你说是这样吧?」 他好大胆,在自己面前还敢明目张胆地威胁棠棠!萧昱琛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却听见苾棠轻声道:「是这样,殿下,姚大都督说的没错。」 姚世南一施礼,「我该回去了,殿下,告辞。」 看着他的身影这次真的消失了,苾棠松了口气,她紧绷的身子软了下来,才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都没了,重新倚到亭柱边坐了下来。 萧昱琛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 苾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眉眼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不知道是因为月光,还是因为他刚才把自己从险境中救了出来,苾棠觉得他比平时还要好看,身姿修长挺拔,在月光下如芝兰玉树一般。「殿下,我累了,坐一会儿可以吗?」按理说他站着她绝不该坐着,可她实在是软得站不住了。 萧昱琛脚步轻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棠棠,怎么不喊‘三表哥’了?」 「那都是小时候喊的了,我、我刚才那是喊错了。」苾棠嗫嚅道。 萧昱琛知道她被姚世南吓到了,也不再逼她,「棠棠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不要害怕,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没,我没有为难的事,谢谢殿下。」苾棠知道他是指刚才姚世南威胁自己的事,他是何等敏锐,怎么可能被姚世南蒙混过去,不过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姚世南,就不会说出去,再说,她也并不想生事,就算姚世南没有回来叮嘱,她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的,要是好事倒也罢了,偏偏是大公主表白心意被拒,她是傻了才会说出去。 她不愿意说,萧昱琛也不勉强她,「那碧木珠,棠棠还戴在身上吧?」其实他知道她戴着,他就坐在她身边,鼻端除了她身上幽幽的少女香气,还有那碧木珠的木质清香。 「戴着呢。」苾棠怕他不信,将衣袖拉起来一点儿,露出那碧木珠给他看,「我天天都戴着的。」 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那段雪腕上,白皙莹润的手腕,骨纤肉丰,在月光下更加诱人。 直到苾棠将衣袖放下,他才将目光移开,声音低沉暗哑,「嗯,戴着就好。」这碧木珠于她的身体大有好处,能解除她身体中积累的沉毒,他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好容易才有了机会让她戴上,只希望时间一长,这碧木珠能发挥功效,将她的身体调养好。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苾棠已经完全平静下来,萧昱琛自幼就性格沉稳,遇事冷静,有他坐在身边,她似乎格外安心。 「殿下,我该回去了。」她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 「嗯。」萧昱琛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负手走在前面。 苾棠跟在他身后,他步子迈得小,步履轻缓,似乎在故意等她,苾棠根本不用着急,完全能跟得上他。 刚到殿门处,遇到了成王萧昱霖。他疑惑地看了两人一眼,「你们是一起回来的?」他发现苾棠好久没有回来,正担心地想要出去看看,就遇到她了,可萧昱琛是怎么回事? 萧昱琛还未说话,苾棠忙道:「不是,我和肃王殿下是在这里遇到的。」她不想招惹萧昱霖,也不想让他误会什么,给萧昱琛带来麻烦。 她的话出口太快,好像一副急于撇清的样子,萧昱琛的大掌在衣袖下紧紧地握了起来。 萧昱霖笑道:「好了,快进去吧,外面冷,别着凉了,你可是刚刚风寒过一场的。」 苾棠屈身褔了一礼,急匆匆地进了大殿。 萧昱琛看着她飞快的脚步,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在躲什么? 庆功宴之后,秦英寿时不时就送些新鲜的玩意给萧玉彤,东西大多不贵重,但胜在新奇,有时是精巧的团扇,有时是一对雪白可爱的小兔,说是给二公主殿下赔罪,希望二公主不要再生气。 萧玉彤一想起秦英寿就撇嘴,可他这样卑微的态度却取悦了她,一个战场上杀人如麻的将军,如今却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小心翼翼地想要求得她的原谅,让她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满足感。 「大姐姐,你说可笑不可笑,一对小兔子而已,我要是想要,宫中有的是,他还要巴巴地送到宫里来,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萧玉彤鄙夷地摇摇头,眼睛中却带着一丝笑意。 大公主萧玉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理,不过是想要炫耀一下而已。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会附和着调笑几句,可现在她刚刚被姚世南拒绝,本就不快,一想到同是战场归来的人,秦英寿对萧玉彤如此殷勤,姚世南却对自己不屑一顾,她就更加难受了。 而且,也不知道姚世南说的心中有人是真是假,要是真的有这么个女子,那姚世南都三十出头了,早就该成亲了,怎么从来没去提亲过? 萧玉娴这些天一直被这件事折磨,她一会儿觉得肯定是有这么个女子的,姚世南就是为了她,才一直没有成亲。一会儿又觉得未必有这么个人,姚世南不过是随便想个借口搪塞自己而已。 姚世南要是个普通人,她早就去求父皇赐婚了,可他偏偏是大都督,又是刚得胜归朝,他不愿意,父皇肯定不会勉强他。没有办法得偿所愿,可要是就这么放弃,萧玉娴是绝对不甘心的,她喜欢了姚世南多年,一定要想法子嫁给他。 二公主兴致勃勃地说了半天,发现萧玉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就像一个人得意洋洋地夸耀自己的宝贝却无人捧场,萧玉彤气闷地回了自己的住处,把秦英寿刚送进来的一只小猫抚弄了两下,想了想,抱着小猫去了御花园。 秋日正好,苾棠和萧玉灵在花园一角架了红木秋千。 v第二十四章 「哎呀,不要更高,这样就好啦。」苾棠紧紧抓着秋千两边的绳索,连声阻止萧玉灵把她推得太高。 「胆小鬼,我坐在上面恨不得荡成平的才好,你这才多高就害怕了。」萧玉灵哈哈笑着,手下的力气却放小了,苾棠的胆子向来比她小一些,她可以取笑她,却不会故意吓唬她。 不远处有几棵高大的树木,枝叶繁茂,若不是走到树下特意寻找,谁也不会发现这树上竟然有人。 萧昱霖倚在粗壮的树桠上,从枝叶的缝隙中看着坐在秋千上的苾棠。他一腿伸直,一腿屈起,精致昂贵的玉白色锦袍就直接靠在粗粝的树上。他既不在乎这衣服,也不觉得自己一个堂堂亲王躲在树上偷看人家小姑娘有什么不对,反而十分惬意。 他的目光落在苾棠的脸上,温暖的阳光给她的小脸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泽,许是因为活动了一番,那莹白如玉的脸颊上浮起一丝绯红。她似乎又兴奋又紧张,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嫣红的唇瓣轻轻抿着,那抓着绳索的小手一看就在用力。 秋千向上荡起时,她宽大的裙摆会向后散去,乌黑的发尾也会扬起,飘逸而轻盈。一双精美的绣鞋从裙中探出一点,那鞋尖上绣着娇嫩的海棠,花心缀着圆润的珍珠。 多么好看的海棠啊,萧昱霖觉得自己几乎能嗅到那海棠的香气了。 她嗔笑着让萧玉灵推得不要太用力,果然那秋千荡得低了些。萧昱霖微微摇头,要是他来推的话,一定荡得高高的,想象着她纤弱的后背落在自己掌心,他稍稍用力一推,她就向前荡去。她估计会尖叫一声,一边不满地嗔怪,一边紧张地闭上眼睛。 等她从秋千上下来,一定会吓得双腿发软。要是在自己的成王府该有多好,那他就会把她抱起来,让她倚在自己的怀里。可惜这是皇宫,她还有沈皇后和沈首辅护着,他不能在她身上动任何手脚。 更让他郁闷的是,小丫头自从昏迷醒来,变得十分谨慎,很少出坤宁宫,他都没多少机会能看见她。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一听说她和萧玉灵派人架秋千就连忙跑过来呢,好在他终于看到了她的笑脸。 秋千荡起,苾棠看见不远处的小径上,二公主萧玉彤和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乔慕柔一起走了过来。 乔慕柔是准备去看望大公主的,她和萧玉娴算是表姐妹,时不时就会入宫来看望她和惠妃娘娘,当然,对于她真正的目的,萧玉娴和惠妃都心知肚明,却也乐见其成。 半路上遇到了二公主,萧玉彤走的方向和她相同,两人平时也常常见面的,都是熟人,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了过来。 「这不是三妹妹和白姑娘吗。」萧玉彤停下脚步,看着秋千上的苾棠。 萧玉灵停了手,苾棠从秋千上下来,同萧玉彤、乔慕柔彼此见过礼。 「这秋千可真漂亮,我也想玩一会儿了。白姑娘帮我抱着这小猫吧?」萧玉彤把手里蜷成一团懒洋洋的小猫朝着苾棠递了过去。 苾棠没有接,她笑着摇了摇头,「二公主殿下不知,我有些害怕这小东西呢。」她其实是喜欢小猫的,可她不想抱萧玉彤的猫,谁知道她有没有做什么手脚,等会儿那小猫在自己怀里会不会发生什么不可预测的事。 萧玉彤的猫并没有做什么手脚,她不过是抱着想要找人炫耀一下秦英寿对自己的痴情,听苾棠说害怕小猫,她却起了坏心,想着偏要她抱,吓一吓她,「这有什么可害怕的,这小猫可温柔了,你看它多乖巧啊,你抱了就知道了。」她说着话,笑着把小猫朝苾棠扔了过去。 小猫短促地「喵」了一声,本来缩在肉垫里的指甲尖利地露了出来。 苾棠吓了一跳,她来不及躲闪,只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小心!」乔慕柔的胳膊猛地抬了起来,挡在了苾棠的脸前面,随即,她发出了一声低低地痛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萧昱霖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刚想跳下树桠赶过来,那小猫已经落地,一溜烟地钻进花木逃跑了。 苾棠自己没感觉到痛,却听到了乔慕柔的声音,她放下双手,看见乔慕柔的袖子翻起一截,手背和手腕上清晰的几道挠痕,娇嫩的肌肤被抓破了,渗出红红的血珠。 萧玉灵目瞪口呆,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连忙喊人去叫太医。 二公主萧玉彤也傻眼了,她是想把小猫扔到苾棠的怀里吓唬她,谁知道那小猫竟然会把人给抓伤呢? 乔慕柔也是娇养长大的,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她白皙的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眼见苾棠的眼眶红了,看着她手上的伤强忍着眼泪,乔慕柔勉强笑道:「无妨的,不疼,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几个人去了大公主的殿中,太医小心地给乔慕柔处理过伤口,留下了一瓶外敷的药膏,叮嘱了不可碰水,又有哪些忌讳的食物。 很快,沈皇后就听说了此事,派人给乔慕柔送了两匹贡品云锦,又把二公主、三公主都叫到了坤宁宫。 大公主萧玉娴抚摸着那云锦,叹道:「果然白姑娘是母后的心头肉,你救了她,母后把这样极品的云锦都送来了。不过,要我说,你干嘛多事,害得自己还受伤了。」要是萧玉彤真的把白苾棠给伤了,那可就热闹了,这猫爪子这么利,在白苾棠漂亮的小脸蛋上挠上一爪子,沈皇后估计得气疯了。 乔慕柔盯着自己的手看了片刻,「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还没想明白呢,胳膊就抬起来了,要是再有下次,我可不会这么做了。」她当然是想明白了要救白苾棠的,不是为了沈皇后的赏赐,也不是为了白苾棠的感激,而是,她不想让萧昱霖生气心痛而已。 「对嘛。」萧玉娴点点头,「下次可不要再多事了,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表姐说的是。」乔慕柔笑道:「这云锦太华贵,我也没什么场合穿,拿回家也是干放着,还是留给表姐吧,表姐穿上肯定好看。」 萧玉娴眼睛一亮,「那多不好,要不,咱们一人一匹好了。」 v第二十五章 苾棠跟在二公主、三公主身后,朝着坤宁宫走去,她心里有些忐忑,上次姨母说过,要是她们再敢找自己的麻烦,是不会轻易放过的,也不知道姨母这次会气成什么样。可她也看得清楚,萧玉彤应该不知道那小猫在空中会把利爪露出来,看见乔慕柔受伤的时候,萧玉彤显然很是吃惊。 萧玉灵还好些,萧玉彤的心里却已经开始打鼓了,上次白苾棠昏迷,三哥萧昱琛不过是和她说过几句话,就被罚在她床前跪着,这次她险些伤了白苾棠,也不知道皇后会如何惩罚自己。 乔慕柔沿着长长的甬道离开了皇宫,她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还好,只是抓破了一层皮,渗了血珠子,落在手上不算严重,要是在脸上可就吓人了。 她低着头,前面的青砖上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绣云纹的靴子,乔慕柔吓了一跳,忙抬头看去,却是萧昱霖站在她的面前。 「殿下。」乔慕柔屈身褔了一礼,她喊萧玉娴表姐,却不敢喊萧昱霖表哥,因为他不喜欢,她知道,那是因为白苾棠小时候是这么喊他的,在他心里,可能只有白苾棠才是他的表妹吧。 「手怎么样?」他负手站在那里,面色比身上的玉白色锦袍还要冷清。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让乔慕柔的心里掀起了欢喜的巨浪,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关切的话,一颗心在胸腔内欢快地跳动着,几乎要从她体内跳出来了。乔慕柔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谢谢殿下,我的心没事,啊不,我是说,我的手,我的手没事。」 萧昱霖的嘴角不由得轻轻抽了一下,乔慕柔的头越来越低,快要垂到胸前去了,这也太丢人了,希望他没听明白自己下意识暴露出来的意思。 萧昱霖的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回去后不要沾水。」 「是。」乔慕柔生恐自己再出错,只低低地应了一个字。 那黑色的云纹皂靴从她眼前的青砖迈开,很快消失了。乔慕柔暗暗有些后悔,难得他有耐心,自己怎么表现得这么差劲,「哎呀,真笨!」乔慕柔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萧昱霖走了两步又想要再叮嘱一句,回过头来正好看见她捶自己的脑袋,这下连他的眼角都抽了一下,没再说话,他大步离去了。 坤宁宫 二公主和三公主跪在地上,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至于苾棠,沈皇后说她受了惊吓,让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着「安神」。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面的沈皇后,二公主萧玉彤不禁忐忑起来,皇后是国色天香的第一美人没错,可她生气的时候,也着实太吓人,那冰冷的眼神,简直就像数九寒天的冰碴子。 三公主萧玉灵好容易把事情经过讲完,「母后,就是这样,那小猫已经钻进花木跑了。」 苾棠一看沈皇后的眼神就知道她气得不轻,「姨母,我觉得——」 「棠棠要是累了就去歇息吧。」沈诺云截断了她的话。 苾棠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 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两个公主,沈诺云道:「二公主带着没有驯化好的野猫在宫里到处乱走,抓伤了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这倒也罢了,现在那野猫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恐怕还要劳师动众地找到才是,要是放任不管的话,谁知道它接下来要抓谁,要是抓伤了皇上,那还了得?」 萧玉彤知道她接下来就要说如何惩罚自己了,她手心冒汗,紧张地连呼吸都摒住了。 大殿中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叮」的一声,沈皇后手中的茶杯盖子轻轻落下,萧玉彤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 「二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犯了错还是要罚的。」沈皇后瞥了她一眼,「从今日起,二公主每日花一个时辰抄写《女诫》,抄满三个月为止。」 只是每天抄写《女诫》一个时辰的话,这惩罚还能接受。萧玉彤暗暗松了口气。 苾棠却担忧地看了一眼皇后,她知道这还没完呢。 果然,沈皇后又道:「我会派宫里的女官每日都过去看着二公主写的,二公主只需跪在自己的殿中,抄满一个时辰即可。」 每天跪在地上抄书一个时辰,抄满三个月!萧玉彤急了,「母后,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并不知道那小猫会抓人的!」 苾棠没有开口,姨母是皇后,已经出口的命令就是懿旨,她不能仗着姨母的疼爱就拦着,那样的话会有损一国皇后的尊严。再说,就算萧玉彤这次不是故意的,那上次想要陷害自己偷东西却是居心叵测,她上次已经劝着姨母不要惩罚她了,这次不能再让姨母憋气。 沈诺云看都不看地上跪着的两位公主,径自走到苾棠跟前,握住她的手,「走,棠棠该歇一歇了。」 两人牵着手走了,萧玉灵爬了起来,同情地看了一眼萧玉彤,刚想开口劝她,萧玉彤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爬起身飞快地跑了。 沈皇后掌管后宫,她的话可不是说说而已。次日,果然有女官到二公主的殿中,行动举止恭谨有度,态度却非常坚决,守着萧玉彤,硬是让她一点儿不差地跪满了一个时辰。 别说三个月了,只一天,萧玉彤就觉得膝盖酸麻,隐隐有针刺之痛。她跑到乾清宫哭诉一番,「父皇,儿臣真的不是故意的,再说,乔慕柔伤得并不重,您就帮帮儿臣吧。」 昭文帝叹了口气,「你也太鲁莽了,别说是没驯化好的野猫,就算是驯化过的,也不能朝着棠丫头的脸扔过去,要是真抓在脸上,你——唉。」 要是真把苾棠的脸给抓了,他都不知道皇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更何况,还有个沈首辅呢,他虽然和皇后已经多年没有来往,可对苾棠还是十分关爱的。幸好苾棠的外祖父已经过世了,不然,一个先首辅,一个现首辅,就算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想想这两人同时发怒,都不由得胆寒。 「儿臣不知道那小猫的爪子会伸出来的。」萧玉彤拉住昭文帝的衣袖,「父皇,想想办法啊,天气越来越冷,儿臣要是真在地上跪三个月,这双腿恐怕就不能要了。」 昭文帝想了想,把一旁椅子上的软垫子抽了出来,塞到萧玉彤的手里,「拿着,这是朕赐给你的,明日你跪的时候垫在膝盖下面,估计会好很多。」 v第二十六章 低头看了看软垫子,萧玉彤欲哭无泪,这就是父皇的解决办法? 昭文帝又道:「朕让太医每日去给你看看,敷些外用的药膏,再让宫女给你按摩按摩,应该不会有事的。」 「父皇!」萧玉彤都快哭了。 即便有了「御赐」的软垫子,萧玉彤还是觉得十分难熬,不过太医的药膏倒是很管用,再让宫女细细按摩过,每到第二日早上,睡了一觉之后,她的腿就已经不难受了。 尽管如此,萧玉彤心中的怨气却越积越重,她堂堂一个公主,别说是无心的,就是故意抓伤了一个官家嫡女,又怎样?要是别的人做皇后,最多斥责上一句两句也就罢了,沈诺云却让她跪着抄写《女诫》,这是故意要折辱自己! …… 过了些天,庆王妃的身孕满了三个月,按照太医的说法,只要过了三个月,这胎就坐稳了。 因为是第一位小皇孙,昭文帝很是重视,决定在宫中举办宴会,小小地庆祝一下。 宫中的宴会每年都有很多次,沈皇后轻车熟路,井井有条地准备着。 萧玉彤也暗中做了些准备,这一次,她定要一举毁掉白苾棠,让她再也不能翻身! 这次宫中宴会虽然没有明说是为了庆祝庆王妃肚子里的小皇孙,不过大家都心知肚明,一个个纷纷向庆王道喜,女眷们则恭喜庆王妃,好在比她身份高的女眷没几个,她不用辛苦地频频起身。 昭文帝很是高兴,把宗室勋贵都邀请了,姚世南和秦英寿也来了。 苾棠小心地看了一眼姚世南,他高大的身躯端正地坐着,目不斜视,没有理会自己。苾棠暗暗松了口气,她可没有把那晚听到的事告诉任何人,连萧玉灵都没说,而且她也悄悄留意了,没有大公主和姚世南的流言传出来,姚世南应该不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酒宴过半,二公主萧玉彤起身离开了大殿,沈皇后扫了她一眼,唇角轻轻勾起一丝嘲讽的浅笑。 没多会儿,有个宫女来到苾棠身旁,低声说了几句,苾棠随着她离开了。 那宫女领着苾棠朝着外面走去,到了殿门外,苾棠站着脚,左右看看,「你说二公主想向我道歉,在殿门外等我,怎么不见人呢?」 那宫女低声道:「二公主毕竟是公主之尊,在这里道歉的话难免被旁人看到,她想私下里向您道歉,已经去安喜宫等您了。」 苾棠眯起眼睛,她自幼在宫中长大,对各个宫殿十分熟悉,那安喜宫是个无人居住废弃的宫殿,二公主想约她去那里?而且这宫女先是说二公主在乾清宫殿门外等自己,现在又说在安喜宫,前言不搭后语,十分可疑。 「现在宴会还没散,离开太久也不好,你转告二公主,有什么话就明日到坤宁宫来说吧。」 苾棠转身想回大殿,那宫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求白姑娘开恩,二公主嘱咐奴婢定要请您过去,她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要是奴婢不能把您带过去的话,她一定会赏奴婢一顿板子的。」 「所以,你是想强迫我过去吗?」这宫女如此作为,苾棠更觉得事情不简单,上次秋狩自己并没惹到萧玉彤,她还要凭空陷害自己偷东西,这次姨母罚她跪抄《女诫》,她肯定心中不满,指不定想什么阴损的法子来报复自己呢。现在天已经黑了,她才不要去那废弃无人的宫殿呢,谁知道在那里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苾棠懒得再跟一个宫女计较,绕过她准备回到大殿中,那宫女刚想追上来,冷不防颈后被人来了一手刀,她只短促的「啊」了一声,身子就软了下来。 走了两步远的苾棠听到身后动静不对,回头一看,正看见一个内侍把那宫女给扶住了,宫女脑袋低垂,一动不动,显然是昏迷了。 苾棠大吃一惊,刚想喊人,就见沈皇后身边的张嬷嬷从一旁站了出来,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她噤声。 苾棠心中惊疑不定,可张嬷嬷是自幼服侍姨母的,是值得信任的人。张嬷嬷走到苾棠身边,低声道:「姑娘别怕,今晚的事皇后娘娘都知道,她请您先别声张,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二公主自以为聪明,可她在安喜宫一番布置,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执掌后宫的皇后娘娘呢。得知萧玉彤布的局之后,皇后大怒,决定让她自食其果,至于苾棠,就让她看看二公主的恶行,以后也好多多提防。 「姑娘请在这殿外等一会儿。」张嬷嬷带着苾棠绕到乾清宫殿外的角落,她赞许地看了一眼苾棠,自从秋狩回来,姑娘谨慎多了,刚才根本就没上那宫女的当。 张嬷嬷在前面带路,苾棠悄悄把头上的簪子拔了下来,一半握在手里,一半藏在袖中。两人待在墙角,从这里能看到乾清宫殿门。 大殿内美酒飘香,秦英寿却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来之前就收到了二公主的信,说是今天的宴会上有事要他帮忙,让他等着。刚才他眼看着萧玉彤出去了,这会儿却没人来叫自己。 正在疑惑时,一个宫女走到了他身旁,低声道:「秦将军,二公主派我来带您过去。」 秦英寿起身跟在她往外走,一个端着茶水的小宫女迎面过来,也不知怎的,那茶水竟然打翻了,茶渍染上了给秦英寿领路的宫女的裙角。 「哎呀,阿红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小姑娘惊慌地叫了起来。 那名唤阿红的宫女正是二公主殿中的,她本来是要悄悄带秦英寿去安喜宫,结果让这小宫女一闹,引起周围人的注目,已经有好几个认得她的宫女看了过来。 阿红气得要死,却不好发作,勉强笑道:「一点儿茶渍而已,何必惊慌,没事的。」说完,她快步出了大殿。 秦英寿早就看出那端茶的小宫女是故意的,可他并没有说破。今晚不管萧玉彤想要做什么,对他来说都是一个机会,如果是没什么后患的事,他自然可以帮她料理了。若是会引起什么麻烦的大事,他可没有那么听话,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抓住萧玉彤的一个把柄。 阿红带着秦英寿快步朝着安喜宫而去。 v第二十七章 张嬷嬷看着两人走远了,道:「好了,现在姑娘可以回到宴会了。」如果刚才苾棠就回到大殿,那阿红一看必然知道出了差错,这件事就进行不下去了。 「萧玉彤想要害我和秦英寿……」苾棠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就算她有所防备,也绝没有想到萧玉彤如此丧心病狂,她先把自己引到安喜宫,现在又把秦英寿带过去,想要做什么不言而喻。苾棠寒毛直竖,浑身起了一层小疙瘩,恶心地差点吐出来。 张嬷嬷点点头,「人心难测,姑娘以后要多留心。」 阿红带着秦英寿进了安喜宫,从院子里能看到屋中烛影晃动,阿红停下脚步,笑道:「我们公主想要秦将军帮忙的事,秦将军进屋一看就知道了,这对您而言,也是天大的好事呢,您一定会感激我们公主的。」这会儿那白苾棠应该已经被人打晕放到屋里了,沈氏三姝可都是国色天香,秦英寿只要看见白苾棠昏迷不醒睡在帐中,能忍得住才怪。 「多谢姐姐领路。」秦英寿笑得很是憨厚,「姐姐也一起进去吗?」 真是个蠢货!阿红心中暗骂一声,「不了,秦将军自己进去就行,我还有其他的事呢。」今晚的事公主都安排好了,为了防止沈皇后把这件事遮掩过去,她得带着人过来,把秦英寿和白苾棠当场捉住才是。 秦英寿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萧玉彤想让自己害谁,要是惹不起的人,他可要快点溜走。 阿红一路疾行回了宴会,按照原定计划,一进大殿就满脸惊惶上前向沈皇后禀报。殿中来参加宴会的都是一脸笑容,她这样子一下子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沈皇后的脸沉了下来,「慌慌张张的,这是做什么?没人教过你规矩吗?」 「皇后娘娘恕罪。」阿红匆忙跪下,「二公主和白姑娘约了在安喜宫见面,可奴婢刚才去安喜宫,却没找到公主和白姑娘,奴婢找了很久,到处都不见人,不知道公主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按照她们商量好的说辞,把白苾棠和秦英寿捉住后,公主会说自己道歉后就离开了,白苾棠是自己留下来和秦英寿私会。其实只要生米煮成了熟饭,什么说辞都不重要了,白苾棠和沈皇后只能乖乖认栽,众目睽睽之下被捉奸,白苾棠也只能嫁给秦英寿了。 「哪个白姑娘,难道是说我?」苾棠惊讶地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两下,纤长的睫毛一忽闪,问道:「我并没有和二公主约好要去安喜宫啊?」 阿红进大殿时要做出一副匆忙焦急的样子,并没有看向两边的坐席,猛听得苾棠的声音,她如遭雷击,活像见鬼一样盯着苾棠,嘴巴张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不明白白苾棠为什么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安喜宫吗?难道她们的计划出了岔子,那公主又在哪里? 沈皇后叹了口气,「二公主自小脾气大,莫不是因为被我罚了,想不开做些傻事?陛下,我亲自去找找看吧?」 昭文帝此时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他虽然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可沈皇后和白苾棠都在,萧玉彤却不知所踪。要是萧玉彤不知死活地想要惹事,以沈皇后的性子,萧玉彤很可能是出麻烦了。他连忙伸手按住了沈皇后的胳膊,「阿云是堂堂皇后,找人怎么能让你去呢,再说这宴会还没散呢,让宫女和内侍去找就好了。」 「陛下说的是。」沈皇后也不坚持,指了一队宫女和内侍,并一队宫中侍卫,让他们去安喜宫附近找找看。 沈皇后派了人去安喜宫附近找二公主,参加宴会的人都察觉到出了什么事情,萧昱霖和萧昱琛的坐席在最前面,自然把阿红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萧昱琛饮了半杯酒,借着酒杯遮掩飞快地扫了一眼苾棠,见她神色如常,一点儿异样都没有。一口辣辣的酒进了喉咙,萧昱琛的薄唇微微一勾,那宫女提到了二公主和她相约却不知所踪,小丫头要是完全不知情的话,按照她的性子,这个时候肯定又好奇又紧张才对,她这样毫无反应,恰恰说明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沈皇后派去找二公主的人就回来了,领头的宫女满脸通红,神色慌张,「皇上,皇后娘娘,二公主她、她和秦将军——」 大殿中顿时响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声,昭文帝面色阴沉,「朕有些不胜酒力,今晚的宴会就到这里吧。」 显然二公主和秦英寿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皇上都赶客了,宗室勋贵们都很有眼色的告退,姚世南心情沉重,秦英寿真是善于钻营,这就和二公主扯上关系了,要是成了驸马,想要扳倒他为郭渊平反,恐怕就更难了。 很快,大殿里就只剩下皇上一家人,苾棠也留了下来。 昭文帝怒道:「人呢,带上来。」 萧玉彤披头散发,哭哭啼啼地冲了进来,「父皇,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啊!」她的身后,秦英寿五花大绑,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他也不说话,直接跪在了地上。 这情形不言而喻,除了萧玉灵和四皇子怀王还有些迷糊,别人都心中了然。 昭文帝额角青筋直跳,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萧玉彤此时气得七窍生烟,她计划是把白苾棠骗到安喜宫,让躲在暗处的一个内侍把她打晕,放到安喜宫的床上,又派了阿红把秦英寿叫过来。本来她应该回到大殿来,可左等右等也没看见白苾棠进安喜宫,倒是她自己不知怎么被人在后颈上来了一手刀,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 听皇上问起,萧玉彤自然不肯说实情,事已至此,她得说成自己是无辜被害的。「父皇!」萧玉彤跪在昭文帝身前,拉住了他的衣袖,她身心俱痛,不用偷偷掐自己就能泪水涟涟,「儿臣本来约了白姑娘去安喜宫,想着给她道歉,没想到白姑娘没来,儿臣倒是不知道被谁打晕了,醒来后就……白苾棠,肯定是你害我!」 苾棠惊慌地站起来,「我并没有和二公主约在安喜宫见面,今晚我也没有去过安喜宫,二公主,你是不是约了别人,记错了?」她说着话,还看了秦英寿一眼,意思很明显,二公主约的人是秦英寿,现在事发了不好意思,就想赖到自己头上。 v第二十八章 「你什么意思?!」萧玉彤几乎气疯了,「你是想说我约了秦英寿?」 「好了,先别吵。」沈皇后冷声道:「秦将军,你说说,你是怎么去安喜宫的?」 秦英寿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回皇上、皇后娘娘,末将正在饮酒时,有个名唤阿红的宫女,自称是二公主殿下的人,说是二公主感念末将这些日子的痴情,约末将去安喜宫,要同末将互诉衷肠,共度良宵——」他去了安喜宫,本打算见机行事,没想到睡在帐中的是二公主本人,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趁着萧玉彤昏迷,成了好事。 「你、你胡说八道!」萧玉彤恨恨地瞪着秦英寿,「谁要和你互诉衷肠?就凭你这个丑八怪,做梦去吧!」 沈皇后接着问道:「这大殿中这么多的宫女,秦将军怎么知道叫你的宫女名唤阿红,难道你认得她?」 秦英寿也不傻,沈皇后这么一问,他就知道那把茶水打翻的小宫女是皇后安排的,这是故意留下一个人证。恭恭敬敬地答道:「末将本来不知道的,出门的时候碰到个奉茶的小宫女,不小心把茶水洒到了阿红的裙子上,末将听那小宫女唤着‘阿红姐姐’,还给她赔罪。」 「去把今晚奉茶的宫女都带上来。」沈皇后吩咐一声,很快,一排宫女就整整齐齐地跪在了地上,「今晚,谁看见二公主殿中的宫女阿红了?」 有个小宫女战战兢兢地答道:「奴婢看见了。」她把自己洒了茶水的事说了一遍,「皇后娘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阿红姐姐的裙子,奴婢会赔的。」 另有几个宫女也说自己看到了阿红,阿红的裙子被茶水打湿了,当时她正带着秦将军往外走。 沈皇后莹润如玉的脸颊上露出一丝笑意,她拍了拍昭文帝的胳膊,叹道:「陛下,你说说这些孩子,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前阵子秦将军天天往二公主那里送礼物,二公主既然都收下了,自然就是有意的吧。可这孩子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算是想嫁人了,也得三媒六聘啊,怎么能无媒苟合呢?唉,合就合吧,她是公主,率性些也无妨,可怎么又翻脸不认了,难道是秦将军今晚太过急切不够温柔?」 她这一番话,直接把今晚的事定性了。 萧玉彤急了,使劲拉着昭文帝的衣袖,「没有,父皇,我没有和秦英寿约好,我是被害的!父皇,你可要为儿臣做主啊!」 昭文帝做了这么多年的皇帝,自然不是傻瓜,他早就明白了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无非是萧玉彤想要害白苾棠,却反被皇后给害了。他心中怒火翻涌,险些压不住,他既生气自己的女儿如此毒辣,想出这种害人清白的毒计,偏偏还这么蠢笨,害人不成终害己;又生气|皇后下手不留情,明知道萧玉彤不喜欢秦英寿,还让他们生米煮成了熟饭。 大公主萧玉娴幸灾乐祸地瞅了瞅萧玉彤鬓发散乱的狼狈模样,平时萧玉彤做事大都由她出谋划策,这次萧玉彤一点儿都没有向她透露,结果就输得这么惨,把自己都搭了进去,这也太笨了。 成王萧昱霖则是目光阴鸷,他想想就是一阵后怕,要是让萧玉彤给得逞了,那棠棠不就被秦英寿……只要一想到那样的情形,他就恨不得把眼前的人都杀了,尤其是萧玉彤和秦英寿,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恨。 肃王萧昱琛淡淡地瞥了一眼萧玉彤和秦英寿,墨黑的眸子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萧玉灵也慢慢地品出味来了,她悄悄地走到苾棠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棠棠,对不起……」不知为何,两个姐姐和苾棠总是有些不对付,每次她们针对苾棠,她都有些羞愧,这次竟然是想害苾棠的清白,她都觉得自己没脸见苾棠了。 苾棠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没事。」她怎么会因为萧玉彤做下的事迁怒自己的好友呢。 「陛下,您看,是现在给他们赐婚还是——」沈皇后笑盈盈地问道。 昭文帝又失望又痛心地把萧玉彤拉着自己衣袖的手拂开,「明日下旨赐婚,着礼部尽快筹备婚事,都退下吧。」说完,他不再理会失声痛哭的萧玉彤,大手像铁钳般死死地攥着沈皇后的手腕,拉着她离开了大殿。 昭文帝拉着沈皇后,直接去了后面的寝室。 「陛下这是做什么?把我的手都弄疼了。」沈诺云将胳膊抬起来,露出雪白的手腕,上面赫然几道红痕,是昭文帝用力握出来的。 昭文帝心中一软,她皮肤娇嫩,稍稍一碰就是印子,刚才他一路上拉着她过来,她肯定是疼了,却没有吭声。只是想到今晚的事,他的怒火又翻了上来,「今晚的事,是你安排的吧?」 沈诺云不解地问道:「陛下是什么意思?那秦将军明明是二公主约去的,可不是我让他去安喜宫的。」 「你明知道朕是什么意思!」昭文帝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加火大,「婚姻大事是何等重要,要是所嫁非人,就算玉彤是公主之尊,也难免会痛苦煎熬,更何况你明知道她不喜欢秦英寿的!」要不是秦英寿是刚刚抗击西荣得胜归朝的将军,杀了他未免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他才不会答应这门婚事。 沈诺云冷哼一声,她自然知道这些都是瞒不过昭文帝的,「陛下也知道婚姻大事对一个女子来说十分重要,难道对棠棠来说就不重要吗?就算是公主都难免痛苦煎熬,更何况棠棠只是三品侍郎之女!二公主不喜欢秦英寿,难道棠棠就喜欢了?!」 「这后宫中的事又怎么可能瞒过你,玉彤那点微末的伎俩,你阻止了不就行了吗,要是生气的话也可以当场拆穿,为什么非要生米煮成熟饭?说起来你也是她的嫡母,就不能稍微仁慈一些?」 「仁慈?要是我没察觉到今晚的事,她会对我的棠棠仁慈吗?到时候被煮成熟饭的生米是谁?」一想到自己的宝贝棠棠被如此恶毒的算计,沈诺云的怒火也翻了上来,「今晚的事可不是我挑头策划的,一个人心肠歹毒地布下圈套想要害无辜的人,不应该让她自己尝尝其中的滋味吗?」 v第二十九章 昭文帝哑口无言,沈诺云身为皇后,遇到的事情可不少,她性子孤高冷傲,却很少动气,可现在她明显生气了,胸前的丰盈一起一伏,白皙的脸颊上泛起绯红,美丽的眼睛里似乎燃起了火苗,亮得吓人。 「唉,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也管不了他们一辈子。」昭文帝拉过沈诺云的手,翻开袖子看那雪腕上的红痕,随即他轻车熟路地从床头的柜子里翻出一个小瓷瓶来,挖出些药膏,抹在她的手腕上,食指轻柔地把药膏推开,细细地按摩着那些被他抓出来的痕迹。 一国之君如此温柔,沈诺云的怒火也消下去了。 昭文帝叹了口气,「你说你,我用了那么大力气,你肯定疼了,怎么也不哼一声。」 「哼!」 昭文帝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了沈诺云一眼,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沈诺云也撑不住,脸上露出了笑来,两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得笑成一团。 昭文帝将沈诺云抱在怀里,笑着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走神了。片刻,他笑道:「阿云刚才生气的时候可真是好看,阿云的笑我见多了,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真是让我惊艳。我都想着专门做些什么让阿云生气,好再看一样刚才的样子。」 「陛下真是,哪有这样的,还专门做坏事让别人生气的。」沈诺云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自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风情,就算是丹青高手,也难以描绘其神|韵。 昭文帝继续给她按摩药膏,缓缓道:「我虽然想看阿云生气的样子,却又舍不得惹阿云生气,也怕阿云生气了不理我。阿云,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你原谅我一次好不好,不,两次,阿云,给我两次机会,好不好?」 「嗯——好吧,那我也要两次机会哦,要是我做错了,陛下也要饶我两次。」 「好,那我们就说好了,都给对方两次犯错的机会。」 …… 次日,昭文帝果然下旨,给二公主萧玉彤和秦英寿赐婚,责令礼部尽快筹备,年底就要成亲。 萧玉彤又哭又闹,连上吊自杀的手段都用出来了,可昭文帝丝毫不为所动。 苾棠在宫中待得尴尬,观察了两天,看皇上和姨母并没有起冲突,就回自家去了。 刚出坤宁宫没多远,就遇到了成王萧昱霖。他一身玉白色绣云纹锦袍,长身玉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棠棠要出宫去吗,刚好我也要出宫,一起走吧。」 过了这么久,苾棠见了他已经不再紧张了,可还是不敢看他的眼睛,因为那难免会让她想起前世他把匕首刺进自己胸膛时那猩红的双眼。「哎呀,我有样东西忘带了。」苾棠歉意地褔了一礼,「成王殿下先走吧,我要回坤宁宫取上东西再走。」从这里走到宫门口,要有很远的路呢,她可不想和萧昱霖一同走过去。 萧昱霖很肯定她是在躲着自己,虽然他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惹到她了。「棠棠,你怎么不敢看我了?」 「哪、哪有?」苾棠鼓起勇气,飞快地在他脸上扫了一眼,却发现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眸中似乎有戏谑之色,「棠棠忘了什么,我陪你回去取,我就在坤宁宫外面等着,不过是样东西,棠棠总不会一直不出来,对吧?」 苾棠欲哭无泪,她听明白了,萧昱霖在威胁她呢,他显然知道自己要取东西不过是借口,他的意思也很清楚,她不出来,他就一直在坤宁宫外面等着。 「是给家中母亲带的东西,算了,也不是很紧急,下次再带回家好了,怎么好让成王殿下等着。」苾棠认命地迈开脚步,萧昱霖轻笑一声,他并不走在她的前面,而是和她并肩而行。 「人心难测,棠棠以后不管是在何处,宫里也好,家里也罢,都要多留心,明白吗?」萧昱霖想起那晚秦英寿的事就后怕,忍不住叮嘱道。 「多谢成王殿下教诲,我记住了。」苾棠连番被萧玉彤暗算,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什么叫「人心难测」,而且这次萧玉彤被姨母反算计嫁给秦英寿,肯定心里无比愤恨,以后还保不齐又想出什么坏点子来,她自然会万分小心的。 萧昱霖偏过头看她,她低着头走路,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乌黑柔软的发顶,和一点点雪白莹腻的后颈。他盯着那处白嫩看了半天,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是真的跟自己越来越生分了,什么「成王殿下」,什么「多谢教诲」,她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尽管低着头,苾棠也能感觉到萧昱霖在看自己,她心里一阵发慌,脚步不由得越来越快,可她的个子比起萧昱霖来说也太过娇小了,无论她走多快,萧昱霖都不紧不慢地跟着她身侧。 眼看着到了宫门口,苾棠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一路走得太快,微微有些气喘,白嫩的脸颊上带上了一抹绯红。 「白姑娘这是要……回家去吗?」韩从瑾看着她和成王并肩从宫中出来,目光在她脸上的那抹娇红处停留了一瞬,手暗暗地握了起来。 「嗯,正要回家呢,刚好遇到了成王殿下。」苾棠褔了一礼,「殿下请慢走。」 已经到了宫门外,萧昱霖也没有借口再和她同行,点了点头,看都没看韩从瑾一眼,转身走了。 苾棠见他跨上马走远了,暗暗庆幸,这一路上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知道甩不脱他,还越走越快,倒是把自己累得不行。 「怎么,还在恋恋不舍吗?」韩从瑾冰冷的目光中满是嘲讽,「你还可以追上去啊。」 「什么?」苾棠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气得眼睛都睁圆了,白生生的脸颊鼓了起来,「你真是……不可理喻!」 「究竟是谁不可理喻?!」她自幼住在宫中,韩从瑾早就怀疑她和皇子之间有些不清楚,现在眼看着她和萧昱霖并肩而行,两人虽然没有说话,但她脸上的娇红,还有萧昱霖看她的目光,足以说明一切了。「你别忘了,你是有婚约的人,平时行为举止要检点!」 v第三十章 「检、检点?!」苾棠几乎要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要不是你平时……不注意自己的行为,那天二公主怎么不说是别人,非要提你呢?」二公主和秦英寿出事的那天,他正好在宫中值勤。在他看来,当天在场的贵女那么多,可二公主谁都不提,只提了苾棠,显然是因为她平时给人的感觉不够庄重之故。 苾棠看着他的脸,突然明白了,他前世成亲后不肯和自己亲近,除了被萧昱霖威胁,恐怕心中也十分厌恶自己吧,毕竟他成亲前就怀疑自己,成亲后又有萧昱霖横插一脚,在他心里肯定更加坐实了自己的「不检点」。 想到自己醒来后在浮翠山秋狩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情形,苾棠恍然大悟,他一直都怀疑自己,厌恶自己。 一阵说不清的疲惫感涌上心头,苾棠不想再多说,钻进马车,吩咐回府,她要回去找母亲说清楚,这亲事必须得退了! 苾棠一回到白府,就直奔母亲沈诺岚的院子,里外没找到人,她又去了父亲白平昌的书房。母亲不掌管府里中馈,但是会帮父亲处理重要的公务,凡是父亲觉得棘手的事情,都会留在书房,等着母亲帮他解决。 沈诺岚果然在书房,她正翻着白平昌的公文信件,把解决方法在一旁的宣纸上一条条罗列清楚,白平昌只要照着她写的这些去处理,就会轻而易举地把难题解决掉。 看见宝贝女儿回来了,她抬头一笑,「棠棠——」她本来还有几个字就写完了,想着让女儿等一下,可一看苾棠脸色不太好,连忙把笔搁下,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棠棠怎么了?可是在宫里受气了?」要不是为了陪姐姐,她才舍不得宝贝女儿住在宫里,那四个皇子渐渐大了,人也沉稳起来,不会乱来,可那大公主和二公主却不是好相处的。 「娘~」苾棠委屈地唤了一声,和母亲走到一旁的罗汉床坐下,脑袋在母亲的胳膊上蹭了几下,这才把出宫遇到韩从瑾的事说了一遍,「娘,我真的不喜欢韩从瑾,他也厌恶我,给我把亲事退了吧,好不好?」她试探了多次,发现要是自己说再不嫁人,母亲总是不能接受,要是说不想嫁给韩从瑾,母亲倒是有些松动。 沈诺岚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韩世子风流俊俏,看起来是个温柔善解人意的少年,他竟然如此指责棠棠,真是让人生气。棠棠别急,我下次见到他,同他好好谈谈,也许他是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别人说了什么,对你有些误解。」因为两家早就定亲了,她也见过韩从瑾多次,对他的印象一直很好,没想到竟然说出什么「检点不检点」的话来。 他对自己的误解可大了!苾棠靠着母亲的胳膊,想要让母亲一下子同意退婚也是不可能的,让母亲同韩从瑾谈谈也好,毕竟韩从瑾对自己十分不满,在母亲面前未必能遮掩的住。只要母亲看出来了,肯定是不会让自己嫁过去受委屈的。 沈诺岚又问了苾棠二公主是怎么回事,她听说皇上突然降旨让二公主和秦将军年底成亲,一般人家成亲尚要准备一年,更何况皇子公主,时间安排得这么紧,显然是有些不合适。 苾棠不想让母亲担心,没提自己被牵扯的事,只说了那天宴会二公主和秦英寿私会被发现,皇上生气了就让她快点嫁出去。 知女莫若母,她虽然表面平静,沈诺岚还是察觉到了,双手把她的小脸捧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两下,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来,只是在母亲的盯视下,很快就败下阵来。 「娘!」苾棠不满地嘟起嘴,每次母亲都用这招,偏偏每次自己都熬不过。 沈诺岚的手放了下来,重新把她揽在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傻丫头,跟娘有什么不能说的,是不是二公主匆忙成亲的事和你有关系?」 苾棠无奈,只好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说了一遍,「娘,我自己就没打算去安喜宫,又有姨母护着我,不会有事的。」 沈诺岚的表情顿时严肃起来,虽然宝贝女儿没有上当,又有姐姐安排布置,她还是一阵后怕。纤长的手指在女儿肩膀上轻轻摩挲着,「棠棠,这次你在家中多住些天,等二公主出嫁后再回坤宁宫吧。」 「娘,别担心。」苾棠就知道说出来会害得母亲忧虑,「有姨母呢,我自己也会小心的,总不能因为有人心肠坏就再也不去陪姨母了。」偌大的皇宫,姨母只有皇上可以亲近,可皇上还是大家的皇上,不是姨母一个人的皇上。 沈诺岚也心疼姐姐,犹豫良久,还是点了头。 总算是让母亲在退亲一事上有所松动,苾棠心情大好,在母亲身边腻上几天,又去舅舅家住两天,再回坤宁宫住几天。 接近年底,天气越来越冷,萧玉彤的公主府已经收拾好了,因为时间太短,重新另盖一座公主府不可能,昭文帝就指了一个现成的府邸,修葺一番,萧玉彤成亲后就住在里面。 而城北那个皇家别苑已经被肃王萧昱琛以最快的速度彻底铲平了,依照地势做了些高低起伏,准备等来年春天种上些花木。从此之后,让苾棠最害怕的地方就不复存在了。 一天,沈书嫣约苾棠一起去善觉寺。 因为萧昱琛说那皇家别苑有碍风水是善觉寺的了智大师所言,苾棠也一直想去善觉寺上香,遂欣然而往。 碰了面才知道,原来舅母林氏也同去,这次是给沈书嫣相看人家的,双方父母都有意,再让两个孩子也看上一眼,不反对的话这亲事就可以慢慢地往下进行了。 「表姐,恭喜你啊。」苾棠笑眯眯地,一双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书嫣披着一件蟹壳青暗花斗篷,内里是蓬松柔软的狐毛,清新淡雅地就像一枝白梅,她修长的指尖在苾棠鼻尖上点了一下,「傻丫头,这才哪到哪呀,说恭喜也太早了。倒是你值得恭喜,明年及笄后就该安排成亲了吧?」 「才不呢!」苾棠皱了皱鼻子,低声道:「表姐,我是不会嫁给韩从瑾的。」 沈书嫣大吃一惊,仔细盯着苾棠看了看,见她并非玩笑,肃容道:「棠棠,怎么回事?你和韩世子自幼定亲,可不能闹脾气说不嫁就不嫁的,要是你和他生气了,可以用别的法子撒气,这种会伤感情的话可万万不能说。」 v第三十一章 前世的种种苾棠已经打算再不提及,「表姐,我不喜欢韩世子,韩世子也不喜欢我。」苾棠把脑袋靠在沈书嫣的肩膀上,轻声道:「反正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他。」 沈书嫣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不管别人怎么看,门当户对也好,青梅竹马也罢,两个人相处是不是融洽,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棠棠要是真的不想嫁,要早点说清楚的好。缓缓说,别一下子把姑姑吓到了。」 苾棠眨眨眼,母亲明明和姨母长得非常像,但姨母孤高冷傲,母亲却是温婉贞静,又是三兄妹中最小的那个,在别人眼里母亲好像该被保护。可在她的眼里,母亲极有主见,一点儿都不柔弱,她虽然不管府中的中馈,可父亲很多重要棘手的公务都是母亲帮着处理的,母亲绝不是一个随便就会被吓到的人。 表姐妹说着悄悄话,很快就到了善觉寺。 几个人坐在亭子里歇息,一个很是褔态的夫人过来和林氏说话,她笑眯眯地看了好几眼沈书嫣,苾棠知道这就是要和表姐议亲的人家了,估计过一会儿这夫人的儿子就会过来见礼,趁机和表姐见面。她拉了拉沈书嫣的袖口,低声道:「表姐,我去别处转转。」 「就在这吧,棠棠不用避嫌。」沈书嫣丝毫没觉得表妹在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不要不要。」苾棠坚决地摇摇头,她上次在萧玉灵那里看了个叫什么什么错的话本子,就是相看人家的时候认错了人,她才不要弄出这种乌龙来。 沈书嫣见她坚持,笑道:「别走远,一会儿我就去找你。」 苾棠点点头,她东绕西绕,又绕回亭子附近,躲在一丛浓密的竹子后面,白嫩的双手扶着竹子,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踮着脚偷看。 那亭子里多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约摸二十岁左右,温润如玉的样子。 她盯着看了半天,嘟起嘴,喃喃道:「有些太平常了,感觉配不上我这么可爱这么温柔这么好看的表姐啊。」 「嗯,是有些平常了,那谁能配得上你表姐?」 苾棠在心里把她认识的男子过了一遍,韩从瑾、秦英寿就不用提了,成王萧昱霖有些太可怕,二皇子庆王肥胖纨绔还有正妃,四皇子怀王太小,也就肃王最合适,「萧昱琛吧。」 话一出口,她顿时觉得身边的空气变得冰寒彻骨,好似直接掉进了冰窖似的。她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扭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苾棠看见萧昱琛,这才意识到刚才自言自语时有人跟自己对话,原来他早就来了。 「呃……」苾棠有些傻眼,他问谁配得上表姐,自己怎么就冒出了他的名字呢?而且看他那副表情,显然是心中不快。「对、对不起,我没看见殿下。」 「没看见,就可以在背后编排别人了?」他负手站在那里,目光沉沉,黑眸幽深难测,不辨喜怒。阳光透过竹影落在他身上的玄色锦袍,更显得高大挺拔。 苾棠顿时一阵心虚,她白嫩的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勉强解释道:「我、我是觉得殿下英明神武、身份尊贵,乃是京都闺中少女的良配。」她说完,飞快地扫了一眼萧昱琛,希望他能看在自己称赞他的份上,不要计较那么多,就算自己在背后编排了他,也不是什么坏话嘛。 可惜,萧昱琛并没有如她所愿露出一丝高兴的表情,他淡淡地睨了她一眼,「本来约了智大师下棋的,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既然棠棠如此清闲,与其在这里偷看别人,不如就陪我对弈几局好了。」 「我跟表姐说好了一会儿见的。」苾棠不想跟他去下棋,下意识里,不管是萧昱霖还是萧昱琛,她都想离得远远的,抬头看着肃王,她轻声道:「等会儿她找不到我会着急的。」 萧昱琛黑眸微眯,薄唇绷成了一条线,苾棠的心「怦怦」跳了几下,她在背后编排他和表姐相配,现在又拒绝他的相邀,一想到前世他派人血洗成王府的情形,她立刻就软了,「我跟殿下去下棋,只是让我的丫鬟留在这里,跟表姐说一声就好了。」 小丫头害怕自己?萧昱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大步而去。 苾棠眨眨眼,这……应该是让自己跟上的意思吧?她吩咐秋霜在这里等着,等沈书嫣找自己的时候说一声,随后连忙追了过去,他身高腿长,这次又没有为了照顾她而特意放缓脚步,苾棠追得颇为辛苦,几乎要小跑起来了,等走到一处精舍时,她已经有些微微气喘,身上发热,斗篷都披不住了。 她白嫩的手指刚刚勾住斗篷的系带,想要解开,萧昱琛却阻止了她,「先别脱,这屋里没生炭盆,小心着凉。」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早知能和她坐在一处,应该提前把屋里弄暖和些的,他是向来不喜欢太热,所以专门不让人生炭盆,可小丫头却自小就怕冷。 「等会儿凉了再披上。」苾棠觉得后背上可能都有汗了,还是解开了斗篷,搭在椅背上。 萧昱琛无奈地看了看她绯红的小脸,给身边的褔公公递个眼色,褔公公飞快地出门去了。 桌上已经摆了棋盘,黑白子放在棋罐里,分置棋盘两侧,两人在桌边坐下。 很快,褔公公就回来了,他看了一眼两人,白姑娘正皱着眉头,手里捏着一枚白子,眼睛紧紧地盯着棋盘,而自家主子则悠闲地靠在椅背上,根本就没关心那棋局如何,目光时不时扫过白姑娘的脸,唇角稍稍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似乎十分愉悦。 褔公公不敢惊扰两人,指挥跟过来的两个侍卫轻手轻脚地把炭盆放好,从另一个侍卫手里接过食盒,挥挥手,几个侍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一壶刚泡好的茶送到桌上,另外还有一碟各式素点心,一碟松子。 苾棠手里捏着的白子终于落了下去,她闻到一丝甜甜的香气,顺手拿起一块红枣糕,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 萧昱琛毫不迟疑地落了一枚黑子,苾棠轻声道:「落在这里吗?」她想了一会,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一枚白子阻断了他的路。 v第三十二章 棋盘上刀光剑影你来我往,苾棠的红枣糕吃完了,她瞥了一眼,见眼前的小碟子里有一小堆剥好的松子,大喜,这善觉寺的松子都是这里的后山上产的,味道极好,可惜产量太少,她很少吃到,而且松子的壳太难剥,难得有剥好的放在眼前。她喜滋滋地捏了两颗,一起放到嘴里,一阵香气在口中蔓延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足地弯成了月牙。 萧昱琛落子从不犹豫,苾棠却要左思右想,饶是如此,一局下来,她还是输了。 「再下一局!」苾棠咬牙,她的棋术是母亲手把手教的,怎么可能会输?要知道母亲的棋术可是外祖父手把手教的,听说当年任内阁首辅的外祖父笑言,他门生众多,可最得意的那个却是他的小女儿。要是让母亲知道她下棋竟然输了,肯定会笑话她的。 萧昱琛点点头,修长如玉的手指把棋盘上的残子拣到棋罐里。他先拣黑子,苾棠一看,连忙把白子挨个拣好。 棋盘上黑白子交错在一起,苾棠的手指不小心擦到了萧昱琛的手。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缩回了手,小心地看了看萧昱琛,他仍旧若无其事地拣着黑子,俊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刚才两人的手碰到一起的事。 苾棠这次注意了,她看好他手的位置,专门去拣离他最远的白子。 可拣着拣着,就剩下中间一团密集的黑白子,苾棠小心翼翼地从最边上拣起,两人的手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碰了好几次。 好容易黑白子都分拣干净,苾棠的心「怦怦」跳得飞快,白净的脑门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她悄悄地松了口气,手指在衣服上轻轻蹭了几下。 萧昱琛的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什么,「棠棠,要不要我让你三子?」 「不要!」苾棠立刻就回绝了,她才不信自己赢不了,只不过是她不习惯他这凌厉的棋风罢了,这次自己有了经验,未必会输。 一局快要下完,苾棠败势已露,她眉头皱着,一手捏着一枚白子,考虑着该走到哪里,一手捏着小碟子里的松子,一颗一颗地送到嘴里。 看来看去,无论怎样似乎都不能转败为胜,苾棠心中又懊恼又羞愧,却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认输。 突然,院子里传来她身边丫鬟秋霜的声音,「姑娘,表小姐她们要回了。」 苾棠眼睛一亮,秋霜来得可真是时候啊。她把手里的白子放回棋罐,遗憾地笑道:「殿下,我得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对弈吧。」 萧昱琛「嗯」了一声,起身把她的斗篷抓过来,展开想要给她披上。 苾棠岂敢劳烦他服侍自己,连忙接到手里,自己把系带绑好。她屈身褔了一礼,刚想告辞,眼角余光却瞥见桌子上一堆松子壳,一片片细小又整齐,一旁的碟子里还有半碟没有剥开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合着自己吃了半天的松子,都是萧昱琛剥的?! 未来皇帝给自己剥松子?而且是用他那尊贵的手指头直接剥的? 苾棠有些吓到了,她瞥了一眼萧昱琛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指,匆匆忙忙地告辞了。 一见到沈书嫣,苾棠就抱着了她的胳膊,「表姐……」萧昱琛好可怕,悄没声息地给自己剥了那么多松子,更可怕的是,自己竟然都给吃了。 「怎么了,和肃王殿下闹得不愉快了?」沈书嫣担心地问道,她听秋霜说表妹和肃王走了,本来想去找她回来,可母亲不让,直到要离开善觉寺才派人去叫她。 苾棠想了想,自己吃了半碟萧昱琛亲手剥的松子的事好像很难说出口,她委屈地嘟囔道:「和肃王下棋,没赢。」 「傻丫头,肃王是被当作……」沈书嫣顿了一下,昭文帝有四个儿子,可父亲说只有肃王是被当作储君培养的,表面上四个皇子都一样,可私下里昭文帝却派人专门给他传授帝王之术,御下、制衡,这些和其他皇子可不一样。「棠棠别气馁,肃王心机深沉,棋术高超也是正常的,输给他一点儿也不丢人,棠棠已经很厉害了。」 被沈书嫣安慰,苾棠心情好了些,「表姐,那个人……怎么样啊?」虽然她觉得普通了些,但就像表姐说的,两个人相处的是不是融洽,只有自己才知道,没准那人就合了表姐的眼缘呢。 沈书嫣道:「没什么感觉。」 「什么意思?」苾棠糊涂了,「那你喜欢不喜欢,这亲事要不要接着往下进行啊?」 沈书嫣摇摇头,「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讨厌,亲事的话,还是再等等吧。」她不想糊里糊涂地嫁人,至少要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再说。 苾棠想了想,「要是感觉平淡,表姐也别着急定下来,表姐这么好,定要找个合心合意的如意郎君才是。」光是门当户对不行,还得表姐真心喜欢才好。 姐妹两个拉着手,一路轻声说着话走到了马车旁,沈书嫣进了马车,苾棠回头看了一眼善觉寺,也钻进了马车。 一进马车,她的眼睛就瞪大了,险些叫出声来,好在她及时用手捂住了嘴,把那声尖叫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沈书嫣端正地坐着,脊背挺直,眼中还是温柔安慰,可她纤细的脖子上却横着一把匕首,那匕首雪亮冰寒,正握在一个眼神阴厉的少年手中。 「求……求求你。」苾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想到了前世自己被匕首生生刺进胸膛的恐惧和绝望,心口一阵阵紧缩,生怕那匕首把沈书嫣给伤了,她双手合十,满眼都是哀求之色,压低声音说道:「求求你,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不要伤害我表姐。」她不敢高声,生怕引起外面的丫鬟护卫的注意,嚷嚷起来,那少年会狗急跳墙,伤了沈书嫣。 「闭嘴。」少年低声喝道,他好像受了伤,身上的衣袍被血染红了一处。 「别吓唬我表妹,她胆子小。」外面的人丝毫不知道马车里的情形,只听见车夫一声吆喝,马车缓缓地驶动,沈书嫣柔声道:「棠棠别哭,没事的,他不是恶人。」 「谁说我不是恶人?」那少年手中的匕首在她白皙的脖子上压得更重了些,「你知道我是谁?!」 眼看着那匕首已经把表姐的脖子压下一条浅浅的痕迹,苾棠吓得小脸惨白,沈书嫣却毫不在意,笑道:「我知道,你是郭小将。」 v第三十三章 沈书嫣的话一出口,苾棠和那少年都愣住了。苾棠上下打量着少年,难道他就是郭将军的儿子,满门抄斩却侥幸逃脱的那个? 郭星锐手中的匕首稍稍松了些,他仔细地盯着沈书嫣看了看,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她,「你认得我?」 沈书嫣轻声道:「郭将军出征时,我去看过的,你和郭将军长得很像。」 郭星锐愣神了片刻,将匕首从她的脖子处离开,「前面的官道上会有人盘查,你只要带我过去就行,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你是刺杀秦英寿了吗?」刚才她和苾棠从善觉寺下山的时候,似乎听到上山的人议论,说是秦将军遇刺了。沈书嫣盯着他衣袍上的血迹看了看,「你受伤了。」 「死不了。」郭星锐嘴唇紧紧抿着,秦英寿似乎是为了成亲的事来善觉寺,路上他趁其不备下了手,秦英寿受了伤,可还是让他给跑了,而且,善觉寺一带都严加盘查,他想躲到山里去都不行。 「就算过了盘查,我这马车是直接到首辅府邸的,你又怎么脱身?」沈书嫣道。 「首辅?你是沈首辅家的?放心,不会连累你的,进了城我自会离去。」少年一脸倔强。 沈书嫣摇摇头,「我觉得你还是不要进城的好,城里一旦严密搜查起来,你很难躲得过。这样好了,我等会儿就说去庄子上一趟,你和我一起去,到了那里你可以等伤口养好了再走。」她说完,手指在车壁上敲了两下,扬声道:「去告诉母亲,说庄子上的柿子熟了,我要亲手去摘几个。」 郭星锐似乎很是吃惊,定定地看着她,「你不怕我吗?」他是被通缉的逃犯,还手握凶器,身上带血,本以为这娇滴滴的大小姐会直接吓得晕过去,没想到她还要主动带自己去庄子上。 沈书嫣没有理会他的话,「郭将军的事我也很痛心,但是你这样刺杀秦英寿是不行的。一是他身边有护卫,经过今天这次肯定防范更加严密,你很难再次得手;二是,就算杀了秦英寿,郭将军还是沉冤难雪。我劝你不要着急报仇,郭将军那里的往来的书信要是真的,至少说明秦英寿本人就和西荣二皇子有勾连。只要从这里下手,他早晚会露出马脚的。郭小将要是信任我的话,我可以帮你多收集些信息,每个月咱们在善觉寺碰面一次,我把新得到的消息告诉你。」 郭星锐刚想说什么,马车外传来丫鬟的声音,「夫人说,姑娘去庄子上要把炭盆多放两个,别受了凉。」 沈书嫣看了看苾棠,「棠棠,等会儿你去母亲的马车上,和她一起回去吧。」她又对郭星锐道:「郭小将放心,我和你在一起,我表妹不会把你的事说出去的。」 「表姐……」苾棠还是有些担忧,虽然说郭渊是个勇猛的将军,谁能保证郭小将经过灭门之痛,没有变得丧心病狂? 她尚在犹豫,想着要不自己跟表姐一起去庄子上好了,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马蹄上,随即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唤道:「棠棠。」 郭星锐的脸立刻就变了,他手中的匕首一下子贴到了苾棠的脖子上,他认得这声音,这是肃王萧昱琛! 随着萧昱琛的一声呼唤,郭星锐手中的匕首抵在了苾棠白皙的脖子上。 「不要伤她,棠棠胆子小。」沈书嫣轻声道:「棠棠,你让肃王先离开。」 被那冰寒的匕首抵住,苾棠浑身的血都冷了,她想起了前世那个绝望的时刻,身子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郭星锐眉头一皱,刚才沈书嫣淡定从容的表现让他太过惊讶,险些忘了这才是京都娇小姐的正常反应,他把匕首移开一丝,没有紧挨着苾棠娇嫩的皮肤,用下巴点了点马车外,示意她把肃王打发走。 「肃——」苾棠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哑,她深吸一口气,尽量平缓地说道:「天气寒冷,肃王殿下有事的话,咱们回到宫里再说吧。」 听了她的话,萧昱琛并未痛快离去,「棠棠出来,我有句要紧的话要跟你说。」 马车里的三个人面面相觑,他是亲王,让苾棠出马车她不能再推辞,沈书嫣想了想,「棠棠,你下去吧,和肃王说完话就坐母亲的马车回去,我和郭小将去庄子上,答应我,不要把郭小将的事告诉任何人。」 苾棠担忧地看了看沈书嫣,又哀求地看着郭星锐,「求你,千万不要伤害我表姐。」 郭星锐手里的匕首朝着马车外一摆,示意她赶紧下车,肃王心思敏锐,磨蹭太久他定然会察觉到异常。 苾棠咬牙,扭身就想出去,沈书嫣又拉住了她,「等等。」她用帕子沾了些马车里的茶水,把苾棠哭得湿漉漉的眼睛擦拭一下,又用食指和拇指捏住她两边的脸颊,不轻不重地揉捏了几下,等苾棠惨白的小脸上有了些血色,这才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 苾棠从马车里钻了出来,萧昱琛也从马背上翻身下来,黑沉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 「肃王殿下有何吩咐?」苾棠屈身褔了一礼。 萧昱琛招手,一个侍卫牵了匹马过来,「好久没和棠棠一起骑马了,今日天气很好,咱们骑马回去吧。」他听说郭星锐刺杀秦英寿未遂,在善觉寺山下失去踪迹,不放心追了上来,果然,那马车里是有古怪的。不管沈首辅家眷如何,他是绝对不会让苾棠再回到马车上的。 要不是心里担忧紧张,苾棠真想翻个白眼给他,这天这么冷,阴沉沉的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见,到底哪里好了?「我坐舅母的马车回去好了。」她来的时候为了和沈书嫣说话,是坐的沈书嫣的马车。 听她这样说,萧昱琛更是肯定郭星锐就在刚才她待的马车里,他负手站着,黑眸微微眯了起来。 见他不肯离去,苾棠暗暗着急,萧昱琛的侍卫就在一旁,抓住郭星锐是没问题,可要是刀光剑影地战起来,表姐和郭星锐在一起可很是危险。不能就这么僵持下去,苾棠再次服软了,「说起来,自从秋狩后我就没骑过马了,听殿下这样一说,倒是想试试了。」 v第三十四章 说完,她拉过缰绳,抓住马鞍,翻身上了马,双腿在马肚子上轻轻一磕,骏马轻快地跑了起来,片刻就离开了沈书嫣的马车。 萧昱琛追了上来,他控马护在苾棠身侧,低声问道:「棠棠,那马车里有谁?」 苾棠心头一跳,身子在马上歪了一下,「没、没谁,就是表姐啊。」她答应了表姐不会把郭小将的事告诉任何人,郭小将也没有要伤害表姐的意思,再说,她也不想让郭将军家唯一幸存的独苗被抓进监牢杀掉。 现在已经远离了马车,她要是希望自己出手相助,此时应该说实话才是。她这样遮掩,显然是要包庇郭星锐了。萧昱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再问马车的事,郭星锐或者沈首辅家眷并不重要,既然她想保护郭星锐,他也不会让她为难的。 两人并辔而行,比马车速度快多了。不过,萧昱琛并没有让苾棠骑马进城,沈氏三姝无论哪一个,要是就这么露着脸在京都大街上走一圈,非引起轰动不可。按照他的吩咐,早有一辆马车等在了城门外,苾棠上了马车,萧昱琛骑马护着,直奔白府而去。 马车上生着炭盆,里面是上好的红萝炭,暖窠子里还有一壶泡好的茶,苾棠自己倒了一杯,光是用手捧着,就觉得身上暖和起来,慢慢地把一杯茶喝光,这才觉得从里到外暖透了。 苾棠轻轻叹了口气,要不是为了让萧昱琛尽快离开马车,她才不会这么冷的天骑马呢。也不知道表姐和郭小将如何了,不过,沈首辅家女眷的马车是没人敢查的,表姐带着郭小将去庄子上,应该就安全了。 肃王带着侍卫陪着苾棠的马车回了白府,他没有进府,只在门口看着苾棠下了马车,就骑马离开了。 苾棠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他非要坚持让自己骑马回来,会不会是察觉到了什么,可是他如果猜到了郭小将在车上,却并没有让侍卫去拦表姐的马车。 想不通他到底是和用意,苾棠摇摇头,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准备去和母亲说一声自己回来了,扭头却发现韩从瑾正站在府门内,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说不清是轻蔑还是痛心。 他怎么来了?「韩世子。」苾棠见礼。 韩从瑾大步走到她面前,他靠得太近,苾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怎么,同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对自己的未婚夫却避如蛇蝎吗?」韩从瑾眉头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误会了,我是同表姐去善觉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肃王殿下而已。」即便打定了主意要退婚,苾棠也不想担上个「不检点」的名声。 「呵。」韩从瑾玉面紧绷,「肃王殿下可真是体贴,白姑娘怕是不知道他有多忙,竟然亲自送你回来。不过,你到底喜欢哪个?」 「什么?」 「成王和肃王,你到底喜欢哪个?」想到上次她和成王萧昱霖并肩从皇宫出来,这次又有肃王萧昱琛亲自送她回府,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头涌起,韩从瑾的手下不由得用了些力气。 「嘶,你弄疼我了,快松手。」苾棠只觉得手腕上一阵闷痛,甩了甩胳膊,却没有甩脱他。 「说啊。」韩从瑾的头低下来,离她的脸只有一拳距离,嘴角勾起一丝恶劣的笑,「说说看,你到底喜欢——」 「请韩世子放开我女儿!」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韩从瑾身子一僵,瞬间松了手,苾棠立刻扑了过去,「娘!」 几步之外,沈诺岚静静地站在那里,同沈诺云、白苾棠相似的雪肤花貌,却更加温婉贞静,好似一枝山间的幽兰。她将扑过来的女儿搂在怀里,幽凉的目光落在韩从瑾身上,「韩世子慢走,不送。」 韩从瑾俊脸涨红,张口想要解释,沈诺岚已经揽着白苾棠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进了屋,沈诺岚拉住苾棠坐在窗下的软榻上,将她的袖子拉开一些,那雪白莹腻的手腕上赫然有几道红痕,即便知道宝贝女儿肌肤娇弱,稍稍一碰就会如此,沈诺岚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她纤长的手指在那红痕上轻轻抚摸,察觉到并未鼓起来,看来是伤得不重。 「棠棠,对不起,娘没有早点给你和韩世子退亲,让你受委屈了。」宝贝女儿在她身边磨了好多次,想要退亲,她一直觉得韩从瑾是个温润少年,今日见到他和女儿相处,他不仅言词轻慢,动作还十分粗鲁,想来女儿是受了不少委屈。 听了母亲的话,苾棠大喜,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娘,你同意退亲了?」 沈诺岚叹了口气,「我今日特意见了他,他言语之间倒是恭谨,也没有对棠棠表露什么不满,我本想再多观察一段时间,没想到在门口见到他欺负棠棠……」她自然是相信自己的宝贝女儿的,女儿从来都不是无事生非的人,可在韩从瑾这件事上,她担心女儿是小女孩心性,想着婚姻大事要慎重,两人定亲已久,不能说退亲就退亲。 今日亲眼所见,还没成亲呢韩从瑾就如此嚣张,要是棠棠真的嫁入延平侯府,那还了得,她绝对不能把宝贝女儿送入这样的人家去。「棠棠放心,这婚事是肯定要退掉的,等你父亲回来我就跟他说。」 「父亲他……会不会不同意?」苾棠有些担忧,父亲好像和延平侯的关系很好。 「别担心。」沈诺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棠棠的事,娘说了算。」 …… 白平昌回到书房,刚进院子,就看见书房里的灯光亮着,冬日天黑得早,这个时辰要是看书写字的话,确实需要点上灯了。 估计是沈诺岚在书房帮自己处理公务吧。一想到灯下美人端坐案前的情形,白平昌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推开门一看,果然是沈诺岚,她坐在大圈椅上,手肘搁在书案上,支颐闭目,神态安然。 「老爷回来了。」听到白平昌的声音,沈诺岚睁开眼睛。 白平昌捋捋下颌薄须,笑道:「夫人若是困乏了,早点去歇着就好,有没处理完的事情,留到明日即可。」沈诺岚不愧是前任首辅的女儿,有了她,自己这一路仕途真是轻松。不仅是她嫁给自己之后带来的人脉,还有她这处理事情的能力,估计在闺中时就跟着前首辅学了不少。 v第三十五章 沈诺岚没有起身,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老爷请坐,我是专门等你回来的,有件事要跟你说。」 「哦,可是公务上有什么要跟我商量的?」白平昌有些纳闷,沈诺岚一般会直接帮他把难题解决好,很少有需要和他商讨的。 「不是公务,是棠棠的事。」沈诺岚顿了一下,「棠棠和韩世子不合适,我要给棠棠把亲事退了。」 「什、什么?!」白平昌霍然起身,「这怎么行,两人都定亲这么久了,怎么能退亲呢?!」 沈诺岚平静地说道:「就算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了,这亲事也要退掉。」 白平昌十分震惊,「听说夫人今日请了韩世子过来,可是他做了什么,惹怒了夫人?」 「他倒是没有惹怒我。」想到自己亲眼看到的那一幕,沈诺岚皱起了眉头,「他对棠棠很是不好,我亲眼看见的。」 白平昌渐渐冷静下来,「夫人不要太过紧张,小儿女在一起,就算再甜蜜,也难免有闹别扭的时候,吵吵闹闹也不用管,等他们和好的时候,会更亲近呢。」 「并非如此。」沈诺岚摇摇头,「韩世子态度轻慢、言辞不敬,根本就不是闹别扭,而是在侮辱棠棠。我是绝对不会把棠棠嫁给这种人的。」 「有这种事,夫人莫不是误会了吧?」与延平侯结交,给他带来了莫大的好处,白平昌可不想失去这样的亲家,「我明日再找韩世子问问,他还小,有时候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是有的,夫人就不要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 沈诺岚道:「老爷不用再找韩世子谈了,他在长辈面前倒是一副恭谨有礼的样子,就算谈了老爷也看不出什么的。我已经决定了,这亲事必须得退。」早在看到韩从瑾欺负自己宝贝女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决定退亲了,跟白平昌不过是知会一声而已。 「不行!」白平昌急了,「白府和延平侯府这么多年关系密切,这亲事要是一退,别说是继续交好,两家不成仇人都未必能做到。」沈诺岚自从嫁到白府,就很少出门,和沈诺岱也不大走动,虽然说这么多年自然有不少的人看在首辅的面子上对他颇为照顾,但他总是有种隐忧,沈诺岚对他一直都淡漠疏离,沈家这边的关系并不牢靠。做为出人头地的寒门学子,他得经营自己的人脉才是。 当初苾棠的婚事是他主动向延平侯提及的。他自己虽然身份低微,但苾棠自幼就得沈皇后的宠爱,沈首辅对她也很是疼爱,延平侯只要不傻,肯定会愿意。 果然,延平侯请了媒人上门提亲,沈诺岚见了韩从瑾几次,见他生得俊俏,又乖巧懂事,见到苾棠也十分喜欢,也就同意了。 借着这门儿女亲事,他和延平侯一下子就亲近起来,这么多年下来,两人也算是至交好友了,这可是自己苦心经营的结果,是进入勋贵圈的道路,绝不能就这么毁了! 沈诺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棠棠可比延平侯府重要多了。」延平侯府算什么,就算是皇子亲王,只要是对棠棠不好,她也照样退亲。 「退亲对棠棠的名声也不好。」白平昌还想再劝劝。 沈诺岚态度坚定,「就算于名声有碍,可棠棠的幸福更要紧。再说,有姐姐和哥哥在,谁敢乱嚼舌头?」 「你这是出尔反尔!」白平昌见她油盐不进一心要退亲,终于急了,「你这样是陷我于不信不义,让我如何同延平侯交代?!不管如何,我绝对不同意退亲!」 沈诺岚站起身,下巴微抬,「白大人,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棠棠的事由我做主,白家的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包括你。」 她款步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道:「退亲后我自会给棠棠另觅一门亲事,等棠棠出嫁之后,咱们就和离。」原本白平昌守礼谦和,两人合作还算愉快,她本想在白家过完一生的,可今晚白平昌的态度让她改了主意,宝贝女儿不能没有父亲,可等女儿出嫁了,这个父亲就不重要了,那个时候她也该离开白府了。 退亲?!和离?! 白平昌如五雷轰顶,沈诺岚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双腿已经站得麻木,稍稍挪了一下,一阵刺痛传来。 他跌跌撞撞地坐回椅子,不,这样不行,没有了白苾棠,他拿什么和延平侯交好?没有了沈诺岚,谁还会高看他一眼,他的公务有了难题,谁还会帮他解决? 不行,失去了这对母女,他很快就会被打回原形,这三品侍郎的位子也保不住了。 一定要想个办法才行,既能保住同延平侯府的关系,又能留住这对母女,最好是把苾棠永远留在白家,这样,沈诺岚也就不敢离开了…… …… 苾棠随着肃王离开后,沈书嫣的马车又驶动起来,沿途果然有人盘查,一听说是沈首辅家的女眷,立刻就放行了。只是沿着官道一路上都有人,郭星锐想要中途下车是不可能的,到了岔路,沈首辅夫人林氏的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回城,而沈书嫣的马车则拐上了岔道,朝着自家的庄子而去。 「你伤在哪里?要不要紧?」沈书嫣担忧地看看他衣袍上的血迹,他的脸色不太好,唇色也有些发白。 郭星锐唇角绷成了一条直线,「没关系。」跟一家人的性命相比,这点伤算得了什么?只恨自己没能一刀杀了秦英寿。 「秦英寿有了这次教训,肯定会防范得更严密,他马上就要和二公主大婚,成了驸马之后,权势更重,你报仇的事情不能着急。」沈书嫣柔声劝道:「听说庆功宴那天,姚大都督想要以军功换郭将军一案重审的机会,皇上没有答应。你要相信,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要为郭家伸冤,还有别人是站在你身边的。」 「狗皇帝杀了我全家,我却还要指望他为父亲翻案。」郭星锐痛苦地咬着牙,尚有几分青涩的脸上满是愤恨,不说狗皇帝肯不肯翻案,就算是还了父亲的清白,他都不知道该把狗皇帝当仇人还是恩人。 v第三十六章 沈书嫣沉默了片刻,「皇上并非昏庸之人,前些年大齐与西荣交好之时,与西荣皇室也有书信往来,朝中留有西荣太子和二皇子的亲笔信。从郭将军营帐中搜出来的那些往来书信,经过对比,俱是郭将军与西荣二皇子亲笔。」 「我父亲绝不可能同西荣勾连,那所谓往来书信,还不知道是怎么来的?!」郭星锐低声吼道,他实在太过痛恨,险些压不住自己的声音。 「姑娘。」马车外传来丫鬟的询问声,「姑娘在说话吗?」 沈书嫣白皙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郭星锐不要出声,她扬声道:「没事,我看到一篇很好笑的文章而已,不用理会。」 她看看郭星锐,低声道:「那些书信肯定是有问题的,可当时两军交战正酣,有多少将士战死沙场埋骨黄沙,这样通敌叛国的事压着不处理,皇上也怕会引起边疆将士的不满。」 「但是那些信肯定不是我父亲写的。」郭星锐压低声音。 沈书嫣点点头,「那西荣二皇子的信件极有可能是真的,至于郭将军的信件则是仿造的。不管是谁仿造了郭将军的信件,要想模仿一个人的笔迹到如此相似的程度,绝不是只靠着几封手书就行的。」 「什么意思?」郭星锐皱起眉头,「难道不是某人偶然得了父亲的一封手书,所以仿造了这些信件吗?」 「不可能。」沈书嫣慢慢地摇头,「那些信件经过多少人鉴证,都认为是郭将军亲笔所写,那就说明,信件上的每一个字,都是郭将军曾经写过的,是被人临摹过多遍,再一个字一个字地拼凑起来。」 郭星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沈书嫣的意思他听明白了,那些信真的是父亲「亲笔」写过的,所以,不管多少人来鉴定,都不会认为是伪造。 沈书嫣继续解释道:「当时的信件有好几封,可想而知里面有多少字,这么多的字都搜集到,显然,那伪造信件的人手里有郭将军的不少手书。」 只有从大量的字里面挑选,才能拼出这几封信来。郭星锐的脸更白了几分,眼神也更加凶戾,「就是说,伪造书信的人,是我父亲身边亲近的人?」 「我想应该是郭将军身边出了叛徒。」沈书嫣凝眉道:「不一定是军营中的手下,也许是京都家里的人,把郭将军的手书收集起来,送给了秦英寿,再由擅于模仿的人临摹练习,这才有了这几封难辨真假的信件。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究竟真相如何,咱们要一点一点挖出来。」 郭星锐怔然半晌,虽然沈书嫣说只是猜测,他心中却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自从噩耗传来,他时时都忍受着家破人亡的锥心之痛,最想不通的就是这所谓的「亲笔信」,难道朝中大臣都是瞎子吗?难道秦英寿有这么大的背景,能让阁老们都睁着眼说瞎话?听了沈书嫣的推理,他才觉得这一切都是能解释通的。 他把她的话在心里又来回过了几遍,那句「究竟真相如何,咱们要一点一点挖出来」听得他险些落下泪来。 遭逢巨变,他从意气风发的小将军成了躲躲藏藏的逃犯,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立足之地;屋宇众多,却没有片瓦容他安睡;熙熙攘攘的人群,没有一个人可以交心。 可是眼前这个被他用匕首抵住脖子胁迫过的少女,却那么平静又理所当然地说着「咱们」。她生得肤若凝脂、臻首娥眉,一看就是个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明明是纤细柔弱的少女,在他心里却变得那么可靠。 柔软的心外面包裹了层层寒冰,那些冰日积月累,已经变得比石头还硬。如今却被「咱们」简单的两个字,击出了一道裂缝。明明正是寒冬,却吹来了一股和煦温暖的春风,从那裂缝中拂了进去。 「我叫沈书嫣,我的父亲是内阁首辅沈诺岱。」姑娘家的闺名是不能告诉陌生男子的,沈书嫣却没有理会这些,「郭小将如果信得过我,我们可以约好,每月见面一次,城外的善觉寺也好,或者城内的什么店铺茶楼也罢,我要是得到什么最新的消息,也可以告知郭小将。」 「在下郭星锐,多谢沈姑娘。」马车里不能起身行礼,郭星锐抱拳,「那下个月我们在善觉寺后山见面吧。」 「郭星锐……」沈书嫣展颜一笑,「这名字真是好听。初一、十五寺庙人多,旬末很多人都休沐,我们避开这几日,约在初五那天,好不好?」 ……她笑起来可真是好看。郭星锐耳根发热,默默点了点头。 沈书嫣继续道:「等到了庄子,我给你安排个地方,你把伤养好了再离开。」 这次郭星锐摇了摇头,「不,等会儿我就离开。」他不能留在她的庄子上,万一被人发现的话,他孤身一人,随便就逃脱了,可是却会连累她的。 他态度坚决,沈书嫣想了想,也没再坚持。她把手腕上一串蓝色碧玺珠褪了下来,递给郭星锐,「我身上没带银两,这碧玺手串是从珍宝阁买来的,没有任何沈府的标记,你拿去当了,先将就些时日,等下次见面,我提前准备好。」 那碧玺珠晶莹剔透,一看就不是凡品,郭星锐握在掌心,珠子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一丝暖暖的香气。 说话间,马车进了庄子,这里沈书嫣常来,车夫轻车熟路地把马车驶进了主院。 闲杂人等都退下,沈书嫣踩着车凳下了马车,丫鬟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子。 郭星锐缓缓地摩挲着那蓝色碧玺手串,片刻之后,珍重地放进怀中,侧耳听了听院子里的动静,翻出马车,轻巧地跃过墙头,不见了人影。 …… 担心表姐和郭小将,苾棠一晚上辗转反侧,没有睡好,她既害怕郭小将被抓,又害怕万一争斗起来伤了沈书嫣。次日一早,苾棠急匆匆地去了舅舅家。 「傻丫头。」沈书嫣就知道她会担心,昨晚从庄子上回来有些晚了,就没给白府送信,想着今早派人去说一声,结果苾棠一大早就过来了。「担心什么,我又不是鲁莽的人,要是那郭小将真是穷凶极恶之人,我才不会帮他呢。」 苾棠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道:「表姐,郭小将他……」 「走了。」沈书嫣拉着她坐下来,「我想让他在庄子上休养几日,至少把伤养好再说,可他坚持要走。」不管他是出于对自己的提防,还是不想连累自己,她都没有理由把他强行留下。 v第三十七章 表姐完好无损,郭小将顺利逃脱,苾棠松了口气。 姐妹两个说着悄悄话,外面丫鬟禀道:「姑太太过来了,去了夫人院子里说话,说是等会儿和表小姐一起回去,让表小姐等她。」 「我娘怎么来了?」苾棠很是奇怪,母亲向来深居简出,很少出门的。 沈书嫣道:「许是找母亲有事吧。棠棠多玩会儿,等会儿和姑姑一起回,本来还想着留你住两天呢。」 「那我下次来的时候住两天好了。」苾棠靠在沈书嫣的胳膊上笑了。 沈夫人林氏的屋里,沈诺岚和大嫂对坐饮茶。 林氏悄悄打量着沈诺岚,她嫁进沈府的时候,沈诺岚才四五岁大,是个极粉嫩的小团子,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性子又贞静,小小年纪就特别有主见。她喜欢得不得了,要不是公爹婆母看管得严,她真恨不得把这个最小的妹妹养在自己屋里。 她喜欢沈诺岚,沈诺岚也敬重她,姑嫂两个相处十分融洽,她既把她当妹妹,又把她当女儿。 沈诺岚十四岁那年,她七岁的大儿子、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孩子,突然夭折了,她悲痛万分,公爹和婆母也伤心欲绝,家中一团乱麻,沈诺岚却急匆匆地嫁人了,那么好看那么出色的人,竟然嫁给了一个寒门学子。 爱子夭折,她痛苦地只想跟着儿子一起走,心力交瘁,过问了几句,沈诺岚只说是和白平昌一见钟情,虽家世不显,却人品贵重。 当时婆母病了,公爹日夜守在床前,夫君沈诺岱见了白平昌一面,她忍着悲痛,去屏风后偷偷看了看,倒是个品貌端正之人。就这样,沈诺岚匆忙地出嫁了,好在她当时已经十四岁,给她的嫁妆早就准备好了,倒不至于寒酸。 自从出嫁后,沈诺岚就深居简出,不过她性子向来贞静,在闺中时也不爱交际,大家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后来婆母公爹相继过世,家中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她有好久都没顾上沈诺岚了。 现在想来,她总觉得沈诺岚当时出嫁是有什么原因的,绝非一见钟情那么简单。 「大嫂,我想在沈府附近买个宅子。」沈诺岚放下茶杯,她已经想好了,等宝贝女儿出嫁后,白府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她和白平昌和离后,也不想住到哥哥家来,就算哥嫂待她再亲,毕竟也是寄居在别人家里。她倒也罢了,总不能让女儿回娘家都没处去。 她手里有的是银子,买个自己的宅子,再买上些仆从,日子也能过得自在,女儿想什么时候回来看她就什么时候来。虽然她生得如此容貌,又是和离单独居住的女子,但是有首辅哥哥和皇后姐姐,料想也不会有不长眼的敢来骚扰。不过,她还是想把宅子买在沈府附近,一是这边都是官员聚集所在,极安全平静,平时连个小偷小摸的事都没有,二是离哥嫂近些,也好有个照应。 「买个宅子?」林氏问道:「什么样的宅子,给棠棠做嫁妆吗?」 沈诺岚道:「不需要特别大,三进、五进都行,离沈府近些,将来……也许会用的上。」 这个小姑自幼就极有主见,她既然要宅子自然就是有她的用处。林氏点点头,「好,我帮你留意着,有了合适的就买下来。」 「那就麻烦大嫂了,银钱方面不用顾忌,我手里的银两够的。」沈诺岚笑道。 林氏一摆手,「咱们之间何必客气,银子你不用管,就当是我这个做舅母的送给棠棠的添妆。」 「不要。」沈诺岚坚定地摇摇头,「让大嫂帮我留意着已经很过意不去,要是再出银子的话,我可就真不敢麻烦大嫂,还是请个经纪帮我找房子好了。」 林氏忙拦道:「别找经纪,小心被骗了。你不让我出银子就不出吧,这宅子我帮你挑。」 …… 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前几天,苾棠坐着马车回皇宫。 她每次从白府到皇宫,马车和车夫都是白府准备,把她送到宫门处就回。要是从皇宫回白府,则是沈皇后派人准备马车,把她送到白府再回。 路程不长,丫鬟又不能陪着她进宫,苾棠就没带白露和秋霜。她披着鸭黄色绣梅花的斗篷,一圈白色蓬松的风毛围着她的脸,手里的紫铜双鱼纹小手炉热乎乎的。她把车帘掀开一条缝,看了看外面,大街上打扫得干干净净,扫起来的积雪都堆在街角等不碍事的地方。 过几天萧玉彤就要成亲了,希望她成亲以后能老实些,不要再没事找事。苾棠正想着,马车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一下,就听见车夫「哎呦」叫了一声,随后他的声音在后面响起:「哎,我掉下来了,马车——」 苾棠吓了一跳,掀开帘子一看,本来坐在前面的车夫不见了人影,只有马还在欢快地跑着。而且这马好像欢快过头了,没有了车夫,竟然越跑越快。 她顿时慌了,没有车夫,这马车要跑到哪里去,该怎么才能停下来? 马跑得太快,车中小几上装点心的碟子都开始跳动了。苾棠连忙把碟子和手中的小手炉等一切小物件都放进马车的暗格,免得等会儿砸到自己。 耳边传来路人的惊呼声,苾棠紧张地看了看外面,顿时魂飞魄散,前面正是一个丁字路口的尽头,马车要么左转要么右转,不然就要撞到墙上了,可现在没有车夫,这马车—— 还没等她想清楚,已经到了跟前,那疯狂的马倒是没有撞墙,而是一个猛转身,向左拐去,马车摩擦着地面,留下一串刺耳的声音。 苾棠的手指紧紧地抓着车壁,好容易稳住身子,马车却撞到了墙上,剧烈的撞击下,车体几乎要散架,车门大开,苾棠的手也被震开了,她尖叫一声,整个人被甩得飞了出去。 苾棠被高高地抛向空中,她的额角撞破了,一缕鲜红的血顺着白净的脑门流到眼睛上,她看见了天空,看见了白雪,看见了自己即将撞上的青石路面。 又要死了吗?依旧是白雪和鲜血,和前世一样吗? 眼看着就要撞上了,苾棠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v第三十八章 预料中的撞击和疼痛并没有来,她跌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 苾棠从那坚实的怀抱中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她扯了扯嘴角,「这次,你没有来迟……」 说完,她眼睛一闭,脑袋软软地耷了下来,抵在了萧昱琛的胸膛上。 「棠棠?」萧昱琛轻轻唤了一声,她却毫无声息,显然是晕过去了。 萧昱琛大急,抱着她跃上马背,让她坐在自己身前,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用身上的大氅将那娇小的身子包住,双腿一夹,俊马飞驰而去,直奔皇宫。 过两天就二公主萧玉彤成亲的日子,沈皇后这两天十分忙碌,坤宁宫中女官们进进出出,有不少的事情都要请沈皇后决断。 殿门处的内侍眼见着萧昱琛大步过来,刚想着把他拦下,这坤宁宫四个皇子都是不能随便进的。等看清他怀中抱着的人,内侍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拔足狂奔,冲到正殿大门处,喊道:「皇后娘娘,姑娘、姑娘她受伤了!」 沈皇后正在把萧玉彤成亲要走的流程最后检查一遍,有二皇子庆王成婚的经验,她虽然忙却并不乱,事情基本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听到内侍的喊声,她顿了一下,猛地站起身来,迈步时险些被自己的裙子绊倒,身边的女官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沈皇后推开女官的手,疾步走到外面,正看见萧昱琛抱着苾棠过来。 「棠棠!」沈诺云一看见苾棠额头的血迹,眼前一黑,身子轻轻晃了一下,张嬷嬷连忙扶住了她的胳膊。沈皇后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厉声吩咐道:「快去传太医!」 「儿臣过来的路上已经吩咐人去叫太医了。」萧昱琛沉声道,「母后,我把棠棠抱到她住的偏殿去吧?」 萧昱琛抱着苾棠,沈诺云紧紧跟着一旁,几人进了偏殿。 萧昱琛将苾棠小心地放到床上,在路上他已经检查过她的伤口了,应该是飞出马车时撞到哪里了,额角破了一个小创口,这伤要是在他自己身上,他可能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可落在她白净的额头上,他只要瞅一眼心就会揪起来。 沈诺云纤白的手指轻轻拨开苾棠的头发,仔细看了看那伤口,她转头看着萧昱琛,美丽的眼睛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是怎么伤的?!」虽然说萧昱琛自幼就成熟稳重,从没有欺负过棠棠,可难保他会误伤她。再说,上次棠棠昏迷不就是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吗,要是棠棠这次又因为他受了伤,她绝对不能轻易饶过他。 「她的马车失控了,撞到墙上,棠棠从车里飞了出来,儿臣正好经过,接住了她。」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的额角的那处鲜红上,大手握了起来,「她头上的伤……可能是在马车上撞的。」 他心中五味陈杂,既愤怒她的马车竟然会没有车夫,那马跑得那么快,显然是被人做了手脚;又庆幸自己刚好经过接住了她,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又心疼她受了伤,这下撞在头上,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马车?」沈诺云刚想说什么,太医急匆匆地过来了。 诊过脉,太医写了方子,「白姑娘没有大碍,只是她受了惊吓,而且撞在头上,醒来之后可能会头晕。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等白姑娘醒来给她服下,要是头晕的话,就要在床上躺几天。至于头上的伤口,这些天不要沾水,等结痂后用上玉雪膏,不会留下伤疤的。」 坤宁宫中自有宫女去熬药,沈皇后亲自取了半湿的棉巾子,把苾棠蜿蜒在额头上的血迹擦干净,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她小时候虽然淘气,常常和萧玉灵打起来,可从未受过这样重的伤。沈皇后心疼得要死,又恨得咬牙,好好的马车怎么会失控,要是让她查出来是有人要害棠棠,绝对饶不了他! 萧昱琛随着太医一起出了屋,太医看看左右,低声道:「白姑娘体内的沉毒已经大大减轻了,看来殿下寻到的那碧木珠确实有效。她中的毒本就是从旁沾染上的,并不严重,估计再戴上半年,体内的毒就能祛除干净,对日后……不会有影响的。」 萧昱琛点点头,转身又回到了苾棠的房间。 拔步床上铺着海棠红的被褥,衬得苾棠的小脸更加苍白,双眸紧闭,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她没有流多少血,但是那嘴唇却失去了平时的嫣红,应该是吓到了吧。 沈皇后已经把苾棠额头上的血迹都擦干净,回身看到萧昱琛仍然站在那里,眉头皱了起来,「你回去吧。」现在还不知道棠棠的马车为什么出事,他又那么巧的刚好在旁边,也脱不了害棠棠的嫌疑。 「儿臣告退。」萧昱琛转身。 「等、等一下。」一声细弱的声音传来,萧昱琛猛地回过身,沈皇后也是一脸惊喜,「棠棠醒了!」 「姨母。」苾棠想坐起来,却是脸色一白,沈诺云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棠棠躺着别动,太医说了你撞到了头,可能会头晕呢。」 苾棠缓了缓,拉住沈皇后的手,「姨母,是肃王殿下救了我。」 「棠棠别急。」沈诺云柔声道:「先别管这些,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 「姨母不知道,要不是肃王殿下,我、我就再也见不到姨母了……」她说着说着,又害怕起来,甩出马车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自己和前世一样,要死于非命了。她紧紧拉着沈皇后的手,黑白分明的眼睛中泛起了水雾。 「不哭,棠棠不哭。」沈皇后还以为她是想要答谢萧昱琛,忙答应道:「老三救了棠棠,姨母好好答谢他就是,棠棠别哭啊。老三,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儿臣希望能随时进坤宁宫看望棠棠。」萧昱琛沉声道:「那车夫跑了,儿臣的侍卫已经把马车扣下了,应该很快就能查清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臣要是有什么疑问,可能会来问棠棠。再说,棠棠既然是儿臣救下的,儿臣希望能看到她早日好起来。」 他不趁机要些好处,竟然只想随时进坤宁宫?沈皇后犹豫了,往常她是不许四个皇子来棠棠这里的。 苾棠轻轻捏了捏沈皇后的手,他是救命恩人,又是为了调查马车的事,这个要求一点儿都不过分。 v第三十九章 「好吧。」沈皇后终于还是点了头,「我会吩咐下去的,以后棠棠这里你可以随时过来。」 「多谢母后。」萧昱琛又道:「儿臣想着宫里有太医,所以把棠棠带回了皇宫,白府那里,儿臣已经派人去通知白夫人了。」 「嗯,你做得很好。」要是把苾棠送回白府,还要去请大夫,还不知道医术如何,自然是带回皇宫让太医看过更好。沈皇后又指了一个宫女,让她拿着坤宁宫的牌子去宫门处等沈诺岚,妹妹虽然不大出门,可苾棠出了这样的事,她肯定一听到消息就会赶过来的。 沈皇后猜的没错,沈诺岚一听宝贝女儿受了伤,就直奔皇宫而来了。 她没有理会沿途宫女内侍惊讶好奇的目光,身姿笔挺,脚步飞快,随着宫女来了坤宁宫。 「棠棠!」她进了屋,先看了一眼宝贝女儿,见她靠在床头,精神尚好,这才褔了一礼,「皇后娘娘。」 「嘁,再这么叫就打出去!」沈诺云瞪了她一眼,嗔道。 沈诺岚露出一丝笑来,「姐姐。」她坐到苾棠的床前,俯下|身仔细看了看她额头上的伤口,问道:「怎么样,难受吗?疼不疼?还有没有伤到别处?太医怎么说?」 沈皇后把太医的话细细说了一遍。 苾棠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她自然是十分熟悉两人容貌的,可直接坐在一起面对面,她还是感叹姨母和母亲生得真像,不过,母亲比姨母小了十岁,看起来自然年轻些,两人的气质也迥然不同。 「棠棠,跟娘说说,那马车是怎么撞墙上的?」沈诺岚听完沈皇后的话,知道女儿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了。萧昱琛已经去调查马车了,她想先听听女儿的话。 苾棠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是一阵害怕,她抓在母亲和姨母的手,把马车突然颠簸一下,随后车夫掉了下去,然后那马就疯跑起来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不光是她害怕,听她说着自己飞出马车,被抛到高高的空中,下面就是青石路面,沈诺岚和沈诺云也是一阵后怕。 「幸好肃王殿下恰巧经过救了棠棠,等棠棠养好伤,要好好谢他才是。」沈诺岚拉着女儿的手,和沈皇后说了会儿话,眼看着天已经黑了,再不走宫门都要关了。 沈诺岚拉着苾棠的手轻轻摩挲着,「棠棠今晚用了安神的药,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一早,娘就来看你。」她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去。女儿可以住在宫中,她是侍郎夫人,可没有留宿皇宫的先例,就算再担心女儿,也要明日再过来才行。 回到白府,各处已经点上了灯。 沈诺岚下了马车,直奔白平昌的书房,她一把推开书房的门,愤怒地瞪着灯下看书的人,喝道:「白平昌,你好大胆!」 听到沈诺岚的怒斥声,白平昌身子一抖,挤了个笑脸出来,抬起头道:「夫人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不要再装腔作势了。」沈诺岚目光冰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吗?」 白平昌疑惑地皱起眉头,「夫人,你到底在说什么?」 「做过的事总会留下痕迹。」沈诺岚下巴微抬,「不要以为你能够瞒天过海。」 「唉,我实在是不知道夫人到底在说什么呀。」白平昌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脸无辜的样子。那个车夫回来之后已经被他毒杀了,他不相信沈诺岚有任何证据。他不后悔今天所做的事,只恨事情怎么那么凑巧,苾棠竟然没有死。要是苾棠现在死了,她就会葬在白家的祖坟,她的牌位也会永远留在白家,沈诺岚也就不敢和离了。到时候延平侯府的亲事可以由芳桐顶替,这也是很多人家的做法,嫁人的姐姐去世之后,妹妹嫁过去做续弦。多么完美的结果,竟然被肃王坏了事。 沈诺岚缓缓地走到椅子上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你知不知道那个马车夫在逃走之前说了什么?他说是你指使的。」 「什么?」白平昌吓了一跳,「他闯了祸,肯定想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夫人不要听他的,我怎么可能害棠棠呢?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女儿呀。」 沈诺岚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平昌。不知为什么,白平昌觉得她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杀气,此时的沈诺岚不像是一枝空谷幽兰,更像是一只研究如何把猎物杀死的凶兽。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诺岚看他茫然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嘴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意,「怎么?还没发现吗?你不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又怎么知道车夫闯祸了呢?又怎么知道棠棠被害的事呢?」 白平昌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被沈诺岚套了话。冷汗「唰」地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他满脑子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夫人,我不是故意的!」白平昌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诺岚的面前。他和沈诺岚相识了十几年,深知她表面看起来温婉贞静,实则是个杀伐果敢的性子,而苾棠则是她的逆鳞。现在他动了苾棠,真不知道沈诺岚会如何处置他。 「哦,不是故意的?」沈诺岚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你差点害死棠棠?」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夫人你相信我呀,我只是有些生气退亲之事,让车夫把马车赶得颠簸一些,没想到那车夫不中用,竟然从马车上掉了下来,害得马车失控棠棠受伤,这真的不是我的本意。」白平昌说完,生恐沈诺岚不相信,三指并拢竖起,「夫人若是不肯相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个车夫在哪儿?」沈诺岚冷冷地截断了他的话,她对所谓的誓言不感兴趣,而且,白平昌说的话她一句都不相信。 「那、那个车夫……」白平昌支支吾吾地说道:「那个车夫回来之后就畏罪自杀了,不是我杀的他!他差点害死棠棠,知道自己是难逃一死,回来之后就服毒自尽了。」 沈诺岚皱着眉头看着白平昌,她从不知道自己错得如此离谱,她一直以为白平昌是个软弱无能的人,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要不是萧昱琛恰巧经过,棠棠今日就没命了,那个车夫显然也是被他杀人灭口了。 v第四十章 白平昌见沈诺岚沉默不语,不由得心惊胆颤,他跪在沈诺岚面前,小心地拉住沈诺岚的衣袖,「夫人,看在咱们相识十几年的份上,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沈诺岚冷漠的目光落在他的手指上,白平昌只觉得那握着她衣袖的手指似乎被针刺了一样,他狼狈地松开了手。 沈诺岚沉默片刻,白平昌大气都不敢出,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和离吧。」沈诺岚很快就做出了决定,「现在官衙都放假了,等到年后开衙,元月十八咱们就去官衙报备和离,棠棠我会带走,到时候她不再是白家的女儿,与侯府的婚事也就自然不算数了。」她本想给女儿另觅亲事,等女儿出嫁后再和离的,这样对女儿的影响是最小的。可现在看来她错了,有一个这样心肠歹毒的父亲,还不如没有呢。 「年后开衙就和离?!」白平昌惊叫起来,他刚想说什么,对上沈诺岚冰冷的目光,又咽了回去。算了,别说留下这对母女了,能保住自己性命更要紧。 「那个马车已经被肃王扣下了,想必以他的能力,很快就能查明真相。」沈诺岚轻蔑地看了看白平昌惨白的脸,「如今,你是想私了还是公了?」 白平昌身子轻轻颤抖起来,他知道沈诺岚这是要惩罚自己了,「私、私了如何,公了又如何?」 「公了就是任由肃王查明真相,禀明皇后娘娘,让皇后来决定如何处置你。」沈诺岚幽凉的目光落在墙壁上挂着的装饰用宝剑,「私了嘛,你身上必须得少一样东西,手指也好,脑袋也罢,随便你挑一样自己下手。」 白平昌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自己切掉点儿什么实在太可怕了,可要是让皇后娘娘来处置,恐怕他就没命了。 沈诺岚的身子悠闲地靠到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等着白平昌自己做出决定。他怎么舍得丢掉性命,肯定会选私了的。说起来,私了真是太便宜他了,他敢对宝贝女儿下手,她恨不得剥了他的皮。 可要是真在女儿刚刚遇险之后弄死他,难免会引起别人的猜测,先是猜测白平昌就是试图加害女儿的凶手,然后就会猜测一个父亲为什么要害死女儿,到时候,有那心思深的没准又会想到十四年前的事,那她和女儿的秘密就未必能保住了。就算事隔多年早就没人能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想让任何流言蜚语波及到宝贝女儿身上。 公了丢掉性命,私了只是受伤,白平昌不用想也知道该怎么选。 他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哀求地看了沈诺岚一眼,见那莹白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松动,知道今日是免不了要流血了,他挪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墙边,把挂着的宝剑拿在手里,忍不住骂了自己一句「蠢货」,当初挂幅丹青多好,好死不死为什么非要在这挂一把开了刃的宝剑? 缓缓地把宝剑抽了出来,雪亮的剑身让白平昌的心都缩成了一团,他磨磨蹭蹭地把剑鞘放到书案上,拿着那宝剑比划来比划去,实在是不知道该砍掉哪里好? 脑袋?开玩笑!手指?肯定不行,他是文人,少了根手指没准被说成是容貌不端,连官都不能做了。 突然,他脑袋中灵光一闪,「夫人,断发如断头,我把头发斩掉一半,可以吧?」反正头发是束在冠中的,垫上些东西别人也看不出来。 沈诺岚冷笑,「既然断发、断头是等同的,那直接从脖子上断开吧。」 她这显然是不同意。白平昌想来想去,还是砍掉一根脚趾好了,藏在靴子里别人不知道。 白平昌一点一点地把左脚上的靴子脱掉,又把袜子去了,他可怜兮兮地看了沈诺岚无数次,希望她能饶过自己,可惜,她只是一脸平静地坐在那里。 看了看自己整整齐齐的五根脚趾,白平昌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砍哪根他都舍不得啊,比砍亲生儿子还痛。 最终,他选好了,就小脚趾吧,中间的不好下手,大脚趾可比小脚趾粗多了,还是选最小的好了。 把宝剑竖在脚边,白平昌咬咬牙,用力砍了下去,随即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 他重重地喘了好几口粗气,大着胆子看向自己的脚,惊讶地发现小脚趾还在,上面只划了一道浅浅的伤痕,连血都没出。 他眨眨眼,看看沈诺岚,却对上她冰冷轻蔑的眼神。 白平昌重新握紧宝剑,鼓着腮帮子,胸膛剧烈起伏几下,猛地扔下宝剑,跪到沈诺岚身前,「夫人,夫人看在咱们多年夫妻情谊的份上,饶过我这次吧?」 「夫妻情谊?」沈诺岚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咱们之间有夫妻情谊这种东西吗?」 白平昌涕泪横流,「那,我这么多年一直帮你保守着秘密,也算是有功劳的吧,你饶过我这次,我保证一辈子都不把这个秘密说出去。」 「你威胁我?」沈诺岚的眼神顿时变得冰寒彻骨,「你帮我保守秘密,我也帮你平步青云,这是我们当初谈好的条件,如今你也已经坐到了三品侍郎的位子,我并不欠你分毫。至于秘密,就算和离之后你也要继续守着。只要这世上传出只言片语,我不管是不是你说出去的,到时候,白府上下,鸡犬不留!」 白平昌目瞪口呆,他知道,沈诺岚绝不是和他开玩笑,他要是真敢泄露一丝一毫,白府非得被她灭门了不可。 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白平昌认命地取了个棉巾子,折好咬在口中,握紧手中的剑,看好小脚趾的位置,用力砍了下去。 惦记着宝贝女儿,沈诺岚一早就进宫了,昨天沈皇后专门给了她坤宁宫的牌子,她可以随时进宫。 苾棠正靠在床头喝一碗燕窝粥,早上起来梳头洗漱的时候,果然像太医所说,会有些头晕,所以她得在床上待两天。 「娘!」看见母亲这么早就来了,苾棠很是高兴,「娘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沈诺岚点点头,仔细看看她的小脸和额头上的伤口,「棠棠好些没?难受不?」 苾棠嘟起嘴,「我头晕呢,娘你喂我喝粥吧,哎呀哎呀,好晕呀。」她装模作样地扶着额头。 v第四十一章 「傻丫头。」沈诺岚接过她手里的碗,笑着舀了一小勺燕窝粥,送到她的唇边。宝贝女儿还会撒娇,至少说明精神很好。 苾棠张嘴把粥含到嘴里,嫣红的唇瓣一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弯了起来。每次生病了都不舒服,唯一的安慰就是姨母或者母亲会亲手给她喂药喂饭,这是最幸福的事了。 喂完燕窝粥,沈皇后忙完宫务也过来了。姐妹两个坐在苾棠床边说了会儿话,大公主萧玉娴和三公主萧玉灵也来了,二公主萧玉彤因为要嫁秦英寿,很是闹腾了一阵子,这些天在庆王和淑妃的劝导下,虽然已经认命了,可再也没和苾棠来往过。 萧玉灵一进屋就傻眼了,她看看沈诺岚,又看看沈诺云,又瞅瞅靠在床头的苾棠,「沈氏……三……」 苾棠轻轻咳嗽一声,她才回过神来,连忙肃容屈身,「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万福金安。」 「起来吧。」沈皇后拉着沈诺岚走到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把苾棠的床前让了出来,「棠棠还没大好,精神短缺,你们少说几句。」 萧玉娴规规矩矩地应了一声「是」,萧玉灵吐了吐舌头,坐到苾棠的床沿,低声道:「棠棠,怪不得别人说什么‘沈氏三姝’呢,你们三个真是……个个国色天香。」沈诺岚很少出门,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年龄介于沈皇后和苾棠之间,三个人坐在一起,真是让人惊艳得眼睛都转不开。 苾棠笑着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真不知道你们几个是怎么长的,你说说,沈家的人都是吃仙丹玉露长大的不成?」萧玉灵也笑了起来,「让我看看,这伤要紧不?」 「没事,不过碰破点皮。」苾棠昨天吓得不轻,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 「这还叫没事?!」萧玉灵眼睛瞪得圆圆的,「这都好大口子了,棠棠这么好看,可不能留疤啊!」 大公主萧玉娴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苾棠额头的伤疤,暗暗遗憾,这是撞在头上了啊,要是再撞得厉害些,恐怕她就醒不过来了吧?这世道可真是不公平,一个侍郎之女,却有个皇后姨母宝贝似的疼爱她,还有个首辅舅舅护着她,金尊玉贵的养大不说,还生得仙姿玉貌。就连出个意外,都有人恰巧经过把她救了。 「不会留疤的。」苾棠笑道:「这伤口这么小,再用上玉雪膏,一点疤痕也不会留下的。」 「那你可不能沾水。」萧玉灵和苾棠两人唧唧咕咕地说了一盏茶的功夫,沈皇后咳嗽几声,萧玉娴知趣地告退,萧玉灵也只好跟着走了。 早朝后,肃王萧昱琛被昭文帝留下,成王萧昱霖和四皇子怀王来了坤宁宫,准备探望受伤的苾棠,却被守门的内侍拦在了殿外,「皇后娘娘吩咐了,白姑娘受伤未愈卧床不起,不适合见几位殿下。」 「受伤卧床?」怀王萧昱衡惊讶地问道:「不是说三哥救了她吗,怎么还受伤了,还要卧床,这么严重吗?」 「怀王殿下,白姑娘是受了伤的,严重不严重……奴才就不清楚了。」 「大哥,那咱们回吧?」萧昱衡扭头去看萧昱霖,却见他一向温和的脸上竟然带了一丝戾气,双目阴云密布,越过内侍看向苾棠所住的偏殿。 「四弟先回吧,我再等等看,大妹妹和三妹妹一会儿就出来了。」她到底伤得如何,为什么还要卧床不起,不问清楚他实在放心不下。也不知道是那马车出事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要伤她的性命? 怀王摇摇头,「那我陪大哥——哎,出来了!」 萧玉娴和萧玉灵一前一后从坤宁宫出来,萧玉灵知道他们也是来看望苾棠的,「大哥、四哥放心,棠棠没事。」 「什么没事?」萧玉娴撇了撇嘴,「额头都撞破了,搞不好就破相了。」要是破相了才好呢,希望她能变丑,大哥也就不惦记着她了。 「破相?!」怀王萧昱衡惊叫一声,萧昱霖的脸更加阴沉了。 「哪有破相?」萧玉灵反驳道:「只是撞破了一点点,以后也不会留下伤疤的。」 萧昱霖握起来的手又松开了,「那她为什么卧床不起?」 萧玉灵道:「因为撞到了头,起床的话会头晕,太医说了让她在床上躺两天的。」 看来不是很严重,萧昱霖焦躁了一天的心这才稍稍安稳些。几个人在坤宁宫门口说了几句,各自离去。 萧昱霖和怀王刚走了几步,就看见萧昱琛过来了。萧昱衡道:「三哥,棠棠没事,咱们一起回吧。」 肃王笑道:「大哥四弟先回,我过去看看。」 眼看着萧昱琛直接进了坤宁宫,那守门的内侍竟然没有拦他,怀王不乐意了,又回身走了几步,「哎,我说,我和大哥不能进,三哥就能进去了,你什么意思?」 内侍弯着腰,满脸堆笑,「怀王殿下息怒,这是皇后娘娘亲口吩咐的,说是肃王殿下要过来回禀事情,可以随时进去。」 一听是皇后亲口吩咐,四皇子怀王无话可说了。 萧昱霖的目光落在萧昱琛挺拔的后背上,他龙行虎步,高大的身影转眼间就进了苾棠所住的偏殿。萧昱霖的嘴角紧紧地绷成了一条直线,因为救了棠棠,所以老三可以随时出入棠棠住的地方了?究竟老三是得了皇后的另眼相看,还是说连棠棠对他都不一般了? 即便没有回头,萧昱琛也感觉到了背上的目光,直到进了偏殿这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才消失。 「母后。」行过礼,萧昱琛站在一旁,他目不斜视,只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一眼苾棠,她靠在床头,乌黑蓬松的头发松松地挽起,小脸不像昨天那么惨白了,可能因为屋里的炭盆足,白嫩的脸颊上带着一丝绯色,柔软的唇瓣也恢复了嫣红。她大大的眼睛很是明亮,里面全是满足,一手拉着沈皇后,一手拉着一个美貌女子,看容貌不用猜也知道是她的母亲白夫人。 「白夫人。」萧昱琛略施一礼。 「不敢当。」沈诺岚起身褔了一礼,「见过肃王殿下。」她知道皇子们是不能进来的,只有刚刚救了女儿的肃王被姐姐允许了。 v第四十二章 肃王身子一偏,避开了沈诺岚的礼,「白夫人不必客气,棠棠是我的表妹,按理,我该唤您一身姨母的。」 沈皇后道:「好了,都不用客气了,老三,你说说昨天的马车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人为?」已经过去一天了,以萧昱琛的实力,应该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了。 「是。」肃王飞快地瞥了一眼苾棠,她明亮清澈的眼睛正好奇地盯着他,显然是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肃王心中微沉,要是她知道是她的父亲想要她的性命,该是如何难过?大手稍稍握了一下,「那马车很久没有保养过,结构本身有些松散了,不过最要紧的是那匹马,那马的……脆弱部位被车夫的马鞭抽中,这才发了疯。」 他稍稍顿了一下,这件事是白平昌指使的,只是那车夫已经死了,可以说没了人证。 「那车夫家中有些烦心事,可能是没有睡好精神恍惚吧。昨天我回去之后就想把车夫叫来询问一番,没想到,他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竟然畏罪自尽了。」沈诺岚叹了口气,「既然人都已经死了,这件事就到这里吧,不用再往下追究了。好在棠棠只是受了轻伤,休养几日就好了。」 沈诺云皱起眉头看着妹妹,见她眉眼平静,知道她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她这个妹妹虽然比自己小了十岁,但自幼就极有主意,既然她说了到此为止,就只能如此了。 萧昱琛的黑眸飞快地抬起扫了一眼沈诺岚,据他所知,沈诺岚虽然深居简出,甚至纵容白平昌抬了平妻,那平妻还生了一子一女,可她并非懦弱可欺之人,相反,她杀伐果敢,性子极为坚韧。 给棠棠赶车的人,怎么可能是个毛手毛脚的人,那车夫就算再没睡够,怎么会跌下马车,又怎么会再跌落之前恰巧用马鞭抽中马的脆弱部位? 沈诺岚不可能没察觉到这其中的蹊跷,按照她的性子和对棠棠的疼爱,本该一查到底才是。除非……她知道是白平昌在幕后指使,而且,她决定放过白平昌。 想到昨晚得到的消息,白府大晚上的请了大夫,说是白侍郎在书房把玩墙上挂的宝剑时不小心弄伤了自己,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了然,沈诺岚必然是和白平昌达成了某种妥协,至于她为什么要替白平昌遮掩过去,白平昌又为什么要害自己的女儿,这就不得而知了。 过了两日,二公主萧玉彤和秦英寿成亲,淑妃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的儿子庆王是四个皇子中最早成亲的,现在女儿又是三个公主中最早成亲的,这下一儿一女都有了着落。 虽然女儿很不喜欢这个驸马,她却很满意,秦英寿没什么背景,但身上有军功,人又憨厚朴实,对女儿又是一心一意地好。女儿已经是公主了,也不需要嫁个更尊贵的男人,女人嘛,还是嫁个对自己好的男人,将来日子才能过得舒坦。 萧玉彤成亲后,苾棠的身子也大好了,伤口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好,但已经不再头晕,起身活动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棠棠,出去走走吧,你看外面太阳多好啊。」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你说说,你都多少天没出门了,再这样下去,可就要发霉了。」 「可是外面冰天雪地的,有什么好玩的?」苾棠待在暖烘烘的屋子里,不想出去。 「冰天雪地才好玩呢。」萧玉灵圆圆的眼睛亮晶晶的,「伴月湖结了好厚的冰,咱们可以去冰上玩。你换个厚底的靴子,我拉着你在冰上慢慢滑,好不好?」 苾棠见她如此兴奋,不想拂她的意,换了双鹿皮小靴子,两人去了伴月湖。 冬日的伴月湖早已没有了荷花,湖面结了厚厚的冰,平整光滑得像一面巨大的铜镜。 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小心地滑上了冰面。往年她们常常这样玩儿的,尽管如此,苾棠还是不敢太靠近里面,只和萧玉灵在伴月湖的边缘上缓缓地滑着冰。 「哎,棠棠,可惜你已经定亲了。」萧玉灵叹道。 苾棠还没有告诉萧玉灵自己会退亲的事,在她看来,只要母亲已经答应了帮自己退亲,那这门亲事是肯定会退的,只是在真的退掉之前,她不想跟别人说,「怎么了,为什么可惜?」 「你想啊。」萧玉灵煞有其事地说道:「你从马车里飞出来,那是多危险啊,可是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三哥就像从天而降的神兵一样,把你给救了,这是多大的缘分啊。棠棠,这不就是话本子里面写的英雄救美嘛。你要是没有婚约的话,那正好来个以身相许,哎,多完美的结局啊。」 苾棠扑哧一乐,「你可少看些话本子吧,整日里都不知道想的什么,脑袋里全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在冰面上慢慢滑动,不远处的假山上,萧昱霖坐在一个大石头后面,把两人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在这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阳光照在她的小脸上,那肌肤莹白如玉,带着隐隐的光泽,黑白分明的眼睛笑得弯了起来,嫣红的唇瓣轻轻翘起。 额头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疤,已经结了痂,留在那白净的额头上,显得十分刺目。 怪不得她要卧床休息几日呢,撞在这个地方,可不得头晕嘛。 萧昱霖的目光在那伤疤上停留了许久,这个胆小的小丫头,当时被抛出马车,一定吓坏了。可恨为什么不是自己在她身边,为什么是老三救了她,不说什么「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话,光是能把她抱在怀里,安慰吓坏的她,就足够了。 不过,她要是真的像萧玉灵所说没有婚约,该多好啊…… 萧昱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苾棠的身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是堂堂亲王,喜欢一个女子却不敢下手,只能躲在暗处偷看,也真是够憋屈的。 突然,他目光一闪,萧玉彤和秦英寿从远处过来了。 萧玉彤自从成亲后,还是隔三差五地就回到皇宫来,只有在这个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才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金尊玉贵的公主,而那个新造的公主府,只会提醒她自己已经身为人妇的事实。而且,她的驸马并不是她喜欢的那个人。 v第四十三章 对于萧玉彤回皇宫,秦英寿自然是乐见其成,他尚公主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攀上皇室,所以,尽管萧玉彤又打又骂,不许他跟着回宫,他还是笑嘻嘻地跟来了。萧玉彤也很无奈,这人的肉皮和脸皮快有城墙厚了,打也不怕,骂也不怕。偏偏秦英寿现在休年假,有的是时间和她耗,除非她不回宫,不然根本甩不脱他。 萧昱霖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假山上下来了。最近秦英寿频频对他献殷勤,他一直未置可否。要是秦英寿知道他躲在这里,肯定不敢吭声,可就怕他不知道是自己,当众喊破就尴尬了。 萧玉灵和苾棠看见了萧昱霖从不远处的假山旁绕了出来,正朝着她们走过来,两人松开手,准备等他走近些屈身褔礼,因为在冰上,苾棠小心翼翼地站着。 她们只看见了面前的成王,却没发现萧玉彤和秦英寿从身后过来了。 驸马非要跟着进宫,萧玉彤是一肚子的气,眼见着前面苾棠站在伴月湖的冰面上,突然就起了坏心。她快步走了过去,还故意放轻脚步,等离着两人不远时,她也踩上了冰面,用力一蹬,快速地滑到了两人身后,直到到了跟前,她才喊道:「哎呀,停不住了,快闪开!」 早在她踩上冰面的时候,秦英寿就知道她要做什么了。他连犹豫都没有,根本就没想过去拦住她,成亲这些天萧玉彤脾气极大,动辄打骂,他虽然不怕她,也不想无谓地惹怒她。萧玉灵的胞兄是四皇子怀王,不是他要讨好结盟的目标,而白苾棠虽然有皇后和首辅,但毕竟是个女子,将来嫁入延平侯府后也就没有任何价值了,他才不会为了这两个人去得罪本就看自己不顺眼的萧玉彤呢。 有假山挡着,萧玉彤和秦英寿没看见萧昱霖。萧昱霖在假山上面高处时看见了这两人,下了假山后就看不见了,直到萧玉彤到了苾棠身后他才发现。 眼看着萧玉彤的双手快推到苾棠的背上,萧昱霖抓住了自己腰上系的玉佩,以他的功夫,完全可以在萧玉彤得逞之前把玉佩扯下来砸中她,这样就可以阻止她推倒苾棠。 只是,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刚才萧玉灵说的「千钧一发英雄救美」,抓住玉佩的手松开了,他足尖一点,身子向前纵去,正好把惊叫着扑向地面的苾棠接到了怀里。 柔软的身子一入怀,他就舍不得放开了。 他觊觎了这么久的人,如今窝在他的怀里,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在他的鼻端。感觉到苾棠双手推在他身上,想要从他怀里起身,鬼使神差地,他的双臂环住了她,大手压在了她纤弱的背上,即是保护式的环抱,又是侵略性的占有。 「萧玉彤,你这是做什么?!」萧昱霖抱着苾棠不松手,怒斥道:「没看见棠棠吗?这湖面这么大,你就非要撞到她身上来?」 「大哥。」萧玉彤恨得要死,苾棠脑门上的伤口刚结痂,要是再撞破一次,没准就好不了了,眼看着苾棠就要摔个狗啃泥,斜刺里偏偏杀出个萧昱霖来,这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巧? 秦英寿本来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看热闹,见假山那边冒出成王的身影,连忙大步走了过来,施礼道:「成王殿下。」他虽然是驸马,却还是不敢随着萧玉彤称呼「大哥」。 萧昱霖没有理会他,低声安慰道:「棠棠别怕,没事的。」 苾棠的双手抵在他的腰上,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开,可她那点儿力气和萧昱霖压在她后背的劲道比起来,简直就是蚍蜉撼大树,努力了半天,纹丝未动,倒是她自己又累又急,白嫩的小脸都涨红了。 「成王殿下,你、你可以放开我了。」苾棠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安。尽管那个皇家别苑已经被萧昱琛铲平了,可她还是害怕会重蹈覆辙,重生以来,她都尽量避免和萧昱霖碰面,没想到现在却撞到了他怀里。一想到前世他抱着她,把匕首慢慢地刺进她的胸膛,苾棠浑身的血液都要冻成冰了。 萧昱霖舍不得放手,这个场景是他梦寐以求的,柔软的娇躯和幽幽的香气诱惑着他,她推在自己腰上的小手,微微扭动挣扎的身子几乎要令他疯狂,要不是身边还有几个人正盯着他们看,他真不敢保证自己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来。 「棠棠先别动,你受伤未愈,又险些摔倒,小心又头晕了。」萧昱霖低声抚慰道:「先缓一缓,等不晕了再说。」 吓傻了的萧玉灵也终于反应过来,「就是,棠棠小心些,千万别又头晕了。我说二姐姐,你干嘛推棠棠,她才刚刚好起来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萧玉彤一撇嘴,「你也知道,在冰上容易停不下来嘛。」 「我不晕了,成王殿下放手吧。」苾棠怕他不信似的,加重了语气,「一丁点儿都不晕了。」 「真的不晕了吗?」萧昱霖的手压在她背上不肯放,不太确定地问道:「棠棠不要逞能。」 苾棠急得身上出了一层毛毛汗,咬着牙说道:「没逞能,真、的、不、晕、了!」 看她着急了,周围又有人看着,萧昱霖纵然再舍不得也得放开她了。 甫一得自由,苾棠就屈身褔了一礼,「多谢成王殿下相助。我累了,先回坤宁宫了。」 她转身就走,萧玉灵连忙跟了上去,萧昱霖没再为难她,只警告地瞥了萧玉彤一眼,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秦英寿看看苾棠的背影,原来,成王的弱点在这里啊,要是他能帮成王达成所愿,成王是不是就愿意和他结盟了呢? 离过年没几天了,苾棠回了白府。 「娘!」她兴冲冲地跑进母亲的院子,却发现母亲没在屋里,问了丫鬟才知道,母亲去库房了。 沈诺岚嫁进白家的时候,嫁妆极多,她有两个库房,一个就在她住的院子后罩房,存放些不占地方又贵重的金银首饰、昂贵布料毛皮,还有一个和白家的库房挨着,存放着她陪嫁过来的大件物品,像千工床、梳妆台、大屏风什么的,此外还有这么多年给苾棠攒下的好木料,有紫檀木,也有一般些的花梨木,将来她出嫁的时候,量好了新房的尺寸,这些木料就会按照新房的格局打成家具,做成她的嫁妆。 苾棠找到大库房,发现母亲正拿着个册子,一样一样地对着库房的物品。 v第四十四章 「娘,这是要做什么?」母亲的两个库房白家的人都不能进,里面的东西向来是她和母亲两个人用的。 「棠棠回来了。」沈诺岚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揽过女儿的肩膀,「闲着没事,把东西都盘点一下。棠棠这几天难受了没有?」 「没难受,好好的。」苾棠看了一眼母亲手中的清册,厚厚的一本册子,记得很详细,每样东西的材质、大小、形状都有,旁边还配幅小图,可谓是图文并茂。 沈诺岚翻了翻,「还剩两页,棠棠陪我一起盘点完了,咱们再回。」 母女两个一起盘点速度就更快了,苾棠捧着册子,念上一条,沈诺岚查看一下东西齐整与否,很快就结束了。 沈诺岚拉着女儿回了自己住的院子,「棠棠,明天用过早膳,陪娘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苾棠有些好奇,母亲轻易不出门,更是很少和自己一起出门,这次是要去哪里? 沈诺岚含笑在她挺翘的小鼻尖上点了一下,「棠棠去了就知道了。」大嫂的速度极快,她才说了没几天,就给她看好了一个宅子,紧挨着沈府,只隔了一堵院墙,比沈府小些,有五进。 这也太凑巧了,她刚说完,沈府隔壁就卖宅子了?她都怀疑是不是哥嫂用权势把人家给逼走了,就为了给自己腾出地方来。 林氏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可不就是用权势逼走的嘛!隔壁这家早就没人住了,一家子去了江南,这宅子托了经纪要卖,因为挨着咱们家,就想着卖个高价,首辅的邻居嘛,肯定不愁卖的。他要的是市价的双倍,这里面可有一半是因着咱们家抬的价,卖给别人我管不着,我自己买难道还要因为自己多出一倍的银两吗?」 沈诺岚也乐了,「所以,大嫂是按市价买的?」 林氏点点头,「我也不占他便宜,按市价一两不少。」 宅子有了,沈诺岚打算过年期间布置好,把库房里的东西都搬过去,等元月十八办了和离的手续就带着宝贝女儿直接过去住。仆从有些少,都是当年她的陪嫁,只好等以后再慢慢添置,好在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近身的丫鬟又都是她的人,到时候也可以带过来的。 次日一早,苾棠梳洗好就去了母亲的院子,和母亲一起用了早膳。 到了大门口一看,门外停着两辆崭新的马车,车夫也是没见过的。 苾棠疑惑地看了母亲一眼,沈诺岚拉着她上了其中一辆马车,笑道:「白府的马车不牢靠,娘又在车马行重新买了两辆,车夫是你舅母帮咱们找的,以后,这两辆马车就专门给咱们娘俩用。」主要是给苾棠用,可以后搬了家,家里不能只有一辆,万一苾棠出门去了,她有事也要用马车就麻烦了。其实,就算不和离不搬家,她也会给苾棠专门配一辆马车的,这次宝贝女儿出事险些没命,她绝对不会再让女儿坐白府的马车了。 两辆马车一起行驶起来,因为是新车,沈诺岚是想看看合不合适,所以就算另一辆是空车,也跟着一起走了。 眼看着朝着四明街而去,苾棠还以为要去舅舅家,没想到马车却停在了舅舅家的隔壁。她正一脸茫然,沈诺岚拉着她进了门。 「娘?」苾棠轻轻唤了一声。 沈诺岚笑道:「傻丫头,没走错门。」 院子里有十几个仆从,男女都有,一起施礼:「夫人,姑娘。」 母女两个穿过垂花门进了内院,苾棠更疑惑了,哪有去别人家直接进来的? 沈诺岚拉着一头雾水的女儿,先是在内院转了一圈,因为是冬天,花木都没什么看头,小池塘也结了冰,倒是有几棵梅树开得正好,清新的香气隔了老远就能闻到。 两人在内院大概走了一遍,随后进了个院子,从位置上看,应该是主院了。屋子里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竟然是个空房间。 「棠棠喜欢吗?」沈诺岚看看女儿一头雾水的样子,笑道:「以后,咱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 「啊?」苾棠愣了一下,黑白分明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啊?!」 「小呆呆。」沈诺岚亲昵地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蛋,她最喜欢看女儿这一脸呆的样子,每次见了都恨不得把她拢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一辈子。 沈诺岚轻咳一声,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棠棠,过完年,母亲就和父亲要和离了——」 「什么?!」苾棠傻眼了,「你、你、你不要我了?!」和离和休弃不同,和离是可以带走自己嫁妆的,可无论哪样,都很少有带走儿女的。父亲母亲关系一向淡漠疏离,就算和离了苾棠也觉得没那么难以接受,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母亲走了,她还得留在白家,毕竟她是白家的女儿。 沈诺岚一乐,「真是个小呆呆,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不是说了吗,以后咱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 苾棠反应了一会儿,才终于消化了这个重磅消息。 在白府,她只和母亲一个人亲近,同父亲、祖母、二娘、弟弟妹妹在一起的时候,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外人,长这么大,父亲和她说过的话都屈指可数。小时候,她也不满抱怨过,母亲抱着她,柔声道:「有娘疼你就够了,棠棠不喜欢娘吗?」渐渐地,她也不再试图亲近父亲了。 同样,母亲也只和她一个人亲近。说起来,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和母亲是一家人,父亲、祖母、二娘和弟弟妹妹是另外一家人,两家人只是凑巧住在一个宅子里而已。 现在,两家人要分开了,苾棠一点儿没觉得不舍。要是让她选,自然是毫不犹豫地选择跟母亲在一起。她皱起眉头,「娘,你说,我是不是太冷血了,为什么咱们两个离开白府,我一点儿都不难过呢?」 「不难过就对了,以后,娘陪着你。」沈诺岚笑道。 苾棠想了想,「娘,父亲他……能同意你把我带走吗?」 「棠棠不需要担心这些,有娘呢。」沈诺岚摸了摸宝贝女儿的额头,上面指甲盖大小的伤疤还很明显,「棠棠,你喜欢哪个院子,这些天,娘给你布置起来,等官府开衙办完和离手续,咱们就住过来。」 v第四十五章 苾棠回想了一下,刚才虽然走了一圈,可她以为是别人家,根本没留意,「娘,我没印象了,咱们再去看一遍!」 看着宝贝女儿一脸兴奋的样子,沈诺岚心情大好,「好啊,给棠棠挑个最合心意的。」 母女两个拉着手在内院又转了一圈,走到盛开的梅树下,苾棠停下了脚步,她严肃地问道:「娘,那我的亲事怎么办?」她还要和韩从瑾退亲呢。 沈诺岚抬手摘了一朵娇红的梅花,别在女儿的鬓边,「棠棠放心,和离后,棠棠也就不姓白了,跟着我姓沈,那婚书上写的是白家嫡女,自然也就不算数了。当然,为了免除后患,棠棠的庚帖娘会要回来的。」 「娘,这真是……太好啦!」苾棠高兴地抱住母亲的胳膊,脑袋在她肩窝蹭了两下。 见宝贝女儿这么开心,沈诺岚也很高兴,两人兴致勃勃地讨论了一番院子房间如何布置,等快到中午,才回来白府。 接下来的几天,白府里忙着过年的事,沈诺岚向来不管中馈,现在连白平昌的公务也不管了,只忙着带女儿去大库房,按照她的心意挑选家具,挑好了就派马车送去四明街的新宅子,按照她们事先商量好的布置起来。 母女两个高高兴兴,老太太却是慌了神,把白平昌叫了过来,「怎么回事?沈氏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天天往外搬东西?」 白平昌捋捋下巴上的一缕薄须,最近太烦心,他觉得这缕胡须都变得更少了。轻咳一声,他若无其事地说道:「老太太不用管,沈氏搬的都是她自己的嫁妆,又没动咱们库房的东西。」 「榆木脑袋!」老太太横了他一眼,「虽然说嫁妆是她自己的,可她是嫡母,将来三个孩子成亲,她得一碗水端平,给棠姐儿准备多少,就得给桐姐儿、检哥儿准备多少。这嫁妆可不能让她都弄走了!」 白平昌不耐烦地说道:「这件事儿子心中自有决断,老太太不用管了。」他险些被沈诺岚吓破胆,哪里还敢觊觎她的嫁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如何保住延平侯府的婚事。要是和离后,苾棠不再是白家女儿,这么亲事自然会退掉,到那时,延平侯未必会同意继续和白府做亲家。 他必须想个办法,在和离之前,就将这亲事转移到白芳桐身上。 年后是走亲访友的日子,白府也办了次宴会,招待亲朋好友。 冯氏在内院招待来的女眷,白平昌在外院招待男客,沈诺岚向来是不露面的。 延平侯世子韩从瑾也来了。他其实不想来,但这是多年的惯例了,也不好突然就不来。 他闷头饮了一杯酒,听着身边的人夸他有福气,能和白姑娘定亲真是运气好,要是白姑娘现在尚且待字闺中的话,白府的门槛都能被踏平了。 韩从瑾扯了扯嘴角,没说什么。这是白府的宴会,来的都是白平昌要好的亲朋,这些人自然是要多说些白家的好话,好像他和苾棠定亲占了大便宜似的。 他没有和这些人争辩,事实上,是不是有福气他自己也不清楚。一方面,他生气苾棠总是和皇子们牵扯不清,一方面他又下不了狠心对她,要是就这么把她不要了,他过不了自己心里这关,恐怕也过不了父亲和白侍郎这关。 酒过三巡,有白府的仆从过来,「韩世子,我们老爷请您去书房,有事情要和您商议。」 韩从瑾站起来,身子轻轻摇晃了一下,「世子爷没事吧?」旁边的人忙扶了他一把。 「没事。」韩从瑾甩了甩头,今日的酒似乎有些烈,他没喝多少,却觉得有些醉意了。 随着仆从到了外院书房,却发现白平昌没在。仆从道:「世子爷先在软榻上歇一歇,老爷马上就过来了。」他说完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关上了门。 书房摆着大书架,书架后面是一张软榻,平时白平昌累了也会在这上面歇一觉。 韩从瑾没打算歇在软榻上,他挑了张椅子坐了下来,只是没多会儿他就坚持不住了,头昏昏沉沉的,只想躺下来睡一会儿。想着白平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反正这书房他也是常来的,没必要太客气,还是去了软榻上,歪靠着闭目养神。 因为是冬天,书房中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角落里燃着两个大炭盆,热气暖烘烘的,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甜香。 渐渐地,韩从瑾越来越热。不是要发汗的那种热,而是一种从心底涌上来的燥热,似乎要抓住什么、抱住什么才能缓解。 韩从瑾辗转反侧,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书房的门「吱扭」一声开了,有轻快的脚步声传来,「父亲,我给你送醒酒汤来了。」 白芳桐把食盒放到一旁的高几上,从里面端出一碗汤来,绕过书架,「父亲——」 她顿住脚步,惊讶地睁大眼睛,「韩世子,怎么是你,我父亲呢?」 韩从瑾勉强坐起身,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手背上青筋凸起,「不、不要过来。」 白芳桐看他一脑门的汗,平时清俊温和的双目此时猩红一片,他的嘴唇抿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她突然明白父亲为什么非要她亲自送醒酒汤过来了,这……这可真是……喜从天降!父亲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韩世子,你是不是喝醉了?」白芳桐清丽的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她端着醒酒汤,款款走到他身边,「这是我为父亲准备的醒酒汤,韩世子先用了吧,等会儿我再另外给父亲送一份过来。」 韩从瑾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他盯着眼前的女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芳桐,一会儿觉得她是白苾棠,一会儿又觉得她谁也不是,就是一个女人,有着柔软的身子、脂粉的香气,白皙柔嫩的肌肤诱惑着他,害得他快要心神崩溃。 「韩世子,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白芳桐把醒酒汤放到一旁,坐在韩从瑾的身边,关切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她靠得太近,胸前的起伏抵在了韩从瑾的胳膊上。 韩从瑾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一把握住了白芳桐的肩膀,力气之大,险些让白芳桐失声叫了起来。 v第四十六章 「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那个皇子这个亲王的吗?」韩从瑾厉声问道:「你又何必惺惺作态,假装来关心我?」 白芳桐痛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她自然清楚他这么说就是认错人了,不过却没有揭穿,自顾自地说道:「谁说我不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很多年了,你从来都不知道!」说着说着,她又委屈起来,「或许你知道,只是故意装作不知道罢了。」 「你也喜欢我?」韩从瑾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玉面上泛起潮红,「你是在骗我吧?」 白芳桐的手按在他的身上,慢慢地抚摸过,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头靠在他的胸膛,「我喜欢你,韩从瑾。」 …… 白府的宴会上出了事,外院的男客只见仆从低声在白平昌耳边说了什么,白平昌脸色大变,起身匆匆离去。内院的情形也是如此,冯氏听丫鬟禀报了什么之后,就匆忙去了白平昌的外书房。 直到宴会结束,两人都没有再出现,倒是延平侯和夫人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白府。 沈诺岚一听就明白了白平昌的算计,轻蔑地嗤笑一声,「真是会……钻营。」他趁着这个时候促成白芳桐和韩从瑾的好事,延平侯也只能认栽,而自己也不会跟他计较,本来女儿也是要退亲的。 苾棠被白平昌的这招偷梁换柱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既然白芳桐喜欢韩从瑾,大可以三媒六聘地定亲嘛。 「小呆呆。」一看女儿就没明白,沈诺岚搂着她的肩膀,解释道:「等你和韩世子退了亲,咱们搬到四明街,像白府这样的家世,延平侯是看不上的。现在嘛,他就算不满意,看在咱们母女的份上,还是会同意换成白芳桐的。」 「哦……」苾棠恍若大悟,父亲这是在母亲和离带走自己之前,最后再借势一把。 沈诺岚派人给哥哥姐姐分头送了信,说是白府这两天发生的事,他们不要插手。按照哥哥和姐姐对棠棠的疼爱,要是知道棠棠的未婚夫被人给抢了,估计会把韩从瑾和白芳桐一起处置了。她反正也要走了,就留个好处给白平昌吧。 直到掌了灯,白平昌和延平侯这才把事情商定好了。延平侯自然是不愿意换成白芳桐的,可不争气的儿子偏偏糊里糊涂把白芳桐给睡了,按照白芳桐的说法,她过来给父亲送醒酒汤,被韩世子一把拉住,她拼命反抗,还是无济于事。她楚楚可怜,鬓发散乱,哭得双眼红肿,其实不说大家也知道,韩世子可是入了金吾卫的,白芳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反抗得了他。 延平侯不相信儿子如此不堪,可韩从瑾根本想不起来当时的情形了,只说自己醉得厉害。延平侯夫人亲自看过,白芳桐的样子确实是被强迫的,肩膀上、腰上还有韩从瑾大力握出来的痕迹。 几个人吵闹了很久,延平侯夫人说是白芳桐趁着儿子醉酒勾引了他,她表情凶狠、声音尖利、言词激烈,就差指着白芳桐的鼻子骂「不要脸的狐狸精」了,白芳桐一言不发,只是哭泣。延平侯说儿子依旧娶苾棠,白芳桐可以做媵妾,白平昌坚决不同意,两个都是嫡女,不能全进了延平侯府,其中一个还是做妾。韩从瑾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砍下来,可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了。 老太太直叹气,又暗暗觉得这样也不错,这门亲事让给桐姐儿,苾棠的条件那么好,还能再攀一门更显贵的亲事,这样姐妹两个都有着落了。 冯氏则是高兴地快要跳起来。 直到酉时,白平昌才派人来请沈诺岚和苾棠,沈诺岚一口回绝了,她才不会带着女儿去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人见面,只传了一句话,「这样的人,棠棠不嫁。」 次日,白平昌把延平侯府给苾棠的聘书退回,换了苾棠的庚帖回来,又送到沈诺岚手里。 他没脸面也不敢亲自送,派了可靠的仆从送来的。沈诺岚当着苾棠的面打开仔细检查过,又交给苾棠看了,这才扔到炭盆里直接烧掉了。 这门亲事终于退掉了,苾棠大大的松了一口气,抱着沈诺岚的胳膊,「娘,谢谢你,你真是太好了。」 「傻丫头。」看着宝贝女儿如此欢喜,沈诺岚也高兴,「跟娘客气起来了。」 苾棠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娘,我请你去天香楼吃饭,吃好吃的!」 「呦,这是有钱人啊,让我搜搜看,身上藏了多少银子。」沈诺岚说着,在女儿的腰上轻轻挠了几下,苾棠顿时扭了起来,母女两个笑着闹成了一团。 白家嫡长女和延平侯府世子退亲,第二天这婚事就变成了白家嫡次女和延平侯世子。两家人都解释说当初定的只是白家嫡女,并没有说定是嫡长女还是嫡次女,现在不过是把人定下来了,正式交换了庚帖下了聘书罢了。 这个说法也只能骗过一些不知情的人,总算是把这件偷梁换柱生米熟饭的丑事遮掩住了。 街头巷尾茶楼酒馆的人们又多了一项谈资,有些人的心中却掀起了喜悦的惊涛骇浪,退了亲事的苾棠睡得又香又甜,浑然不知当晚有多少个人高兴得彻夜未眠。 据说,成王殿下看了一晚上的书,书房的灯一直未熄。 据说,肃王殿下练了一晚上的剑,演武场上身姿矫健,月光下留下了一道道凌厉的剑影。 尽管沈诺岚给哥哥姐姐送了信,说是不用管这件事,沈皇后还是十分生气,又担心苾棠伤心难过,没过两天就叫她到坤宁宫来,要把她放到眼皮子底下亲眼看着才放心。 苾棠披着藕粉色斗篷,手里捧着紫铜双鱼纹的小手炉,穿过花园准备乘车去皇宫。 正遇上白芳桐袅袅娜娜地走来,她清丽的脸上挂着一丝歉意的笑,「姐姐,对不住,我身子不舒服,就不给姐姐行礼了。」 她身边的丫鬟嘟囔道:「都怪世子爷,力气也太大了些。」 白芳桐脸上一红,斥道:「住口!」她看看苾棠,「姐姐,你不要怪世子,这么多年他心里不痛快,也忍得够痛苦的了。」 v第四十七章 苾棠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对主仆在自己面前表演,一个说世子爷对自家姑娘极有「兴致」,一个说韩从瑾和自己定亲多年都是在忍耐她,啧啧,这么冷的天,这两个人为了等着在自己面前说这两句话也不知道在这里徘徊了多久,看看那丫鬟的脸都冻紫了。 「哦。」苾棠表示自己听到了,迈步就打算离开。 「姐姐。」白芳桐不相信她这么风轻云淡,韩从瑾可是京都一等一的俊俏男子,她都不知道自己嫉妒了苾棠多久,大半是因为这门亲事。她觉得苾棠肯定是在努力做出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心里痛得都快要滴血了,「姐姐不说些什么吗?」 「嗯……」苾棠想了想,「韩世子是个温柔体贴之人,延平侯夫人也……很好相处,希望你将来能与他们相处融洽。」前世她嫁进延平侯府,韩从瑾表面上还维持着「温柔」,和延平侯夫人可是个不好相与的,没事就要立规矩,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白芳桐的脸色变了,就算她现在成了韩从瑾的未婚妻,可韩从瑾始终没有正眼看过她,似乎看她一眼就会提醒他自己到底犯了什么样的大错,而延平侯夫人则是一副恨不得把她撕成碎片的样子。得意之余,她心里一直在不安,不知道将来嫁进侯府会是什么样的局面。 苾棠眨眨眼睛,转身走了。 「棠棠!」一进坤宁宫,沈诺云就把她搂在了怀里,「我的棠棠受委屈了!」 苾棠把脑袋靠在沈皇后肩头,「姨母,我没委屈。」 未婚夫都被人给抢了,还能不委屈?沈诺云一点儿都不信,咬牙切齿地说道:「杀千刀的延平侯府,害我的棠棠有苦不能言,早晚本宫要……哼!」白府和延平侯府是一丘之貉,两家一口咬定先前没有定好是哪个嫡女,棠棠明明被他们合伙坑了,还不能说。沈诺岚送了信让她不要管,她现在可以不插手,等这件事风头过了,再好好收拾延平侯府,至于白府,因为妹妹和外甥女还在,暂且由他去。 「姨母!」苾棠抱着沈诺云摇了摇,「我真没委屈,我一点儿也不想嫁给韩世子,这亲事退了正合我意。」 沈诺云盯着她的脸看了看,见她一脸认真,疑惑地皱起眉头,「真的?棠棠别怕,有姨母给你撑腰呢,要是棠棠还想要那韩世子,姨母给你做主,还让他娶你就是。不过要我说,这种人,棠棠不要嫁!」 苾棠点点头,「姨母,我一直想退亲呢,这件事发生的正好。从此,延平侯府和我无关,姨母也别再留意这家人了,是好是坏,都不关咱们的事。」 见她果然一点儿都不在意,沈皇后也放心了,「既然如此,那这亲事退了也好。棠棠别担心,姨母定会给你挑一门更好的亲事,比延平侯府要好得多。」 一听亲事苾棠就头大,在沈皇后的胳膊上蹭了两下,苦着一张小脸,「姨母,我不想成亲。」 「那是因为棠棠没有遇到喜欢的人,要是棠棠喜欢的话,肯定会哭着喊着要早点嫁出去。」沈诺云笑道:「好了,这次再议亲,让棠棠自己挑,总要棠棠满意,好了吧?」 想了想,苾棠点了头。只要她永远「不满意」,不就可以不嫁人了吗? 歇过午觉起来,萧玉灵派人来送了信,说是让苾棠去她那里一趟。 苾棠敏感地发现,一路上的宫女内侍都在偷偷看她,虽不至于窃窃私语偷偷议论,但眼神明显和平时不同,似乎别有意味。 她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不管别人同情也好,幸灾乐祸也罢,反正她自己是很高兴的。 停在一棵绿梅下,苾棠仰头看了看开得正好的碧色梅花,这花还没有四明街新宅子里的梅树香呢,想到再过上几天,她就能和母亲搬到四明街过上自己的日子,将来她会一直陪着母亲,母女两个相依为命过一辈子,多么清闲自在。 一只修长的大手探了过来,把她盯着看的一朵绿梅摘了下来,递到她的面前。 苾棠眨眨眼,抬头看去,却见萧昱琛正低头看她,黑漆漆的眸子中带着某种明显的喜悦。 喜悦?这个一向深沉不辨喜怒的人高兴什么?苾棠仔细看看,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这个人就是在高兴。 鬼使神差的,苾棠接过了他手中的绿梅,「肃王殿下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嗯。」萧昱琛轻笑一声,薄薄的唇角翘起,「是有一桩喜事。」 能让肃王高兴的喜事,估计是朝堂上的政事吧,不过现在还没过上元节,官衙都在放假,能有什么事啊?苾棠摇摇头,决定不再想这些,她屈身褔了一礼,「还没有谢上次殿下救命之恩,殿下以后要是有用的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虽然她不想跟成王或者肃王接近,可肃王救了她的命,这么大的恩情,她也不能当作没发生。 「不用以后,现在就有用的上你的地方。」 「啊?」苾棠有些傻眼,一般人不是应该客气一番,说些什么「不足挂齿」之类的话吗?哪有当下就要人报答的,好像感觉怪怪的。 斗篷上一圈白色蓬松的风毛围着她莹白如玉的小脸,她嫣红的唇瓣微张,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些诧异地睁大了,那漆黑的瞳仁中有他的影子。 看着她呆呆的样子,萧昱琛的目光在那嫣红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又马上滑开,「怎么,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苾棠连忙点头,她才刚说了要答谢救命之恩,怎么能反悔呢。「就是……不知道殿下要我做什么?要是太难的或者朝堂上的事,我可能……」 真是个胆小的丫头,生怕自己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萧昱琛笑道:「放心,这件事棠棠绝对能做到。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那天晚上,棠棠陪我去街上赏花灯好了。」 苾棠松了口气,她不想和他一起去赏花灯,可这个要求总比让她在皇后姨母或者首辅舅舅那里说项,帮他坐上皇位的要好多了。「那我到时候去肃王府找你?」 「不用。」萧昱琛拒绝了她的提议,「你在家等着,我去接你。」若是以前,为了她的名声,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可现在不一样了。 苾棠点点头,「那就这么说好了,殿下慢走,我去三公主那里了。」 「一起走。」肃王的手一抬,「我正好也要去三妹妹那里一趟。」 v第四十八章 苾棠和萧昱琛并肩而行。 以往两人要是偶然走在一起,都是肃王在前,苾棠走在他侧后。可今天不知怎么了,无论苾棠的脚步有多慢,她都没办法走在他的身后,萧昱琛总是会和她并肩。 沿途的宫女内侍都恭谨地低头行礼,没人敢用意味深长的目光偷看苾棠了。 到了萧玉灵的殿中,才发现这里很是热闹,除了三公主,成王萧昱霖和怀王萧昱衡也在。 「棠棠来了。」萧玉灵没注意到肃王也跟着,上前一把拉住苾棠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见没有哭得红肿,才略微放心些,「棠棠别难过,我陪着你。你在我这殿里看看,无论你看上什么,我都送给你。要是还不满意,我替你去打人!」 萧玉灵气呼呼地挥了下拳头。在她眼里,棠棠多好啊,长得好就不说了,性子又软,从来不欺负别人,那韩从瑾简直是有眼无珠! 「真是的,谁难过了。」苾棠有些无语,又有些感动萧玉灵的安慰,笑道:「我要是真的把你心爱的宝贝挑走了,你才要难过呢。」 「随便你挑,我不拦着!」萧玉灵豪气地一摆手,想了想,又道:「别的随你,看中了都归你,就是我那几本珍藏话本子,你就、就看看就行,看完了还给我送回来。」 「放心吧,我什么都不要。」苾棠笑着睨了她一眼,这才屈身褔礼,「成王殿下、怀王殿下。」 几个人打过招呼。「大哥、四弟。」「三弟。」「三哥。」 萧玉灵这才看见肃王,她疑惑地看看三位哥哥,这是怎么了,平时这些人都不来的,今天怎么都跑到她这里来了。什么时候起,她这个三公主成了香饽饽了? 萧昱霖的目光却落在她指尖捏着的那朵绿梅上面,从坤宁宫到这里,沿路只有一株绿梅,那树生得比一般的梅树高,以她的个子是够不着的。 这梅花是谁给她摘的? 想到她和老三并肩走进来的情形,萧昱霖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丝阴戾。 萧玉灵握住苾棠的手,「棠棠,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咱们一起去看花灯,好不好?」她总是想着要想办法让好友高兴一些。 苾棠心头一跳,忍不住看了萧昱琛一眼,他倒是没什么表情,好像刚才和自己约好看花灯的是别人似的。「我、我和别人约好了……」 三公主愣了一下,萧昱霖一直注意着苾棠,自然也看见了她迟疑地看向萧昱琛的那一眼,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难道,她是和老三约好了要一起去看花灯不成? 怀王却同情地看着苾棠,他觉得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表妹惨遭未婚夫抛弃,心里不知道难受成什么样呢,哪有心情去看什么花灯,所谓和人约好不过是个拒绝的借口罢了,自己的妹妹还傻乎乎地没反应过来。 他悄悄地踢了萧玉灵一脚,「棠棠,你别气坏了身子,本王帮你教训那小子,有我和大哥、三哥在,保证他在金吾卫再也混不下去!不,干脆让他在京都混不下去!」 「不要。」苾棠连忙拒绝了。她早就想退亲,这件事正合她的心意。而韩从瑾虽然有些讨厌,可和白芳桐生米煮成熟饭却是被自己父亲算计的,在这件事上可以说是无辜。别说是三个皇子一起对付他,就是怀王一个,就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萧昱衡不解,「怎么,棠棠还念着他不成?」 「谁念着他?」苾棠道:「我不想和这人扯上任何关系。你要是去报复他,倒好像我多在乎似的。我都说了,我一点儿也不难受的。」萧昱衡是萧玉灵的胞兄,在几个皇子中年龄最小,性格也最温和无害,大家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苾棠和他相处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哦,你这么说也对。」萧昱衡点点头,心道:就算不特意去为难他,以后也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萧玉灵道:「别提这些烦心事,棠棠,你想玩儿些什么,要不咱们藏勾吧?」 「藏勾一点儿意思都没有,手里握个东西猜来猜去的。」萧昱衡反对,「棠棠,看我去打马球吧,我最近苦练了几个月,技术好得不得了。大哥、三哥,反正现在过年没什么事,一起去吧。」 「好啊,一起去热闹热闹。」萧昱霖见苾棠好像有所意动,附和道。 萧昱琛也点了头,几个人都起身,萧玉灵披了件梅红色的斗篷,苾棠也把自己的那件藕粉色斗篷披在身上。 萧昱霖叮嘱道:「棠棠怎么没带手炉,三妹妹,把你的手炉给棠棠拿一个,外面冷。」 萧玉灵从一旁挑了个紫铜莲花纹的小手炉递给苾棠,苾棠接到手里,她原本是从坤宁宫过来,想着路上没多远,就没带自己的手炉,没想到这会儿又要去演武场那边。 萧昱霖的目光扫过苾棠搁在桌上的那朵绿梅,转身向外走去。 几个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殿门,后面跟着一串的宫女内侍,早有机灵的去了演武场提前准备。 大公主萧玉娴也过来了,国子监祭酒家的乔慕柔和她一起来的。萧玉娴派人找了萧昱霖半天,没想到他来了萧玉灵这里,带着乔慕柔赶了过来,正遇上他们要去击鞠。 萧玉娴本来还纳闷萧昱霖跑到三公主这里干什么,一看见苾棠也在,顿时就明白了。她瞥了一眼乔慕柔,见她脸色虽然还带着笑,但仔细看也能察觉到那笑有些勉强了。 她心中了然,大哥一直喜欢苾棠,以前苾棠有婚约在身,大哥就算喜欢也没办法。现在韩从瑾和苾棠的妹妹定了亲,大哥的机会就来了。可乔慕柔怎么办?难道苾棠做正妃,乔慕柔做侧妃不成?皇后肯定不会让苾棠做侧妃,可国子监祭酒家的嫡女,也不适合做侧妃啊? 再一想,萧玉灵以前可没这么吃香,一下子三个皇子都跑过去了,肯定是因为苾棠的原因。她心里更不痛快了,不过是个侍郎之女,得了皇后的疼爱不说,因为自小长在皇宫,近水楼台,竟然连几个皇子也这么关心她。 她心里不痛快,就想让别人也不痛快。「白姑娘,和韩世子定亲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变成你妹妹了?难道你——」她说着话,上下打量着苾棠,表情很是耐人寻味,似乎在猜测苾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或者有什么更严重的问题。 v第四十九章 萧昱霖眉头一皱,刚想开口,苾棠淡淡地说道:「大公主恐怕弄错了,我从来就没和韩世子定亲,两家只是约好了要结亲,并没有说是谁。现在我妹妹和韩世子定亲,韩世子是我妹夫,还希望大公主不要乱说,免得惹人误会。」 「我听说确实如此。」乔慕柔点点头,「结亲本就是结两姓之好,好多人家都是这样的,先约好结亲,等孩子长大了再定下人选。」这也是有的,两家人要联姻,但要是定的太早,万一一方夭折了就不好了,没准还要背上个克妻或者克夫的名头,所以先不定人选,或者先口头约定好,等孩子到了成亲的年纪再正式过礼。 萧玉娴瞪了乔慕柔一眼。她在为她鸣不平,她倒好,反而帮着苾棠说起话来。 乔慕柔低下头,她明白大公主的用意,也知道苾棠的说法不过是掩人耳目,她只是不想看见萧昱霖不悦。 「对啊,就是这样。」萧玉灵也附和道:「棠棠从来没有定过亲,大姐姐不要乱说。」 几个女孩子的口角,三位皇子都没插嘴。 走到半路,又遇上频繁进宫的萧玉彤和秦英寿。怀王约秦英寿一起去打马球,萧玉彤眼睛一亮,「我也要去!」 她说的要去可不是像大公主三公主那样观战,而是要下场击球。秦英寿劝道:「你一个妇……你是公主之尊,还是在一旁看热闹好了。」 「不要,我要亲自下场!」萧玉彤下巴一扬。天知道她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初听说韩从瑾和白芳桐定亲,她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等再三确认,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要是早知道和韩从瑾定亲的人不是苾棠,她何必要陷害苾棠和秦英寿,结果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要是老老实实地等到现在,那白芳桐算什么,她完全可以求了父皇把白芳桐给取代了,或者自己做正妻,让她做妾也行。可偏偏她已经和秦英寿成亲了,事情无法挽回了。 更更可怕的是,她这个月的癸水已经晚了几天了。 要是她再努力一下,也许父皇能同意她与秦英寿和离,到时候她还是可以想办法取代白芳桐。可要是有了孩子…… 萧玉彤摇摇头,不,她绝不能生下秦英寿的孩子,这次打马球就是个绝佳的机会,要知道,马球很是激烈,稍不留意就会受伤的,拼着受些轻伤,她也要把这个不该来的孩子弄掉。 一行人很快到了演武场,这里已经布置好了,球门、马匹、衣服、颜色鲜艳的七宝球都已齐备。 三个皇子和秦英寿抽签,肃王萧昱琛和怀王萧昱衡一队,萧昱霖和秦英寿一队,萧玉彤不用抽签,大家都让她和秦英寿一队,剩下的都是侍卫,凑齐每队十人,各自去换了衣服。 宫里的内侍都极有眼色,这么短短的工夫,演武场旁边就搭起了暖棚,里面还摆上了炭盆,备上了茶水点心。 大公主、三公主、乔慕柔和苾棠都坐在暖棚里,等着众人上场。 很快,两队人就出来了。 萧昱琛、萧昱衡一队着黑色窄袖袍,头勒黑色抹额,手中数尺长的偃月形画杖也是黑色的。 肃王端坐马上,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显得眉眼更加英俊,一身黑衣包裹着健壮的身躯,两肩平阔,腰身劲瘦。即便见惯了他穿黑衣,苾棠还是惊叹了一句:他可真是好看! 萧昱霖、秦英寿一队则是红色,萧玉彤随后出来,头发系成马尾状,一身火红色衣裙,左手挽着缰绳,右手握着红色画杖,颇有一股英姿飒爽的味道。 萧玉灵道:「不管二姐姐的技术如何,这身打扮还是不错的。」 萧玉娴嗤笑一声,没有说话。萧玉彤技术自然不咋样,不过是勉强能跟着跑起来罢了,在姑娘里算是好的,真要和这些皇子侍卫比,还是差远了。她就算有萧玉彤那两下子,也不愿意上场去丢人。 场上马匹风驰电掣,七宝球快如流星,秦英寿好不容易从萧昱衡的手里截到球,没有传给同队的萧昱霖,也没有试图打入对方球门,而是传给了萧玉彤。 萧玉彤眼看着七宝球朝着自己面前来了,挥起画杖就是一下,七宝球划了个弧线,直朝着暖棚而来。 大公主吓得猛地站起身,好在那七宝球擦着暖棚而过,并没有被打进来。 萧昱霖不满地瞥了一眼秦英寿,秦英寿小眼睛眯着,憨厚地一笑,赢不赢他无所谓,只要哄萧玉彤开心就好。 秦英寿毕竟是战场上刚刚下来的将军,身姿灵活,耳聪目明,很快就又从一个侍卫手中截到球,他再次传给了萧玉彤。 萧玉彤背对着秦英寿,她回头时看见了七宝球朝自己过来,却故意没有勒着马回身,假装不知道,稍微调整身子,让那七宝球重重地击在自己肩膀上。 「哎呦!」萧玉彤一声尖叫,坠下马来,她在地上滚了两滚,突然脸色惨白,捂着肚子痛叫:「啊,我的肚子,疼,好疼!」 二公主萧玉彤打马球时坠马,竟然小产了。 淑妃听闻,伤心得要死,她的儿媳妇庆王妃有孕,要是女儿也有孕,一前一后生下第一个皇孙和第一个外孙,该是多好,偏偏女儿不懂事,有了身子都不知道,还非要去打马球。 最痛苦的莫过于秦英寿了。他和萧玉彤成亲是为了攀附权贵,可对孩子的期盼却是真心实意的,经过战场上的刀光剑影,他急切地盼望着膝下有几个孩子来延续血脉。 他也留意了萧玉彤的癸水日子,可萧玉彤轻易不让他近身,十天半月才得一次,他真没摸准她的日子,自然也不知道她可能有了身孕,早知如此,他是绝对不会让她上场击球的。 同时,他心里还有些疑惑,萧玉彤的样子也是很熟悉马球的,怎么会背对着七宝球呢? 不管如何,现在不是怀疑猜忌的时候,萧玉彤是被他打出的球击中后背掉下马的,她本来就看他不顺眼,没准会借着这件事闹起什么风波来。 秦英寿自觉地跪在了皇帝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着自己的过错,他不该让二公主上场,不该给她传球。 v第五十章 萧昱衡不明白,萧昱霖和萧昱琛却将二公主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她明明是先看见了七宝球过来,才故意被击中的,两人不用想就明白了萧玉彤的用意。 萧昱衡道:「父皇,这事不怪秦驸马,打马球就是如此,难免会有碰撞。」 萧昱霖道:「父皇,秦驸马不是有意的。」 萧昱琛道:「父皇,二妹妹本该自己小心的。」 昭文帝一脸阴沉,老四说的没错,打马球就是会有碰撞。可老大和老三一起为秦英寿求情,再加上萧玉彤先前死活不肯嫁给秦英寿,他难免就想多了,萧玉彤不会是故意的吧?老四看不出来,老大和老三却不好糊弄。 「父皇,你要为儿臣做主!」萧玉彤披头散发地从内室冲了出来,她脸色惨白,嘴唇也失了血色,「他是故意的,故意把儿臣打落马下!父皇,儿臣要跟他和离!」 「住口!」昭文帝怒斥:「你看看你,还有个公主的样子吗?给朕进去!」 萧玉彤气鼓鼓地进了内室,昭文帝冷冷地瞥了秦英寿一眼,「公主确实该自己小心,驸马击球时也太过大意,秦驸马就在这里跪到天黑吧。」 说完,他拂袖而去。就算萧玉彤是故意的,秦英寿完全无辜,可现在女儿小产,他终归是心疼的,秦英寿毕竟是刚刚立了战功的将军,他不能顺着女儿的意让他们和离,也不能惩罚秦英寿,至少,让他多跪一会儿,也算给女儿出出气。 三位皇子也走了。 萧玉彤听到外面没了动静,赤着脚冲了出来,对着跪在地上的秦英寿又踢又打,父皇只让他跪倒天黑,显然是没有别的惩罚了,也不会让自己和离。 「公主先把鞋子穿上,小心着凉了。」秦英寿只护着自己的脸,身上皮粗肉厚任她踢打,「我该打,只是先把这顿打记着,等公主身子养好了再打不迟,你现在刚刚小产,身子正弱,要小心休养才是,可别落下病根了。」 「我偏要光着脚,要你管!」萧玉彤见秦英寿一脸沉痛地看着自己,反而更来劲了,光着脚在地上走了几圈。现在正值寒冬,屋里虽然生着炭盆,可地上还是冰冷的,不一会儿,她就觉得从脚到腰都凉透了。 她得意地看了一眼秦英寿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冷哼一声回了内室。 秦英寿默默地跪在地上,萧玉彤实在是太蠢,原本他想着只要成了亲,夫妻一体,她总会帮自己的。可现在看来,她只要不祸害自己就够好的了,还谈什么帮忙? 他虽然有战功,又尚了公主,可日子也过得心惊胆颤。陷害郭渊的那件事,他觉得很多人都不肯相信,姚世南就想用军功换郭渊一案重审。郭星锐在逃,至今也没找到。而且,他总觉得有人在暗中调查跟踪自己。 这样下去不行,他必须得尽快寻到靠山。 秦英寿低着头,其实他已经盘算过很久了,四个皇子里面,二皇子庆王虽然关系上同他最亲近,可庆王纨绔享乐,根本不管朝堂之事。四皇子怀王年纪尚小,对即位夺嫡之事根本就无知无觉。 剩下的就是大皇子成王和三皇子肃王。这两人可谓是旗鼓相当,成王却多了一个优势,那就是居长。 只是成王萧昱霖却不是那么好攀上的,他从回到京都,就一直向成王示好,可惜成王却不置可否。 好在,他终于发现了成王的一个弱点,一样他拒绝不了的东西。 …… 二公主坠马,苾棠和萧玉灵被吓了一跳,几个人跟着到了萧玉彤原来住的宫殿,听太医说她小产了,不由得面面相觑,随后皇上过来,把她们几个都赶走了。 苾棠回了坤宁宫,把事情跟沈皇后讲了一遍。沈诺云早就收到消息了,她不在乎萧玉彤弄什么鬼,只要没吓到自己的宝贝就行。 毕竟正是过年期间,苾棠在坤宁宫住了两天就又回了白府,这些天母亲正忙着搬家的事,她也想回去帮忙。 回到白府才知道母亲去了四明街的新宅子,那边基本已经布置好了,母亲过去再检查一番。苾棠歇了会儿,想着也过去看看。 坐上马车经过珍宝阁,苾棠让车夫停一下,她听说珍宝阁最近有一批很好的面具,价格虽然贵些,却做得极为精致,想着买三个,一个送给萧玉灵,一个送给沈书嫣,一个自己上元节的时候戴。 她也是珍宝阁的常客了,一进门就被迎到了雅间,看着一桌子的面具,苾棠个个都爱不释手,最后好容易挑好三个。 美滋滋地拿着面具出了门,苾棠一进马车就感觉到后颈被人击了一下,她眼前一黑,软软地倒在了马车里,手中握着的三枚面具也散落在车厢。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个废弃的宅子。 苾棠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空荡荡的房间,屋中满是灰尘,只有一把三条腿的椅子和一个豁了个大口子的木盆,显然是个荒废的地方。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身子歪靠在墙上,就算垫着自己的斗篷,也能感觉到阵阵寒气,她很怀疑自己刚才就是被冻醒的。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苾棠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剪着绑在背后。她稍稍动了下胳膊,可能扭得时间长了些,胳膊传来一阵酸麻,手腕上也是阵阵刺痛。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是谁把自己绑来的,更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默默地念了两声「娘、姨母」,抬起头,把快要涌出来的眼泪硬生生地逼回去,她小心地翻身,先是跪在地上,再慢慢地站起身来,摒着呼吸走到窗口朝外面看了一眼。 这是个破败的小院,除了她待的这屋子,两侧还有厢房,隐约能看到厢房里有人在走动,似乎还有人说话。这些人估计就是看守她的,见她是个弱女子,就绑起来扔到地上,也没派人盯着。 苾棠缓慢地蹲低身子,从窗口移开。她试着挣了挣手腕,腕上的绳子绑得很紧,没挣脱开,倒是把皮肤磨得一阵发疼。 苾棠咬咬牙,仔细地打量着房间。她沿着墙壁慢慢地走着,小心地不发出一点儿声音,黑白分明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不死心,她的目光又落在那把破椅子上面。 轻手轻脚地挪了过去,蹲下|身子细细地看着,椅子断了的腿不是很整齐,有些尖利的木茬。 v第五十一章 她转过身,背对着椅子,摸索着把手腕凑到那些木茬上。「嘶——」一不小心,柔嫩的手背被木茬戳了一下,疼得她差点叫出声来。死死地咬着嘴唇,把痛呼和眼泪都憋了回去。 缓了口气,她又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这次终于找对了方向,把绑着手腕的绳子蹭到了木茬上。 因为双手是反剪的,不好用力,只磨了几下她就觉得胳膊疼,深深地吸了口气,她咬了咬牙,继续磨着那绳子,很快,白净的脑门上就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直到胳膊又酸又疼,那绳子也没断开。苾棠跪到地上,胳膊放松地垂到身后,等这酸疼的感觉稍稍缓解一些,又默念了两声「娘、姨母」,继续凑过去磨那绳子。 她一边磨,一边提心吊胆地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好在这些看守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始终没有人过来检查,院子里也没有人走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苾棠的手指摸索了一下,觉得那绳子越来越细,她的心「怦怦」直跳,试着挣了挣,猛地一用力,那绳子竟然断开了。 苾棠高兴地险些哭出来,她一直蹲着,腿也麻了,此时全身松懈下来,才觉得支撑不住。她跪在地上,两条胳膊酸痛得简直不能动弹,缓缓地从背后移到身前,低头一看,手背破了,手腕红肿一片,被绳子勒过的地方高高地鼓了起来。 她的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红肿处,一股钻心地疼痛。 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她刚想站起身,却听见那门扉「吱扭」一声轻响,一个人影飞快地闪了进来。 姚世南最近一直在悄悄地调查秦英寿。 今天他在秦英寿和萧玉彤住的公主府附近,却发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似乎是郭渊那个死里逃生的儿子。 姚世南按捺住内心的激动,想着仔细看看清楚,对方却极为机警,很快就离开了。 他跟着那人,一路到了大街,那个身影一闪,进了珍宝阁一旁的酒楼。 正要跟进酒楼去,他眼角的余光却看见了苾棠,她手里拿着面具,高高兴兴地从珍宝阁出来,登上马车。 只是她的身子才探进马车,留在车外的一双脚就从踩着马车变成了脚底朝天,那是只有她趴伏在马车里才可能有的姿势。随后那双脚就保持着这个姿势,滑进了马车。 姚世南心头一跳,她是趴在马车里,然后被人拖进去的,显然,她出事了。 马车很快离开了珍宝阁,姚世南盯着马车看了一眼,皱了皱眉头,迈步朝酒楼而去,只是才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脚,站在原地默默叹了口气,扭身去追那马车。 马车七拐八拐,进了南城一片荒废无人住的地方,又拐进一处小院。 这院子看样子也是荒废的,里面却有十几个护卫模样的人,身着劲装、手持利刃。姚世南伏在隔壁院子的屋顶,犹豫着该不该出手。 一方面他能打过这十几个人,但是带着白姑娘逃走的话,却不一定能保证她不会受伤。另一方面,跟着马车来的人不止他一个,另有一人也隐藏在暗处,看样子是个暗卫。如果这个暗卫是暗中保护白姑娘的,他完全不用插手这件事。 想了想,他悄悄地去了厢房的屋顶,小心地揭开一片瓦,偷看这里面的情形。 有个貌似头目的人在吩咐这些护卫,听他的意思,好像要弄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既然他们要英雄救美,那就是说白姑娘最后会被人救走的,也许就是那个暗卫的主子吧。 姚世南觉得自己不必管这趟闲事了,正想离开,却听那头目抱怨带春|药过来的人怎么还没来,等给美人服下药,就可以让贵人来英雄救美了,贵人把人救走,美人正好发作,两人成其好事。 胸口的怒气顿时翻涌起来,他生平最恨这种下药毁掉女子清白的下三滥勾当,这所谓的「贵人」要只是想得到白姑娘的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得到她的清白。 就算那个暗卫已经发现了自己,要带走白姑娘势必会打起来,姚世南也决定放手一搏。 他扯了个帕子蒙住脸,看好时机,从关押苾棠的屋顶溜下来,飞快地推开门闪了进去。 一进门,姚世南就傻眼了。 苾棠跪在地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中噙着泪水,惊慌无措地看着他。她的身后是把破椅子,断开的绳子落在那里。姚世南很难相信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竟然能挣脱绳子,待到看清她手腕上红肿不堪的伤痕,他不由得起了一丝敬佩,这样的小姑娘,不该被人下药毁了清白。 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姚世南轻手轻脚地走到苾棠身边,拉着她的胳膊扶她站了起来,低声道:「别害怕,我救你出去。」那个暗卫并未出声示警,看来不是那贵人派来的,这样的话,他带走苾棠的把握更大了。 他在她面前半蹲下|身子,示意她爬到自己背上来。 苾棠高兴地险些哭了起来,忍着眼泪,伏到他背上,双臂环住了他的脖子。 一丝鲜血的味道萦绕在鼻端,姚世南低头看了一眼,她的手背流血了,受伤的手腕正在他眼下,白嫩的肌肤上高高鼓起的伤痕看得他眉头一皱。 「谢谢你,姚大都督。」有气无力的声音,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姚世南一愣,「我蒙着面你都认得出?」 「嗯,我认得你的眼睛。」实在是庆功宴那晚他太吓人,苾棠对这双眼睛的印象可谓十分深刻,而且,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双眼睛很是熟悉。 这个小姑娘还挺有意思,姚世南直起身子,扭头看了她一眼,叮嘱道:「抓紧我,咱们出——」 就是这一眼,姚世南看见了苾棠的耳窝里藏着一颗小小的红痣,黄米大小,鲜红欲滴,藏在那白嫩的耳窝里面,要不是他离得这么近,要不是角度刚刚好,是绝对看不到的。 晴天霹雳。 天地变色。 万物皆静。 苾棠见姚世南一句话没说完,疑惑地去看他。却见姚大都督好像活见鬼一样盯着自己,目光说不清的诡异,复杂难辨。 v第五十二章 「怎、怎么不走了?」苾棠害怕起来,他不会是后悔救人了,准备扔下她自己跑掉吧? 姚世南艰难地开口,「你多大了?」声音晦涩暗哑。 「十、十五了。」苾棠的身子抖了一下,「你、你想娶我?我还、还小,过完年才刚十五。」虽然萧玉灵的话本子里都写的是「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可姚世南太可怕了,那晚他在月光下威胁自己的样子,让她觉得随时会没命。 「谁想娶你了?!」姚世南的脸黑了,咬牙切齿地问道:「几月生的?」 「四月……」苾棠更怕了,不是娶亲,他问生辰做什么? 「十五、四月。」姚世南竟然背着她在屋里转起圈来,他一边走,一边喃喃念叨着:「十五、四月……」 苾棠提心吊胆地看着姚世南,此时他的样子像是疯魔了一样,好像是激动,又好像是怨恨,双目亮得吓人,隐隐还能听到他磨牙的声音。 突然,姚世南顿住脚步,放声大笑,「哈哈哈,好一个十五!好一个四月!」 「你疯了!」苾棠几乎要被他气死,双手慌忙地去捂他的嘴。 姚世南又看见了她手腕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痕,想到那些人正在等着用下三滥的药物毁她的清白,他的心中爆出一股毁天灭地的怒气,「抱紧了,闭上眼。」他一手向后扶着苾棠,一手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雪亮的软剑。 破败的房门「哐」的一声被踢开,十几个手持利刃的人冲了进来。 姚世南一言不发,上去就是「唰唰」几剑,苾棠慌忙地闭上了眼睛,可她还是看见了,一剑封喉,鲜红的血喷了出来…… 苾棠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如腾云驾雾一般,上下翻飞腾挪辗转,她的心「扑通扑通」快要从胸膛中跳出来,紧紧地闭着眼睛,双臂抱着姚世南的脖子,把脑袋埋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她还以为要经过一场浴血奋战才能离开这个地方,没想到,很快周围就安静下来,随后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棠棠。」 苾棠猛地睁开眼睛,不知何时他们已经到了院子里面,院子一角停着她的马车,满地横七竖八的人,身上都有血迹,她不敢细看,抬头看去,只见萧昱琛一身玄衣,把手中握着的犹在淌血的利剑随手扔了出去,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满是担忧。 「三表哥!」苾棠用力从姚世南的背上挣扎下来,扑过去一把揪住萧昱琛的衣袖,「三表哥!」她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从白嫩的脸颊滑过,「噼啪噼啪」地打在地面。 自从在这里醒过来发现自己糟糕的处境,她就一直处在极度的恐惧中,她不知道这些人把自己劫来是要做什么,总之绝对不会是好事,千辛万苦地弄断绳子,姚世南来了。 虽然姚世南说了会救她出去,她却并不是很信任他,直到现在看到了萧昱琛,她的心才彻底放松下来,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萧昱琛绝对不会抛下自己不管的。 萧昱琛见她发髻散乱,斗篷上沾满了灰尘,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又是喜悦又是委屈,泪珠一颗接一颗,忙安慰道:「别怕,我来了。」他摸出个帕子来,把她脸上的泪都擦拭干净。 姚世南黑着脸,不悦地盯着这两个人。没良心的小丫头,明明是自己救了她,可她一看见肃王就给跑了,在自己背上多待一刻都不愿意。还有那肃王,他来凑什么热闹,这种小场面自己完全可以搞得定,到时候小丫头一看自己救了她的命,肯定是又敬佩又感激,原本小丫头应该拉着自己的衣袖哭泣的,他正好安慰她,结果肃王一来,哼! 「三表哥,我自己擦。」苾棠抬手握住了他手中的帕子,却不小心把他的指尖也握住了。 萧昱琛的眼睛一下子变得幽黑深邃,他慢慢低下头,去看她的手,却看见了她腕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这是怎么伤的?!」他的黑眸顿时变得凌厉无比,扫过暗处的暗卫,又扫过姚世南。有这两个人守着,她竟然还伤成了这样! 自从上次她的马车出事,他就派了两个暗卫,守在她身边暗中保护。她被劫持,一个暗卫跟着,一个暗卫去给他报信,也说了有姚大都督在跟踪,他急匆匆赶来,心里却肯定她不会出事,一是这些人劫持她肯定是有目的,二是有暗卫和姚世南,这两个可都是高手,没想到,她竟然伤得这么重! 姚世南顿时心虚起来,他倒不是怕萧昱琛,而是小丫头手上的伤确实是因为他太磨蹭了,要不是偷听到那些人说要下药毁她清白,他还打算袖手旁观的。 幸好,他管了。姚世南庆幸无比,要不是插手了这件事,他可能一辈子都找不到他想找的人了。 「殿下,咱们离开这里吧。」苾棠扯了扯萧昱琛的衣袖,他和姚世南之间看起来不对付,她真担心这两个人会打起来。 萧昱琛点点头,突然弯腰,将苾棠打横抱了起来。 苾棠吓了一跳,低呼一声,胳膊勾住了他的脖子。 「你干什么?!」姚世南大怒,不要脸的肃王,当着他的面,就占小丫头的便宜! 萧昱琛横了姚世南一眼,「我带她骑我的马回去。」他是骑马来的,只能像上次那样,把她放在自己的身前,和自己乘一匹马。 「不行!」姚世南想也不想就坚决反对,两人同乘一骑,小丫头坐在他怀里,绝对不行!「我带她骑马!」 萧昱琛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姚世南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跟着棠棠的马车?他反应这么激烈,还想带着苾棠骑马,难道他……也看上棠棠了? 「我、我和肃王殿下坐一起。」苾棠弱弱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她可不想坐在姚世南的怀里,两人相比,还是萧昱琛让她更安心些。 女大不中留!姚世南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苾棠一眼,苾棠脖子一缩,把头往萧昱琛胸前一埋。 萧昱琛哼了一声,「姚大都督的马在哪儿?」他是带着两个侍卫骑马过来的,姚世南却是跟着马车跑过来的。 姚世南一噎,他确实没马,要是说带着苾棠骑肃王的马,似乎又有些不要脸。他在院子里扫了一圈,指着角落里苾棠的马车,「我带她坐马车。」 v第五十三章 说话时,萧昱琛并没有把苾棠放下,她窝在他的怀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身子冰凉,这屋里没生炭盆,想必她是冻得久了。坐马车也好,能暖和些,他吩咐一旁垂手侍立的两个侍卫:「去检查一下马车。」 马车里有昏迷不醒的车夫,被捆成一团扔在车里。 最后经过商议,一个侍卫带着那车夫骑马,一个侍卫赶车,苾棠坐马车,姚世南和萧昱琛则和她一起挤在马车里。 苾棠刚刚经历这么大的波折,萧昱琛肯定要守在她身边,姚世南则是不放心小丫头和肃王单独相处,无视萧昱琛凌厉的眼刀子和亲王威严,硬给挤进来的。 苾棠有些无语,这马车平时都是她一个人坐的,要是坐两个人也还宽敞,三个人就有些挤了,更何况萧昱琛和姚世南都是身材伟岸、高大挺拔,这两人坐在她身侧,她都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尽管如此,她也没有开口拒绝,这两人一左一右坐在她身侧,让她心里莫名觉得无比的踏实,一直惶恐无措的心慢慢地安定下来。 萧昱琛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苾棠的肩头。 大氅上有一股清新好闻的男子气息,带着他的体温,暖暖的。苾棠本担心自己身上的斗篷蹭脏了他的大氅,双手抓住想要解下来还给他,这暖暖的感觉传来,她突然就舍不得了,反而抓着大氅拢得更紧些。 姚世南往自己身上一摸,脸更黑了。他没披大氅,总不能把外衣解下来给小丫头披上吧。 萧昱琛在马车里翻了翻,暖窠子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他从暗格里取了干净的棉巾子,沾了些水。 他拉过苾棠的一只手,把袖子翻起来一些,用棉巾子小心地把红肿处擦干净。 姚世南见他拉小丫头的手,刚想发怒,又见他给苾棠擦起伤痕来,赶紧有样学样,也拿了个棉巾子,拉着苾棠的另一只手擦了起来。 虽然有些怪异,可他刚刚救了自己,苾棠也没有把手缩回来。 萧昱琛恨不得把姚世南一脚给踢下去,只是他是大都督,又是好心来救苾棠,总要给他留几分情面。更关键的是,他看姚世南并不像是对苾棠动了邪念。 把手腕擦拭干净,萧昱琛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挖出一块淡绿色的药膏,给苾棠轻轻抹在手腕上。那药膏带着清新的香气,刚一抹上,手腕上那股烧灼的疼痛感就减轻了,苾棠的眉头舒展开。 姚世南毫不示弱,他没有马和大氅,伤药倒是有的,战场上下来的人,习惯了随身带着外伤药。 他从自己怀里也掏出个小瓷瓶,示威似的朝着萧昱琛一挑眉毛,打开,挖出一块黑乎乎的药膏来。 苾棠皱眉看着那药膏,这黑乎乎的,行不行啊?她可不想让自己伤上加伤,忍不住开始把手往回缩。 姚世南见她任由萧昱琛「为所欲为」,却对自己「百般抗拒」,不由得生气,可她娇生惯养的,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磨难,手又受了伤,他实在不忍心斥责她。想了想,拿起肃王的药膏闻了闻,仔细辨识一下,确实比自己的要好。 他顺手把手指上的药膏抹到了一旁的棉巾子上,又探手从肃王的药瓶了挖了一指头淡绿色的药膏出来,抹到苾棠的手腕上。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轻柔地把药膏摩挲开。萧昱琛的黑眸在他的手上扫了一眼,并没有阻止。一是苾棠没有反对,二是姚世南对苾棠的好有些奇怪。 两个高大伟岸的人坐在自己身边,一人拉着自己的一只手,动作轻柔地上药,苾棠看看肃王,又看看姚大都督,眨了眨眼睛,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姚大都督怎么会跟着棠棠的马车来这里?」萧昱琛一直想问,这才有了工夫。 姚世南手下的动作不停,「我是在珍宝阁门口,看见棠棠一上马车就被打晕了,这才跟着马车过来的。」他也唤起棠棠来了,萧昱琛的指尖稍稍一顿。 只听姚世南问道:「肃王殿下又是怎么过来的?」肃王的暗卫为什么在小丫头身边? 「我手下的侍卫也是在珍宝阁门口遇到了此事,特意告知了我。」萧昱琛平静地帮苾棠抹着药,她自幼就肌肤娇嫩,和萧玉灵打架时很占便宜,可伤成这样也确实是太重了。「棠棠,你这手腕是怎么伤的?」 苾棠还没开口,姚世南已经抢着说了起来,把苾棠硬生生磨断绳子的事讲了一遍,他眉飞色舞,唇角含笑,一脸的与有荣焉。 萧昱琛沉默,他派了暗卫在苾棠身边,却没有告诉她,怕她觉得自己监视她了,特意吩咐了暗卫,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他们不要露面,到万不得已再出来帮她。没想到,却害她受了这样的苦,她双手反剪,想要靠木茬把绳子磨断,也不知道弄了多久。 「棠棠胳膊是不是酸疼得厉害?」他把手在一旁的棉巾子上擦干净。 苾棠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萧昱琛没答话,双手握住了她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揉捏起来。 姚世南一见,眉毛倒竖,好啊,摸完小手又摸胳膊,占起便宜来没完没了! 只是他也立刻想到了原因,见苾棠一脸享受的样子,冷哼一声,把手胡乱一擦,也握住苾棠的另一只胳膊,捏了起来。他常常操练行军作战,肌肉酸疼是最常见的了,很知道该如何缓解。 「哎——」苾棠刚想阻止他,男女授受不亲,肃王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哥,倒也罢了,姚世南怎么能捏自己的胳膊呢,这不同于上药啊。可姚世南揉捏得比萧昱琛还舒服,她的胳膊实在是酸疼得厉害,让他这么一捏,顿时大大缓解了。 算了,冬天穿得这么厚,捏了胳膊也不算什么吧。 「殿下,你知不知道是谁劫持了我?」苾棠问道。 萧昱琛摇摇头,他来的时候姚世南已经动手了,还没顾上问暗卫,而那些死了的人明显都是喽啰而已。他看了一眼姚世南。 姚大都督也摇头,这些人想要谋害小丫头的清白,他勃然大怒,下手太狠,没留下活口。 v第五十四章 「也不知道他们劫持我做什么?」苾棠念叨了一句。 「这我倒是听见了。」姚世南道:「他们说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准备……准备好之后,就去请贵人过来,让贵人把你救了。可惜,背后主使人始终没露面,他们说的贵人也没来,我也不知道是谁。」他没提那些人准备下药的事,实在是太过龌龊,污了小丫头的耳朵。 萧昱琛却听出来了,姚世南显然没把话说全,不过没关系,姚世南听到的,暗卫肯定也听到了,他等会儿回了王府再问就是。 马车很快地到了白府门口,赶车的侍卫上前,报了肃王的名头,说是他们的车夫出了事,肃王把白姑娘送回来了。 守门的人哪敢让堂堂亲王在门外等着,大门洞开,把马车迎进了外院。 沈诺岚正有些着急,她回来之后听说女儿从宫里回来后又去了四明街,一路上却没碰上,她想着女儿可能会顺便拐到哪里去买东西,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她回来,正打算派个人去四明街看看,就听见有人来禀报,说是肃王把女儿给送回来了。 车夫怎么会出事?肃王亲自送女儿回来,女儿不是又出了什么意外吧?沈诺岚急匆匆去了外院,她脚步飞快,身子笔直,雪肤花貌,白皙小巧的下巴微微抬起。 姚世南盯着这个越走越近的美丽女子,凌厉的星目危险地眯了起来。 「多谢殿下送我女儿回来。」沈诺岚屈膝褔了一礼,萧昱琛闪身避开了,「姨母,自家人不必客气。」 沈诺岚这才拉住女儿的手,「棠棠,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一进来就看见了,宝贝女儿鬓角散乱,身上的斗篷沾满了灰尘,就跟在地上打过滚似的。 她刚握住女儿的手,就摸到了她手背上被木茬扎伤的那块,低头一看,又看到了她手腕上露出来的一点儿红,把袖子翻开,沈诺岚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疼地差点背过气去。 姚世南走到沈诺岚身旁,轻声道:「夫人还是让众人都退下吧,这事说来话长。」他借着说话,盯着沈诺岚的耳朵仔细看了看,果然,白嫩的耳窝里面,藏了一颗小巧的红痣,鲜红欲滴。 「咔吧」一声轻响,姚世南的大手紧紧地握了起来,好啊,他找了十六年的女人,原来是她! 沈诺岚看了一眼萧昱琛。 萧昱琛点点头,棠棠被劫持的事不能传出去,一个被人劫持过的女子,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她的清白也很容易遭人非议的。 沈诺岚一挥手,跟过来的丫鬟婆子都退下了,屋里只剩下四个人。 沈诺岚请姚世南和萧昱琛落座,亲手奉了茶,这才坐到女儿身边,揽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棠棠别怕,到家了。」 肃王看了姚世南一眼,他是从珍宝阁开始就一直在,由他来讲述是最合适的。可姚世南不知怎么回事,精神恍惚,盯着沈诺岚母女,目光说不清的复杂,既痛苦又欣慰,十分地奇怪。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自己亲口来说。把苾棠在珍宝阁门口被劫,他的侍卫和姚大都督一起追了过去,苾棠自己磨断绳子,双方打了起来,仔细地说了一遍。 沈诺岚盯着宝贝女儿的手腕,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红,女儿千娇百宠地养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罪,前些天从马车上摔出来险些没命,这次竟然又被歹人劫持,头上的伤还没好,腕上又添了新伤。 「娘,没事。」苾棠摇了摇母亲的胳膊,「上了药,已经不疼了。」 「肃王殿下,这次不管是谁要害棠棠,一旦查出来,我要他死无葬身之地!」沈诺岚心里已经猜测是白平昌所为,他想做个顺水人情,让所谓的「贵人」得到棠棠的救命恩情,好挟恩图报。 这次她再不想顾忌什么,伤害了宝贝女儿的人,都该死! 萧昱琛点点头,心里却不太乐观。那些喽啰都死了,幕后指使一看那情形,肯定早就跑了,那地方又是荒废的宅子,绝对不是主使人的产业,想必也无从查起。 苾棠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双目微阖。她经历这一番惊心动魄的磨难,身心俱疲,此时回到熟悉的家中,待在母亲的身边,彻底放松下来,竟然有些困了。 「棠棠累了。我先告辞了,有了进展再来找姨母商议。」萧昱琛站起身来。 沈诺岚扶着女儿站起身,「肃王殿下和姚大都督对我女儿的恩情,我铭记在心,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请尽管开口。」尤其是萧昱琛,上次要不是他,女儿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寒暄几句,萧昱琛和姚世南告辞。 姚世南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复杂,始终一言不发,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沈诺岚一眼。 吩咐一个婆子把宝贝女儿背着,沈诺岚护在一旁,回了女儿住的院子。 亲自照料着女儿洗漱过,看着女儿沉沉睡去,沈诺岚这才离开。 她吩咐丫鬟们,对府里的人散出风声,就说是女儿的马车翻了,车夫晕迷,女儿摔在地上。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苾棠的衣服脏了,鬓角也散落了。恰好遇到肃王,肃王就亲自送了女儿回来。 随后,她派人去外院等着,等白平昌一回来,就过来告知自己。 直到戌时,白平昌才醉醺醺地回到白府。他这几天到处与人交际,要么是参加别人家的宴会,要么是在酒楼请客,总之是想着在和沈诺岚和离之前,多多与人联络些感情。 沈诺岚立刻去了书房找他。刚才萧昱琛的神情明白地告诉她,幕后主使可能不好查,她得去白平昌那个蠢货那里套话,看到底是不是他下的手。 两个丫鬟一前一后提着灯笼,沈诺岚走在中间,月光下的美人云鬓花颜,身姿飘逸,犹如神仙妃子一般。 谁也没有察觉到,黑暗处一个身影在悄悄地跟着她们。 沈诺岚进了白平昌的书房,两个丫鬟守在院门处,那道黑影则掠上了书房顶,轻轻地揭开一片瓦,一双凌厉的星目凑了过去。要是苾棠在的话,肯定会指着那双眼睛,唤出「姚大都督」来。 书房里不止白平昌一个人,还有他的平妻冯氏。 「姐姐。」冯氏屈膝褔了一礼,她是来给白平昌送醒酒汤的,没想到一向高贵冷漠的沈诺岚也会来看喝醉的老爷。 「出去吧,我和老爷有话要说。」沈诺岚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v第五十五章 冯氏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低着头出去了。说来也怪,沈诺岚从来没有使过什么隐私手段对付她,可她就是怵她,她开口赶人,她就算心里不甘,还是顺从地出去了。 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听话了,「呸」,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扭头看了一眼,正看见沈诺岚站在书房门内,神情平静地看着自己。 冯氏吓了一跳,再也不敢停留,一溜烟地离开了书房。 沈诺岚远远看着两个丫鬟堵住院门,这才把书房的门关上。 白平昌瘫坐在椅子上,笑嘻嘻地看着沈诺岚,「夫人,嘿嘿,我今天去和人喝酒了,他们,嘿嘿,都羡慕我呢,说我有个好夫人。」 沈诺岚身子笔直,站在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喝酒就喝酒嘛,你害棠棠做什么?」 「这事不都过去了吗?!」白平昌似乎是想起了断趾之痛,脸色一变,酒也醒了大半,眼睛瞪大,「你可不能反悔啊,我弄翻了苾棠的马车,你说了私了的,我的脚趾都切下来一个了,这事已经了结了!」 沈诺岚没说话,静静地盯着他。 「呜呜,你想再切一个脚趾不成?我不给,不给!」白平昌突然就哭了起来,「太疼了,我再也不切了!」 沈诺岚嘴角一抽。 门外的苾棠惊呆了,她睡醒了想找母亲,听说母亲来了父亲的书房就找过来了。院门处的丫鬟知道她是沈诺岚的心头肉,不敢拦她。她正要推门,却听见了父亲的声音,马车竟然是父亲做的手脚?自己的父亲竟然要杀自己? 屋顶上伏着的姚大都督皱起眉头,前些天小丫头马车出事险些丧命,原来是白平昌搞的鬼?那门口偷听的小丫头知不知道?他早就看见苾棠进院子来了,也看见她趴在门上偷听,不仅如此,一个暗卫也跟着她过来了,可他没打算管。再说,他也不想暴露自己。 白平昌越哭越委屈,「呜呜,别人都羡慕我,说我有个好夫人,还有个好女儿。呜呜,要是他们知道,国色天香的夫人我连手指头都没摸过,成亲这么多年连一根头发丝都没碰过,还不知道要怎么嘲笑我呢!呜呜,要是他们知道,我那备受皇后和首辅宠爱的女儿,根本就不是我的,是个不知道谁留下的野种,还不知道怎么嘲——嗝。」 沈诺岚目光冰冷,吓得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棠棠是我的女儿,你再敢提‘野种’两个字,我定要你生不如死。要是你胆敢在别人面前借酒吐露一言半语,我说过,白府上下,鸡犬不留。」 白平昌的酒彻底醒了,点头如捣蒜,「好好好,你放心,我就算醉死,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他偷偷看了一眼沈诺岚的神情,嘟囔道:「反正到了十八官府开衙咱们就和离了,看在做了十六年假夫妻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苾棠到底是谁的女儿?」他好奇了十六年,到底是何方神圣,招惹了沈首辅家的爱女,沈皇后的妹妹,竟然还没事,沈诺岚还心甘情愿地把女儿生下来。 沈诺岚的目光变得幽远,半晌,她眉梢一挑,「我也不知道。」 白平昌以为她不想告诉自己,也是,这么大的秘密,关系到她和苾棠的名声,她肯定是不会说的。她那么爱女儿,为了不让她背上私生女的名声,宁可匆忙地嫁给自己这个寒门书生,怎么会把有关她生父的事吐露出来。 「为了白府上下人等的性命着想,我劝你不要再饮酒了。」沈诺岚淡淡地说道。 白平昌一听就明白了,她是在提醒自己小心酒后失言,说起来他也怕了,万一哪天说漏嘴,沈诺岚的手段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要是真毁了她和苾棠母女俩的名声,让她背上未婚先孕的骂名,让苾棠背上私生女的名头,让沈首辅和沈皇后被人指点,严重点儿再被御史参个门风败坏,他也别想活了,他的儿女也得跟着他一起下黄泉。 白平昌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以后酒也不能喝了。 沈诺岚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拉开书房的门,宝贝女儿站在月光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震惊和不解。 苾棠彻底傻眼了。 她和白平昌之间父女感情淡薄,一年到头两人也说不了几句话,但是她从未想过白平昌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棠棠。」沈诺岚揽住了女儿的肩膀,这个秘密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没想到让女儿给偷听到了。看着女儿震惊的样子,沈诺岚一阵忧虑,女儿不知道能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苾棠嫣红的唇瓣张张合合,好半天才发出点儿声音,「娘,那我——」白平昌不是生父,那生父到底是谁? 「咱们回去再说。」沈诺岚拉着女儿,径直出了书房的院子,穿过月光朦胧的花园,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挥手让服侍的人都下去,沈诺岚坐在软榻上,握着苾棠的手,深吸了一口气。她不知该如何开口,想来想去,当年的事实在是没办法告诉女儿,更何况,她也不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是谁。 苾棠已经忍了半天,实在忍不住了,「娘,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棠棠,你听我说。」沈诺岚缓缓开口,「十六年前,娘出了意外,这才有了你。你的父亲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 苾棠委屈地看着母亲,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慢慢地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今日经历了一番波折,胆颤心惊地过了一天,手腕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结果这会儿又得知白平昌不是自己的父亲,而母亲却不肯告诉自己真相。 「莫哭,棠棠莫哭。」沈诺岚心疼地把女儿抱在怀里,「娘不是要瞒你,是真不知道。」当时是晚上,她又不是十分清醒,只从身形判断,是个少年人。 「那、那我真的是……野种?」苾棠越想越难过,白平昌就算不好,好歹自己也有个正经出身,现在可好了,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了。她嫣红的唇瓣一瘪,晶莹剔透的泪珠在眼睛里转来转去,眼看就要掉下来。 「你不是野种,你是我的女儿。」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 v第五十六章 沈诺岚和苾棠吓了一跳,这屋里只有她们母女,怎么冒出第三个声音来。两人抬头看去,只见姚世南站在屋中,他薄唇紧抿,目光晦涩难辨,高大的身材在灯光下更显伟岸,更可怕的是,他的手里还握着一把滴血的宝剑。 苾棠惊呼一声,淌血的宝剑让她又想起了废宅中满地横七竖八的尸首。沈诺岚连忙用手挡住女儿的眼睛,怒斥道:「姚大都督这是何意?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也愿意答谢你,但这不代表你可以为所欲为,跑到我们家来偷听、杀人!」 姚世南这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剑还没收起来,见吓到苾棠,顿时一阵懊恼。 他刚才在书房听到了沈诺岚和白平昌的谈话,可苾棠也听到了,跟着苾棠来的暗卫也听到了。 苾棠的生辰,沈诺岚耳窝里的红痣,书房里的谈话,都让他确信,苾棠就是自己的女儿。他不能让这个秘密被别人知道,尤其那暗卫十有八|九是肃王派来的,要是肃王知道了棠棠的出身,以此事要挟沈皇后和沈首辅,这事可就没法收场了。 所以,他等沈诺岚和苾棠一离开书房,就直接拔剑去杀那个暗卫。 那暗卫是苾棠在珍宝阁门口出事后给肃王去报信的那个,平时和另外一个暗卫负责保护苾棠的安全,因为另外那个被肃王叫去询问废宅里的详情,现在只有他一人。 他是认得姚世南的,也知道他今天保护了苾棠,所以就算他看见了姚世南在书房屋顶,也没有阻止。没想到姚世南竟然直接来杀他。 那暗卫身手也很了得,姚世南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把他给杀了,先胡乱把他藏在花木中,这才急匆匆追了过来。 一想到自己苦寻了十六年的女人终于找到了,还多了一个这么漂亮乖巧的女儿,他内心十分激动,想着这次一定要光明正大地去见这母女,他把蒙面的帕子取了,却浑然忘了自己手里握着的软剑。 此时见沈诺岚蒙住苾棠的眼睛,他才想起来。连忙用帕子把软剑上的血擦净,重新收回腰间,手里的帕子刚想随手扔到地上,迟疑一下,又收回到自己袖中。 他收拾好,这才抬头去看沈诺岚。 烛光摇曳,她坐在软榻上,花容月貌,肤若凝脂,只是那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着的光芒可不是温柔羞涩,以姚世南在沙场上厮杀多年培养出来的敏锐直觉,他知道,沈诺岚对自己起了杀心。 沈氏三姝的名头太大,就算姚世南也略有耳闻。加上刚才在书房亲眼所见,姚世南心知沈诺岚可不是个软弱可欺之人,想反,她杀伐果敢,性子极为坚韧。兵法有云「强而避之」,他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沈诺岚硬碰硬。 「棠棠,棠棠快看看爹爹。」姚世南轻声唤道:「可怜咱们父女才刚刚相认,你娘就想要爹爹的性命了,你要是现在不多看两眼,没准什么时候就再也见不到爹爹了。」 「胡言乱语!」沈诺岚大怒,扭头却见宝贝女儿睁着明亮清澈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姚世南,好像正在思考他到底是不是亲爹。 姚世南眼巴巴地看着苾棠,「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棠棠你问问你娘,看她是不是在琢磨着怎么要爹爹的性命。」 「不要以为你偷听了我们母女的话,就可以冒充……了!」沈诺岚又抚慰女儿,「棠棠,别听他的,他不可能是你的亲爹。」当然,他的性命也是得要的,她绝不能让宝贝女儿的出身被人质疑。 姚世南几步上前,坐在苾棠的另一侧,软榻上挤了三个人,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 「谁冒充了?!」姚世南委屈地看着满脸怒气的沈诺岚和好奇的苾棠,「棠棠,我跟你说,十六年前的那个夏天,爹爹被人暗算,逃到善觉寺后山,经脉逆乱,躺在地上动弹不得。就在这时,你娘来了,她脸上蒙着帕子,帕子上绣着玉兰花,浑身湿漉漉的,二话不说就骑在爹爹身上——」 「住口!」沈诺岚暴喝一声。 这比话本子还要精彩离奇,苾棠听得津津有味,姚世南的话正到了关键时刻,猛然被母亲的一声怒喝,她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扭头去看母亲,见她满面通红,向来波澜不惊的脸上竟难得出现了一丝羞窘。 苾棠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了几下,脑袋扭到左边又扭到右边,看看母亲,又看看姚世南。 天啊,姚世南说的是真的! 天啊,娘趁人之危,把姚世南给……强了! 天啊,她真是姚世南的女儿! 苾棠不敢置信地看来看去,娘多么端庄一个人啊,怎么会「兽性大发」欺负了受伤不能动弹的姚世南呢? 沈诺岚原本以为姚世南是偷听了她的话想要浑水摸鱼,可听到他说出当时的情形,她就知道,那个被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年真的是姚世南。 看到女儿眨巴着眼睛,一脸惊叹、敬佩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沈诺岚抬手在女儿的脑袋上轻轻拍了一下,「想什么呢?!我当年也是中了别人的暗算,本来想去后山的河水里泡一泡清醒一下,可当时是夏天,就算是晚上,那河水也不够凉,这才——咳咳。」 「你打棠棠做什么?」姚世南不乐意了,大手罩在苾棠的脑袋上,轻轻摸了摸,「要打你该去打暗算你的人。」 「暗算我的人早就灰飞烟灭了。」沈诺岚冷嗤一声。 她十四岁那年,家中一团乱,她那个被誉为神童的大侄儿在坤宁宫不幸夭折,姐姐暴怒差点把好姐妹德妃给杀了,母亲受不了丧孙之痛,病势沉重,父亲日夜守在母亲床前,大嫂伤心欲绝,大哥隐忍不言。 她从来没有这么迷茫无助过,有个要好的姐妹撺掇她去善觉寺祈福,而且不要摆首辅爱女的架子,越是简朴越是心诚。 正值她不知所措之时,没有细想,就悄悄出门和这个所谓的好姐妹去了善觉寺,没想到被她暗算,失了清白。当然,这个「好姐妹」也失了性命。 v第五十七章 从善觉寺回来月余,沈诺岚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极漂亮可爱的小丫头,白白嫩嫩的,还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只看着她笑。 沈诺岚没当回事,只是第二晚,她又梦见了这个小丫头,她换了身衣服,头上梳了两个毛茸茸的小鬏鬏,伸着胖乎乎的小手要她抱。她没忍住,抱了她。 连着几天都梦见这样的情形,沈诺岚终于想到了什么,偷偷乔装打扮去医馆扶了脉,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落胎的药已经熬上了,她打了个盹,那个乖巧可爱的小丫头看着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全是泪,她不会说话,只用圆圆短短的小手指揪着她的衣服,那哀求的目光看得她一阵心颤。 最终,她还是决定把孩子生下来。 次年四月,春棠花娇。当沈诺岚看见裹在襁褓中的女儿时,不由得惊叹,这就是她梦中的小丫头! 十六年过去了,她从未后悔过自己当初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宝贝女儿的生父竟然会找上门来。 「咳咳。」沈诺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姚大都督,当初我……那个了你,也是被人暗算身不由己,你看,这件事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不如咱们就都忘了吧。要是姚大都督觉得意难平,我可以在其他方面补偿大都督。」 「你、你想始乱终弃!」姚世南惊恐地看着沈诺岚,眼睛里竟然还蒙上了一层水汽。要是让他的属下看到战场上叱咤风云就算浑身浴血眉梢都不会动一下的大都督此时的样子,肯定震惊得下巴都会掉下来。不过,这屋里只有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女儿,姚大都督扮起可怜来一点儿障碍都没有。 沈诺岚惊讶地发现,姚世南的眼睛和苾棠的非常像,尤其是他做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时。 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可对着这和女儿太过相像的眼睛,沈诺岚还真是没办法生气,不知不觉地就放柔了声音,「不是始乱终弃,你看,这都十六年了,就算没有我们母女,你不是也过得好好的吗。今后你继续逍遥自在,何必被我们母女拖累。」 「谁说我过得好好的?谁说我逍遥自在?你冤枉人!」姚世南瘪了瘪嘴,那副样子不由得让沈诺岚担心他下一刻就会哭出来,要知道这和宝贝女儿哭之前的动作可谓是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我这十六年一直在找你,找得好辛苦!」他仔细查了当晚在善觉寺入住的人,没有一个符合的,无论他怎么找,那晚的女子就像人间消失了一样,他都怀疑她是个化成人形的妖精了。 苾棠好奇地问道:「那你又怎么突然找到了?」想到他在废宅里背着自己时奇怪的神情和他问自己的话,难道是从自己身上发现了线索? 「棠棠的耳窝里有一颗红痣,和你娘一样。」姚世南顺手摸了摸苾棠的脑袋,十六年前的那晚,沈诺岚从他身上离开时,身子侧转,耳朵正好对着他,他看得一清二楚。 苾棠奇怪地抓着耳朵,「咦,是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耳窝里有红痣,趴到母亲耳边看了看,「啊,果然有!」 她兴奋地眨眨眼,「所以,你在废宅那里就认出我来了,才特意问了我的生辰。然后你就跑到这里来偷听,正好听到我娘的话。那,你刚才把谁给杀了?啊,你把我父亲——把白大人给杀了?!」 姚世南是打算探一探白府,看看沈诺岚的具体情况,他也没料到正好偷听到这么关键的一段话,原来她为了让女儿有个身份,不惜和白平昌那样的人做了十六年的假夫妻。当年她有了身孕,不知道有没有惊慌害怕,当时她家里的情况一团糟,以她的性子,肯定是自己默默地解决了这件事,没有给悲痛欲绝的家人添乱。 沈诺岚皱起眉头,「你真把白平昌给杀了?」 「怎么,你心疼他?」姚世南不满意了,明明是假夫妻,难道她还处出感情来了? 「谁心疼他?!」沈诺岚横了他一眼,「不管怎么说,他是棠棠名义上的父亲,我和他还没有和离,他要是现在死了,棠棠要守孝三年的。」宝贝女儿现在十五,正是要议亲的时候,三年可就耽误了。 姚世南也明白过来了,呵呵一笑,「放心,我没杀他,我杀的是一个暗卫。」他把那两个暗卫的事讲了一遍,「棠棠被劫持,那两个暗卫肯定不是碰巧遇到,很有可能是肃王专门派来保护棠棠的。」 说起来,这肃王也是好心,对棠棠可谓是用心很深,可惜,棠棠的身世他不能让肃王知道。 苾棠的眼睛微微睁大了,萧昱琛竟然派了两个暗卫在她身边?其中一个还被姚世南给杀了? 沈诺岚不禁扶额,这是什么事啊,她这么多年都没提过棠棠的出身,就提这一次,就被宝贝女儿、姚世南、暗卫三个人偷听了。不过,肃王嘛……上次在坤宁宫她就看出来了,这人对宝贝女儿很是上心。只可惜,他是德妃娘娘的儿子。虽然她深信当年的事有蹊跷,可姐姐对德妃却是恨之入骨。 「那个,你和白平昌过几天就和离了。」姚世南期盼地看着沈诺岚,「和离之后,你也该给我个名分了吧,这么多年,我都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从来没享受过家人的温暖呢。」 「棠棠,你先回去,我和姚大都督谈谈。」 姚世南可怜巴巴地瞅着苾棠,「棠棠,听你娘的话,先回去吧,要是从此以后你再也没见过爹爹,记得清明的时候给爹爹——」 「够了!」沈诺岚瞪了他一眼。 苾棠站起身来,看看姚世南,又弯下腰凑到母亲耳边,低声道:「娘,你别欺负他。」 沈诺岚的嘴角微微一抽,姚世南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不错,乖女儿就是孝顺。 苾棠走到门外,顺手把门关上。 软榻上的两人对视一眼,姚世南指了指门口,沈诺岚扬声道:「棠棠,不许偷听。」 趴在门上的苾棠皱了皱鼻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苾棠趴在床上,今天的事波澜起伏,比萧玉灵的话本子还要精彩。刚刚得知白平昌不是生父,真的生父就冒出来了。她竟然是姚世南的女儿?这件事对她的冲击太大,使她暂时忘记了刚刚被劫持的恐惧和手腕上的刺痛。 不过,母亲可不是个软弱的人,姚世南要想让母亲接纳他,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苾棠都有些同情姚世南了,被母亲给那个了,找了十六年,才终于找到了人,还不一定能顺利上位…… v第五十八章 接下来的两天,苾棠没有再见到姚世南。 「娘,那个,你和他——」苾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姚世南,直接叫名字肯定不行,叫「姚大都督」好像太生分,叫「爹爹」又还没到那一步。 沈诺岚揽着她的肩膀,「搬到四明街之后,咱们娘俩做伴就够了。棠棠是怎么想的?」毕竟是棠棠的生父,她也不打算太过强硬,完全不考虑女儿的感受。 「咱们娘俩作伴当然好啦!」苾棠很高兴,她本来就打算和母亲这样过一辈子,尤其是过几天搬到四明街,两个人清清净净的,多好啊。「不过,再多个人我觉得也挺好的,这件事就看娘自己的心意吧。」 姚世南救了她,而且是在并不知道她是他的女儿的情况下,属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的人品绝对是没问题的,这样的人做父亲她当然乐意。姚世南虽然是大都督,看她的时候可比白平昌慈爱多了,要是他能和母亲成亲,她估计他们一家三口相处肯定融洽,对此,她还是有所期待的。而且,姚世南这十六年来一直在寻找母亲,没有成亲,说起来也够可怜的。 不过,她没打算去强迫母亲接受他,这是母亲的事,要由她自己做主。 沈诺岚自然读懂了女儿的心思,她扶着女儿的额头,检查了一下她头上的伤疤,又把袖子拉开,看了看手腕上的伤,「棠棠不是要出门去赏花灯的吗,该去打扮了。」 经过韩从瑾的事,她下决心要让宝贝女儿自己挑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不管是平头百姓,还是宗室勋贵,只要女儿自己喜欢,她再考察下人品习性就可。 「来得及。」苾棠在母亲身边磨蹭了一会儿,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白露、秋霜两个服侍着重新梳了头发,换了身樱粉色的衣裙,把面具找出来把玩了一会儿。 她在珍宝阁买的面具都散落在马车上,倒是好好的没有遗失,她自己留了一面画海棠花的,给萧玉灵和沈书嫣的面具已经派人送过去了。 听到有人禀报门口有人来接她,她这才披上斗篷,拿着面具出了门。 苾棠原本以为肃王会派人来接她,没想到他亲自来了。 正值黄昏时分,金黄色的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更显得那身玄衣飘逸挺拔,一向冷肃的俊美脸庞也带上了暖意。 见过礼,两人准备出发。 苾棠的脚刚刚踩上脚凳,肃王就扶住了她。苾棠顿了一下,顺着他的力道上了马车,正想开口道谢,没想到他也进来了。 「殿下……」这有些不合适吧,他不是应该在外面骑马的吗,怎么能和自己做一辆马车?被劫持那天虽然也坐过一辆马车了,可那天不是情况特殊吗? 肃王泰然自若地坐在她身侧,「我出门太匆忙,忘了披大氅,外面又太冷,所以想着坐棠棠的马车暖和一下。棠棠不会介意的吧?」 「不、不介意。」苾棠无奈,人家前两天又救了她一次,她总不能把救命恩人赶出去受冻吧。 萧昱琛薄唇微微一勾,「不介意就好。」 他很少笑,苾棠发现他笑起来还真是好看,不由得看得有些愣神。 萧昱琛没提醒她,黑漆漆的眸子也看着她。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唇角,他却只看着她的眼睛,那明亮清澈的眼睛里是他的身影,只有他。 苾棠回过神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看得时间有些长了,她猛然转过头,白嫩的脸颊上迅速染上了一丝绯红。 萧昱琛盯着那抹绯红看了几息,喉结滚动两下,黑沉沉的眸子变得更加幽深。 苾棠从马车的暖窠子里倒了茶,双手捧给肃王,「殿下,请喝茶。」 虽然他喜欢看她脸上的那抹绯红,却不忍心让她太过羞窘,萧昱琛接过她手里的茶,「多谢棠棠。」 「我才应该要好好谢谢殿下呢。」只不过是过年前后这些天,他都救了她两次了。 苾棠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和前世大不相同。前世她并没有被白平昌暗害,也没有被人劫持到废宅,自然也没有萧昱琛两次救她的事。 说起来,似乎从秋狩萧昱琛并没有猎白虎开始,事情就大相径庭了。 秋狩她逃过了萧玉彤的诬陷,两位公主被昭文帝惩罚,萧玉彤对她更加不满,试图让秦英寿害她,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前世并没有这些事,萧玉彤也没有嫁给秦英寿。 前世她没有和韩从瑾退亲,母亲没有和白平昌和离,白平昌也没有要暗害她。 前世萧玉彤没有小产,她也没有被人劫持要送给「贵人」来英雄救美,所以,她没有遇到姚世南,姚世南没有看过她的耳朵,也没有找到母亲。 在她身边所有重大的事情上,这一世都脱离了前世的轨迹,变得截然不同。要不是匕首刺进心脏的感觉太过清晰,她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像姨母说的,不过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那么,萧昱琛呢?他还会出征在外吗?萧昱霖还会趁机谋逆吗?萧昱琛最终还会坐上皇位吗? 兴许是萧昱琛两次在她绝望的时候出现,她对于他的感觉和先前大有不同,以前她并不在乎萧昱琛能不能坐上皇位,现在却开始担心,他如此出色,如果皇位上是别的人,会不会打压他,甚至要除掉他? 萧昱琛见她双手捧着茶杯,遮住了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从茶杯上面露出来,似乎在偷偷地打量自己,「棠棠,我派去保护你的暗卫怎么死了一个?」 「是姚——」苾棠正在想前世的事,被他冷不防一问,差点把实话说了,及时改了口,「我不知道。」她偷眼看了下萧昱琛的神色,是一贯的喜怒不辨,苾棠的心里有点不安,姚世南不会和萧昱琛为此结了仇吧? 姚世南是生父,萧昱琛救了她两次,她一点儿也不希望这两个人对上。再说,姚世南杀暗卫是为了她的名声着想,萧昱琛派暗卫又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危,两人都是一样的好心。 v第五十九章 萧昱琛抿了口茶,眉眼平静,「杀了暗卫的人身手应该很好,也不知道另外一个会不会也被他杀死?」 「应该不会的……吧?」苾棠眨眨眼,另外一个暗卫又没偷听到母亲的话,姚世南肯定不会去杀的。 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了一丝笑意,萧昱琛看着苾棠躲闪的眼睛,「棠棠,所以,你知道我派了两个暗卫的事,对不对?」 「呃……知道了。」苾棠喝了一大口茶,自己应该不知道暗卫的事才对,怎么说着说着就露馅了? 「棠棠,你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出了两次事,以后就让暗卫跟在你身边保护,好不好?」萧昱琛声音低沉,「我实在是不放心。」 他的话似乎大有深意,苾棠胡乱点了点头,不敢去细细探究。 「我会再补上一个,依旧是两个暗卫保护棠棠。」萧昱琛捏了颗长生果,在修长的指尖转来转去,「以后要是再有人要杀他们,棠棠可要护着点儿。」 他并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只不过是想把两个暗卫在苾棠这里过了明路。再说,那个暗卫并没有死,知道姚世南并不会杀苾棠,那个暗卫干脆就来了个假死,不过他受的伤确实很重,幸亏另一个暗卫恰好回去,把他给救走了。姚世南急着去找苾棠母女,没细细查看,事后没找到他的尸首,估计会以为是另一个暗卫带走了。 根据两个暗卫的消息,在废宅里,姚世南就开始不对劲了,问了苾棠的生辰。在白府,姚世南得知苾棠不是白平昌亲生女儿,就动手杀了暗卫,此后更是在沈诺岚的房间呆了很久。 他几乎可以断定,姚世南就是苾棠的生父。 暗卫不敢靠近去偷听姚世南和沈诺岚谈话,他不知道当年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在苾棠的份上,他不会和姚世南成仇的。只是暗卫的事瞒得过苾棠母女,却瞒不过姚世南,所以,得提前过了明路。 苾棠不知道自己如何护着暗卫,不过,下次姚世南要是再杀这两个暗卫,她知道的话倒是可以拦着。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萧昱琛忽然一声轻笑,大手在她柔软的发顶摸了一下,「乖。」 苾棠一愣,不知为何,他这样子让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淘气的情形,好像他曾经也这样安抚过自己。 时间还早,街上的花灯还没有全亮起来,两人先去了天香楼。 「棠棠的伤怎么样了?」萧昱琛没有坐在苾棠对面,而是坐在了她身边。 「好多了,已经不疼了。」只是被绳子磨出来的红肿,上了药就不那么吓人了。 修长有力的大手突然探了过来,苾棠吓了一跳,正想躲,萧昱琛却轻轻捏住了她的手掌,把袖子拉开一点儿,仔细看了看她手腕上残留的伤痕,皓腕鲜嫩莹白,上面的红痕一丝一丝的,「还要再上点儿药才行。」 苾棠的手轻轻抽了一下,纹丝未动,「我这两天有继续上药的,很快就好了。」 萧昱琛摸出个小瓷瓶来,慢条斯理地打开,正是那天在马车上给苾棠用的药。 「不用麻烦了。」苾棠想起那天马车里的情形,他和姚世南一人一边给自己擦药,可那天是情况特殊,她吓坏了,手又疼得厉害,现在却不需要他来亲自动手了。 萧昱琛抬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棠棠是嫌弃我粗手笨脚吗?」 「哪、哪有?」 萧昱琛不再说话,拉过她的手腕,挖了药膏抹了上去。 他的手指修长如玉、骨节分明,很是好看,指腹带着薄茧,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细细地摩挲着,带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酥痒。 明明是一样的动作,苾棠却觉得和上次在马车里很是不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浑身不自在。随着他的指腹轻缓地打圈,她的脸渐渐热了起来。 萧昱琛何等敏锐,加上自幼习武,五感本就不同常人,苾棠的呼吸只是略略急促了些,他立刻就注意到了。 手指不停,萧昱琛抬头装作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 她白皙莹腻的小脸上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嫣红的唇瓣微微抿着。 一瞬间,萧昱琛的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又都被他一一压了下去,小丫头胆子小,不能吓到她,有些事情得慢慢来。 「咳咳。」苾棠受不了这屋里沉凝的气氛,开口道:「殿下,那天劫持我的人是谁,可有线索了?」 「还没有。」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的袖口,为了上药,那袖口被掀到了她小臂的中间,樱粉色的衣袖压着如牛乳般细白的肌肤,他的食指继续在那些伤痕上摩挲,尾指却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手臂,下一刻就像他预料的那样,她的呼吸又急促了一点儿,「那个废宅早就没人住了,在场的劫匪又被杀光,没留下活口,到现在也没线索。」 就算没有明白的证据,他却隐约已经知道动手的人是谁。现在不能明着让他付出代价,但却可以暗中收拾他,动了小丫头,他今生的成就也就止于驸马了。 「哦。」苾棠盯着他的指尖,脑门上几乎要冒出汗来,「殿下,我、我觉得这药已经抹好了。」 萧昱琛停下手指,看了看她纤细的手腕,「嗯,这样就可以了。」 他起身去一旁净手,苾棠松了口气,不敢再继续同他留在这里,也站起身来,走到窗口朝下看了一眼,「殿下,我看街上的花灯都亮起来了,咱们下去赏灯好不好?」 「好。」萧昱琛应到。他拿起苾棠放在桌上的海棠花面具,走到苾棠身边,十分自然地把面具罩在她脸上。 苾棠慌忙用手按住面具,「我、我自己来。」 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露出嘴唇和下巴,后面是两根细细的绸带。 苾棠扯着两根绸带,在自己的脑后打个结。 萧昱琛也不离开,高大伟岸的身子就站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 苾棠越发的心慌,白嫩的手指都快打结了,那两根绸带还是没弄好,一着急,又让她给打了个死结,面具却还是松松垮垮,拉起来离脸还有好几个指头的距离。 她又慌忙去解那绸带,偏偏她打成了死结,半天也没有解开。 急得快要跺脚,萧昱琛轻声道:「棠棠扶着面具,我帮你解开,好不好?」 苾棠再不敢逞能,点点头,「谢谢殿下。」 v第六十章 萧昱琛上前一步,双臂环过她的肩膀,绕到她脑后握住了两根绸带。 苾棠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他……他怎么这个姿势?!不应该他站到自己身后去解那带子吗? 萧昱琛低头去解绸带的死结,坚毅的下巴擦过她柔软的发顶。 苾棠浑身僵直,一动都不敢动。现在的她完完全全落在萧昱琛的怀中,他的胳膊摩擦着她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他坚实的手臂。她的头挨着他的胸膛,小脸时不时蹭上那玄色的衣衫。 太近了,近到她似乎听到了他强壮有力的心跳。 被圈在怀里,等到萧昱琛不疾不徐地把面具的绸带解开,重新给她系好,苾棠已经出了一身薄薄的汗了。 他的双臂一放下,她立刻就后退了一步,「这样就好了,殿下,咱们出去吧。」 萧昱琛却摸出个黑漆漆只有些暗纹的面具来,递给了她。 苾棠接到手里,抬头看看他,才明白过来他是让自己帮他戴好。 举着面具比划了一下,苾棠发现自己很难把绸带系好,「殿下,你、你太高了。」她的手可以握着绸带举到他的后脑勺,可要想打个结就难了。 萧昱琛轻笑一声,走到椅子边坐下。 苾棠站在他身后,先把面具罩在他脸上,又握着绸带在他脑后试了试,「殿下,这样可以吗?」 她说话时微微倾身,少女幽幽的香气萦绕鼻端,一丝热热的气息拂在耳畔,萧昱琛的大手握了起来,喉结滚动一下,「可以。」声音低沉暗哑。 苾棠轻手轻脚地把绸带系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转了转,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朝着萧昱琛的后脑勺吐了吐舌头,这才一本正经地说道:「殿下,好了。」 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萧昱琛假作不知她的小动作,站起身,「走吧。」 两人并肩出了天香楼,街上的花灯已经尽数亮了起来。 人潮涌动,多是年轻的男女,有戴面具的,也有不带的。 即便是只露出了小巧白皙的下巴和嫣红的唇瓣,苾棠还是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有那想要浑水摸鱼的浪荡子,就想借着人多拥挤凑到她的身边来,奈何挤出了一身的汗,也始终没能靠近。她的身边护着一圈乔装打扮的侍卫,全是肃王手下的精英,一般人休想突破这圈侍卫的防护。 花灯璀璨,两人顺着人流慢慢朝前走着,珍宝阁的门口摆了个高台,苾棠朝那高台上看了一眼,果然还是去年的鱼戏莲叶走马灯。 她一路上看到什么都是唇角含笑,好像都很喜欢,但这个走马灯却好似格外留意,老远就开始张望了。 萧昱琛早就察觉到,「棠棠,这个高台上的灯是怎么回事?」偌大个台子摆了一圈的花灯,但这个走马灯却独独摆在正中间,一看就不一样。 那灯做成八面宫灯,样子极为华美,每个面上都绘着一副鱼戏莲叶,而且这八幅灯面是连贯的,花灯不停地旋转,那鱼就像是活的一样,在莲叶间穿梭嬉戏。 「这个是珍宝阁的走马灯,去年就有了。」苾棠叹了口气,「虽然好看,可实在是太难了。」 萧昱琛一听就知道她想要,「哦,如何得?」 「这个不是猜谜得的,也不能买。」苾棠站在高台下,眼巴巴看着那不停旋转的花灯,「殿下你看,旁边的高杆上悬着一只红色的荷包,要用弓箭把那荷包射下来,还不能把荷包射穿,只能射那悬着荷包的红色丝线。」 即便是大白天,要射中细细的线都很难,更何况现在是夜晚。那高杆顶上倒是有个灯笼,可苾棠还是看不见那荷包上面的线。去年她和表哥、表姐走到这里,就极喜欢那走马灯,可惜,表哥一路猜谜所向披靡,想要哪个花灯都能给她赢来,独独拿那弓箭没办法。 「棠棠等着。」萧昱琛叮嘱一声,纵身轻轻一跃,稳稳地站在了高台上。 珍宝阁的伙计立刻上来招呼,「公子喜欢那盏花灯,这一圈都是猜谜得灯。」 萧昱琛抬手指了指中间那盏鱼戏莲叶走马灯。 「公子好眼力!这可是我们珍宝阁的镇店之宝。」伙计正准备把这走马灯的做工、材质细细地夸耀一番,被肃王淡淡地瞥了一眼,多余的废话不由得就咽下去了,急忙简明地介绍了一下得灯的法子,果然同苾棠所说一样,要射中悬挂荷包的红线才行。 「公子,这弓箭——」伙计扭头把放在高台一角的弓箭指给肃王看,却见那弓箭已经被人握在了手里。那人身材高大,一双星目神采内蕴,正是姚世南。 姚世南征讨西荣回京都时,跨马游街,很多人都去看了,半个京都的人都认得他,这伙计自然也不例外。当下高呼一声,「哎呀,姚大都督!大都督武功盖世,定能射中这红线的!」 说完,他似乎才想起这边还有个人,转过来对萧昱琛道:「公子,对不住,先来后到,既然姚大都督先拿了弓箭,只好让他先射。公子也别气馁,要是大都督射不中,公子还有机会。」 话虽如此说,可他的表情却是一副「你已经没机会了,赶紧靠边站吧」。 萧昱琛早就注意到姚世南了,他是苾棠的生父,而且看样子两人已经相认,他自然不会和苾棠的父亲计较。看了一眼得意的姚世南,萧昱琛纵身跃下了高台,站在了苾棠身边。 「殿下,对不起……」苾棠颇为歉意地看着萧昱琛,她可以肯定,姚世南是因为自己才抢先去拿那弓箭的。 萧昱琛低头看她,「棠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呃……」对呀,她干嘛要为了姚世南的行为道歉,萧昱琛又不知道姚世南和她的关系。 萧昱琛低笑一声,大手落在她头上,轻轻揉了一下,「无妨。」 姚世南的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手里的弓箭恨不得对准肃王,这家伙,又在占女儿的便宜! 「姚大都督,快看,是姚大都督!」高台下迅速地围上了一大群人,兴奋地议论着。 珍宝阁这些花灯本来就是为了招揽人气,如今见高台下聚拢了大批的人,伙计的眼睛都乐得只剩一条缝了,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夸耀自家的花灯,没想到姚世南手一抬,利箭离弦而去。 伙计的话又一次憋回了肚子里,今晚的人怎么都是不肯听别人说话的? v第六十一章 大晚上的,谁也没看清那弓箭有没有射中红线,反正那荷包是应声而落。 伙计一溜烟地跑过去,把荷包捡了起来,见台下众人都盯着他,一脸急切的样子,暗道:终于该听我说话了。他再次清清喉咙,「咳咳,姚大都督果然箭法超群,正中红线!」 「哇,姚大都督真厉害!」 「这花灯去年就有了,却没人能射中红线,果然还是上过战场的大都督有本事!」 「哎,你们说,大都督射这花灯是想自己把玩,还是想送人?」 台下一片议论声,伙计笑容满面地取了那鱼戏莲叶的走马灯,双手提着送给姚世南,「恭喜姚大都督得到本店的镇店之宝!这走马灯能到大都督手上,也是本店的荣幸!」 姚世南提过那灯,纵身跃下高台,直朝着苾棠而来。 萧昱琛给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拦。 姚世南大步走到苾棠身前,把那花灯朝她一递,「棠棠,喜欢吗?」 苾棠早就猜到他是给自己的,也不客气,接到手里,微微一笑,「多谢……大都督。」虽然母亲还没有接纳他,可他是自己的亲爹,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周围响起了一片抽气声。 「那人是谁?是大都督的心上人吗?」 「不会吧,看身形好像还小啊。」 「那姑娘身边已经有位公子陪着了,大都督这是要横刀夺爱啊?」 「那姑娘接受了大都督送的灯,没准和大都督两情相悦呢,横刀夺爱的恐怕是她身边那位公子吧?」 「也不一定,也许那公子是姑娘的兄弟呢?」 「到底那姑娘是谁家的?虽然披着斗篷带着面具,可总感觉是个绝世美人啊!」 姚世南和萧昱琛都把这些声音听得一清二楚。肃王爷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大都督的脸黑了,这些人忒会瞎编排了!什么心上人,那是他的女儿好不好?!爹爹送女儿花灯,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吗?! 这些人议论纷纷,苾棠虽然听不清楚,可她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围观的感觉,「那个,咱们去别处转转吧。」 见她不自在,两个男人都点了头,外面一圈侍卫护着,里面正中间是苾棠,萧昱琛和姚世南一左一右走在她身侧,就像那天在马车里的情形一样。 走着走着,姚世南就不满意了,总想插到苾棠和萧昱琛中间来,免得这家伙趁人不注意又偷偷占女儿的便宜。 萧昱琛本来就不乐意,不过是看在他是苾棠生父的份上忍让罢了,见他如此,俊脸一沉,「今日是上元节,街上人多,花灯也多,极容易出事,大都督不妨去各处视察一番,若有什么隐患或者事端,也好处理一下。」 他虽然没有被立为太子,却是昭文帝培养的继承人,在朝中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各部的事务都能插手。眼下他直接下了命令,姚世南还真是不得不听,也不能装作没有认出来他是谁,尽管肃王是戴着面具的。 不放心地看着女儿,一副生恐她这个小白兔被狼崽子叼走的样子,「棠棠,你自己当心。」 苾棠真不知道他担心什么,在她看来,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萧昱琛的身边了。不过她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碍眼的人终于走了,萧昱琛心情大好,和苾棠并肩走着,微风拂过,苾棠的斗篷挨蹭到他的胳膊,他似乎能感觉到那斗篷的轻柔和上面沾染的幽幽香气。 苾棠手里提着姚世南给她赢来的走马灯,很是欢喜,这灯她去年就喜欢了,奈何表哥不会射箭,赢不来。 只是这花灯虽然好看,却有些分量,她提着走了一段就觉得胳膊有些累了。上次被劫持到废宅,她的胳膊反拧着挣脱绳子,虽然没有外伤,还是有些伤到了。在马车上姚世南和萧昱琛给她按摩了一通,稍稍缓解些,到今天还没有完全休养好。 萧昱琛低头看她,「棠棠,我帮你提着这花灯,好不好?」 苾棠正有些难受,闻言高兴地点点头,「多谢殿下。」把花灯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手里,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殿下小心些,别碰坏了。」 「棠棠放心。」看样子是真喜欢呢,这么爱护,萧昱琛稳稳地接了过来。 两人并肩而行,苾棠时不时就低头去看萧昱琛手里的花灯,嫣红的唇瓣轻轻一抿,美滋滋的。 突然,她看见前面有个熟悉的身影,似乎是表姐沈书嫣,凝眉看了半天,那人微微转过头和旁边的人说话,头上戴的正是她送给表姐的玉兰花面具,果然是沈书嫣。 苾棠一阵惊喜,这么多人竟然还遇到了表姐,正想过去打招呼,却发现她身边的人不是表哥。那人也带了面具,露出一双寒浸浸的眼睛,苾棠身子一抖,那是郭小将!曾经拿着匕首抵着自己脖子的郭小将! 郭星锐也发现了苾棠,虽然她带着面具,可绝世美人的半张脸也是极容易识别的,更何况她还看着这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喜悦。 他低头轻声和沈书嫣说了句什么,沈书嫣转过头来看了看,轻轻摇了摇头,她认得出来,表妹身边那个人是肃王。她不知道肃王在郭渊一案持什么态度,但她绝对不敢赌,不能让肃王见到郭星锐。 正打算过来的苾棠看见沈书嫣摇头,脚步一顿,这里并不是路口,她要想不去沈书嫣那边,就只能掉头往回走,她指着表姐和郭星锐想反的方向,「殿下,咱们回去吧。」 萧昱琛早就发现了她和沈书嫣之间的小动作,他也见过郭星锐,沈书嫣身边的少年自然也猜的出来,而且,他还知道郭星锐低头对着沈书嫣说的话是「你那个爱哭的表妹来了」。见苾棠不敢过去,故意迟疑道:「那边好像更热闹些。」他指的是沈书嫣和郭星锐站的那边。 v第六十二章 「可是我累了,咱们往回走,去天香楼歇歇脚吧。」苾棠急了,细白的手指勾住萧昱琛玄色的衣袖,「三表哥~」 小丫头终于肯对自己撒娇了。她自己可能没有意识到,自从他救了她两次之后,她在自己面前就慢慢放松了。像她在自己头上绑的蝴蝶结,只有小时候淘气的时候才有。黑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萧昱琛低头看着她勾着自己衣袖的手指,白皙柔腻,看上去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一摸。 苾棠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手指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松开了。 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好,就依棠棠。」 两人转身沿着来路返回,趁着萧昱琛不注意,她偷偷回头张望了一眼,沈书嫣和郭星锐的身影已经不见了,苾棠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表姐和郭星锐还有联系,就是不知道事情进展如何。 「棠棠。」她正在低着头想郭星锐的事,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声音却不是萧昱琛。 她抬头看去,萧昱霖一身玉白色衣袍,正站在街边一排花灯下面,含笑看着她。 那灯光温暖璀璨,衬得他眉眼柔和,站在那里如芝兰玉树一般。 却不知萧昱霖只是表面平静,大手却已经紧紧地握了起来。 果然,她是和老三一起出来了! 她长大以后,和四个皇子渐渐疏远,什么时候和老三这么亲近了?竟然并肩同游,老三手里提着的花灯想必也是给她的! 那天在萧玉灵的殿里她说同人约好了,他就有所怀疑,本想早早地去白府守着,看一看她到底会不会出来,可是母妃偏偏要他和乔慕柔一起出来赏灯。 本来按照惠妃的意思,萧昱霖年前就该和乔慕柔定亲了,可他是在不甘心,和惠妃争取了很久,惠妃才勉强同意他暂时不定亲,但是必须和乔慕柔多多相处,也许就处出感情来了呢。再说,就算没有感情也无所谓,宗室勋贵多是联姻,看中对方家族的势力而成亲,有几个是情投意合的,只要能相敬如宾就可以了。 今晚就是如此,他按照母妃的要求,去乔府接了乔慕柔出来,派去白府门口守着的手下就过来禀报,说是苾棠和肃王一起出来了。 肃王身边有侍卫护着,暗处还有不少的暗卫跟着,他派的人不敢靠近,只远远地看着他们进了天香楼,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他又气又惊,没想到一向冷肃的老三也喜欢苾棠,而且,苾棠还肯同他一起出门赏灯,显然是对他比较亲近,两人究竟到了哪种程度了? 他带着乔慕柔在街上转了很久,好不容易才遇到了他们,尽管两人都带着面具,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棠棠。」他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又朝着萧昱琛颔首,「三弟。」 乔慕柔也跟着过来,几人见过礼。 苾棠和萧昱琛本来就显眼,加上萧昱霖和乔慕柔都没戴面具,四个人站在一起,顿时吸引了街上众人的注意,要不是他们身边有侍卫守着,还不知道被挤成什么样呢。 「那个,我走累了,正准备回天香楼呢。」苾棠看看成王萧昱霖,「成王殿下请便,前面好像还很热闹。」 她的意思是分道扬镳,成王却不这么想,笑道:「正好,我也走累了,咱们一起去天香楼歇脚好了。」 乔慕柔悄悄打量着苾棠,即便是只露出了半张脸,也足以让人心动,而且,被面具遮住的部分反而更像让人一探究竟。 她跟着萧昱霖在街上转了半天,虽然早就累了,可难得他有耐心,她还是咬着牙装作没事一样。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耐心,而是在找白苾棠吧。 沈皇后宠冠六宫,除了显赫的家世,父亲是前任首辅,兄长是现任首辅,也跟她的绝世容颜有莫大的关系。白苾棠和她十分相像,又正值妙龄,更胜沈皇后几分。 输给这样的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乔慕柔暗暗叹了口气,好在,萧昱霖贵为亲王,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要是白苾棠做正妃,她愿意做侧妃,毕竟据她观察,白苾棠是个心肠柔软的人,没有什么歹毒的心思。要是机缘巧合,她做了正妃,白苾棠做了侧妃,她也愿意善待白苾棠,毕竟她是萧昱霖真心喜欢的女子,她不会让他难过伤心的,凡是他喜欢,她都愿意帮他护着。 三个人很自然地走成了一排,苾棠在中间,萧昱琛和萧昱霖走在她两侧,乔慕柔则稍稍落后半个身子,走在萧昱霖侧后面。 「这花灯是三弟的吗?」萧昱霖扭头看着萧昱琛手中提着的走马灯,「给我看看。」 萧昱琛道:「这灯是棠棠的,我只是帮她拿着而已。」却并没有把花灯递给萧昱霖。 见他如此宝贝这灯,萧昱霖更加确信这花灯是他送给苾棠的,更想要过来给他毁掉了,「怎么,不能看吗?」 苾棠眼见着这两个人气场越来越不对劲,她夹在两人中间,紧张地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她再喜欢这走马灯,也不能让两位皇子为了它闹起不愉快。伸手从萧昱琛手中把花灯提过来,又转手交给萧昱霖,「这灯是我在珍宝阁那里得的,虽说是什么镇店之宝,也没那么稀罕的。」 成王见她主动把花灯递过来,心情稍缓,又听她说是她在珍宝阁得的,却并没有提是萧昱琛送的,成王心里倒有些疑惑了。把花灯接到手里细细赏玩一番,笑道:「这灯做工不错,画工更好,用料皆是上乘,怪不得说是镇店之宝呢。」 他本来想一个「失手」把这花灯毁了,见苾棠眼巴巴地望着,嫣红的唇瓣抿着,一看就是有些紧张,心里不知怎的就软了,却也不肯就这么还给她,「这花灯有些重,我帮棠棠提着吧。」 苾棠无奈地点点头,「多谢成王殿下。」 看着她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乔慕柔突然有些好笑,这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两个皇子抢着为她提花灯,她好像还不乐意,而且,还把那不乐意写在脸上了。 萧昱霖提着花灯,却不像萧昱琛那样稳稳地拿着,故意晃来晃去地,害得苾棠一直提心吊胆地看他。他却从中得到了些许乐趣,每次那黑白分明的眼睛急切地望过来,他的嘴角就愉悦地勾起。 萧昱琛黑漆漆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凌厉。以前小丫头有婚约,他也一直以为她喜欢韩从瑾,想着就成全她好了,只要她能一辈子平安喜乐,他也愿意放手。可现在她既然退了亲,他不想把她让给任何人,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也不行。 v第六十三章 只是,这局并不好解,成王不算什么,难就难在父皇那里。想到皇上对待沈氏一族的态度,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要想把小丫头娶回家,父皇那里恐怕还要费一番工夫。 一行四人去了天香楼。 进了原来的雅间,苾棠把斗篷去了,面具也摘了下来。 成王眼尖地发现萧昱琛的面具后面竟然打了个蝴蝶结,他眉头一皱,萧昱琛自己肯定不会打成这样的结,他的手下也不敢,这蝴蝶结难道是……苾棠给他系的?他们两个都这么亲密了? 四个人围坐在桌边,苾棠的两侧是成王和肃王,乔慕柔坐在她对面。 乔慕柔给大家倒茶,苾棠道了谢,捧着茶杯暖了暖手,慢慢地抿了一口。 「棠棠的手怎么了?」萧昱霖突然问道,他发现苾棠的手背上有个小红点,一看就是被什么东西扎伤留下的疤。那伤疤不大,可落在她如霜雪般白皙的手背上,就有些突兀了。 苾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背,笑道:「没什么,不小心被树枝扎了一下。」这是那天在废宅被破椅子扎的,当时出了点血,不过已经快好了。 萧昱琛瞥了成王一眼,要是他知道苾棠的手腕伤得更重,而且这都是秦英寿干的,目的就是想要巴结讨好他,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她从小就是娇养长大的,怎么会被树枝扎了?她是不肯告诉自己实话吧?那萧昱琛呢,她是不是什么事都愿意告诉他?萧昱霖转眸看了萧昱琛一眼,正看见他收回目光,他看过来的眼神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萧昱霖更加肯定,苾棠什么都告诉萧昱琛,却对自己防范甚深。 她到底什么时候和冷肃的萧昱琛走得这么近了?萧昱霖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蓦地一笑,「今日是上元节,不如咱们喝点酒,做做游戏什么的。」 「好啊。」乔慕柔附和道:「时间还早,咱们玩乐一会儿再回也不迟。殿下想玩什么?」 萧昱霖道:「咱们只有四个人,地方也有限,就藏勾吧。」他抬眼看了看苾棠,「棠棠,把你的耳坠摘下来。」 苾棠戴的是一对粉色碧玺珠,样式小巧,最适合握在手里让别人猜。听萧昱霖说要她的耳坠,也不多言,摘下来放到桌上的小碟子里。不过,她只摘了一只,反正藏勾的话也只需要一只。 看了一眼乔慕柔,萧昱霖又道:「乔姑娘戴的这对耳坠似乎也适合藏勾,也摘下来吧。」 虽然藏勾只需要一样东西就够了,但见他主动索要自己的耳坠,乔慕柔心中欢喜,把一对红珊瑚珠的耳坠全都放到了小碟子里。 萧昱霖扫了一眼小碟子里的三只耳坠,笑道:「一个人闭上眼睛,猜另外三人谁的手里藏了东西。要是没猜中,那就要罚酒一杯,要是猜中了,那藏勾的人就要罚酒一杯。咱们四个人轮流来猜。」 说完,他闭上双目,「我先来好了。」 萧昱琛和苾棠、乔慕柔三人互相看了看,苾棠指了指乔慕柔,乔慕柔点头一笑,从小碟子里拿了一只自己的红珊瑚珠耳坠,握在手里。 「好了。」 萧昱霖睁开眼睛,目光在桌上的三只手上面一一扫过,在苾棠的手上停留的时间长了几息,低声道:「棠棠。」 明明只是猜藏勾者,可这名字从他口中念出来,不知怎的就带了些别的意味,苾棠勉强一笑,「成王殿下猜错了。」 桌上的三只手一起展开,乔慕柔的手心里是那只红珊瑚耳坠。 萧昱霖毫不在意,对着苾棠一笑,柔声道:「棠棠说的对,我果然错了,认罚。」他自己倒了一杯梨花白,一饮而尽。 接来下是乔慕柔来猜,她闭上了眼睛。 萧昱霖从小碟子里把苾棠的粉碧玺耳坠捏在指尖,凝神看了看,用那碧玺珠子在苾棠的手背上点了一点,苾棠心领神会,张开了手掌。 成王把那耳坠放在苾棠的手心,离开时,食指却在她手心轻轻划了一下,似有似无的一下,一触既离。 苾棠胳膊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把耳坠握在掌心,偏头看了一眼萧昱霖,却见他朝着自己微微一笑,眉眼温和,也不知他刚才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乔慕柔一双妙目在三人的手上溜了一圈,最后落在成王虚握的大手上,「成王殿下。」 三只手展开,乔慕柔笑道:「我也错了,认罚。」她倒了半杯百花酿,一饮而尽。 几个人玩了大半个时辰,萧昱琛倒是从未出错,一壶百花酿却快要被苾棠和乔慕柔喝光了。乔慕柔还好,苾棠酒量浅,小脸上已经染上了绯红。 又一次猜错了,苾棠只好又饮了半杯,她有些着急,险些呛到,轻声咳了起来。 萧昱琛的大手飞快地探了过来,在她纤弱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苾棠才缓过气。 见他们一副颇有默契的样子,成王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棠棠有了酒意,今天就到这吧。」 苾棠也觉得自己不能再喝下去了,连忙点点头,站起身道:「多谢殿下,我也该回去了。」 她伸手去小碟子里拿自己的耳坠,却发现不见了,那里面只有乔慕柔的一对红珊瑚珠耳坠。 「咦,我的耳坠呢?」刚才她喝酒的时候还在,咳嗽了几声就没了? 乔慕柔忍不住看了一眼成王,她刚才看得清楚,肃王给苾棠拍背的时候,成王把苾棠的耳坠拿走了。 「棠棠的耳坠不见了吗?许是掉在哪里了吧。」萧昱霖道:「都是我提议玩这个游戏,害得棠棠失了耳坠,等明天我赔给棠棠一对新的,好不好?」 苾棠白嫩的手指在额角揉了两下,苦恼地皱起眉头,「我找找看。」 她在桌上的茶杯、酒壶间找了找,又弯下腰在桌子椅子下面找了会儿,却始终没有找到。那耳坠是母亲送她的,原本是一整套的粉碧玺的头面,她很是喜欢,没想到今天竟然丢了。 萧昱琛不动声色,「棠棠别找了,咱们先回去,我留下两个侍卫在这屋里仔细翻看查找,好不好?」 苾棠也不好让大家都等她,点了点头。 v第六十四章 几个人站起身来,一起往外走,萧昱琛「不小心」撞了成王一下,「嗒」的一声轻响,一个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萧昱琛弯腰捡起,「这不是棠棠的耳坠吗,肯定是刚才不知怎的勾在我的衣服上了。」他摸了帕子出来,小心地把耳坠擦干净,托在掌心递给苾棠。 「太好了,竟然找到了!」苾棠欢喜地捏起来看看,倒是一点儿都没损坏。她小心地收了起来,这耳坠今晚被大家拿来拿去的,得回家好好擦洗过才能再戴。 乔慕柔小心地看了一眼成王,见他气得脸色发青,薄唇紧抿,不由得有些心疼。只是不知道他偷拿苾棠的耳坠,到底是想要留个念想,还是想借题发挥?要是这耳坠上有什么标记,能证明是苾棠所有,那他完全可以说是苾棠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了。 几个人下了楼,萧昱琛道:「大哥和乔姑娘请便,我送棠棠回去。」 成王看向乔慕柔,乔慕柔知道他肯定也想送苾棠回府,忙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太晚了,不太安全吧?」苾棠迟疑道,她自然不敢指挥着亲王去送乔慕柔,可乔慕柔是被成王接出来的,并没有带乔府的侍卫。 萧昱霖想了想,「反正顺路,我们一起送棠棠回去,我再送乔姑娘回府。」 苾棠真想翻个白眼,白府和乔府完全在两个相反的方向,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顺路来的。不过,不管怎样,至少他肯送乔慕柔回去了。 苾棠进了马车,萧昱琛这次没跟着进来,和萧昱霖骑马,带着乔慕柔的马车,一起送她回府。 …… 正月十五过了,年就算过完了,苾棠没有去坤宁宫,而是继续留在白府,等着正月十八的到来。 正月十八,官府开衙第一天,京都就爆出了一个大消息,沈氏三姝之一、沈皇后的妹妹,和离了!不仅和离了,还把她的女儿也带走了!听说从此之后,她的女儿就不姓白,而是改姓沈了,这下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沈氏三姝」了。 沈诺岚和苾棠一早就坐马车离开了,苾棠去了四明街的新宅子,沈诺岚则和白平昌去了官衙,留在白府不多的东西也搬到了四明街。 等白平昌回到白府,白府已经乱成一团了。 冯氏乐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在屋里转了无数个圈。和离了好啊,本来她是平妻,虽说也是正头妻子,府里府外都是她出面,可毕竟被沈诺岚压着一头,现在和离了,她就是唯一的正妻了啊!还有自己的女儿,也是白府的嫡长女了! 老太太气得厥过去好几次,白平昌一回来就指着鼻子骂上了:「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悄没声息地和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事,你就不能忍一忍?还有棠姐儿是怎么回事,就算和离,她也是我们白家的骨肉,怎么能让沈氏带走呢?我们白家的子孙,怎么能流落在外呢?」 白平昌低着头,任她责骂。他也不想和离,要是下跪能有用的话,他愿意给沈诺岚跪上三天三夜,只求她肯留下。还有苾棠,那本就不是白家的骨肉,他有什么办法能把她留在白府? 沈诺岚从官衙出来,就派人给坤宁宫送了信,说是自己和离,以后就带着苾棠住在四明街大哥的隔壁。回到四明街,又派人去隔壁沈府送了信,把和离的事告诉了大嫂林氏。 沈皇后好几天没见到苾棠,正想她呢,妹妹派人来送信,她还以为苾棠不舒服了要晚几天再来,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事。 她手里的茶杯都险些打翻了,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沈诺云急忙派人去四明街问问清楚,要不是身为皇后不能随意出宫,她都想立刻赶过去了。 沈诺岱去上朝了,不在家中。林氏听到这消息,斗篷都没披,直接就过来了,沈书远和沈书嫣跟在她身边,三个人脚步匆匆,进了隔壁的宅子。 「我可怜的妹妹!」林氏一把拉住沈诺岚的手,「我知道你和棠棠受了委屈,你要是气不过,你大哥自然会为你做主,那延平侯府世子算什么东西,棠棠不要也罢。怎么就至于和离了?!」 韩从瑾和白芳桐定了亲事,她一直觉得是白芳桐抢了苾棠的未婚夫,毕竟白府的那套说辞也不过是哄哄外人罢了。本想狠狠地教训这些人一通,给沈诺岚和苾棠出气,只是沈诺岚早就给他们送了信,说是不要插手这件事,这才忍了下来。这次沈诺岚和离,她觉得肯定是上次的事又气愤又委屈,这才带着苾棠离开了白府。 「大嫂,过去种种,我也不想提了,以后,我和棠棠与白府没有半点关系,我们娘俩就住在这里了。」沈诺岚笑道:「还要请大嫂关照我和棠棠。」 林氏见她一脸笑意,轻松自在,倒不像是受了委屈难过的样子。也对,她这个小姑,从来都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在她眼里,沈诺岚就是天上的仙女,这世间就没有男子能配得上她,更何况那个窝里窝囊的白平昌,和离了也好。 只是苾棠毕竟是白家的骨肉,就算是不再姓白,也不可能和白府再无半点关系。不过这都是小事,区区白府不值得费心思,她握着沈诺岚的手,「放心,有大嫂在,没人敢欺负你们娘俩。」 国色天香的一对母女,要是平常人家肯定保不住,更何况是和离了单独居住。不过沈诺岚和苾棠没有这方面的顾虑,有沈皇后和沈首辅在,没人敢动她们,更何况又是住在沈首辅的隔壁,这边喊一声,他们那边就能听到。 「阿远,回头你亲自挑上一队护卫,让他们到这边来。」林氏又对沈诺岚道:「平时你和棠棠出门,也要带上侍卫跟着。」上次苾棠从马车里飞出来就太过惊险,要是有侍卫在场,也不至于如此。 沈诺岚点点头,「谢谢大嫂,我本来也想着问大嫂借几个侍卫呢。」上次女儿被劫持,她也想着以后定要派侍卫随行才是,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这也是她默许肃王派了暗卫保护女儿的原因。 沈书远应下了。他和沈书嫣坐在苾棠身边,兄妹两个神情都有些严肃,「棠棠,别怕,有我们呢。」 v第六十五章 沈书远心疼地摸了摸苾棠的脑袋,白府欺人太甚,就这么抢了表妹自幼定亲的未婚夫,姑母肯定是咽不下这口气才带着表妹离开白府的。「棠棠以后就叫沈苾棠了,就是我沈书远的亲妹妹,有什么想要的就跟哥哥说,要是受了什么委屈,也告诉哥哥,哥哥给你出气。」 「好啊。」苾棠一点儿都不委屈,笑得眉眼弯弯,「表哥,表姐,我想吃鲜鱼脍。」沈府的鲜鱼脍是一绝,她好些天没有吃过了。 「好,午膳就吃。」沈书嫣吩咐跟过来的丫鬟回沈府去,让厨房准备好,午膳他们要办家宴,为姑母和表妹接风。 没多会儿,沈皇后派来的人就到了。 沈诺岚就知道是这样,笑着应对了几句,只说无事,明日就让女儿进宫去。 快到午时,沈首辅也回来了。他倒不像沈皇后和林氏那样慌张,盯着自己最小的妹妹看了看,沉声道:「无妨,以后有大哥在,放心。」 当初沈诺岚嫁人时,家里正是一团乱,难免疏忽了。事后他想了想,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么多年,他时常关注白府的动静,也知道沈诺岚和白平昌不过是一对假夫妻,他不知道确切的原因,只是隐隐有些猜测。 这样也好,有他在,妹妹和侄女根本没必要栖身在那个小小的白府。 沈诺岚眉眼平静,苾棠则是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根本就不是受了委屈的样子。一顿午膳用罢,林氏和沈书远、沈书嫣也放心了。 用过午膳,苾棠和母亲手拉手回了自家那边。 「娘,我好欢喜。」苾棠的脸在母亲胳膊上蹭了两下,「以后咱们娘俩住在这里,多好啊。」相对白府,她更喜欢四明街,她和母亲清清净净,隔壁就是舅舅家,简直是再好不过。 「小呆呆。」沈诺岚爱怜地揽住女儿的肩膀,说起来,下决心和离全是由退亲引发的,这次她可要随宝贝女儿的心意,让她自己挑选个合心合意的夫婿,她不勉强女儿,只给她掌掌眼就行,身份家世都无所谓,只要人品贵重就可以。 美滋滋地屋里转了两圈,苾棠睡了个香甜的午觉,刚起身梳好头发,大公主和三公主就来了。 苾棠就知道是这样,母亲和离带着自己离开白府,肯定会有很多人好奇的。萧玉灵是关心自己,赶着来看望,萧玉娴恐怕就是看热闹了。 见过礼,将两人迎到屋里,苾棠倒了两杯茶,笑道:「两位怎么来了?」 「还说呢,这么大的事,也不提前给我透个风。」萧玉灵在她胳膊上轻轻打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我猛地听到这消息,一碗热汤都撒了。」她把手伸出来给苾棠看,果然,手背有些红肿,一看就是被烫到了。 「哎呀,疼不疼,上药了没?」苾棠慌忙站起身,「我这里有药,给你抹上些。」 萧玉灵一把拉住她坐下,「别管药的事了,现在是冬天,那汤也不是很烫。棠棠,你真的……从白府搬出来了?」还是她大着胆子去问了沈皇后,才知道这个新宅子的。 「是真的,以后我就住在这里了。」苾棠点点头。 萧玉灵圆圆的眼睛睁大了,「那你真的不姓白了?」 「不姓白了,我现在姓沈。」白府已经把她从族谱上划掉了,她现在跟着母亲姓沈,至于以后会不会改姓姚,那就看母亲的心意了。 萧玉灵的嘴张开又闭上了,欲言又止,和离的原因毕竟是苾棠母亲的隐私,又是人家的痛处,她不好再问。手一摆,「算了,姓沈也挺好的,沈苾棠,多好听啊。」 萧玉娴一边抿着茶,一边观察着苾棠。见她神态自若,一点儿也不没有伤心难过或者难堪尴尬,心里不由得暗暗思量:她失了延平侯府的亲事,韩从瑾和她妹妹定了亲,母亲又和白侍郎和离,她竟然一点儿都不伤心,难道是……有了更好的人选不成? 想到听到的上元节传闻,萧玉娴的眼里闪过了一丝恨意。 萧玉灵拉着苾棠的手,「棠棠,这里我还是第一次来,带我到处看看吧。「 苾棠站起身,「外面的花园里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两株梅花开得还算好,我带你在这屋里看看。」 三个人先把苾棠的卧房看了一圈,又去了西次间的书房。 临窗是一张软榻,摆着又软又厚的大迎枕,一看就很舒服。屋子正中是一张大书案,靠里面的墙是两排大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书籍。 「棠棠,这些书你都看过啊?」萧玉灵吐了吐舌头。 苾棠点点头,「都看过。」母亲对她虽然纵容,可这功课上却不肯有半点放松。 一旁的紫檀木大花架上挂着鱼戏莲叶的走马灯,不过此时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这走马灯也没有旋转,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宫灯没什么区别。 萧玉娴一进屋就看见这花灯了,没错,和她听说的一模一样。「白姑娘,哦不,沈姑娘,这花灯可是走马灯?」 「咦,走马灯?」萧玉灵看了过来,「没有转啊,大姐姐怎么知道是走马灯?」 萧玉娴的目光盯着那花灯,「听说珍宝阁的镇店之宝被人得了,想来就是这一盏花灯吧。」一想到姚世南弯弓搭箭赢得这走马灯又亲自送到苾棠面前的情形,萧玉娴的掌心都掐出来一排指甲印,「沈姑娘,不妨把花灯点上,让我们开开眼?」 苾棠看了白露一眼,白露手脚麻利地把花灯里的蜡烛点上了。 「哇,这、这可真好看,不愧是珍宝阁的镇店之宝。」萧玉灵惊叹道。蜡烛一烧起来,走马灯就开始旋转了,光华流转,鱼戏莲叶图一幅接一幅,看起来就像是活的一样,那小鱼似乎在莲叶间尽情地嬉戏着。 萧玉娴笑着把花灯从架子上取了下来,「果然是好看。」她抬眸瞥了苾棠一眼,手一松,花灯掉在地上,顿时烧了起来。 萧玉灵惊叫一声,白露慌忙取了茶水泼了上去,可那花灯都是纸做的,不过是瞬间,就只烧得剩了个壳子,八幅鱼戏莲叶图全部都毁了。 「大姐姐!」萧玉灵一看那走马灯毁了,生气地叫了起来,「你、你怎么这样!」 萧玉娴无所谓地笑笑,「这花灯有些重,我一时失手,白姑娘,哦不,沈姑娘,你不会怪我吧?」 v第六十六章 这鱼戏莲叶走马灯是苾棠去年就喜欢的,好不容易才得了,又是姚世南送的,自然是无比心爱。刚才萧玉娴先是看了她一眼才把那灯掉地上的,不用想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只不过萧玉娴是公主,又说自己是「失手」,她只好忍着怒气,小脸紧绷,「我怎么敢怪大公主呢。只是大公主尊贵无比,我这小小的民宅恐怕是没有办法招待这样的贵客,来人,送客!」 白露上前,听到动静过来的秋霜手里拿个鸡毛掸子,在萧玉娴身边一通乱扫,萧玉娴连连后退。她毁了走马灯,目的已经达到,冷笑一声,「这样的蓬门小户我也待不惯,告辞!」 她毕竟是公主,就算一向表现得温婉柔顺,骨子里还是高傲的,加上姚世南专门为苾棠赢了花灯,早就是一肚子的怨恨,此时被鸡毛掸子赶走,平时的伪装也保持不住了,冷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萧玉灵见两人撕破脸,心里十分愧疚,「棠棠,我、我没想带大姐姐过来的。」皇后也是不放心,才把这新宅子的地方告诉了她,让她来看苾棠,结果大公主也要跟着来,没想到把苾棠的花灯给毁了,而且她看得清楚,萧玉娴是故意的。 「无妨,不关你的事。」苾棠的脸气得红红的,「这样也好,我早就不想与她虚与委蛇了。」自从秋狩萧玉娴、萧玉彤联手害她,对这两个人她就存了戒备之心。 苾棠仔细回想以前的种种,发现萧玉娴这个人平时表现得温婉知礼,其实骨子里十分奸诈,萧玉彤好多时候和自己作对都是受了她的挑唆。 现在撕破脸也好,她早就看腻了萧玉娴那故作温婉的笑脸了,再加上她对自己亲生父亲的觊觎,苾棠也不想再理她了。 萧玉灵蹲下把那花灯提了起来,好好的走马灯,只剩下一个空架子了。「棠棠,我那里还有些花灯,虽然没有这个好,棠棠去挑一个好不好,就当我赔给你了。」 「没事。阿灵不用计较了。」苾棠让白露把花灯收起来,拉着萧玉灵去净了手。 等萧玉灵回宫后,苾棠把那花灯取了出来。她原本想把那八幅鱼戏莲叶原样画出来,毕竟这花灯她看了两天,已经十分熟悉了,能分毫不差地画出来,就算没有原本的神|韵,至少花灯旋转起来是看不出多大差别的。 可仔细看看,花灯转动的木轴部分已经烧毁了一些,就算再重新糊上,也转不起来了。 苾棠叹了口气,这是亲生父亲送的,她舍不得扔掉,让白珍先收到库房里去。 次日一早,苾棠去了皇宫,一路上有沈府派过来的两个侍卫相随,还有肃王派的两个暗卫跟着,不过这些人都进不了皇宫,只能到宫门口。 「姨母。」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蹭了两下,「我想你了。」 沈皇后拉住她的手,「乖棠棠,给我说说,到底你娘为什么——」她突然摸到了苾棠手背上的小伤疤,低头仔细看了看,又看见袖口露出来的一点红痕,拉开袖子一看,勃然大怒,「这是怎么回事?!」 苾棠嘟起嘴,「姨母,我跟你说,我这几天过的可是跌宕起伏,比那话本子还吓人呢。」 沈皇后一挥手,让屋里服侍的人都退下,「那棠棠跟我说说,怎么个吓人法?」 苾棠窝在沈皇后身边,把她被人莫名挟持到废宅,又被姚世南和萧昱琛救了的事讲了一遍,不过她没提姚世南和母亲的关系,这是母亲的私事,没有母亲的允许,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沈皇后惊出一身冷汗,搂着苾棠一阵后怕,「到底是哪个天杀的,竟然想打棠棠的主意?幸亏姚大都督和老三救了棠棠。」要是平时,她知道萧昱琛在自己的宝贝身边派了暗卫,肯定会生气,此时却感激起来。 「不知道是谁劫持的我,那些人被姚大都督和肃王杀光了。」苾棠把头靠在沈皇后的身上。 老三是个细心的,没准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沈诺云想着下来得找萧昱琛仔细问问,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苾棠手腕上的伤痕,「棠棠当时一定害怕了吧,疼不疼?」 「怕了,我怕再也见不到姨母了。」苾棠闻着沈皇后身上的香气,心里觉得十分安定,「姨母,白府的事都是小事,母亲不想再留在白府,我也不喜欢那里,搬出来我和母亲都高兴。」 「罢了,你们两个喜欢就好。」沈皇后本来也觉得妹妹嫁给白平昌有些委屈,现在和离了也好,再加上听了苾棠惊心动魄的经历,这白府的事真的就是小事而已,自家妹妹是个极有主见的,她想和离那肯定是有和离的原因。 眼下最要紧的是苾棠,再过几个月她就及笄了,没了延平侯府的婚事,得给她定下一门更好的人家。一是不能输给延平侯府,二是苾棠生得太好,普通的人家可护不住她,万一自己和大哥不在了,不能让苾棠成为被人争抢的美色。 沈皇后揽着苾棠,把朝中重臣家里有出息的嫡子想了一遍,念头又转到了三个皇子身上。老二已经有了正妃,剩下的三个都没定亲,苾棠和他们自幼一起长大,自然比完全陌生的人家要好。再说,要是嫁给三个皇子之一,那苾棠的婆母就是自己,至少小丫头绝对不会受到婆母的磋磨了。 想了会儿,沈皇后决定以后这三个皇子再来坤宁宫看苾棠,她也不拦着了,由他们去,要是苾棠真的喜欢那个,倒也是好事。 原本她是绝不会同意老三接近苾棠的,可他都连着救了苾棠两回了,这份救命之恩她还真不能当作没有,没准苾棠两次在绝望之时被他救,心里也喜欢他呢。 至于德妃……沈皇后心里叹了口气,当初她差点气疯了,并没有仔细查问,这么多年,她时常回想当时的事,德妃可能是被她错怪了。只是她一向倔强,不肯低头认错,再一个,天才的大侄儿在她的坤宁宫夭折,她需要一个坏人来仇恨,不然,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一 作者:初锦 02、《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二 作者:初锦 03、《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三 作者:初锦 注2:本作品由豆豆0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