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一脸宠妻相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金秋十月,独身三十三年的姚大都督终于成亲了。 沈诺岚本来想低调成亲,反正这门亲事京都已经人尽皆知,成亲时就没必要太热闹了,可姚世南不肯答应,这可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成亲,其实也是沈诺岚真正意义上的首次出嫁,他不想委屈自己,更不想委屈心爱的女人,委屈宝贝女儿,坚持要大办。 「阿岚,我那么多出生入死的兄弟,总要来参加婚宴的。你是沈首辅和沈皇后的妹妹,要是悄没声息地把亲成了,别人还不知道怎么议论咱们呢。当初定亲就是匆匆忙忙,要是成亲时再不热闹一下,说不过去啊。」姚世南拉着沈诺岚的袖口,学着苾棠的样子摇了摇,星目眨了两下,眼巴巴地看着她,「再说,还有棠棠呢,我要大张旗鼓地告诉所有人,阿岚是我的娇妻,棠棠是我的爱女。」 高大健壮的大都督学着宝贝女儿的样子撒娇,沈诺岚还真有点受不了,「嘶——」的一声抽了口气,抚了抚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好吧,就听你的。对了,棠棠最近在学着怎么办宴会,在家里也跟我学了主持中馈,难得小呆呆肯上心,这婚宴的事也让她在一旁学着点儿吧?」 「那可太好了!」姚世南大喜,他这竹园没有女主人,婚宴的事是外院大管家看着办的,毕竟只是管家不是主子,好多事都没办法擅自决定,常常姚世南从都督府回家,大管家还要拿着长长的清单来给他决策,他头大无比。要是宝贝女儿肯来当家作主就好了,「那棠棠今日就先住过去吧?」 沈诺岚摇摇头,「毕竟还没成亲,棠棠住过去名不正言不顺。我叫棠棠过来,看她自己的主意。」 苾棠很快就来了,闻言大喜,「太好了,我可以白天待在竹园,晚膳前回坤宁宫或者四明街。」竹园紧挨着四大王府,离皇宫特别近,回坤宁宫的话也很方便。 「就这么高兴?」看她乐得眉眼弯弯,沈诺岚在她鼻尖上点了点,眼看着明年就要出嫁,宝贝女儿也知道学着掌家了。 「那可不。」苾棠瞅瞅父亲,又瞅瞅母亲,笑得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这世上能给自己父母操持婚宴的,能有几个?」 沈诺岚想了一下,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姚世南则是哈哈大笑,大掌在桌子上一拍,「对呀,我们棠棠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有了苾棠的参与,姚世南轻松了许多。苾棠也不逞能,要是有她自己拿不定主意的,先是找母亲商量好解决方案,再给父亲报备一声,父亲同意了,再交给管事们执行。 姚世南不擅这些内宅事务,好在他的管家忠心可靠,府里没有什么腌臜事。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管家主要管的是外院,内院的管事婆子里有那看苾棠年纪小,想要现在把她拿捏住,将来也好偷奸耍滑贪墨点儿小钱的,觉得苾棠这种千金小姐定然不懂得什么市价,拿给她看得采买清单一看就账目不对,苾棠也不客气,把那刺头记住,报给姚世南,姚世南次日就把那管事婆子赶出府去了,之后,观望的人也就老实了。 到了成亲这日,苾棠先是在四明街陪着母亲,等母亲上了花轿,她又坐着马车赶往竹园。花轿要在城里绕一大圈,等到竹园的时候,苾棠早已经到了。 姚大都督的婚宴办得十分热闹。他麾下的将军们都来了,魁梧健硕的武官们高声笑谈。沈首辅理所当然要来,他是文官之首,下面的文官们能来的自然也全来了,斯斯文文地作揖打躬。沈诺岚的姐姐是沈皇后,苾棠嫁的又是肃王,肃王和萧玉灵自然要来,宗室勋贵们也来了。 白平昌其实特别想来,这多好钻营机会啊,可以结识多少的人啊,可他怕碍了新郎倌的眼,虽然他和沈诺岚从来没什么,可姚大都督心里没数啊,见着他肯定不痛快,纠结了好几天,他还是没胆子去。 沈书嫣、萧玉灵、袁静珍坐在一处,见苾棠忙忙碌碌,时不时就有人来找她请示什么,好容易得空坐下来歇口气,沈书嫣笑道:「我们棠棠厉害了,这么大的婚宴也敢主持了。将来嫁到肃王府去,一定是个合格的王妃呢。」 苾棠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还欠些火候。」她才学了没多久,太深的门道还摸不清楚。 「好啦,也别太心急了,棠棠已经进步很快了。」见她这么认真,沈书嫣安慰道:「棠棠明年四月才出嫁呢,还有半年的时间,足够棠棠精益求精啦。」 苾棠一笑,「也是,来得及。」 袁静珍羡慕地看着苾棠,这姚府里的管事都来请示她,可见沈诺岚还没嫁进来,苾棠就已经在姚府掌权了,这么说姚世南虽然不是她的生父,可待她还真是不错。相比之下,她的亲生父亲还没有人家的继父好呢,处处苛责她和弟弟。 今日乔慕柔也来了,做为成王妃,该她出面的交际她都会尽职尽责地出面,眼看着苾棠及笄后容貌长开,比之先前更见倾城之色,她心里叹了口气,怪不得他喜欢她,想来他不肯与自己圆房,也是因为她的原因吧。好在,她和肃王定了亲,他也没了念想,假以时日,他的心总会回到自己身边来的……应该是这样吧? 前院 姚世南俊脸红透,脚步踉跄,却仍旧坚持着把每一桌的酒都敬到,做一个面面俱到的新郎倌。今日来的人实在是太多,等他一圈酒敬毕,已经是亥时了。 看看没有遗漏,姚世南膝盖一软,险些摔倒,他身边一直跟着的亲信将军一把扶住他的腰,「大人醉了,还是去歇歇吧。」 姚世南星眸半阖,不知听清楚了没有,只胡乱点了点头,就被仆从扶着下去了。出了大厅,走了一段,左右看看无人,姚世南站直了,他双眸明亮,神采奕奕,脚步稳健,哪里还有半点醉酒之态? 他大步朝着内院新房而去。刚才揭盖头饮合卺酒之时,见着身着大红嫁衣头戴凤冠的盛装新娘,他真的不想去前院敬酒了,恨不得就这样留下来,那个时候他多么后悔啊,要是听沈诺岚的,只简单邀请几个至亲来婚宴,那他很快就能返回新房,结果现在,那大厅里那么多的达官贵胄,他必须得去应付一番。 v第二章 好在终于借着醉酒逃脱了,他想着沈诺岚的样子,心头一热,脚步加快,转眼,灯火通明的新房就在眼前。 姚世南停下脚步,遥遥望向新房。红红的灯笼挂在廊下,窗上透着屋内温暖的光,照得姚世南的心也暖暖的,从此以后,他有家了,无论是人生得意还是惆怅低迷,都有人守在他身边,他再也不是孤单一人。 「大人回来了。」廊下守着的丫鬟发现了他,屈身行礼。 姚世南疾步进了新房,他身形太快,带得龙凤喜烛的火苗歪斜,烛光一暗又瞬间大亮。 喜床上端坐着沈诺岚,往日清冷娴雅的美人眉黛唇朱,玉管般的手指上涂着大红的蔻丹,在嫁衣的广袖下露出一点点。见他进来了,新娘微微一笑,一双妙目盈盈望着他。 「阿岚……」姚世南喃喃唤了一声,上前拥住了她,她的身体和十六年前一样的柔软,她的味道一如记忆中的香甜…… …… 成亲的第二日是认亲。姚世南的父母早已不在,有的只是族中亲眷,苾棠一大早就起来,准备帮着父母招呼着这些人。 本以为父母肯定会起得晚,没想到她才刚出院子就遇到了他们两个。 姚世南神清气爽,沈诺岚脸颊微红,像是一枝被雨露滋润过的幽兰。苾棠隐隐觉得母亲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往日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子染上了凡尘气息,她变了,现在是一个妻子,一个新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娇羞。 「娘,爹爹。」苾棠走过去,「你们用早膳了没?现在过去还有些早吧?」 姚世南心情极好,大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一下,「用过了,棠棠用了没,对早膳还满意吗?」 苾棠点点头,成亲前她来竹园帮忙,午膳都是在这边用的,父亲又添了几个厨子,水平都不错。 「早点过去也好,总不好让别人等着。」沈诺岚一笑,她现在是竹园的女主人了,总不能让宗族的亲眷们来了没有主人招待。 一家三口携手去了大花厅,认亲完毕,姚世南提出要把沈诺岚和苾棠加到族谱上。虽然说苾棠改姓姚让众人觉得有些奇怪,不过没人敢提出异议。姚世南如今是大都督,他说什么族里的人自然都会照办,苾棠将来是要嫁肃王的,把她加到族谱上族人也是乐意至极。 上了族谱,母女两个现在就算是姚家人了。 歇过午觉,姚世南陪着沈诺岚见了内院的婆子和外院的管事,苾棠也在场。沈诺岚的意思是宝贝女儿还要继续锻炼,这竹园的中馈要让女儿执掌,她从旁协助指点即可。姚世南自然没有意见,娇妻也好,爱女也罢,都是这竹园的主人,谁打理内院都可以。 这些管事们苾棠大都认得,不过还是按照花名册点了一遍,姓名、主管的是那一摊子事、来着府里多久了、是家生子还是后来进府的、一家子还有谁在府里、签的是死契还是活契……沈诺岚一旁看着,心里也有了数。 苾棠在竹园的日子过得平静又忙碌。她上午在竹园处理内院事务,下午得空了就去坤宁宫,遇到旬末休沐日,要么在家陪父母,要么去肃王府陪萧昱琛。 姚世南新婚燕尔,有娇妻爱女陪伴,恨不得天天待在家中,奈何他有公职,只有每个旬末休沐,平常到家都是晚膳时分。好容易等到年底,官衙全都放假,要等到正月十七才开衙,姚世南终于如愿以偿地天天待在家中了。 苾棠却是忙得团团转,各处都要洒扫、准备过年的器具、菜肉果蔬米面茶油都要提前采买,红罗炭、黑炭都要备足,庄子上送来的年货要盘点入库,亲朋好友要互送年节礼,好容易闲暇一会儿,还要去母亲那里,家里的铺子都把账本送了上来,母亲要教她学习里面的门道…… 女儿这么忙碌,姚世南一点儿都不想帮忙,实在是这些内宅事务他看了就头大,让他插手只会给女儿添麻烦。天气晴好,残雪快要化完了,姚世南没披大氅,只穿了件厚实些的靛蓝色窄袖长袍,去了大库房,负手在里面转来转去。 「大人要找什么?」看管库房的人见他挑剔地在一堆木料处转悠,不由得问道。 姚世南指了指一堆红木,「把这些搬出去,我要用。」 红木摆在外院空旷处,姚世南看了半天,又回了书房。自从苾棠来了竹园,他发现自己对小姑娘的喜好一无所知,他错过了太多,不知道该如何和女儿相处。 好在他麾下将军众多,好多已经成家有了子女,他没事就把这些将军叫来,让他们说一说自家的女儿都喜欢些什么。听得多了,他心里也大致有了些想法,珠钗耳环手镯这些东西他不太想送,上次给苾棠送及笄礼有了教训,他深知自己眼光不行,送的东西宝贝女儿很有可能看不上眼,所以就把母女两个带去他的小库房,把那装着各色宝石的匣子打开,让她们自己挑。 苾棠自己的玉石珍珠都多得数不清,她不缺这个,但父亲的心意是要领的,她先帮着母亲挑了一匣子各色珍珠,又把那颜色通透娇嫩的碧玺石给自己挑了一匣子。姚世南笑眯眯地看着,比她们两个还满足。 听将军们说小姑娘都喜欢荡秋千,他府里没有这种东西,琢磨着趁放假了给宝贝女儿做一个,让将军们画了秋千图给他。他原本想着自己亲自动手,可盯着一堆红木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沈诺岚见他一上午都剑眉紧锁,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事,问明了原来是想做秋千,笑道:「何必亲自动手,只要你有这个心,棠棠就是欢喜的。你挑个满意的图纸,让下人去做就好了,术业有专攻,你只管会用剑就行,刨子锉刀什么的,就交给木匠去吧。」 姚世南一想也有道理,等他学会怎么把秋千做出来,宝贝女儿都要出嫁了,再说,他还怕自己做的不结实,伤到了女儿。干脆放弃了,像妻子说的那样,改成挑选满意的图纸让下人去做。 v第三章 除夕这日,京都下了一场小雪,只是薄薄的一层,很快就被打扫了,只有树枝上残存了一点,倒像是不起眼的白梅。 竹园处处干净整洁,墙上贴了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的福字,树上廊下都挂上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红灯笼,红木秋千架摆在几株盛开的梅树旁,苾棠悠闲地坐在上面,也不用人推,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小幅度地晃悠着,颜奕站在不远处,默默地守着她。 年前忙碌,真的到了过年倒是轻松了。该准备的事都准备好了,苾棠无所事事了。 「姑娘,晚膳已经备好了。」白露过来,柔声禀报。 苾棠起身去了父母住的主院,姚世南笑着招呼,「棠棠快来,我们家的小忙人今天可以歇一歇了。」小丫头主持中馈这段时间颇为辛苦,偏偏她又不肯放手,非要学个精通不可,免得将来嫁到肃王府出丑。 虽然是只有三个人的团圆饭,却也摆了一大桌子。 姚世南举起酒杯,「阿岚,棠棠,这是咱们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过年,来,敬这迟来的团聚。」他有些伤感,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等苾棠成了亲,就不可能和他们一起过除夕守夜了。 沈诺岚和他相处这么久,很容易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中的低落,笑道:「棠棠就算嫁去肃王府,两家离得这么近,不过一刻钟时间就到,也是可以随时见面的。」 「对呀,爹爹要是想我了,给我送个信,我随时就过来了。」苾棠也笑眯眯地安慰着父亲。虽然说出嫁后不能三天两头地往娘家跑,可那是平常人家,夫家有公婆看着,她的公婆可都在宫里呢,萧昱琛又忙,谁能管得了她? 姚世南也不是悲春伤秋的人,母女两个笑着安慰他,他哈哈一笑,「也对,我们棠棠就算嫁人了,也近在眼前。」 一家三口说说笑笑,还约好了上元节那天一起出门看花灯,到时候萧昱琛也去,他是早就和苾棠约定了。 苾棠不善饮,只喝了几杯百花酿就停了,沈诺岚不知为何,也不肯多喝,姚世南自斟自饮,倒有些不够过瘾,叹道:「要是肃王在就好了,能陪我开怀痛饮。」别看肃王平时沉稳冷峻,他可是知道,这小子酒量很好,那天婚宴时他就观察到了。 「难得岳父惦记着小婿,我这不是来了吗?」萧昱琛大步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坛酒,他黑眸含笑,先是看了眼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苾棠,把酒坛子放到桌上,「我还怕打扰了岳父岳母,没想到来得正是时候呢。」宫里的家宴结束得早,他早就盘算着过来和小丫头一起守夜。 姚世南剑眉不满地皱了起来,他就是随口一说,谁真的惦记着他了。 萧昱琛也不多话,把酒坛的封口启开,顿时一阵浓郁的酒香逸出。 「这、这是醉八仙?!」姚世南激动地站了起来。 「正是醉八仙。」萧昱琛给姚世南斟酒,「陪岳父饮酒,自然要最好的。」 苾棠眼看着本来有些不乐意的父亲眉开眼笑,和萧昱琛对饮起来。她看看母亲,沈诺岚朝她一笑,揉了揉她的头。 好在一坛酒喝完,两个男人都没醉。姚世南连呼痛快,这才发现自己光顾着美酒,冷落了娇妻和爱女,忙道:「还不到子时,夫人累不累?棠棠想玩点什么?」 萧昱琛站了起来,「棠棠,想不想去看烟花?」 苾棠眼睛一亮,她自然是喜欢看烟花的,「这次我也派人采买了烟花,差点忘了。娘,咱们一起去看啊。」 沈诺岚摇摇头,「不了,我略有些乏,在榻上歪一会儿。棠棠去吧。」 苾棠仔细看看母亲的脸色,见只是略有疲惫,没有别的异常,这才放心地跟着萧昱琛去了院子里,姚世南则扶着沈诺岚躺在软榻上,拿了毯子给她搭在身上,又倒了热茶过来。 一出了院门,萧昱琛就把苾棠的手握住了。冬日寒凉,他的手掌却干燥又温暖,比小手炉还舒服。「琛哥哥,咱们在哪儿放烟花?」 「就在棠棠的秋千架旁边吧。」自从苾棠搬到竹园来,因为是姚世南的地盘,他的暗卫不好进来,就只守在府外,苾棠出门时再跟着保护,颜奕则是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不过,两家离得近,萧昱琛也常常过来,对这府里熟悉得很,姚世南给苾棠做了秋千架,他自然知道。 秋千架旁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一圈的烟花,萧昱琛扶着苾棠坐在秋千架上,站在她身后,大掌在她背上轻轻一推,「棠棠坐稳些。」 苾棠立刻荡了起来。颜奕飞快地点燃了各处的烟花,五光十色璀璨夺目的烟花中,苾棠越荡越高,她的发丝扬起,裙摆向后拖出旖旎的弧度,两腿伸直,脚尖翘着,她兴奋地双眸明亮,喊道:「琛哥哥,再高些。」 萧昱琛的手一下一下推在她的背上,苾棠觉得自己和烟花一起飞向了天空,烟花在空中爆出绚丽的花朵,她则落下又飞起。 不知为何,有萧昱琛在一旁,她特别心安,就算荡得再高也不害怕。夜空中繁星点点,苾棠仰着头,看着空中的烟花和星辰,不由得笑了起来。 …… 一家四口约好了上元节一起去看花灯,只是没想到,沈诺岚却不能出门了。因为她前几天发现有了身孕,姚世南和苾棠都紧张得很,上元节街上的人那么多,不敢让她去看花灯,生恐被人不小心碰到什么的。 「哪里就那么脆弱了,我又不是纸糊的。」沈诺岚好笑地看着这父女两个,自从府医说她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这两个就草木皆兵。父女俩脑袋抵在一处,把府医写的饮食禁忌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不小心给她吃了什么不合适的食物伤到肚子里的宝贝。她一起身,父女两个就一左一右地保护在她身边,生恐她脚下打滑摔上一跤。苾棠还不允许仆从打扫庭院时泼水,现在是冬天,要是有水渍没有打扫干净,就会结冰,苾棠是怕她不小心踩到了。 「好了,花灯我不去赏了。」沈诺岚拍了拍苾棠的手,「快去打扮,等会儿肃王该来了,别让人家等太久。」 苾棠想了想,和萧昱琛去赏花灯是早就约好了,不能爽约,「娘,你在家等着,我给你买花灯回来看。」 v第四章 沈诺岚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打扮得漂亮些。」 苾棠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略作梳妆。 「姑娘,王爷来了。」秋霜进来禀报,苾棠连忙起身,白露把一旁搭着的松花色绣梅花的斗篷取过来,给她系上。 萧昱琛等在她的院子外面,见苾棠从明间出来,她画着涵烟眉,梳着随云髻,手里拿着面具,步履略有些匆忙,迈步时斗篷下面露出一角绯色的衣裙。 怕遇上姚世南和沈诺岚,他没有牵她的手,两人并肩出了竹园,萧昱琛扶着苾棠上了马车,他随后也坐了上来。 苾棠没有问他为什么不骑马,现在是冬天,在外面骑马哪有坐马车舒服。她摸了摸暖窠子里的茶壶,还是烫的,给萧昱琛倒了茶,「琛哥哥,你暖一暖吧。」他从肃王府一路过来,应该已经冷了吧。 萧昱琛倒是一点儿都不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慢慢抿了一口,黑沉沉的目光落在苾棠的脸上。 「怎么了,我的脸上不干净吗?」苾棠见他盯着自己,还以为刚才画眉时弄脏了脸,急着从马车暗格里找出铜镜来,仔细看了看,双颊白皙,哪有一点儿脏污? 萧昱琛一笑,长臂一伸,将她的肩膀揽住,「棠棠甚美。」他的小丫头太动人,暗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至少,他知道韩从瑾成亲后一直没有和她的妹妹同房,这里面兴许有被白家算计的愤怒和不甘。可萧昱霖成亲后没有圆房,就真的是因为她了。 「琛哥哥也很好看。」苾棠仰起脸,很是认真地回了一句。她倒不是虚伪地互相恭维,而是萧昱琛确实好看,英俊挺拔,龙章凤姿,也就是他平时冷肃自持,不然不知道有多少姑娘要前仆后继地凑到他身边来。自己的未婚夫如此出色,苾棠的心里很是满足,细白的手指勾住他玄色的衣袖,「我觉得,琛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有人说韩从瑾最好看,可在她看来,韩从瑾过于粉嫩,还是萧昱琛这样双肩平阔腰身劲瘦的高大健壮最动人。 「棠棠的嘴真甜。」萧昱琛低下头,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想尝尝。」 他说话时热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苾棠白玉般的耳垂一下子红了,她的耳朵痒痒的,还带着一丝酥麻,那种麻麻的感觉飞快地窜到她的心里,带着她的心尖轻轻颤了一下。 他话里的意思更是让苾棠紧张,她的身子连忙向后挪,却为时已晚,萧昱琛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勺,一手抚在她的脸侧,他的大掌暖热,掌心和指腹的薄茧擦着她细嫩的脸颊,暖暖的,有些轻微的刺痒。 他的俊脸飞快地压了下来,苾棠被他固定住无法后退,黑白分明的眸子睁得大大的,眼看着他的俊脸越来越近,直到那柔软温热的薄唇压在她的唇上,她才慌忙闭上了眼睛。 浅尝辄止。 萧昱琛的舌尖在她唇上轻轻扫过,就放开了她,她太紧张了,他就算再想,也要顾及她的感受。见她的眼睛缓缓睁开,纤长浓密的睫毛像蝶羽般轻轻颤动,他黑眸含笑,薄薄的唇角翘起,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果然很甜,棠棠晚膳吃了蜜枣糕吧?」 苾棠回过神来,握起拳头在他胳膊上捶了一下。他的手臂坚硬,一拳捶上去,他嘴角的笑容不变,苾棠却皱了眉,默默收回自己发疼的手,瞪了他一眼,身子向后挪了挪,离他远了些。 萧昱琛见好就收,没再继续为难她。 和去年一样,两人先在天香楼坐了一会儿,见街上的花灯都亮起来了,满街璀璨亮如白昼,这才戴上面具,下了楼。 萧昱琛握着她的手,反正两人都戴了面具,街上的人再多也不知道她是谁,苾棠也就由他握着。颜奕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拎着苾棠买好的两盏花灯。 「这个灯不错。」苾棠拎起一盏八角宫灯,虽然不是走马灯,不过这八面上画着八幅花鸟,春夏秋冬每个季节都有两幅,工笔细腻,颜色相宜,「母亲想必会喜欢。」 「这个灯我要了。」一只纤细白皙的手从旁边伸过来,一把抢走了她手里握着的花灯,「大哥,这个灯我喜欢。」 苾棠皱起眉头,扭头一看,抢她花灯的女子没有戴面具,正好她还认识,就是上次在成王府为难袁静珍的那个什么尚书家嫡女。她身边站着一个男子,既然她称呼大哥,那人想必就是尚书家的嫡子了。 那公子尚有些迟疑,「这个灯是这位姑娘先拿的,咱们看看别的吧?」苾棠虽然戴着面具,她身上披着的斗篷却是云锦的,价值不菲,非寻常人家所用之物,她身边的男子也戴着面具没有开口,但那周身的气度却极为摄人,而且他还有些隐约的熟悉感,好像他是见过这个人的。 「谁先拿的就是谁的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这灯摆在这里,不知道先前被多少人拿起来看过,难道后面的人就不能买了?」尚书嫡女哼了一声,抬起下巴睨了苾棠一眼,虽然对方戴着面具,但身形窈窕,露出的一点下巴白皙可爱,唇瓣娇软嫣红,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对方定然生得十分漂亮,这让她心中又添了些不快,转头去看那卖灯的掌柜,「多少银子?」 她的大哥见苾棠并没有把那花灯抢回去,想着这两人可能是家中有些钱财,却没什么权势,遇到这种情况也不敢要强。 既然对方不敢争抢,那就买下来好了。他正想让手下来付银子,苾棠扯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娇声道:「肃王殿下,那个花灯我也喜欢的,怎么办啊?」 ……肃王殿下?! 尚书嫡女的手一抖,差点把花灯掉在地上,她的大哥已经想起来了,怪不得这么熟悉,这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可不就是肃王嘛!他的肠子都快悔青了,劈手从妹妹手里抢过花灯,双手递给苾棠,「这位姑娘,既然你喜欢,这花灯就送给你了,我来付钱就好了。」 苾棠下巴一点,示意颜奕把花灯接过去,她又歪着头看向萧昱琛,「肃王殿下,他为什么要帮我付钱,是在嘲笑我贫穷寒酸吗?」 「不不,在下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尚书家的嫡子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 v第五章 萧昱琛并未说话,含笑看着小丫头借着他的名头吓唬人。 「其实我也不穷的。」苾棠也懒得和这些无聊的人纠缠,让颜奕付了银子,拉着萧昱琛的手走了,有个位高权重说出来就能吓死人的未婚夫君,苾棠的心里很有些得意。 路旁茶楼二楼的窗子半开,沈书嫣趴在窗口,兴致勃勃地观赏了一出自家表妹出演的「仗势欺人」。 「你这个爱哭的表妹有时候也挺淘气的。」郭星锐俊逸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 沈书嫣把窗子关上,回身道:「她并不是爱哭,是遇到难过的事了才哭。」 郭星锐没有反驳,他第一次见苾棠,她哭得眼泪都成一串串了,不过那是被他吓的。 「过年期间我也参加了不少的宴请,却一直没找到那个桂香。」沈书嫣叹了口气,郭家重要的仆从只要没死的都回到了郭星锐身边,只有这个桂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是陷害郭渊的重要嫌犯,郭家的管事里头有会丹青的,画了桂香的画像给郭星锐看,郭星锐又拿给了沈书嫣。她默记在心里,只要去了别人家的后院,就小心留意着。过年后正是各家宴请的日子,可惜她从未见到这个桂香。 郭星锐的脸色沉了下来,想到父亲勇猛善战,一个征战沙场保家卫国的堂堂将军,竟然死在一个后宅不起眼的丫鬟算计下,偏偏那在书房侍奉笔墨的桂香一直找不到。 「也别心急了。」沈书嫣柔声劝道:「好歹咱们现在有了目标,已经前进了一大步了。」 郭星锐刚想开口,脸色突然一变,他飞快地闪到窗口,推开窗子一缝,向下一看,楼下已经被人围住了,与此同时,守在雅间门口的丫鬟厉声喝道:「这里是沈首辅家女眷喝茶的雅间,你们要做什么?!」 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传来,「本将军奉命协理今日京都治安,刚才本将军亲眼看见,有朝廷钦犯进了这个雅间,不管这里面是哪家的女眷,都要搜查!」 秦英寿! 沈书嫣向来清冷镇静的脸上变了颜色,她指了指窗口,郭星锐摇摇头,下面已经被围住了,他十分懊恼,不知自己是如何露了行径,竟然被秦英寿跟上了。他死了不要紧,可现在沈书嫣和他在一个屋里,他这次要连累她了。 只是一瞬间,他就想到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他站在她身后,从靴子中抽出匕首,手臂横过沈书嫣的脖子,匕首抵在她白皙的颈边,另一只有力的手臂勒住了她的纤腰。 她整个被他箍在了怀里,柔软的身躯紧紧地贴着他,少女的香气清幽芬芳,从他的鼻端一直萦绕到心尖。 郭星锐喉结上下滚动,要是、要是他能不死该有多好,他还想陪在她身边,哪怕以他卑微的逃犯身份什么都不能做,哪怕知道她终究是要属于别人,只是默默地守着她,他就心满意足了。可眼下,连这小小的心愿都成了奢望。 他低下头,凑到她白嫩精致的耳边,低声道:「你假装被我挟持,这样我被抓了,也不会连累到你。」虽然她的名声可能会因此而受损,却总比窝藏钦犯要好得多。 沈书嫣低下头,看着他握着匕首的手,手指修长有力,那手腕抬起,袖口微微向下滑落,露出了腕上一串晶莹剔透的蓝色碧玺珠,她认得,那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她送给他,让他拿去当掉换些银子的。 沈书嫣抬头看了一眼「挟持」自己的郭星锐,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痛苦、不舍,里面的情绪如墨云翻涌…… 她细白的指头握住了他捏着匕首的手,轻轻一拉。 郭星锐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嘴唇翕张,喃喃道:「沈……姑娘。」 沈书嫣拉着他的手,飞快地转身,两人躲在了屏风后面。这茶楼的雅间布置得极为奢华,和天香楼的雅间布局相似,外面是大桌圈椅,靠墙是案几,上面摆着笔墨纸砚,墙上挂着时下丹青名家的画作,靠里一张四扇开的大屏风后面,是一张供客人小憩的软榻。 沈书嫣推了推郭星锐,让他躺在软榻前的地上,身子紧靠着软榻,然后她不慌不忙地点亮了软榻边小几上摆着的烛台,站在了烛台和屏风中间。 烛火明亮,将沈书嫣的倩影清晰地映在了屏风上,而躺在地上紧靠着软榻的郭星锐,在屏风上却一点儿影子都没显露。 雅间里温暖如春,沈书嫣的斗篷早在进来的时候就解开了,搭在大桌旁的圈椅上,此时她身上穿的是一件雨丝锦对襟小袄,她纤细的手指解开了小袄上的盘扣。 郭星锐的眼睛蓦地睁大了,她要做什么?! 沈书嫣低下头看了他一眼,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飞快地把小袄的盘扣解开了三枚,白皙的脖颈下露出大片柔腻的肌肤,精致的锁骨悄然闪现。 郭星锐蓦地闭上了眼睛,可即便是看不见了,刚才那活色生香的一幕已经刻在了他心上,他似乎能嗅到她身上的幽幽香气。 「哐——」雅间的门被粗暴地推开了,丫鬟的高声呵斥阻止不了一心想要进来的秦英寿,他原本就是郭渊的手下副将,郭渊豪爽,常常和手下将军们畅饮,有时在家中,有时在酒楼,秦英寿自然是见过郭星锐的。 刚才他在大街上无意中发现了郭星锐的身影,本来还不太确定,可现在见这丫鬟死命拦着,而雅间里的人始终没有吭气,他倒是更多了几分怀疑。郭星锐是他的心腹大患,就算得罪沈首辅,也定要捉拿,更何况,如何真的拿到了郭星锐,沈首辅家的女眷和朝廷钦犯在一起,那沈首辅也会被拖下水。 只是房门推开,并没有看到郭星锐,倒是屏风上有女子的剪影,她似乎正在匆忙地系着衣襟上的盘扣,从那清晰的剪影来看,她的衣襟是敞开的。 「大胆!」沈书嫣慌忙地掩住衣襟,怒喝一声,「谁让你们进来的?!协理京都治安,你们就堂而皇之地闯入女眷房间,偷看女眷换衣不成?!」 v第六章 秦英寿也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这番情形,他飞快地在屋里扫了一眼,除了屏风后面,他十分确定其他地方没有藏人。屏风是只有沈书嫣的剪影,她偏偏正在换衣。他的小眼睛眯了起来,阴恻恻地开口:「这里并不是沈姑娘的闺房,如何在这里换衣?」 「茶水湿了衣袖,自然要换掉。」沈书嫣冷哼一声,「这位将军想必是不了解京都女子,贵女出门都是要带一套更换衣物的,就是为了防止这样尴尬的情况出现。怎么,将军连这都不允许吗?」 秦英寿死死地盯着屏风,虽然上面只有沈书嫣的身影,他还是不甘心,明明他看着郭星锐进了这个雅间的,他咬咬牙,反正已经得罪了沈首辅了,今日干脆把事做到底。想定了,秦英寿把心一横,「请沈姑娘站着别动,我派人到屏风后看上一眼。」 「你好大的胆子!」沈书嫣看了一眼地上的郭星锐,他身子蜷缩起来,慢慢地滚到了软榻下面。 秦英寿指了个身边的小头目,那小头目双腿发颤,这可是首辅家的女眷啊,听秦英寿说话,这似乎是沈首辅的掌上明珠,他要是看了沈姑娘换衣的样子,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他两股颤颤不敢向前,秦英寿低声咒骂了一句,「沈姑娘,得罪了,本将军亲自进来看上一眼,若无异常,事后本将军定然到姑娘面前负荆请罪。」 他大步一迈,就想向前。 「你敢!」 一声怒喝从他背后传来,声音虽然娇软,却似含着满腔的怒火,夹杂着凛冽的寒冰。 秦英寿不由得停下了脚步,扭头一看,一个绝色少女正站在雅间的门口,她披着松花色云锦斗篷,手里捏着一个面具,黑白分明的眸子正愤怒地瞪着他,嫣红的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秦英寿的心凉了半截,这人他自然认识,当初他还派人劫持过她的,正是沈皇后的心肝宝贝,如今又成了姚大都督的爱女。 苾棠冲进了雅间,软底的绣鞋硬是踩得地板「咚咚」直响,她走到屏风旁的过道,霍然转身,瞪着秦英寿,「秦驸马借着协理治安的公务之便,硬闯女眷房间,偷看女眷换衣,真是胆大包天!本姑娘就站在这里,秦驸马要想去屏风后面,先把本姑娘抓起来再说!还是说,秦驸马也想让本姑娘解衣?」 她说着话,把手里的面具掷到了地上,白嫩的手指拉住了斗篷的系带,轻轻一扯。 秦英寿尚在犹豫,他还是不死心,反正人是已经得罪了,要不要冒险假装摔倒把屏风撞开看一眼?反正苾棠这么娇小的姑娘也拦不住他。 「棠棠。」随着一道略带无奈的声音,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了雅间门口,「这房门大开,屋里也不暖和,别解斗篷,会着凉的。」 他也来了…… 秦英寿的心彻底凉了。 萧昱琛走到屏风前,看也没看屏风上的身影,修长如玉的手指握住了苾棠斗篷上的系带,熟练地帮她系好。黑眸平静地瞥了秦英寿一眼,「秦驸马,这是何意?」 刚才在大街上,小丫头借着他的名头吓唬了尚书家的子女,没走两步远,就见着一队人马围住了这茶楼。颜奕见苾棠有些好奇地驻足观望,就主动上前问了话,回来禀道:「是秦英寿将军发现了朝廷钦犯的踪迹,上去捉拿了。」 小丫头本来没在意,又走了两步打算离开时却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转身就往茶楼走,说是要过来「看热闹」,果然,确实有热闹,他不用看就知道这屏风后面藏着谁。 郭星锐如何他并不在意,更何况郭渊当初的通敌案父皇确实判得太过着急,郭家很可能是被冤枉的。眼下这个秦英寿他却不想放过,当初秦英寿劫持了小丫头,害她吃了苦头,后来秦英寿无论怎么活动钻营,他都卡着不让他升官,现在这混账连小丫头的表姐都敢欺负了,沈家可是小丫头的外祖家。 他的眼神虽然平静,秦英寿却打了个冷颤,「末将、末将也是奉命行事。」 「奉命行事?」萧昱琛眉毛一挑,「你倒是说说,谁命令你来闯女眷房间的?」 秦英寿心中发苦,「没人命令末将,只是今日是上元节,人多拥挤,到处都是火烛,极易出事,所以末将奉命协理京都治安。末将在街上看到有朝廷钦犯进了这雅间,这才上前搜查。」 「呵。」萧昱琛轻笑一声,「棠棠,去屏风后面看看,除了沈姑娘,可还有什么朝廷钦犯?」 苾棠闻言转过屏风,朝着沈书嫣眨眨眼睛,朗声道:「这里只有我表姐一人。」 萧昱琛垂下眼眸,「秦将军征战沙场,确实立下了汗马功劳,只是秦将军太辛苦了,也该好好歇一歇才是,免得头晕眼花,看谁都是朝廷钦犯。今日秦将军冒犯女眷之事就算了,从现在起,秦将军卸下身上所有职务,回公主府,好生歇上一阵再说吧。」 卸下所有职务?秦英寿倒抽了一口冷气,肃王一句话,就把他一撸到底,他现在除了个驸马的身份,连个将军都不是了?只是肃王可以随意插手六部事务,吏部和兵部他都能说了算,自然也有这权利免去他身上职务。 他身边的小头目吓得目瞪口呆,幸亏刚才他没上前,不然死定了。他悄悄地挪着脚步,朝着雅间外退了退,希望肃王不要注意到自己。 「王爷不必如此吧?」秦英寿熬了这么多年,搞掉了郭渊,抢了战功,还大败西荣太子五万精兵,差点连西荣太子都抓到了,怎么甘心就这么失去一切,「明日末将自会面君,在皇上面前请罪。」 萧昱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随便你,今日本王的命令是暂时撤掉你所有职务,在家休养。至于明日父皇会不会恢复你的职务,呵呵,你可以试试。不过现在,秦英寿,你可以走了。」 秦英寿低着头,他不敢看肃王,怕自己掩藏不住目光中的愤恨和杀气,肥厚的手掌握了起来,「末将告退。」他抱拳弯腰,转身大步离去了。 小头目的腿都开始打颤了,秦英寿走了,接下来是不是该料理他了? 萧昱琛看都没看他一眼,颜奕上前,俊逸的脸板了起来,「都散了吧,这里只有沈姑娘,没有什么朝廷钦犯,要是发现你们敢暗中盯着沈姑娘,哼!」 v第七章 「不敢,不敢,小的有眼无珠,岂敢冒犯沈姑娘。」一众人等如蒙大赦,飞快地溜了。 「表姐……」闲杂人等都走了,苾棠看着沈书嫣,欲言又止。她几乎可以肯定郭星锐躲在这里,可萧昱琛并不知道郭星锐的事,他站在屏风的另一侧,苾棠不敢明言。 沈书嫣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尖,「多谢棠棠,棠棠今日看起来气势不错,有个王妃的样子了。我还要再坐一会儿,棠棠自去和肃王赏灯吧。」 苾棠也不敢久留,生怕萧昱琛看出端倪来,点点头,绕过屏风,主动上前拉住萧昱琛的手,「琛哥哥,我还没尽兴呢,咱们再去街上逛一逛,好不好?」 萧昱琛自然知道她们这是避着自己呢,他也不点明,大掌握住小丫头的手,黑眸含笑,「好啊,棠棠想逛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所有人都离开了,雅间里重新安静下来,沈书嫣蹲下来,轻声唤道:「星锐,你可以出来了。」 郭星锐蜷缩着身子从软榻下面窄小的空隙里挪了出来,他看了沈书嫣一眼,神情颇为复杂,犹豫半晌,终于说道:「咱们以后还是不要每个月见面了。」他自然是恨不得天天相见才好,可是今日实在是太过凶险,要是让秦英寿发现他和沈书嫣待在一起,那她就是窝藏朝廷钦犯了。 沈书嫣拿了一旁摆着的干净棉巾子过来,轻柔地擦拭着他俊脸上沾着的灰尘,额头、鼻尖、下巴,连他修长有力的手指都没放过,一根根擦干净,缓缓道:「星锐小心些是没有错的,不过,咱们不能因噎废食。」 她低着头擦拭他的手指,动作轻缓而认真,那纤细的脖颈微微弯折,像天鹅般优雅美丽,郭星锐的眼前不由得浮现了她颈下大片白腻的肌肤,精致的锁骨。他的心擂鼓般狂跳不止,脑子纷纷乱乱,耳朵里也是轰轰作响,几乎没有听清楚她说的话。郭星锐咬着牙,暗骂了自己一句。 「咱们还是约在每个月的初五见面。」沈书嫣抬起头,用眼神制止了想要开口反驳的郭星锐,「不过,咱们不要固定在西华街见面了,也可以去善觉寺,或者庄子上,或者临平湖,咱们在不同的地方相见,每次见面再约好下次的地点。」 「可是,秦英寿既然怀疑了你,他肯定会盯着你的。」郭星锐的黑眸落在她粉红的唇瓣上,旋即又移开了目光。 沈书嫣笑道:「放心吧,我会小心些的,秦英寿被肃王撸了职务,只有个驸马的身份,那二公主又不喜欢他,他手里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少。我却不一样,沈家侍卫众多,我问父亲要上一队侍卫,几个在明处,几个在暗处,秦英寿休想跟踪我。」 郭星锐抿着唇没有说话,他尚在犹豫,既舍不得和她每月一次的见面,又生恐自己连累到她。 「再说,万一我得了桂香的消息,也要赶紧告诉你才是。」沈书嫣笑道:「咱们不常常见一见,时间一长或者出个什么意外不能及时得知,可能就彼此失去联络了,我就算知道了桂香的消息都没办法通知你了。」 失去联络?郭星锐光是设想了一下自己再也不能得知她的任何消息,心头就是一痛,他点点头,「好,还是每月一次。」 沈书嫣是用桂香来劝他,心里却是不抱太大希望的,在京都寻一个躲在后宅的女子,无异于大海捞针,她觉得还是从其他方面再想想办法更好。万万没想到,她很快就见到了这个桂香。 …… 沈诺岚有了身孕,开始一个月还好,后面却开始孕吐了,她不是口味奇怪挑食偏食,而是吃什么都会吐,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不能不吃东西,吐完了又接着吃,就希望能留些食物在胃里。 苾棠急得团团转,嘴角都生了个火泡,她连自己下个月的大婚都不上心了,每日里想方设法地研究母亲的口味变化,沈诺岚要是吃了口酸的没吐,她就连忙吩咐厨房多准备些酸食;沈诺岚要是吃了口梨子,她就派人去街上采买新鲜的瓜果…… 姚世南也急得没脾气,他每日还要去都督府,下衙回家时就在街上停下来,看看什么味道香,想着自家夫人有没有可能吃下去一口…… 肃王派了王府的医正过来,开了调理脾胃的方子,沈诺岚却不太想吃,是药三分毒,她是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想着再坚持几天,要是实在不行再吃药。 沈诺岱的夫人林氏也过来看了好几次,只要打听到什么止吐的法子,就赶紧过来告诉沈诺岚,可惜都没起作用。 病急乱投医,苾棠和沈书嫣约好了去善觉寺上香,祈求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安康。 三月十五一早,苾棠先坐马车去了四明街的沈府,因为表姐约了袁静珍一起去,大家说好了在沈府碰面,再一起出发。 「袁姑娘呢,还没来吗?」苾棠见沈书嫣已经收拾妥当,却没见到袁静珍的身影。 沈书嫣拉着她往外走,「她去外院了,在哥哥的书房,咱们出去正好顺路叫上她。」 一瞬间,苾棠想到了萧玉灵,她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 姐妹两个拉着手去了沈书远的书房,正遇上沈书远出来,他穿着件竹青色锦袍,墨发用白玉簪绾起,温润如玉,清隽儒雅,袁静珍低着头跟在他的身后。 见两个妹妹来了,沈书远露出一丝笑意,「我正要去翰林院,你们去善觉寺的话路上小心些,用了午膳歇一会儿再回来,别太赶了。」 「表哥快去吧。」苾棠皱了皱鼻子,「你要迟到了,小心被罚。」 袁静珍心头一跳,她刚才来书房的时候,沈书远是正要离开的,见她来了这才又逗留了片刻,和她说了几句话,苾棠这意思会不会是在责备自己耽误了沈书远的时间? 沈书远一笑,正要走却瞅见了苾棠嘴角的火泡,漂亮的小姑娘脸上长了点儿什么东西总是比较醒目的,他的眉头皱了起来,「下个月就要成亲了,怎么长了这么大个火泡,你是不是想着肃王揭盖头的时候把他吓跑?」 苾棠嘟起嘴,脚尖在地上踢了踢,「我也不想啊。」 「等着。」沈书远快步回了书房,很快又拿了个小瓷瓶出来,打开里面是黑乎乎的药膏,修长的指尖挖了一点儿出来,「把脸抬起来些。」 v第八章 苾棠惊恐地后退一步,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他指尖上的药膏,「不要!」那么黑的药膏,味道也不太好闻,抹到脸上比火泡还难看。 沈书远哼笑一声,「你是要现在难看些,还是想做一个难看的新娘子?」 苾棠求助地看向沈书嫣,表姐却只是笑着看她。没办法,她想了想,还是走到沈书远面前,把脸仰了起来,一辈子可就做一次新娘,她还是早点把这嘴角的火泡消了比较好。 沈书远小心地把药膏涂在她嘴角,他动作轻缓,尽量不碰疼她。这药膏难看归难看,抹上去却有种清凉的感觉,很是舒服,苾棠也就没有刚开始那么排斥了。 三月的风带着一丝温凉,苾棠宽大的裙摆被吹动,拂在沈书远竹青色的袍角,头上桃杏树枝摇晃,轻红粉白的花瓣漫漫摇摇地飘落,两人站在那花雨下,郎才女貌,一个仰着脸,一个低着头,细心温柔地给她涂着嘴角。 袁静珍心里有些不舒服,苾棠生得太过貌美,沈书远会不会对她有些别样的心思?毕竟表哥表妹亲上加亲也是一般人家常见的婚嫁方式。 除了袁静珍,另外三个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苾棠自幼就和表哥表姐亲近,她看沈书远就是亲生的兄长,沈书远看她和自家小妹也没什么不同。在外人眼里旖旎的画面,苾棠和沈书远都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就连站在不远处的颜奕,也只是默默看着,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了。」沈书远给她上好药膏,把小瓷瓶扔到沈书嫣的怀里,「过上两个时辰再给她涂一次。」给苾棠的话,她十有八|九会故意忘掉,还是给沈书嫣比较靠谱。 沈书远回房净了手,和三个姑娘一起出了门,他去了翰林院,三个姑娘则坐上马车去了善觉寺。 为了说话方便,三个姑娘都挤到苾棠的马车上面,这马车是姚世南给她新订做的,十分宽大,铺了雪白柔软的毛皮。 沈书嫣四处看了看,「棠棠,姚大都督对你还不错。」这马车就算不是最豪华的,至少也是最舒适的,连车壁上都包了软皮,想来就为了让苾棠倚靠的时候更舒服。 「嗯,父亲很好。」苾棠想着下来了跟母亲商量一下,亲近的人像舅舅一家还有宫里的姨母,都可以告诉他们自己和姚世南是亲生父女的事,不过还是要看母亲的意思,毕竟这是母亲少女时期的隐私。 她从马车暗格里翻出铜镜来,仔细看了看,嘴角黑乎乎一团,十分难看,「表哥这药膏可真丑。」萧昱琛的药膏就不是黑的,可惜他送了药膏过来,她却担忧着母亲的身体,完全忘了涂抹。 沈书嫣安慰道:「等到了善觉寺,棠棠戴上帷帽,面纱一遮,谁也看不到。再说了,瑕不掩瑜,棠棠就算嘴角黑了这一点点,也是京都最漂亮的姑娘。」 「其实——」袁静珍缓缓开口,「容貌太盛也不是好事,想必喜欢姚姑娘的人很多,姚姑娘自小到大也很苦恼吧?」苾棠现在已经姓姚了,所以她称呼姚姑娘。她本来也想跟着沈书嫣称呼「棠棠」,可总觉得苾棠对她不是很亲近,会不会是因为沈书远? 苾棠心头一跳,她没想到沈书远,倒是想到萧昱霖了,难道是在成王府那天的事被袁静珍看到了,毕竟她当时就坐在离自己不是很远的地方。不过,就算她看到了小丫鬟的动作,最多也就是猜测,可没有什么证据,苾棠一笑,「袁姑娘何出此言?」 沈书嫣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袁静珍这话听起来有些不太好听,毕竟说一个姑娘因为容貌好而被太多男子喜欢,就跟说她「艳名远播」差不多。想着袁静珍可能是一时感慨,未必是有意的,她没有开口,只是从暖窠子里把茶壶取出来,倒了三杯茶。 「姚姑娘可能自幼看习惯了镜中的自己,没什么感觉,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好看,别说男子了,我一个女子,有时候都能看得恍了神呢。」袁静珍掩口笑道。 苾棠嘴角的笑意淡了,要是萧玉灵和她说这话,她肯定会故意摆个自认娇媚的样子,然后得意地问她有没有被自己迷晕。可袁静珍说这话好像别有深意,是说男子会看自己恍神? 「袁姐姐喝茶。」沈书嫣把一杯茶推到了袁静珍面前。苾棠和她自幼就亲密,如亲姐妹一般,她自然是最喜欢苾棠的,可袁静珍将来是她的嫂子,她也不希望两人起冲突。 袁静珍因为母亲早逝,父亲严苛,自幼和弟弟相依为命,本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自然看出了苾棠的不悦和沈书嫣的阻止。若是平常,她肯定不会再多说一句,可自从和沈书远定了亲,她和弟弟在家中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沈书远就像是从天而降,清隽儒雅,身份高贵,她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和沈书远见面也十分紧张。 沈书远却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柔和若春风,待她虽然没有想象中未婚男女的暧昧,却也十分温和。她做梦都没想到这样的人会成了自己的未婚夫君。可今日未婚夫君那么温柔地给苾棠上药,让她心里很是膈应,好像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给碰了。她不好跟沈书远去说,他人虽亲和,却胸有沟壑,只怕她话一出口,他就能洞察自己的心思。 但是苾棠就单纯得多,她可以劝劝苾棠,「姚姑娘已经和肃王定了亲,平时和其他男子相处要注意些,我知道姚姑娘肯定没有什么别的念头,毕竟肃王是那样优秀的人,可姚姑娘没有什么想法,不代表别的人没想法。」 苾棠看了袁静珍一眼,她到底在影射谁?既然是「相处时要注意分寸」,那就不是萧昱霖,相处…… 是表哥!苾棠明白了,她是看刚才表哥给自己上药心里不痛快了。苾棠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形,确实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到,她和表哥自幼这样相处习惯了,她也很肯定表哥心里拿自己就当妹妹,绝没有生出什么「想法」来,不过这一幕落在这位未来表嫂眼里,可能就有些过头。苾棠点了点头,决定以后在袁静珍面前要注意些,「袁姑娘说的也有道理,我会小心些的。」 v第九章 袁静珍心里一阵兴奋,她本来是大着胆子说这番话,生怕把这位娇娇小姐给惹怒了,要不是关系到自己的未婚夫君,她才懒得管呢。眼见苾棠这么好说话,她端起沈书嫣推过来的茶水,抿了一口,又道:「姚姑娘生得如此容貌,本就招人,要是相处时再不注意分寸,难免会引人遐思。姚姑娘不知道,有些男人,你对他笑一笑,他就想上门提亲了。」 她掩口而笑,好像自己讲了个笑话似的。 苾棠心里却不高兴了,袁静珍旁敲侧击,她也接受了,大家都是贵女,又是亲戚,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心里明了就行了。可对方却没完没了,什么「招人」,什么「不注意分寸」,把自己说的好似什么风尘女子似的,还自以为幽默,就算是表嫂这么说自己,她也会生气,更何况袁静珍不过是个未过门的表嫂。 她垂下眼眸,淡淡地说道:「看袁姑娘这样了解,倒好像是经历过很多似的。」 袁静珍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似的,面孔一下子就涨红了。她、她什么意思,是说自己招蜂引蝶吗?自己可是个清白的姑娘,又不像她那样好看,怎么可能会「经历」过很多呢?这话要是传到沈书远的耳朵里,还不定怎么看自己呢。 一旁默默观战的沈书嫣哭笑不得。自家这个小表妹性子太软,既不像宫里的大姑母那么强势冷傲,也不像嫁给了姚大都督的二姑母那么坚毅果决,她一直都有些担心,生恐表妹在贵女圈里吃亏,常常盼着她变得凶狠些。结果现在可好,她是凶狠了,可第一次见她和人针锋相对竟然是自家嫂子。 袁静珍的话不好听,苾棠回敬的话也不遑多让,沈书嫣本就偏向表妹,再加上这头是袁静珍开的,见她面红耳赤又尴尬又委屈的样子,并不安慰,反而握住了苾棠的手。好歹袁静珍也是嫂子,沈书嫣岔开了话题,也算是帮她一把,「棠棠,下个月初就要大婚了,紧张不?」 心里再气,苾棠也不会和表姐甩脸子,「不紧张,肃王殿下我很熟悉了。」本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虽然后来避嫌见得少了,可自从定亲后,萧昱琛隔三差五就和她见一面,有时候是她去肃王府,有时候是萧昱琛来竹园。 想起上元节表妹「仗势欺人」的事,沈书嫣一笑,表妹既然在肃王面前露出这样淘气的性情来,而不是端着架子冷淡疏离,想必两人相处得还是很愉快的。「嫁衣可准备好了?要带哪些人过去?」 姐妹两个拉着手说起苾棠的婚礼,袁静珍尴尬地坐在一旁,她没想到苾棠这么娇软的人会反唇相讥,说出的话比自己的还犀利,更没想到沈书嫣会不管自己,和苾棠自顾自地说话。 想来她们是表姐妹,本就比自己这个后来的亲近,没准苾棠本来是要嫁给沈书远的,不知怎么阴差阳错这婚事落到了自己头上,可能她们本就看自己不顺眼。袁静珍的身子往一旁挪了挪,这些日子她和苾棠、沈书嫣接触,发现她们和自己过得很不一样,所用之物皆是奢华精美不说,父母还十分疼爱,连苾棠那个继父对她都很好,刚才沈书嫣不是说这马车是继父给苾棠订做的吗。 她们肯定瞧不起自己吧?不知道有没有在背后议论自己?袁静珍低着头,听着姐妹两个慢声细语,心里渐渐后悔起来,她不该和她们一起出门的,就算一起出门,也不该挤到苾棠的马车上来,现在好了,她们明显在排挤她,而她被冷落了也只能受着,总不好叫马车停下,然后下车去到自己的马车上吧?虽然她的空马车确实是跟着后面的,可这样做太过明显,几乎相当于撕破脸了。 沈书嫣和苾棠说了会儿下个月婚礼的事,见袁静珍低着头坐在一旁,脸色忽青忽白很是难看,想着她也算是受了教训了,给她个台阶下好了,「袁姐姐常去善觉寺吗?」 袁静珍这才抬起头,「不常去的。」她也就和沈书远定亲后日子才好过了些,以前只愿凡事不碍父亲的眼就行,去善觉寺路途远,总要在寺里用过午膳时间才充裕,偏偏善觉寺的素斋极为有名,价格自然也是不菲,一来一回要花费大半天时间,还要用银子,她可不敢开口。 沈书嫣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上次苾棠办的菊蟹宴,袁静珍说她父亲的小妾是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的,当时袁静珍有了酒意,这话是不经意出口的。不知为何,事情都已经过去半年了,沈书嫣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现在想想,一个小妾而已,这样也太过嚣张,据了解,袁静珍的父亲虽然是礼部侍郎,家里境况还是不错的,可对这个先妻留下的女儿并不太好,想来袁静珍的日子还没有这个小妾畅意。 这么一想,她心里又起了怜惜,握住袁静珍的手,「善觉寺风景不错,尤其后山种了一大片桃林杏树,此时正是盛放的季节,咱们先陪着棠棠上香祈福,用过午膳再到后山去转转。」 袁静珍点点头,脸色稍霁。 有了沈书嫣调剂,三个人气氛缓和,接下来也没起口舌冲突。 到了善觉寺山脚下,沈书嫣下了马车,她自忖没有表妹那样惊人的美貌,平时都是不戴帷帽的。苾棠却把帷帽戴得严严实实,主要是怕人看见她嘴角的一团黑药膏。袁静珍也戴了帷帽,和沈书远定了亲,她总觉得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身份。 隔了不远有辆马车停着,看起来比她们早到了一小会儿,一个女子正在丫鬟的搀扶下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沈书嫣不经意的一眼扫过,脸色大变,她差点叫出声来,这个女子,正是她遍寻不见的桂香! 她不知道把那桂香的画像看了多少遍,绝对不会认错人。一瞬间,她的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这桂香身边只跟了两三个人,她可以让自己的侍卫找个人少的地方直接劫持桂香。或者,派人悄悄跟着,看这桂香现在住在何处?毕竟直接劫持太过冒险,谁知道有没有人在暗处跟着桂香,等探明情况,再周密布置似乎更好。 她心思转得飞快,就听见袁静珍说道:「那是我家里的姨娘,沈妹妹应该不认得吧。」 v第十章 沈书嫣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平静地答道:「不认得。我是看她的马车和袁姐姐的有点像,似乎是出于同一府。」 「确实都是袁府的马车。」袁静珍并不想谈起这个古怪的小妾,更不想上前去打招呼,她戴着帷帽,想必姨娘也没认出她来,「咱们走吧?」 苾棠也下了马车,「走吧。」 三个人朝着山上走去,沈书嫣并没有回头去看桂香,她怕让袁静珍看出端倪来。 可是,为什么桂香是袁侍郎的小妾?为什么桂香要每个月十五来善觉寺上香?袁侍郎是不知道桂香的底细,还是说袁侍郎就是那个偷偷买走桂香的人?如果袁侍郎就是和桂香、秦英寿联手置郭家于死地的人,那袁侍郎必然是里通外敌,和西荣二皇子有所勾结。 沈书嫣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上次西荣二皇子来京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她为了查郭渊一案,曾经细细梳理过西荣二皇子来京都之后的行踪。当时礼部负责接待事宜,礼部尚书自然不可能事必躬亲,很多事是袁侍郎在张罗,和西荣二皇子的勾结,难道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上次这位二皇子来京都,竟然勾得一个礼部侍郎、一个将军为他卖命叛国,倒也有点儿本事。 既然知道桂香就是袁侍郎的小妾,并且她每个月十五都来善觉寺,沈书嫣也就不着急了。今天就动手本来就太过仓促,容易出现纰漏,不如和郭星锐商量布局一番,等到四月十五再动手。 对于袁侍郎所犯下的弥天大罪,袁静珍应该不知情吧?毕竟她只是个不受宠的嫡女而已。沈书嫣担心地看了一眼身旁的袁静珍,要不是这门亲事是昭文帝突发奇想的赐婚,她都要怀疑袁家是别有用心了。不管如何,这件事不能瞒着哥哥,回去后她就要跟哥哥说一说,至于袁侍郎事发后,袁静珍该怎么办,这事要由哥哥做主。 不知是不是苾棠去了一趟善觉寺的作用,反正自从她把从善觉寺求来的平安符挂在母亲屋里,沈诺岚的孕吐就慢慢好了起来,到了苾棠成亲前,沈诺岚的饭量变得比平时还要大了。 一家三口一起用了晚膳,姚世南脸上颇为落寞,他成亲才半年,宝贝女儿就要出嫁了,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太短了些。 「爹爹,娘就交给你照顾了,还有肚子里的这个。」苾棠轻轻摸了摸沈诺岚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了,不知是弟弟还是妹妹。 姚世南的大掌落在苾棠的头上,「棠棠放心,去了肃王府也别委屈自己,要是有人给你气受了,你回家来告诉爹爹,爹爹帮你出气。要是肃王待你不好了,棠棠也别忍着,大不了回来和爹娘一起过。」 苾棠被他逗笑了,「哪有这样说的?」人家不都是教育女儿要相夫教子,夫妻和睦什么的吗。 「三从四德那些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的。」沈诺岚握着宝贝女儿的手,「你父亲说的是对的,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都不希望棠棠委屈自己,咱们并不求着肃王什么,不需要棠棠必须留在他身边。他现在是个好的,要是有朝一日他变了,棠棠记住,这里永远是你的家,父母的身边,永远有棠棠的位置。」 「娘~」苾棠的眼睛湿了,她飞快地眨巴两下,把头靠在姚世南宽阔的肩头,软软地唤道:「爹爹~」 一家三口你拉着我,我靠着你,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啪」的一声轻响,爆了一个烛花。 过了片刻,沈诺岚轻轻推了推姚世南,「你先去吧,我和棠棠再说两句。」 姚世南知道她要叮嘱什么,也不多话,站起来又摸了摸苾棠的头,大步离去了。 沈诺岚拿出一个精美的册子来,苾棠一看就知道是什么,前世也是有过这么一遭的,那册子是避火图,画得是各种奇怪的姿势,她只匆匆扫了一眼就赶紧收起来了,本以为她不用学习,日后自然就会了,没想到和韩从瑾从未有过那样的时刻。现在想想,她倒是有些庆幸了。 沈诺岚翻开册子的第一页,搂着女儿的肩膀,低声细语,告诉她一些基本的常识。苾棠白嫩的脸颊涨红,身子扭着不肯看,奈何被母亲搂住,她又怕碰到母亲的肚子,不敢乱动,只好匆匆瞥了一眼,嗔道:「娘,别看了,这画的没有萧昱琛好看。」画工不错,工笔细腻,可长相就差萧昱琛太远了,再说,母亲说的她也知道是什么,萧昱琛有时候亲吻时动情,抱她太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的。 沈诺岚吓了一跳,难道女儿见过萧昱琛的?转念一想,小呆呆应该说的是萧昱琛的脸吧。「不看就不看,棠棠看这里。」她又翻开一页,是个最基本的姿势,「棠棠好歹看一眼,要是什么都不懂,可是要吃苦头的。」小丫头什么都不懂,据她所知,萧昱琛也没有通房,两个都是一窍不通,遇到一起可太糟了,怕就怕萧昱琛鲁莽行事,伤到宝贝女儿。 苾棠无奈,忍着羞扫了一眼,一男一女上下叠在一起,面对面相拥,「好了,现在已经看过了。」 她的脸红得都快要滴血了,沈诺岚不再勉强,把册子放在她的枕边,「这是给棠棠压箱底的,记得撞到箱子里,没人的时候,棠棠要自己全部看一遍,知道吗?」 苾棠胡乱地点了点头,沈诺岚又拿出个精致小巧的瓷瓶来,「棠棠,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传之物,女儿出嫁时都要带上的,名唤‘青羽黛’,这可不是用来画眉的。」 这个东西苾棠也知道,不过前世母亲并没有在成亲前一日给她,而是等她第三日回门时才交到她手里的,不知为何这一世会提前给了,可能母亲觉得肃王府比起延平侯府更危险? 「这是一味毒|药,无色无味,下到饭菜里或者酒水茶水里,就是用银针也查不出来。坏处就是不能一次见效,视身体强弱,可能要三到五次才能把人毒死。」沈诺岚轻轻叹了口气,「我希望棠棠永远也用不到这青羽黛,但是我们沈家的女儿,可以没有害人的心,却不能没有害人的手段,不能想杀人却无计可施。」 v第十一章[07.09] 女子生活不易,有些人家的后宅可谓是腥风血雨,将来肃王要是纳了侧妃,或者他登上大位,后宫里有了无数妃嫔,难保女儿生活的坏境是一派祥和。女儿娇软可爱,从不主动害人,但要是女儿真的下了狠心要谁的性命,她不能让女儿束手无策。 「这、这即是毒|药,为什么叫‘青羽黛’,听上去还真的像是画眉用的。」苾棠有些奇怪,前世她被这毒|药吓到了,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沈诺岚仔细答道:「因为被青羽黛毒死的人,就是高明的太医也查不出原因,只当是身体不知何故渐渐虚弱,拖上一两个月就断气了,唯有一点,中了青羽黛的人,眉毛根部会有些深青色,极像是青色黛笔画上去的,但却擦拭不掉。」姐姐那里也是有这样一瓶的,她知道昭文帝对苾棠下手,还曾经试探着姐姐能不能害死昭文帝,可惜姐姐话里的意思是否决,也就只好作罢了,毕竟这毒下起来太过麻烦,偶然一次还行,没有姐姐的配合,她自己不可能给昭文帝下毒三五次。 「这两样棠棠都收好。」她把小瓷瓶放到那避火图旁边,又拉着苾棠的手,细细叮嘱了一番,直到蜡烛燃尽,白露进来换了一根新的,沈诺岚才住了口,她不放心地看着宝贝女儿,捏了捏她的鼻尖,「棠棠遇到什么事都别怕,有娘在呢。」 苾棠倒是一点儿都没怕,她觉得怕的是母亲,母亲好像特别不放心自己,完全不像她平时泰然自若的样子,相比起来,前世嫁到延平侯府母亲倒是淡然得多。「娘,别担心,我会常常回来看你和爹爹的。」 沈诺岚看着女儿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样的清澈明亮,她突然有些怀疑,把女儿嫁到肃王府,究竟是不是一个错误?女儿能适应将来的宫廷生活吗?是不是应该把女儿嫁给一个身世不起眼的人,这样那人就不敢欺负女儿,就像当初她自己嫁给白平昌一样。 事到如今,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女儿明日就要出嫁,就算想悔婚也不可能了。 「棠棠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沈诺岚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小脸,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两个丫鬟提着灯笼一前一后,出了院门,沈诺岚看见了姚世南高大的身影,他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等在院门处。 「怎么不先回,等了这么久?」沈诺岚可是在苾棠屋子里留了一个多时辰,他就在这里干站着等她? 姚世南迎了上来,「天太黑了,我不放心你。」月亮只是个新芽,不甚明亮,他既不放心沈诺岚走夜路,也舍不得女儿,明晚这院子里就没有女儿的身影了。 「有什么不放心的,天虽然黑,不是还有灯笼吗?」沈诺岚嗔道:「你都忙碌一天了,不早点回去歇着,还要在这里站着,累不累?」 听夫人关心自己,姚世南眉开眼笑,一把将沈诺岚抱了起来,「咱们一起回。」 沈诺岚略一挣扎,「快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走。」 「我突然想起今日的负重训练没做,夫人就帮我一把,让我把训练完成吧。」姚世南哈哈大笑,抱着沈诺岚迈开大步,沈诺岚也是一笑,没再说什么,只把头靠在他健硕的胸膛。 夜深人静,苾棠靠在床头,打量着她生活了半年的闺房。离开父母,她也很是不舍,好在离得近,能常常见面。再说,这一世她还有了父亲,就算自己离开了,还有父亲陪在母亲身边,将来她还会有弟弟妹妹。 她细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摸着柔软的床褥,却摸到了母亲留给她的两样东西:青羽黛和避火图。 把那精致的小瓷瓶握在手心,苾棠叹了口气,她也不希望自己将来会用到这样凶险的东西,且留着傍身吧。萧昱琛倒是亲口说过,他将来不会有侧妃侍妾,他只要自己一人。苾棠是相信他的,他从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言出必诺,苾棠相信他当时绝对是真心的,也是认为他自己能够做到的。可世事无常,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准,要是真的有需要她下手的一天,她希望自己不要太过懦弱。 把小瓷瓶放下,苾棠又摸到了避火图。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转了转,抬起身子看了看,屋里就她一人。她咬着唇,小心翼翼地把那精美的册子打开,又侧耳听了听明间的动静,白露和秋霜都静悄悄的,也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苾棠颇有些做贼心虚,飞快地扫了一眼,又翻开下一页,她很是谨慎,生恐翻页时那细微的声音被丫鬟听到。不过翻了几页之后,她就忘了要小心了,咬着唇皱着眉,嘀咕道:「这是什么姿势,人怎么可能扭成这样?这个又是什么,脚不着地怎么站得稳,难道是靠男人抱着?」 研究了半天,终是一知半解,似懂非懂,连着翻了几页,见那姿势越来越难,苾棠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嘛,跟杂耍似的,怎么可能做到呢?」 「姑娘睡不着吗?」白露听到她说话的声音,起身在门口问道。 苾棠吓了一跳,飞快地把避火图捂在被子里,脸如火烧,「睡了睡了!」 …… 袁静珍一大早就到了四明街的沈府,今日苾棠大婚,她和沈书嫣做为女方的亲眷,要去竹园参加婚宴。 沈书嫣已经收拾妥当,表妹大婚,她也难得地妆扮了一番,点了口脂,梳了百合髻。见她来了,起身笑道:「袁姐姐,咱们现在就走吧。」表妹要嫁人,她迫不及待地想看看表妹头戴凤冠穿着大红嫁衣的样子。 「再等等,我、我想去外院的书房。」袁静珍看看沈书嫣的脸色,「就说两句话就行。」 「袁姐姐去吧,不用着急。」沈书嫣自然知道她是去找哥哥,定了亲的男女这样见面也属常理。 自从上个月十五在善觉寺遇到桂香,事关袁府,她想来想去,不能瞒着,一回家就把这事告诉哥哥了,而且她和郭星锐也安排好了,就等这个月十五趁着桂香出门把她直接劫持了。 此事太过重大,要是袁侍郎是通敌卖国之人,那袁府是终将要覆灭的。沈书远和妹妹两个去了父亲的书房,把此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v第十二章[07.09] 「郭星锐?朝廷钦犯?」沈诺岱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儿一眼,怪不得她死活都不肯议亲,恐怕跟这个郭家死里逃生的独苗有关。女儿颇有点儿像她的二姑母,表面温柔娴雅,内里坚毅果决,是个主意大的,她要是真喜欢那个郭小将,恐怕做父母的也拗不过她。 沈书嫣急道:「爹,郭家是被冤枉的!」 「别急,我立刻着手调查这个袁侍郎。若真是里通外敌,绝不能放过!」沈诺岱抬眸看了看儿子,「至于袁家姑娘——」 沈书远道:「袁姑娘已经与我有了婚约,若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我可以提前与她成亲,罪不及出嫁女,只要她嫁到咱们家,袁家的事情就与她无关了。」他和袁静珍本来定的是年底成亲,现在看来是等不到那么晚了。 袁家这样的大罪,必然是要满门抄斩的,只要袁家的事在成亲前败露,那袁静珍就会和全家人一起上刑场,未婚妻子都死了,哥哥自然就能自由。沈书嫣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哥哥没忘记三公主,只是他却有颗慈悲的心,这是一个摆脱皇帝赐婚的绝佳时机,他却为了救名义上的未婚妻子白白放过了。 沈诺岱沉吟片刻,「此事不宜打草惊蛇,我会暗中调查,你试探那袁姑娘也要小心,至于那桂香,她是最关键的人证,要及早弄到手里才行。只是桂香一旦被劫,这事自然就瞒不住了,好在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咱们要尽快。」 沈首辅盯上了袁侍郎,却不知道自己早就被袁侍郎盯上了。 沈家两任首辅,门生众多,若说沈诺岱是支撑着大齐半个天空的参天大树,那这棵大树的根系早已遍及了大齐的各个角落,若是将这棵大树连根拔起,那些大大小小的根系被从泥土中带出来,那大齐的土地都要整个翻一遍了,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会卷入这场腥风血雨,到时候恐怕姚世南和萧昱琛都不能幸免,朝堂动荡,大齐危矣。 自从自家的女儿被昭文帝心血来潮指给了沈书远,袁侍郎就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要是能扳倒沈诺岱,那可比一个小小的郭渊强太多了,等西荣二皇子登基的那天,他必然能位极人臣。不过,他还是要一个明确的保证才行。 很快,西荣二皇子就给了他想要的保证:只要能把沈家除掉,他将来就是西荣的首辅大人。 袁侍郎兴奋不已,大齐人才济济,他就是兢兢业业干到死,最多就是往上一级,坐到礼部尚书的位子,要是能当上首辅,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人了!一步登天啊! 不过沈诺岱可不是那么好扳倒的,他心机深沉为人谨慎,更有无数忠心耿耿的手下。当然,这也难不倒袁侍郎,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他现在就有了一个绝妙的「家贼」。 当初他勾引了郭渊书房里侍奉笔墨的丫鬟桂香,得到了郭渊的无数手书,伪造了郭渊的笔迹,又有西荣二皇子亲笔写的书信,联合秦英寿,一举扳倒了郭渊。不过,他得到的好处远没有秦英寿多,秦英寿有了西荣二皇子的消息,差点把西荣太子连窝端了,算是战功赫赫。 这一次他打算故技重施。没有沈诺岱的手书也不要紧,只要有西荣二皇子亲笔写的信就行,信中语气熟稔地说起沈诺岱先前帮他做过什么事,接下来两人又商量好了要做些什么事,沈家两任首辅,后宫有沈皇后,武将有姚世南,完全可以推翻萧家,自立为王,到时候西荣必助他一臂之力,共享天下……云云。 有了这样的信,昭文帝还能饶得了沈家? 袁侍郎已经可以预见到沈家满门抄斩的那一刻了。至于把这重要书信放到沈家的人,自然就是他的女儿袁静珍了。不能放到沈诺岱那里,放到沈书远的书房也是可以的。按理,袁侍郎应该等到年底袁静珍和沈书远成亲后再安排,可那一步登天的欲望太过强烈,他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了,再说,女生外向,袁静珍和沈书远成亲后还肯不肯帮他做这样的事,实在是很难说,还是尽早比较好。至少他很肯定,目前在袁静珍心里,她的弟弟比她的未婚夫君要重要。 所以,这次袁静珍来到沈书远的书房,怀里就揣着两封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书信。 她自然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父亲为了防止她偷看,特意把信封了口,只说是沈家对袁家态度有些轻慢,他要小小地教训一下沈家,这样女儿嫁过去也不至于被这些人轻视。父亲还许诺了要是她能把信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沈书远的书房,将来她出嫁后弟弟也不用她担心,一定会得到袁家全力培养。 袁静珍尚在犹豫。 把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信偷偷放到沈书远的书房,这听起来很是危险。不过,沈家和袁家是姻亲,和沈家结亲,父亲也有莫大的好处,他应该不会自毁长城,去害自己人的。也许就像父亲所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吧?要是能因此让沈家更重视自己,也是好事,不是吗? 她来到书房的时候,沈书远去了沈诺岱那里,今日是苾棠大婚,沈家全家都要去竹园庆贺的。 本以为院子里守着的仆从不会让她进去,没想到那人恭敬地弯腰低头,「袁姑娘请在书房稍候,我们少爷一会儿就过来。」 袁静珍压着内心的欢喜,进了书房。书房是一个男人处理事务的重要场所,连沈书远的书房她都可以随便进来,那是不是说沈书远是极为看重她的? 还是不要放这书信了吧?沈书远对她已经足够好了。袁静珍一边想着,一边打量着书房。 几排黄梨木大书架从地到顶,摆满了书籍,经史子文全都有,还有些庞杂的地理志、医书什么的。这些书都不是全新,显然常常被人翻阅。袁静珍的心里既有些骄傲,又有些心疼,他能连中三元,除了天赋,还有常人不能及的勤勉吧。 书架最上面一格放了一个锦盒,袁静珍心头一动,抬手摸了摸,那锦盒太高,她够不着。要是搬个椅子过来垫脚,万一沈书远这个时候进来,她可就说不清了。 袁静珍抬头盯着那个锦盒,总觉得里面的东西自己应该看一看。她咬着唇,在书房里转了两圈,犹豫着该不该冒险,就听见院子里传来脚步声。她吓了一跳,幸亏没有乱动,不然正好被沈书远看到。 v第十三章[07.09] 「袁姑娘来了?」沈书远清俊的脸上挂着浅笑,「我去父亲那里了,让袁姑娘久等了。」他依旧是一身竹青色锦袍,长身玉立,儒雅矜贵,如芝兰玉树一般。 「没、没等多久,我也才刚来,我今日是和沈妹妹一起去竹园。」袁静珍低下头,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沈书远道:「正好,我也要去呢,一起走吧。」 苾棠一大早就被叫起来了,她昨晚本就没睡好,迷迷糊糊地在大浴桶里打了个盹,被白露、秋霜两个丫鬟扶起来穿好衣服,用燃着梅花香饼的小熏笼烘干头发,坐在梳妆台前,闭着眼睛任由喜婆帮她梳头上妆。 收拾妥当,萧玉灵也过来了,她今日即是女方的好友,又是男方的亲眷,在竹园露个面看看苾棠,等花轿出门就要赶到肃王府去。 「棠棠棠棠棠棠——」萧玉灵一见苾棠,嘴巴张得老大,结巴得差点把自己噎着,好容易顺过气来,「棠棠!」 苾棠一笑,得意地挑起眉毛,「怎么,是不是被我的绝世美貌震惊了?!」她刚才一直都迷迷瞪瞪的,没看铜镜中的自己是什么模样,不过她穿了这么好看的大红嫁衣,头上还戴着镶满了翡翠玉石的凤冠,不用看也知道有多好看。 萧玉灵的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棠棠,你是不是……没照镜子?」 苾棠疑惑地看了白露和秋霜一眼,两个丫鬟都拼命低着头,不敢看她。苾棠心头一跳,完了,是不是那个嘴角的大火泡又冒出来了?!她连忙转身,扑到梳妆台前,一看镜中的自己—— 「啊——」苾棠惊叫一声,不敢置信地看着镜中那个满脸涂得红红白白看不出本来面目的人,手指颤颤巍巍地抬起来指了指,「这、这是我?!姚苾棠?!新娘子?!」她刚才就顶着这副尊容跟萧玉灵说什么「绝世美貌」来着? 喜婆在一旁看着她们这咋咋呼呼的样子,皱眉不悦,「新娘子都是要这样上妆的,脸蛋要涂得白白的,胭脂要红红的,这样才喜庆。」 「不行不行。」苾棠不肯答应,要是萧昱琛一揭盖头看到这样的自己,非得掉头就走不可,「白露秋霜,快帮我把脸上这厚厚的脂粉洗掉。」 两个丫鬟早就看自家姑娘脸上的妆容不顺眼了,连忙应了一声去净房准备。 喜婆着急了,「哎呦,这可不成啊,哪家的新娘子不是这样的,这样才吉祥喜庆啊。」 「有些新娘子要涂上厚厚的脂粉才够好看,我这表妹却不用。」沈书嫣迈步进来了,她瞥了一眼苾棠的脸,嘴角不由得一抽,强忍着笑意平静地说道:「我们家这个新娘子仙姿玉貌,不用脂粉亦是动人。」 她上前挽住苾棠的胳膊,带着她往净房的方向走,「来,棠棠,表姐服侍你。」 几个人都上前帮忙,把苾棠手上戴的戒指、腕上的镯子、耳垂上的耳坠子去了,层层叠叠的广袖翻到肘部,小心地压着她的衣襟不让嫁衣沾到水,苾棠终于把脸给洗干净了。 沈书嫣又拉着苾棠回到妆台,亲自动手帮她上妆。薄施粉黛,淡扫峨眉,嫣红的唇瓣涂上口脂,她上下打量一眼,叹道:「我家的表妹,国色天香。」 看看镜中的自己恢复了本来面目,苾棠抿着唇一笑。 袁静珍的心情有些复杂,她既羡慕苾棠,花容月貌又生得富贵,身边还有很多的人喜欢她爱护她,又庆幸她嫁的是权倾朝野的肃王,这样的话,沈书远绝对不可能再觊觎她,她也不可能再亲近沈书远。 几个姑娘陪着苾棠说说笑笑,白露过来轻声禀道:「姑娘,延平侯世子夫人来了。」 白芳桐?苾棠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自己还有这么个名义上的妹妹了。「既然来了,就派人引她到宴席处,自然有人招待她的。」 白露点头,出去吩咐了。 白芳桐是想进闺房来的,能进到闺房里陪新娘子的才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想到苾棠根本不让她靠近。她维持着脸上的笑容,手指却差点扯破了帕子,要不是她的婆母延平侯夫人和白家的老太太都逼着她过来,她才懒得来呢,结果可好,连苾棠的面都没见着。 苾棠打发了白芳桐,却想起前世自己出嫁那天被白芳桐刺伤的事。她不由得打量了一圈屋里陪着自己的几个人,都是熟悉的,角落了还站着一言不发的颜奕,他平时都是不进屋的,只在院子里守着她,今日实在是来的人多,除了几个好友还有喜婆什么的,颜奕不放心,跟她说了自己也要进屋,她想起前世受伤的事,也就答应了。 这一世她嫁给了萧昱琛,屋里的几个人都是对萧昱琛没有心思的,应该没人会像前世的白芳桐那样丧心病狂地刺伤自己了。 一阵鞭炮声响起,外面有人喊道:「新郎倌来了!」 姐妹几个都站了起来,喜婆将红盖头蒙在苾棠的头上,扶着她往外走,「该去拜别父母了。」 大红的盖头遮住了一切,苾棠低着头,只能看到自己的裙角,耳边是鞭炮锣鼓声,还有近处人们说话的喧闹声,不知怎的,她心里突然紧张起来。 喜婆扶着她来到姚世南和沈诺岚面前,苾棠双膝跪倒在蒲团上,「爹爹,娘。」 尽管姚世南舍不得才团聚了半年的女儿,可他也知道,女儿大了总要嫁人的,至少她嫁得萧昱琛人品端正,又能护得她周全,也是一门难得的好姻缘了。「棠棠。」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儿的头,却怕弄歪了她的凤冠和红盖头,又缩了回去,「棠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回家来,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 「爹爹。」苾棠喃喃地唤了一声。这一世,好多东西都改变了,不仅她嫁给了萧昱琛,连生父都找到了。前世她拜别的是白平昌,这一世却是姚世南了,而且母亲的腹中还有了第二个孩子。 沈诺岚拍了拍姚世南的胳膊,她可不想引女儿落泪。那萧昱琛是个好的,宝贝女儿也喜欢他,就该欢欢喜喜地嫁过去,不要哭哭啼啼的。「棠棠嫁人了,就是萧家妇,要记得娘教你的,夫妻和睦、三从四德。」 v第十四章[07.09] 姚世南嘴角一抽,苾棠差点乐出声来,母亲什么时候教过三从四德,她明明说的是「三从四德都是做个样子给别人看」。不过让母亲这么一逗,她的紧张和离开父母的伤感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吉时已到,花轿在鞭炮和锣鼓声中出了竹园。尽管肃王府离得很近,花轿却不能直接过去,而是在城里绕了一大圈。好在这轿子抬得十分平稳,苾棠差点又睡着了。好在白露和秋霜一直跟在花轿旁边,快到肃王府的时候就提醒了她一句。 花轿在喧闹声中稳稳地落了地,苾棠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新郎射轿门了!」 她稳稳地坐在轿中,一点儿都不担心,前世韩从瑾射轿门都不会失误,以萧昱琛的实力更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笃笃笃」三箭整整齐齐地射在花轿上,喜婆将轿门打开,一只干净修长骨节匀称的大手伸了过来。 苾棠愣了一下,按理应该是喜婆送上红绸才是,红绸的一端是新郎,一端是新娘。 「棠棠。」苾棠蒙着盖头,只能看到手,但这声音是不会错的,是她的新郎,萧昱琛。 她不再犹豫,握住了那只手,温暖又干燥。不一样的,他和韩从瑾完全不同,这一世她嫁的人是萧昱琛。 萧昱琛没让喜婆帮忙,自己扶着她下了花轿,「要跨火盆了,棠棠当心。」他低沉的声音提醒着她。 苾棠小心地拎起裙角,从火盆上面迈了过去。大红的绣鞋露出一点纤巧可爱的鞋尖,绣着娇艳的并蒂莲。 萧昱霖站在围观的人群最前面,他的目光落在那鞋尖上,他多么希望时间能再慢一点,让他把那小巧的脚看清楚些,可惜只是一瞬,苾棠就过了火盆,萧昱琛握着她的手,稳稳地进了屋。 他的手紧紧地捏了起来,她终究还是嫁人了,偏偏牵着她的人不是自己…… 拜过天地,萧昱琛依旧牢牢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回了新房。一路上都有人在说话,喧哗热闹,沿着熟悉的抄手游廊,握着熟悉的大手,苾棠的心却渐渐地安宁,她的夫君,是萧昱琛呢。 尾指悄悄地弯起,在那温热的掌心轻轻挠了一下,苾棠清晰地感觉到那大手僵了一瞬,她抿着唇笑了。 萧昱琛的脚步不停,依旧不疾不徐,他低沉的声音却传了过来,「棠棠,咱们晚一点再动手。」 动手?苾棠的脸唰一下红了,心也不复方才的安宁,怦怦跳得飞快。 「新娘子来了!」一阵欢快的喊声,似乎听到了萧玉灵的声音。苾棠进了新房,萧昱琛带着她坐到喜床上。 喜婆喊着「新郎倌挑盖头了」,双手捧着大红托盘送到萧昱琛面前,托盘里摆着一枚金漆秤杆。 苾棠低着头,从盖头下面的缝隙中看到了萧昱琛的靴子,随即秤杆探了过来,稳稳地勾住大红的盖头,向上挑起。她随着他的动作抬起头来,看见了她的夫君,一身大红喜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丰神俊朗,他黑漆漆的眸子看着她,似喜悦,似别有深意。 不知为何,苾棠想起他刚才说的「晚一点再动手」,不由得一阵心慌,错开了目光,不敢和他对视。 萧昱琛薄薄的唇角一翘,紧挨着她坐在了喜床上,他的喜袍压住了她的裙角。 喜婆早已准备好了,抓起托盘中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洒了下去,一颗圆溜溜的花生滚到了苾棠手边,她的手指一拨,握在了掌心,这一世,她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撒帐后,喜婆又端了个小托盘过来,是两杯酒。苾棠知道,这是合卺酒。 萧昱琛递了一杯到她手里,手臂绕过苾棠纤细的胳膊。苾棠感觉到他手臂上坚实有力的肌肉,还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蓦地,那睫毛一抬,漆黑的眸子望了过来,苾棠慌乱地垂下眼眸,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她喝得有点急,差点呛到,手背抵着唇咳了几声,萧昱琛的大手落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帮她顺着气。 「哎呦,新郎倌刚成亲就这么体贴了。」 「新娘子可真好看,新郎倌能不体贴嘛。」 新房中传来嘻嘻哈哈的笑声,苾棠脸上尽力维持着端庄,抬头看了过去,全都是宗室里的人,她个个都认得,乔慕柔来了,萧玉灵也在,大公主和二公主却没有来。 苾棠知道接下来萧昱琛该去前院陪男客喝酒,而这些女眷则留下来在新房里陪她。 果然,萧昱琛从喜床上下来,他低头看了看苾棠头上沉重的凤冠还有身上层层叠叠厚重的嫁衣,淡淡道:「各位也辛苦了,稍坐一会儿就请到外面喝杯喜酒吧。」 苾棠眨眨眼,不知道他为什么安顿了这么一句,屋里的夫人们却明白了,乔慕柔也是心知肚明,暗道:肃王可真是体贴,有她们在这新房,苾棠必须在喜床上端正地坐着,凤冠不能除,衣服也不能换,等她们离开了才能轻松一下,肃王这是不想让她们在屋里待得太久,免得辛苦了苾棠。 萧昱琛去了前院,屋里除了宗室里的夫人贵女,还有白露秋霜两个丫鬟,颜奕也一声不吭地站在墙角。 等到人人都上前恭维了一番,客套得差不多了,颜奕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众人顿时醒悟过来,想起肃王刚才叮嘱的话,说说笑笑地离开了新房。萧玉灵是最后离开的,她朝着苾棠眨眨眼,随着大家出去了。 众人都走了,屋里安静下来。颜奕去了外面,守在了门口。 白露和秋霜帮着苾棠把那沉重的凤冠取了下来,苾棠揉了揉自己的脖子,这凤冠已经尽量地做得简单了,没想到还是这么重。白露把她的头发散开,重新梳了个单螺髻,松松地盘绕起来,用根玉簪固定。 秋霜想帮她把嫁衣换了,苾棠摇摇头,这嫁衣一辈子就穿这么一次,她还想再多穿会儿,反正现在才四月初,天气也不热,再说,她还想让萧昱琛也多看两眼呢。 房门打开,颜奕指挥着几个小丫鬟拎着食盒进来,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又守到门外去了。 从早上开始就只喝了半碗稠稠的粥,苾棠的肚子真的饿了,眼见着香喷喷的饭菜送上,她立刻就坐到桌边去了,现在她才知道萧昱琛让新房里陪她的女子都早点离开是多么英明,只有这样她才能拯救自己酸疼的脖子和饿扁的肚子。 v第十五章[07.09] 虽然饿坏了,她还是只吃了七八分饱就停下了,去净房简单地洗漱了一番,让两个丫鬟也下去了,她靠在床头,打量着新房。 也许是为了照顾她的习惯,这新房跟她昔日的闺房布局很像,窗下摆着软榻,榻上是柔软的大迎枕,屋子中间是一张紫檀木大桌和圈椅,靠着里面是衣柜和千工床,另一侧摆着梳妆台和高几,高几上的花瓶中插着几只娇艳的海棠。 喧闹了一天终于安静下来,苾棠闭上了眼睛养神,刚才的合卺酒有些烈,她好像有些困了。 脸上传来温热的触感,痒痒的。苾棠睁开眼睛,发现萧昱琛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低着头,薄唇在她的脸上擦过。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苾棠暗暗懊恼,轻声唤道:「琛哥哥……」 萧昱琛的身子直起来一些,苾棠这才看见他身上的喜袍已经脱掉了,只着中衣,衣襟大开,露出一片光洁的胸膛,肌理分明,似蕴藏着令人畏惧的力量。 有一小片中衣湿了,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苾棠抬起头看他,见他的头发也湿了,头上的玉冠已然不见,乌黑的墨发垂了下来,「琛哥哥已经沐浴过了吗?」她睡得竟然这么沉,连他回来了都不知道。 萧昱琛见她懊恼地咬着唇,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沐浴过了,没有酒味,棠棠检查一下。」 苾棠尚在疑惑怎么检查,她吸了吸鼻子,确实没有闻到他身上有酒味,不防他的头又低下来,俊脸在她眼前放大,薄唇压在她的唇瓣上,碾压厮磨,霸道蛮横地叩齿入关,勾着她,引着她,让她和自己一起动情,纠缠良久方才离去,却有不肯利落地退走,而是带着她的小丁香回来,细细地品尝着她的味道。 心如擂鼓,苾棠的身子也软了,渐渐地,呼吸也急促,她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 萧昱琛的呼吸不由得也变重了,他揽着她的腰,带着她向下一滑,原本半靠在床头的苾棠变成了平躺在床上。 头靠在枕头上,眼见着萧昱琛整个罩在她的身上,苾棠心中一阵慌乱,她眼神乱飘,却瞥见萧昱琛的耳根有些发红,喉结在上下滚动,黑眸幽深莫测,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情绪。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灵活地解开了她的外衣,绣着翟鸟的大红嫁衣衣襟敞开,里面是柔软的中衣。 「棠棠。」萧昱琛低低地唤了一声,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听得苾棠心尖一颤。 拉开中衣的系带,将衣襟拨到两遍,萧昱琛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纤细的脖颈,精致的锁骨,大红的小衣上绣着盛开的并蒂莲,细细的带子绕过她的脖子,殷红如血,洁白如雪。 萧昱琛的手指探了过来,抚着她的脖子,拨着脖子上挂着的大红细带。 苾棠的手紧张地握成拳头。 他却没有解开小衣,手指向下,勾住她红罗裙的腰带,轻轻一扯。随后,他揽着她的腰,将嫁衣和中衣、罗裙都扯了下去,随手扔到了一边,大手一挥,红红的床帐垂了下来,龙凤喜烛明亮的光瞬间变得朦胧,这一方空间狭小而暧昧,苾棠闭上了眼睛。 萧昱琛低下头,欣赏着他的小娇妻。 此刻她秀发散开,铺陈在床上,身上只着小衣亵裤,两条鲜嫩莹白的手臂露在外面,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半透明的亵裤掩不住她修长笔直的双腿。 她洁白小巧的牙齿咬着下唇,双眸紧闭,那浓密的睫羽却在不停地颤动,像是停在花心上的蝴蝶。 萧昱琛一把扯开了自己的衣服,覆了上去,这一次,他把她身上仅存的小衣和亵裤也扯掉了。 肌肤相贴,他的肌肤滚烫,带着蓬勃的热意,她的肌肤柔嫩,像是刚刚剥开的水煮蛋。两个人都齐齐颤抖了一下。 他再度低下头,薄唇落在了她白玉般的耳垂上,牙齿咬住轻轻研磨,舌尖轻轻一扫,厮磨片刻,又去照看那精致小巧的锁骨,继而一路向下。 他的大手也没闲着,不轻不重地探索着。 蓦地,苾棠身子一颤,如遭雷击,她抽了口气,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放松些,棠棠,放松些,不然你会伤到自己的。」他的声音已经暗哑得不像话。 苾棠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她咬着唇,在他的安抚下,僵硬的身子渐渐酥软。 忍受着奇怪的感觉,过了半晌,苾棠终于忍不住了,「琛哥哥,你……好了没?」 萧昱琛的身子一僵,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棠棠,我还没开始呢。」他不过是怜惜她,不愿意就这样冒失地硬闯,大手稍稍抚慰而已,难道小呆呆以为这就是了? 苾棠睁开眼睛,不解地看着他。 她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了也染上了情的氤氲,不似往日的清澈纯净。 萧昱琛再不能忍,劲腰下沉,稍稍用力。 苾棠娇红的脸蛋顿时白了,她用力地咬着唇,才没有喊出声来,眼睛里迅速泛起了水雾,可怜兮兮地眨了两下,一滴泪珠挂在了睫毛上。「琛哥哥,不、不行……」 萧昱琛血脉贲张、神摇魄荡,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动作,低头将那滴晶莹的泪珠吻去,哑声道:「棠棠,忍一忍。」他耐心地吻着她,直到那娇软的红唇再度变得嫣红,她的身子不再那么僵硬,胳膊软软地环住了他的脖子,这才不再压制自己…… 「啪!」 苾棠睡得正香,却有什么东西总来骚扰她,在她的脸上蹭来蹭去,弄得她痒痒的,她的手挥了几下,终于不耐烦起来,一巴掌过去,在静谧的清晨发出清脆的声响。 即便还迷迷瞪瞪,她也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凝结,似有一种山雨欲来的寒凉,她哪里还能睡得着,强撑着睁开眼睛,入目的是一片光洁的胸膛,她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成亲了,身边的人是她的夫君——萧昱琛。她慢慢向上看去,萧昱琛的俊脸落入眼中,他唇角微勾,黑眸似笑非笑,大手捂着自己半边脸。 v第十六章[07.11] 「琛——哥哥!」苾棠惊叫一声,她刚才把萧昱琛给打了?还是打在脸上? 「棠棠醒了?」他的声音凉凉的。 「醒了。」苾棠苦着脸,小手摸上他的脸颊,「琛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 萧昱琛侧着的身子一倒,平躺在床上,避开了她的手。 苾棠见他不理自己,心里更慌了,她俯趴在床上,爬了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琛哥哥。」 萧昱琛没有吭声。 苾棠又爬了一步,这下她爬到了他身体上面,胳膊撑着自己,低下头看他的脸,好在是没红也没肿,苾棠松了口气,「琛哥哥~别生气嘛~」 萧昱琛躺着没动,目光却陡然幽深起来,从她的眼睛看向她的嘴唇,滑过下巴,一路向下,他幽幽地叹了口气,「棠棠真是美玉雕成,光洁剔透,通体无瑕。」 她黑白分明的眸子疑惑地眨巴两下,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她竟然不着寸缕,因为俯身的姿势,小白兔变大了…… 「啊——」苾棠又是一声惊叫,她慌忙地去捂住,却忘了自己是撑在他上方的,胳膊一收,整个人栽了下去,萧昱琛唇角一勾,双臂顺势将她环住,两条大长腿也屈在她两侧,压住了她胡乱扑腾的小腿。 「琛……哥哥……」苾棠一动也不敢动了,她没穿小衣亵裤,萧昱琛也没穿,此时她伏在他的身上,紧贴着他的胸膛,他的双臂双腿牢牢禁锢着她,她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剑拨弩张,而且她现在知道了,那东西要经过怎样地一番热血奋战才能「收回去」。 他也没有乱动,声音暗哑,「棠棠,乖乖的,一会儿就好了。」本是看着该起床了,这才把她唤醒,没想到小丫头一大早的就这么欢腾。要不是还要入宫去,他真想……想到昨晚那蚀骨磨魂般的感觉,他魂魄一阵激荡,心神险些失守。 「琛哥哥,我、我还没好……」苾棠的声音有些委屈,她昨晚可是「受伤」了的,还有些隐隐的疼,绝对不想再来一次。 萧昱琛低低地嗯了一声,「咱们这就起床,该收拾收拾入宫了。」他双臂用力,将她紧紧地抱了抱,随即劲腰一拧,身子侧了过来,把苾棠放在床褥上,松开了她,翻身坐起,下了床。 苾棠飞快地抓过一旁的被子,扯过来遮住了自己,见萧昱琛不遮不挡大剌剌地站在床下,她低呼一声,被子扯到头上,遮住了眼睛。 没听到萧昱琛的声音,她又悄悄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从边缘上偷偷看他。 他不仅脸生得英俊,身材也是真好。双肩平阔,腰身劲瘦,两条大长腿笔直修挺,身上虽然没有吓人的肌肉虬结,却线条流畅,肌理分明,隐隐蕴含着力量。 萧昱琛心情甚好,他知道小丫头在偷看自己,却毫不在意,大大方方地任她看,拿过一旁整齐叠放好的干净新衣,慢条斯理地套上。 等他去了净房,苾棠才唤人。白露和秋霜两个丫头进来,穿衣梳头、铺床叠被。 苾棠本来还担心被褥太过凌乱无法见人,回身看了一眼,却发现颇为整洁,也没有什么不明之物。她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昨晚她实在是太过辛苦,敌不过他体力强健,他还没有结束,她已经昏昏沉沉,如腾云驾雾一般不太真切,迷迷糊糊记得他好像抱着自己去净房沐浴来着,可能那个时候被褥就已经换过了吧。 白露见她盯着那床铺,低声安慰道:「姑娘,啊不,王妃放心,昨晚换下来的被褥我和秋霜会亲自洗的。」 苾棠的脸红了,那被褥上沾了东西,确实不好交给洗衣房去清理。 两人都梳洗过,早膳已经摆好了。白露和秋霜迟疑地看着苾棠,她们家姑娘用膳时从来不叫人布菜服侍,可不知道王爷是个什么习惯。原本以为这院子里应该有王爷身边的贴身丫鬟,必然是了解王爷习性的,没想到根本没有,只有些末等的粗使小丫鬟和内侍,还有褔公公,可他是大总管,总不至于服侍王爷用膳吧。颜奕倒是也在,不过他在院子里,和别的内侍丫鬟一样,没有进屋,屋里服侍的只有她们两个。 萧昱琛淡淡开口,「我和王妃用膳不需要人服侍,你们都留在外面。」 有了明确的命令,白露和秋霜如蒙大赦,屈身行礼退到了明间。 苾棠和萧昱琛自从定亲后一直有来有往,一起用膳也是常常有的,只不过没有一起用过早膳罢了。萧昱琛深知她的口味,夹了一筷子酱鸭脯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又帮她盛了一碗熬得糯糯的鱼片粥。 苾棠抿唇一笑,回赠了他一颗剥好的鹌鹑蛋。她的礼仪是沈皇后手把手教的,餐桌是绝对不会出错,那圆溜溜光滑无比的鹌鹑蛋被她稳稳地夹在筷子上,放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安静地用着早膳,苾棠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唇角的笑意一直都没有下去。她前世也是成过亲的,可是,既没有动人心魄的洞房花烛夜,也没有这样安宁温馨的早膳时分,更别提婚后糟糕的婆媳关系。这一世是不一样的,萧昱琛不是韩从瑾,他救过她好几次,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今生今世仅她一人时那样深情,昨晚动情时又是那样激烈…… 「小呆呆。」他轻声唤道。 「嗯?」苾棠抬眸看去,却碰上他含笑的黑眸,她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哼了一声,却没再计较他的称呼,小呆呆就小呆呆吧,比棠棠两个字也就少了那么一点点而已,再说母亲也常常这样唤她。 用过早膳,两人动身去了皇宫。苾棠的腰身有些酸软,好在肃王府离皇宫很近,坐马车一会儿就到了。 先去乾清宫拜见昭文帝。 昭文帝的目光在苾棠的脸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萧昱琛,倒也没说什么,赏了玉如意就让他们走了。 再去坤宁宫见沈皇后。除了关在冷宫的惠妃,其他人都在。 v第十七章[07.11] 淑妃有些惆怅,看着这一对神仙眷侣,她想起自己远去封地的儿子了,虽然说萧昱厚离开京都避祸是明智之举,她心里有时候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好在有庆王妃和小郡主陪在他身边。至于她的女儿萧玉彤就更糟糕了,好好的非要折腾,女儿不喜欢驸马秦英寿,可这世上的姻缘本就没有多少是圆满的,安安分分过日子多好,她非要怀着身孕打马球上树,两次从高处掉下来小产,现在可好,她再想有孕也是不可能了。 贤妃颇为羡慕,她的女儿萧玉灵和苾棠一样大,婚事却还没影呢。至于儿子萧昱衡,她也不希望他能娶一个苾棠这么有美貌有背景的王妃,能和儿子恩恩爱爱就行。 德妃则是笑眯眯的。儿子神清气爽,媳妇面带娇羞,小夫妻一看就是琴瑟和鸣。 行过礼,沈皇后朝着苾棠伸出手,「棠棠,来。」 苾棠凑到她的身边,沈皇后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见她脸颊粉红,眉目舒展,没有痛楚之色,比以前多了一丝娇媚,知道萧昱琛还算有分寸,没有伤到她。 「你们都回去吧,我和棠棠说会儿话。」沈皇后挥手让淑妃、贤妃、德妃都离开,按理说苾棠拜见过她就该去德妃宫中的,可她舍不得让她就这么离开,几日不见而已,她就想念自己的心肝宝贝了。想到过些天就要狠心地离开她,沈皇后只想和苾棠多待一会儿。 德妃并没有异议,起身行礼后大家一起离开了。 沈皇后拉着苾棠回到卧房,坐在软榻上,悄声问她昨晚的事。 「哎呀,姨母——」苾棠捂着脸,羞得不肯开口。 沈皇后既担心萧昱琛太过鲁莽,害自己的宝贝吃苦,又担心他不够强健,将来让自己的宝贝吃不饱,见苾棠捂着脸不肯说话,笑道:「傻丫头,跟姨母有什么好羞的。」她想了想,不能明着问,还是拐了个弯吧,「棠棠,昨晚可沐浴了没有?」 苾棠点点头,「应该是沐浴了,我记不清了。」 沈皇后心里有数了,看来小丫头的日子她不用担心了。「棠棠,以后成亲了,竹园那边和四明街那边你也要常常去看看,亲戚要常常走动着才亲热。姚大都督虽然是你的继父,棠棠也不要太疏离了。」她要是不在了,希望大哥和姚世南能把小丫头护住,别让她受委屈。 「姨母,我跟你说个大秘密,你肯定吓一跳。」苾棠突然神秘兮兮地眨眨眼,她不放心,还去门口看了看,小心地把门关好,才又回到沈皇后身边。 沈诺云一笑,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什么秘密,还吓一跳?」 苾棠抱着她的胳膊,凑到她的耳边,悄声道:「姚世南是我的亲生父亲。」她已经问过母亲了,母亲说姨母和舅舅可以知道这件事。 「什么?!」沈诺云真的吓了一跳,她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苾棠的下巴轻轻地搁在沈诺云的肩膀上,嘴巴对着她的耳朵,低声把当年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又说起姚世南救她的时候发现了她和母亲一样的小红痣。 「这、这可真是……」沈诺云喃喃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可真是太巧了,要是姚世南没有凑巧救了苾棠,那岂不是永远都不知道苾棠是他的女儿吗?更让她吃惊的是,妹妹和白平昌竟然只是假夫妻,就为了给苾棠一个不被人诟病的出身。 「棠棠,这件事咱们自家人知道就行了。」沈皇后拉着苾棠的手,神情严肃地叮嘱道:「棠棠切不可告诉外人。」毕竟这要是说出来,苾棠就算是奸生了,虽然现在姚世南也和妹妹成了亲,但毕竟当年有苾棠的时候,妹妹还是待字闺中。想了想,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连老三都不要告诉。」 苾棠本来也没打算告诉萧昱琛,「母亲说了,可以告诉姨母和舅舅,别人我都不会说的。」 沈诺云点点头,她和大哥是妹妹的血亲,就算知道了这件事也不会胡乱宣扬的。「棠棠,这可真是太好了。」她本来还担心将来自己和大哥都走了之后,妹妹和棠棠就没人护着了,姚世南与妹妹是半路夫妻,未必会真心实意。现在她可放心了,姚世南竟然是棠棠的生父,为了找妹妹十几年都没有成亲,这下他肯定会好好待这母女的。 沈皇后本来就舍不得苾棠,得知了这惊天的大秘密,更是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直到快中午了才放她去德妃那里。 苾棠自幼在宫中长大,哪里都熟悉得很,她慢悠悠地走着,时不时还揉一揉自己的酸软的腰身,颜奕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伴月湖波光粼粼,湖畔垂柳轻摆,看到路正中负手而立的白色身影,苾棠嘴角的笑容不见了,待要转身换一条路,对方却已经看到她了。 无奈,她只好上前,「成王殿下。」 萧昱霖的眼睛里满是红丝,显然没有睡好。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看到她眉梢眼角不经意间露出来的娇媚,心头剧痛,大手紧紧地攥了起来,「棠棠,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你说。」 「事无不可对人言。」苾棠脚步不动,「颜奕是我自己人,成王殿下不管对我说什么,他都可以听的。」 萧昱霖瞥了一眼静静站在一旁的颜奕,也罢,不过是个内侍,就算是肃王知道了他对苾棠说的话又怎么样,他倒巴不得萧昱琛和苾棠置气,要是能再也不理会苾棠从此冷落她就更好了。他向前迈了一步,「棠棠,你不要太信任老三了,他会辜负你的。」 「成王殿下这话不能赞同。」苾棠向后退了一步,「肃王是我的夫君,我怎么能不信任他。再说,他是你的三弟,你做为大哥这样跟你的弟妹说话,实在有挑拨别人夫妻感情之嫌。」 「夫妻……感情……」萧昱霖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口中心头都是说不出的苦涩,他的声音也有点嘶哑,「棠棠,我并非挑拨,你不知道老三他——」 「大哥,棠棠。」一道低沉的声音,萧昱琛的身影从不远处转了出来,他身姿挺拔,绛红色的亲王服衬得他面如冠玉,肩上的四爪金龙气势凌厉,他大步走到了两人面前,低头看了看苾棠,「我正要去坤宁宫接你呢。」 「我也正要过去呢。」苾棠笑道:「正好碰到大哥,就说了句话。」 萧昱霖心中更是哽得难受,听她喊大哥还不如成王殿下呢。 「要用午膳了,大哥要是没事的话,我和棠棠先走了。」萧昱琛神色平静。 萧昱霖自然不可能当着他的面说他的不好,只好摆摆手,「去吧,我也要走了。」 v第十八章[07.11] 萧昱琛和苾棠往德妃宫中去,萧昱霖则走了相反的方向,只是他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转身看着那两个人的背影,萧昱琛身形高大,苾棠娇小玲珑,走在他身侧却有种莫名的和谐感,两人一个穿着绛红色亲王服,一个穿着朱红大袖翟衣,走着走着,两人的手还握到了一起。 萧昱霖眼睛刺痛,心头也是一阵尖锐的疼痛,他霍然转身,不再看那两人,大步离开了。 苾棠对于自己在坤宁宫耽误了这么久颇有些不好意思,德妃却没说什么,笑眯眯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苾棠和沈皇后生得像,让她想起了当年她和沈皇后姐妹情深的日子。 「棠棠既然嫁到肃王府去了,就把王府当作自己家,别拘束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王妃,是王府的主子,要是有人敢对你不恭敬,尽管处罚了就是。」德妃拉着苾棠细细地叮嘱,「要是老三欺负你了,你来跟我说,我帮你教训他。」 苾棠笑道:「母妃放心,殿下对我很好。」 …… 在德妃宫中用了午膳,萧昱琛和苾棠回了王府。 歇过午觉,萧昱琛带着苾棠去了大花厅,内院的嬷嬷、外院的管事、王府的属官都已经等在此处了。 两人坐在首座,下面的人挨个介绍了自己,算是见了面,王府长史司和外院管事苾棠认得就行,并不管理,主要是内院的嬷嬷们,她一一仔细问过。 苾棠在四明街的时候就跟着母亲学习处理家务,到了竹园后更是直接执掌中馈,对于要了解什么心知肚明。 嬷嬷们见她十分懂得关窍,往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王爷又亲自陪着,就有什么小心思也赶紧收了起来,毕恭毕敬地回答了苾棠的问题。 详细地了解了一遍,苾棠收了内院的账册和对牌,回了主院。天已经擦黑,院子里的灯笼挂了起来,萧昱琛握着苾棠的手,颜奕跟在后面,帮她抱着账册和对牌。 进了屋,萧昱琛传了晚膳,「棠棠今日辛苦了,明日还要回竹园呢,咱们用过晚膳早点歇息,好不好?」他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苾棠,似乎别有深意,那「歇息」两个字也比别的字在他口中停留的时间长一些,似乎绕了一圈才出口。 不知为何,苾棠的脸红了,歪着头不肯看他。 萧昱琛一笑,没再继续为难她。 成王府 乔慕柔让丫鬟给自己梳了个飞仙髻,换了一身蜜蜡黄绣玉兰的衣裙,她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看看自己的妆容,觉得眉毛太过浅淡了些,拿起黛笔重新描画,顺口问道:「殿下用过晚膳了没有?」 「用过了,不过王爷好像有了酒意。」大丫鬟恭敬地答道,心里却有些难受,自家王妃精心打扮有什么用,王爷从来都不歇在她这里。 乔慕柔的手一顿,「醒酒汤准备了吗?」 「准备好了。」大丫鬟深知王妃的心思,不管王爷如何,她总会做一个尽心尽意的好王妃,只要王爷没用晚膳,她总会亲自送些吃食去书房,王爷要是饮了酒,她总会送醒酒汤过去。她知道王妃的心思,用不用是王爷的事,送不送却是王妃的心意。 乔慕柔起身去了外院的书房,丫鬟拎着食盒跟在她的身后,食盒里有醒酒汤,还有精致美味的点心。 书房里亮着灯,乔慕柔从丫鬟手里接过食盒,进了屋。这书房只要有萧昱霖本人在,她是可以进的,丫鬟却不能进。 萧昱霖坐在大书案后面,案上铺着宣纸,显然是准备作画,纸上却是一片空白。他苦恼地支着额头,本想画下苾棠今日的样子,可他的眼前不停闪现的却是那握在一起的两只手。 乔慕柔顺手关上书房的门,将食盒放到一旁的小几上,把醒酒汤和点心都摆了出来,轻声唤道:「殿下,用不用醒酒汤?」 萧昱霖茫然地抬起头来,灯光摇曳,乔慕柔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目光温柔,满含爱慕。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乔慕柔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的力气太大,乔慕柔的腕上传来了一阵疼痛,她的笑意不减,「殿下怎么了?可是不舒服了吗?」要是喝多了,可能会头疼吧,喝了醒酒汤能缓解些。 萧昱霖一言不发,拉着她绕过屏风,用力一甩,乔慕柔跌坐在软榻上,还没等她开口,萧昱霖高大的身躯就压了下来。 四月十五,袁静珍来到了四明街沈府。 她低着头往里走,沈府的下人们都知道这是将来的少夫人,见到她过来远远地就垂手侍立在路边,以往袁静珍都会昂首挺胸含笑从他们面前走过,今日她却是心不在焉,好似没有看到这些人似的。 父亲交代她要放到沈书远房间里的信件,她始终都没有放,毕竟是对沈家不利,就算是个小小的教训,她也不想让沈家受挫折。沈书远对她的态度是温和中透着疏离,不像是亲密的未婚男女,可这又怎么样,她所求的也不过是个容身之所,比起让继母给她挑选一个表面风光内里腌臜的人家,沈书远已经像是天上明月般可遇而不可求了。 前两天父亲见她迟迟没有动手,大发雷霆,把弟弟送到了庄子上,说是她这样不听话就不让她见弟弟,免得教坏了弟弟。结果昨晚她就得知消息,说是弟弟病了,她苦求父亲让弟弟赶紧回来,庄子上条件太差,又没有像样的大夫,怕是会耽误弟弟的病情。 可父亲态度坚决,什么时候她听话了,什么时候才让她见弟弟。 所以,她今日又来了四明街,怀里揣着父亲让她放的两封信。她特意挑了巳时,这个时候沈书远已经去了翰林院,肯定没有在书房。她可以先去沈书嫣那里,然后借口去书房找本书,上次她去书房的时候,院子里的仆从并没有拦她,可见即便沈书远不在,她也是可以随意进去的,这样,书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书信夹在书架上的某本书里面。 她仍然在犹豫。 v第十九章[07.11] 虽然已经计划好了,她还是希望事情能出现转机。也许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沈书远,如果沈家愿意帮忙的话,父亲也许会妥协。但这样就会更加激怒父亲,他本来就是因为沈家态度轻慢才要给沈家一个小小的教训,此次再被沈家施压放弟弟从庄子上回来,肯定会更加生气。 袁静珍有些担心。沈书远对她不够亲密,她担心自己开口之后被他拒绝。她也担心借助沈家把弟弟救回来之后的事,父亲会不会暗里苛责她和弟弟? 她悄悄摸了摸怀里的书信,父亲这样急着把书信放到沈府,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打算,难道仅仅是略微为难一下沈家?可两家是姻亲,父亲应该不会拆自家人的墙角。 沈书远不在,她等会儿要不要试探一下沈书嫣,看她会不会为了自己而出头? 袁静珍一路纠结着进了沈书嫣的院子,没想到沈书嫣竟然不在,院子里的小丫鬟也说不清她去了哪里,也许是去看望肃王妃了吧。 袁静珍说不清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提心吊胆,她又往外院走,这条路她已经很是熟悉了,很快就到了沈书远的书房外面。 她停下脚步,到底要不要放这书信?还是说应该等沈书远回来把事情和盘托出? 就像她计划的那样,沈书远果然已经去了翰林院,而院子里的仆从也果然没有拦她。 袁静珍进了书房。 四月的阳光透过菱花窗,温暖和煦,一如此间的主人。书房里很安静,书架沉默地矗立着,袁静珍站在房间正中,左右环视,她似乎能想象得到沈书远在这里看书写字的情形。她的手指抚上黄梨木大书案,他定然有无数个日夜在这里奋笔疾书过,目光掠过书架上整整齐齐的书册,这些都曾被他的手指翻阅过。 她的目光落在书架最上面,那里有个锦盒,她上次想看来着,担心沈书远会随时进来,所以放弃了。这次,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的。 袁静珍趴到窗前,院子里没有人走动,她又看看书房的门,关得好好的。 她搬了一把椅子,黄梨木的靠背椅有些重,她很小心地不让椅子腿拖到地上发出声音来,搬到书架前面,她踩了上去,终于拿到了那个锦盒。 她凝神听了听动静,握着锦盒从椅子上下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个盒子。书架上整整齐齐都是书,唯有这么一个锦盒是个奇怪的存在,她早就想看一看了,而且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里面的东西对沈书远十分重要。 锦盒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平安符,一个荷包。 平安符是善觉寺的,一个月前她刚刚见过一次这种符,肯定不会弄错,善觉寺的平安符分好几种,这个样子的是由寺里的大师亲手所制,需要捐一大笔香火钱才能得。上个月十五因为沈诺岚孕吐得厉害,苾棠去善觉寺为母亲祈福,她和沈书嫣陪着去的,当时苾棠就是为沈诺岚求了一枚这样的平安符。 那这枚平安符是不是苾棠送给沈书远的?看这符的颜色,应该不是最近才得的,都过去很久了,沈书远竟然还保留着,是不是因为他十分珍视这平安符?或者说,因为送他平安符的是特别在意的人,才这样小心地保管起来? 袁静珍的心里沉甸甸的,说不出的压抑,她把平安符放下,又拿起了那枚荷包。 荷包是深蓝色的,一看就是给男子所用。那荷包上绣着白色圆圆的东西,像是月亮又像是白瓷碟,横七竖八地又绣了几根粗细不一的枝条。 袁静珍翻来覆去也没看出来这上面绣的是什么,这么丑的荷包她还是第一次见到,绣工惨不忍睹,针脚也粗大得让人皱眉,显然绣这荷包的人不善针线。 是谁送了这荷包给他?肯定是一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一般人家的女儿哪能做出这样的针线来?就算做了也没脸送人,就算送了也不能让沈书远如此珍视。只有一个受尽宠爱的女子,才会觉得不管难看不难看,只要是她亲手做的,那就是有很重要的意义。 答案呼之欲出。除了苾棠,还能有谁?她喜欢去善觉寺求平安符,她那样的娇娇女,想必也从未动过针线。 可是,苾棠都有肃王那样的天皇贵胄了,为什么还要勾引自己的沈书远?苾棠都已经嫁人了,沈书远为什么还要保留着她送的东西? 他们到底是有多爱对方?! 袁静珍捏紧了荷包,她恨不得拿把剪刀把这丑陋的荷包剪成碎片,或者一把火将这平安符烧成灰烬。 可是不行,那样的话沈书远会知道的。 袁静珍死死地盯着锦盒里的两样东西,良久,她默默地扣上锦盒,爬上椅子,把锦盒放回了原处。 她把椅子搬回原位,从怀里取出父亲交给她的那两封信,蹲下身子,从书架最下面一层挑了一本厚厚的书,将信夹在了里面,又把书放回书架。 她直起身,冷漠地看了一眼那本书,一般人都喜欢把常看的书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这种放在最下面的肯定是不常用的,估计沈书远很久都不会发现这信件的,直到被父亲揭发出来。 这就算是神不知鬼不觉了吧?她完成了父亲的任务,弟弟也可以从庄子上回来了。 袁静珍没再停留,离开了书房,径直出了沈府。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书房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沈书远就来到了书房,他招招手,屋顶宽大的横梁上露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轻飘飘地落在地面。 「她做了什么?」沈书远的目光在屋里扫过,一眼就看出了那个锦盒被人动过了。 那人恭敬地答道:「打开锦盒看了半天,把两封信夹在了那本书里。」他指了指书架最下面。 沈书远挥挥手,黑衣人退出了书房。他先是把锦盒拿下来,放到书案上打开,平安符还是原样,荷包却有些皱了,深蓝色的表面带了一道褶皱,显然是被人大力捏出来的。 沈书远修长的手指抚上那道褶皱,细细地抚摸着,直到那褶皱变得平整。这荷包是萧玉灵给他绣的「蟾宫折桂」,平安符则是萧玉灵为了他会试时不要生病,特意从善觉寺求来的,这两样东西他一直都精心地保管着。把锦盒放回原处,他蹲下身子,把书里夹着的两封信取了出来,封口拆开,一字不漏地读了一遍。 v第二十章[07.11] 「呵。」清隽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竟然是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这是要估计重施,想把我们沈家也来个满门抄斩?」他原本还想着救袁静珍一命,没想到她却想害沈家连根拔起。这样的女子,就算是他的未婚妻子,他也要想办法退婚,既然如此,更不会再出手将她拉出即将覆灭的袁家。 将两封信妥当地收在身上,沈书远换了衣服,径直骑马出了府。今日妹妹和郭星锐要劫持桂香,他本来是要去帮忙审问的,正要出门时却得知袁静珍来了。想到上次袁静珍独自在他书房里那探寻的眼神,他故意躲起来没有见她,却安排了身边的侍卫藏身在横梁上盯着她,没想到,竟然得到了这样惊天动地的两封信。 他一身青衣,带着斗笠遮住了面容,前后各有一队侍卫,出了京都直奔郊外的小庄子,那是他和妹妹约好的地方。 沈书远到的时候,沈书嫣和郭星锐还没来,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带着被打晕的桂香回来,他们是偷偷把桂香劫持的,至于她身边的丫鬟和车夫则放任没管。 这是沈书远和郭星锐第一次见面,两人不由得都仔细打量着对方,沈书嫣落落大方,「哥哥,这是郭星锐。星锐,这是我哥哥,沈书远。」 沈书远听妹妹称呼对方「星锐」,显然两人并不生疏,他略略躬身一揖,「郭小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郭小将军将来可能就是一家人了。 郭星锐抱拳施礼,「沈大人。」 沈书嫣见他二人如此客气,也懒得理会,现在最重要的是那桂香。她还有些担忧,「希望桂香真的知道些什么,或者曾经参与过当年的事。」她冒着打草惊蛇的风险把桂香劫持,要是弄错人可就太糟糕了。 沈书远的俊脸瞬间冷了下来,他哼了一声,「放心,桂香必然是当年的从犯,至于主犯,则是袁侍郎,当然,秦英寿也参与其中。」他从身上摸出袁静珍放的那两封信,交给妹妹,「你看看,这是刚刚袁静珍偷偷放在我的书房里的,夹在最不起眼的书里。」 袁静珍偷偷放的书信?沈书嫣疑惑地接到手里,打开一看,脸色大变,「这、这也太毒辣了,跟当年的郭将军蒙冤一案如出一辙!果然是他们的手笔,连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都弄来了。」 她把信递给郭星锐。 郭星锐只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来,没错,当年父亲就是被这样的信件害了,以至于郭家满门被灭。 「这信得留着,别弄坏了。」沈书嫣担心他一怒之下把信撕毁,轻声提醒,手指抚在了他颤抖的胳膊上。 收敛了星目中的恨意,郭星锐深吸一口气,将信件还给了沈书远,「当下,咱们得去审问桂香才是。」 桂香已经醒了,她头上套着黑布袋,口中塞着棉巾子,手脚皆被绑住,听到有脚步声进来,她连连挣扎,口中「呜呜」地说着什么。 头上的黑布袋被来人弄开,棉巾子也扯掉了,桂香眨着眼睛,适应了明亮的光线,待到看清眼前站着的人,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少、少爷!」 「你还认得我?」郭星锐眉梢一挑。 「认得认得,奴婢自然认得少爷!」桂香眼睛转了一圈,水汽立刻弥漫上来,长长的睫羽一眨,就带上了泪珠,「少爷,您竟然没死,奴婢心中真是高兴啊!」 沈书嫣皱眉看着桂香,她十七八岁,颇有几分姿色,正值青春年少,杏眼桃腮,因为双臂反剪在背后,更显得身段玲珑有致,此时梨花带雨,看起来楚楚可怜。沈书嫣心想,怪不得袁侍郎没有把她灭口,她确实也有些资本。 「我郭家并没有亏待于你,你为何要害郭家?」郭星锐盯着桂香,神色冰冷,他的双拳紧握,灭门的仇人就在眼前,要不是还要审问清楚,他真想一拳直接打死她。 「我……奴婢冤枉啊。」桂香连连摇头,「奴婢在将军的书房中侍奉笔墨,怎么可能害郭家呢?」 郭星锐薄唇紧抿,让他上沙场杀敌他知道怎么做,面对这娇弱女子却有些束手无策,要是将桂香殴打一顿逼其招供,恐怕他一拳头下去她就没命了。 沈书远修长的手指在袖口弹了一下,淡淡道:「知道你不会轻易招供,可这世上没有守口如瓶的犯人,端看主审的手段如何。我虽然没在刑部任职,可古往今来的酷刑还是知道些的。」 「凌迟、活埋、鸩毒、烹煮、绞刑……」他走到一旁的椅子坐下,目光在桂香惨白的脸上扫过,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这些都不好,容易把人弄死。剥皮……太过血腥,也不好。梳洗……」他抬头看着桂香,好心地给她解释,「梳洗你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把你绑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身上,再用铁刷子把烫熟的皮肉一层层刷下来,直到只剩下白骨。」 沈书嫣只听他的描述,已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更何况桂香,已经吓得瑟瑟发抖,牙齿咯咯作响。 「梳洗也不好,我又没准备铁刷子。」沈书远遗憾地摇摇头,「还是插针吧。几枚小小的绣花针就能解决问题,这个我倒是带来了。」 他说着话,从怀里掏出了小小的油纸包来,打开是一排小小的绣花针别在油纸上。他扭头看了看妹妹,「你要不先回避吧?」插针虽然不血腥,可他也担心妹妹看了难受。 沈书嫣摇摇头,「哥哥不用管我,我要看到底。」 沈书远把这包绣花针递给了郭星锐,「先把她的嘴堵上,我不喜欢听人惨叫。」 郭星锐捡起刚才扔到地上的棉巾子,捏住桂香的下巴,强迫她把嘴巴长大,把棉巾子结结实实地塞进嘴里。 「你要是想招了,就点点头。」沈书远看着桂香,「十指连心,咱们就来看看,你能撑到第几指吧?郭小将,取一枚绣花针,从左手开始,随便挑一根手指,从指尖扎进去,只留下一点儿针鼻露在外面就行。」 桂香魂飞魄散,郭星锐捏了一枚绣花针还没动手,她就点头如捣蒜,泪如泉涌,楚楚可怜地望着沈书远。 郭星锐皱着眉头,把她口中的棉巾子抽了出来。 v第二十一章[07.14] 「公子,这位公子,您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您要相信我啊。」桂香哭得梨花带雨,「我真的没有害郭将军,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书远冷笑一声,示意郭星锐继续。 郭星锐把棉巾子重新塞了回去,手起针落,利落地扎进了桂香的拇指。 桂香的脸一下子变得雪白,身子剧烈地挣扎着,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她看着沈书远,连连点头,目露乞求之色。 郭星锐也回头看着沈书远,等着他的指示。 「呵。」沈书远嘴角一勾,「刚才你就使诈,我却没兴致陪你。郭小将不用管她,先扎满五个指头再说。」 桂香大惊,一个指头已经是痛不欲生,五个指头岂不是要了她的命,她拼命扭着身子,试图躲开郭星锐的手,奈何全身都被绑着,郭星锐自幼习武,身手敏捷,怎么可能让她躲过,不过是转瞬之间,桂香的五个指头上就扎上了绣花针。 桂香闷哼一声,昏了过去。 郭星锐转身看着沈书远,「要不要用凉水泼醒?」他看旁边摆着一大桶凉水,应该是沈书远提前准备好的。 沈书远点点头,郭星锐提起水桶,兜头浇在了桂香身上。 四月的天还是有些凉的,桂香浑身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茫然地看看四周,瞥见一身青衣的沈书远,浑身剧烈一抖,拼命地点着头,「唔唔,唔唔唔唔。」 郭星锐把她口中的棉巾子再度取掉,桂香声音嘶哑,「我招,我招!这位公子,要是我全都说了,您会放我一条生路吧?」袁家她是不敢回了,可她头上的发钗、耳上的坠子、手上的镯子都值不少钱,完全可以去一个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重新开始,凭她的姿色,还能再找个男人嫁了。 郭星锐眼神凌厉,就算沈书远放过桂香,他也不能放!灭门的仇人,不管她招了什么也不能放过! 沈书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一声,「你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我也可以明白告诉你,你招与不招,都活不了,区别就是痛痛快快招了不受罪,或者受尽酷刑再招,我不急,插针你要是能忍得过去,咱们就上梳洗。」 牙关紧咬,桂香死死地瞪着沈书远,她简直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的文弱书生,怎么会如此歹毒?! 沈书远一摆手,郭星锐再度上前,桂香来不及思考,大喊道:「我招,我招了!」 三个人都看着她,桂香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手指尖锐的疼痛使得她半边身子都麻了,她不敢扯谎,这个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绝对不是她能糊弄得过去的,「我、我在将军的书房里服侍笔墨,将军豪爽好客,常常有人来找他,将军有时去外面酒楼,有时在书房与人畅谈,我就这样认识了袁侍郎。」 「当时我已经十六岁了,府里的丫鬟过了十八岁就要配给小厮,我求将军把我收为通房,将军却是不肯。」 说着说着,她目露愤恨之色,「我可是识文断字的,怎么能够和一个小厮成亲!」 「你、你就因为这,就把郭家给灭门了?!」郭星锐的眼中快要喷出火来,「哪家的丫鬟不是配小厮的?!」 「我这个丫鬟就没有配小厮!」反正也要死了,桂香的胆子也变大了,「袁侍郎斯文有礼,不仅送了我珠宝首饰,还答应我终有一天要带我离开郭府。他说喜欢郭将军的墨宝,却不好意思讨要,让我把平时郭将军废弃的手书都收集起来,我……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要伪造书信的。」说到这里,她终究还是有了一丝愧疚和心虚。 沈书嫣皱眉道:「后来就是袁侍郎将你买走了,可是,你为什么要每个月十五都来善觉寺上香,是要和谁见面吗?」 桂香痛苦的脸上浮起一丝得意,「我可不是傻瓜,卸磨杀驴的事我见得多了。为了避免袁侍郎杀人灭口,我和他说了,我写了一封揭发他的书信,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只有一个可靠的朋友知道。我每个月十五都要去善觉寺上香,这个朋友只要远远地见到我,知道我还活着,那这书信就永远也不会拿出来。每逢十五,善觉寺可谓是人山人海,袁侍郎就算再怎么盯着我,也不可能知道那远远看了我一眼的人是谁。」 「其实,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沈书嫣问道。 桂香已经状若疯癫,呵呵笑着,「可是,袁侍郎不敢赌。」 四月十六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 袁侍郎一大早就心惊肉跳,昨天他的小妾桂香去善觉寺上香竟然没有回府,跟着桂香的丫鬟根本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不见的,等在山脚下的车夫更是一问三不知,他派去善觉寺寻找的仆从也是一无所获,若是一般的小妾也就罢了,偏偏这个桂香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好在女儿已经按照他的吩咐把两封信放到了沈书远的房间,他想着要尽快揭发沈诺岱「里通外敌」,立下这个大功之后就去西荣,到了那里,桂香知道的秘密就算揭开了也无所谓了。 可昨晚桂香失踪搞得他心神不宁,这件事没有计划周详,他决定再等一天,今日再派人找找桂香,好好盘算一番怎么开始,明日早朝的时候就让沈家覆灭。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没等到他动手,沈诺岱就先发制人了。 早朝一开始,站在文官最前列的沈首辅就从怀中掏出了两封信,袁侍郎遥遥看见那信封,眼前就是一黑,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只见沈诺岱恭敬地将两封信双手奉上,「皇上,昨日臣未过门的儿媳,也就是礼部袁侍郎家的嫡女袁静珍,来到小儿的书房,将这两封信夹在了书里。她当时以为书房中无人,却不知屏风后面有侍立的小书童,将她的举动看得一清二楚。小儿本以为这是未过门的妻子写给他的书信,没想到这信、这信——」 他说着话,声音开始颤抖,双手竟然也抖了起来,大殿上一片死寂,文武百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究竟是什么信,竟然把一代首辅吓成这样?他要是没有这惊惧的动作,众人都会以为这是袁静珍送给未婚夫君的情意绵绵的信件呢。 v第二十二章[07.14] 「这信竟然是西荣二皇子所写,里面说臣曾经与他共商大计,要、要颠覆大齐,与他共享天下。」沈诺岱双膝跪倒,以头触地,「皇上明见,臣绝对没有与西荣二皇子有过任何书信往来,臣对大齐忠心耿耿苍天可鉴,臣实在不知西荣二皇子为何会语气熟稔地写了这样的信,还派袁侍郎嫡女偷偷放在小儿书房。」 大殿上立刻响起了一片抽气声,继而就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这些声音在大殿里回荡,嗡嗡响成一片。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傻瓜,这件事不用细想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来,袁静珍要陷害沈家。可往深处想,袁静珍为什么要害沈家,难道是不满这门亲事,或者是袁侍郎指使她的?更重要的是,袁静珍为什么会有西荣二皇子的亲笔信? 这件事,与郭渊一案十分相似,当初两军交战,不就是在郭渊的营帐中搜出了与西荣二皇子的往来书信吗?这些信件可是直接导致了郭家的满门抄斩。 昭文帝面沉如水,眼神阴鸷,死死地盯着沈诺岱手中捧着的书信,他眉间的川字形纹路因为皱眉显得更加深刻,嘴角微微下垂,拉出一个不悦的角度。 他一示意,侍立一旁的大太监立刻把沈诺岱手中的两封信送到了昭文帝面前。 昭文帝只一看就知道这是西荣二皇子的笔迹,当初郭渊被押解回京,拒不认罪,他和内阁以及六部尚书将西荣二皇子的笔迹仔细对比了多次,对此十分熟悉。 他盯着手中的信,心情十分复杂。 这件事太过微妙,端看他如何操作,既可以说沈家无辜,又可以借此将沈家连根拔起,可是,就算他不喜欢沈家,也不想如了西荣的意。无论如何,大齐是他的江山,他绝对不允许西荣的手伸到这里来翻云覆雨。沈诺岱并无谋反之意,他心知肚明,他不喜欢的不过是沈家势力太大,怕将来外戚专权。要是他动沈家,最多是让沈皇后没有嫡子,挑个不大不小的刺让沈诺岱致仕,再压着沈书远不让他进内阁,然后苾棠也不能做皇后,这样润物细无声地把沈家压下去。 如果顺着西荣的做法,沈家里通外敌,就要跟郭家一样满门抄斩,可沈家不同于郭家,沈家两任首辅,门生遍天下,朝中与沈家有关的人太多,不说别的,萧昱琛就要牵扯到里面,还有姚世南。一个文官之首,一个武官之首,再加上一个当储君培养的皇子,这三人一起卷入通敌谋逆案,足以将大齐的朝堂掀个底朝天,到时候必然是一番腥风血雨,西荣要是在此时趁虚而入,那大齐危矣。 昭文帝的手指紧紧捏了起来,他不用想就知道西荣打的是什么主意。他自然不能让这样可怕的结果发生,沈诺岱只能是无辜的。可要是沈家无辜,那郭家呢?岂不是说他当初错判了冤案,致使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含冤而死?天下人会怎么评价他,昏君? 他尚在纠结,不知该如何让沈家无辜,又能保住自己错判郭家的颜面,袁侍郎哀嚎一声,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沈首辅他实在是太狠毒了。他瞧不起臣,不想与臣做亲家,这门婚事又是皇上您亲自指婚,他就想出了这样歹毒的主意,想借此退掉这门亲事。皇上,求您为微臣做主啊!」 昭文帝双眸微眯,盯着跪在大殿中涕泪横流的袁侍郎。他是不喜欢沈诺岱,可那也只是因为沈家势大,沈诺岱本人却从未做过什么错事。可眼前的袁侍郎却触犯了他的底线,勾结外敌,在两军交战时害死了自己的一员猛将,现在这招更狠,直接就要颠覆大齐的江山。 他没有理会袁侍郎,而是将这两封信交给了大太监,让他拿给内阁阁老和六部尚书查看。 这些人当初都参与过郭渊一案,这信上的笔迹十分熟悉,一看就知是西荣二皇子亲笔所写。几位重臣面面相觑,如果沈诺岱无辜,那被他们判了有罪的郭渊呢? 袁侍郎一看这情形就知道不妙,他慌乱地在大殿上扫视着,希望能找到自己的盟友,可没有一个人和他对视,秦英寿在上元节那天被肃王一撸到底,什么官职也没了,只有个驸马的身份,还不足以让他站到这大殿上来。 正值绝望之时,殿门处却起了喧哗,只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进了殿。 「唐御史!」 「唐御史怎么来了?!」 连昭文帝也坐直了身子,吩咐大太监给唐御史搬把椅子来。 唐御史行动迟缓地给昭文帝行了礼,并未坐那椅子,而是恭敬地站在大殿中,「臣这身体不争气,让皇上见笑了。」 昭文帝问道:「唐御史一向如何?可是有要事?」说起来,唐御史也不过五十多岁,他之所以看起来老态,是因为当初弹劾一位表面忠厚的权臣,被人害成了这样。谁都知道唐御史铁骨铮铮,只是因为身体太差,虽然还挂着御史的官衔,却轻易不再参与政事。 「昨晚深夜一位女子在臣门前悬梁自尽,遗憾,直到今早她的尸身才被家中仆从发现。」唐御史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那女子身上的血书,她自称桂香,是昔日郭渊书房中侍奉笔墨的大丫鬟,与礼部袁侍郎私通,偷偷将郭渊废弃的手书收集起来交给了袁侍郎,是以,袁侍郎伪造了郭渊的书信,并与西荣二皇子勾结,得到其亲笔书信,又联合郭渊麾下的秦英寿,将这些书信放到了郭渊帐中。」 大太监从他手中拿走血书呈给昭文帝。唐御史继续道:「血书中还称,秦英寿与西荣二皇子亦有勾结,他从那二皇子口中得知西荣太子行踪,这才有了以少胜多险些剿灭西荣太子的战功,想必,那二皇子也不过是为了取而代之。」 他略略歇了口气,「郭家被抄斩,仆从或死或卖,这女子被袁侍郎买去,成了袁侍郎的小妾。只是郭家当初待她不薄,她收集郭渊手书给袁侍郎,是因为袁侍郎说喜欢郭渊的墨宝,没想到却害了郭家满门。她良心受责,寝食难安,无颜苟活,这才留下血书自尽而死。」 「不是,这不是真的!」袁侍郎心知自己这次完了,却还想垂死挣扎,「这是沈诺岱陷害微臣,桂香是被他派人劫持的,那血书也是假的!」 v第二十三章[07.14] 昭文帝脸黑如墨,坑害他江山的人岂能饶过?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诺岱,「此事事关重大,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会审期间,沈诺岱暂时离开内阁,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袁侍郎、秦驸马暂时关押在大理寺,袁侍郎嫡女也一并关押在大理寺,与袁侍郎不得见面,三人分开关押,分头审问,袁侍郎家人不得离开京都。」 早朝结束后,这件事迅速地传遍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苾棠心急如焚,一时间她都不知道该先去见谁比较好,她想问问萧昱琛这一次舅舅家会不会有危险,可她不知道萧昱琛下了早朝后会去哪里,他可以在六部行走,并不一定会待在某个固定的地方。她也想去舅舅家,问问舅舅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也想去皇宫,见见姨母,让她探一探皇上的口风。 好在,萧昱琛知道她会着急,人虽然没有回来,却派人传了信给她,只说是「无妨」。 既然萧昱琛都这么说了,苾棠的心安了一大半,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四明街。 沈书嫣和沈书远就知道她会来,一早就等着她呢。沈书远穿了身雨过天青色锦袍,见她匆忙而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棠棠别担心,沈家不会有事的。」忌惮沈家势大和通敌卖国之间,昭文帝还是能做出正确抉择的,只不过可能会趁机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利。说起来,父亲并不恋权,他坐上首辅的位子也是因为自身能力,并非苦心经营的结果。 「表哥,那书信——」苾棠紧张地看了看左右,「咱们去书房说吧。」 三人一起去了沈书远的书房,不等苾棠开口,沈书远解释道:「那书信确实是西荣二皇子所写,也确实是袁静珍偷偷夹到我的书里的。」 「嘶——」苾棠抽了口气,「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即便姨母和母亲教了她很多防人的法子,她也绝对没有预料到袁静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表哥多好啊,她为什么要害未来的夫家?要知道这书信要是表哥没有察觉到,让袁侍郎揭发,从表哥的书房搜出来,那沈家可就变成第二个郭家了。 沈书远沉默片刻,「书信是封口的,她也许不知道里面的内容。可是,把不知道写了什么的书信偷偷放到别人的书房,还是让人无法原谅。」 「就算她是被袁侍郎指使,心里多少也能猜到这信是对表哥不利的。」苾棠皱起眉头,「表哥,我也无法原谅她。」 她又看了看沈书嫣,「表姐,不知道这次郭家的冤案能不能一道平了?」 沈书嫣缓缓摇了摇头,「让一个皇帝承认自己曾经昏聩犯下了错误,这个很难。」 沈书远道:「皇上虽然不能承认这点,但是他可以把责任推卸给别人,或者有那机灵懂眼色的,会主动帮皇上承担这个责任,到时候,郭家就有望平冤,郭小将也就不再是朝廷钦犯了。」 「郭小将?」苾棠给表姐使了个眼色,难道表哥已经见过郭星锐了? 沈书嫣一笑,拉着她的手坐下,把自己发现桂香并劫持,哥哥帮忙审问的事讲了一遍,当然,哥哥口述的那段酷刑她跳过了。 「表姐——」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内疚,「你做了这么多事,我却都不知道,也没有帮你的忙。」 沈书嫣纤白的指尖在她鼻子上点了点,「棠棠也经历了很多事啊,棠棠不需要帮我,只要自己平平安安就好了。」 三个人说着话,沈诺岚和姚世南也来了,按理姚世南应该避嫌,可沈诺岱暂时闲赋在家,他可不能让人看轻了自家的大舅子,这是给他撑腰来了。 沈诺岚和姚世南直接去了沈诺岱的书房,苾棠本来也想去看舅舅的,又怕打扰了他们说话,还是和表姐一起去了舅母那里,陪着林氏说了会儿话。 等和父母说过话,苾棠彻底心安了,既然萧昱琛和表哥、父母都说没事,那应该就是没事了,她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坤宁宫,安慰沈皇后,让她不要担心。 「阿灵,你别着急了,肃王、表哥还有我父亲,他们都说没事,沈家会平安的。」沈皇后心中有数,苾棠不用安慰她也很平静,萧玉灵却急得快要哭了。 三公主在屋里转了两圈,「我去找父皇。」 「哎,不行——」苾棠连忙拉住她,「这个时候谁都不能去掺和,除非你有什么切实的证据,求情讲道理就算了,已经交给三司会审了,咱们就别去添乱了,要是找皇上有用,姨母她早就去了。」 萧玉灵脚步一顿,是啊,沈皇后都没去找皇上求情呢。她不安地拉着苾棠的手,「棠棠,我还是很难放心,当初郭将军可是六部尚书、内阁阁老还有父皇亲自审的,不还是出错了吗?!」 苾棠其实也有些担心这一点儿,不过她还是安抚道:「放心吧,你不放心三法司,难道还不放心你三哥?他会随时关注事件进展的,绝对不会让事情恶化到无可挽回的程度。」 提到萧昱琛,萧玉灵倒真的没那么着急了,确实,沈家和三哥是绑在一起的,三哥不会看着沈家覆灭的。 …… 袁静珍绝对没有料到自己会进大理寺牢房。 自从放了那两封信,她心里一直有些不安,但是想到锦盒中的平安符和荷包,她又隐隐有种快感。这两种情绪反复折磨着她,一整晚都没睡好。早上起来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想着不知道父亲打算什么时候发难,沈家又会遇到什么样的挫折呢? 没想到早朝后父亲没有露面,倒是来了大理寺的衙役,说是奉旨要将她带到大理寺去关押。 昨天下午才回到家中的弟弟吓得大哭,抱着她的胳膊不让她离开。袁静珍心如擂鼓,面色惨白,只匆匆安慰了弟弟两句就被带走了。 袁侍郎和秦英寿都知道干系重大,不肯招供。袁静珍没有和父亲见面,却不知道事态严重,她想着既然父亲要小小教训一下沈家的事败露了,那就认错好了,沈首辅都闹到大理寺来了,还硬撑着不肯服软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她只瞥了一眼摆着的刑具,就直接招认了袁侍郎让她放书信的事,倒是没有受罪。 v第二十四章[07.14] 至于那封桂香身上的血书,由三法司检查后认为是桂香的亲笔。桂香曾是郭家的仆人,签的是死契,郭家出事后,她被发卖,当初在官府是经过一定手续留有文书的,文书上有桂香的签名。一般不识字的人就是画个十字当作画押,桂香自持识文断字,直接签的是自己的名字。 两相对比,这血书确实是桂香所写。 经仵作仔细查验,桂香身上并无伤痕,只有脖颈上一道勒痕,确系上吊所致。另外,左手手指上有针扎的痕迹,三法司认为那是她为了写血书,故意扎破的。 有了桂香的血书,加上袁静珍的供词,袁侍郎苦熬了十来天的酷刑,最终还是认罪了。 秦英寿咬牙硬撑,却被袁侍郎拉下水,袁侍郎不仅认了自己与西荣二皇子勾连,还把秦英寿与那二皇子的来往也详细说了。当初二皇子为了除掉太子好取而代之,故意将太子行踪告知秦英寿,使得秦英寿以少胜多,灭了太子的五万精兵,太子本人也差点被秦英寿俘获。 和当初郭渊一案相同,虽然本人拒不认罪,三法司还是判了秦英寿通敌卖国。 一般杀人放火的犯人在判了死刑之后,都是秋后勾决问斩,但是这种通敌叛国谋逆不同,不会等到秋后,而是当下处决。袁侍郎和秦英寿是主犯,判腰斩。袁家一众人等判砍头。 袁静珍始终没有见到袁侍郎,她和袁侍郎、秦英寿都是皇上亲口命令单独关押的,也没有见到袁家其他人,包括她的弟弟。这也使得她免了很多苦难,年轻的姑娘关押到牢房,有时会有意想不到的折磨,可她牵涉到的案情实在太过骇人听闻,三法司会审,听说有时皇上和肃王都会到场,如此,连最凶悍的狱卒都不敢打她的主意。 直到三法司审理结束,案情大白天下,袁静珍才知道自己放到沈书远房间里的那两封信会将沈家逼入什么样的绝境。当然,沈家没有陷入绝境,袁家却要被满门抄斩了。此时她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当时她放这两封信的时候书房里没有人,并没有什么侍立在屏风后面没有发现的小书童,这一点她很是确定,可这无关痛痒的细节已经改变不了大局了。 袁静珍发疯似的哭了两天,嗓子都哑了,双目通红,不过她没有真疯,她突然沉默了下来,安安静静地坐了半天,把身上所有的首饰都给了狱卒,求狱卒给沈书远传信,说是自己想要见他最后一面,看在两人曾经定过亲险些做了夫妻的份上,求沈书远来一趟,要是沈书远不愿意见她,求沈书远想法子救她的弟弟一命,她虽然做错了,可弟弟是无辜的。 不知道狱卒有没有给沈书远传信,反正他一直没有出现。 袁家被满门抄斩的那天,天上下着细雨,袁静珍终于见到了她的弟弟,年幼的孩子被人按倒,跪在她的身侧。她的泪水早已干了,干裂的嘴唇翕动,「弟弟,对不起……」 她抬起头,无数围观的人群中,她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她曾经的未婚夫君。 他撑着一把油纸伞,素净的伞面是黑白色的,一身青衣,墨发用白玉簪绾住,眉眼平静,遥遥地望着她。 那是袁静珍最后看到的画面。 历时半月,一场风波归于平静。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院子里的灯笼挂了起来,屋里也点上了灯烛,烛光映照在菱花窗上,温暖明亮。 他脚步一顿,目光在那窗子上停留片刻,想到新婚的小娇妻在等着自己,心里漫起一丝暖意,那薄薄的唇角弯了起来,他大步进了屋。 白露和秋霜都在明间,见他进来,屈身行礼。 萧昱琛摆摆手,直接进了东次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晚膳,苾棠躺在窗下的软榻上,倚着大迎枕,双眸紧闭,好似睡着了。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软榻边坐下,看着她的睡容,漆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心疼。 沈家遇上这样的事,虽然他再三肯定沈家不会有事,绝对不会成为第二个郭家,可小丫头好似总有些焦虑,这些天可谓吃不香睡不好,本来就小的脸蛋更是瘦了一圈,不见了往日健康粉红的光泽,与乌黑浓密的睫羽相衬,显得苍白憔悴。她娇小的身子蜷缩着,有种脆弱无力的感觉。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不由得抚上了她的眉间,想把那微微皱起的眉头抚平。 「唔……」苾棠茫然地睁开眼睛,她纤白的手指握住了萧昱琛的指尖,黑白分明的眼睛落在他的俊脸,眨巴了两下,才清醒过来,慌忙坐起身来,「琛哥哥,你回来了。」 萧昱琛顺手将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自己腿上,双臂揽着她,免得她迷迷糊糊地没坐稳,手指落在她的脸颊上,叹道:「棠棠都瘦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的指腹上带着薄茧,擦在脸上微微有些痒,苾棠的脸靠在他的胸膛,能听见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沉稳坚定。她的心也跟着变得安定下来,手臂环过他劲瘦的腰身,脸颊在他玄色的衣襟上蹭了两下,「我没做什么,倒是琛哥哥,这些天为了沈家的事,忙前忙后,很是劳累。这次的事情能这么快解决,还要多谢你呢。」 她娇软的身子整个缩在他的怀里,身上幽幽的香气袭来,萧昱琛的心热了。他低下头看她,因为刚刚睡醒,她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慵懒,耳畔的发丝乱了,蓬蓬松松地垂下来几根,落在白玉般的小耳垂旁边。 萧昱琛的薄唇凑了过去,轻轻吹气,那几根发丝被他吹到了一旁,小巧的耳朵整个露了出来。苾棠肩膀一缩,笑道:「痒。」 「这就痒了吗?还有更痒的呢。」萧昱琛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薄唇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朵上,苾棠刚想缩起来,就被他的大掌按住了。他不容许她退缩,紧紧地抱着她,舌尖在那小耳垂上轻轻擦过,继而含到了嘴里。 本来微凉的耳垂被湿热包裹,那热度有些吓人,烫得苾棠身子紧绷,更何况他的牙齿还咬住了,不轻不重地厮磨着,苾棠的脸也烫了起来。 「琛哥哥,你、你别咬我……」 萧昱琛轻笑一声,果然放开了她的耳垂,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的舌尖就探到了她耳窝里。 v第二十五章[07.14] 「棠棠耳窝里的这颗小红痣,真是好看得紧,红嫩可爱,鲜艳欲滴,哥哥真是喜欢。」他的声音低沉暗哑,带着说不清的蛊惑,说话时他也没有离开她的耳朵,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耳廓边缘,热气一阵阵袭来,苾棠的后背都被他烘得冒汗了。 苾棠的身子在他怀里扭来扭去,想要躲过那烫人的唇,突然,她停住不动了,呆呆地僵坐在他的怀里。 「呵。」萧昱琛低着头,在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上落下一吻,「棠棠怎么不动了,我很喜欢棠棠在我怀里扭呢。」 苾棠的胳膊慢慢地从他腰身上退了下来,试图离他远一些,可就算胳膊离开了,她还坐在他的腿上呢,臀瓣下那顶着她的东西雄赳赳气昂昂,嚣张跋扈得不容忽视。 「琛、琛哥哥,你忙碌了一天,肯定饿了吧,咱们去用晚膳,好不好?」她僵直着身子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开口。 「好啊。」萧昱琛痛快地答应了,他一把将苾棠抱起,「正好,我也饿了。」 苾棠悄悄地长舒了口气,却见萧昱琛长腿一迈,抱着她经过了摆着晚膳的大桌,脚步不停,直朝着那张大床而去。 「哎哎,不是,桌子在那里啊!」苾棠慌了。 萧昱琛将她轻轻放在床上,高大的身躯随即罩了下来,他的胳膊撑在她身体两侧,胸膛堪堪擦着她的起伏,漆黑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她,哑声道:「棠棠,我都饿了半个月了。」 饿了半个月?苾棠想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顿时内疚起来,他们两个本是新婚,结果才成亲十天就遇上了沈家的事,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弄不好沈家就会覆没,她实在是没有了床笫嬉戏的心思,而他又太过忙碌,晚上回来抱着她,见她神色恹恹,也就没有勉强她。 可这不代表他不想,他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的时候,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压抑。想想之前他动情时激烈的样子,苾棠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总是在照顾着她的。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搭在了他的脖子上,细腻的指尖轻轻地抚摸着他,另一只小手则是伸向了他衣襟上的盘扣,灵巧的手指一下子就解开了,一枚接一枚。 萧昱琛喉结滚动,黑沉沉的目光幽深莫测,他的手依然撑在她身体旁,没有乱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新婚燕尔,刚刚开荤,食髓知味的人硬生生地被禁了半个月,每晚抱着香香软软的小丫头,他都要念上无数遍清心咒,趁着小丫头睡着,还要去净房用冷水冲洗一番才能入睡。 此刻他多想一把撕开小娇妻的衣服,立刻品尝她甜蜜的味道,可是,成亲以来小丫头第一次这么主动,他想再享受一会儿,还想看看小丫头能做到什么地步。 苾棠一只手抚摸着他的耳朵、脸颊、脖子,另一只手解开了他的外袍和中衣,将衣襟拨到两边,露出光洁的胸膛。她纤细的指尖探索着,划来划去,她有些迟疑,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禁抬眸看向了萧昱琛,以往这个时候他早就占据了主动,她疲于应付,现在萧昱琛没有动,她有些茫然了。 萧昱琛微微一笑,鼓励地看着她。 苾棠眨眨眼睛,仔细回想着他安抚自己的动作,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抬起身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萧昱琛心中一阵悸动,差点心神失守。 娇软嫣红的唇瓣在他的薄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动作很是生疏,继而又在那坚毅的下巴上亲了亲,落在他的喉结上。 萧昱琛的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滚动。 苾棠退后一点儿,盯着那喉结看了看,似乎很是新奇,随后又凑了上去。 「唔。」萧昱琛如遭雷击,一阵说不清难受还是舒服的酥麻感从心尖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他低吼一声,一把扯开了苾棠的衣裙,「刺啦——」一声,苾棠的衣服裂成了两半。 「你——」苾棠目瞪口呆,这人也太野蛮了,她的衣裙带中衣这下全毁了。 萧昱琛坐起身,他的外袍中衣刚才已经被苾棠解开了,只是还挂在胳膊上而已,他胳膊一甩,衣服扔到了地上,「棠棠!」他激动地唤了一声,大手一挥,床帐放了下来。 …… 天色早已黑透,桌上的饭菜也已经凉了,苾棠无力地躺在床上,黑发披散开,衬得她的肌肤更是莹白如玉,耳畔的几缕秀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软嗒嗒地贴在脸颊上。 她似乎已经神游物外,漆黑的瞳仁又大又亮,过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嘟起嘴,轻声抱怨道:「琛哥哥,我好累。」她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话也说得有气无力,娇嗔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萧昱琛正躺在她身侧平复着呼吸,听到她不满地抱怨,笑道:「明明都是我在用力,棠棠只是享受而已。」平时沉稳肃穆的人,此时说话却带着餍足后的慵懒。 苾棠扭过头看他,他黑亮的墨发也散开了些,鬓角已经湿透,额头和胸膛上都带着晶亮的汗珠,如玉的俊脸上难得地透着一丝绯红。 苾棠惊讶地看着他的脸,能看见肃王脸红,可真是太稀罕了。 「怎么?」萧昱琛见她盯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轻声问道。 苾棠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威名赫赫权倾朝野的肃王殿下……脸红了。」 脸红了?萧昱琛愣了一下,随即轻笑一声,「我这是身心舒畅、血脉通顺的结果,说起来,这都是小呆呆的功劳。」今日他真的是饱餐一顿,小丫头可能有些愧疚,又感激他在这次沈家的事上出力,格外地配合他,不管他怎么翻来覆去地折腾,小丫头都顺着他,嗯……小丫头身体真是特别柔软,下次可以再尝试些新的花样。 苾棠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理他。 萧昱琛却起身,他从衣柜了取了两套衣服,放到苾棠的肚皮上,苾棠疑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把叠放整齐的衣物放到自己身上做什么,一套是她的,一套是他的。 他弯下要,将苾棠和衣服一起抱了起来,就这样大剌剌地去了净房。 苾棠慌忙把衣服揽住,她回头看了一眼凌乱的床铺,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晚膳都没用,两人就这样乱来,她这个当家主母的脸都要丢尽了。 v第二十六章[07.16] 看着她这鸵鸟的样子,萧昱琛笑了起来,胸膛也轻轻震动。苾棠不满地抬眸瞪他,纤细的指尖在他胸膛戳了一下,不妨却正戳中他的要点,萧昱琛脚步一顿,低下头看她,黑漆漆的眸子一片幽深,「看来为夫没有让夫人满意啊,棠棠,咱们可以再来一次。」 「不,不来了!」苾棠立刻就怕了,「我满意,满意得很。」 小丫头今天已经够配合他了,萧昱琛也不再为难她,抱着她进了净房。净房里用的不是浴桶,而是四四方方的一个白玉池子,此时里面已经放满了热水。 把她放在池子边的长椅上,苾棠把怀里抱着的衣服放到一旁,没了衣服的遮挡,她突然觉得好不自在,白嫩的双臂环在胸前,身子微微蜷缩着。 「怕什么?棠棠身上哪里是我没见过的?」萧昱琛抱起她进了池子,温热的水包覆着身体,苾棠舒服地轻叹一声,「琛哥哥,这个池子修得太好了,再大的浴桶也没有这个舒坦。」 萧昱琛但笑不语,拿起棉巾子给小丫头擦拭,这才发现她莹白如玉的肌肤上竟然有不少青紫的地方,他顿时心疼起来,明明已经很注意了,他怎么还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力道呢,他可是一点儿都不希望伤到她的。 「这没什么。」苾棠自然看出了他的悔意,「我这皮肤就是如此,为了这,小时候和阿灵打起来,她每次都受罚呢。」她自小就是如此,稍稍下手重些就会留下痕迹,和萧玉灵打架后,只要她亮出伤痕,保管能逃过惩罚,萧玉灵恨得咬牙切齿,却拿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我不想伤棠棠的。」他小心地帮她擦拭着,声音闷闷的。 苾棠也拿了个棉巾子,擦着他的肩膀、脖子、手臂,柔声道:「我自然知道,琛哥哥不用在意,明天就好了。」 这一点萧昱琛也知道,小丫头的伤容易有,也消得快,过上一晚就看不出来了。看着他的小娇妻白玉般的身子浸在水中,轻柔地帮他擦着身体,萧昱琛又有些蠢蠢欲动。 苾棠很快就发现了他的异样,警惕地后退了一点儿,「恶狠狠」地瞪着他,「绝对不行!」 「放心。」萧昱琛意味深长,「来日方长。」 等到两人沐浴过,穿好衣服从净房出来,床铺已经重新变得整洁,桌上的饭菜也换成了热的。 萧昱琛给苾棠夹了小块蘑菇,「棠棠,过几天就是浴兰节了,咱们办个家宴,好不好?」 「家宴?就咱们两个吗?」苾棠迟疑地看着他,这王府里就他们两个主子,办家宴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那和平时两人用膳有什么区别,怎么办呢,是不是多上几道菜? 萧昱琛一笑:「不是,咱们邀请上岳父岳母,竹园离王府近,岳母的身子也已经没什么妨碍了,应该能过来的。还有沈家,把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都邀请来,既然事情都过去,咱们也热闹热闹,算是庆祝。正好五月初五那天衙门都休沐,大家都有空。」 「太好了!」苾棠欢喜得差点跳起来,「确实值得庆祝!」 萧昱琛的黑眸中满是温柔,「棠棠的生辰都没好好过,也算是给棠棠补个生辰宴。」苾棠的生辰已经过去几天了,他本来是想着好好给她庆祝一番的,毕竟是成亲后的第一个生辰,结果正赶上三司会审出结果,他忙得很,小丫头也没心绪,他只是送了一套头面给她,心里一直都有些愧疚。 苾棠这才发现他请的都是她亲近的人,说是家宴,其实是迁就她,他自己的兄弟什么的都没请。她仰起脸,认真地道:「琛哥哥,谢谢你。你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才好。」 看着小丫头感动的样子,萧昱琛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满足感,他点了点她的鼻尖,低声道:「要感激我还不容易,下次棠棠要随我的意,我摆什么姿势,棠棠只管受着就是。」 ……什么感动、什么欢喜都没了,苾棠瞪了他一眼,低低地嘟囔了一句,「无耻。」 萧昱琛的俊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小丫头虽然骂了他,可也没有拒绝,不是吗? …… 两人定好了五月初五的浴兰节在王府办家宴,苾棠这还是第一次在王府办宴会,虽然都是她极为熟悉的人,平时知会一声就好,这次她却很是兴奋,亲笔写了请帖给竹园和四明街送去。 唯一的遗憾就是沈皇后不能离开皇宫,没办法来参加她的家宴,苾棠颇为遗憾,亲手编了五色缕,五月初四这天来了坤宁宫。 沈皇后梳了个简单的单螺髻,只用了两根玉簪固定,那象征着皇后身份的独一无二的九尾凤簪她已经很久没有戴过了,就连身上也只是穿了件家常的褙子,莲青色绣着几朵淡淡白荷,不像是尊贵的皇后,倒像是哪家的夫人,闲适而淡雅。 看见苾棠来了,她的眼睛亮了一下,伸出手,「棠棠,来。」 她慵懒地倚在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苾棠到她身边坐下,拉住她的手,惊觉往日柔软香馥的手瘦了很多,握起来竟然能感觉到骨头。 苾棠皱起眉,仔细看了看她的面容。沈皇后消瘦了,脸颊都有些微微的凹陷。许是为了遮掩自己的病容,想来不喜脂粉的她画了淡淡的妆容。 苾棠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姨母,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可让太医请过脉?」上次中毒之后,姨母明明已经养好了身体,现在怎么瘦成这样了?她上次见姨母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当时并没有发现姨母有不对劲的地方,难道是因为沈家的事焦虑的?可姨母听说了那天早朝的事,并没有很慌张啊。 「无妨的,太医看过了,说没什么事。」沈诺云拍了拍她的手,「棠棠别担心姨母,只要你过得好,只要沈家没事,姨母就安心了。别说我了,我看棠棠也瘦了,下巴都尖了。」她爱怜地摸了摸苾棠的脸。 v第二十七章[07.16] 苾棠知道自己是瘦了些,那是因为沈家的事,可姨母瘦得太厉害了些。她扭头张望了一眼,「怎么没看见张嬷嬷?」她想着要找张嬷嬷问问姨母的情况,看看是不是吃得太少,或者睡得不好,有没有其他的症状,还有究竟有没有让太医看过。张嬷嬷是姨母的心腹,姨母的情况她一定是知道的,可她想起刚才进坤宁宫,一直没看见张嬷嬷。 沈诺云垂下眼眸,「张嬷嬷去了。」 「去哪儿了?」苾棠问道,她突然反应过来,惊得猛然坐直了身子,「死、死了?」 「死了。」沈诺云幽幽叹了口气,「她也是个傻的,不小心打碎了小佛堂里的观音像,竟然自责地自尽了。」 苾棠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张嬷嬷是沈府里选出来的,自幼就服侍姨母,能跟着皇后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粗手笨脚之人,把那价值连城的观音像打碎?就算是失手打碎了,以姨母的心性,必然不会怪责于她,她又怎么会因为身外之物愧疚地自尽呢? 沈诺云看看自己的心肝宝贝一脸的质疑,心里很是欣慰。小丫头经过这么多事,终于不像以前那么呆呆憨憨了,连她这个自幼照看她长大的姨母所说的话都怀疑了。张嬷嬷自然不是自尽的,而是她下的手,那小佛堂的观音像也是她亲手打碎的。 张嬷嬷是父母为她准备的,她是首辅的掌上明珠,将来所嫁的人家注定不是平庸之辈,大户人家的后宅多不平静,父母担心她吃亏,挑了张嬷嬷自幼照看她,也是为了让她出嫁后带走。母亲悄悄告诉她,张嬷嬷经验丰富,对后宅的阴私手段颇为了解,她将来不会吃亏的。 结果呢?呵呵,她当初的小产,她后来的不孕,都是怎么回事?她更不敢往深处想,当年大侄儿的夭折,有没有张嬷嬷的手笔? 那个至高无上的男人她不能动,但是张嬷嬷却不能留。 背主负恩,不可饶恕。 苾棠沉默了一会儿,不管张嬷嬷是因为什么死的,至少姨母是知情的,既然姨母没有追究张嬷嬷的死因,那必然是有她的道理的。要说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姨母绝对算一个,不管姨母做了什么,她都会坚定地支持她。 「姨母,明天就是浴兰节了。」苾棠决定岔开话题,张嬷嬷的事就由她去吧。「王爷和我商量好了,要在王府办个家宴,邀请父亲母亲还有舅舅一家都来。」 沈诺云消瘦的脸上露出笑意,「那真是太好了,是该热闹热闹。」 「可惜姨母不能来。」苾棠遗憾地叹道,她拿出自己亲手编的五色缕,「我明天也不能给姨母系五色缕了,放到这里,明天姨母要记得系上。」 沈诺云伸出了手腕,「今日就系上吧,我想让棠棠亲手系上。」 苾棠一愣,也是,何必拘泥明天。她把五色缕系在沈诺云纤细的手腕上,轻声念到:「祝愿姨母身体安康,平安顺遂。」 五月初五浴兰节这天,大部分京都人都去了临平湖看赛龙舟,姚世南和沈诺岚却来了肃王府,这是女儿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办家宴,做父母的当然要早早来捧场,他们来了没多会儿,沈诺岱、林氏、沈书远和沈书嫣也来了。 男人们都去了肃王外院的书房,女人们则来了苾棠住的主院,这是她们第一次来,苾棠兴奋不已,领着母亲、舅母、表姐在主院转了转,小心翼翼地挽着母亲的胳膊,「娘,你累不累?要是累了就躺着歇一歇。」 沈诺岚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摸了摸,笑道:「这才几步路,一点儿都不累。」 林氏走在沈诺岚的另一边,也小心地扶着她,「这个比棠棠淘气,估计是个小子。」 「不管是姑娘还是小子都行。」沈诺岚爱怜地摸着肚子,「是比棠棠淘气些,当初棠棠可没让我受罪,只在最后因为胖乎乎地费了些劲,怀胎十月从来没吐过。不过这个最近也安生了,不折腾我了。」 她拍了拍女儿的手,「棠棠要是也有了身子,生下来让他们一起玩儿,多好。」 「哎呀,娘!」苾棠脸红了,她才成亲还不到一个月呢,说孩子好像有点为时过早,她前世和韩从瑾一直没有圆房,当然到死也没有自己的孩子,现在想一想,有个胖乎乎的小孩子也不错,要是男孩子最好长得像萧昱琛,比较有男子气概,要是女孩子就长得像自己,她看惯了姨母和母亲的容貌,对自家人还是很有信心的。 「棠棠害羞了。」林氏笑道:「棠棠多乖,该嫁人就嫁人了,我们家这个,死活是不肯议亲,她做姐姐的反倒没有妹妹嫁得早。」 苾棠偷偷朝着沈书嫣眨眨眼,现在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认罪伏诛,接下来该把郭家的冤案平了,郭星锐有了正经身份,不再是朝廷钦犯,表姐的婚事自然就有着落了。 沈书嫣抿着唇一笑,没有说话,这个时候她还是老老实实不要插嘴的好,免得母亲念叨起来没完了。 午膳是在大花厅办的,男女分了两桌,因为是一家人,中间也没隔屏风,两个桌子挨着。 沈诺岱回了内阁,还是首辅,可他闲赋在家半个月,手中的事情不能搁置,已经由其他阁老分担,此次回来之后,职位虽然没变,但手中的权利却只收回了一半。他也没打算全部都收回来,要是别人也能做好,他也就放手了。其实这样也好,他并非一定要做这个首辅的位子,只是个人能力在那摆着,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这一步。既然皇上忌惮沈家,趁着这次机会把权利都分出去,也是好事。 无官一身轻,沈诺岱身上的担子少了一半,也觉得轻松很多,脸上难得带着一丝浅笑。外甥女在王府过得不错,妹妹有了身孕,而且姚世南还是苾棠的生父,他只要瞅瞅这一家人就觉得心里舒坦。 姚世南也很开心,说是家宴,其实是按照王府待客的最高规格来的,酒是最好的醉八仙,菜是流水似的边上边撤。他在意的并不是酒菜,而是肃王这份心意,正是因为看重宝贝女儿,肃王才会办了这家宴吧,而且他说了是给女儿补生辰宴的。 男人喝的是醉八仙,女人们喝的是百花酿,不过,沈诺岚没有喝,虽然是清淡的甜酒,她也不想影响到肚子里正在成长的孩子。 v第二十八章[07.16] 苾棠酒量浅,心里高兴又多饮了两杯,微微有了酒意。这些都是她最亲近的人,平时也是自在惯了的,她笑眯眯地站起来,「我编了五色缕哦,都是我亲手编的。」 白露早就捧了个锦盒过来,苾棠挑了一条坠着珍珠的,小心地给沈诺岚戴在腕上,「祝愿母亲和肚子里的宝贝平安顺遂。」她小心地摸了摸母亲的肚子,「宝宝,乖乖的哦。」 给亲人们都系上五色缕,苾棠拿着最后一根系在萧昱琛腕上,黑白分明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琛哥哥,咱们家湖边好像准备了什么,难道也有龙舟赛吗?」 萧昱琛怕她摔了,扶着她坐在自己身边,「有很小的龙舟赛,棠棠要看吗?」因为她说的「咱们家」,他向来冷肃的黑眸中也带着一丝笑意。 「小龙舟?」苾棠好奇地睁大眼,点点头,「要看。」 一行人去了湖边,王府里的湖自然没有郊外的临平湖大,不过湖面波光粼粼,湖畔绿柳成荫,凉风习习,让人心旷神怡。 湖边搭了高台,台上已经设好座椅,苾棠不知道什么是小龙舟,这是萧昱琛准备的,没有告诉她。她远远望去,见湖上停着一排十来个小船,细细窄窄的船身,堪堪只能坐三个人,一人击鼓,两人划桨,到真的是小龙舟了。 「呀,这个好,咱们要不要下注赌哪个船能赢?」苾棠很是欢喜。 众人知道这是肃王要讨苾棠欢心,都为她感到高兴,此时自然不会拂她的意,纷纷掏出东西来,男人们的玉佩,女人们的首饰,顿时放了一大盘子。 苾棠捏着自己的一只花钗,苦恼地盯着湖面上的那排小船,别人都下好注了,唯独她不知道该选哪个来下注,犹豫半天,「我选那个红色的。」因为还是新婚,主院的布置还是红色为主,她看了一个月的红,希望这红色小船能为她带来好运。 萧昱琛一挥手,鼓声大震,十几艘小船如离弦之箭,迅速地离开湖边,朝着湖心驶去。 众人兴致勃勃,看惯了临平湖上的龙舟赛,今日王府里的小龙舟可谓是别开生面了。别看这船小,速度还是蛮快的,很快就到了湖心,苾棠下注的红色小船已经有些落后了,她着急地挥了挥胳膊,「哎呀,争气点嘛。」 可惜,红色小船一点儿也不争气,虽然不是最后一名,也没好到哪去。倒是沈诺岚下注的绿色小船拿了第一。 苾棠笑眯眯地亲手把一盘子的玉佩首饰送到母亲面前,「娘,这些都是你的。」 沈诺岚笑着收了,「好,将来给肚子里这个买好吃的。」 …… 这个家宴按照苾棠自己的标准自然是不成功的,因为她光顾着高兴了,并没有想着怎么让客人们兴致盎然,甚至她还因为太兴奋,喝得有些微醺。 暮色西沉的时分,她送了父母和舅舅一家离开王府,拉着萧昱琛的手回了主院。 「琛哥哥,谢谢你,今天我很欢喜。」苾棠歪歪斜斜地倚在软榻上,慵懒得像一只小猫,表情倒是十分认真。 萧昱琛坐在她身边,把她头上的发钗抽掉,免得硌着她的头,「棠棠高兴就好。」这本来就是给她补的生辰宴,能哄得小丫头高兴就算是成功了。 「琛哥哥……」苾棠抓着萧昱琛的手,摇了摇,欲言又止,黑白分明的眸子转来转去,咬着唇犹豫着。 「怎么,棠棠想到什么了?」沈家已经没事了,沈诺岱也回到了内阁,小丫头好似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嗯,就是那个——」苾棠最终还是开口了,「那个郭家的案子,最后该怎么办啊?」秦英寿和袁侍郎已经斩了,可郭家就像被大家不约而同地遗忘了似的,没人说当初郭家的案子是冤案。郭家不平冤,郭星锐就还是朝廷钦犯,那他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表姐身边。可是萧昱琛已经是尽心尽力了,她再这样要求会不会有些得寸进尺?苾棠有些心虚地看了看他。 萧昱琛倒是松了口气,知道小丫头是为了什么而烦恼就好办了,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她软软的掌心,摩挲了一会儿,笑道:「礼部侍郎通敌卖国,自上次西荣二皇子前来已经过去好几年,这几年间他不知透露了多少大齐的情报给西荣,当初也是礼部负责招待事宜,既然如此,礼部就难逃其咎,礼部尚书嘛,年纪也大了,该致仕了。」 苾棠的眼睛眨巴两下,还有些茫然,没明白礼部尚书和郭家的案子有什么关联。突然,她想到沈书远说起皇上不能认错,但是下面的人却可以背这个锅,眼睛顿时一亮,「琛哥哥,那当初郭家的案子六部尚书都有参与,既然这礼部尚书要致仕,他会不会承担当初错判郭家的责任?」 小丫头倒是变得聪明了,萧昱琛满意地一笑,「这整件事都是由礼部接待西荣二皇子开始的,礼部要负有主要责任,礼部尚书不冤。」他的小呆呆向来是个心软的小丫头,这是为郭星锐和她表姐担心上了。 「啊,琛哥哥,你真是太好了!」苾棠猛地坐了起来,扑进他怀里,柔软的双臂环上他劲瘦的腰身,嫣红的唇瓣凑了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她乌黑浓密的长发在身后披散开,娇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他,身上幽幽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萧昱琛的黑眸变得幽深,他的大掌抚摸着她纤弱的后背,声音低沉暗哑,「棠棠,哥哥这么好,你是不是……嗯?」 他的尾音上扬,带着莫名危险的意味,苾棠身子一僵,刚想从他怀里退出来,却被他拦腰抱起,身子腾空,苾棠吓得低呼一声,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 萧昱琛低笑一声,抱着她长腿一迈,几步到了大床边,轻轻地把她放下,大手一挥,床帐低垂,很快,银红色的床帐就摇晃起来,时而轻缓,时而剧烈,像是一条欢畅涌动的小溪。 浴兰节一过,苾棠就来了坤宁宫,沈皇后憔悴消瘦,她很是担心,再加上服侍了沈皇后二三十年的张嬷嬷莫名其妙地死了,苾棠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让她提心吊胆的。要不是成了亲不能再住到皇宫,她倒是真想在坤宁宫住上些天,陪着沈皇后,看看她到底出了什么事。 v第二十九章[07.16] 一进坤宁宫,就看见了昭文帝的身影,他高大的脊背挺得笔直,负手进了沈皇后的寝间,身后跟着大太监和两个太医。 苾棠连忙跟了上去,进了明间,站在寝间的门口,凝神听着屋里的动静。一众宫女都是她自幼熟悉的,也静静地侍立一旁,没有说话。 「陛下怎么来了?」沈皇后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连忙坐起身来,她起得太急了些,眼前一黑,金星乱冒,险些栽倒,手撑在软榻上缓了缓神才好了。 昭文帝眼见着她脸色一阵发白,疾步走到软榻边扶住了她的身子,「阿云,你是不是不舒服,朕叫了太医过来。你先缓缓,别急着起身。」 沈诺云等这股眩晕的劲头过了,慢慢睁开眼睛,微微一笑,「臣妾不过是起得急了些而已,又没有什么大病,何必叫太医呢。」 「阿云最近憔悴了很多。」昭文帝盯着她的脸,不知从何时起,仙姿玉貌的沈皇后变了,不仅是衣服首饰上再也没有皇后独一无二的标记,六宫的宫务也全部交给德妃处理,当时她中了信石之毒,这还可以理解,可后来她养好了身体之后,也并没有把宫务收回来,闲适在坤宁宫中倒像是个富家太太。 如果光是懒散不想理事倒也罢了,可她日渐憔悴,白皙水嫩的肌肤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甚至乌发中也染了一丝白霜,整个人就像是一枝盛放的牡丹,本是雍容华贵娇艳无比,突然遇到了一场冰雹,迅速地凋零了。 一丝不安漫上了昭文帝的心头,他扶着沈皇后,让她坐到了紫檀木大桌旁,握着她的手腕放到了桌上,本就纤细的雪腕此时更加脆弱,他的手指轻松就能环住,苍白的肌肤上透着淡青色的血脉,有种无助病弱之感。 跟来的太医看到昭文帝的眼神示意,立刻上前,告了一声「得罪」,三指虚虚地搭在沈皇后的手腕上。他垂眸凝神,半晌,又让沈皇后换了一只手腕来扶脉,眉头紧紧地皱着,斟酌着词语道:「皇后娘娘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平时要开阔胸怀,莫要多思多虑。微臣给皇后娘娘开了方子,能安神疏散,增进食欲。」 沈皇后看了昭文帝一眼,「看,臣妾说了没事嘛,方子就别开了,吃了那么苦的药,哪里还有什么食欲,大不了臣妾每餐多用些就好了。」 站在明间的苾棠也松了口气,她也一直担心着沈皇后,此时听太医说没有大碍,只是思虑过多,胃口不好,倒确实不是什么大事。 昭文帝一挥手,让两个太医并身边跟着的太监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他们两个人。他握着沈诺云的手,拇指在她的手背上摩挲了片刻,低声问道:「阿云可有事瞒着朕?」 「臣妾整日在这坤宁宫中,衣食无忧,也没人敢来烦扰,能有什么事呢?」沈皇后的眼神错开,盯着墙角高几上白瓷花瓶中插着的一束月季,御花园中的花开得甚好,宫女们都知道她的喜好,采来的月季是粉白两色,娇嫩的花瓣层层舒展,还有几个是含苞待放,花瓣上还带着晶莹的水珠,深绿的叶子片片完美无暇,枝条上的小刺已经剔除干净。 可惜,花无百日红,这被采摘下来插到瓶中的鲜花,还能保持几日的新鲜呢? 昭文帝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那束月季,他叹了口气,「阿云向来不喜脂粉,最近怎么倒是天天都上妆了呢?」 沈皇后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只是一个小小的瞬间,几不可察,可昭文帝紧紧地挨着她,却是清晰地感觉到了。沈诺云白皙的手指掠过鬓边的头发,「臣妾老了,再不上妆就没法看了。」 「朕想看看阿云素容的样子。」昭文帝紧紧地盯着沈皇后的眼睛。 沈皇后垂下眸子,「陛下何必如此,臣妾最近颜色太差,恐污了圣目,这才特意上妆的,陛下要看臣妾素容,且等臣妾的身体好起来,脸上的颜色好看了再说不迟。」 「不迟吗?」昭文帝把「不迟」两个字在口中咀嚼了即便,嘴角意味不明地一扯,看起来倒像是冷笑,「朕只恐怕一切都太迟了。」 说完,他径自起身去了净房,片刻之后,他拿了个浸湿的棉巾子出来,「阿云,朕今日定要一看。」 谁能拗得过一国之君呢?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沈诺云颇为无奈,「那好吧,臣妾就把这脸上的脂粉擦掉好了。」 她接过昭文帝手中的棉巾子,坐到了梳妆台前,细细地擦拭着额头、脸颊,唇上的口脂也擦掉了,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来,她抬起头,在铜镜中和站在自己身后的昭文帝对视,「陛下这下可满意了?」 昭文帝从她手中把棉巾子扯了出来,沉声道:「阿云还漏了一个地方。」 他也不去换个干净的棉巾子,只把手中的这个翻了个面,一手擒住沈诺云的下巴,让她的脸仰着动弹不得,一手握着棉巾子擦上了她的眉毛。 沈诺云的心险些从喉咙中跳了出来,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不,昭文帝不可能知道的,她用的是沈家祖传的密毒,沈家女儿出嫁时才会带在身上的,那青羽黛和避火图从她嫁到王府那日起,就一直压在嫁妆的箱底,昭文帝不可能知道。避火图她还曾经拿出来看过,青羽黛却是一直没动,直到最近才取出来使用,被她藏到了梳妆台下面。 雪白的棉巾子上留下了两条黑色,沈皇后的眉毛清晰地露了出来,弯弯的柳眉,整整齐齐宛若刀裁,一根一根乌黑分明,只是细细察看的话,眉毛的根部却有些发深青色。 沈诺云白皙的手指用力地握着,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心怦怦直跳,嘴角却抿了个笑意,嗔道:「臣妾容颜残败,不宜面君,陛下偏要强人所难,这下好了,陛下看了臣妾这个样子,心里定然是要嫌弃臣妾了。」 昭文帝的食指按在她的眉毛上,轻柔地抚摸着,渐渐地失了力道,将她的眉头按揉地皱成了一团。 「陛下,您——」沈诺云眉头吃痛,心中惊疑不定,试探着开口。 「阿云。」昭文帝的声音低沉,带着说不清的情绪,似痛似怒,又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平静,「你的眉毛,为什么根部是深青色的呢?」 v第三十章[07.16] 「哐——」外间传来什么声音,似乎是有人碰倒了什么。有宫女低低的惊呼声:「肃王妃,您怎么了?」 里间的两人却都没有留意外面的动静,沈诺云的指甲已经深深地扣进了自己的掌心,她的背上冒了一层的冷汗,额头上也带上了一片细密的汗珠,「陛下——」 「阿云,你用了青羽黛吗?」昭文帝双手捧着沈皇后的脸,四目相对,昭文帝轻声道:「阿云就算生气了,把那青羽黛用在朕的身上,岂不更好?」 「陛下如何知道青羽黛?」脸虽然不能动,沈皇后的眼皮却垂了下来,避开了昭文帝的目光。 「沈家的事,朕一清二楚。阿云为何生气?」 「臣妾并未生气,臣妾只是想要……早点见到父母而已。」 昭文帝脸黑如墨,咬着后槽牙,眼神阴鸷,「阿云就不想想朕吗,你要走了,朕该怎么办?」 「除了我,陛下还有很多人在身边。」 「朕只爱阿云一人。」 沈诺云的眼眸终于抬了起来,她漆黑的瞳仁里映着昭文帝的脸,可惜,那漂亮的眼眸中各种情绪一闪而过,终究还是归于平静,她的红唇翕动,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昭文帝的食指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阿云,你要知道,宫妃自戕是大罪,朕告诉你,你要是敢自尽,朕会让整个沈家下去陪你,包括棠丫头。」 「你——」沈诺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他。 「阿云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只是朕绝不允许阿云离开朕。」 「想要什么都可以?」沈诺云的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我想要曾经养在我腹中的那个孩子,想要我那惊才绝艳的大侄儿,想要我的父母,陛下能给吗?」 四目相对,瞬间,一切都已了然,她知道了,他知道她知道了。 半晌,昭文帝松开了捧着她脸颊的双手,低下头,喃喃道:「阿云答应过朕的,要是朕做错了事情,阿云可以原谅朕,给朕两次机会。」 「陛下也答应过臣妾,若是臣妾错了,可以原谅臣妾。」 她虽然没有明说,昭文帝却知道她的意思,宫妃自戕的罪,他应该饶恕。 「不,阿云,朕什么都可以原谅你,唯独这件事不行。」昭文帝霍然起身,高大的身躯却摇晃了两下,他的唇紧紧抿着,唇边的两条皱纹看起来愈加明显,「阿云,朕不允许,不允许你离开。」 他径自打开梳妆台最下面的抽屉,从隐蔽的角落里翻出个小瓷瓶出来,握在掌心,深深地看了沈诺云一眼,大步离开了。 昭文帝甩袖而去,苾棠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的腿在发抖,身上的力气似乎被抽干了,她咬着牙,扶着墙壁,进了里间。 沈诺云坐在梳妆台前,漠然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昭文帝去而复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道红色的身影,她扭头一看,见苾棠正呆呆地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盈满了悲切伤痛。 苾棠正是新婚,衣衫都是平时很少穿的各种红色,今日她穿了件娇艳的海棠红,本是极为喜庆的颜色,现在却徒然衬得她脸色雪白。 「棠棠!」沈诺云顿时慌乱起来,她不怕和昭文帝对峙,却绝对不想让自己的心肝宝贝知道自己自戕的事,她本来的计划是把这残败的身体拖上几个月,渐渐地油尽灯枯,也让小丫头有个心理准备,所以她打算每个月服用一次青羽黛。 结果才只是用了一次,身体就出现了极大反应,不仅小丫头注意到了她的憔悴,昭文帝竟然还知道她用了青羽黛。 就是不知道她刚才和昭文帝的对话,小丫头听到了多少,看她的神情,至少知道自己是要自尽的了。沈诺云心头突突直跳,在这个世上,她最留恋的就是棠棠,最不想伤的也是她。「棠棠,来,过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眼见着苾棠摇摇晃晃地朝着她走来,沈诺云连忙从梳妆台前站起身来,快走两步扶住她,两人一起坐到了软榻上。 苾棠望着沈诺云,清澈的眸子里起了水雾,那水雾越聚越多,凝成了一颗晶莹的泪珠,很快,无数的泪珠争先恐后地从那眼中涌了出来,沿着雪白的脸颊而下,挂在她小巧可爱的下巴上,继而滴落在衣襟,海棠红的锦衣被泪水弄湿,颜色变成了深红色。 沈诺云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把她脸上的泪珠全都抹去,小丫头的脸生得娇嫩,不擦干的话被泪水腌过会痛的,「棠棠,莫要哭了,哭得多了会头疼。」 她是想哄苾棠,苾棠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进她的怀里,抱着她大哭起来。 沈诺云搂着她,纤细消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免得她哭得打嗝。小丫头这样不顾形象地大哭,让沈诺云想起了她小时候受委屈的样子,曾几何时,她还是小小的一团,被她抱在怀里,摇晃着哄她入睡。 沈诺云肝肠寸断,一颗心就像在油锅中煎熬,又烫又痛,漂亮的眼中终于氤氲,一颗泪珠滴落,掉在了苾棠的脖颈上。 苾棠从她怀里抬起头来,眼睛通红,「姨母,你不要死。」 「放心,姨母现在想死也死不了。」沈诺云无奈地抱着她,昭文帝拿走了她的青羽黛,她当然还可以用别的死法,可他说了会让沈家和苾棠给她陪葬,她还真的不敢赌。 「姨母……」苾棠的脸上泪痕斑驳。 「平时多漂亮的孩子,怎么哭起来一点儿都不美呢?」沈诺云皱着眉头打量着她,「人家说美人哭泣,梨花带雨,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韵味,棠棠哭起来,不像梨花。」 苾棠抽了抽鼻子,瓮声瓮气地问道:「像什么?」 「像眼睛红红的小兔子。」 知道姨母是想逗自己笑,苾棠的嘴角扯了扯,想勉强挤个笑容出来,不妨又是一串眼泪掉了下来。 「唉,我的小心肝,真是要把姨母的心都要哭碎了。」沈诺云叹了口气。 v第三十一章[07.20] 苾棠胡乱地用袖子把眼泪一抹,「姨母,当初你小产是皇上下的手吗?还有,我那夭折的大表哥也是、也是他……」经过姨母和母亲的教导,她早已知晓了无数害人的手段,刚才听着里间的对话,明显姨母心里是这两件事无法释怀。 「棠棠,这两件事早已过去多年,究竟如何谁也说不清楚,棠棠不要记在心上,也不要和别人提起,知道吗?」沈皇后表情严肃,她不希望苾棠记恨皇上,也不希望沈家和皇室作对,皇权大过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和皇家作对绝不会有好下场的。 苾棠抱着沈皇后的胳膊摇了摇,「姨母,你到底为何要、要用青羽黛?」不问清楚,她实在没法子放心。 沈皇后沉默了片刻,她也不知道昭文帝为何会知道她的青羽黛,当初母亲给她这个的时候,连张嬷嬷也不知道。她突然想起妹妹还曾经想把这青羽黛给昭文帝用上,幸亏被她给否决了,不然,毒害一国之君,沈家可就真的完了。 看着小丫头担忧的目光,沈皇后有些羞愧,「是我一时糊涂了。我、我梦见逝去的父母,说是孤寂,想要我陪伴,这才动了这个念头。我不会再做这糊涂事了,棠棠也答应姨母,不要把姨母做的荒唐事告诉别人,好不好?」 苾棠迟疑着点了点头。 …… 直到日落西山,宫门快要下钥了,苾棠才离开坤宁宫。 她低着头走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影子被灯笼照得忽长忽短,脑子里转来转去都是姨母想要自尽的事。她绝不相信姨母是因为梦到了外祖父和外祖母而要服用青羽黛,再加上前些天张嬷嬷的突然死去,她也大致推断出了事情的经过。 昭文帝害了姨母腹中的孩子,并且害她再也没能怀上下一胎,更恶心的是,他还假惺惺地送了姨母一个价值连城的求子观音,想到姨母那么虔诚地跪拜观音,祈求能得一子,苾棠心中一阵冰寒。 至于张嬷嬷,可能早就是昭文帝的人了,或是被收买,或是被威胁,反正她是背弃了姨母。张嬷嬷可能参与了昭文帝害姨母不孕和害死大表哥的事,也可能是知情不报,不管是哪种,都是背主弃恩,所以,姨母打碎了观音像,杀了张嬷嬷。 姨母……皇宫虽大,她却是孤独一人。 苾棠停下了脚步,回身望着坤宁宫的方向,要是有一天,姨母能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困了她半生的地方,会不会真心地欢喜? 一阵凉风袭来,苾棠抱进了自己的胳膊,明明已经是初夏,为何天气会冷得像寒冬一样呢,这冷风像是直接吹到了人的心里,把一颗原本暖烘烘的心吹得冰冷。 「棠棠!」萧昱琛大步而来,眼看着自己的小娇妻在最后一丝暮色中踟蹰而行,颇有一种悲怆的意味,萧昱琛心头一沉,大手探了过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苾棠的身子一转,飞快地躲开了他的手。 一瞬间,两人都惊呆了。 萧昱琛看了看自己空落落的手,「……」 苾棠慌忙地握住了他的手,「殿下,你来了。」 萧昱琛没有说话,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她。 惊觉自己喊错了称呼,苾棠连忙又改口,「琛哥哥,你是特意来接我的吗?」 萧昱琛「嗯」了一声,拉着她朝着宫门走去,坤宁宫中的事他已经知道了,沈皇后想要自尽,小丫头和她情同母女,心绪不佳他自然可以理解。可是就像他所担心的那样,小丫头连他也隔阂上了。 她的手虽然和他拉在一起,可那指尖冰凉,握着他的姿势和平时也不同,没有往日的默契自在,完全是被动僵硬的。 早在很久以前,那时他不过少年,苾棠还是个矮小的团子,他无意中得知了父皇让沈皇后不孕的事,当时他不理解父皇的做法,也心疼沈皇后和小丫头,从那时起,他就对她格外纵容些。 自从他终于如愿以偿和小丫头定了亲,他就一直担心这一天会到来,真相揭开,小丫头会不会连他也一起恨上了。 夫妻两个牵着手,神色各异,心中想着各自的心事,颜奕跟在后面,俊逸的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为什么他觉得自己王爷和王妃有种貌合神离的感觉呢?自家王爷倒是一如既往的深情,可王妃却不太对劲,从坤宁出来神色就异常,这是迁怒王爷了? 出了宫门,萧昱琛扶着苾棠上了马车,他没有骑马,而是顺势也钻进了马车,反正他们现在是夫妻了,同乘一车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最后一丝暮色也消失了,天已经黑透,街上的灯笼只能照亮道路,却照不到马车里面来。 黑暗中,萧昱琛的手摸索着打开马车暗格,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出现在他的掌心,马车里顿时亮堂起来。 苾棠坐在马车一角,低着头,没有看那夜明珠,也没有开口说话。这马车是王府给她备的,比姚世南给她准备的那个更加舒适豪华,她也已经坐过几次了,却没发现暗格里还有个这么大的夜明珠。不过,此时她真的没有兴致去赏玩。 「棠棠。」萧昱琛低低地唤了一声。 苾棠抬起头来,默默地看着他。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厢里重新归于寂静,只听见车轮粼粼行驶的声音。 她的眼神不复以往的欢喜依赖,也没有一丝新婚的娇羞,带着她自己可能都没有察觉到的疏离和审视,沉默地和他对视。她没有错开目光,盯着他的眼睛,好似想要看出些什么。 她的花钗歪了,衣襟上还有些湿痕,眼睛里带着红丝,显然是痛哭过的。 面对这样的她,他是无论如何也气不起来的。 暗暗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到了她的身侧,长臂一伸,将她娇小的身子揽在怀中,薄唇在她白净的额头上轻轻一吻,感觉到她瞬间的僵硬,他抱紧了她,在她耳边低声道:「棠棠,我心悦你,山无棱,天地合,此情不变。」 昭文帝为什么要害姨母不孕?为什么要害年幼的大表哥夭折? 这个问题始终萦绕在苾棠的脑子里,她坐马车在想,回到王府换衣服在想,用晚膳的时候也在想。 躺到床上,苾棠依旧在想着这件事。要说昭文帝不喜欢姨母,苾棠并不相信,她自幼就生活在宫里,昭文帝对姨母如何她还是看得很清楚的。难道是因为沈家? v第三十二章[07.20] 沈家…… 她翻了个身,又想到了三公主和沈书远的事,昭文帝给表哥赐婚的时候,萧玉灵说「他明明知道的」,昭文帝是不是为了避免让表哥娶到萧玉灵,才匆忙给表哥赐婚的,顺便还拉了几个垫背的,让他这场突如其来的赐婚显得不是故意针对表哥? 沈家…… 她又翻了个身。她没有见过外祖父,听说外祖父当年也是首辅,一代大儒,门生众多,声名比舅舅还要显赫。想比较她听过的外祖父传闻,舅舅就低调多了,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首辅的位子,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门生。 可即便这样,两任首辅,一个皇后,母亲又嫁给了武官之首的大都督,而自己又嫁给了权倾朝野的肃王殿下。 沈家的势力果然是大得吓死人啊…… 苾棠又翻了个身。怀璧其罪,沈家就算忠心耿耿,没有任何谋逆的心思,可一国之君会不会忌惮沈家呢?外戚专权,她自幼就被母亲逼着读了很多书,这个词自然是十分熟悉,可她从来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过。现在她也成了这有能力专权的外戚一份子了。 如果昭文帝是因为忌惮沈家,才故意不给姨母留孩子,倒也说得过去,毕竟一个皇后生下的嫡子,只要不是身体残障,一定会成为下一任国君的,那沈家的势力就更大了。 她又翻了个身。 「棠棠。」萧昱琛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无奈,「你是不是在烘饼子?」她已经翻来覆去地折腾半天了。 苾棠身子一僵,她慢慢地躺平了,纤白的手指紧紧抓着被子,「对不起,我吵到你了,我不翻了。」 萧昱琛叹了口气,长臂一伸,将她揽进了自己怀里,一只胳膊垫在她的脖颈下给她当枕头,一只手抚在她的后背,一腿平伸,一腿弯曲从她的纤腰上跨过,苾棠整个人被他嵌在了怀里。 以往这个时候,苾棠的手臂一定会搭在他的腰上,纤细的小腿也会跨过他平伸的那条腿,两个人侧躺着面对面相拥,身体契合地严丝合缝。她的小脸还会在他的胸膛蹭两下,寻找一个最舒服的位置。 此刻她的身体却是僵直的,她的双臂屈在身前,隔开了两人的身体,她的双腿伸直,没有碰他。 萧昱琛的大手在她纤弱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父皇对沈家做的事,沈家的人知道了绝对不会原谅,纵然不能把一国之君怎么样,只能忍气吞声,但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他估计沈诺岱早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所以在丁忧的那三年,渐渐远离了沈皇后,包括他的一双儿女,也从不去沈皇后那里,从不参加皇宫中举办的任何宴会。一是为了不让嫡长子夭折的悲剧重演,二是主动做出和沈皇后离心的样子,好安抚父皇那颗不安的心。 至于沈家的女眷,沈皇后不知什么时候猜到了,沈诺岚应该还不知道,她果决狠辣,要是知道父皇曾经做出的事,绝对不肯把她的宝贝女儿嫁给自己。 现在,恐怕他怀里的小丫头也猜到了。 就像他之前担心的那样,小丫头对他也起了防备隔阂的心思,虽然她在努力地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可她在他心里盘恒了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小动作可谓一清二楚,怎么不知道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办,所以暂时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而已。 纵然他心机深沉,也不能完全掌控别人的心思,尤其是心爱的女子。要是小丫头从此恨上了他,再也不喜欢他,成亲一个月的甜蜜永远都只是不能重现的记忆,萧昱琛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暗暗庆幸自己已经娶到了小丫头,不然,恐怕就算他用救命之恩相挟,他也未必能如愿。 苾棠窝在萧昱琛的怀里,一动不动,她从姨母想到了自己,萧昱琛权倾朝野,以前她不知道,现在她很是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要是萧昱琛有一天也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他怎么看沈家,怎么看自己?他会不会也像昭文帝那样,让自己终身不孕,或者害沈家和姚家同自己离心? 到了那时,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已经嫁给了萧昱琛,堂堂亲王估计不会接受和离,更何况,以她对他的了解,他绝不是个软弱的人,沈家和姚家合力,也不能把自己从他身边带走。 「棠棠在想什么?」萧昱琛慢慢低下头,在她白净的脑门上亲了一下,这次她提前有了心理准备,虽然身子还是僵硬的,可毕竟没有躲开他的唇。 「我在想……姨母最近身体不太好,瘦了好多,我想每日去坤宁宫看姨母。」她已经成亲了,按理说不该天天往外跑的,可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现在的身份是昭文帝的儿媳,不好再住到皇宫,可她却可以每天都入宫,这样也不违背任何宫规。 「棠棠想去尽管去,王府离皇宫很近,棠棠也不会太过辛苦。」 本以为他会反对自己天天入宫,最多两三天一次,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苾棠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她的手臂终于环到了他的劲腰上,「家里的事我也不会耽误的,上午我可以处理王府内院的事务,用过午膳再入宫,晚膳前我就回来了,差不多琛哥哥到家之前,我就回来。琛哥哥要是休沐的话,我就在家里陪琛哥哥一整天,不出门了。」 一个合格的妻子,至少夫君回家的时候,她要在家里守候着。好在萧昱琛极忙,平时都是她睡醒的时候他已经去早朝了,在外面忙一天,晚膳时分才回家。 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羞愧。做为妻子,应该在他起床的时候就醒来,既然他没有通房丫鬟,她就应该服侍他穿衣洗漱,照料着用过早膳,再送他出门。可他起床的时间实在是太早,她只醒了一次就哈气连天,把他身上的盘扣都系错了。 他不肯劳累她,安顿她不要随着自己一起醒,他每次都悄悄地起身,早膳也是去外院书房用的,就怕打扰她安眠。 萧昱琛听她安排得井井有条,听她口中说着「家里」,不安的心也慢慢舒缓了。小丫头不是蛮不讲理的人,只要他用心相待,他不信暖不热她受凉的心。山盟海誓他也说过了,小丫头信不信都没有关系,一辈子这么长,只要她不离开他的身边,总能看清楚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v第三十三章[07.20] 他捏起她的一缕秀发,在修长如玉的指尖上缠绕着,「棠棠要是觉得辛苦,内院的事务也可以交给褔公公打理,等棠棠空闲了,随时再接手回来就是。」 「不用的。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哪里就辛苦了。」苾棠出嫁前就一直掌管竹园的中馈,这些事都是驾轻就熟,一个上午足以处理完,下午入宫陪姨母,晚上回家陪夫君。 …… 苾棠变得忙碌起来,她还抽空回了趟竹园,悄悄问了母亲,那青羽黛的毒可有解药。可惜,母亲说并无解药,毒入肺腑,无药可解,不过只要没死,慢慢调理着,身体总能变好些。 苾棠在坤宁宫再也没有遇到昭文帝。她悄悄问了服侍的大宫女,说是皇上确实再也没来过,不过每日上午都会有两名太医来给皇后请脉,两人分头前来,再分头给皇上禀报。听说太医院的院使连着几日被皇上召见,似乎在研究给皇后用的药方。 苾棠安心了些。青羽黛虽然没有解药,可皇上既然拿走了那剩余的青羽黛,完全可以让院使研究一番,也许能研究出清除体内余毒的方子来。 沈诺云见小丫头每日下午都来陪伴自己,既欣慰感动又于心不忍。在这个世上,她最喜欢的就是苾棠,最舍不得的也是她,她自幼就养在她的身边,两人情同母女,她自然是恨不得让小丫头天天陪着自己,可她也舍不得小丫头受累。 虽然她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再做傻事,可小丫头好像被她吓坏了,每日下午来了先问一通宫女们,看看她的身体有无不适,每天都要盯着她的脸看好一会儿,总是怀疑她是不是又消瘦了些,还用手握着她的手腕,用手指丈量着看有没有变得更细。 沈诺云都怀疑这样下去小丫头会变得疑神疑鬼,没准会弄个针线房用的软尺来,每日把自己的手腕、腰身量一遍才肯罢休。 为了不让自己的心肝宝贝提心吊胆地过日子,沈诺云每餐都尽量地多用些,太医送来的药安顿宫女熬好,也喝得一滴不剩。 四五日过去了,沈诺云虽然没有明显的好转,但至少没有继续憔悴下去,苍白的脸颊甚至还恢复了一些往昔的光泽。 …… 萧昱琛不计较苾棠天天往外跑,苾棠也很注意自己不要太过分,每日上午都把内院的事务处理得整整齐齐,晚膳前一定会回到王府,陪着萧昱琛晚膳。 「棠棠吃点儿肉,这几天棠棠又瘦了些。」萧昱琛给她夹了一块鸡肉,因为袁侍郎闹出来的事,小丫头就消瘦了些,还没养回来,沈皇后那里又出了事,小丫头的下巴都尖了。 苾棠给萧昱琛也夹了块鱼肉,「琛哥哥也多用些,忙了一天,午膳又是在外面用的,琛哥哥也辛苦了。」 这几天小丫头的态度慢慢缓和,萧昱琛心里很是安慰,他笑道:「对了,今日礼部尚书认罪了,他掌管的礼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难逃其咎,当初郭渊一案也是他‘力主’严判,这才成了冤案。他上了认罪书,说是自己昏聩造成了郭家惨案,请父皇赐他死罪,并为郭家平冤。」 苾棠猛地抬起头来,「那、那皇上怎么说?」 「父皇念他年迈,又在礼部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免他死罪,准其告老还乡。」萧昱琛趁着她聚精会神,往她碗里夹了根青菜,「郭家恢复门庭,抄没家产全部送还,郭小将要是还活着能找到的话,封承平侯——」 「他还活着!」苾棠叫了起来,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低下头,低声道:「郭小将肯定还活着,我、我是这样猜的。」 礼部尚书认罪之后,郭家通敌叛国案迅速平冤,被抄没的财产全部归还,为了补偿郭家,昭文帝封郭星锐为承平侯。 尽管已经死去的郭家人没有办法再复活,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的,至少活着的人还能光明正大地站到世人面前,郭星锐不再是朝廷钦犯,沈书嫣和他的事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苾棠知道,这都是萧昱琛努力的结果,本来这事没人提,反正郭家满门抄斩,郭小将在逃,没有苦主也就不会有人甘愿背锅。 她很是愧疚,为了自己前些天对他的冷淡和猜忌。昭文帝虽然是他的父亲,可昭文帝做过的事情,她不能就这么算在他的头上。昭文帝辜负了姨母,也不代表萧昱琛会辜负她。 说起来,萧昱琛一直在帮她,光是救命之恩就有好几次了。 夫妻一体,她可以给自己留条后路,却不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来惩罚他,用自己臆想的未来磨折两人间的夫妻情分,那样对他何其不公。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晚膳已经摆上了,苾棠坐在桌边,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搁在桌上,纤长浓密的睫羽眨巴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看见他进了屋,她欢喜地站了起来,「琛哥哥,你回来啦。」 她不复前些日子的冷淡和防备,声音欢快,好似一个期盼着夫君归家的妻子,黑白分明的眸子明亮,娇软的唇瓣微微弯起,夕阳暖红的金光透过轩窗,照在她莹白娇嫩的脸上,云鬓花颜,萧昱琛有了片刻的恍神。 她殷勤地凑到他身边,「琛哥哥,你先换件舒服些的衣服吧。」一旁早就摆好了她提前准备的家常道袍,她纤白的手指灵巧地解开他外袍上的盘扣,从腰间一直解到颌下,她惦着脚尖,仰着头,萧昱琛的大掌不由自主地扶到了她的后腰上,给她助力。 他展开双臂,十分配合,她顺利地脱下他的外袍,把那件家常道袍给他换上,握着他修长的手指,陪他一起去净手,又一起回到大桌旁。 「琛哥哥,你饿不饿?我特意嘱咐了厨房,做了你喜欢的鲜鱼脍。」她笑眯眯地给他夹了筷子鱼肉。 萧昱琛的薄唇轻轻勾了一下,瞬间又平复了,他漆黑的眸子在苾棠脸上留恋片刻,看来,小丫头终于不记恨他了,云开雾散的感觉可真是好。 用过晚膳,萧昱琛揽着苾棠坐下,苾棠以为他又要做些羞羞的事情,双手抵在他的胸膛,小脸晕红,双眸盈盈瞥了他一眼,波光流转,欲语还羞。 v第三十四章[07.20] 这一眼,差点把萧昱琛的自制力看没了,他险些就这样压了过去,脑子里最后的一丝清明却阻止了他。 不行,还有更重要的事。 「棠棠。」萧昱琛握着苾棠的手,英俊的面孔板了起来,很是严肃,「要是我做错了什么,棠棠要怎么罚我,我都认。可是,下次棠棠要是生我的气了,一定要让我知道是为什么,好吗?」 外人传萧昱琛沉稳冷肃,可他在苾棠面前一向温和,从未露出过如此表情,苾棠仰起脸,一时有些茫然。 萧昱琛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次是有颜奕跟着棠棠,所以我知道棠棠为什么和我隔阂。可要是有我不知道的时候呢?我并一定什么都猜得准。棠棠,有些夫妻恩爱情深,却往往因为一点阴差阳错的小误会,越走越远,最终抱憾终身。」 烛光跳动,他深邃的眉眼间好似笼着一丝担忧,「棠棠,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但是咱们毕竟是两个人,不可能事事都想的一致,要是有了分歧,咱们可以争辩,甚至吵架都可以,可是不能不理对方。或者听到了只言片语,看到了一些似是而非的片段,心里起了什么怀疑或不满,一定要说出来,好不好?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不要让误会越来越深。」 苾棠的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她听明白他的意思了,可是她没有想到,向来心机深沉运筹帷幄的肃王殿下竟然也有这样忐忑的时刻。 「棠棠,答应我。」萧昱琛见她不语,眉头皱了起来,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 「好,我答应你,要是琛哥哥做的什么事情惹我生气了,我就明白地说出来,不会闷在心里的。」苾棠迟疑片刻,有些话她是真的想问的,「琛哥哥,你……要是你将来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会对付沈家吗?会像皇上对我姨母那样对我吗?」 萧昱琛摇摇头,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缓缓道:「不会,明君不惧外戚。子不言父之过,父皇做过的事,我不能评判,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坐到了那个位子上,不会有三宫六院,今生今世,仅棠棠一人。」 苾棠和他对视,四目相对,良久无言。半晌,纤白的手指抚上了他的眉心,「琛哥哥,你可别皱眉了,这么好看的额头,要是生了皱纹就不好了。」 重要的话已经说完,萧昱琛心头一松,顺势握住她的手,在那白嫩的掌心轻轻啄了一下,他眉梢轻挑,薄唇微勾,黑眸似笑非笑,严肃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坏坏的。他凑到苾棠的耳边,低声问道:「棠棠,刚才我抱着你的时候,你想什么了?」 苾棠愣了一下,随即醒悟过来,「什、什么?!我什么都没想!」 「小呆呆。」萧昱琛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愉悦而暗哑。 …… 之后,苾棠的生活又渐渐恢复了平静,许是昭文帝和太医院院使研究的方子有用,沈皇后的身体一天天好了起来,她消瘦的脸颊重新变得丰盈光洁,人也精神了很多,还亲手给沈诺岚未出世的孩子做了两身小衣服。 「姨母,你的女红比我好,把人家比下去啦。」苾棠嘟起嘴,嗔道。 沈皇后一笑,安慰道:「傻丫头,咱们的女红再好,能比得过针黹局吗?左不过是份心意,只要是亲手做的就行。」 苾棠拉着她的袖子摇一摇,「姨母,你看这个宝蓝配什么色好看啊,我要给弟弟做个鞋子。」 沈诺云低着头在针线筐里翻着,苾棠的脑袋和她抵在一起,一旁的水盆里,阿金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见无人理它,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外蹭。 到了八月,苾棠的身边有两件喜事。一是表姐沈书嫣和承平侯郭星锐定了亲,二是母亲马上就要临盆了。 一听到竹园那边派人来说母亲发动了,苾棠连早膳都没顾上用,急忙就坐上了马车,她带了根儿臂粗的人参,是萧昱琛一早就准备好的,还带上了王府良医所的医正,也是萧昱琛提前安顿过的,只是为了防备着有什么意外情况。 竹园与王府离得很近,苾棠到的时候,还以为会听见母亲痛楚的呻|吟声,没想到院子里的丫鬟不慌不忙,稳婆也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要用的东西,根本没人着急。母亲更是香喷喷地吃着早膳,熬得稠稠的八宝粥和黄米粥,桂花糕、小笼包、煎卷子摆了一圈,酱鸭脯切成小丁,咸蛋黄一分两半流着诱人的红油,还有白切鸡、紫姜丝、白煮鹌鹑蛋…… 姚世南坐在一旁,手里的小勺子在粥碗里动来动去,却根本就没吃几口,显然他没有沈诺岚那么放松。 苾棠和父亲对视一眼,慢慢坐到桌边,「娘,你……不疼啊?」她记得母亲说过,当时生自己的时候可是吃了苦头呢。 「嗯,偶尔才疼一下。你跑这么快过来做什么,还早着呢。」沈诺岚给苾棠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小呆呆,是不是没用早膳就跑来了?正好,一起用吧。」 苾棠嘴角一抽,让临产的母亲给自己盛饭,说出去别人要笑话她不孝了。不过,见母亲这么悠然,她也不急了,松懈下来,肚子还真是饿了,她也不客气,用了一碗粥,又加了两个小包子。 没多会儿,得到消息的林氏和沈书嫣也过来了,沈诺岚渐渐发作地频繁起来,姚世南抱着她进了产房,林氏仔细地净了手,到产房陪着她生产,姚世南却被稳婆赶了出来。 「表姐,你和表姐夫什么时候成亲啊?」苾棠一边不安地瞅着产房的门口,一边随口问道。 「明年成亲。」沈书嫣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棠棠别急,姑姑会很顺利的,稳婆不是说胎位很正吗,前面的府医也说过,姑姑这次怀的是个男孩,健康又淘气,肯定会着急着出来玩的。」 苾棠胡乱地点了点头,府医和稳婆都说没问题,可她心里就是不能放松,这一世和前世大不同,很多人的命运都变了,至少前世她没有听过郭家平冤的事,到她死的时候,郭星锐也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世却成了亲人。 但不管命运怎么转折,都还是这些人,唯有这个弟弟,他是全新的,是前世所不存在的。 这一世真好,她不仅有了父亲,还有了弟弟。 v第三十五章[07.20] 苾棠感动地朝着姚世南看去,却见他额头上都是汗,脸色还有些发白,母亲每一次发出低低的声音,他的眉头就会皱在一起。 「爹爹。」苾棠上前挽住了他的胳膊,「别担心,母亲会顺利的。」 姚世南却满是愧疚地看着她,嘴唇翕动,低声道:「棠棠,对不起,当年我竟然没有陪在你们身边。」 「现在也不晚啊,咱们一家人,终是团聚了。」虽然阴差阳错,但却比前世好得多。 「棠棠说的对,不晚,咱们一家人团聚了。」姚世南笑道。 父女两个说着话,萧昱琛也赶来了,按理说没他什么事,可他不放心苾棠,再说,万一有个什么情况,有他在的话,至少想要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都能弄来。 苾棠连忙迎了上去,「琛哥哥,你那么忙,何必跑一趟,有医正和颜奕跟着我,不会有事的。」 萧昱琛和姚世南打过招呼,「内弟出生,我怎么能不来看看?棠棠累不累?」 「不累,就是有些心急。」苾棠给他倒了杯茶,「琛哥哥先喝茶,刚才听稳婆说快生了。」 萧昱琛、姚世南和苾棠、沈书嫣等在产房外面,林氏则在产房里面陪着沈诺岚,她握着沈诺岚的手,柔声地和她说着话,让她随着稳婆的节奏呼吸、用力。 「哇——」一声嘹亮的哭声,产房外面等着的四个人齐齐站了起来,稳婆高声报喜: 「恭喜恭喜,是位小少爷,母子平安。」 苾棠极为稀罕这个刚刚出生的弟弟,隔三差五就去竹园看他。他是全新的,是前世所没有的,是她重生后才出现在这个世上的,这让她觉得自己重生是有意义的,至少,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父亲找到了母亲,现在还有了茂哥儿。 刚出生的小孩子见风就长,到过年的时候,茂哥儿已经能在床上翻身了。 年底向来是最忙的时候,这是苾棠嫁到王府过的第一个年,各处收了什么样的礼都要仔细登记在册,而王府给各处还什么样的礼也是有讲究的。王府和竹园不同,苾棠也不逞能,和褔公公仔细商量过再行事。 各处都照着往年的份例走就行,唯独成王府不一样,成王妃乔慕柔在腊月十八的时候,生下了一对龙凤胎。因为是双胎,比预产的日子略微提前了半个月,不过太医说了,这是正常的,双胎一般都是如此。 昭文帝大喜,在皇家,如果双胎都是男孩,再加上是嫡长子,将来很有可能会引起纷争,乃不吉之事。可龙凤胎就不一样了,这是大吉啊。因为这对龙凤胎在正月十八过满月,正好是官府开衙的第一天,昭文帝特意下令,正月十八不上朝,推迟一天,要给这对宝贝孙子孙女过满月。 「褔公公,龙凤胎过满月咱们肯定是要送礼的。」苾棠翻着往年的礼册,皱眉道:「那这年节礼咱们是和往常一样走,还是要比往年更重一些?」她翻了翻以前的,也没有这样的旧例。 福公公恭谨地答道:「年节礼向来都是照着往年的份例走,要是哪家有了喜事,另外再送就是。」 苾棠明白了,「成王妃生产的时候,已经送了玉如意过去。那等满月的时候,我再送两套七宝璎珞好了。」 「王妃英明。」褔公公很是满意自家小王妃的行事,她送别人的东西,向来都特意避开吃喝,除非像是什么团圆饼之类有节日特殊意义的,否则都是金银珠宝居多。身在皇家,行事就是要小心谨慎,送别人吃喝是很容易惹上麻烦的,万一中间被人做个手脚,到时候说都说不清,金银之物就好多了,最多是个不喜欢,却不会拿来害人。 商量定了,褔公公就退下了,走到门口,他又回身望了一眼,默默地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成王妃有孕的时间和自家小王妃成亲的日子应该是差不多前后,要是自家王妃能开门见喜,现在也该生下小主子了。 …… 正月十八,成王府小郡王和小郡主满月,有了昭文帝的命令,来王府庆贺的客人特别多,王府前的马车一直排到了两条巷子以外。 苾棠和萧昱琛一起来的,不过萧昱琛去了外院,她则是去了内院,一进去就找到了萧玉灵。 「阿灵。」两人牵着手找了个僻静的亭子说话,「咱俩同龄,我都成亲快一年了,你也该招驸马了吧,有些人既然注定是没办法的,你就想开些,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苾棠实在是急得不行,她都劝过萧玉灵很多次了,可三公主就是不听。原本她还想着撮合表哥和萧玉灵,可自从知道昭文帝对沈家的态度之后,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昭文帝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萧玉灵纳表哥为驸马的。 本朝并没有驸马不能为官的惯例,要是有倒好了,那样昭文帝肯定迫不及待地把表哥指为驸马,这样沈家这一代唯一的男子就远离了朝堂,到下一代还有二十年呢,沉沉浮浮,谁知道沈家到时候是个什么样子。 萧玉灵圆圆的苹果脸硬是瘦成了瓜子脸,她淡淡一笑,「不在一棵树上吊死,那应该在几棵树上吊死呢?」 「哎呀,我没开玩笑。」苾棠用了摇了摇萧玉灵的胳膊,小脸紧绷,「阿灵,你这几个月内必须得嫁人!」最近姨母身体大好,已经完全恢复了往日的健康,母亲添了弟弟,表姐下个月就要成亲,她的日子可谓是顺风顺水,唯独萧玉灵的事让她日夜难安。 萧玉灵看她发急,哄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是三公主,上面还有个大姐没嫁人呢,二姐如今也是寡居,三个公主都没着落,我这个最小的急什么。」 苾棠苦恼地皱起眉头,每次都这样,无论她怎么劝萧玉灵,她就是不肯嫁人。昭文帝对他的儿女们向来纵容,三个公主就这么独身着,他竟然也不催她们。做为金尊玉贵的三公主,只要不是沈家人,这朝中的年轻公子们随便她挑选,可她偏偏就只想着那个沈家人。 要是没有和亲的事,苾棠也就由她去了,可偏偏就是今年,大齐出了天灾,西荣趁火打劫,要公主和亲,算起来,可没有几个月的时间了。 v第三十六章[07.22] 「阿灵,你好好看看啊,论样貌,表哥他也不是最好看的,朝中重臣家的公子,有的是比他英俊的。论身板,表哥他是文人,太过瘦弱了些,不如那些武将英气勃勃。再说,他还曾经定过亲,没准——」苾棠想说沈书远没准克妻呢,可她终究舍不得这么编排亲如兄妹的表哥,「表哥他真的配不上你,阿灵,你别惦记着他了,换个人吧。」 「谁说我惦记着他了!我是过惯了这养尊处优的生活,不想嫁人受拘束罢了!」萧玉灵霍然起身,「我去净手了!」 看着她的背影,苾棠气得小脸涨红,恨恨地踢了一脚亭柱,「冥顽不灵!怎么说都不听!」 一声轻笑传来,苾棠扭头一看,成王萧昱霖正站在不远处,一身玉白锦袍,潇洒俊逸,负手立在阳光下,眉眼温和地看着她。 「成——」苾棠吓了一跳,连忙左右看看,见颜奕就站在亭子外,静静地望着她,这才安心了,屈身褔礼,「大哥。」 萧昱霖缓步上了亭子,他的目光落在苾棠涨红的脸上,「好久没见过棠棠和阿灵吵架了,还怪怀念的。」 苾棠瞥了一眼站在亭子外的颜奕,花木掩映下园子里还有不少别的人,众目睽睽之下成王也不能做什么,她镇定下来,「我和阿灵没有吵架,不过就是我说的话,她不耐烦听,这才借故跑了。」 「棠棠小时候和阿灵打架,也是宫里一道别样的风景呢。」萧昱霖站在她对面,顺着她刚才的目光看了看垂手侍立的颜奕,他知道这是萧昱琛给苾棠身边安排的,就算这里是成王府,他也没办法把这个内侍从苾棠身边打发走。 不过,有些话他必须要说,就算这个内侍耳朵灵,能听见他的话,继而又转给萧昱琛,他也要说。 想定了,他又向前一步,看着苾棠警惕地望着自己,他心头一痛,面上表情却不变,压着声音,极低极低,勉强让苾棠能听清而已,「棠棠,仔细听我说,这件事极为重要,关系到你的身家性命。」 苾棠又警惕又好奇,她的一只脚稍稍向后移了移,脚尖点地,这个动作能让她随时后退。 萧昱霖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他身子微微前倾,低低的声音压成一线,「棠棠,三弟曾将应允过父皇一件事,他将来是不会立你为皇后的。」 苾棠的脸唰一下白了,她娇软的唇瓣抖了抖,目光犹疑。 「我知道棠棠未必肯信。」萧昱霖低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打探到的消息,并没有什么人证或者物证,此事极为隐秘,知道的人没几个,可棠棠信我,我绝对没有骗你。」 苾棠的指甲深深地掐到了掌心,她强迫自己尽快平静下来,「皇上身体强健,素无病症,说肃王殿下会登基为时过早,也大不敬。更何况,就算皇上大行,也未必是肃王殿下继位。至于将来谁是下一任皇后,如果皇上真的有了属意的人选,立下遗旨,那也是他老人家的心愿,我们做后辈的理应遵从。」 她努力地维持着脸上的表情,声音中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若是外人未必能发现,可她自幼就长在皇宫,萧昱霖对她是何等熟悉,更何况她是他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女子,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棠棠,父皇属意谁来继位,有目共睹,谁也不是瞎子。」萧昱霖的身子倾得更低了些,下颌几乎要蹭到苾棠的发髻,「可是,这对你是不公平的,你是正经的王妃,将来可能也是太子妃,要是封后的时候不是你的名字,那天下的人会怎么看你?只有一个行为不端犯下大错的太子妃,才有可能被降位,不然怎么可能不是顺理成章的皇后?」 苾棠僵硬地退后一步,她刚要开口,亭子外匆忙跑来一个侍女,行礼道:「王爷,小郡主哭得厉害,谁哄都没用,王妃希望您能过去看看。」 「我这就过去!」萧昱霖脸色一变,好似听到什么不得了的大事,急匆匆转身走了。 那侍女又对着苾棠屈膝一礼,「肃王妃勿怪,我家小郡主脾气怪,哭起来只有王爷抱着才肯停的。」她笑了笑,又好似炫耀又好似无奈,「好在我家小郡王皮实,谁抱着都行,不然王爷可真是太忙了。常常两个一起哭了,王爷抱着小郡主,王妃抱着小郡王,一会儿就能哄好。」 苾棠脑子中乱成一团,她大概知道这个侍女恐怕是得了乔慕柔的示意,来她面前特意说这一番话,不过她已经顾不上计较这件事了,随便挥挥手,那侍女也就退下了。 苾棠没有等萧玉灵净手回来就离开了成王府。 萧昱霖的话虽然无凭无据,但是却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这本就是她最不放心的地方。昭文帝忌惮沈家,不让姨母生下嫡子,那她呢?她也算是沈家的人,不然怎么会有「沈氏三姝」的名号?萧昱琛信誓旦旦,她也信他,信他不是个口是心非信口开河的人,信他言出必诺。可要是昭文帝真的要求他不立自己为后呢?要是昭文帝真的立下遗诏呢? 现在想想,她觉得自己太过天真,昭文帝为了遏制沈家的势力,那么喜欢姨母也要害她终身不孕,对他的儿女们那么慈爱也不肯让萧玉灵招表哥做驸马,他又凭什么对自己网开一面? 她面色雪白,勉强维持着脸上的表情,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成王府,一路上有不少女眷与她打招呼,好在她本来就生得白,别人就算见她神色不太对劲也没觉得特别诧异,苾棠嘴角扯出个笑意,点点头就过去了。 只有颜奕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盯着她虚浮的脚步。他生恐她一时落脚不稳摔上一跤,越跟越近,最后只离她一臂距离,万一她要摔跤,他好立刻上去扶住她。 苾棠没有回肃王府,而是坐着马车去了竹园。 沈诺岚正逗弄着胖儿子翻身,见女儿来了,笑道:「棠棠快来,看你弟弟这笨样。」 她漂亮的眼睛笑着望了过去,一眼就发现了女儿脸色不对,扯了个枕头把儿子挡在床的里侧,疾步走到苾棠面前,捧着她的脸仔细看了看,「怎么了,谁给我的小女儿气受了?是成王或者成王妃吗?」今日成王府的龙凤胎满月,这个时候宴席还没散,女儿肯定是从成王府提前离开。萧昱琛是三皇子,二皇子去了封地,昭文帝不会出宫,能压住女儿的也就只有成王夫妻两个了。 v第三十七章[07.22] 「娘~」苾棠软软地唤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立刻起了一层水雾,她扑进母亲怀里,抱着母亲的腰,把脸埋在母亲的肩头,偷偷蹭掉了眼中溢出的泪。 沈诺岚岂能不知她的小动作,揽着她的身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棠棠别急,受了什么委屈跟娘说说,娘帮你出气。」 苾棠收拾好自己的情绪,从母亲怀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床上的弟弟,他正睁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望向了自己,裂开嘴巴一笑,露出粉色的牙床,一滴透明的口水滴了下来。 苾棠心中一软,哪怕今世她和前世一样,最终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这一世她却有了父亲和弟弟,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走到床边,把茂哥儿小心地抱在怀里,叹道:「成王妃都生了龙凤胎了,我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娘,叫咱们家的府医过来给我扶个脉,别是我的身体有什么隐疾吧?」也许昭文帝早就给她下了黑手,让她和姨母一样不能有孕,不管如何,她总要弄个明白。 沈诺岚吩咐了一声,走到女儿身边,摸了摸她怀里儿子毛茸茸的头,「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棠棠别往心里去,你成亲还不到一年呢,没有孩子实在是再正常不过,就我所知,头一年就怀胎的女子并不多。再说,棠棠还小,等再长上两岁更好。」 苾棠默默地点点头。没多会儿,府医就过来了,本以为是自家夫人或者小少爷要扶脉,没想到是肃王妃。他心中虽然疑惑王妃为什么不让王府医正扶脉,口中却什么都没说,屏气凝神,三指虚虚搭在苾棠腕上,少顷,「王妃的身体十分康健,没有任何不合适。话说,调理得这样好的身体,属下也很少见呢。」 「既然调理得这样好,为何成亲快一年却不见有孕呢?」苾棠直接问道,这府医是跟随父亲去过战场的,也是忠心之人,她没必要拐弯抹角。 府医皱眉思索片刻,「王妃的身子一点儿问题都没有,连女子常见的宫寒之症也无,按理说是很容易有孕的。不过,孩子乃是父精母血,若是肃王殿下——」他猛地住了口,意识到自己说这话好似暗指肃王不行,连忙改口道:「儿女之事乃是缘分,即便父母皆是康健,也未必会立刻就来,王妃要想有孕,一定不要多思多虑,放开心胸身心愉悦才是正道。」 苾棠也没再继续为难他,让他下去了。 回到肃王府,萧昱琛已经回来了,在外院书房处理事务。苾棠知道他经手的政务多是要事,大都需要保密,所以从来不去他的书房,免得碰上他正和幕僚们商议。 幕僚们确实等了大半天了,年节已经过完,明日就要开衙,有很多事情压着要处理。可肃王从成王府一回来,就进了书房里面的隔间,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前夕空中翻卷的墨云,众幕僚都不敢上前去询问。 等到王妃从竹园回了王府,肃王立刻派人把颜奕叫了过来。满月宴尚未结束,小丫头没有等他就直接走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颜奕一板一眼地把当时萧昱霖和王妃说话的情形叙述了一遍,「成王殿下说了什么,王妃的脸色极差。奴才没有听清成王殿下的话,王妃说的话也听得不太清楚,只隐隐约约听到王妃说什么继位、皇后、遗旨什么的。」 萧昱琛手中的茶杯一歪,几滴茶水溅了出来。 颜奕又把王妃回竹园的事说了一遍,「奴才没有进屋,不知王妃和姚夫人说了什么,不过有个府医进了屋,不知道是给谁扶脉了。」 他的话说完,萧昱琛沉默未语,书房中落针可闻,陷入了压抑的死寂。 半晌,他挥挥手,让颜奕退下,自己也起身回了内院,完全没管那等了半天的幕僚们。 苾棠正窝在窗下的软榻上,身上搭着薄薄的毯子,手里把玩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玉马,那是给茂哥准备的小玩意。 萧昱琛走到软榻边坐下,揭开她身上的毯子钻了进去,把她揽进了怀里。 「凉!」苾棠嫌弃地推开他的胸膛,他刚从外面进来,玄色锦衣的前襟一片冰凉。 「棠棠给暖暖就热乎了。」萧昱琛固执地不肯放开她,「棠棠怎么不等我就自己回来了?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苾棠仰起脸看他,纤长浓密的睫羽在眼睑下打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她还记得他说过要「恩爱两不疑」,就算昭文帝要立下遗诏自己不能为后,那也不是他的错,但她总要弄个明白,不能糊里糊涂活下去。 「我遇到成王了。」苾棠的手指抵在他的胸膛,勾勒着锦衣上暗色的花纹,双目却定定地看着他,「他说你答应了皇上一件事,将来是不会立我为皇后的。」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痛色,却并没有避开她的目光。 苾棠知道了,萧昱霖没有说谎。 萧昱琛缓缓道:「这话也不全对,是有这么一件事,但是我并没有答应父皇,只是父皇说了,将来会立下遗旨,使你不能为后。」 苾棠的手指不停,慢慢划到了他心口的位置,感觉到指尖下坚实的肌肉和蓬勃的跳动,她的声音飘飘忽忽,「那可怎么办呢?到时候我不能为后,那就得别的女子做琛哥哥的皇后,可是琛哥哥又答应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该如何两全呢?让我做琛哥哥的妾室,尊别的女子为主母,我生下的孩子为庶子,琛哥哥,我无法接受呢。」 她的语气是那样平静轻缓,近乎呢喃,脸上也没有一滴眼泪,可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已经硬生生憋得通红。 「让棠棠做妾室,让我和棠棠生下的孩子做庶子,不只是棠棠无法接受,我也无法接受。」萧昱琛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抚摸着,指腹的薄茧在那娇嫩莹白的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绯红,「棠棠不为后,我便不称帝。」 苾棠平静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了,似是精美的瓷器裂开了缝隙,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为了我,不要那个位子了?」 v第三十八章[07.22] 「不,我要。」萧昱琛低声道:「棠棠,生在皇家,我没有那么深的手足情,大哥……我不信任他,二哥并无治国之能,四弟现在看是个好的,可这世上将手足斩杀干净的皇帝实在是太多了,棠棠,我可以不杀兄弟,但是我不能把咱们一家人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 迎着苾棠茫然不解的目光,萧昱琛压低了声音,「如果父皇驾崩时真的留下了那道遗旨,到时候,登上皇位的只能是咱们两个的儿子,我不会称帝,如果儿子还小,我就做摄政王,等他年满十八岁再把政务交给他,我带着棠棠和咱们的女儿去游山玩水。」 苾棠惊讶得嘴巴都合不上了,「那、那要是咱们没有儿子呢?」 「怎么会没有?!」萧昱琛正色道:「我的母妃只生了一个,就是我这个儿子。棠棠的父母生的第二个就是儿子,咱们两家都不是几代单传难生儿子的。要是没有儿子,那只能说明为夫努力地不够。」他的大掌慢慢滑到了苾棠的小腹,掌心滚烫的温度隔着衣服传了过去,「只要为夫勤勤恳恳地耕耘着,这里总会长出儿子来的。」 「呸!」苾棠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心底深处的感动更是一波一波涌上来,「你当我是块田不成,还‘长’出儿子来?!」 小丫头终于笑了,萧昱琛叹了口气,「棠棠,你下次心里难过的时候,还是直接哭鼻子吧,你不知道,你刚才双目通红硬憋着不肯掉眼泪,那又倔强又心酸的小模样,看得哥哥心都碎了。」 话一说开,苾棠倒真的委屈上了,扑进他怀里,娇娇地唤了一声「琛哥哥~」眼泪很快就打湿了他的前襟。 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低低地叹道:「唉,我的小呆呆呀。」 把小丫头哄着睡下后,萧昱琛又回到了外院书房,一众幕僚还在等他。 萧昱琛把要紧的事简单交代了几句,又道:「皇上身边的人有给成王通风报信的,不管是谁,一定要把他找出来。」 皇上上次和他提起继位遗旨,这都是机密之事,当时在场的人只有几个,除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还有几个常常在龙案前侍奉的。萧昱琛记忆力极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他脑子中还略有些印象。双眸微阖,仔细地回忆了一番,就给出了几个名字。 原以为经过这次的事,小丫头应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了,可萧昱琛发现,苾棠还是有心事,常常撑着下巴呆坐着,眉头轻锁,似乎在想什么十分苦恼的事。 「棠棠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萧昱琛刚刚从礼部回来,礼部一下子去了一个尚书一个左侍郎,只剩下一个右侍郎苦苦支撑,而这两个空缺又引起了朝中官员纷纷争抢,他是希望让沈书远任左侍郎,又怕他不愿意,两人在外面商议了很久,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苾棠望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这些天她想通了,萧玉灵喜欢表哥,是不会轻易嫁给别人的,而让昭文帝同意表哥和萧玉灵的婚事,也是不太可能的。好在昭文帝已经给表哥赐过婚,对方却是通敌卖国的人家,经过这次失败,昭文帝估计不会再给表哥指婚,只要坚决不同意三公主的婚事就可以了。 既然没有办法促成这门婚事,萧玉灵又不肯嫁给别的人,那就只好尽量避免让她去和亲。 前世,这一年进了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发生了罕见的大旱,她偶尔听韩从瑾说起过,除了几条比较大的河流外,小的支流湖泊全都见底了。可这些大河又不会改道,离河流远的地方基本是颗粒无收,有些灾情严重的地方甚至出现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西荣就是趁着这次天灾,大齐无暇他顾,提了不少过分的条件,其中一条就是让公主和亲。 苾棠想不出什么解决大旱的好法子,她自幼被母亲逼着学习,可谓是博览群书,可她往往不求甚解,此时再去读过的书中搜寻答案,却是一无所获。 至于大旱之后的朝廷赈灾,一是车队缓慢,二是层层克扣,到灾民手中的只有十之一二。 也许提前筹备的话,能使情况略好些,可她又以什么借口来说服萧昱琛提前准备应对一场毫无征兆的灾情呢? 「怎么,棠棠有话也不能对我说吗?」萧昱琛笑着坐到她身边,拉过她的手,在白嫩的掌心啄了一下。 「唔……琛哥哥,我……」苾棠犹豫半天,要想提前应对这场天灾,她是不可能做到的,只能靠萧昱琛,「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连着好几天做梦,都梦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琛哥哥,有时候我做梦真的很准的,像我十四岁那年秋狩,大公主和二公主联手,想要栽赃我偷了手串,我就提前梦到过,结果真的就发生了!」 她生恐萧昱琛不信,搜肠刮肚地想了一番前世今世都发生过的事,发现这样的事却不多,不知不觉间前世的轨迹已经大不相同。「对了,我还梦到过琛哥哥送我碧木珠,不过是在我十五岁及笄时送的贺礼。虽然时间上差了些,可那珠子真的是一模一样的!」 萧昱琛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起来,他其实早就生了怀疑,只是不敢确信,小丫头十四岁那年昏迷了好两日才醒来,醒来之后还以为她已经死了,说了些颇为奇怪的话,他当时就在她的床前,听得一清二楚。 至于那个碧木珠,他原本就是想给她当作十五岁及笄贺礼的,那是因为当时他没有找到送给她的好机会。 「棠棠别急,我自然是信你的。」萧昱琛揽着她,低声问道:「棠棠梦到什么可怕的事了?」 见他肯听自己的,苾棠松了口气,「我梦到今年五月之后,整个北方大旱,颗粒无收。大河支流和湖泊全部见底,百姓们没有吃的,就啃树皮,有些地方连树皮都啃光了,就有人吃观音土,直吃的腹破肠摧,甚至还发生了易子而食的惨剧。」 「大旱?」萧昱琛目光沉沉,他知道小丫头看过的书多,但是绝对没有他读过的多,更没有他读得精读得细。就他看过的书中,有提到大旱的,但却没有小丫头说的这么详尽。 v第三十九章[07.22] 那么,小丫头是怎么勾勒出这幅旱灾场景的? 苾棠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他不信自己说的大旱真的会发生,急道:「琛哥哥,我说的都是真的,大旱发生后,朝廷赈灾的粮食一时半会儿送不到,就算送到了也只有十之一二,北方的百姓们试图向南方迁徙,途中又是饿死不少,能顺利抵达南方的只有极少数。」 她越说越详尽,萧昱琛的黑眸愈发幽深,他问道:「那京都呢?京都又是个什么情形?」 「京都……」苾棠的神色黯淡,「西荣使者趁机前来,提了很多过分的条件,还、还害得阿灵去和亲了。」 「阿灵和亲是嫁给西荣的老皇帝了吗?」萧昱琛循循善诱。 苾棠嘟起嘴,「不是,阿灵嫁给西荣太子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过了两年,西荣和大齐突然又打起来了,你领兵出征去了。我倒是没有听到阿灵的死讯,可两国交战,和亲的公主就算没有被祭旗,那日子能好到哪里去?」 她连两年后的事情都知道?萧昱琛心中那个不敢置信的答案已经是呼之欲出,他并不信鬼神之说,可小丫头分明就像她昏迷时刚醒来时所说的那样,是已经死过一次了。见小丫头只顾着担忧,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也不点醒她,「棠棠别急,大旱虽然没有办法避免,可我们却可以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 苾棠眼睛一亮,白嫩的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萧昱琛的衣袖,「如何应对?需要我做什么?对了,我有不少嫁妆,都可以捐出来的!」母亲给她准备的嫁妆特别多,反正她也一辈子用不完,全都拿出来也无妨。 「何至于此。」萧昱琛轻笑一声,他从不和小丫头提起政务,小丫头对这些也不感兴趣,不过既然她这么担忧大旱,他倒是不妨和她说说。「第一,现在还是正月,天寒地冻还没开春,北方的农户完全可以改种更加耐旱的作物,如高粱、粟米之类。第二,赈灾物资运过去路途遥远,耽误时间,可以就地屯粮,在北方各州府县衙的粮仓中屯满粮食,派专人去办此事,采买、照管、发放都由专人负责。第三,可以完善水利,这个工程浩大,未必能在大旱来临前完成,只能说尽量缓解灾情。第四,在通往南方的各大官道上设立临时驿站,给迁徙的灾民提供粮食饮水……」 他顿了顿,见苾棠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笑道:「暂时就想到这么多,具体的等我和幕僚们商量过后,有了确定的计划,再来跟棠棠细说。」 苾棠满眼都是崇拜之色,他太厉害了,不过是听自己提了一句,就已经想出了这么多的应对法子,要是自己更早些告诉他就好了,至少准备的时间更充足,没准他说的完善水利也能完成呢。 萧昱琛见她这样崇拜地望着自己,心中甚是愉悦,修长的指尖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小呆呆。」 「琛哥哥!」苾棠扑进他怀里,脸颊在他的衣襟上蹭了两下,柔软的胳膊环住他劲瘦的腰身,「琛哥哥真是、真是太好了!」不仅没有对她的「梦话」嗤之以鼻,还提出了这么多的解决法子,没准这次的天灾也能顺利应对呢。 「那还要感谢棠棠做了这样的梦呢。」萧昱琛的大掌在她背上不轻不重地抚摸着,黑眸中有隐隐光芒闪过,「对了,在棠棠的梦里,和韩从瑾的婚约是什么时候解除的?」 苾棠光顾着高兴,完全没有发现他话里暗藏的陷阱,不满地皱起眉头,「没有解除,我嫁给他三年之后——」 她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差点把舌头给咬了,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身子也僵住了。 萧昱琛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冷光,他现在可以确信,小丫头确实有前世的记忆,她前世嫁给了韩从瑾,不知为何被萧昱霖所杀,死后竟然重生了,她昏迷醒来,就是她重生之时,当时他亲眼见证了这一时刻。可是,以洞房花烛夜小丫头的反应来看,她分明是不知男女之事,那韩从瑾娶了她,竟然又冷落她? 感觉到怀里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萧昱琛低头在她白净的脑门上轻轻一吻,柔声道:「棠棠别怕,就算有前世的记忆也没什么,有些事虽然无法解释,但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兴许是那孟婆见棠棠生得好看,一时走了神,忘了给棠棠喝下孟婆汤了。」 「你、你——」苾棠的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水光盈盈,雪白的脸颊上泪痕斑斑,娇软的红唇轻颤,「你不怕我?不嫌弃我?」重生之说,太过荒诞,闻所未闻,她一直担心别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会把自己看成野狐精魅。她刚刚又说了自己曾经嫁给韩从瑾三年,他会不会嫌疑自己是二嫁之人? 「棠棠不过是多了前世的记忆,这有什么好怕的?!」萧昱琛长眉一挑,本来严肃正经的表情顿时变得邪魅,「再说,我喜欢棠棠这么多年,别说是多了些记忆,就算棠棠真的是女鬼,我也要把你娶过来,睡了!」 「呸!」他突然说起荤话来,苾棠的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竟然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哭还是该笑。 萧昱琛修长如玉的手指抚在她的脸上,将那泪珠细细抹去,「棠棠别担心,在我这里,棠棠永远都是我的妻。至于别人,这件事太过惊世骇俗,弄不好被人指为怪力乱神就不好了,棠棠不要告诉别人,嗯?」他可以保证自己待她始终如一,不管她是多了记忆也好,还是真的是个女鬼也罢,但他可不敢保证别人会怎么想。 苾棠低低地应了一声,「我本来也没打算告诉任何人的。」要不是萧昱琛太过狡猾,她连他也想瞒着的。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心里已经两三年,此时被萧昱琛洞悉,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见她情绪稳定下来,萧昱琛揉了揉她乌黑柔软的头发,「棠棠跟我说说前世的事,好不好?」他很想知道前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萧昱霖为什么要杀她,他明明是喜欢她的,怎么下得去手? v第四十章[07.22] 苾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纤白的手指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那蓬勃的跳动,缓缓道:「前世的好多事,这一世都改变了。前世我和母亲始终没有离开白家,我嫁给了韩从瑾,他、他被成王威胁……」 她迟疑起来,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难道要告诉他,他的大哥一直在觊觎自己? 萧昱琛何等敏锐,只略略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大哥喜欢你,我从来都是知道的,棠棠不用避讳。大哥威胁了韩从瑾,不许他碰你,是不是?」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她前世嫁过人,同自己洞房花烛时却完全不懂男女之事。 苾棠点点头,「是这样。我嫁给韩从瑾三年后,大齐、西荣打了起来,你领兵出征。突然有一天,我被送到了那个、那个被你铲平了的皇家别苑,我被关在那里,京都大乱,萧昱霖只匆匆来过一两次,听看守我的两个嬷嬷说,你领着铁骑杀回了京都,血洗了成王府。」 她咽了下口水,艰难道:「最后一天,萧昱霖来了,他的白袍上染了血,他说让我陪他一起走,他杀了我,又用同一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胸膛,这个时候,你、你来了,穿着玄色软甲,我模模糊糊看到了你的身影,然后,然后我就在坤宁宫醒了过来。」 她光是听她这样说了一遍,萧昱琛的一颗心就像被尖刀狠狠地绞成了碎片,他无法想象,前世的自己亲眼看着她死在面前,该是如何得痛彻心扉。只差了一步,他就永远失去了她,早知如此,他就不该让她嫁给韩从瑾的。 苾棠被他满脸的阴鸷冰寒吓到了,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袖口,满是愧疚地望着他,「对不起,琛哥哥,我好没用,我被关在皇家别苑,虽然经历了一遍,可当时京都具体的情形一概不知,皇上究竟有没有活着我不知道,连母亲、姨母、舅舅的情形也不知道。」 「棠棠!」萧昱琛紧紧地抱着她,黑眸中全是痛惜,「对不起,前世的我让棠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还害得棠棠早早地……,对不起,棠棠,是我的错,我应该护好你的。」 「琛哥哥……」苾棠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把脸埋在他怀里,眼泪不由得又冒了出来,她好庆幸自己重生了,父亲母亲团聚,又多了个弟弟,她好庆幸自己嫁给了萧昱琛,他是如此得好,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 自从把事情说开之后,苾棠前所未有的轻松,一直压在心底沉甸甸的秘密,已经不复存在。甚至萧玉灵的事情她也不再担心,因为萧昱琛确实已经开始着手准备应对旱灾,当然,他没有说此事与苾棠有关,而是借了善觉寺了智大师的名头。 本来众人都不太相信所谓的旱灾说法,过年的时候北方下了大雪,所谓「瑞雪兆丰年」,这应该是好苗头才对。可了智大师乃是得到高僧,既然他开了口,那这大旱十有八|九是要发生的。退一步说,就算没有发生也没损失什么,水利修建了以后还能用,能大大地提高粮食的产量。各州府县衙屯的粮食又不会消失,没有旱灾发生也不过就是白折腾一下而已。 唯独这个舍弃小麦种高粱、粟米不太好推行,粟米还好些,高粱的口感和小麦就差远了,用来酿酒还差强人意,要是人吃的话却算是粗粮了。 好在京都官员包括昭文帝本人对了智大师都推崇备至,下了明令让北方农户必须种植这两样,又免费发放种子,要是种植高粱粟米的还会减税。农户为了这些实惠,还是很乐意的。 独独了智大师担了大风险,要是到时候没有大旱,他的名声可就臭了。萧昱琛悄悄地送了几坛子珍藏好酒,又陪着了智大师对弈几局,这才安抚了吹胡子瞪眼的大师。 …… 二月,承平侯郭星锐大婚,他没有大宴宾客,当初郭家落难,人人都是袖手旁观,亲朋好友都是纷纷撇清关系,肯站出来替郭家说话的人寥寥无几,这些帮助过他的人他都记在心里,这次都邀请上了。 苾棠一大早就来了四明街,她给沈书嫣带的添妆礼是一整套翡翠头面,碧绿油润。看着表姐梳妆打扮,平时清冷得像一枝白梅,此时穿上大红的嫁衣,戴着璀璨的凤冠,眼眸明亮,唇瓣嫣红,竟然艳丽得让人错不开眼珠。 「表姐,表姐夫揭开盖头一准得傻眼!」苾棠十分开心,眼睛弯成了月牙。 沈书嫣仔细地看了看镜中的自己,见左边的眉梢有些淡,用黛笔重新描了描,然后满意地点点头。不管平时多么不喜梳妆,大婚之日她还是希望郭星锐能喜欢。 「啊,沈表姐可真好看!」迈进屋的萧玉灵惊叹一声,继而看见一旁的苾棠,朝着她撇撇嘴,把带来的添妆礼送给沈书嫣,坐到了离苾棠最远的地方。 苾棠笑了起来,她前些天见着萧玉灵就催她成亲,估计把人家给烦得够呛。她走到萧玉灵身边,挽住她的胳膊,对一脸警惕和警告的萧玉灵摆个最无辜无害的笑脸,「阿灵别躲着我啦,放心,我不烦你了。那些不爱听的话,我再也不说了。」现在萧昱琛已经着手应对灾情,就算大旱发生了,也不至于毫无准备被西荣要挟,昭文帝这么爱他的子女,要不是迫不得已,是不会让女儿去和亲的。 「当真?」萧玉灵半信半疑,过去几个月她就像魔怔了似的,非要逼着她尽快嫁人,她实在是怕了。 「真!真真的!」苾棠用力点点头。 萧玉灵傲娇地一抬下巴,「那好吧,原谅你了。」 沈书嫣在一旁看着她们两个说笑,眼中却闪过一丝黯然,三公主和哥哥…… 一阵鞭炮声响起,外面有人喊着「新郎倌来了」,喜婆不慌不忙地把盖头搭在沈书嫣的头上,扶着她的胳膊,「该去拜别父母了。」 沈书嫣跪在沈诺岱和林氏面前,听着父母最后的教诲,萧玉灵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一旁,沈书远没有穿惯常的青衣,而是换了身绛红色的锦袍,毕竟是妹妹的大喜之日,他也穿得喜庆了些。 萧玉灵从未见他穿过红色,男子穿红色常常会显得有些女气,更何况是文弱书生,可在萧玉灵看来,沈书远穿什么颜色都好看,这身红衣衬得他面如冠玉,负手站在那里,如芝兰宝树一般,清隽儒雅。 v第四十一章[07.24] 她目光灼灼,沈书远自然感觉到了,其实在她看见自己之前,他早已经看见她了,她随着妹妹一起出来,他第一眼看的不是一身嫁衣盖头遮面的妹妹,而是萧玉灵。他甚至还控制不住地想象了一下,要是萧玉灵穿上一身嫁衣该是什么样子。可惜,她圆圆的小脸瘦成了瓜子脸,也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圆回去。 他不想去看萧玉灵,此时她正盯着自己呢,要是对视的话一定会把她吓得移开目光,他想让她多看自己一会儿,那灼灼目光让他觉得浑身都热了。 萧玉灵盯了好一会儿,见沈书远只是淡淡地看着前方,丝毫也不朝自己看上一眼,渐渐地有些气馁,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想着这人真是讨厌,明明自己就站在他对面,他却是视而不见。 冷不防,沈书远的黑眸扫了过来,萧玉灵吓了一跳,慌忙低下了头,随即又觉得自己这样子简直是掩耳盗铃,又抬起头来,强装镇定地看向一旁,偏偏就是不敢再看沈书远。 他俩这眉眼官司别人没注意到,苾棠却看得一清二楚。她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有昭文帝在,表哥和三公主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修成正果?就算萧玉灵避免了和亲的命运,也不能嫁给表哥,难道她就这么一直在闺阁中蹉跎?表哥也是一样,娶不到萧玉灵,他显然也不想另娶旁人,他可是沈家唯一的嫡子,舅舅能放任他不成亲? 苾棠越想越觉得颓然,甚至起了个荒唐的念头,要不她用点龌龊手段,把表哥和萧玉灵强行凑一块算了? 念头一起就被她自己否决了,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也不能害好朋友的清白。再说,就算生米煮成熟饭,昭文帝也未必会妥协,到时候没准还会激怒他。 苾棠的心里又起了一个更阴暗的念头:要是昭文帝早点驾崩就好了,到时候多少人就解脱了,不说阿灵和表哥,就是姨母也能解脱。 姨母现在虽然又恢复了往日的康健,可她不快乐,她的内心是压抑痛苦的,还有一种内疚自责,这些苾棠都知道。她觉得姨母只有离开皇宫、离开昭文帝才能重新焕发生机,可昭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一国皇后离宫,皇帝脸上肯定难看,更遑论他那偏执的情感。姨母待他虽然不是冷若冰霜,但完全就是恭敬疏离,再没有以往的甜蜜,只是把他当作掌握了沈家生杀予夺大权的上位者。 即便如此,昭文帝还是会隔三差五地去坤宁宫坐一坐,心情好了说两句,心情不好就呆坐一会儿。 这样的他,是不可能允许姨母离开的。 该怎么才能让姨母离开皇宫呢? 有了萧昱琛筹备应对大旱之事,苾棠轻松了很多,她觉得这一世萧玉灵不会再走上和亲的老路了。想着自己成亲快要一年,这一年也着实发生了不少的事,她和萧玉灵的见面都少了。这中间还夹杂着表哥被赐婚的事,萧玉灵心里必然是不好过的。 到了三月三上巳节,春暖花开,苾棠约了萧玉灵去临平湖畔踏青。 「好呀,终于想起我来了,你自己说说,都有多久没有主动找过我了?」萧玉灵一来就捏住了苾棠的鼻尖,稍稍用力。前几个月苾棠见了她就唠叨嫁人的事,烦得她不行,苾棠不唠叨了,她又想她了。 「呵呵,我这不是来了吗?」苾棠把她的手扯开,把自己的鼻尖挽救出来,挽着她的胳膊在临平湖畔的草地上散步,「阿灵,今天天气可真好,咱们走走。」 上巳节本就是年轻男女相约出门踏青的日子,临平湖畔风景优美,湖面波光粼粼,湖畔种了一排垂柳,微风拂过,柳枝轻摇,好似少女婀娜的细腰,绿草茵茵,干净柔软,向来是人们最喜欢的游玩场所,此时这一片已经有不少穿着轻薄飘逸春装的女子和衣衫华贵的公子,苾棠一眼望去,很多都是她认识的。 苾棠倒真的没说什么成亲的事,叽叽咕咕和萧玉灵说她最近淘了什么新奇的话本子,这可是萧玉灵最喜欢的,两三句就被她勾起了兴致,两人说着市面上新出的话本子,又约好了过两天把各自手里的交换着看一遍。 「姐姐。」 苾棠正兴致勃勃地和萧玉灵商量着下次交换的话本子,冷不防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抬头一看,却是白芳桐。她穿了件宽松的桃红色褙子,用银线绣着玉兰花,一手撑在后腰,一手抚在自己的小腹上。 看着她这奇怪的姿势,苾棠眨眨眼,目光在白芳桐的小腹上掠过,难道她是有孕了?小肚子倒是不甚明显,仔细看又似乎确实鼓起了一些。 白芳桐见她看向自己的肚子,特意把腰身挺了挺,让那尚未显怀的肚子更凸起些。天知道她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吃了多少苦头,自从她嫁到延平侯府,韩从瑾根本不与她同房,侯夫人恨她算计了儿子,根本不带她去结识交际这个圈子里的女眷,日日地磋磨她,后院里这软刀子杀人的法子多得很,她身上一点儿伤都不见,就算想哭诉抱怨都没有人听。 不知道费了多少的水墨工夫,她总算是和韩从瑾有了那么两次,得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管吃了多少苦头,这都是值得的。自从有了这个宝贝,她俨然成了侯府最娇贵的那个人,侯夫人也不磋磨她了,日日好吃好喝地供应着她,韩从瑾对她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看向她肚子的目光却温和了很多。 苦尽甘来,她恨不得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自己过得很好,她是名正言顺的延平侯世子夫人,将来还会是侯夫人。所以趁着上巳节,特意出来晃悠一圈,在遇到苾棠之前,她已经跟很多人打过招呼了。 「姐姐也出来玩儿吗?」白芳桐笑得有些谦卑,被延平侯夫人磋磨了一年多,她才知道自己当初错的是多么离谱,和韩从瑾有过几次对话,遥遥地见过威名赫赫的肃王殿下,她才知道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 她这个姐姐嫁的可以说是除了皇上之外最有权势的那个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延平侯府碾平,要是她和苾棠亲亲热热有来有往,延平侯府里谁敢对她不敬?可惜,这天大的靠山硬是让她给作没了。 v第四十二章[07.24] 苾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咱们可不是什么姐妹,韩夫人莫要弄错了。」 「姐姐,过去是我错了,看在妹妹年幼无知的份上,看在咱们姐妹十几年的情分,姐姐你就原谅我吧?」白芳桐觑了一眼苾棠的神色,见她丝毫不为所动,知道自己先前做的太过分,恐怕这姐妹情是无法挽回了,她决定退而求其次,苾棠原不原谅自己也无所谓了,只要在外人眼里她们还是姐妹就行。 想定了,白芳桐悄悄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清丽的脸上慢慢浮起委屈,眼中泪光盈盈,泫然欲泣,「姐姐,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妹妹是真心认错的。」 一旁已经有人看了过来,苾棠笑了一声,「呵,你要是真心认错,且把称呼改一改吧,我姓姚,父亲是姚大都督,你姓白,你要是叫我姐姐的话,别人会误会你是我们肃王府的侍妾呢。」她看了看不知所措的白芳桐,「怎么,你还是不知道吗,啧啧,延平侯府的世子夫人竟然如此不通人情世故,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 萧玉灵笑道:「三嫂,这哪里是不通人情世故,这是连常识都没有,延平侯世子夫人竟然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亲王妃,见面了直管挺着腰也不知道如何见礼,真是……呵呵。」 眼看着周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白芳桐这戏也演不下去了,匆忙一褔礼,「妾身见过肃王妃、见过公主殿下。」 苾棠摆摆手,「去吧,莫要打扰我和三公主说话。」 白芳桐再厚的脸皮也待不下去了,匆忙地后退转身欲走,却不妨碰到了身后的一个人,她抬头望去,顿时吓了个魂飞魄散,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在庆王府让她自打耳光的二公主萧玉彤,那次是萧玉彤故意要害她,这次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她真的撞到了萧玉彤。虽然不知道这位金尊玉贵的二公主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但白芳桐知道,这次自己可是凶多吉少。 她慌忙行礼,「妾身冒犯了公主殿下,还望公主殿下看着妾身有了身孕的份上,高抬贵手。」她屈着身子行礼,肚子越发不明显,她主动点出自己怀有身孕,也是希望萧玉彤能收敛些,莫要像上次在庆王府那样对付自己,毕竟,萧玉彤就算再跋扈,也不能无缘无故地害一个世子夫人小产。 萧玉彤的脸色陡然阴沉起来,阴恻恻地盯着她的肚子。 白芳桐觉得她的目光像是两把利剑,都快要刺到自己的肚子里面了,她突然想起萧玉彤似乎是小产过两次,听说可能与以后的生育有碍,她顿时后悔起来,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好死不死她为什么要提有孕的事,这下更戳中了萧玉彤的伤心事。 「这肚子里的孩子是……韩世子的?」萧玉彤的目光一寸一寸在白芳桐那不甚明显的腰身上滑动,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男子,无瑕美玉一般的韩从瑾,竟然让这么个不起眼的女子给抢走了,还怀了他的孩子。 「二公主这是何意?!」白芳桐顿时激动起来,萧玉彤这话简直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质疑她肚子里的孩子来历不明,「妾身嫁给了韩世子,是堂堂正正的延平侯世子夫人,二公主何故要信口雌黄污蔑妾身的清白!」 萧玉彤眉毛一扬,「本公主不过是一时想不起来你嫁的是哪家,故此一问。没有人教过你吗,公主问话你老老实实回答就是了,怎么反倒要指责本公主信口雌黄?还说本公主污蔑你?本公主污蔑你什么了?!」 白芳桐顿时说不出话来,确实,萧玉彤的问话也可以理解为是在问她「夫君可是韩世子」,她刚才实在是被羞恼冲昏了头脑。白芳桐再一次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妾身错了,求公主殿下恕罪!」 萧玉彤暗地里恨了苾棠好些年,就因为她和韩从瑾自幼定亲,又有沈皇后和沈家护着,害得她一点儿机会都没了,好容易苾棠和韩从瑾退了亲,却被这不起眼的庶女捞了大便宜。她对白芳桐可谓是恨之入骨,没事还要找事,更何况这次是白芳桐在众人面前冒犯了她,先是撞到她身上,又言辞过激出言不逊。 她抬眸扫了一眼围观众人,见苾棠和萧玉灵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上次在庆王府她就知道苾棠不待见这个庶妹,这次显然也不打算帮她,心中更是有恃无恐,冷哼一声,「本公主长这么大,还从未有人骂过本公主信口雌黄,韩夫人倒是胆气足。」 白芳桐想起上次那五十个耳光就是一阵胆寒,瑟缩道:「求、求公主殿下恕罪……」 萧玉彤笑道:「本公主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的人,你冒犯了本公主,跪一跪总是应该的,就在这里跪倒天黑吧。」 「不、不要。」白芳桐急了,她的身孕其实还不满三个月,要不是想着出来炫耀一番,本应该等坐稳胎之后再出门的,现在还是早上,要是跪到天黑,肚子里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她慌乱地四处看着,希望能找到救自己一命的人,惶惶然看到苾棠的身影,「姐姐、不,肃王妃,求你救救妾身,看在咱们曾经在一个府里姐妹相称十几年的份上,救救妾身肚子里的孩子吧,妾身跪到天黑孩子就保不住了!」她哀哀地哭了起来,连着给苾棠磕了几个头,这次倒不是作戏了。 苾棠叹了口气,要是白芳桐一个人,她是绝对不会插手去管。可她最近对孩子极为渴望,又亲眼看着弟弟是怎么在母亲的肚子里一点点长大直至出生,对白芳桐肚子的孩子天然抱着一丝怜悯。 她看了看萧玉彤,见对方毫无退缩之意,笑道:「下个月秦驸马就过世满一年,妻子为夫君守孝乃是斩衰三年,可公主不同,只需一年齐衰即可。下个月出了孝期,有些事二公主也该考虑考虑了。」 萧玉彤一愣,猛然反应了过来,对呀,下个月她就出孝了,她完全可以再次嫁人了! 这次,她可以嫁给韩从瑾了! 以前韩从瑾未婚妻的位子被苾棠占了,偏偏她还拿苾棠没办法,挤不走她,这白芳桐算什么东西,她完全可以让白芳桐从正妻的位子上退下来的! 一想到自己终于要嫁给心心念念多年的檀郎,萧玉彤兴奋得脸都红了。 v第四十三章[07.24] 苾棠指了指地上的白芳桐,「这人也不是故意的,二公主还是高抬贵手吧。」她想萧玉彤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可以救白芳桐肚子里的孩子,但白芳桐这种没事就想过来踩自己一脚,有事还想让自己帮忙的人,她就没必要客气了。 萧玉彤一想,也对,她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害了延平侯府的嫡孙,再上门去想要嫁给韩从瑾,那样只会增加事情的难度。要知道她是已经嫁过人了,韩从瑾也有了正妻,事情本来就不是很好办,父皇那里恐怕要费些工夫才能成。 想到这里,萧玉彤故作大方地一摆手,「去吧,下次小心些。」 白芳桐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逃过了一劫,只以为是萧玉彤看在苾棠的面子上放了自己,这个地方她是不敢再待了,只想赶紧回家去,匆匆忙忙地从地上爬起来,行了礼就跑了。 萧玉彤高兴地走了,众人见没热闹看,也都散去了。 「棠棠,怎么你一提二姐要出孝期的事,她就把白芳桐给放了?」萧玉灵好奇地问道:「因为高兴?」 苾棠笑了,「确实是因为高兴。阿灵,你二姐呀,从小就喜欢韩从瑾。」 萧玉灵经过沈书远被父皇赐婚的事,早已经成熟许多,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啊,棠棠,你变坏了呢!」 说完,她也笑了起来,「怎么办,我竟然觉得这样很好,棠棠,我也变坏了!」 两人肩并肩头靠头,笑成了一团。 不知萧玉彤是如何与昭文帝磨缠的,反正到了五月,昭文帝真的让萧玉彤嫁给了韩从瑾,至于白芳桐,倒是没有成为小妾,而是成了平妻,毕竟为了自己女儿就把人家明媒正娶的正妻降为妾室,这事前所未有,昭文帝还是有些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萧玉彤喜欢了韩从瑾这么多年,一刻也不愿多等,到了五月底就成了亲,她为了表示对韩从瑾的喜欢和尊敬,没有住在公主府,而是像个普通媳妇一样住进了延平侯府。 延平侯夫人对于白芳桐本就不喜,来了个公主把她压下去心里更是痛快,而且自己儿子娶到了皇家公主,她还觉得很有面子。侯夫人在府里说一不二跋扈惯了,即便在萧玉彤面前很是注意,两人还是很快就起了冲突。 侯夫人、二公主、白芳桐三个女人你恨我我恨你,每日里各使手段,延平侯府乌烟瘴气,下人们苦不堪言,延平侯和韩从瑾下了值也不愿意回家,在外面能留多晚就留多晚,回家了就直接睡在书房。没多久,白芳桐就小产了,侯府女主子们间的矛盾更加激烈起来。 不过,这些事苾棠已经完全不关心了,因为进了五月之后,北方就再也没有下过雨,太阳却一日烈似一日,大旱的征兆已经出现了。 到了七月,临平湖的湖水下降了一半,往年碧叶连天的荷花枯萎了,很多人家的井里都打不出水来了。 田里的庄稼没有雨水,小麦干瘪,好在北方大部分农田都种上了耐旱的高粱和粟米,虽然受些影响,但却没有到绝收的地步。 了智大师一时名声大噪,他本就是高僧,又预言了这场大旱,使得大齐避免了一场浩劫,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去善觉寺求见。了智大师苦不堪言,来的人太多,他一概不见,可有那胆大的还要偷偷地爬到他的院墙上窥视,想要一睹大师真容,好几次他偷偷喝酒都差点被人看见,吓得他一失手打碎了一坛萧昱琛送的醉八仙。 服侍他的小和尚唬得面无人色,扯了床被子就扑了上去,这酒香气浓郁,要是让外面的人闻到了,大师的名声可就毁了! 善觉寺反应迅速,很快就派了十几个小和尚,守在了智大师院外四面八方地围住,不让人靠近。 因为早有准备,这场大旱没有给大齐带来绝境,虽然粮食减产,税赋减了不少,国库略显单薄,但好歹还过得去。 苾棠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西荣不会再借机提出什么非分的要求,没想到到了九月,西荣二皇子宇文捷竟然亲自来了京都。 萧昱琛回到王府的时候,苾棠正在屋里转圈圈,她眉头紧锁,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见萧昱琛进了屋,一下子就扑了上去,「琛哥哥!」 萧昱琛双臂张开,稳稳地接住了她,顺势在她唇上啄了一下,虽然说成亲已经一年半了,但这么热情的小娇妻还是很罕见的。 自己的豆腐被吃了,苾棠完全没有计较,她已经顾不上这个了,拉着萧昱琛的衣袖,「那宇文捷说什么了?他有没有提出要公主去和亲?」 初听宇文捷来京都,苾棠惊得手中的茶杯都掉了,前世来京都的是西荣使者,她记得很清楚,宇文捷没有来,原以为这次西荣不会来人了,没想到这位二皇子倒是自己来了。 「别急,他什么也没提。」萧昱琛安慰道:「这次咱们大齐并未陷入困境,他就算提了什么要求,父皇也不会同意的,更别说让公主去和亲了,说起来,这都是棠棠的功劳。」 这次旱灾来势汹汹,要不是有了苾棠的提前示警,从各方面都做好了准备,大齐还真的会陷入麻烦。 萧昱琛双臂环抱着苾棠,低下头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幽幽地香气袭来,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棠棠立了这样的大功劳,却没得到一点儿奖赏,甚至连好名声都让了智大师给得了,棠棠想要什么,告诉哥哥,哥哥满足你,好不好?」 苾棠毫不客气,「我只有一个要求。」 「说。」 「那宇文捷上次来可是勾了两个官员,一文一武为了他叛国,这次你们肯定会有所防备,对他的一举一动都会密切监视,对不对?」 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敏感了,萧昱琛赞许地点点头,「没错,这次接待宇文捷的事由沈书远主理。」礼部一下子空了尚书和左侍郎两个位子,他和沈书远商量过后,沈书远任了礼部的左侍郎。事实上他也能猜到宇文捷为什么要亲自来这一趟,因为他埋下的两个钉子都被拔掉了,他这次来一定是想故技重施,再找两个人做他的眼线。 v第四十四章[07.24] 听说表哥负责接待宇文捷,苾棠松了口气,表哥是绝对不会愿意让阿灵去和亲的,不过,表哥那都是明面上的,萧昱琛肯定还会暗地监视宇文捷。「那要是宇文捷提到任何关于阿灵或者和亲的事,琛哥哥都不能瞒我,一定要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萧昱琛的黑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点了头。 按理说宇文捷说的话关系到两国机密,他不该跟苾棠说,可他刚刚说了要奖励她的,怎么能当下反悔。再说,他也知道小丫头为什么要知道这个,她实在是被前世萧玉灵和亲的事吓到了,她又不是要探听什么不得了的情报,只是要知道关于和亲的事,他会告诉她的。 次日,皇宫举办了宴会,招待远道而来的西荣二皇子。 宗室勋贵、朝中大臣来了不少,苾棠身为肃王妃,也要参加,连承平侯郭星锐也来了。 开宴前,苾棠没发现表姐,她找到了郭星锐,「表姐夫,表姐她没有来吗?」虽然知道表姐向来不参加宫中宴会,但那都是成亲前,她想着成亲后会不会有所改变,看来还是没有。 郭星锐摇了摇头。 苾棠不放心地叮嘱道:「表姐夫,那宇文捷……他虽然是郭家的仇人,可他现在是远道而来的西荣使者,等会儿你见了他,可不要生气冲动。」她实在有些担心,郭家被满门抄斩,说到底这宇文捷是罪魁祸首。 「将来,我会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报仇。」郭星锐倒是没料到她会专门来嘱咐自己,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目光柔和了些,「放心,为了你表姐和……我也会克制住自己的。」 苾棠听到了他话里的停顿,为了表姐和谁?郭家已经没有别人了,整个承平侯府就住了表姐和郭星锐两个主子。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亮了起来,「表姐她、她是不是有了……」 郭星锐露出了浅浅的笑容,「嗯,还没到公布的时候。」 苾棠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表姐有了身孕了!一般人家都会等三个月坐稳了胎再公布喜讯,估计表姐是两个多月,所以郭星锐说还没到公布的时候。「表姐夫,太好了,恭喜你!」 郭星锐点了点头,两人又说了几句,苾棠说了明后天就去承平侯府看表姐,两人才分开。 「小呆呆只看见了表姐夫,都没看见父亲。」姚世南站在一旁,表情颇为幽怨。 「爹爹!」苾棠紧张地看看左右,见没人注意到父亲说的话,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爹爹,不要在外人面前叫人家小呆呆!」这名字本来是母亲偶尔唤,后来萧昱琛也学会了,现在爹爹也会了,她可不想让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自己叫什么「小呆呆」,听起来就很傻很笨。 姚世南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最近忙什么呢,好久都没回竹园了,爹爹觉得过了浴兰节都没见过棠棠了似的。」 苾棠脸上露出一丝愧疚,进了五月,她时刻担心着旱灾的事,去竹园确实少了些,再加上姚世南和萧昱琛都是旬末休沐,只要萧昱琛在家,她是不会出门的,所以遇到姚世南的机会就更少了。 「爹爹,对不起。」苾棠拉着姚世南的胳膊摇了摇。 姚世南是盼着多见见女儿,可不是想让宝贝女儿愧疚难过的,见她这个样子,笑道:「嫁了人本来就不该老往娘家跑,更何况爹爹在竹园的时候,肃王大多也在王府,棠棠更不该撇下王爷自己回娘家。无妨,下次爹爹想棠棠了,就去王府好了。」 苾棠大喜,「那敢情好。爹爹,我告诉你,王爷他藏了好多的好酒呢,我知道在哪儿,你要是去了王府,我请你喝好酒!」 「哎呀,你怎么不早说!」姚世南的眼睛发亮,恨不得现在就舍下宫宴去王府,「爹爹明天就去,嗯,白天没空,晚膳的时候爹爹过去,乖女儿,给爹爹准备上两壶好酒!不,两壶不够,准备三壶!」 「没问题!」苾棠爽快地答应了。 姚世南又想得寸进尺,「棠棠,你既然知道王爷的好酒都藏在哪里,带爹爹去看看吧?」 苾棠警惕地看了他一眼,「那可不行,那些酒是王爷的心爱之物!」父亲这么喜欢酒,见了萧昱琛的珍藏好酒绝对就走不动路了,他要是当场喝起来,她可没法子向萧昱琛交代了。 姚世南幽怨地看着她,装模作样地叹道:「女生外向,唉,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女儿,有了夫君就不要爹爹了。」 苾棠被他的样子逗乐了,「好啦,我跟王爷商量一下,让他明天送你两坛,好了吧?」 姚世南这才满意了。 父女两个说说笑笑,谁也没注意到,大公主萧玉娴在不远处,正眼神阴鸷地盯着他们。 宇文捷不是第一次来大齐了,上次来的时候他才二十几岁,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勾结大齐将领在战场上害死太子,好取而代之,没想到太子被秦英寿围攻竟然死里逃生。现在他已经年过三旬,壮志仍然未酬,太子的位子还坐得稳稳当当,而他勾结的大齐一文一武两名官员却都被处斩了。 袁侍郎和秦英寿一起被斩,宇文捷自然知道是东窗事发,可他是西荣皇子,就算勾了大齐官员的事情暴露,大齐也拿他没有法子,为了再找两个人代替被斩的袁侍郎和秦英寿,也为了看看大齐现在的情形到底如何,几十年不遇的大旱有没有给大齐造成重创,他再度来到了京都。 美酒香冽,菜馔精美,鼓乐悠扬,殿中舞动的女子细腰纤纤,广袖飘逸。 宇文捷的全部身心都集中在肃王身上。从袁侍郎给他传递的消息来看,这位三皇子应该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代齐皇。他上次来的时候,肃王还未及冠,不过是个少年,已经沉稳冷肃,有了不同常人的深沉。此次再看,他已经不能从肃王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了。 目光一偏,宇文捷看到了肃王身旁的女子。 她不过十六七岁,乌发拢在一枚华丽精致的牡丹花冠中,花瓣由深浅不一的粉色宝石镶嵌而成,花叶则是极薄的金片,她的头微微一动,那金叶就一阵轻颤。 v第四十五章[07.24] 可这花冠再美,也没有她的人来得惊心动魄。她的眼睛黑白分明,看向身旁的肃王时,满是信赖和欢喜。琼鼻小巧,鼻头微翘,可爱又有些淘气,让人忍不住想要捏住那小鼻头看她求饶。嫣红的唇瓣娇软饱满,像是一片晨起刚刚绽放的花瓣。下巴白皙小巧,要是捏住那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宇文捷正在想入非非,猛然间觉得有道冷冽的目光看向自己,似乎要将自己的身体刺个对穿。他连忙收敛心神,脸上挂上客气的笑意,望了过去,却见肃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扭头又和身边的女子低声说话。 大公主萧玉娴则是若有所思,目光在宇文捷和苾棠身上转来转去。 宇文捷不敢再看那女子,现在他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了。 上次来京都他是见过沈皇后的,当时惊为天人,原想这次再看一眼,没想到沈皇后始终没有出现。他颇为遗憾。刚才那个女子与沈皇后有七八分相似,却比沈皇后年幼得多,想来就是那沈氏三姝之一,沈皇后的外甥女,姚世南的女儿,现在更是肃王妃。 宇文捷垂下眼眸,他可不是来看美人的,这次要再勾结上一文一武两个官员才是。 他看向在座的武官,为首的是姚世南,姚世南已经是大都督,女儿又嫁给了炙手可热的肃王,肯定是不会背叛大齐的。再往下看,武官们个个都对他横眉怒目。末尾坐着一员小将,十七八岁,面色极白,看向自己的目光格外阴冷,被他阴沉沉的目光一扫,宇文捷背上的汗毛竟然都竖起来了。 「那个是郭渊的儿子,郭星锐,刚刚封了承平侯,娶了沈首辅的嫡女为妻。」跟着他的随从低声说道,来大齐之前,他们自然是做过一番了解的,他虽然没有全记住,但随从却对大齐官员了如指掌。 自己害死了郭家满门,郭星锐就算对大齐不满,对自己恐怕更是恨之入骨,绝对不会投靠自己。宇文捷把武将从头看到尾,也没找到下手的目标,他又改看文官。 文官的变动不大,上次他有好几个备选人物,最终选定了袁侍郎。他是经过精心挑选的,袁侍郎已是中年,有野心有能力,但侍郎往上就是尚书,在六部中已经到头,可尚书只有一个,除非尚书让位子,不让他到死都只能是侍郎。 这次袁侍郎已经死了,还有别的侍郎,他的目光看向了白平昌。 上次他没有选白平昌,是因为当时苾棠还是白平昌的女儿,自家女儿备受皇后宠爱,又有沈首辅呵护着,傻子也不会背叛大齐。 可这次不同,白平昌丢了媳妇也丢了女儿,没了和沈家的联姻,他的仕途已经到头了,原本花容月貌的妻女也成了姚世南的了。 几乎在一瞬间,宇文捷就把白平昌列为了第一人选。 大殿之上自然什么都做不了,推杯换盏,一番虚伪客套之后,宇文捷在礼部左侍郎沈书远的陪同下,回了四方馆。 次日,趁着萧昱琛不在王府,苾棠把常常跟在自己身边的颜奕叫了过来。 「颜奕,上次你不是帮我弄到了绝品菊花吗?那我要是想要写别的小东西,你能不能帮我弄到?」苾棠期盼地看着他。 颜奕清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王妃尽管吩咐。」她都是王妃了,想要什么没有,不管她要的是什么,自家王爷都会给她弄来的。 苾棠招招手,让他更靠近些,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帮我弄点春|药来,给男人用的和给女人用的都要,或者……是男女通用的?」她有些拿不准,不知道这药是分男女的,还是都一样。 「咳咳咳——」颜奕一阵猛烈地咳嗽,白皙的俊脸涨得通红,差点把自己呛死。见自家小王妃皱着眉头抿着嘴巴不乐意地盯着他,连忙把气顺好,「王妃……咳咳……要这药……咳咳……做什么?」难道自家威武健壮的王爷某方面出了问题,小王妃不得不出此下策?难道这就是自家王爷成亲这么久都没有孩子的真相?! 颜奕觉得自己窥探到了某个不得了的大秘密,差点被自己这个猜测吓个半死,可别啊,王爷要是不举了,那不就跟自己一样了,该有多痛苦啊! 苾棠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平时多么伶俐的人,怎么这次就这么笨呢?「要这药自然是给人吃啊,难道还能给阿金吃不成?」 她是怕了宇文捷,生恐前世的悲剧不能避免,他把萧玉灵给弄到西荣去和亲。反正她下了决心,绝对不让萧玉灵离开京都,要是真的有了和亲的苗头,她就把这药让表哥和萧玉灵吃了,然后硬生生把生米煮成熟饭。反正这两个人对她一点儿都不会防备,这药肯定能顺利地进肚子。 颜奕的嘴角一抽,这药要是给阿金吃了,又没有另外一只小乌龟,难不成要把可怜的阿金活活憋死? 「到底能不能弄来?」苾棠急了,「对了,要那种很厉害、不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抵抗的药。」她可是知道自家表哥,表面温润如玉,实际上心性极为坚韧,就怕他硬忍着不碰萧玉灵。机会只有一次,她不能失手,要是表哥忍过去了,下次绝对不会再上她的当。 颜奕早已经在心里想象了一番自家王爷吃下这药的情形,见王妃着急,忙点头道:「能弄来,王妃放心,明天就能弄来。」 当晚,萧昱琛回到王府,没有去主院,而是先去了外院书房,因为颜奕说了有事要禀告。颜奕是专门保护苾棠的,他既然有事,那就是苾棠有事了。 颜奕努力维持着面无表情,将自家小王妃要求他去买一种强效无法抵抗、男女通用之药的事一五一十地禀给了自家王爷。 萧昱琛垂着眸子,修长如玉的手指在檀木大书案上轻轻点了两下,他大概明白小丫头是要做什么了,她和萧玉灵自幼相伴,情分非比寻常,前世萧玉灵远走西荣和亲,可能是让她十分后悔痛惜的一件事。为了让他提前应对大旱,她把自己重生的秘密都暴露了。这次宇文捷前来京都,又让她提心吊胆起来。她这是为了防止万一,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就采用非常手段。 v第四十六章[07.26] 「给她,去问褔公公要,这种药府里也是有的。」萧昱琛抬眸吩咐道。却见颜奕正盯着他的某处走神,那眼神颇为一言难尽,说不清的复杂诡异,有同情、有焦虑、有惋惜、有无奈…… 萧昱琛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 他一下子就明白颜奕在想什么了,黑眸一下子变得冰寒,冷哼一声,「再看,就把你阉了!」 颜奕一个哆嗦,回过神来,抬眸正对上自家王爷冰冷刺骨的眼神,身子一抖,「奴才这就去找褔公公要药。」 他恭敬地躬着身子退后两步,转身走到门口,脚步停顿了一下,又扭身对肃王躬身说道:「禀王爷,奴才已经没有东西可阉了。」 说完,他不敢看肃王的脸色,一溜烟地跑去找褔公公了。 当晚,苾棠被萧昱琛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久,她也不知道自家王爷是怎么了,火气比平时要大得多,她浑身都湿透了,乌发被汗水打湿粘在鬓角,不知道喊了多少遍「好哥哥」,不知道求饶了多少次,直到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萧昱琛还不肯停,吻住她的唇不松,把她憋醒,让她继续承受「王之盛怒」…… 还没等宇文捷想好怎么避开耳目找上白平昌,就有人主动来找他了,有人送了张精致的花笺,约了他去酒楼「云间客」一见。 虽然不知道是谁要找自己,但宇文捷很感兴趣,他现在急需发展几个奸细留在大齐,要是有人主动送上门,自然是好的。 云间客和天香楼不同,是一条巷子相邻的几个大宅打通之后重新修葺而成,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数十个小巧院落坐落其中,有宽敞明亮的,也有曲径通幽的。 宇文捷随着窈窕侍女穿花拂柳,来到一间小巧的雅舍,有女子背对着房门站在窗前。 从那花笺来看,他早就料到来找自己的是个女子,待引路的侍女退下,那女子转过身来,竟然是大公主萧玉娴。 宇文捷眉毛一挑,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要是大公主肯与自己合作,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他又有什么能给这位公主的呢? 桌上已经摆了酒菜,宇文捷慢条斯理地坐在桌边,给萧玉娴斟酒一杯,大手一摆,「公主请坐,既然来了,何必站着,且小酌一杯好了。」 他一副主人的架势,萧玉娴走到桌边坐下,面色冷淡,「我并不是来与你喝酒的。」 宇文捷哈哈一笑,「公主倒是爽快,那不喝酒,直接谈正事亦可。」 「二皇子觉得肃王妃生得如何?」萧玉娴盯着宇文捷的眼睛,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宇文捷一愣,「国色天香。」 萧玉娴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可惜她和二皇子想比,年龄太小了些。想必二皇子也听过沈氏三姝的名头,除了沈皇后和肃王妃,还有一个就是姚大都督的夫人,也就是沈皇后的妹妹,肃王妃的母亲。姚夫人生得花容月貌,气质幽静闲雅,如空谷幽兰,年龄又与二皇子相仿。」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二皇子要是感兴趣,我愿意助二皇子一臂之力。或者,二皇子想要母女一起入手,我也愿意帮忙。」 宇文捷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公主是和那位姚夫人和肃王妃有些仇怨,想要借刀杀人。可惜,他并想做别人手里的刀,再说,那母女一个是姚世南的夫人,一个是肃王妃,要是他真的沾了手,恐怕就不能活着出京都了。一个女人而已,再漂亮也不能让他以命相博,更何况,他还有更大的目标要实现,等他成了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大公主恐怕误会我了,我对有夫之妇没有兴致。」宇文捷站起身来,「要是公主约我只是想让我去染指妇人,恐怕是找错人了。」 他拂袖欲走,萧玉娴急了,「等一等!」 宇文捷站着没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萧玉娴没想到他会一口回绝,在宴会上她注意到宇文捷看苾棠的眼神十分痴迷,还以为他听了自己的建议会动心。本想借助宇文捷的手除掉沈诺岚,毕竟大齐的人都知道深浅,不会有人敢动沈诺岚,她这才把主意打到了宇文捷头上,却不防他并不肯上当。 可是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想到苾棠和姚世南亲亲热热的样子,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姚世南说他有了心上人,原来就是沈诺岚,为了她年过三旬都不娶妻,一直等到沈诺岚和离,他也不嫌弃她是嫁过人的。 宇文捷低着头沉默地等着她开口。 萧玉娴的脑子转得飞快,他不要妇人,她又想报复沈诺岚和苾棠,该选谁呢? 「公主如何?」萧玉娴终于想到一个人,兴奋地问道。 「哦?」宇文捷又坐下了,目光在萧玉娴的脸上转了一圈,继而向下,扫过她的脖子、肩膀、胸脯、纤腰,可惜她是坐着的,腿如何看不出来。他意味深长地一笑,「公主喜欢我?」 她刚才还想把别的妇人推给他,显然不是喜欢他,也许是受了昭文帝的指使,想要在自己身边安插人?那也没必要让公主自己上场啊?不管如何,要是真能拐一个公主回西荣,也是笔非常划算的买卖,听说昭文帝对他的儿女都很是纵容,要是手里握着一个公主,那将来两国起了任何冲突,甚至打起来,西荣都大有优势。 「谁喜欢你了?!」萧玉娴的胳膊屈在身前,挡住了自己胸,愤怒地瞪着他,「我说的是三公主!」她想好了,就算不能直接报复苾棠和沈诺岚,至少也要让苾棠十分难受才行。要是把萧玉灵给弄到西荣去和亲,苾棠肯定会特别伤心的。 「三公主?」宇文捷在心中回忆了一番,三公主沉默寡言,他不太有印象,隐约记得是十七岁。说起来,昭文帝的三个女儿婚事上都有些奇怪,二公主嫁了两回,三公主十七岁也没定亲,最奇怪的是眼前这位大公主,都二十岁了还没有嫁人,这在大齐可是十分罕见的,一般姑娘都是十五六岁嫁人,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定下亲事了。 萧玉娴盯着他,「三公主长得也很好看的,金尊玉贵的公主,又不是嫁过人的有夫之妇,这下应该可以了吧?」 宇文捷已经不想去思考她为什么非要给自己塞个女人,在他眼里,女人的心眼比针尖还小,他后院里的姬妾们成天斗来斗去,争风吃醋就不说了,有时候为了个首饰甚至一碟水果都能恨上别人。 v第四十七章[07.26] 萧玉娴想必是和姚夫人、肃王妃、三公主都有些仇怨,才想把她们其中的一个送给自己。姚夫人、肃王妃这两个宇文捷是万万不敢沾的,可三公主的话,好处实在太大,倒是可以考虑冒险。 「放心,不会让你身处险境的。」萧玉娴已经了解到这位二皇子不是莽撞之人,劝诱道:「等下次宫里宴会之时,我把三公主约到某处,二皇子也来,定能成其好事。」 宇文捷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呢?三公主向她的父皇哭诉我强了她,大齐皇帝要怎么处置我?」 「你不用担心。」萧玉娴很有信心,「我知道有种秘药,女子服用之后会动情,偏偏又神志清醒,身体并无异状,她不会以为自己是中了药,只以为是被对方吸引,心甘情愿。事后就算是太医也验不出问题。」上次惠妃要害苾棠时,曾经提出要用此药,那时她一心想让苾棠遭受身心重创,才没有用惠妃的法子,而是把药下在了庆王的茶水中。现在惠妃虽然进了冷宫,但她原来住的宫殿还在,想必那药是被惠妃藏在某个地方了。 「真有如此秘药?」宇文捷半信半疑。 萧玉娴点点头,「有的,等我拿到了,就给你送过来,还是在这里见面。」等她回宫就去冷宫,母妃肯定会把药给她的。 「那我就等公主的好消息了。」宇文捷举起了酒杯。 …… 听完暗卫战战兢兢地回禀,萧昱琛当场就把手中的茶杯捏碎了。 明明才是九月,暗卫却觉得像是到了数九寒天,浑身上下都冷飕飕的,一股冰寒之气从肃王身上冒了出来。他悄悄地退后了两步,自家主子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他跟了主子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生气的。 萧昱琛一摆手,暗卫身影一闪,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了。 他拿起一旁的帕子,把沾在手上的茶渍擦掉,随手将帕子扔到了一旁。 萧玉娴……好无耻!她过着锦衣玉食的公主生活,享受着大齐百姓的供奉,竟然跑去勾结西荣二皇子! 母女一起入手…… 萧昱琛的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虽然宇文捷拒绝了,但提出这个建议的萧玉娴依旧罪不可恕、其心可诛。 「琛哥哥。」书房外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进来。」萧昱琛站起身,书房的门吱扭一声推开,苾棠进来了,她穿了件家常的褙子,头发梳了个简单舒服的单螺髻。她平时不怎么来他的书房,最近担心萧玉灵和亲的事,倒是来得勤了些。 苾棠站在门口先张望了一下,见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两步上前,拉着他的衣袖刚想开口,一眼又瞥见了桌上的碎茶杯,惊道:「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萧昱琛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不小心打碎了而已。」 苾棠拉过他的手仔细看了看,见手指有些发红,但却没有伤口,略略放了心。不过萧昱琛向来深沉,要是真的生气了别人可能还看不出来,能让他把茶杯直接捏碎,那一定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什么事惹得琛哥哥生了这么大的气?啊,难道是阿灵要和亲去了?!」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放心,阿灵不会去和亲的。」小丫头如此在乎这件事,萧玉灵要是真去和亲了,她得多难受痛苦,他可不想让自己的小丫头难过。「不过……」 「不过什么?!」苾棠紧紧抓着他的手,「是不是朝堂上有人提到了?还是宇文捷自己提出来的?琛哥哥,绝对不能答应!」 萧昱琛略有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萧玉娴和宇文捷勾结要暗害萧玉灵的事告诉她,他本来是打算自己阻止了就行,这皇家公主的丑行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可小丫头偏偏又提过要求,说是宇文捷但凡提到和萧玉灵有关的事就要告知她,他可是答应了。 他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小丫头最近对他敞开心扉,连成王提到父皇遗旨的事,她都一五一十地跟自己说了,他也该把小丫头想知道的事告诉她才是。 「棠棠别急,听我说,萧玉娴去找了宇文捷……」 他把暗卫的话又叙述了一遍,当然略过了「母女一起入手」这样恶心的话。 「她好无耻!」苾棠大怒,小脸涨红,抓着萧昱琛的衣袖,「琛哥哥,我要她自食恶果!」 苾棠想要让萧玉娴自食其果,她不是要害萧玉灵和宇文捷吗,那就让她自己和宇文捷成了好事,乖乖去西荣好了。 萧昱琛本来是想阻止萧玉娴,毕竟一国公主和西荣二皇子私通,说起来都是皇室的丑闻,更遑论这个公主还要跟着宇文捷回西荣去,不管是三公主,还是大公主,他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发生。 可苾棠实在是气得不轻,皱着眉头,娇软的唇瓣嘟了起来,「干嘛,就许她害人,不许别人报复不成?哼,她多少次明里暗里对我下手,我都没有计较。落水那次就不说了,曲澜亭那次,惠妃是背了黑锅,可说实话,惠妃没有那么恨我,这背后还不是萧玉娴弄的鬼。」 她见萧昱琛犹豫不决,一跺脚,「琛哥哥好偏心,只许琛哥哥妹妹害我,却不许我害琛哥哥的妹妹,果然我才是外人!琛哥哥不帮忙算了,我找爹爹去,爹爹肯定不会把我当外人,由着别人欺负还不许我还手的!」 萧昱琛哪里是因为什么兄妹情,他自己也说过,兄弟间情分不深,皇家的人天生就知道防备兄弟,姐妹虽然好些,但是母妃间又各有争斗,怎么可能感情深?他不过是不想让皇家出丑罢了,再说,把一个公主送给西荣,父皇又对儿女们疼惜,一旦大齐和西荣有了冲突,西荣有一个公主在手上,大齐终归是被动。 可小丫头这么生气,还怪怨他把她当成外人,他又想到萧玉娴说的「母女一起入手」的恶心话,见小娇妻鼓着腮帮子,气哼哼地瞪了他一眼,抬脚在他的小腿上踢了一下,转身就走,连忙上前,一把将她禁锢在怀里,哄道:「棠棠别气,我帮你。」 苾棠用力挣了挣,眯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不太信任他的样子。 v第四十八章[07.26] 萧昱琛紧紧抱着她不让她走,小丫头要是真的去了竹园,让姚世南去办这件事,万一让父皇知道了,非捅出大篓子来不可。「我手下暗卫众多,办这件事十分方便,棠棠想怎么做,告诉我,我让暗卫去安排,棠棠就尽管等着听好消息。」 见苾棠终于不再挣扎,他轻笑一声,「有些话就算生气了也不能乱说,我什么时候把棠棠当成外人了?!棠棠净是冤枉为夫,为夫从来都是把你当内人的。」 苾棠哼了一声,她其实也是故意做个样子,当然,要是萧昱琛没拦住她由她去了,恐怕就真的伤心了。她委屈哒哒地抬起头,「琛哥哥要是把别人看得比我重,我会难过的。」 「放心,棠棠在我心里最重要。」为了她,他都不顾皇家颜面了,也不顾将来两国冲突起来公主该怎么处理了,萧昱琛暗暗叹了口气,觉得以前深信自己会是一个明君的信心似乎没那么坚定了。 …… 宇文捷一边等着萧玉娴的消息,一边也没闲着,盘算着该如何和白平昌搭上线,让他为自己卖命。 手下的人打听到白平昌好像是与什么人约好了,下衙后要去云间客一聚,宇文捷觉得这倒是个好机会,去了云间客哪能不饮酒,趁着白平昌喝得醺醺然,可以来个偶遇,那云间客花木掩映,别人也注意不到他们。 宇文捷先是大模大样地出门,去了个茶楼雅间,手下打开小包袱,给他换了衣服,粘了大胡子,乔装打扮了一番,京都里认得宇文捷的人不多,好多官员和他也是一面之缘,这样乔装过就算面对面碰上也未必能认出来。 去了云间客,手下早已安排好了,给他定了白平昌相邻的一间小院。他枯坐了一会儿,隐约能听到白平昌说笑的声音,想着倒不如去偷听一下,了解的更多,拿下白平昌的把握就越大。 宇文捷带了两个手下,摸到白平昌的雅舍旁,轻巧地翻过院落。房门是关着的,可窗子却开了个小缝,里面的烛光透了出来,白平昌说话的声音更加清晰。 宇文捷没有靠近,只在墙边的绿竹下藏身,听着白平昌和一个男子吹嘘他如何如何了得,都是些无意义的废话。宇文捷皱眉听了一会儿,觉得完全是在浪费时间,还不如舒舒服服地在隔壁待着,等机会和白平昌偶遇呢。 他正想离开,却听到了屋里两人提到了「公主」,偏偏那两人也知道不能大声讨论,声音给压低了,宇文捷听得模模糊糊。他往前凑了凑,窗外种了一丛芭蕉,叶子肥厚宽大,正好藏身,他悄悄地摸了过去,小心地扶着芭蕉的叶子,尽量不发出什么声音。 「唉,你那嫡女也是可怜,怎么就碰上二公主了呢。」一个男子的声音。 白平昌道:「谁不说呢,忒倒霉了,好好的正妻,偏偏让二公主给挤了进来,弄成了平妻,可人家是公主,她不过是我这个小小侍郎的女儿,能有什么办法。没把她贬成妾室就算是好的了。」 「碰上皇家的公主谁也没办法,看开些吧,来,喝酒。」 白平昌道:「二公主也是奇怪,京都那么多的男子,俊俏的、英武的,没定下亲事的多了去了,她怎么就单单要看中我的女婿呢。」 「谁让你那女婿是京都一等一的俊俏儿郎呢。皇家公主眼光都刁钻挑剔,你没看大公主都二十岁了也没定亲,三公主今年也十七了,不是一样没着落吗。」 白平昌:「嘁,大公主是嫁不出去了,和眼光挑剔可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可能,皇家公主还愁嫁,只要她真想嫁人,京都里的公子们还不得任其挑选,看中哪个,皇上就给她指哪个。」 白平昌:「这你就不懂了,是皇上不让她嫁。」 「为什么,我听说皇上很疼爱他的儿女的,怎么可能拦着女儿不让出嫁的?」 白平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得意,「这可是皇室秘辛,我那大女儿从小到大常住坤宁宫,宫里的秘密她知道不少,恰巧这一件她还跟我提过。」 「哎,别吊胃口了,快跟我说说为什么,难道皇上对大公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 白平昌:「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公主不能出嫁,和她的命格有关。三个公主小时候,都是找了智大师批过命的。了智大师你知道吧?」 「了智大师谁不知道?他可是预言了今年的大旱,将大齐从一场浩劫中挽救出来,他批的命必然是准的。难道他给大公主到底批了什么命格?」 「凤命!」白平昌的声音更低了,宇文捷的耳朵紧紧地贴到了窗户上,「还是千载难逢的凤命!娶了大公主的人,将来可不只是一国之君,恐怕能一统四海,到时候,大齐、西荣、女逻大概就都被大公主的夫君统一了。」 「嘶——这是真的假的?」 白平昌:「自然是真的,了智大师的话还能有假?!可是你想想,她可是公主,总不能皇上去娶自己女儿吧,也不能哪个皇子娶自己亲妹妹吧,就算想要天下,也不能罔顾人伦啊!可皇上也不能让公主嫁给别人,那不且等着自家的江山落入旁人之手嘛。所以,大公主到了二十岁还没嫁出去,而且,她这辈子都不能嫁出去了。本来吧,了智大师提议让大公主入佛门,或者干脆……咔,可皇上向来疼惜他的子女,又舍不得女儿吃苦,更下不了手杀她,就打算这么把她养在宫里,锦衣玉食过一辈子得了。」 「……」 白平昌:「这可是皇家秘辛,恐怕大公主自己都未必知道,我那大女儿是偶然听到了皇上和沈皇后私语,这才知道的。我说,咱们兄弟说一说就行了,你可别往外传啊,要是让皇上知道咱俩把这么重要的消息传出去,你就且等着掉脑袋吧。」 白平昌对面坐着的黑衣人笑了笑,「知道知道,白兄放心,我是那嘴上没把门的人吗?来,喝酒。」 两人对酌两杯,白平昌不停地看向那黑衣人,不安又紧张。 黑衣人侧耳听了听动静,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人已经走了。」 v第四十九章[07.26] 白平昌端坐的身子顿时松垮了,拍了拍胸膛,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吓死我了,我生恐哪句话没有背得熟练,耽误了肃王的大事。大人,在下的表现还可以吗?」 黑衣人笑道:「白侍郎过谦了,王爷对您可是很信任的。」 …… 宇文捷一颗心险些跳出了胸膛,直到回到隔壁的小院还没有平息下来。 凤命?千载难逢的凤命? 怪不得大公主都二十岁了也不定亲,原来如此。他要是能把萧玉娴弄到手,那岂不是能一统天下了?!西荣算什么,要是能把大齐、西荣、女逻一起归入囊中,那他可就是开天辟地的千古一帝! 宇文捷再也坐不住了,急匆匆回了四方馆,召集了几个心腹商议此事。 有人兴奋难耐,有人半信半疑,也有人怀疑这是圈套。 「那了智大师确有神通,这次大齐的旱灾可是几十年难遇,但是大齐从过年就开始准备应对了,本来北方都是种植小麦,朝廷又是送种子,又是降税赋,让农户们改种了耐旱的高粱和粟米,还在各地屯粮,兴修水利。要不是如此的话,大齐一定会陷入一场浩劫。」一个属下捋着胡须说道。 「殿下,大齐的人异口同声地称颂那了智大师,可见是确有其事。您想想,谁能提前大半年就预料到旱灾呢?就算预料到了,谁有这本事让全国上下都听他的呢。」 「是呀,了智大师如此神通,皇上找他给自己的儿女批命,再正常不过了。」 众人都看向宇文捷,宇文捷一锤定音,「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算她没有凤命,能把一个公主带回西荣,也不亏。」 过了没几日,萧玉娴又派人悄悄去四方馆,送了张花笺给宇文捷,约他次日到云间客上次两人会面的雅舍一见。 宇文捷等的就是这一天,他已经和白平昌搭上线了,白平昌果然满腹牢骚,他容貌倾城的妻女都成了姚世南的,他的二女儿嫁到延平侯府本是正妻,却被二公主挤兑成了平妻,肚子里的孩子也给害没了,他的仕途也基本到头,上面的尚书还年轻,估计他到致仕的那天也不过是个侍郎。 听了宇文捷的试探,白平昌颇为动心,犹豫了好久,说是回家好好想想。 宇文捷也不怕他声张出去,反正他也没留下什么把柄,不过似是而非的几句试探话,大齐就算知道了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白平昌和肃王商量之后,过了两天就答应了宇文捷,为了显示自己的诚意,还特意向他透露了些宫中「秘闻」,说是早先大女儿告诉他的。 宇文捷很是满意,有了白平昌,再加上一个大公主,就算没有弄到武官,他也不虚此行了。 他这次来云间客,没有乔装打扮,而是光明正大地用本来样子,路上还和几个眼熟的官员打了招呼。他来的时候,萧玉娴还没到,过了半个时辰她才过来,身上穿着京都常见的女子衣裙,带着帷帽,让侍女都留在外面,自己进了雅舍。 她没打算待多久,帷帽都没摘,直接拿出个小瓷瓶递给宇文捷,「拿着,我会制造个机会让你和三公主偶遇,你把这药下到她的茶水里。」 宇文捷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是一种粉红色的粉末,「大公主何不把帷帽去了,咱们再详细谈一谈细节。」 萧玉娴一想,萧玉灵最近深居简出,不太出门,要想制造她和宇文捷偶遇还不太容易,和他商量一番也好,没准他有什么好主意呢。她把帷帽摘了下来,转身放到了一旁的高几上,却没有发现这倏忽之间,宇文捷已经把小瓷瓶里的粉末洒到了她的茶水中。 她坐在宇文捷对面,「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京都?」 宇文捷一笑,「说急也不急,事情不顺利也可以耽误上一个月,要是顺利和公主成了好事,即刻启程也是可以的。」 萧玉娴沉思片刻,看来他最多是待一个月,她的时间不是很多,必须尽快想法子把萧玉灵约出来,或者她可以和萧玉灵一起,遇到宇文捷后再借故离开片刻,给他们两人创造机会。「除了宫中宴会,你最近有什么安排?」 宇文捷端起眼前的茶杯,慢慢抿了几口,「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京都附近也没有什么名山大川,就把善觉寺、临平湖游一游,听说善觉寺的了智大师很是厉害,希望能有缘一见。」 见他喝茶,萧玉娴也端起茶杯饮了几下,要是在善觉寺偶遇也是可以的,萧玉灵可能没兴致游湖,但却可以想个借口骗她去善觉寺,比方说陪自己去上香,或者为父皇祈福什么的。 「公主呢,平时做何消遣?整日在皇宫待着,有没有烦闷无聊?」宇文捷笑着问道。 不知为何,萧玉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温柔的感觉,似乎他很是关心自己,这普普通通的一句问话,竟然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感动。自从母妃被打入冷宫,哥哥又说了再也不管她了,她的日子可谓是提心吊胆,好在父皇向来疼爱儿女,她又常常去父皇面前尽孝,宫中倒是没人敢欺负她。 可是,却也没有人真心实意地关心她,没人在乎她每日高兴不高兴,烦闷不烦闷。此时宇文捷这样一问,她竟然对他产生了一丝好感,不禁抬头仔细地看了他一眼。 宇文捷虽然是西荣二皇子,却野心勃勃,并非养尊处优的纨绔,连战场也是亲自上的。刚刚年过三旬的他看起来精神饱满,身体强健,目光中还带着沙场征战过特有的血气。 萧玉娴迷惑地眨眨眼,她竟然觉得宇文捷和姚世南有几分相像,年龄、体型、目光,甚至那眉眼都有几分相似。 她轻轻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大口,两人最多是年龄相近吧,她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 「要是你和三公主成了好事——」她顿了一下,说到这里她有些不舒服,好像内心深处不希望他和三公主发生什么。 「提三公主做什么,公主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宇文捷身体略微前倾,盯着她的眼睛,「我现在只关心,公主每日过得快活不快活?」 「我……不快活……」她不知不觉说出了心里的感受。 「那可真是遗憾啊。」宇文捷轻轻叹息了一句,他悄悄地握住了萧玉娴的手,「我多么希望公主能快活啊。」 v第五十章[07.26] 他的眼眸如此专注,好似天地之间一切都已经不复存在,只余一个她。他什么都看不到,她就是他的全部。 他凑得更近了些,在她耳畔低语,热气喷洒在耳边,说话时唇瓣似有若无地擦到了她的耳垂,「我让公主快活,好不好?」 耳畔嗡嗡直响,脑中一片混沌,鬼使神差,萧玉娴轻轻点了点头。 他越过两人间的矮几,将她紧紧抱住,他的怀抱温暖又安全,身上的男子气息蔓延而来,他的唇火热,压在了她的唇上,萧玉娴闭上了眼睛…… …… 乾清宫 昭文帝坐在龙案后,脸色阴沉得似乎能直接拧出黑水来,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萧玉娴的啜泣声。 宇文捷坐在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切。他特意安排了刚刚归顺自己的白平昌带着几个大齐官员,在他和萧玉娴做完「好事」的时候,装作走错了院舍,撞破了此事。当时萧玉娴满脸春色,温顺地伏在他怀中,怎么看都不是被强迫的。 萧玉娴有苦难言,宇文捷那里还拿出了她两次主动相约的花笺,确实是她亲笔所书。她现在知道宇文捷把她的药用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偏偏又不能说出那药的秘密,既不能说母妃那里藏了这种龌龊害人的药,也不能说她本来打算用这药害萧玉灵。 她只好哀哀地哭着,死活不愿意嫁到西荣去。 这件事也出乎昭文帝的预料,他可从来没有想过让女儿去和亲,要知道,西荣和大齐的关系一向都比较紧张,他想要不是这次旱灾应对得当的话,大齐因为几十年不遇的大旱陷入浩劫,西荣一定会来趁火打劫的。 现在两国的关系虽然略有缓和,可没准什么时候就又打起来了,到时候,他的女儿还在西荣手里,难免会受制于人,除非他真的狠下心,就当作没有这个女儿。 这一点,萧玉娴也十分清楚,所以她当初才想着害萧玉灵去和亲,要是不痛不痒的好事,也不能打击到苾棠了。现在可好,机关算尽,倒算到自己头上了。 可无论她怎么哭求,事情已经发生了,宇文捷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还有大齐的官员目睹了此事。 昭文帝一道圣旨,礼部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要在很短的时间内准备好大公主的嫁妆,安排好送嫁事宜。这可不是在京都,花轿绕一圈就行,西荣路途遥远,要派合适的官员过去才行。 萧玉娴恨意滔天,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她点名要礼部左侍郎沈书远去送嫁,想着一路上可以找个机会杀了他,这样既可以打击萧玉灵,又可以打击苾棠,她可是知道沈书远对她们两个有多重要。 昭文帝本来怜惜她,想要答应的,却被萧昱琛抢先否决了,说是沈书远刚刚调任礼部才不长时间,对礼部事宜并不是很熟悉,在京都还好,要是去了西荣出了岔子,那可是把人丢到别国去了。 昭文帝一想也是,没有答应萧玉娴的提议。 对于萧玉娴和宇文捷私定终身,萧玉灵很是不解,「棠棠,你说大姐她这是为什么啊?京都多少公子她看不上,竟然和宇文捷闹了这么一出,难道她一直喜欢的人是宇文捷?难道上次宇文捷来京都她就动了心,这么多年一直等着他?」 她知道萧玉娴心中是有个人的,可那个人又不能娶她,所以才蹉跎到了二十岁。可她一直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从现在的情形看,她倒是糊涂了,要是萧玉娴喜欢的人不是宇文捷,那她为什么要和他生米煮成熟饭?要是本就是宇文捷,那她为什么哭哭啼啼不肯嫁? 苾棠挽着她的手臂,笑道:「兴许她就是喜欢宇文捷吧,毕竟上次宇文捷来是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时候,她动心了也有可能。」 萧玉灵想想也有道理,萧玉娴之所以哭,可能是因为西荣路途遥远,她今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吧。 「对了,宇文捷这人也不地道,他和大公主就算有情,也该堂堂正正地提亲才是,这样的话对大公主的名声可不太好。」苾棠叮嘱道:「阿灵,此人品行不端,你可要防备着些,日后见了他离得远点,他经手过的茶水点心都不要碰。」萧玉娴已经定了要和亲,她心中大大松了口气,只是宇文捷还没有离开京都,她还不敢完全放松下来,生恐这最后筹备萧玉娴嫁妆的时候再出个什么岔子。 萧玉灵点点头,「放心吧,我会离他远远的,本来也要避嫌的。」 经过礼部匆忙地筹备,一个月后,萧玉娴和宇文捷离开了京都,她眼睛红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坐在马车中频频望向越来越远的皇宫,身后跟着长长的送嫁队伍。 萧玉娴随着宇文捷离开京都后,苾棠才真正放心了,她一直担心的萧玉灵会去和亲之事应该再也不会发生了,毕竟昭文帝不可能把他的两个女儿都送到西荣去。 过去几个月的大旱和宇文捷来京弄得她提心吊胆,放松下来之后,苾棠又过上了悠闲的生活。 她上午处理王府内院的事务,下午就去竹园看母亲和弟弟,要么就去坤宁宫陪姨母和阿金,有时候也去承平侯府探望有孕的表姐。 萧昱琛也是忙碌了一阵子,大旱的事情是他一手筹备的,事情过去了,他也可以好好歇一歇。 到了旬末休沐日,他邀请了岳父一家来王府小聚。姚世南早就惦记着他珍藏的好酒,又好长时间没见到女儿,一大早就带着沈诺岚和茂哥儿来了。 茂哥儿已经一岁多了,刚刚会走,正是好奇的时候,又是第一次来王府,稀罕得不行,不肯让人抱,非要自己走。 他走也不肯好好走,一会儿蹲在地上看蚂蚁,一会儿抬着头看蝴蝶,一会儿伸着小胖手摸摸路旁的菊花,倒是知道爱惜,摸一摸就放手了,也没乱扯乱揪。 苾棠生恐他摔了,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容易磨蹭到了主院,她额头上冒了一层细细的汗,把多宝阁上摆着的玉石小马、小鹿拿给他玩儿,看了看笑眯眯的母亲,「娘,弟弟还不算淘气的,带起来就这样辛苦了,你平时累不累?」 v第五十一章[07.30] 「傻丫头。」沈诺岚笑着捏了捏她的鼻子,「娘又不需要事必躬亲,有什么累的?小孩子淘气是天性,不要拘束他,让奶娘和丫鬟跟着就是,只要不是太过离谱,由他去就好了。说起来,棠棠小时候也会淘气呢,有时娘也恨不得把你挂到墙上才是。」 苾棠皱了皱鼻子,「我这么乖,才不会淘气。」 茂哥儿在一旁玩着手里的玉石小鹿,大耳朵却支棱着听母亲和姐姐说话,闻言笑了起来,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弯弯的,像是月牙,小胖手指着苾棠,「哈哈,姐姐淘气,挂墙上!」 苾棠在他的小胖爪子上轻轻拍了一下,问道:「姐姐好看还是娘好看?」 这个问题茂哥儿早就不是第一次听了,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他的小胖爪子握着母亲的手,轻轻挠了挠,以示安慰,一本正经地说道:「都好看。」 说完,他扭头看看母亲,悄声道:「娘,悄悄话,回去说。」说着还挤了挤眼睛,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只是他还没有掌握住挤眼睛的诀窍,并不会只挤一边,往往是两只眼睛一起挤,看起来模样可笑。 苾棠不用想也知道他的鬼心眼,当着自己的面说都好看,等回了竹园只有母亲的时候,就会说母亲最好看,也不知道是谁教他的这些。 「棠棠可吃了什么药吗?」沈诺岚把儿子拨弄到一边玩儿去,拉着宝贝女儿的手,低声问道。 「什么药?」苾棠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低下头,「没吃什么药。」 沈诺岚揽住她的肩膀,「没吃药就对了,棠棠还小,孩子的事不着急,有时候越是着急,把这事看得比天还大,反倒不容易有。等放松下来,一切看缘分,没准就来了。」 「嗯。」苾棠低低地应了一声,她都成亲一年半了,孩子的事一点儿影子都没有。偏偏萧昱琛说了要是昭文帝立下遗旨她不能做皇后,那就让自家儿子当皇帝,可现在这儿子还没生出来呢。她不禁摸了摸平平的小肚子,「唉,儿子快来啊,你可是有皇位等着要继承呢。」 沈诺岚扑哧一笑,好在屋里只有她们母女两个说悄悄话,也没有丫鬟什么的,不然这话要是让外人听了没准会惹出麻烦呢,毕竟大家虽然都心知肚明萧昱琛是储君,可他也没有名正言顺地当上太子。 苾棠却没笑,愁容满面地叹了口气,「娘——」她拉着母亲的手,欲言又止,她有时候真想把昭文帝害了姨母不孕、害了大表哥、姨母服用了青羽黛、还有昭文帝不会立自己为后的事向母亲诉说一番,又担心母亲这狠辣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虽然她也恨不得昭文帝早日驾崩,让姨母解脱。要是昭文帝驾崩,萧昱琛成了掌握大权的摄政王,她第一件事就是给表哥和阿灵赐婚。 「怎么了?棠棠有心事?」沈诺岚一眼就看出来了,她有烦心的事情,不止是没有孩子这么简单。「是不是肃王他要纳侧妃或者妾室?」按理说应该等正妻生下嫡长子再让妾室生下庶子,可难保肃王等不及了。 苾棠摇摇头,「不是,王爷他没有纳妾的想法。」 沈诺岚仔细看了看她的神色,「棠棠要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跟娘说,娘帮你想办法。」宝贝女儿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能让她受委屈的这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肃王,一个是昭文帝,就算她不能拿着两个人怎么办,至少也能出出主意。 「嗯。」苾棠应了一声,把头靠在母亲肩膀上。 …… 尽管苾棠已经足够放松,她还是没有怀上能继承皇位的儿子。到了次年四月,沈书嫣随时都有可能生产,苾棠却还是没能有喜。 「琛哥哥,你说……我不会是有什么隐疾吧,咱们都成亲满两年了,我怎么就没有孩子呢?」苾棠的眉头越皱越紧,她是两年前四月成亲的,到现在刚好满了两年,母亲生了弟弟,成王妃生了龙凤胎,表姐马上就要生了,她这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也知道,京都里有好些人在看自己的热闹,明着不敢说,暗地里却有人嘲讽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当然更多的人是蠢蠢欲动,盯上了肃王侧妃的位子,盼着她永远都不能生才好。 萧昱琛轻斥道:「胡说,棠棠身体好得很,什么隐疾都没有!」要是前世,小丫头从来没有戴过他送的碧木珠,倒是真的有可能落下了隐疾,这一世他可是早早就把碧木珠戴到了她的手腕上,「医正都给棠棠请过多少次平安脉了,棠棠什么问题都没有,放宽心,该来的总会来的。」 苾棠苦恼地摸着自己的小肚子,叹道,「琛哥哥耕耘得如此勤快,我这田却总也不发芽,有些对不住琛哥哥呢。」忽然,她灵光一闪,「啊,会不会太勤快了也不好,我也是去过庄子上的,那田里的地要是每天都翻腾一遍,也是长不成出苗苗来的!琛哥哥,咱们要不改成每个月一次好了?」 萧昱琛被她气笑了,「每个月一次,你想憋死我不成?!就现在这样我还没吃饱呢,要是再少,绝不答应!」说完,他一把抱起了苾棠,往大床走去。 「哎哎,你做什么?!午膳还没用呢!」难得他今日休沐两人一起用午膳,她可不想做「别的」什么。 「午膳等会儿再说,我先饱餐一顿!」萧昱琛毫无理会,把她轻轻扔到大床上,高大的身躯随即压了下来。 只是他还没开始,卧房门口就传来了白露焦急的呼唤声:「王妃、王妃!」 萧昱琛正拉着她衣襟的手一顿,她这两个丫鬟向来是有分寸的,卧房从不随便进来,更不会随意开口打扰,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苾棠也察觉到了不对,高声问道。 「承平侯府传来了消息,侯夫人要生了!」 「啊!」苾棠叫了一声,一把推开了身上的萧昱琛,他没有防备,险些被她推到床下去,身子一个趔趄,好在他是习武之人,矫健灵活,堪堪稳住了身形,就见他的小娇妻一个翻身从床上下来,飞快地坐到梳妆台前,「白露、秋霜进来,快点帮我梳头换衣服,我要立刻去看表姐!」 两个丫鬟应声进来,白露给苾棠梳头,秋霜打开衣柜取了一套衣裙过来,主仆三个都没有理会一旁发呆的肃王。 v第五十二章[07.30] 萧昱琛愣了片刻,摇头一笑,自己去了净房。 苾棠急匆匆坐上马车的时候,萧昱琛也跟了进来。 「你、你去哪里?」苾棠这才注意到从刚才就被她忽视的肃王。 萧昱琛吩咐一声,马车粼粼驶动,他解释道:「我陪棠棠去。」他并不是在意郭星锐,也不是在意沈书嫣,而是太过在乎自家的小王妃,不忍心让她有一点儿难过。妇人生产是道关卡,有他在场,至少要太医有太医,要灵药有灵药,小丫头着急了,他还能安慰她。 沈书嫣的产房布置在主院厢房,这里虽然是内院,可萧昱琛还是进来了,他只想陪着小丫头,在这种非常时刻,也没人在乎什么内院男人不能进了。 郭星锐直挺挺地站在厢房外,脑门上全都是汗,他的脸本就比别人白,此时更是如雪一般。 苾棠走到他身边,轻声道:「表姐夫,你不用担心,表姐的身体养得很好,稳婆也说了这胎很正,等会儿会很顺利的。」母亲和舅母都是经验丰富,早早就指点了表姐如何养身,月份大了还要多走动,之前半个月,稳婆也每天都要摸一摸表姐的肚子,说了没问题的。 郭星锐也不知道听没听清楚她的话,僵硬地点点头。 没多会儿,姚世南陪着沈诺岚来了,沈诺岱也陪着林氏过来看女儿,沈书远也来了,今日是休沐,难得他们都刚好在家。 院子里站了一个亲王、一个首辅、一个大都督、一个侯爷、一个左侍郎,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金銮殿外呢。 沈书嫣顺利生下一个女儿,郭星锐喜欢得不得了,小女儿长了一个月,皮肤褪了出生时的红色,显出嫩白来,一双眼睛更是漆黑明亮,跟黑葡萄似的,郭星锐爱若珍宝,满月宴早早就筹备上了。 苾棠把满月宴的请帖看了一遍,「琛哥哥,到时候你去吗?」他未必有时间,要是不去的话她就自己过去好了。 「去。」萧昱琛拿过她手里的请帖扫了一眼,「正好是旬末我休沐,陪棠棠一起过去好了,棠棠去归去,只是不能饮酒。」 苾棠疑惑地抬起眼睛,「为什么?我又不会没有节制,只饮几杯百花酿,不会醉的。」要是别人家不用他说她也不会碰酒水,可表姐家又不用这么小心防备。 「小呆呆。」萧昱琛捏了捏她的鼻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纵容的笑意,那笑竟然十分温柔,「难道你没有发现,你的癸水已经晚了五六天了吗?」 苾棠的眼睛倏地睁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昱琛,又猛然低下头,掰着指头算起日子来,半晌,她慢慢地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又是惊喜,又是怀疑,「是晚了五六天,可、可这也不一定……」先前她很是在意自己的癸水时间,只要晚上一天就恨不得让医正过来扶脉,看自己是不是有孕了。可两年没有动静,她越来越失望,最近倒是没在关注癸水的日子,没想到萧昱琛竟然比她还要仔细。 「是不一定,不过还是让医正过来看看吧。」萧昱琛吩咐了一声,又握着她的手安慰道:「就算不是棠棠也别灰心,该来的总会来的。其实就算是有了,月份太小,府医也是不敢确定的,不过是诊过脉更安心些。要是真的有了征兆,棠棠去侯府满月宴的时候要当心些。」要是别人家的宴会他肯定不让她去,可沈书嫣和她亲如姐妹,他不能拦着她。 苾棠心慌意乱地点点头,她的心跳得飞快,既盼着这次是真的有了,又怕终究还是要失望。 王府良医所的医正很快就过来了,知道是给王妃请平安脉,三指虚虚搭在苾棠的手腕上,凝神细细诊了片刻,脸上掠过一丝迟疑,「王妃脉相往来流利,如盘走珠,乃是滑脉之相,只是……月份尚浅,微臣不敢断言。」 滑脉!苾棠欢喜地差点跳起来,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萧昱琛的大掌。 萧昱琛一挥手,医正和屋里的人全都退了出去,他一把将苾棠抱到了自己腿上,双臂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低低地笑了一声,「小呆呆,你有喜了!咱们有孩子了!」苾棠的癸水晚了几天他就已经怀疑上了,只是小丫头太过敏感,他生恐又是空欢喜一场让她难过,才一直忍着没说。医正虽然说是不敢断言,但医正说话总是要给自己多留几分余地,他既然说了是滑脉,那十有八|九就是了。 苾棠缩在他的怀里,高兴地真想喊一嗓子,告诉全王府、全京都的人,自己终于有孕了! 她傻傻地乐了一会儿,突然担心起来,「那我出门去没事吧?」 萧昱琛笑道:「棠棠尽量少出门,不过只要没有感觉到劳累,偶尔出去也是无妨,我会多派一队侍卫保护棠棠的马车。」小丫头时不时就要去看沈诺岚、沈皇后、沈书嫣,要让她完全不出门也是不大可能的,既然医正没有特别叮嘱什么,那就是小丫头的身体养得不错,不需要草木皆兵。 「我会小心的。」苾棠很是郑重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我不会喝酒的,琛哥哥放心。」 满月宴上,苾棠果然滴酒不沾,把医正的话悄悄跟沈书嫣说了,沈书嫣大喜,拉着她的手叮嘱了好多话。 苾棠恨不得立刻把这好消息告诉母亲和姨母,又不敢连着出门,满月宴后歇了两天,又让医正诊过脉,这才去了坤宁宫。 沈皇后经过调养,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她穿了件莲青色的褙子,头发绾了个舒服的倭堕髻,两只洁白油润的玉簪插在乌黑的发髻上,撑着下巴坐在窗前,默默地看着枝头新开的梧桐花。 看见苾棠进了殿门,她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好像宁静深沉的古井起了波澜,她站起身来,迎到门口,伸出白皙柔腻的手,「我的棠棠来了。」 「姨母。」苾棠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进了屋。 「棠棠遇到什么好事了?跟我说说。」小丫头的声音比平时大,眼睛比平时明亮,嘴角弯起的弧度也更可爱,一定是有什么喜事发生。 苾棠乐得眼睛都弯成月牙了,「姨母,我呀,可能是有喜了!」 v第五十三章[07.30] 沈皇后愣了一下,随即高兴地一把抱住了她,「太好了,棠棠,真是太好了!」苾棠两年未孕,她一直担心是萧昱琛使了什么手段,可小丫头说在竹园也让府医诊过脉的,萧昱琛再厉害,也不能收买跟着姚世南出生入死的府医。她安慰苾棠是缘分未到,心里却暗暗焦虑,生恐她和自己一样,会落个一生无子的下场。 苾棠把事情说了一遍,叹道:「可惜才一个多月,医正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姨母,等再过几天满了两个月,我再让医正看过,那时就确定了。」 「基本就是了!」沈皇后拉着她叮嘱了好些事,又让人取了自己库房里最好的玉如意、最好的人参什么的一大堆东西,恨不得把整个库房都让苾棠带走。 苾棠哭笑不得,好在这些东西也不用她动手,沈皇后派了两个内侍给她送到宫门处的马车上,颜奕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他一边随时注意着左右的情况,看会不会有人冲出来碰到她,或者地上有没有石子会害她滑跤,一边想着王妃这孩子来的真慢,那春|药都已经给王妃送去大半年了,难道最近才给王爷用上? 两个月过后,医正断言这是喜脉无疑,肃王府上下一片喜气,内院外院的仆从丫鬟们都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 苾棠喜滋滋地去了坤宁宫,给姨母报喜。 她刚刚进了殿门,正遇到昭文帝离开。 即便沈皇后对他再也没有了往日的亲密,昭文帝还是时不时来坤宁宫,要么和沈皇后说几句话,要么就是静静地坐一会儿。 苾棠让到一旁,屈身褔礼。 昭文帝的脚步一顿,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他的嘴角微微下垂,两道法令纹更加明显,使得他的脸色带着几分阴沉。 苾棠垂着头,后背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昭文帝没说什么,淡淡地「嗯」了一声,慢悠悠迈着步子离开了。 沈皇后从窗口看着他的背影,手指紧紧地捏了起来,她迎上进屋的苾棠,察觉到苾棠的手心起了一层细汗,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进了屋,她拉着苾棠坐在软榻上,细细地问了她最近可有什么不舒服? 苾棠笑道:「没有不舒服。姨母,这个孩子可真知道心疼人,一点儿都不闹我,连孕吐都没有,就是口味有些多变,有时爱酸有时爱甜的。」现在王府给她准备膳食都是好几份,每次摆上满满一大桌子,各种口味都有。 即便心中舍不得,沈皇后还是下了决心,「棠棠有喜了要注意身子,以后这皇宫棠棠就不要来了,等生下孩子了再来看姨母。」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孩子生下来还小,也不要抱到宫里来。」 苾棠眼睛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自然知道姨母为什么要这么安排,刚才昭文帝的目光也着实吓到她了,她也知道昭文帝不想让自己当皇后,恐怕也不愿意看到她生下长子。 「姨母……」把眼泪憋回去,苾棠才敢抬眼去看沈皇后,却见沈皇后的眼神是那样的不容置疑。 「棠棠在王府也要当心些。」沈皇后温柔地把她脸颊庞的碎发别到耳后,「棠棠别担心坤宁宫这里,姨母和阿金都会好好的。」 离开的时候,苾棠站在坤宁宫的殿门外,回身望了一眼,憋了半天的一滴泪终于掉了下来。她知道姨母还在窗口看着自己,不敢用手去擦,转过身飞快地走了几步,知道姨母看不到了,这才用手背胡乱地摸了一把。 她实在是太难过了,没有回王府,直接去了竹园。 沈诺岚一看女儿的神色就知道她情绪不对,等茂哥儿和她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奶娘把茂哥儿带走了,屋里的丫鬟们都退了出去,她揽着宝贝女儿的肩膀,「怎么了?谁欺负我的小女儿了?」 苾棠的嘴一瘪,眼泪再也管不住了,头靠在母亲肩上,「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沈诺岚也不再追问她,只用帕子帮她擦着泪,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给她顺气。 苾棠哭够了,这才抱着母亲的胳膊,把昭文帝做过的事一五一十地跟母亲说了一遍,「娘,我真恨不得他立刻驾崩了,姨母才能解脱。他、他今天看着我的肚子,眼神那么古怪,我怕……」 沈诺岚早就觉得昭文帝和姐姐之间的事情并不简单,却没想到昭文帝如此狠心,害了大侄儿,害了姐姐小产又终身不孕,想要立下遗诏让女儿不能做皇后,现在恐怕还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动了杀心。 要不是苾棠还抱着她的胳膊,她恐怕已经跳起来了。 她向来冷静,这次却被气得血液倒流,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好半晌握着的拳头才松开,手心已经掐了一排的血印子。 「棠棠生下孩子之前还是不要进宫了,听你姨母的话。」沈诺岚摸了摸她的头,「至于你姨母,皇上是不会让她离开的,不过咱们可以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让你姨母死遁,从此海阔天空。」 沈诺岚和苾棠深知,要把一个皇后从宫里偷出来,造成已死的假象,这可是千难万难,这样的机会,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等到。 两人都没有料到,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很快就来了。 按照肃王的惯例,但凡苾棠出门,颜奕就要跟着保护,而不管有没有事情发生,颜奕总要向肃王禀报一下。 颜奕虽然没有跟进屋里,但在院中他也知道了不少,例如昭文帝看王妃的肚子眼光不善、王妃在坤宁宫殿门外落泪、回到竹园后他听到了王妃的哭声…… 王妃去坤宁宫之前还是兴高采烈,回到王府就像被霜打的娇花一样,在他看来,这都是和遇到昭文帝有关。 萧昱琛一言不发,他的手肘支在桌上,大拇指压着太阳穴,四指扶着额头,沉默地坐了很久,直到各处的灯火亮了起来,他才起身回了内院。 「琛哥哥回来了。」苾棠招呼了一声,自从两人成亲以来,他就算再忙也会回家陪她用晚膳,苾棠已经等了他好一会儿,肚子都饿了,「琛哥哥净手用膳吧?」 萧昱琛换了件家常圆领锦袍,净了手坐到桌边,看了苾棠一眼,她脸色平静,倒是看不来什么,只是眼角还带着淡淡的粉红。 「棠棠今日去坤宁宫遇到什么事了吗?」萧昱琛问道。 v第五十四章[07.30] 苾棠摇摇头,「没事,和姨母说了几句话,又回竹园看了母亲。」她顿了一下,「可能是连着跑了两个地方有些累,皇宫太大,从宫门口走到坤宁宫要好久,还要再走出来,以后我……不能常常进宫去看姨母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皮也垂了下去,萧昱琛看不到她的神色,只见她低着头将碗里的胭脂米扒拉了两下,却一口都没吃。 萧昱琛的眸光一黯,她和沈皇后亲如母女,现在竟然连坤宁宫都不去了。 最关键的是,她说「没事」。 他曾经说过要「恩爱两不疑」,她也答应了,甚至成王说了遗旨不立她为后的事,她也告诉了他,还有大旱的事,前世的事,她都没有隐瞒。 他知道小丫头向他敞开了心扉,她会撒娇,会耍小脾气,急了还敢跟他动手,这是小丫头完全信赖他的表现。可是现在她又变了,像受到惊吓的阿金一样,缩到自己的壳里。 萧昱琛不能怪她。毕竟让她感到惊恐害怕,那是他做得不够好。他也不能强行把她从壳子里拉出来,那样只会让她受伤。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手足无措。 山盟海誓说得再多也没有用,尽管他有把握保护好她和孩子,却不能免去她内心的惊惧。父皇对不住沈家,辜负了沈皇后,却从来没有害过他,在他这里,父皇是个好父亲,护佑他长大,手把手教他写字射箭,甚至要将江山交给他,他不能……对父皇下手。 两个人各怀心事,一时无人说话。 苾棠咬了一口醋溜瓜条,发现不想吃。她放到了一边,又捏了一品玉带糕咬了一口,还是不想吃。 她迟疑了一下,总不能什么都不吃,她不想饿到肚子里的孩子,勉强自己把玉带糕咬了一大口,在嘴里翻来翻去地慢慢咀嚼,就是不想咽下去。 「哇——」苾棠猛地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去到净房,已经吐了出来。 萧昱琛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他长腿一迈,两步到了苾棠身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棠棠!」 苾棠为了等萧昱琛一起用膳,肚子早就饿了,刚才又没吃两口,就算要吐也没什么东西,连肚子的黄水都吐出来了。 白露和秋霜听到屋里动静不对,悄悄张望了一眼,见苾棠吐了,大惊失色,也不等吩咐就匆忙地跑了进来,「王妃您怎么了?!」 苾棠呕得眼泪都下来了,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萧昱琛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去叫医正过来,把这里收拾干净。」说完,他抱着苾棠进了净房,将她放在长椅上,端了杯温茶给她漱口,把她的外面的衣裙解了下来,又拿了沾过水的棉巾子,帮她擦拭着手脸。 「棠棠,好些了吗?别怕,一会儿医正就来了。」萧昱琛轻声安慰道。 苾棠脸色苍白,摇摇头勉强一笑,「没事,殿——琛哥哥不用在意,只是孕吐罢了,有孕的妇人常常会这样,只是打扰了琛哥哥用膳。」 孕吐是常见,可她先前从未吐过,偏偏今日吐了。萧昱琛没有说话,沉默地帮她擦拭过,抱着她回了卧房,屋里已经收拾干净,窗子打开透气,高几上的花瓶中插了一束新采来的牡丹,屋里没有难闻的味道,连桌上的饭菜都重新换过了。 知道是王妃有事,医正来得飞快,只是他对于孕吐也没什么办法,只叮嘱了莫要思虑过重,要是吐得厉害,就要用药调理。 当初沈诺岚怀着茂哥儿的时候,也是吐得厉害,苾棠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她又重新坐到桌边,夹了筷子鲜蘑,放到嘴里慢慢咬着,她不敢吃得太快,生恐又吐出来,也不敢任性地不吃,免得饿到肚子里的孩子。 萧昱琛没有给她夹菜,小丫头口味多变,现在又开始孕吐,他可不想夹到她不爱吃的菜惹得她又吐了。 这一顿晚膳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好在苾棠没有再吐,她细嚼慢咽,总算是吃饱了。 萧昱琛用帕子轻轻给她擦了嘴巴,抱着她放到了软榻上,他蹲在榻边,握着她的手,「棠棠,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无论是谁?」苾棠问道。 萧昱琛点点头,「无论是谁。」 「包括他?」苾棠望着他的眼睛。 萧昱琛的黑眸定定地迎着她,「包括他。」 …… 次日,勤勉的肃王难得的没有去六部,他去了善觉寺,求了平安符,又亲自带回来王府,交给了苾棠。他记得清楚,当初苾棠就是为沈诺岚求了这样的平安符之后,沈诺岚的孕吐才慢慢好起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平安符的作用,反正苾棠接下来几天没有吐。还没等萧昱琛松口气,就出了大事。 和亲西荣的大公主萧玉娴竟然死了! 一个刚刚二十岁的公主,嫁过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不过大半年的时间就香消玉殒,昭文帝大怒,坚信萧玉娴是被西荣害死的。 有人说要立刻派人去西荣兴师问罪,有人说公主兴许是不适应西荣水土生病而死,应该先和西荣沟通一下,也有人说应该在两国边境立刻加派人手,以备开战。 还没等他们吵出个结果来,西荣的国书就送来了。 国书声称:萧玉娴妒忌成性,屡次让二皇子宇文捷遣散府中姬妾未果,心生怨恨,竟然下手接连害死了好几个受宠的妾室及其儿女,之后又怪二皇子冷落了她,下毒害死了二皇子宇文捷。萧玉娴罪无可恕,已经被痛失爱子爱孙的西荣皇帝处死,并要求大齐赔偿边境二十个城池,为大齐公主残害西荣皇子皇孙赎罪。 国书刚刚送到,边境就传来消息,西荣突然进犯,已经抢占了边境好几个城池。 昭文帝本来就心疼死去的女儿,听着这个消息更是勃然大怒,誓要御驾亲征,大败西荣,为女儿报仇。 朝堂上吵成了一锅粥,有人反对开战,可以与西荣谈判,少赔几个城池。有人坚决反对,大齐的一寸土地都不能让给西荣。当然,不管是主战派还是主和派,都反对昭文帝御驾亲征。 萧昱琛却想起了苾棠说的前世。 v第五十五章[07.30] 按照苾棠的说法,西荣和大齐开战是发生在明年,他亲自领兵出征,京都的萧昱霖却乘机谋逆。他相信苾棠绝对不会记错时间,毕竟她就是在这次谋逆中被萧昱霖杀了,她死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京都,显然两国交战的时间并不长,最多也不过半年。 可是这一世,开战的时间却提前了一年,而且和亲的萧玉娴还被杀了,前世萧玉灵可一直都没死。 究竟什么原因引起了这些变化?是不是因为和亲的公主变了,最后的结局也不同?萧玉娴心胸狭隘,手段狠辣,害死宇文捷的姬妾和儿女都有可能,可据他的推断,宇文捷应该是太子害死的,并且栽赃到了萧玉娴头上。宇文捷一直想取而代之,还在上次大战中将太子的行踪透露给秦英寿,使得太子险些被杀,那太子只要不是蠢到家,应该早就察觉了。 难怪小丫头说前世和今世就没有几件事是一样的,一点点改变就会引起完全不同的结果。那么这一世,他是不是也要领兵出征呢? 如果小丫头不是他的妻,如果小丫头腹中没有怀着他的孩子,如果小丫头不是那样的惊恐,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领兵出征,哪怕马革裹尸。他享受得了大齐百姓的供奉,也担得起自己的责任。 可是,他走了,小丫头怎么办? 有他在身边,她都担心成那样,甚至还和他起了隔阂,要是这个时候他走了,小丫头该成什么样了? 还有父皇,会不会趁着他不在京都对小丫头下手,没有他护着的肃王府,是挡不住父皇的。 会不会等他铁甲长剑回到京都时,和前世的结果一样,小丫头已经…… 不! 萧昱琛的心险些跳了出来,他想起苾棠说起的前世最后一刻,临死之前她看到了他的身影。即便只是听她说了一遍,他就心如刀绞遍体生寒,要是真的让他经历一遍,让他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他绝对接受不了。 要么他不出征,一直守在她身边,有经验丰富的姚世南在,他相信就算没有皇帝和皇子随军,大齐一样能胜。要么出征时把她也带走,虽然没有打仗还带着媳妇的,他也可以把她安排在军营之外,甚至不带去边境也行,只要远离京都父皇的范围就可。 不管如何,他不能把小丫头独自留在肃王府。 昭文帝执拗起来,谁也拦不住。当场定下了两天之后,御驾亲征,姚世南同行。 既然定了要亲征,自然有无数的事情需要安排,两天的时间很紧迫,可边境的形式也不等人,实际上,要是姚世南出征的话,次日就会出发。 之所以要两日后,是因为昭文帝不放心就这么离开京都,离开之前,他要先把储君定下来,以防自己在外面有个什么万一。毕竟萧昱琛行三,四个皇子都不是嫡子,从嫡谁也轮不上,从长的话也轮不到他,要是没有先定下太子,到时候京都必然是一番水深火热,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自相残杀。 萧昱琛被立为太子,苾棠自然成了太子妃,可她一点儿也不高兴,父亲再度上沙场,这次连表姐夫也要一起去,一家子两个男人都要去刀光剑影里征战,她的心就像放在火上炙烤一般,焦灼难安。 更何况这和前世的情况很不一样,前世这场战争是发生了一年后的,昭文帝也没有御驾亲征,而是萧昱琛领兵去了边境。 苾棠去了竹园,姚世南却不在,而是去了军营。 「姐姐。」茂哥乖巧地挤到她身边坐下,他知道姐姐肚子里有了小孩子,比他还要小,所以不能用力冲到姐姐怀里,他每次见了苾棠都很小心地不要撞到她。 苾棠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爹爹后天就要出发了,茂哥儿知道吗?」 「知道。」茂哥儿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姐姐放心,爹爹走了家里还有我呢,爹爹说了,我也是男人,要保护母亲和姐姐。」 苾棠和沈诺岚一起笑了起来,倒是把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了。母女两个说了会儿话,天都黑透了,姚世南才回来,一家人一起用了晚膳。这还是成亲以来,苾棠第一次没有和萧昱琛一起用晚膳,不过她也没有耽误太久,估计母亲还有很多话要和父亲说,用过晚膳她就回了王府。 白露一见她回来就挤眉弄眼地给她使眼色,苾棠不明所以,不过她一进屋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大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菜,虽然她后来基本不孕吐了,可口味还是千变万化很难预料,所以每次的菜都会摆满一桌子,要是没有她想吃的,立刻就会换一桌不重样的上来。 萧昱琛沉默地坐在桌边,手里并没有拿着筷子,看样子是一口都没吃,听见她进屋来了,抬眸看着她,不知为何,苾棠竟然从他的黑眸中看到了幽怨,她顿时一阵心虚。 「琛哥哥还没用膳吗?我在竹园用过了,那个,我、我派人回来说过了。」 萧昱琛淡淡地开口,「棠棠不在,我吃不下。」 刚刚被立为太子,他也有一堆的事情要忙,可惦记着小丫头,他还是推了好多事回来和她一起用晚膳,没想到小丫头根本不在,派人传了话回来说在竹园用过晚膳再回来。 两年了,每次都是一起用膳的,她坐在明亮的烛光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着话,可是今天,她的位子是空的。他知道姚世南后天要走,小丫头肯定要去见他一面,明天姚世南也未必有空,这些他都能理解,可没有她在身边,他就是吃不下去,连筷子都不想碰。 「呃——」苾棠突然生出一种错觉,他现在就是个需要人哄着才肯吃饭的大宝宝,不管宝宝也好,王爷也罢,她没陪着人家用膳总有些内疚,「琛哥哥等我一下,我净了手就过来。」 她飞快地进净房,又很快地出来了,坐到桌边,装模作样地惊叹道:「哎呀,还是咱们家的饭菜贴心啊,好多都是我爱吃的。」说着拿起筷子,夹了松茸放到碗里,「正好,我还没吃饱,琛哥哥,咱们一起用些吧。」 萧昱琛「嗯」了一声,这才肯拿起筷子。 v第五十六章[08.02] 东宫空置了多年,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眼看着萧昱琛羽翼丰满,也不怕兄弟们对他下手,昭文帝原本也打算近几年把储君定下来,所以东宫虽然一直空置,却并没有荒废,屋舍常有人维护,园林也打理得整齐干净。 昭文帝御驾亲征半个月后,萧昱琛才带着苾棠住进东宫。虽然不需要修葺,可她有了身孕,萧昱琛怕她不习惯,把主殿修整得和王府主院差不多,才搬过来住。 住到东宫的最大好处就是离坤宁宫更近了。此时宫里又没有昭文帝,苾棠也不用避讳着不去看姨母了,萧昱琛怕她累到,专门选了几个心腹内侍给她抬步辇。 苾棠在宫里住了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待遇,步辇也不是她该享受的。不过昭文帝不在,沈皇后心疼她,别人更不敢管,反正现在是萧昱琛监国,他说了算。再说接下来的日子肚子越来越明显,苾棠从东宫走到坤宁宫,一个来回下来也确实吃力,也就心安理得地坐上了。 有了步辇,她来坤宁宫更勤快了。 自从昭文帝离开皇宫,沈皇后的脸上终于常常露出些笑意来,尤其是苾棠来的时候。原本以为要一年多不能见到心肝宝贝,没想到那人竟然御驾亲征去了,虽然他离去之前在她这里逗留了一整夜,好在是终于走了。 「姨母。」苾棠挽着沈皇后的胳膊,和她在坤宁宫的小花园里散步,她现在已经过了头三个月,太医叮嘱要适量走动,母亲和表姐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她路上太远坐步辇,平时还是要走一走的,「上次送上来的西瓜你尝了没,可甜了。」 沈诺云知道她最近胃口还不错,不千奇百怪地变来变去了,也没再吐过,笑道:「天气热,棠棠可不要贪凉,那西瓜最多放在水里浸一浸,冰湃的可不能吃。」 「知道啦。」苾棠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很是听话,太医叮嘱过的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两人挽着手走了会儿,苾棠有些热了,又回到屋里,让服侍的人都退了下去,苾棠拉着沈皇后的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姨母,你想不想离开皇宫?」 沈诺云心头一跳,仔细看看她的神色,毕竟是从小亲自养大的,沈皇后一看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不是偶尔出去逛一逛,而是永远离开这里。 苾棠压低了声音,「姨母,现在皇上不在宫中,太子那里我可以想办法,有母亲和舅舅帮忙,姨母肯定能离开的。」 沈诺云略略一想就知道她们打的什么主意。她是一国之母,堂堂皇后肯定不能就这么失踪,要想离开只能死遁,弄个皇后薨逝的假象,她借机脱身。 离开这个皇宫,离开这个生活了多年的樊笼,去到外面,从此海阔天空。 这实在太过诱惑。沈诺云不由得微微闭上眼睛,畅想了一会儿这样舒适的生活,她的嘴角浮起一丝温柔的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苾棠急了,抱着她的胳膊摇一摇,「姨母,你不用担心,不会留下后患的。」有母亲和舅舅策划整个行动,绝对会滴水不漏万无一失。现在是萧昱琛监国,她是太子妃,行动起来不会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敢拦她。 「棠棠。」沈皇后用帕子擦掉了她额上热出来的汗滴,为了不让苾棠着凉,她这屋里只放了两个冰釜,「你现在也是太子妃了,做什么事不要只想着自己,也要想想大齐,想想百姓。」 苾棠不解地看着她,让姨母离开皇宫,和大齐、和百姓有什么关系? 沈诺云叹了口气,「别的不说,要是我薨逝的消息传到边境,皇上是没法子继续作战的。」虽然昭文帝对她下了黑手,但奇怪的是,她十分肯定,要是自己死了,昭文帝必然会深受打击,或者重病一场,或者失魂落魄,反正肯定没法子亲征了。 「现在正是两军交战激烈之时,要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再加上一国之母薨逝,棠棠你想想,军心会不会动摇?」沈皇后耐心地给她解释。 军心动摇?苾棠的脸白了几分,姨母说的话她一点儿都不怀疑,昭文帝对姨母有种变态的爱,要是知道姨母薨逝,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要是真的军心动摇导致大齐战败的话……那里除了昭文帝,可还有父亲和表姐夫呢! 沈皇后摸着她的手,缓缓道:「一个城池、两个城池……那可不是个数字,也不只是地图上的一个个小点,棠棠,那城池里可都是百姓。大齐要是退败,城池被西荣所夺,城里的百姓又该如何?即便没有屠城,他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男子拉去做奴做工,女子就……」 苾棠知道,在这战败的城中,女子的命运会更加悲惨,有姿色的会被抓去献给各级的将领,没姿色的也未必就能逃过一劫,毕竟还有那么多的士兵呢。这还是在没有屠城的情况下,有时候战况太过惨烈,胜的一方损失惨重,为了泄愤还会屠城,这就更是一场人间惨剧了。 「姨母,我……」苾棠羞愧地不敢看沈皇后的眼睛。她既羞愧自己没有想到边境的战局,也愧疚自己不能就这么把姨母从皇宫中救出去。 沈皇后拍了拍她的手,「姨母年纪大了,在哪里都无所谓,只要棠棠好好的,姨母就心满意足了。」 苾棠沉默了半晌,「姨母,要是大齐胜了,他们班师回朝也不能一两天就回到京都,那个时候咱们再商议,好不好?」那时就算皇后薨逝的消息传出去,就算昭文帝当下死了疯了,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了。 沈诺云也沉默了半晌,终于坚定地点了点头。 沈皇后不肯现在就假死离宫,苾棠和母亲商量过,准备在昭文帝班师回朝的路上,再策划此事。 虽然不能死遁,但是苾棠却想让姨母出宫散散心,自她有记忆起,姨母就没有离开过这皇宫,就算宫里什么都有,御花园也足够大,但住了这么多年也没什么看头了。 现在她是太子妃,姨母是皇后,这宫里就她们两个最大,萧昱琛每日忙着国事,也不在乎沈皇后是不是出宫游玩。爱惹事的惠妃被关在冷宫,听说了萧玉娴的事之后好像是疯了,剩下的德妃、淑妃、贤妃都是老老实实的,出宫这事极好操作。 v第五十七章[08.02] 沈皇后听了苾棠的建议极为心动,想了想,「过两天就是盂兰盆节了,棠棠,咱们去放河灯,好不好?」 「好,就放河灯。」苾棠知道姨母为什么想去放河灯,那是活着的人对死去亲人的思念。 沈皇后又叮嘱道:「挑个人少的地方。」放河灯的人特别多,她可不想被人认出来,徒增麻烦,再说,她本来也喜欢清静些。 苾棠想起上次萧昱琛浴兰节带她去的沣河,那天大家都去了临平湖看龙舟赛,沣河上只有他们一艘画舫,河畔风景也不错,「姨母,咱们去沣河,画舫停在岸边,咱们在画舫的一层放河灯。」 「沣河啊……」沈皇后眯起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去的事情,良久一笑,「好啊,沣河好多年没看过了,怪想念的。」 盂兰盆节这天,苾棠一大早就从东宫来了坤宁宫,往常除了抬步辇的,就只有颜奕跟着她,今天她却带了两个宫女过来。当然,离开坤宁宫的时候,一个宫女已经换成了沈诺云。 苾棠坐在步辇上颇有些不安,不停地看向一旁假扮成宫女的姨母,这样可真是不孝啊,她坐在步辇上舒舒服服,姨母却要走在她身旁。 沈诺云趁着没人注意,瞪了她一眼,苾棠连忙坐直了身子,不敢乱看了。 苾棠回了东宫,要是直接出皇宫的话,宫女是出不去的,进东宫却方便得多,再从东宫出去,自然就没人敢盘查苾棠这个太子妃了。 回了东宫,两人都换了衣服,然后出东宫坐马车去城外。 七月的天热得像个烘炉,苾棠宽大的马车里放了两个小冰釜,马车的帘子也换成了很薄的一层轻纱,从外面看不到里面,从里面看外面极为清晰。 沈诺云隔着帘子看向外面的街道,她已经有二十几年没有见过京都的街道了,那路旁的店铺,熙熙攘攘的人流,此起彼伏的招呼声,还有包子油饼的香气,都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恍如隔世。 苾棠吩咐马车走得尽量慢些,她给姨母指点着路旁的店铺,哪些是新开的,哪些最招女子们喜欢,见姨母的目光落在路旁的早点铺子,苾棠让颜奕去买了两碗豆腐脑过来。 洁白如玉的豆腐脑又软又弹,随着粗白的瓷碗放到小几上还颤了两下,上面浇着一层浓稠红亮的卤子,又点了两片碧绿的香菜叶子,沈皇后本来疑心这路边的东西能不能吃,毕竟她没有进宫的时候,也是首辅家的掌上明珠,这样粗鄙的食物也是从未吃过的。可这豆腐脑摆到面前,香气一阵阵袭来,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苾棠笑着捏起小勺子,舀了一勺放多嘴里,满足地咽下,「姨母,你尝尝,这家的豆腐脑做得可好了,我和表姐都爱吃,阿灵有时候从宫里偷跑出来,也要来吃一次呢。」 沈皇后将信将疑,舀了一点点放到舌尖,小心地尝了一下,眼睛一亮,「棠棠,果然很好吃。」她惦记着今天出来玩儿,连早膳都没用,这一口下去,顿时觉得饿了。 颜奕不仅买了豆腐脑,还买了小油饼,煎好的菜盒子。苾棠拿了个小油饼递给沈诺云,「姨母尝尝,这个里面放了一点点的桂花酱,不是很甜,却有种香气。」 沈皇后从未吃过这街边的食物,此次却是胃口大开,用了一碗豆腐脑加两个小油饼。她平时在宫里,纯粹是不想变瘦了惹苾棠难过,才逼着自己尽量多吃,今日这乡野味道却让她吃得很是高兴,「棠棠,以后我要是离开皇宫了,这街上的美食要挨个尝一遍。」就算不能亲自来吃,至少可以派人买了带回去。 苾棠听她主动说起离开皇宫之事,开心地笑了起来,沈皇后用帕子将她唇边沾的一滴汁水擦掉了。 出了城门,沈诺岚的马车已经等在路边了,她也不肯独自坐着,跑到苾棠的马车上来,三人一起说话。 「茂哥儿呢?」苾棠没看见弟弟,问了一句。 沈诺岚笑道:「今日是咱们沈氏三姝一起出门游玩,一个臭男人也不带。」 苾棠笑了,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说起来,咱们沈氏三姝还从来没有一起出门玩儿呢。」 她心情极好,姨母已经答应了将来离开皇宫,总之是再也不会见到那个阴沉沉的昭文帝了。沈诺云是多年来第一次出宫,又是心肝宝贝陪着,自然也欢喜得很,三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沣河边。 一座两层的大画舫停在岸边,正是上次萧昱琛带苾棠来这里玩儿的时候的那个。 苾棠在草地上走了两步,纤细浓密的草又厚又软,一脚踩下去就会带着偏开,苾棠怕摔跤,一手拉着母亲,一手拉着姨母,小心地从草地上穿过,颜奕亦步亦趋,眼睛紧盯着她的脚。 画舫的一层已经摆满了河灯,因为不知道主子们什么时候放下去,里面的蜡烛没有点燃。 「难得出来,咱们在沣河上游一圈再放河灯吧?」苾棠建议。要是放了河灯,画舫就不好再动了,免得把河灯都给冲坏了。 沈诺云欣然同意。画舫慢慢地离开岸边,沿着沣河而下,三人上了二层,沈诺云趴在窗口,望着远处的青山,只觉得从未有过的舒畅。 …… 回到东宫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沈诺云又换了宫女的衣服,苾棠坐着步辇带着两个宫女去了坤宁宫,略停留了一会儿,又回了东宫,当然宫女已经换回来了。 萧昱琛已经坐在桌边等她了。 自从昭文帝出征,他成了太子,比往日更要忙碌,他现在监国,日常处理朝政批复奏折,更要关心前方战况,最主要是粮草不能断。去年大旱,虽然大齐应对得当,但毕竟还是减产了不少,北方改种了高粱粟米,基本没有小麦,又减了税赋,今年的粮食还没收,国库并不充盈。此时开战,对大齐来说不是个好时机,西荣可能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但是不管多忙,他都要和苾棠一起用晚膳,这是一天下来两人坐在一起说上几句话的唯一时机,晚膳后他还要再去书房处理公务,回到卧房的时候苾棠往往已经睡着了。 「琛哥哥在等我吗?我马上就好!」三人玩得太高兴了,回来得晚了些,苾棠也知道萧昱琛有多忙,见他等着自己一起用膳,顿时有些愧疚。 v第五十八章[08.02] 萧昱琛亲自帮着她换了件家常的衣服,又陪着她净了手,回到桌边坐下,笑道:「今天玩得高兴吗?」 「嗯。」苾棠点点头,「琛哥哥上次带我去的沣河特别好,环境清幽,水里的鱼也好吃。」 萧昱琛就算不关心后宫之事,可这京都里的一举一动也瞒不过他。他自然知道小丫头是带着沈皇后一起出宫玩儿的,甚至他还知道小丫头谋划着要让沈皇后在父皇回京之前永远离开皇宫,可他竟然不想阻止她。 用过晚膳,萧昱琛照例是要陪着苾棠待一会儿的。苾棠在外面玩了一天,有些累了,歪在软榻上,萧昱琛则坐在她身边,大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感受到手心下微微的隆起,笑道:「今天是不是该读幼学琼林了?」 苾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给他,却被萧昱琛逮了个正着,他也不生气,眉毛一挑,「咱们的儿子将来可是要做皇帝的,可不能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在娘肚子里就要开始学习了。」自从苾棠的肚子开始隆起之后,他每天都要读一篇文章,好在不是论语什么的,只是从最简单的三字经开始的。 「可怜的孩子!」苾棠哀叹一声,这还没出生呢就被萧昱琛逼着学习了,将来还不知道有多惨呢,人家的孩子满院子乱跑,她的孩子可能得待在书房背书。 「慈母多败儿,棠棠将来可不要惯着他。」萧昱琛捏了捏苾棠的脸颊,最近她的胃口好了,脸上的肉又养回来一些。 「唔……」苾棠没有答应,反正将来萧昱琛也忙,不能时刻盯着她和孩子,她完全可以带着孩子乱玩,反正不能教出个书呆子来。「那个,琛哥哥也等他生出来再教吧,万一是个女孩子呢?」 萧昱琛笑道:「是个女孩子就不用读书了?咱们的小公主也要学习的,现在听听幼学琼林也没错。」 「植物非一,故有万卉之名;谷物甚多,故有百谷之号。如茨如梁,谓禾稼之蕃;惟夭惟乔,谓草木之茂……」萧昱琛的声音低沉平缓,苾棠倚在他的怀里,没多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一篇花木没有念完,苾棠的呼吸已经绵长了。她有了身孕,本就容易疲累,又在外面玩儿了一天,早就困乏了。 萧昱琛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到了床上,拨开她脸颊上沾着的碎发,叹道:「你想带她离开,就随你吧。」 大齐和西荣几年前刚刚大战过,西荣战败,按理说应该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可西荣太子设计害死了宇文捷之后,豪气丛生,认为大齐刚刚遭受过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灾,国库空虚,粮食匮乏,正是出击的好时候,再加上有萧玉娴害死二皇子做借口,乃是天赐良机。 只是没想到,北方的小麦虽然收成几乎为零,可南方的大米却丰收,上次大战已经过去了四五年,大齐已经喘过气来,倒是西荣当年损失惨重,尚未恢复,再加上被姚世南打怕了,士兵们看见姚世南的大旗就腿软。 不过四个月时间,西荣就一败涂地。 大齐打赢了,只是听说昭文帝受了伤,伤势如何不可知,传出来的消息是轻伤而已。 苾棠连着两天去了竹园,和母亲商量该什么时候把姨母从坤宁宫弄出去。按照她们的计划,沈皇后不能就这么平静地「死了」,以昭文帝的性子,就算入葬了没准也要扒开皇陵看个究竟,再说也瞒不过其他人。 沈诺岚和沈诺岱商量过,决定弄个坤宁宫意外失火。沈皇后自从不管六宫事务之后,愈发地喜欢清静,平时她都是一个人待着的,宫女内侍都不在卧房守着。到时候完全可以做个假象,沈皇后失手打翻了蜡烛,烧起了帐幔,再弄个烧得辨不出样子的尸体顶替沈皇后。 定下了计策,就等大军班师回朝,苾棠也是想谨慎些,等昭文帝到了半路上再开始。免得她们这边动手了,边境却又起了风波,大战再起。 这一日,用过晚膳,萧昱琛照例去了书房,苾棠躺在软榻上,拿了本书翻看,一般她看上一会儿就困了,不等萧昱琛回来就先自己睡下。 她刚朦朦有了睡意,就听见了颜奕的声音,说是太子有话传来。 苾棠吓了一跳,这么晚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颜奕也没进屋,隔着道帘子:「太子殿下说了,他今日的事情多,要晚些回来,让奴才跟太子妃说一声,免得太子妃惦念着。」 「知道了。」苾棠应了一声,暗暗疑惑,萧昱琛每天回来都很晚,她常常睡熟了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从来没有惦念过,他怎么今日还要特意通知自己一声呢? 颜奕退下了,嘴里却嘀咕了一句,「太子殿下刚刚说饿了,也不知书房有没有吃的?」 苾棠更加疑惑了,萧昱琛从来不在饭点之外吃东西,先前她还心疼他,派人做了夜宵给他送去,可他说了不让她辛苦,而且他也确实不吃。今天怎么借着颜奕的口来要吃的了? 不管如何,自家夫君这么辛苦,肚子饿了自然要送些吃的过去,这才是个妻子应该做的,苾棠立刻吩咐了小厨房准备饭食。因为她有了身孕,萧昱琛特意给她准备了小厨房,随时给她做吃的,汤汤水水更是不断。 厨房里有现成温着的鸡汤和燕窝粥,苾棠让厨娘做了一碗鸡汤面,浓白的汤汁加上爽滑的面条,又下了些碧绿的葱碎,和燕窝粥、几碟小菜、并几个金银小馒头装了一食盒,叫院子里的颜奕拎着,去了萧昱琛的书房。 到了门口,颜奕却不进去,把食盒递给苾棠,「太子殿下的书房未经传召是不能随便进的,太子妃自己进去吧。」 好在食盒也不重,颜奕把门推开,苾棠自己拎着食盒进了书房,颜奕又把门关上了,垂手立在院中。 书房里静悄悄的,灯火明亮,萧昱琛却没在书案前奋笔疾书,而是在屏风后的软榻上睡着了。 苾棠将食盒放在一旁,迟疑起来,不知道该不该叫醒他。 他每日处理朝政、批阅奏折也着实辛苦了,苾棠随意扫了一眼,书案上一封拆开的信却吸引了她的目光。 v第五十九章[08.02] 那信平展地摊开在书案上,压着镇纸,信封则是放在一旁,火漆自然已经打开了,那火漆上的印鉴分成了两半,似乎是龙形…… 龙形! 苾棠心头一跳,这是昭文帝写回来的密信! 不知为何,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信上的内容十分重要。她仔细地看了看屏风后的萧昱琛,他似乎睡得很熟,呼吸匀长。 苾棠小心地走到书案前,把镇纸轻轻拿开放到一旁,双手捏着信的两边转了个方向,她看了一眼萧昱琛,又转头去看那信。 这信果然是昭文帝写给萧昱琛的密信,苾棠一目十行地看完,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昭文帝早已离开边境,他并未和大军一起班师回朝,而是先行离开,两日后就能到达京都。 只是他没有打算就这么回到京都,而是到了之后秘密留在西郊大营,随即再放出自己伤重不治「不幸驾崩」的消息。他要看一看,谁会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跳出来,沈家会不会造反?大皇子成王和四皇子怀王会不会趁机谋逆?他要借助这一个假消息,把包藏祸心的人都揪出来。 苾棠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照着她们原来的计划,等大军到了半路时,昭文帝早已待在西郊大营了,她们要是那时再行动,恐怕正好撞上昭文帝的刀尖。 她手指僵硬地把信又转回原来的方向,将镇纸压在同样的位置。 她退后了两步,离开书案,瞥了一眼萧昱琛,眼神复杂。 他常常在书房待到很晚,她也从来不等他,不需要额外告知她一声。他也从来不吃夜宵,今天却让颜奕给自己传话,这封信如此机密,却这样摊开放在书案上,那印了龙形火漆的信封还大剌剌摆在一旁。他向来机警,她都来了半天了,他却还在熟睡。 所有的这一切,都让她怀疑,萧昱琛是特意叫她来偷看这封信的。 可他为什么要把昭文帝的行踪和计划特意告知自己?除非他知道她打算把姨母弄走。 他是在帮她…… 萧昱琛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他的眼皮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咦,棠棠怎么来了?」 「怕你饿了,给你送些吃的来。」苾棠走到他躺着的软榻旁,俯下身问道:「琛哥哥,你想吃东西吗?」 萧昱琛黑眸含笑,手臂一抬,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掌心,「我从不吃夜宵的,可今天饿了,棠棠喂我吃。」 苾棠心中有事,他即便是这样罕见地撒娇,她也顾不上笑他,「有鸡汤面和燕窝粥,琛哥哥想吃什么?」 「燕窝粥。」萧昱琛立刻就选好了,面条喂起来可不方便。 他坐起身斜靠着软榻,苾棠端了燕窝粥过来,舀了一勺喂到他的唇边,「琛哥哥最近也太过辛苦了。」 萧昱琛待口中的粥咽下,开口道:「好在大齐已经胜了。只是最近京都恐怕不太平,棠棠要是出门的话要带上侍卫。」他自然也派了暗卫保护她,只是多上一队侍卫会更安全。 「不太平?是有什么人混进了京都吗?」苾棠继续喂他。 「是成王。」萧昱琛毫无保留,「棠棠不是说前世大齐和西荣战后,成王趁机谋逆了吗,所以我格外关注他的动静。他最近和五城兵马司、禁卫军的一些首领来往过密,据我所知,两三日后他可能要有所行动。」 两三日后?那不就是昭文帝抵达西郊大营并放出自己「驾崩」消息的时候? 萧昱琛的大掌放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轻柔地抚摸着,「这两日宫中的戒备看起来松散,实则比往常更要森严,两三日后,成王行动起来,京都大乱,恐怕会有人趁乱做些事情,棠棠的肚子大了,行动不便,要格外小心些。」 苾棠听明白了,他是在提点自己。这两日宫中戒备森严,她不能把姨母弄出坤宁宫。两三日后京都大乱,她可以趁乱行事。 她现在十分确信,萧昱琛早就知道了自己和母亲的计划,他今晚是特意给她通风报信的。 「琛哥哥……」苾棠喃喃地唤着,他竟然如此纵容自己,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萧昱琛笑着握住她的拿着勺子的手,「棠棠答应我,无论何时,都不要以身犯险,好不好?」他前世已经错过一次,今世绝对不能再错过她。 「嗯。」苾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泛起了一层水雾,「琛哥哥,你、你对我太好了……」 萧昱琛接过她手里的甜白瓷小碗和勺子,随手放到了一旁的,将她抱起来和自己挤在小小的软榻上,低声道:「那棠棠想不想谢谢哥哥?」 苾棠正在感动,没注意到他的语气变了,点点头,乖巧应道:「想。」 「哥哥吃饱了,饱暖就要思什么来着……」萧昱琛的唇在她的耳垂蹭着,大掌从她的衣摆探了进去。自从她有了身孕,身体更加玲珑有致,身上的肌肤细腻得像一捧初雪,这孩子来得不容易,萧昱琛一直克制着没有碰她,到现在都素了好几个月了。 「别……孩子……」苾棠慌了,一把按住了他不安分的大手,不妨却隔着衣衫正好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 耳边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苾棠又羞又急,像是被烫到一样,一下子松开了自己的手。 「没事的,我问过太医了,只要过了前三个月就可以。」萧昱琛火热的大手不轻不重,「棠棠放心,我轻一些,不会有事的。」 说完,他也不等她反驳,薄唇含住了她娇软的红唇,在唇瓣上摩挲片刻,就堂而皇之地叩齿入关,霸道地侵入了她的领地。 第二日,苾棠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去了趟竹园。 第三日,京都突然传开了一则流言,说是昭文帝在与西荣大战中受了重伤,弥留多日,在返回京都的途中驾崩。 不管这则流言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都使得京都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似乎是一根绷得过紧的弓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刚刚入夜,百姓们就紧闭房门,整个京都静悄悄的,连小儿的哭声都没有,偶然传来一两声的犬吠,也很快就消失了。 百姓可以闭门不出,上朝的官员却不能缩在家里,丑时刚到,就有不少的马车轿子出了门,朝着皇城而去,准备早朝。 v第六十章[08.02] 夜色浓黑,车轿前的灯笼也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沈诺岱坐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右手的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小几上点着。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沈诺岚双眸睁开,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来了! 侍卫喊话:「前方何人,速速让开!这是首辅大人的马车,耽误了首辅大人上早朝,尔等吃罪不起!」 沈诺岱挑开车帘,灯笼朦胧的光线下,马车前站了十几个黑衣人,领头的哈哈一笑,「放心,我们就是来接首辅大人去早朝的,只不过今日早朝不在金銮殿,咱们换个地方哈!」 侍卫岂肯让这些人把沈首辅劫走,当即刀剑出鞘,双方战作一团。 沈诺岱慢悠悠出了马车,眼见自己的侍卫「不敌」,身上已经挂彩,喝道:「都住手!不要伤害我的手下,我跟你们走好了!」 「老爷快走,属下能挡住他们!」一个侍卫扯着脖子喊道,不妨却被一剑刺在胳膊上,手中的长剑落地,在这黑夜中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沈诺岱主动走到了黑衣人面前,沉声道:「走吧。」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不平静的,萧昱琛坐在龙椅旁边另设的紫檀木大圈椅上,沉着脸看向下面的官员。二品以下的官员全都到了,只是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老一个都没来。 四皇子萧昱衡不安地看了看萧昱琛,他已经意识到必然是出了什么事,联想到昨天的流言,他大致也猜到了,只是,今日的事给如何结束?父皇到底驾崩了没有?要是大哥和三哥斗了起来,他该帮谁呢? 底下的官员你看我我看你,却都不敢开口,一时间大殿上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咚、咚、咚……」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来了很多人,只有训练有素的士兵才能发出这么整齐的声音,也只有身穿盔甲的人,脚步声才会这么沉重。 大殿中官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忐忑地看看殿门,再看看高座上俊美无俦面沉如水的太子殿下,暗暗思忖今日该如何保全自己,等会儿到底该站到哪一边。 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萧昱霖一身玉白锦袍,不急不缓地走了进来,他手中握着长剑,脸上却挂着淡淡笑意,似乎多年的夙愿马上就要实现了,一队黑甲侍卫跟在他的身后。 他没有看左右官员,只管朝着那高高的龙椅走去,却在几步开外停了下来,他突然想到萧昱琛身手不凡,还是不要太靠近他的好。 「成王这是何意?」萧昱琛坐在龙椅一侧,双手按在膝上,黑眸沉沉望着萧昱霖。前世,他也是这样开始的吗?最终却害死了小丫头。 「父皇驾崩,三弟可听说了?」萧昱霖的拇指摩挲着华丽剑柄上的宝石,红色的宝石冰凉,似乎能稍稍冷却他滚烫的心。 萧昱琛淡淡地开口:「第一,父皇并未驾崩,不知成王是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第二,你应该称我为太子殿下。」即便是亲兄弟,一旦他成了储君,就不再是平等的关系了,这句「三弟」成王唤出来是不敬。 「呵呵,三弟就不要嘴硬了,我是从护送父皇回京的将领那里听到的。大军虽然才刚刚动身,父皇却因为身受重伤早就离开了边疆,途经原州城时已经伤重不治了。」成王笑道:「不过,父皇御驾亲征之前却留下了圣旨,一旦出事,就由我来继任大统。」 下面顿时响起了一片抽气声和低低的议论声,这怎么可能呢,昭文帝临行前刚刚封了肃王为太子,又怎么会留下圣旨让成王继位,那何不一开始就立成王为太子呢? 成王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的布帛,展开朝着大殿中官员展示。四皇子萧昱衡离得近,只看见那布帛上确实写了不少字,隐约能看清是要让成王继位,那字体也似乎是父皇的笔迹,只是究竟是不是亲笔,却要仔细辨识过才知道。 他尚且不能确认,下面一众离得较远的官员更不能确定了。 成王看向殿门外走来的一队人,嘴角勾了起来,胸有成竹地开口:「这圣旨已经由六部尚书和内阁阁老验过真假,等他们来了,你们自然就知晓了。」 众人随着他的目光看向殿门,只见沈诺岱打头,后面跟着内阁阁老,再往后是六部尚书,一个个虽面带疲惫之色,却好歹是来了。 「大哥。」萧昱琛沉声道:「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这是他最后一次唤他大哥,只希望他能悬崖勒马。 「呵,看来你也知道怕了,既然你都唤我‘大哥’了,那我会考虑看在多年兄弟的情分上留你一命。」成王低声说完,转身扬起手中的圣旨,高声道:「沈首辅、各位阁老、六位尚书,你们且说说,本王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 今天凌晨,他不仅是劫持了这些朝中重臣,更是用他们的贴身之物,骗了他们的妻儿出门,统统关押起来,做为人质,迫使他们承认他手中的圣旨是真的。 他得意地扫了萧昱琛一眼,目光在龙椅上停留片刻,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坐到那把看起来并不舒服的椅子上,这些重臣被他威逼利诱了一通,又有妻儿落在他的手上,他和老三都是父皇的亲儿子,无论是谁继位都说得过去,差别并不大,又不是皇权旁落别家,这些重臣没必要抵死不从。 沈诺岱慢慢走到了自己平时站的位子上,有他带头,众位阁老和六部尚书也各归其位。 下面的官员都紧盯着沈诺岱,只要首辅开口说那圣旨是真的,肃王就算封了太子也没用了。 成王等了半天,不见沈诺岱开口,不由得又问一句,「本王手中的圣旨是真是假,沈首辅怎么说?」担心沈书远不好骗,他是派人拿着沈诺岱的玉佩去了承平侯府,把沈书嫣骗了出来。当然,他不会知道,如果他去骗沈书远,沈书远也会乖乖受「骗」的。 成王想,沈诺岱绝对不会让自己女儿死于非命的。更何况他还向沈诺岱保证了,等他登上皇位,苾棠会是他的皇后,沈家照样是第一权臣。总比萧昱琛当上皇帝,却让别的女人做皇后的好。 v第六十一章[08.05] 沈诺岱望着他手中的圣旨,淡淡道:「这圣旨是真是假,是不是皇上亲笔所书,我想,有人最有发言权。」 「谁?」成王眉毛一挑,他没想到沈诺岱到了这个时候想的却是推卸责任,他不敢说,要推给别人说? 「我。」 大殿最里侧,高座下面左边的门开了,一人负手而来。 「父、父……」成王的嘴张张合合,无论如何也无法喊出「父皇」两个字,因为这意味着他彻底的失败。 昭文帝坐在龙椅上,瞥了一眼成王手中握着的圣旨,冷哼一声,「朕从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圣旨。」 成王俊脸惨白,他已经明白过来了,这是父皇的圈套,他确实早早离开了大军独自回京,可他没有重伤,更没有驾崩,他是故意要放出这个假消息来迷惑自己,逼得自己走上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怎么办?他的手指颤抖起来,拇指碰到了剑柄上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只是一瞬间,他就做出了决定。 寒光一闪,长剑直直刺向昭文帝的胸口,萧昱霖大喝一声,「哪里来的贼人,敢冒充本王的父皇!」 「孽障!」昭文帝又惊又怒,身体本能地后移,却被龙椅高高的靠背挡住了,他眼睁睁看着那冰冷雪亮的长剑抵在了他的心口,下一瞬就能刺破他的心脏。 只是那剑尖堪堪划破了他的衣衫,就再也无法前进一步,萧昱琛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了长剑,一缕鲜红从他的掌心滑落。 下一刻,成王就被涌上来的羽林卫按住了。 昭文帝气得浑身颤抖,手指也抖了起来,指着成王骂道:「把这个孽障——」 「失火了,走水啦——」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声,有太监连滚带爬地冲进大殿,「太子殿下、不、不好了,坤宁宫走水了!」他惊慌之下,根本没看到昭文帝,只以为今日仍然是太子监国。 「阿云!」昭文帝一阵心悸,险些摔倒,他推开试图来搀扶自己的大太监,踉踉跄跄地从高座上冲了下来,再顾不上什么皇帝威仪,飞奔着出了大殿。 天色大亮,晴空万里,北面的后宫有一柱浓烟,直直地飘向天空,看方位,正是坤宁宫。 昭文帝跌跌撞撞地朝着坤宁宫跑去,他脸色煞白,双腿发软,心跳得快要撑破胸膛,喉咙一阵阵发紧,他没有理会殿外被刀枪抵住的黑甲士兵,也早忘了什么儿子谋逆,只想尽快跑到坤宁宫,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他就要失去他的阿云了。 绕过乾清宫,昭文帝终于看到了坤宁宫,此时那巍峨华美的宫殿一片火海,惠妃披头散发,举着一支火把在殿外跳来跳去,笑得疯魔癫狂,「哈哈,烧死你!我儿子做皇帝了,我要把你们都烧死!你们害死我的女儿,烧死!烧死!」 看着火光冲天的坤宁宫,昭文帝目眦欲裂,抬脚就想往里冲,却被追过来的萧昱琛抱住了。 「放手!」昭文帝根本就没有看清抱着自己的是谁,只用力推着他,「放开,我要去救阿云!阿云,你等着,我来救你了!」 「父皇,你冷静些。」萧昱琛双臂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已经……来不及了啊。」 无数的侍卫、内侍、宫女拎着水桶跑了过来,奈何火势太大,一桶桶的水浇上去,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昭文帝茫然地看着坤宁宫,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哇地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后仰,晕了过去。 …… 昭文帝病了,他昏迷了大半天,醒来后也一直高热不退,整个人昏昏沉沉,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众太医束手无策,急得团团转,生恐昭文帝这次真的「驾崩」了。 太子萧昱琛和怀王萧昱衡轮流侍疾,成王萧昱霖则被关押在宗人府。 怀王将棉巾子在冰水中浸过,拧到微干,擦过昭文帝的脸、脖子,见棉巾子已经不够凉,又重新浸了一遍,拉着他的手擦了起来。昭文帝身体发热,太医叮嘱了要用这样的法子给他降温。 「几天了?」沙哑低沉的声音,几不可闻。 怀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却看见昭文帝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满是红丝的双眸正盯着他。 「父皇!父皇你可算是醒了!」怀王高兴地差点跳起来,又冲着外面喊道:「皇上醒了!」 几个太医飞快地进来,为首的一个想要上前给昭文帝扶脉,却被他一把挥开,「几天了?」他的声音略大了些。 怀王一下子明白过来,「三天了。父皇已经病了三天了,白天是儿臣照看,太子去上朝了,晚上是太子亲自照看父皇的。」 昭文帝挣扎着站起身来,怀王扶着他,「父皇身体虚弱,不要急着起身吧。父皇想要什么,儿臣帮您。」 勉强坐起来,昭文帝一阵头晕眼花,「取参汤来。」他身上实在没有力气,必须喝点参汤补充些体力才能走动。 太医叩首道:「陛下高热不退,此时不宜用参,还是——」他的话在昭文帝阴鸷的眼神中再也说不下去了。 参汤很快取来了,昭文帝一饮而尽,略坐了一炷香的时间,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他下了床,蹒跚着朝外面走去。 怀王不敢拦他,只好跟在他身后。 出了乾清宫,早上的阳光照得昭文帝眼前一片虚影,「在哪里?」他低声问道。 怀王已经很快地适应了他没头没脑的问话方式,「坤宁宫已经毁了,母后的灵柩停放在凤藻宫。」 昭文帝抬腿便走,怀王和大太监并几个内侍跟在他的身后,太医不明所以,也跟在后面。 沈皇后平日居住的坤宁宫已经烧成了废墟,此时凤藻宫布置成了灵堂。还未走进去,就听到了一片哀哀的哭声,苾棠和萧玉灵跪在最前面,身后是德妃、淑妃、贤妃,再后面是一众有诰命在身的夫人们。 萧玉灵哭得双眼红肿,她自幼和苾棠亲近,自然与沈皇后熟稔,在这后宫中,除了母妃之外,沈皇后对她最好。此次沈皇后丧身火海,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再加上苾棠在一旁哭着,她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v第六十二章[08.05] 苾棠用沾了姜汁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泪水顿时涌了出来,她哭了几声,又劝萧玉灵,「阿灵,你也不要太难过了,累了就去歇一会儿。」她不能告诉萧玉灵真相,倒是害得萧玉灵陪着她哭了好久。 「我不累。棠棠去歇会儿吧,你还大着肚子呢,不能太辛苦了。」萧玉灵担忧地看了看苾棠的肚子,即便地上铺着厚厚的软垫,此时又不是太冷,她也担心苾棠跪得太久会伤到腹中的孩子。 身后传来一阵响动,萧玉灵扭头看了一眼,惊喜道:「父皇,你醒了!」 德妃、淑妃、贤妃也惊喜地抬起头来看着昭文帝。 昭文帝看也没看跪着的妇人们,一摆手,「都出去!」 皇上直接下了命令,夫人们都起身离开了,苾棠和萧玉灵对视一眼,萧玉灵尚有些犹豫,苾棠却拉着她离开了。昭文帝对姨母有种变态偏执的爱意,苾棠早就猜到他醒了会第一时间过来。 昭文帝枯瘦的手指着棺木,面无表情吩咐道:「打开。」 「父皇,还是……不要看了。」怀王试图阻止他,沈皇后是被烧死的,尸身焦黑,早已辨不清真面目,要不是那卧房中只有这一具尸体,跑出来的宫女内侍一又个都不少,还真不好说这究竟是不是沈皇后。 「打、开!」昭文帝又重复了一遍,声音虽低,却不容置疑。 怀王不敢让他发急,怕把刚刚醒来的父皇给气得再度晕过去,一招手,几个内侍过来,和怀王一起用力,将尚未钉死的棺盖抬起放到了一边。 昭文帝扶着棺木,俯身去看那尸身。 棺中的尸体穿了件皇后常服,宽大的袖子将手指完全掩住,面目焦黑,满头秀发也不见了,只在头顶位置摆了一支金光熠熠的九尾凤钗。 「阿云,阿云。」昭文帝唤了两声,手指竟然探进了尸身的袖子中,细细地抚摸着她的手臂。 怀王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喉咙一阵咯咯作响,险些吐了。他稍稍退后了两步,不敢再盯着看。 昭文帝却一点儿都不害怕,摸完左边又摸右边,摸完胳膊又去摸脚,摸完脚又开始摸腿…… 不止怀王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幕,跟着的大太监和内侍以及几个太医都毛骨悚然,只觉得外面明明是晴空万里,凤藻宫内却是阴风阵阵。 「嘿嘿、嘿嘿。」昭文帝一边摸,一边眯着眼睛笑了。 众人只觉得一阵寒气从心头升起,迅速蔓延到四肢,有胆小的内侍已经抖成一团,眼看着就快要尿裤子了。 「阿云,你竟然不要我了……」昭文帝喃喃地说了一句,身子向后一仰,又晕过去了。这次因为他身边没人,成王和一众人等被他吓得离得远远的,他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 这一次昭文帝只昏迷了一天就醒了,醒来之后他不让太医诊脉,还把身前服侍的人都赶了出去,自己关在屋里不见任何人,静悄悄地待了三天。 三日后,昭文帝上了早朝,连续颁下了几道圣旨。 「惠妃纵火烧死皇后,凌迟处死。」 「成王及其子女圈禁连州城,非召不得回京。」 「太子萧昱琛即位,太子妃姚苾棠做皇后。」 至于他自己,准备退位,之后也不会留在宫中,而是去云游四方。 「父皇!」萧昱琛惊讶地抬起头,他知道沈皇后的死会打击到父皇,却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放弃皇位,毕竟父皇先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沈皇后的事,在他心里,昭文帝喜欢沈皇后,但是爱得并不深,「您还年轻,儿臣还需要您的指点。」 昭文帝眯着眼睛看了他半晌,「不,你做得比我好,我……不如你。」 说完,他不再理会苦苦挽留的儿子和重臣,离开了龙椅,朝着乾清宫走去。他一生自负,做过的事情从不后悔,可是在看到坤宁宫大火的那一刻,他真的后悔了。如果还有机会,他愿意用一切去换阿云回来,皇权、性命、财富……他都可以舍弃。 可惜,阿云再也不会回来了。 昭文帝病得昏昏沉沉的几日,脑子里翻来覆去就是这句话:「不管我用什么去换,我的阿云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尽的悔恨和痛苦啃噬着他的心,以至于他根本就不想醒来,要不是惦记着要见阿云最后一面,他真想就这样病死,还能赶上阿云的脚步。 彻底绝望、一心求死,直到……他摸到了那具穿着皇后常服躺在凤藻宫的尸身。 那不是他的阿云。 他虽然有好久没有摸过阿云了,可她的手臂、纤足、她的腿、她的腰,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即便肌肤已经毁损,但是骨骼却不会骗人。虽然身高胖瘦完全相同,但阿云的小臂比棺中之人略短些,阿云的脚踝更加纤细,阿云的第二个脚趾与大拇趾是齐平的…… 不管是谁策划了这起「李代桃僵」,他都不想追究了,他只想感谢上苍,感谢他的阿云还活着。 他也不想再去逼迫谁说出阿云的下落,既然阿云用了这样极端的手段离开他,显然已经对他失望透顶。他要是再用强硬的手段去逼迫沈家人,逼迫苾棠,只会让阿云更加厌恶他。 他弄丢了阿云,要自己去找回来。 昭文帝回到乾清宫,拎起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包袱,慢慢地朝殿外走去。 听到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昭文帝扭头看了看服侍自己多年的大太监,「我要离开皇宫了,你——」 「太上皇去哪儿,奴才就去哪儿。」大太监笑眯眯地开口,手里一样挽着个包袱。 昭文帝也笑了,「那咱们先去买只小乌龟吧,就叫阿银,将来和阿金作伴。」 一个月后,萧昱琛登基。 坤宁宫已经毁了,正在重建,苾棠住到了凤仪宫。萧昱琛也没有住乾清宫,里面的摆设也原样保留着,以待太上皇随时回来居住。他住到了紧邻着凤仪宫的养心殿,不过,虽然养心殿是他的寝殿,他却只在这里处理公务、批阅奏折,晚上就寝还是去苾棠的凤仪宫。 萧昱琛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凤仪宫院内挂起了灯笼,正殿里的烛火透过窗子,温暖诱人。 他大步进了屋,大桌上已经摆上了饭菜。 v第六十三章[08.05] 苾棠笑眯眯地站了起来迎他,还屈膝行了个歪歪扭扭的褔礼,倒不是她不通礼仪或者敷衍了事,实在是肚子太大很难把这个褔礼做得标准。「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昱琛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苾棠惊呼一声,「小心些,你要是敢把我摔了——」 见她不再假客气,萧昱琛一笑,也不再吓唬她,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椅子上,「棠棠饿了吧。」她现在要吃两个人的饭,常常没到晚膳的时候就饿了,今日他又忙,让她等久了。 「有点饿了。」苾棠拿起筷子,却不夹菜,黑白分明的眼睛转来转去,「琛哥哥,现在你是皇帝了,太上皇又不在宫里,是不是不管什么事你都能做主了?」 「嗯。」萧昱琛给她夹了筷子嫩菜心,小丫头不爱吃青菜,可现在她显然是有事想让他办,他倒是可以趁机让她吃几口,毕竟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小丫头一样挑食。 苾棠看了看碗里的菜叶,嫣红的唇瓣瘪了瘪,果然没有给他挑出去,嫌弃地夹了一根塞到嘴里,一边吃一边眼巴巴地望着他。 「说吧,什么事?」萧昱琛好笑地捏了捏她的鼻子。 苾棠三两口把菜叶嚼吧嚼吧咽下去,拉着他的袖子,「琛哥哥,你给阿灵和表哥赐婚吧。」 「国丧未过。」萧昱琛不赞同,「太后薨逝才一个月,阿灵正在孝期,如何定下亲事?」虽然他知道沈太后并没有真死,但别人不知道啊,太后是他们的嫡母,太后薨逝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全都要守孝。他是皇上,守孝是以日代月,只要二十七天就够了。萧玉灵却不同,必须要守满二十七个月。 「琛哥哥,你想想啊。」苾棠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一通摇晃,「阿灵和我一般大,我都十八岁了,阿灵要是再守孝三年,到时候都要二十一岁了,更别说表哥比她还要大呢,你就忍心让他们旷夫怨女地一日日这样干熬着不成?」 萧昱琛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那也不能违背人伦。」 这怎么就违背人伦了?!苾棠白了他一眼,继续努力,「琛哥哥你不知道,姨母她可喜欢阿灵了,常常说阿灵和表哥就是天生一对,坤宁宫起火前,姨母常念叨着阿灵大了,该嫁人了,找个机会要给他们把亲事定下。琛哥哥,你看,这可是姨母的遗愿啊,你总不能连太后的遗愿都不满足一下吧?」 萧昱琛嘴角一抽,又给她碗里夹了几根青菜,编,你接着编! 苾棠像盯着仇人似的盯着碗里的青菜,半晌,认命地咬了一根在嘴里,囫囵嚼了几下就咽了,「琛哥哥,虽然是孝期,但是也可以借孝的啊,只要在百日内成亲,也不算违背伦理,再说这是太后的遗愿,别人知道了,也只会称赞你和阿灵有孝心。」 「棠棠是不是很想让阿灵和沈书远尽快成亲?」萧昱琛问道。 苾棠连连点头,那当然了,也不看表哥和阿灵都蹉跎了多久了,她早就盼着有萧昱琛掌权的一天,定要第一时间给他们赐婚。 萧昱琛意味深长地开口,「那等用完晚膳再说。」 苾棠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过晚膳再商议,他们两个从来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两人常常一边用膳一边闲话的。不过萧昱琛既然已经松口,那就说明此事有戏,她也不再啰嗦,飞快地用完膳,眼巴巴地盯着萧昱琛。 萧昱琛却不着急,慢条斯理地用完,又去净房洗漱沐浴,出来时只穿了中衣,没有擦干的水汽将衣服吸在身上,一块块变得半透明,露出中衣下结实健壮的肌肉。 苾棠只看了一眼就赶紧移开了目光,不知为何,她有些脸红心跳。说起来,自从她有了身孕,她和萧昱琛只亲热过有限的几次,最近她的肚子太大,再加上事情接连不断,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萧昱琛幽深的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黑眸盯着她脸上的绯红,喉结不由得上下滚动,他的小丫头脸红了呢。 他拉着苾棠的手走到床边,大手一挥,床帐放了下来,高大的身子一歪,平躺在床上,修长如玉的手指勾了勾。 苾棠傻眼了,他要做什么?太医可是嘱咐了孕期的后三个月不能同房的。 「棠棠不是要和我商议阿灵和沈书远的婚事吗?」萧昱琛薄薄的唇角勾起,露出一丝浅笑。 「是……呀。」不知为何,苾棠心里升起一种不妙的预感。 「可是我好久没有释放,压抑得难受,实在是没有心情讨论别人的亲事啊。」萧昱琛幽幽叹了口气。 苾棠明白他的意思了,怪不得他要晚膳后再商议此事呢。看来要让他同意阿灵借孝成亲,必须得先满足他的那什么欲。 可问题是,她现在的身体不能服侍他,难道要给他准备通房妾室了? 苾棠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不会是在暗示自己要开始选妃了吧?或者他今晚就想先幸个宫女? 他想跟自己交换条件,她答应他选妃,他答应阿灵成亲? 萧昱琛何等敏锐,只一眼就知道小丫头想偏了,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要别人,只要棠棠。」想了想又补充道:「今生今世,我有棠棠一个就够了,不会有别的妃嫔的。」 「可、可我……」苾棠又是感动,又是为难,萧昱琛许她今生今世一双人,她自然愿意和他欢好,她也是真心想要帮阿灵和表哥,可她现在的身体却没办法承受,「琛哥哥,等我生完孩子,咱们再……」 萧昱琛英武的长眉皱了起来,「生完孩子,棠棠还要做月子呢。棠棠身子娇弱,我准备让棠棠休养两个月,把身子养好些,将来咱们再生个女儿。」要像他的岳父岳母一样,儿女双全才好,生个儿子像他,聪明能干,生个女儿像小呆呆,娇娇憨憨。他这一生,有妻,有儿女,足够了。 苾棠掰着指头算了算,她还有两个月才生呢,生完再做月子,又是两个月,那要服侍他得四个月后,可借孝成亲要在百日内,到今天已经只剩下六十天了,不行,不行,阿灵等不了四个月。 她为难地抬起头,「琛哥哥,怎么办,你教我啊……」萧昱琛既然不要别的女人,也知道她的身体情况,却提了这样的要求,显然是有法子的。 v第六十四章[08.05] 萧昱琛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她的手,拇指在她娇嫩的掌心按揉着,但笑不语。 苾棠疑惑地眨眨眼睛,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一瞬间她明白了,母亲给她的避火图上面是画着的,手……也可以…… 她惊恐地低下头,摊开手掌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他每次时间那么长,她有足够的力气坚持到结束吗?她很怀疑自己累到胳膊抬不起来,也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萧昱琛没有说话,目光幽深莫测,落在她娇软的红唇上。 「啊——」苾棠低呼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那避火图上还画了,嘴巴、嘴巴也能…… 萧昱琛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很是愉悦,他双臂交叠枕在头下,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的小娇妻,不管小呆呆用什么法子,他只管等着就是,啊,好期待! 「琛、琛哥哥,咱们不能等等吗,等过几个月再……」苾棠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先欠着,好不好?」 「好啊。」萧昱琛也是很好说话的,「反正阿灵和你那表哥旷夫怨女也做了这么久了,再多做上个三五年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五年?!苾棠差点呕血,三五个月都等不了! 她咬咬牙,好吧,为了阿灵和表哥,豁出去了! 仔细回忆了一番萧昱琛平时的动作,她跪坐在萧昱琛身上,双臂撑在他身侧,俯下|身去亲吻他。 先从额头开始,亲过他的眼睑、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在温热的薄唇上摩挲了片刻,舌尖忐忑地探寻着。 萧昱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身下的床褥,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抱住她反客为主的冲动,今天他要让小丫头做主,他要乖乖地躺着任她为所欲为…… 苾棠的呼吸略略急促,她离开了他的薄唇,又含住他的耳垂,牙齿轻轻咬住,厮磨了一会儿,继续向下,吻过他的下巴,在那不安分的喉结上停留了一会儿。 萧昱琛快要疯了,没想到小丫头主动起来这样要命! 苾棠完全不知道自己造成的冲击有多严重,慢悠悠地直起身喘了口气,白皙柔嫩的手指去解他中衣的系带。 萧昱琛真想一把将自己的衣服扯个干净,可他今天下了决心不主动的! 解开上衣,露出肌理分明、健壮结实的胸膛,苾棠双手勾住了他的裤腰,萧昱琛配合地抬起身子,苾棠借机向下一拉,低低地一声惊呼。 萧昱琛恨不得她立刻开始,咬着牙笑道:「怎么,几日不见就不认识了?」 苾棠没有理他,闭上眼想了想避火图上画的样子,还有旁边详细的注释。 很快,萧昱琛就笑不出来了。 萧昱琛信守承诺,次日就下旨给萧玉灵和沈书远赐婚,说是太后的遗愿,令礼部加紧筹备,在两个月内择黄道吉日成亲。 礼部叫苦不迭,刚刚筹备完太后的葬礼,又筹备新帝登基,半个月后还有封后大典,现在又多了一个公主大婚,简直是能把人逼疯。 可这几件事没有一个是能拖的,封后大典必须得有,公主要想借孝,两个月内必须成亲。 不管礼部有多苦恼,萧玉灵可是高兴得很,她第一时间就跑来找苾棠了。 「棠棠!」两人自幼就是伙伴,她也不管苾棠叫三嫂或者皇后什么的,还是按习惯的称呼来,「棠棠,三哥,啊不,皇上给我赐婚了!」她和萧昱琛远没有和苾棠熟悉,还是叫皇上更合适。 苾棠笑着拉住她,胳膊一抬就有些酸,忍不住抖了一下,「太好了,恭喜你,阿灵。」 「棠棠,你说——我要是现在就去找沈表哥,会不会显得不够矜持啊?」萧玉灵为难地问道,她是恨不得立刻就见到沈书远,毕竟两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光明正大地见过面了,最多是在人多的场合远远望上一眼。 「不会不会。」苾棠已经为了两人那明明有情却偏要压抑的样子难受够了,恨不得他们立刻就你侬我侬起来,「定了亲本来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见面,一起出去玩也是可以的,当初我和你三哥也是这样的。」 「那我等会儿就去找他。」萧玉灵跳了起来,一眼看见苾棠的唇瓣微微有些肿,「你的嘴怎么了?」 「没什么!你快去吧,今天正好是休沐,万一表哥出门去了怎么办?」苾棠一手捂着自己的嘴,一手推着她往外走。 萧玉灵的心早就已经飞到四明街去了,闻言也不耽误,回到自己的宫殿换了身衣服,想了想,又点了口脂,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终于想起苾棠说的「万一表哥出门了」,又慌里慌张地出了宫,直奔四明街。 沈书远正在书房,两人一见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竟然没人开口。 阳光透过菱花窗,温暖和煦,空气中有细小的微尘浮动。 明明有千言万语,明明在无眠的深夜幻想过很多次见面的情形,此时面对面,却不知从何说起。 「阿灵,委屈你等了这么久。」沈书远率先开口了。 这一句话,萧玉灵的眼泪就涌了上来,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了沈书远的怀里,双臂环住了他的腰身。 沈书远只是愣了一瞬间,手臂就像有了自我意识一样,自动自觉地揽着了她的肩膀。 「我、我没想哭的。」萧玉灵一边流着泪,一边呜呜咽咽地说道。她是高高兴兴地来的,她原本是想笑的。 「我知道,阿灵,我都知道。」沈书远抚摸着她柔软的秀发。 萧玉灵伏在沈书远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长久以来的迷惘和不安都哭了出来,把沈书远的前襟都哭湿了。 她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沈表哥,你、你要不换件衣服吧?」 「无妨,这上面可都是阿灵的眼泪,千金不换的。」沈书远的拇指压在她的眼角揉了揉,「肿了。」 萧玉灵一听,顿时懊恼起来,她本来是想美美地出现的,现在可好,眼睛肯定又红又肿没法看了。今天怎么回事,明明是大好的日子,却让她都给搞砸了。 她的眼睛在书房里看来看去,想着有没有镜子,好偷偷看一眼,也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能不能挽救一下。 v第六十五章[08.05] 镜子没有找到,却看到了书架顶上的锦盒,「咦,那是什么?」她以前也是来过这个书房的,当时书架上只有满满当当的书,没有这个锦盒。 「这个啊……」沈书远抬手取了下来,珍重地捧在手心,「这是一个姑娘送给我的定情信物。」 萧玉灵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倒是有了几分没有消瘦时圆圆的模样,「哪个姑娘,你、你可喜欢她?」 「是一个喜欢我的姑娘,我自然也是喜欢她的。」沈书远温柔地盯着锦盒,却飞快地偷瞥了一眼萧玉灵。 萧玉灵的脸都白了,说起来,自从沈书远被先帝赐婚,她就再也没有和他私下里说过话,是不是这段时间里,他遇到了喜欢的人,难道是袁静珍? 「是……袁姑娘吗?」她觉得口中满是苦涩。 沈书远摇摇头,「不是。」 不是袁静珍,那又是谁呢?萧玉灵连问的勇气都没有了,她的手指轻轻抖了起来,「既然咱们都定亲了,你就忘了她吧。」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让他得到幸福。按照这样的说法,她应该去求皇上收回圣旨,让沈书远和他心爱的姑娘长相厮守。可她实在不想表现得那么大度,退而让贤,把他让给那个姑娘,她盼着这一天实在是太久了。 「正因为咱们已经定了亲,我才更不能忘。」沈书远捧着锦盒递到她的面前,「阿灵,打开看看。」 萧玉灵实在不想看到什么别的姑娘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可是书上也说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她总要知道那姑娘和沈书远是怎么回事,才能赢回沈书远的心来。 她用力地掐了掐掌心,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控制着手指不要颤抖,轻轻地揭开了锦盒的盖子。 锦盒里只有两样东西,一枚已经很旧的平安符,一个绣得很丑的荷包。 「这、这是……」萧玉灵的眼睛眨了眨,这两样东西她都无比熟悉,是当初她鼓了好大的勇气才送给他的。 沈书远目光温润,「这都是我心爱的姑娘送给我的,这是定情信物。」 不知为何,萧玉灵心里酸酸的,鼻子也酸酸的,眼泪又要冒出来了。她送平安符和荷包的时候,他一脸嫌弃地收下了,她还以为他肯定随手就扔掉了,没想到却保管得这样珍重。还说是定情信物…… 「说起来,我有些愧疚,心爱的姑娘送了我两样东西,我却没什么回赠。」沈书远将锦盒盖好,放到了一边。 回赠?萧玉灵顿时不想哭了,她红肿的眼睛抬了起来,期待地看着沈书远,他会送什么给自己呢? 沈书远双手捧着她的脸颊,黑眸定定地望着她,清隽的脸越来越低。 萧玉灵的心怦怦直跳,在安静的书房里听起来似乎格外响亮。她羞恼地抬手压在了胸膛上,希望能捂住那暴露了一切的心跳声。 沈书远低低地笑了一声,他再不迟疑,直接吻上了那肖想已久的红唇。 …… 新帝登基半个月后是封后大典。 礼部的人忙得团团转,礼部尚书把大部分任务都交给了左侍郎沈书远。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后的表哥呢。再说,礼部本来就忙,又添了一桩公主大婚的事,这尚了公主的又正好是沈书远本人,他不忙谁忙? 苾棠一大早就起来沐浴更衣,这场景很是熟悉,让她想起来自己出嫁的那天,流程还真是有点像。 只不过衣服是截然不同的,出嫁时穿的是大红嫁衣,现在穿的却是深青色的皇后礼服,礼服绣五色翟鸟十二对,袖口和衣襟镶着红色宽边,红边上绣着金色小云龙纹。头冠也与出嫁时不同,镶满翡翠,四凤九龙,正中间的龙口衔一枚大珠,其余都是口衔珠滴。 这样华贵的头冠戴上,苾棠顿时觉得自己被压矮了一截。更别说从里到外层层叠叠的礼服,玉革带上繁复的玉饰金饰,此外还有青红间半的大带、青绮副带、五彩大绶、小绶…… 苾棠捧着肚子,哀叹道:「我走不动了,我不想封后了……」她这么大的肚子,就是穿上最轻便的衣服,要想爬上那九九八十一级台阶,估计都能去掉半条命,穿上这套皇后礼服,她根本一步也走不动了。 众女官同情地看了她一眼,都纷纷温言劝她。 「皇后娘娘切莫说这样的话,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皇后娘娘且忍一忍,咬牙撑过去就好了。」 「皇后娘娘等会儿走慢些,还能缓着点。」 这是走慢些就能缓的事吗?让她走过去也许还能行,她要册封,还要上八十一级台阶呢! 苾棠正在发愁等会儿该怎么办,萧昱琛已经大步而来。 看见小娇妻一身深青色礼服,头戴礼冠,萧昱琛眉毛一扬,小丫头穿上这套礼服,也很有气势嘛,就是捧着肚子一脸发愁的样子有些好笑。 「棠棠走吧。」他握住了她的手。 苾棠咬咬牙,好吧,无论如何今天也得坚持下来。 萧昱琛平日里闲下来也常常陪她散步,太医说了孕后期要多走动的,他也知道她大着肚子有多辛苦,步伐迈得很小,照顾着她的速度,不疾不徐地走着。 到了台阶下,鼓乐齐鸣。 苾棠抬头看了一眼,觉得小腿在打颤。 萧昱琛黑眸含笑,上前一把抱起了她,朝着台阶走去。 「皇上,这、这不合规矩啊——」礼部尚书试图阻止,话没说完,就被萧昱琛冷厉的眼神给吓回去了。算了,人家一个皇上、一个皇后,肚子里还有个太子,不是他一个小小尚书管得了的。 萧昱琛抱着苾棠,一步一步沿阶而上。 苾棠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心安。 九九八十一级台阶,萧昱琛抱着他的小皇后一步步走上,将她轻轻放下,握着她的双手,黑眸专注地望着她,「棠棠,我的皇后。」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一 作者:初锦 02、《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二 作者:初锦 03、《殿下一脸宠妻相》卷三 作者:初锦 注2:本作品由豆豆0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