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妻无上限 卷五》 第一章 【正文开始】 「刘大人,刘大人,你可听说了吗。这事是真是假?!」 「哎哟李大人,莫扯我朝服,一会该皱了!而且,我也一样是可说,哪里知道这么些?」 往金銮殿去的中庭里,三三两两的大臣走到一块儿,相互打听庆贤长公主‘死而复生’的事。 大家都没有往高阶上走,仿佛就要先在殿外论一场朝事。 说话的嗡嗡声响起,竟是和市井一样热闹。 闫首辅走过来,宋霖半道上就遇着他,两人一块儿往大殿去。有大臣眼尖,喊了声首辅来了,当即都围了上前,七嘴八舌地问真相。 闫首辅被人围着,只沉默,只当是这些人给挡寒风了。 大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去问宋霖。 宋霖袖子捂嘴就咳嗽,咳得一个字也不说出来,众人识趣,只好闭上嘴,簇拥着两人到了金銮殿。 好不容易盼到太子、三皇子到场,再盼到明德帝前来,众人的好奇总算给解了。 明德帝坐下后第一件事便议庆贤长公主回朝之事:「庆贤长公主与土默王早在去年便被阿尔默暗中押扣,土默王部下多忠心,阿尔默不敢杀王,便用长公主威胁土默王意图篡位及出兵侵我朝。这一扣便长达近一年,以至于今日爆发大战。」 一众大臣们倒抽口气,帝王那边又说道:「如今长公主已安然回到我国疆土,土默王身中慢性毒|药,未能救出,如今也不知生死,其子巴特早在事发前暗中潜出。但有人追杀,如今亦生死不知。此是土默特部的内部问题,但那及是长公主的血脉,亦是我们的友邦,众卿尽可说说想法。」 这哪里有什么说相法,皇帝意思是要救出土默王,再不济也要找到如今巴特王子的下落。 众臣都是人精,自然是照着明德帝的想法发言。兵部尚书一脸死灰,心里暗骂这些站着腰疼,不嫌事大的王八蛋! 如今大军压境,哪里来的那么多精力去管别人家事! 可兵部尚书没敢吱声,唯唯诺诺地附议。 当日早朝除了议如何支援土默特部外,还有一事便是召长公主回朝。 宋霖从金銮殿退出来的时候,听到兵部尚书跟周侍郎抱怨这要怎么调动人手。他听了两耳,本不想理会,结果就听到周侍郎说:「再是友邦,那也曾经是侵略过我国的鞑子!现在帮他们,就不怕反过来咬我们一口?长公主回来了,还管这些事做甚。」 「原以为周侍郎熟读兵法,居然连最简单的围魏救赵都不懂吗?我们只要能叫土默特部后方失火,土默特兵力一撤,我朝前线压力就大大减少,甚至还能激起土默特部和其它部落的战火。到时他们一内战,能是打个三五年能解决的?」 「你的书都读狗肚子去了?即便他日土默特部要撕了这交情,那他们也得休养十年八年,我朝在这些时间强兵,有何惧怕?!」 什么事情都还未做,兵部一窝子就先怂了,宋霖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发了难。 周侍郎被斥得瞪大眼,想反驳却被尚书一把拉住了。 闫首辅走在最后,听到几人间的对话,极认同,同时又提醒了兵部尚书几句:「我们在朝为官都几十年了,莫要在最后的时候犯糊涂,陛下可不用糊涂的人,管你是不是老臣。」 两人当即为之心中一凛,拱手离开。 闫首辅拍拍宋霖的肩膀:「怎么今儿沉不住气,以往你都懒得和周家人计较的」 宋霖扯着嘴角笑了笑,神色有些冷。 等闫首辅走了之后,宋霖面无表情地慢慢在寒风中踱步,想着这是丈母娘要回京啊,心里头便莫名的忐忑。 而初宁那头已经被安成公主喊到公主府,跟她说了一个长长的故事。 故事里外戚当道,军权未拢,内乱未止,外战不断。终于有了一次能止外战的机会,敌国派了来使到我朝,却异常嚣张,一个有勇有谋的妇人三震慑他国嚣张来使。同时引得对方的国君注意,最后被那位国君聘为后,远嫁他乡,为我朝争取最大的利益。 那位妇人在离国前,已经育有一女,她不得已隐瞒抛弃了还在襁褓里的孩子。 她就是那个孩子的后人,也是那位妇人的后人,那位妇人便是庆贤长公主。 初宁将将听完的时候是如木头一样愣在当场,片刻之后落下了两行清泪。她紧紧握着安成公主的手说:「所以……义母义母,其实是姨母对吗?」 安成口有些干,心里也在干巴的紧张:「是这样的。但初宁,我喜欢你,并不是全来自于血脉亲情。」 初宁摇了摇头,安成眼里闪过一抹黯然:「我瞒着你,让皇兄也瞒着你,确实是有私心。怕你想错我的用心,也怕你怪你娘亲和你外祖母,她们也是为了保护你。」 小姑娘默默流泪,那样子似乎是被真相打击到了。 安成叹气。若是换了她自己,也该觉得难于接受,以为一切都是单纯的关爱与投缘,结果这里头还掺杂了这么些傍的。而且她除了小时候有父亲庇佑,父亲出事后多翻受委屈,连一个小小的魏家都能叫她受委屈。 她心里肯定也有怨他们这些人的。 明明是天之骄女,却因为朝政,错综复杂的局势看尽人情冷暖。 「初宁,你莫要难过,你外祖母和娘亲也是逼不得已。其实她们也很难过。」 「不。」初宁反手抹了泪,「我没有难过,我是为有这样的外祖母感动。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她庇佑,我怎么可能会怨她,反倒是我坠了外祖母的威名了,我一直都是受着你们的庇佑啊。」 安成听着她发自肺腑的感激,竟是一时错愕,旋即就把小姑娘一把搂进怀里。 「我的好初宁,是我想差了,我们的初宁是最懂事不过的!」 说着,眼眶也红了。 「我能去接外祖母回来吗?您不是说她要回京了吗?」 安成搂着她,舍不得拒绝:「你可以吗,这一路往西北去路途遥远。」 初宁坚定地说:「我要去!」 「好,我去跟你皇舅舅说!」 初宁不住点头,杏眸里有欢喜,但还是忍不住泪连连。 徐砚当晚得知初宁说要去迎庆贤长公主,他二话没说便吩咐丫鬟给她收箱笼:「我让齐圳跟着你,可能你不用走到西北,估计走到一半便能见到长公主殿下,他们也往京城赶的。」 他体贴和理解,初宁暖心不已,但旋即又察觉到不对。 「徐三叔,为什么您听完我身世那么无动于衷?!」 徐砚抵拳咳嗽一声,初宁见他心虚的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一双杏眸直盯着他,越睁越大。 ——徐三叔分明什么都知道了! 而且不是最近才得知的! 到了就寝的时候,徐砚发现他睡的外侧多了一床被子,小姑娘拱在另一床被子里,拱成一个鼓包,捂得严严实实的。 徐砚看着龙凤呈祥的被面,心情苦涩,最终只能叹气,自己缩在多出的那床被子里。晚上似乎就怎么都暖不暖,被子里空空的,怀里也空空的,心里也空空的。 可他还能怎么办,只好不要脸地偷偷去揭了小姑娘的被子,然后溜进去。 第二章 「原来徐三叔还有这种小偷小摸,扰人清梦的癖好啊。」 小姑娘闷闷又幽怨地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吓得徐砚手都僵住了,最后还是一把缩进被子里,把人搂进怀里。 「卿卿还没睡呢,是还有事情要跟你说,关于程锦的。」 徐砚闭了闭眼,要招都招了吧,小姑娘一见到外祖母,哪里还不会叫他们嫡亲的表兄妹相认。 初宁听到程锦二字,冷哼:「他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你起开,我还生气呢?这是第二回 了,上回是铺子的事!」 小姑娘还爱记小仇,徐砚有些想笑,这算不算是跟他撒娇。他紧紧搂着她,她手掐在他腰间威胁也不撒手,不管她听不听,就凑在她耳畔说程锦与她的关系。 小姑娘是真听愣了,这事情是连皇帝还有安成公主那里都不知道?! 「卿卿,你瞧我都把别人不知道的坦白了,所以不要生气了。」 初宁还在消化他的话,徐砚找准机会,直接就摸着她唇吻了下去。可怜初宁还没从震惊中出来,就被他亲得脑子浆糊成一团,等他松开她的唇后,她连锤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砚脸皮极厚的连哄带骗,总算把那多出的一床被子踹到床下,搂着自己的小妻子美美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初宁便向徐老夫人辞行。 老人已经人幼子那里听到消息,见穿着小袄的小姑娘,领边白兔毛切过两腮,身形还是那纤细。 「你准备的衣裳可够?一路虽是坐马车,但也止不住有风灌进车里,车壁不比烧了地龙的家里。」 婆母极开明,不计划自己一个新妇到处乱跑,初宁甜甜笑着跟她说都准备了多少东西,让老人好放心。 然后便回了娘家一趟,宋霖已经在家中等她,在家里的还有安成公主,是一早过来到这儿接她的。 安成公主也要跟着出发的。 初宁许久未见父亲,今儿见到他,就发现他脸色不太好:「您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清减了许多。」 宋霖打哈哈遮掩过去,左右他咳嗽也好得差不多,只叮嘱她:「见到你外祖母一定要好好伺候在她身边,若是她问起我的事,你与她说,等她老人家回京,我再与她告罪。」 安成在这时候就嗤笑一声,宋霖脸上微烫,轻轻咳嗽两声,脸面有些挂不住。 他知道自己对长公主回京的忐忑叫安成发现了。 初宁与安成离京去接长公主回京,明德帝派了锦衣卫跟随,林大少爷就在当中。一路上林大少爷有空了就会求见她和安成公主,主要是来见她的,问她吴馨宜的喜好等等。 明明是长得彪悍的大汉,结果心思细腻得跟个女子似的,把初宁逗得直笑。安成公主却不许她笑,说锦衣卫若不心细如发,那得误多少事,林大少爷每回这个时候就笑得腼腆,没有一点儿的威严了。 一路上如徐砚所预估的,果然是走到半路便遇到了往京城来的护送队伍。 祖孙见面的场景自然是又喜又悲,把程锦急得团团转,不停劝庆贤长公主,说她如今动不得情绪。 初宁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便也逗满头银丝的外祖母说笑,握着她枯瘦的手,却总忍不住又想掉泪。 等到老人情绪平稳一些歇下,安成公主执意要守在床边,初宁就跟着程锦到了外间。 程锦看着亭亭玉立的小姑娘,抿了抿唇,好几回想张嘴喊表妹,却不知道要怎么喊起。想着应该是先喊表妹,还是先跟她说详情。 他真是深入敌营的时候也没有这样忐忑过。 「表哥。」 就当程锦左右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初宁突然回身朝他灿然一笑。 程锦愣了愣,在她皎洁的眸光注视下终于也一笑,露出白白的牙,英俊爽朗。 两人就走到廊下,初宁捧着手炉听他说找到老人的经过。 「祖母离京前给我祖父说过,她一辈子都不会以自己的名义派来使献贡,但是去年土默特部的来使就点明了说是祖母指派的,受到了陛下隆重款待。我祖父就觉得事情有异,我暗中来了京城几回,来摸那个来使的底细,结果探听到祖母在外邦有难的事。」 「祖父当年也恨祖母心狠,但知道是情势所逼,最后也只能是恨他自己没能先处理好家里的事,委屈到祖母生下孩子还没能进程家的门。我把事情告诉祖父之后,便一直策划最好机会,能无声无息潜入鞑子的地盘,也只有战乱了,所以我就与家里人谋划了这么一出。」 「也好在这场仗晚了几年才开打,让我们的探子有时间部署一切。也好在他们把年迈的祖母当做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妇人,看守一开很严格,渐渐就松懈了,一切才能顺利。」 他说得简单,可初宁知道这并不可能真如他所言一切顺利,这里头怎么可能不冒着生命危险。何况他说有探子准备,最后却只是他一人回来了,所以那些探子都牺牲了吧。 初宁手指摩挲着手炉的镂空纹,轻轻一叹:「我表哥是英雄,也感激那些追随着表哥,舍已为大局的英雄们。」 程锦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抿了抿唇,有一瞬间的眼眶发酸:「什么英雄,表妹言重了。」 初宁却是甜甜一笑,千言万语尽在这笑容里了。 齐圳就站在院子里,暗搓搓看着廊下相视而笑的表兄妹,心里想着,若是叫他们家三爷看到夫人这笑容,会不会当场要和程锦拼命? 他回去是报还是不报? 等到庆贤长公主再醒的时候,安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再度面对程锦的时候瞪大了眼,平时稳沉地人如今就差点没成斗鸡眼。程锦被她盯得直想躲到表妹身后去,这姨母有点可怕。 安成公主盯够了之后咬牙道:「老绍侯爷当年可是有定亲的!!你们程家居然敢让我姑母生下孩子还一直无名无份!!」 程锦相当的无辜,那是他祖父造的孽啊,和他没有关系的!当年他连个屁都不是! 庆贤长公主那头却是哈哈哈地笑,然后呸了一声说道:「我当年喝醉了,那老家伙是被迫的,等后来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有亲事在身。然后是皇兄总召我回京,我不得已才将孩子留在杭州让人照顾着,结果再也未能回去。」 几人听得一愣一愣,初宁看看外祖母,再看看安成公主,觉得她的长辈似乎都有那些不可思议。 然后她又想到什么,偷偷拉了这位亲表哥到一边问:「表哥,你有没有查过你现在那个妾的身份,她总不能也隐瞒着你什么吧。」 程锦被她问得一脸菜色,一言难尽看着这位娇憨的表妹,然后揉着额头涨红了脸说:「不可能有别的,是我自己做的孽。是我瞒了她我世子的身份,她是渔家女,知道后八抬大娇迎她为妻她也不愿意,说她就是要当我的妾,就等着我娶了正妻来磋磨她。」 「她这哪里是等我娶正妻磋磨她啊,她这是在磋磨我啊!我就差没跪着求她了!偏我娘亲还说我是活该!顶着个妾的名头好听吗?!还我活该!她们女人都是什么想法?!」 程锦一度崩溃的样子,初宁当即后退几步。 得,程家人从老到小,就没一个正常人! 第三章 不过初宁很好奇这个渔家出身的表嫂了,有点厉害啊。 后来,初宁从安成公主那里打听到,她那个表嫂居然也是上过战场的女人,还曾经杀出重围,救下过程锦。 初宁听得直眨眼,安成公主就补了一句:「所以没有人敢把女儿再嫁给程锦。一个彪悍的妾,又有长子,谁家傻?!而且程家出名的家风不好,都是老绍侯毁的,他们见程锦的妾先了生长子,更加认同了,更不可能嫁女。」 所以,她表嫂是吃准了程锦没辄,又彪悍又作,也算是恃宠而骄?初宁这才发现表嫂也是个手段厉害的女人,顿时心生仰慕。 庆贤长公主这些年来只是被软禁看守着,身体不好是因为年纪大,有忧虑所致。这一路来都休养着,精神也见天的好,初宁一众都放下心来。 等顺利回到京城的时候,正好赶上了京城第一场雪。 鹅毛的大雪飘扬,铺天盖地的一片白。 初宁从马车下来的时候,一双温暖的手就紧紧握着她,目光缱绻打量着她。 「我们卿卿又长高了。」 徐砚第一句话并不是在诉什么相思之苦,初宁心里却跟吃了蜜一样甜。 她站到徐砚比划的手跟前,把自己的手掌往头顶一压,比他的高了一个距离:「是啊,我已经长过您的下巴了!」 他记得可真清楚。 徐砚便笑,亲昵地伸手刮刮她鼻梁,然后将手炉塞到她手里:「我捧了一路,被人看了一路。」 初宁就倚在他肩头笑得直颤抖。 宋霖见着女儿有了夫君就望了爹,眼巴巴看半天,正想咳嗽提醒一下,就见到安成公主扶着位带着万字不断头大红抹额的老人。 老人的眉眼与妻子的眉眼十分相似,这是何人自然不用他人提。 宋霖当即心中一凛,也不顾满地的雪,走到跟前便朝老人撩了袍子跪下:「女婿不才,见过岳母大人。」 徐砚立在边上,看了眼宋霖,突然好像看到了当年跪倒在牢房前的样子。他摸了摸鼻子,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不敢看岳父大人笑话的,当即也上前撩了袍子,跪在宋霖身后。 庆贤长公主忙去把两人都扶起来,细声细语地说话:「可别着了凉,雪地里是好玩儿的,有什么我们回再说。」 这边话才落,那头就是明德帝迎了出来,文武百官都站在他身后,高声喊着长公主殿下千岁。 面对震耳欲聋的声音,庆贤长公主微微一笑:「还是家好。」 她与土默王本就没有感情,对方不过喜欢她的聪慧,她不过是去稳定两国的局势。除了如今还受控制的儿子,还有下落不明孙子,她对那边确实一点感情都没有。 庆贤长公主回朝,这一路就走了一个多月,如今已经近年关,虽然前边战事依旧吃紧,但明德帝心里是高兴的。 皇帝一高兴,朝中大臣日子便也都好过一些。 而叫众人更加吃惊的消息便是庆贤长公主曾经与老绍侯育一双儿女的消息,这事情够所有人津津乐道到开年了。 但公开了身世的初宁与程锦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程锦再度请命要去前线,明德帝再三思索还是准了。 于是,程锦又匆忙赶回边陲,在离开前托初宁寄了一封信回绍兴。 初宁不知道他写了什么,但她收到了表嫂的回信,信上说:表妹安好,你表哥不是东西,他若是敢仗着祖母的势升了官,公公说了,直接请旨革了他世子之位,传给你的小侄子。 小姑娘默默拿给徐砚看,徐砚扯了扯嘴角,程家人似乎都不怎么靠谱,程锦在家中的地位相当可怜。 他突然很庆幸有一个与自己一条心的妻子,不然,他肯定是第二个程锦。 日子一天天过去,在腊八前一天,边陲传来好消息,程锦的人发现了土默王儿子的踪迹。 有了这消息,明德帝更是大定。 但徐砚和宋霖心里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因为上回初宁在宫里同到送字条的宫女还没能查出底细。 这事情仍旧让人不安。 初宁那里因为中间跑出去一段时,新宅的事情都耽搁了,又临过年,也一同劝老人等过完年再说分家的事。 徐老夫人拍着初宁的手直叹气,其实不分家,以初宁县主的身份,也可以另居一处的。 不过小姑娘体贴她,从来不叫她失脸面和难做。 而且徐二老爷有调动,被调到浙江布政司,过年后就正式上任。 徐砚明白这多半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兄长给避了出去。 任谁家兄弟也没有全都盘在京城为官的。 初宁是第一年在徐家过年,可惜的是也没能在家中用的年夜饭,当晚被召进宫参加皇家的家宴。她是在宫中陪着外祖母看过烟火才跟徐砚匆忙回家,再陪着老人守岁。 再从碧桐院出来的时候,徐砚又将她拐到了梅林,那一片梅花依旧开得灼目,依旧是雪白的天地。 一切仿佛就回到她去年来到这里的时候。 她羞赧地看了徐砚一眼,踮起脚在他脸颊印下一吻:「夫君,以后还要您多宠爱。」 徐砚搂着她笑,温润的眉眼间是深情,是化去不的爱意,他再度将她抵在树杆前温柔地亲吻她。 在呼吸凌乱间,徐砚似乎听到有踩雪的声音。 他松开小姑娘,将人搂在怀里。 他并未带着齐圳出来,有人靠近必然是他人,可是当他回头再去看的时候,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等到他牵着脸红红的小姑娘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了他们一路来的脚印有着再顺着踩踏过。 他目光微凉,在猜想是他的大侄子还是他的三侄子! 而园子另一处,徐立安正被徐立宇拉着一路小跑,跑到无人的湖边,徐立安一把甩掉二哥的手。冷冷盯着他看。 徐立宇喘了喘气,冷声说:「三弟!我知道你还没有放下三婶娘,你一切都假装的,甚至在三叔父再去汝宁的时候,你还请了那个柳娘子上门!我不知道你用什么条件与那个柳娘子交换的,但我只知道,我能查出来的东西,三叔父一样能查来!」 徐立安神色不变,徐立宇再度警告道:「如今那是我们的三婶娘,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为着她着想。不然你和大哥一样,只会害了她了!你懂了吗?!」 「我不是大哥,我不用害她名节扫地的计谋,但不代表,我不能争取!」 徐立安冷淡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走。 徐立宇神色几变,最后气得直跺脚。 这一个两个的,都疯了吗?! 他在湖边站了良久,最后靠着一颗树就坐下,也不管下边是雪地,垂头丧气。 到了初二那天,初宁带着徐砚回娘家。 初宁跑去厨房给翁婿二人下厨,两人便坐在厅堂说起了朝堂的事。 宋霖说:「吴沐川要年后才回京,陈同济与三皇子那里,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徐砚今日穿了件带棕色毛领的锦袍,腰间挂着块雕竹的翠玉。他手理了理玉佩上的流苏:「我已经让人在年后就将沉船的那批货拿到市面上开始贩卖,只要引得三皇子注意,再等吴沐川回来,陈同济便没什么好说的了。」 第四章 「三皇子年后差不多就该离京,这个时机可要把握好。」 「小婿懂得。」 宋霖点点头,又想到什么,说:「那个宫女的事你那头是不是还查不到头绪?」 「是的。」徐砚眸光一沉,气势就变得极凌厉,「不但我这头,太子殿下那也查无可查,而且查下去的居然还牵上了东宫。那个宫女有个姐姐在东宫,相信陛下也查到了,陛下一直没再提起,可能还是因为扯了太子。」 一说出来可就扯不清了。 「我往三皇子那边也没有查到。」 宋霜叹息一声,坐到椅子里,心里头发闷。 那个人究竟是怎么得到消息的,明德帝那里已经确认过也无内鬼。 徐砚实在也没法接话,便沉默着。哪知宋霖又找了别的话头:「虽然过了今年初宁说是十五了,但她还没有及笄,你可记得你曾经的许诺。」 徐砚一窒,干巴巴地笑:「自然是不敢忘的。」 当晚回到家中后,徐砚规规矩矩的睡觉,小姑娘却是泥鳅一样扭一会又扭一会。 等他摸到不属于中衣的触感的时候,他心头一惊,在昏暗的帐子里坐起来。初宁居然把中衣脱了,又再度穿着小兜兜窝在他怀里。 她手指在他胸膛上画圈圈,忍住臊意说:「徐三叔,我十五了。」 徐砚喉结滚动,宋霖今日警告地眼神在脑海里掠过,忙摸寻到她中衣,给她穿上。 「你睡,我去一下净房!」 初宁像是个烫手山芋一样被他丢在床上出神,然后咬着手指,是她没学会册子上的吗,她就是看到是这样画圈圈的啊。 说好的狼性大发呢? 徐三叔却躲进净房了! 初宁有些气馁,又臊得不成,最后窝进被子里当鸵鸟。第二天,徐砚从书房回来的时候,发现小妻子在紧张兮兮地藏东西,等把东西哄出来打开一看。 得!又是安成公主新给的册子。 他鼻子一痒,听到初宁惊叫:「徐三叔!你流鼻血了!」 初五的时候,徐家园子里搭了戏台,邀请亲朋友好友到家里听戏。 去年有一个江南的戏班,最会唱昆腔,来到京城,便大红大紫起来。这是徐砚早早就让人定下,才排了时间到徐家唱一天。 这日初宁穿了件大红撒金的袄子,下边是同色绣大朵牡丹的九幅湘裙,双手插在绒绒的紫貂皮套袖里头。亭亭玉立站在雪地里,比园里的梅花更灼目明媚。 她帮着招呼客人,带着女眷们往戏台子边引。 戏台搭在园子两层的汀波阁前。汀波阁是后边临水,因此得名,而一层的槅扇全可以拆卸,成为一个敞厅,二层有外飘的庑廊,徐家人夏日多会在这里观景纳凉。 如今临着园子那边搭着戏台,后边的槅扇都关着,里面烧上炭炉,再开了对着戏台的门,就成了一个极好的观戏所在地。 身份尊重一些的夫人小姐都被引到了二楼,任氏看着小姑娘带着那些女眷上楼,牙齿都要咬碎了。 虽然她在这年节得已出来见人,但与初宁一对比,新妇招待的客人比她这长媳招待的客人尊贵,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婆母对她有意见。 她真是面子里子都丢得一干二净的。 任氏视线随着小姑娘笑着的娇俏面容移动,阳光照进来,正好落在初宁发间那支凤首步摇。流苏摇曳,华光璀璨,更是刺着任氏的眼。 任氏心里是悔的。 当年出了步摇这事,她怎么就不深想,那是一般人家能有的!结果这竟然是庆贤大长公主殿下的外孙女啊! 屋里宾客热闹,外头丫鬟捧着茶点来回进出,任氏似乎被喧闹吵得头晕,揉了揉太阳穴才好过一些。 徐砚那头正在招待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吴怀慎。 吴怀慎带着妻子前来,由吴馨宜陪着,这会已经在汀波阁二楼坐着喝茶了。 他看着前院不停拱手朝人笑的徐家大老爷和二老爷,再看了看身边只得自己一个冷冷清清的徐砚,嘴里啧了声:「不是我来给你捧个人场,你看起来好可怜。」 徐砚斜斜看他一眼,没理会。 吴怀慎还不知道自己的嘴招人讨厌,继续笑道:「说话你的小妻子是今年六月才及笄吧,去年她生辰的时候你去了汝宁,馨宜找她玩儿,我记得很清楚的。你们到现在也没有圆房吧,啧啧,所以你比我成亲早,其实还是打着光杆?」 若这不是大好日子,徐砚真想对这来炫耀的人骂一声滚。 他深吸一口气,当没听见。 这时正好宋霖来了,连带着林大少爷也后脚过来。 徐砚就把他撇下,去迎岳父和林大少爷,吴怀慎很不要脸凑到跟前,说:「那是我妹夫,你撇下我是什么意思。对了,我成亲你没来,我妹妹出嫁你得来,帮我挡些酒也是好的。」 徐砚脚步一顿,侧身朝他微微一笑:「我当然得给你妹妹做势的。我会去给林大少爷撑个人场,好待是个侍郎,与他一同去迎亲,你妹妹倍有面子不是?」 吴怀慎霎时瞪大眼。他……他什么意思! 这是叛徒了吗?! 徐砚的酒量到了林家,不得把他往死里灌!! 「嗳,嗳,徐三爷,你不能这么没有义气的……你和我说清楚,你还去不去林家了!」 吴怀慎跟在他后头一路小跑,徐砚理都不理他。 叫他戳人痛处,叫他嘴欠! 在正是热闹要开戏的时候,初宁得到消息说是她外祖母和安成公主都来了,于是徐家人都浩浩荡荡地赶到影避前相迎。 有了两位尊贵的驾临,徐家一时风头极盛,连带着不少人都问起徐家三位还没有定亲的少爷,连带着才十五的徐立安都被盯上了。 在场的本就是徐老夫人交好的女眷,老人用今年孩子们要下场科考为由先推了。任氏那里却是对显伯府的嫡次女心动,显伯爷夫人在众人都围着徐老夫人的时候,偷偷来探她语气,可把任氏美得心里喜滋滋的。 徐立轩到底是她的长子啊,当然是由她来决定。 而且显伯府是本朝极少的一位文官封爵的人家,是开国元老,才得了一个侯爵,传到这代降了伯府。 但是这也不妨碍显伯府的崔家显赫,虽然如今没有人拜相了,但如今显伯爷管着广东布政使司,那是实权! 而崔家的二姑娘是嫁给了皇后娘家的侄子,这层层关系下来,绝对是理想的亲家。 任氏便说着显伯爷夫人顺耳的话,话里话外就是十分愿意结这门亲,等这日散了宴就和徐大老爷说起此事来。 徐大老爷细细一琢磨,也觉得是门好亲事,他一边脱了外裳一边说:「等明儿我就去问问娘的意思,如若能成,于轩哥儿也是好事。」 「是的,那崔四姑娘我今儿也瞧见了的,长得水灵可爱,虽然要明年才十五,但今年轩哥儿不是科举嘛。也不着急。」 徐大老爷嗯一声,去了沐浴。任氏在兴奋头上,也懒得管他在自己说话的时候敷衍,甚至已经在想要怎么给儿子准备聘礼了。 初宁夫妻那边都已经沐过浴,她趴在徐砚胸膛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把完着他领襟,与他说事:「我听说娘那头其实还是想在二伯离京前把二少爷的亲事定下,娘似乎意中吏部主事的女儿,姓高的那位主事。」 第五章 徐砚知道这位高主事,但不太熟悉:「高主事为人处事还是颇有好风评,就是娘怎么跟高家人有来往了,以前这高主事的夫人可没有来过。」 「我也不清楚,但是我爹爹应该是熟悉这位高主事。」 小姑娘一说,徐砚就去抓了她的手:「与你爹爹暗中交好的人?」 初宁点头,以前的小条子上有这人的履历呢。 「那我明儿给娘说,若是真觉得可行,暗中先说定也未必不可。只等立宇考完定下就是。」 他们现在家里晚辈成亲并不要多看重对方家世,要的是对方的人品。如今徐家已经可以说是极叫人眼红,全是因为有小姑娘,万一有心眼的人想钻营进来,那可是大祸。 宁可要世家清白,中立的,也不要显赫的,却心怀鬼胎的! 初宁就把下巴搁到他颈窝那里:「我今儿也见了那个高小姐,很文静的人,再温婉不过,应该能和二嫂也合得来。对了,二嫂要跟着去任上吗?那琇莞琇怜的亲事要如何?」 「琇莞只比我小一岁。」 「琇莞那儿其实二哥早就看定了,只不过没对外说,估计年后吧。」 初宁诧异,坐起身忙问:「哪家的?」 「我没过问,只是听到那么一耳,外头凉。」徐砚把小姑娘再度拉回来,把被子盖好,「琇怜年纪还轻,可能会跟着去任上两年再说。」 帐子里就是小姑娘轻叹:「那我要有些日子见不着她了。」 她的朋友真不多,虽然如今在徐家姐妹面前是长辈,但小时候的情宜还是在的,私下相处起来也没有什么包袱。 叹过气,初宁又想到今儿来的自家三婶娘和堂姐,还有已经暗中有迹象的徐琇云,她手就扒住了徐砚的襟口:「徐三叔,我三堂姐三四月分该生产了,琇云今天特别的注意,娘一直让她坐着不要乱动。应该也是怀上孩子了吧。」 说着,她的手指就偷偷往他衣襟里钻,剪得圆滑的指甲轻轻刮过他肌肤,引得他一阵颤栗。 小姑娘此时沉默了,但动作明显是在示意什么,徐砚心尖都在发麻,还没怎么着已经声线都哑了下去。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腰侧,不让她乱动:「怎么,你这是想当娘了?」 初宁在昏暗的帐子里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是啊,她就是想了! 不然她前儿也不能忍着臊再去撩他! 徐砚摸摸她的发,说:「不说你还没及笄,就是你及笄了,也还太小了。女子不宜早生产。」 可是谁人不是十五六岁就生孩子了! 初宁咬咬唇,没有话话。 徐砚知道她有些不高兴,但这事上他不可能让步的,宋霖也不可会愿意她早早当娘。 他吻了吻她的眉心:「我们都很年轻呢,缓两年有什么关系。」 初宁说:「再缓两年,你就奔着而立之年去了。」 徐砚一噎。 这是嫌弃他老?! 他一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我不过长你九岁,再两年也就是二十五六!上哪而立去?!」 他突然发难,初宁被吓一跳,但是这样的姿势……她脸红了红,感受到他抵着自己的冲动,然后一闭眼,直接抬脚夹在他腰间。 「徐三叔——」 她拉长了尾音,娇糯不已,就像那软软的面团,她还这样挂贴自己。徐砚倒抽口气,正了正脸色:「把腿好放。」 她不! 初宁无声地抗议,一动也不动。 徐砚想扶额。 以前那个被他一亲就直嘤嘤哭的小丫头上哪里去了,这成亲半年多,她在他带领下是真的越来越大胆了! 他有些悔不当初,这是教得她不怕了,就来折磨他了! 他沉声:「再不放下,你要后悔的。」 言语里已经是带了威胁的意味。 初宁已经心一横,她就等着后悔了! 小姑娘还是纹丝不动,甚至手从他脖子那里摸进了衣裳,还是用指甲轻轻的刮他,慢慢又退了出来圈住他,转而去碰他的喉结。 徐砚喉结滚动几下,随后就吻了下去,有些粗鲁,碾着她的唇直接就翘开她的嘴,勾到小舌后重重地吮。 帐子里响声的吮吻声叫初宁呼吸急促,心跳加速。 她颤颤巍巍地闭上眼,感觉到徐砚的手从她中衣下摆摸进来,贴着她小腹一路往上。 她猛然一抖。 徐三叔从来没有这样过,以前顶多是述在她腰间。 她有些期待,可当被他掌控软软满满的起伏时,又有些害怕。 她不敢动,心里不断想着,不能因为害怕功亏一篑。 徐砚在这个时候松开了她的唇,微微抬头看她,发现她闭着眼。唇去碰了碰她的睫毛,发现有水汽。 小丫头,知道怕了?! 他知道自己该收手了,可掌心从来未有过的软和滑腻触感又叫他留恋。 男人有些时候就是真的是禽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徐砚眸光闪烁,就再去亲她的耳朵。小姑娘敏感的瑟缩着,下刻他一手将她中衣系带扯开了,再去扯了她脖子后那根红色的细线。 初宁身前一凉,听到他说:「乖乖,叫我瞧瞧可是长大了。」 她终于羞得呜呜低声哭,但她被他抱着坐了起来,她闭着眼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就自己身上,在她每一寸肌肤上! 她伸手要挡,嘴里哀哀地喊徐三叔。 徐砚一手覆上去,将她抵在床头,亲了亲她的唇:「不能喊徐三叔。」 她只好颤颤地喊夫君,结果他却是低了头。 被吮噬的酥麻叫她大脑当即一片空白,她抱着他的头,手指无助的插入他的发中,把他束发都弄松了。徐砚的长发披了下来,他就抓了她的手,就那么抵着她,亲着她,让她握着自己的小砚砚。 初宁有种要崩溃的羞耻感,可是怎么哭怎么求都没有用,他就是不抬头,在她以为自己要被他折磨得化成一摊水的时候。他总算停下了。 初宁在他去拿湿帕子的时候,哭着慌乱地把衣服穿上,然后要下床。 徐砚正好回来,一把抓住她:「外头冷,这是要上哪。」 小姑娘脸涨得通红,想甩开他又甩不动,最后只能哭着喊:「我要去净房!徐三叔我要去净房!」 她刚才就想去,在被他快逼疯的时候。 徐砚一愣,然后把边上的披风给她包上,抱着她过去。小姑娘锤他,让他松开,可是他不但不松,还抱着她到了放木马桶的小间,也不出去。 他在这里,要她怎么办?! 「你身上没力气,万一我走了,你摔倒怎么办?」 叫她不要招惹自己的。 初宁直哭,他就让她坐在上头,帮她褪了裤子让她倚着自己,一下一下拍她的背轻哄。 初宁后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解决的,连清洗是他做的,让她险些又想再回到马桶上。可是徐砚在后来却一直在笑,也不知道是在笑什么,初宁有种天昏地暗的感觉,她首回清楚明白什么叫自不量力。 这日之后,小姑娘再也没敢有什么举动,一到晚上乖乖地就闭眼睡觉。他抱着她的时候,也是一动不敢动,徐砚哭笑不得,她招他的,最后却又吓成这样了。 第六章 也好,省得她脑子里整天就惦记着圆房不圆房,还是再慢慢疏导吧。但他脑海里有时还是不可自抑的想起那晚上她的柔软与敏感,她再来勾个一两回,他还真未必能忍住了。 过了上元节,朝廷那边也启印开朝。 边陲战事未了,这个年内阁与兵部众人也没有过得多好,随时待命受召进宫议事。 可雪上加霜的是,不但边陲有战事,浙江一带的倭寇也趁着年节闹了两回乱,不少渔民都被抓走当了苦力,那些民舍也被洗劫一空。 吴沐川本来要回京述职一事只能再拖延,以前边战事为主,与临海几卫对倭寇进行追击,营救我国百姓。 明德帝开年就被闹得心情不爽。 吴沐川没有回来,但徐砚那头要做的事可没准备落下。藏了近一年的那批假装翻船的货,被他利用自己在商行中的小成就,暗中做了一次交易,用别的身份把那些洋东西转到了他人明面上的铺子里进行贩售。 做好这些,他就守株待兔。 三皇子他们进了哪些货,本就是有帐的,如今这些东西成批成批现世,时间一长自然会引起关注洋货的这一群人。 他不怕传不到三皇子耳中。 一样两样三样相似的东西流出,三皇子不可能不起疑。 他压了那么久,就是要利用这个时机,造成是等三皇子渐忘才拿出贩售获利的假现,那样三皇子才能更好更快怀疑到陈同济身上去。 徐砚开始守株待兔,倒是那么凑巧有人就把几样东西送到了三皇子跟前,那是一个西洋钟和两个剔透的琉璃杯。 三皇子看到东西的时候和那边来人笑道:「你们爷又从广东给我送这些东西了,都是之前没过见的样式,精致!难得你们爷如今还念着我啊,不比有些人,如今看到都恨不得缩起来,权想没跟过我。」 那人笑着说不敢:「我们爷有今天,都是您的功劳,爷说万不敢忘记殿下的提拔。但这些东西不是我们爷给的,殿下,这是京城近来在卖的。您也知道,京城的洋货,我们家控制了一半,您这一边担了一半。但这些都不是我们这两家所拿出来的,而且这些东西,也不是最新的款式了。」 「——殿下,去岁下半年,我们爷就得过一样的钟,如今正在我们夫人屋子里呢。这是去岁的东西才对。」 去年的? 三皇子把玩了一下,神色顿了顿,那个人当即就说:「奴才大胆,可否靠近些殿下。」 三皇子就看了看身边的侍卫,颔首。那个当即上着,也他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极难得的琉璃杯被三皇子抬手就摔在地上粉碎。 而初宁那边今天去了安成公主府,侍女将她引到前厅,她诧异地发现自家父亲也在。 小姑娘不确定地喊了声爹爹,宋霖涨得通红的脸转过来看她,然后就站了起来:「爹爹有事先走了。」 说罢,着急地离开,只甩给女儿看了个背影。 那个样子有些像落荒而逃,她还看到父亲眼中的愧疚。 初宁疑惑地看向安成公主:「姨母,我爹爹怎么了?」 安成公主冷笑:「呵,男人贱骨头,猪脑子终于明白了。」想明白当年是误会她了,如今来道歉了。 可他宋霖以为他是谁,道歉两人的仇就能了了吗? 做梦! 以前喜欢他的时候都能狠下心折磨他,现在不喜欢他了,不往死里磋磨他,她就不是安成! 初宁听不懂,但知道安成公主在骂她爹。 她扯了扯嘴角,在想两人是有仇的吗? 所以她一直觉得两人相处时有些怪怪的。 正月下旬的时候连着下了几天的雨,绵绵不断,天地间朦胧一片。 结庐居里,小丫鬟拎着新炭从廊下穿过,抱怨着没完没了的雨。初宁见她们冻得手和脸都通红,便让她们在屋子里暖一暖。 她没嫁过来前,徐砚院子里的丫鬟从来不会到正房来,端茶倒水的都齐圳或是小厮。如今有了个女主人,小丫鬟们的日子也好过一些,能时不时在主子跟前露面,得些赏钱什么的。 自打下雨,初宁就窝在屋子里,除了去碧桐院请安,几乎足不出户。 小丫鬟们都是机灵的,前儿有人跟着汐楠出去采买,听到一些趣话,这就说给初宁。 初宁示意她们自己去搬小杌子,又让汐楠给她们一人抓了把瓜子,让她们边说边磕瓜子,权当解闷儿了。 于是丫鬟们都围着她跟前坐,说京中最近那些西洋玩意儿又兴起来了,而且越卖越贵。 那天徐砚给她拿了瓶花露回来,她倒不喜欢那个味道,觉得装花露的琉璃瓶子比较好看。她也听到他说一嘴近来洋玩意的生意火爆。 本来到了秋季出海的就少了,冬日天气不好,风险更大,倭寇又横行。这两年京城很少见这样大把的洋玩意儿涌进来。 说过了一篇,丫鬟们又说起各府的八卦来。 她们不是家生子,是签契约来徐家的,有兄弟姐妹在别的高门大户里也干活计,这些消息不少。 一个丫鬟不知怎么说起陈家来:「夫人您知道都察院的陈大少爷吗?」 汐楠和绿裳一听这个话题,忙咳嗽一声。 但小丫鬟不知道初宁以前就与陈家定过亲,还傻呼呼看她们一眼。初宁笑笑,不过是个陌生人,有什么说不得的,便道:「说吧,陈家怎么了?」 小丫鬟又眯着眼笑:「陈家和顾家的亲事突然要提前了,说要在科举前。我妹妹就在陈家呢,陈家如今可忙了。」 提前? 定好的吉日能说改就改的吗? 初宁对陈家的事也不感兴趣,听过也就过了。 汐楠和绿裳这时找个借口把丫鬟们都带出去,说要帮着去准备烫衣裳的东西。 等到徐砚回来后,初宁看到他就又想起这事,问他清不清楚这事。 徐砚一把将人搂在怀里,然后半压在炕桌上:「谁在你跟着嚼这舌根的,你管他们做什么。」 小姑娘被他吓得惊呼,然后就是笑:「您今儿吃饺子了吗?」 她眸光皎洁,脸颊梨涡浅浅,十分可爱。 徐砚就伸手挠她痒痒:「敢取笑为夫?我今儿没吃饺子,只干吃的醋!」 初宁被他挠得直求饶,笑得眼泪都出来,叠声地喊:「徐三叔,我的腰,哎哟,腰难受。」 徐砚就一手去托着腰,省得真被他压折了。但那手也不老实,顺着她小袄直接就探了进去,让她一个哆嗦,脸颊霎时嫣红。 「你、出来!」 青天白日的呢,往哪儿摸。 初宁声音都在颤,刚才笑声化作了低低的嘤咛,她又想到这几天他总埋头在胸前的举动。 「你这么喊,别人听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 徐砚低头含她耳垂,初宁呼吸都停滞,眼角泪花闪闪,被他臊的! 他总是故意说一些旖旎的话,让人想歪,她看过册子,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于是小姑娘也不喊了,死死咬着唇,反抗不得被他好一通作弄,最后气喘吁吁软在他身上。 徐砚帮她理衣襟,直想叹气。 他可真是什么都没作,她就一副沾了雨露的样子,又娇又媚。 第七章 两人都理好衣裳,初宁靠在他身上,徐砚则枕着大迎枕,把她头发上的簪子都摘了。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拆她发髻的爱好,拆开后就用手指代替梳子,一下一下帮她梳头。有时还抓过一两缕发丝放在唇边亲吻,眼神缠绵地看着她,仿佛就是在亲吻她一样,总看得初宁口干舌燥的。 徐砚把玩够了她的头发,这才开口:「三皇子马上要离京,陈家也还有别的原因,想要早点绑住顾家,所以才提前了亲事。顾家答应得很勉强。」 原来这事儿他知道。 初宁舒服地依着他,像只要打瞌睡的猫儿,眯着双眼看窗格说道:「他终于要走了。上回的事情确定是与他无关吗?」 上回的事,是指糕点里那写着军机字条的事。 徐砚轻声说:「还在查,你不用担心太多。岳父那里也有别的计划,总会水落石出的,若是他,也不会饶了。」 再上一回三皇子算计,明德帝到底只是小惩大诫,主要还是要用周侍郎,周侍郎和边陲的将领关系都不错,怕生变。 但如今有程锦到了那里,那人又是因为程锦顺着立了功和解了压,得皇帝嘉奖。程锦也要步步高升的,只要边陲稳定,动周家是迟早的事。 在徐砚眼里,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彻底弄掉陈同济。 他跟初宁提了一句,让她心里有数就成。 小姑娘乖巧得很,不会在这个时候给他们拖后腿,就窝在家里足不出户。 徐二老爷因为朝中有事务交接,又推迟了半个月行程,在调任之前,徐老夫人就把这个家给分了。 这日老人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跟前,拿出家里公中的帐和自己的私帐,给三个儿子均家产。 「老大身为长子,以后还要担着族里其他支的自助,祭田这些自然不用说,都是长房的。这宅子也该给他,公中的分四份,老大占两份,老二老三你们一人一份。我的私产也分四份,你们三兄弟各一份,余下的我自个儿看能活几年用几年,再有余下,也归老大。」 这个家分得长房一点亏也没吃,身为二房三房的兄弟俩也没有意见。 但任氏看到分到自己长房手里的东西后,脸色却有些不好,把丈夫拉到一边说话:「娘给他们都是现银占三份二,到我们这里却是死物多,虽然是值那个钱数,但总归是不能变成钱的!」 徐大老爷看着那些东西,心里琢磨了一下说道:「也不能这么说,以后儿子还得娶媳妇,这些里头不少古董,等成亲的时候拿出放在新房里,也就是兄弟二人的体面。清贵家里,哪个是摆银子那么俗的!」 可任氏还是不太满意。 当着所有人的面阴阳怪气地说:「两位弟弟和弟妹也别觉得我们长房占得东西多,我们这儿都不能挪动的,不像银子是活的。」 徐老夫人一听这话,眸光锐利地睃了过去,徐大老爷本想也说她两句,但想到什么又闭上嘴。 这么一来,徐砚和徐二老爷有什么不懂。 他们兄长也觉得两成里有一成多是物,不公平。 初宁在僵凝地气氛中突然笑了声,走到徐老夫人身边坐下,挽着她胳膊说:「娘,我们要搬出去的,家私都打好了,可就缺摆件了。若不您拿大伯那里一些摆件和我这儿的银子换一换?」 徐砚默默看了自家的小妻子一眼,没作声。 老人听着她软软撒娇的声音,拍了拍她的手:「你真要?」 「还能跟娘说假的不成?哦,我应该得问大嫂同意不同意。」 任氏哪里不会同意,掐着假笑道:「三弟妹若是缺,换就是了,等三弟妹搬新居的时候,我再给添一些!」 小姑娘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可是大嫂说的,我就不和大嫂客气了。」 任氏被她笑得莫名有些不舒服,心里头嘀咕几句,为了哄婆母高兴就拿银子作,她要作就作吧。反正长房要银子没错。 任氏迟疑了小会,满嘴的应下。 于是三房那里一半的银子都被初宁换了古董摆件,等拿到各自的帐册,初宁还拉着徐砚高高兴兴地数。 任氏皮笑肉不笑先回了房,左右现在婆母看她不顺眼,但等二房三房搬走,这家就还是要落在她手里! 二房那里也早早准备了宅子,只是徐二老爷要外放,余氏要带着女儿前往,二房留下的徐立宇还要科举,便还先住在老宅里。 一切安排好,徐砚那头也看好吉日,准备二月初六搬过去。 兄弟三人分家的事情便那么利索的理好。 初宁却有些舍不得老人,徐老夫人倒没觉得没啥不说,与她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的,等我在这儿住厌烦了,我就去老二那里,给他打理着琇莞出嫁的事。再有立宇,也该我盯着。老二那里住腻了,我就上你那儿,想想这日子都潇洒,你到时可别嫌弃我这老婆子麻烦就好了。」 小姑娘这才一扫难过,高兴地拍胸脯说只管来。 在徐二老爷离京前,徐立宇已经暗中也跟人交换了庚帖,定下的人家居然是吴馨宜的表妹家,初宁知道后直接就杀到吴家。 正巧吴家表妹就在,她扯着吴馨宜好一通数落,说她不够义气,居然瞒她这样的事。两家现在也算是半个亲家了吧。 吴馨宜哈哈哈地笑,两人笑闹,倒把吴家表妹臊得不成。最后吴馨宜发现了不对,一脸忧愁地看着初宁说:「那到时我难不成还得随着表妹喊你婶娘?!」 初宁正喝水,扑哧一声,全喷她身上了。 那吴二哥成吴二侄了? 吴怀慎那里也正被徐砚奚落,被徐砚一脸关爱晚辈的眼神看着,看得死活不自在,转身就走。回到家里,在妻子跟前气得一劲儿说交友不慎。 世子夫人很无语地扫他一眼:「其实世子爷您本就是小徐三爷一辈的,不过人家没有和您计较罢了。」 吴怀慎险些要吐血,连徐砚搬新居的时候也没有露脸,就怕被当场抓着说,以后这就是我侄儿。 徐家向来是低调的,分家的事也只得与徐家交好的几家人知道,徐砚迁新居更是也没对外宣扬,来的只不过是徐家老夫人和徐家晚辈几个本家。除此外,便是自发前来的林大少爷,吴馨宜还有身为初宁这家娘家人的庆贤大长公主和安成公主。 安成公主一来就发现小姑娘家个家居然和杭州的宅子有几分相似,庆贤长公主也发现了,园子都是修成了杭州宅子那样的南方风格。 小桥流水,曲径通幽,湖石假山层叠,十分精妙的布局。细看之下,居然还藏着奇门八卦阵术。 安成公主啧啧赞着园子:「这么块地方,居然还有我家竹林那样的异法同工,谁人设计的?」 初宁引着她们从一处假山山洞穿过,眼前就是翠绿的树植,再走一些,便看到一片潋滟的小湖。 她笑着说:「这都是徐三叔画的图稿,让工人造着修的。主要是改修这个园子,不然用不上这么些时间,院子里其它布局倒是我想的。」 和徐老夫人相互搀扶着的庆贤大长公主就羡慕道:「您可真是有个厉害的儿子,似乎什么都精通。」 第八章 老夫人忙谦虚。 众人游了园子,正好凑够数儿围着打叶子牌,直玩到下午太阳见要西斜才离开。 初宁相送的时候,徐家落在最后,免不得和徐立轩三兄弟打了照面。 徐砚无意间扫到大侄子往小姑娘那里看了眼,也不顾岳父在场,直接拉着妻子的手,为她把碎发挽到耳后,换来她甜甜一笑。 宋霖看得直挑眉,徐立安抿抿唇,把视线瞥开。 等到把人都送走,宋霖倒是留下用晚饭,以后两家相隔得近,初宁就建议说晚上都到宋府蹭吃的。 宋霖脸一板:「出嫁的人,老往娘家跑,被人瞧见怎么说。从后门进出。」 初宁险些要笑出声,忍得好辛苦。 用过晚饭找了个机会问父亲和安成公主是怎么结的仇。 宋霖没脸提当年的事情,只说是自己误会她,她是个心高气傲的女子,是他自己魔怔了,以为眼见就为实。 说她生气也该的,他也不敢奢求她原谅,但他错了就是错了,赔礼是一定要的。 徐砚其实也没有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今儿安成公主看着宋霖就冷笑样子,肯定不是什么好解的事。 所以徐砚知道自己直觉还是很准的。 安成公主对宋霖可能以前有情,但发现岳母是她表妹后便没有了那份情,而宋霖如今的表现,也是至此自终都没对安成动过情。现在没有以前的偏见,只余下愧了。 不过仇家向来是易结不易解。 他在晚上安寝的时候和小姑娘说要她置身事外就是帮忙了。 因为两人谁也不愿意提起当年是怎么起的误会。 初宁明白的,从今晚父亲的说辞里就已经发现了。 她窝在徐砚怀里,想到任氏今儿送来的那些摆件,翘着唇角笑:「徐三叔,您说要是大嫂知道如今外头这些东西都翻了一翻的市价,她会不会气疯了。」 她笑得贼兮兮的,徐砚哭笑不得:「小财迷,那天就知道你打什么主意,你就不怕她来闹,把东西要回去?」 他做着生意,当然知道这些东西有多值钱,他的小财迷妻子居然用五成的价格就收拢到自己手里了。 当然,那天他也是故意不提的。 看不顺眼任氏那种掉钱眼的小家子气。 初宁头一仰,在他下巴亲了一口说:「不怕!我要养几条恶犬,她敢来,我就关门放狗!」 徐砚真是被她奶凶奶凶的逗笑了,满脑子的古灵精怪。这关门放狗还是在杭州学的,南方做生意的比北方的更多,大户人家里头都养狗,半人高的狼狗,跟狼一样凶。 他顺手抬了她下巴,缠绵地吻了下去:「明儿我就喊齐圳去买小狗崽。」 她要星星,能摘的话,他也给她摘下来! 初宁被他宠溺着,心里甜得不行,被他亲得迷离。新迁居的第一晚,连裤子都没保住,就被他又抵在床头逗弄得嘤嘤直哭。 徐砚喘着气放过她的腰肢,低头看了眼两人腿间的泥泞,闭了闭眼。 再这么下去,他的自制力恐怕真要所剩无已了。 接下来,徐砚再怎么撩拨她,也不敢再扒了她中裤。 三皇子是二月中旬离的京,离京前和陈同济暗中闹了一场。 陈同济在发现那批货物流出来后,第一时间就先摆平顾家,让儿子能提前取亲,就在三月初。三皇子忍了再忍,知道与顾家拧成一团的陈同济现在不好下手,把这股气就憋着离了京。 但三皇子心里已经对陈同济再膈应不过,心里就是笃定那批货是陈同济私吞了,然后又还要推到吴沐川身上。 在三皇子眼里,拿着兵权的吴沐川才是那个不敢背叛自己的人,他在吴沐川身边又不是没有眼线! 即便陈同济再信誓旦旦说是吴沐川才是吞了货的人,三皇子也一字不信,把陈同济气得在床上趟了两天才有精神打理儿子的亲事。 徐砚那头倒是知道了三皇子闹了陈同济一通的事情,只在心里冷笑,在三皇子出京后就让人参了两人一本。 明德帝看到战船私用四字气得摔了折子。 命人把半路再去拦三皇子,可怜的三皇子来回折腾,回京后跪在父皇面前痛哭涕流,指天发誓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是诬蔑! 此事一发,众臣哗然,明德帝要着重办,也得拿个态度出来,不能让人以为皇子徇私枉法便可以情有可原。 他命锦衣卫把三皇子软禁在皇子府里,陈同济那里也一同软禁,不允许任何人接触。这样一来,三月份陈大少爷连亲都没法成。 徐砚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不能让陈同济真的跟金陵顾家结了亲。 可事关皇子,事情肯定要重重的查。徐砚在年前就和杭州主事交接过,帐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大臣们怀疑过是徐砚所为,留了证据没捅上来,到最后阴了两人。 但再一想又觉得不对,徐砚最好的时间应该是交接的时候,那个时候发难,才是陈同济和三皇子无法抵赖的时候。 大家猜来猜去,觉得这事又不是徐砚所为,而是正好这个时候事发了。 在朝廷里掀起轩然大波的时候,边陲又传来好消息,程锦已经找到了土默王之子巴特,揭了他叔叔的阴谋。 如今土默特部里已经开始乱成一团,联合的敌军一时间指挥混乱,被我军击退二十余里。 这个好消息让明德帝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 三月的时候,也正好是吴馨宜出嫁,初宁给添了厚礼。徐砚按着他所说的,真的跑去跟着林大少爷迎亲,把吴怀慎鼻子都要气歪了,当晚吴怀慎是被抬着回的伯府,到第二天中午才醒的酒。 过了几天,吴怀慎跑到府上来,要跟徐砚再喝一场,结果再被徐砚放假,在家里住了一夜。身为新妇的吴馨宜为这个兄长很丢脸,第二天带着吴家的家仆把人给扛走了。 吴馨宜还跟初宁叙话,不时就脸红,初宁还发现她走路的姿势怪怪的,想到什么也涨得脸通红。 心里是羡慕,又有些害怕。 日子忙忙碌碌,朝廷风波不断,三皇子的时情拖到四月还没有完全查证清楚,但陈同济那头却越演越烈,参他的折子如雪花一样飞到明德帝案上。 所谓的墙倒众人推,陈同济如今就这么一个情况,从家里直接被转到了诏狱。有人不断倒霉,但初宁身边却是好事连连。 她三堂姐在四月初的时候生下一大胖小子,她去瞅了。第一回 见到的时候觉得红红丑丑的,到了第二回见,小家伙已经白胖胖的,闭着眼睡觉,雪团子似的。 她就在三婶娘家里呆了许久,徐砚来接她的时候,她视线还一直瞥孩子。徐砚当没看见,把人带回家,什么表示也没有。 初宁心里就拧巴着,扒拉着手指算自己及笄的日子。 好不容易盼到及笄前几天,她跑了趟公主府,然后就开始期待着自己及笄那天。 在及笄前两天,任氏却是找了过来,红着脸说古董的事情。 任氏昨儿跑到显伯府家作客,先是看到了显伯爷夫人房里的西洋钟,好奇免不得把玩了一下。再又看到满屋的洋货儿,羡慕得不行。 第九章 结果显伯爷夫人告诉她,如今不但洋货摆件值钱,古懂都跟着翻倍了。 任氏猛然想起先前分家时,她推开的那批东西,随便找了个古玩铺子去看了看,发现自己亏惨了! 于是就厚着脸皮来了。 初宁听完后拿出帐册,往她面前一拍,指着她和大老爷的签字说:「白纸黑字分明,当初是你们同意的,结果现在又再要回去,哪来的道理!」 初宁说着这话的时候斜着眼,把任氏臊得只好说:「弟妹的意思我明白,不如这样,我按市价七成的银钱买回来,再把你给的银子还回来。」 「还银子?」 这样听着她很合适似的,白白赚了两成现银呢。 任氏点头,初宁却是抿唇笑:「那您得给我算息,我那些银子拿出去做生意,可是银滚利的。一千两银子在我手上,我一个月能得回一百两,您算好了,我们再继续扯掰。」 任氏脸色都变了。 正是这个时候,有一只黄嘴的大鹅跩啊跩的跑进了屋,就在任氏身后。 任氏没察觉,下刻,那鹅突然一下子就跳起来啄任氏的屁股。 任氏尖叫一声,回头看拍着翅膀的大鹅,吓得花容失色,然后是被它追得满屋子跑。 初宁也跟着喊人,把任氏和那头鹅一块儿赶出了院子。 任氏被吓得簪子都跑掉了,狼狈离开。 小姑娘拾起掉在地上的簪子,拿手掰了掰,实心的! 转身就要递给丫鬟:「拿去融了,好歹是金子。」 结果却是听到徐砚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养的鹅,我怎么不知道?」 初宁被吓一跳,看到他似笑非笑睨着自己,脸一下就红了。 得,她算计人的时候被徐三叔瞧见了,刚才她还一脸财迷地说把簪子融了。 小姑娘缩了缩脖子,然后笑得很无辜:「是想给您补身子的。」 任氏跌得手肘膝盖上都淤青了,丫鬟拿着药酒给她揉按,疼得她嘴里一直骂。 「那个死丫头居然敢这样阴我,好好的怎么可能会有鹅出现,自打她来徐家后就没让我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曹妈妈心疼的把炭火又加旺一些,怕穿着中衣的任氏冻到:「也好在这会儿还穿着厚实的衣裙,不然这怕是要破皮。」 任氏翻了个白眼,心里对初宁怨恨不已。 等到徐大老爷回来的时候,便一通哭诉:「三弟妹这算什么,连自己人都坑!老爷,这事您可不能不管啊,这都是银子啊,足足翻了一翻啊!」 徐大老爷闻言也是心肝肉的疼,他也没想到初宁那个年纪,居然还会有这心眼! 他被哭得,瞪了妻子一眼:「当初要换的人是你,现在要拿回来的人也是你!给人加码送东西的还是你!你现在要我怎么去说?!」 任氏又是一阵哭天抢地,徐大老爷忍受不住,把门一甩直接走了。 任氏又心疼又绝望,哪里还顾得上与徐大老爷恩爱不恩爱,直接就指着空空的屋子骂起来,什么烂心肝,窝囊废一通乱骂。 丫鬟们都噤声缩成鹌鹑一样,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在骂大老爷还是在初宁。 徐老夫人那里很快就听说了,任氏憋不住,给女儿送信,老人就是听回府来的大孙女说的。 「她没脸来找我,就让你来?!」老人冷冷睃着孙女,「你三婶娘是什么样的性子,能拿刀逼着她换不成?以前以为是赚了,结果是亏了,这就耍无赖了?初宁还未及笄呢,又懂得什么古董不古董,这就成了别人算计她了?!」 老人一通骂,徐琇云也替自家娘亲脸红,可她也是被逼着来的。不然她娘就一直哭个没完,还不让她进回夫家,若是被她夫君来接瞧见,她在夫家也得没脸。 到底是念着孙女如今怀着身孕,徐老夫人骂了两句之后就缓了缓神色:「得了,我让人送你回去。已经开始显怀了,就别再乱跑了!以后她要给你送信,你直接派人来告诉我!」 徐琇云唯唯诺诺应是,心里头松口气。 她也不想回家来的,一回来就是烦心事。 在走的时候,老人又补了句说:「你三婶娘过几日及笄,是出嫁了,及笄宴没法办,我准备对外说是给她庆生辰,到家里给她办一场。虽然是分家了,但我是婆母,在这儿办倒也省得她操心,你届时让你婆婆来吃宴。」 徐琇云再度应是,这才转身离开。 走到半路就遇见一身青袍和蓝袍的两兄弟,三人就游廊背风处站着说话。 徐立轩听说她回来,叹气道:「可是娘又烦你了。」 「没有的事,大哥和三弟这是要去正院吗,我就不去了,见着娘说我家中有事先回去。」 徐立安嘴里啧了一声:「你怀着身孕,瞎跑什么!什么都不及你现在金贵!」 有着兄长和弟弟关切,徐琇云心里总算好过一些,顺嘴说起了祖母要给初宁办生辰的事,又由着兄弟俩送到马车上。 徐老夫人那头派林妈妈去敲打了任氏一翻,告诉任氏如今琇云身怀有孕,再让她乱跑回家,有一丁点劳累就拿她是问。再告诉任氏过两天请宴的事。 这可没把任氏气晕过去,双眼赤红地和曹妈妈说:「她这是专程来膈应的我吗?!还要在家里设宴给她庆生辰?!连我过生辰都不敢大肆宴请,都是偷偷摸摸喊来娘家人,也只有三十整寿摆了一回!宋初宁就那么得她青睐!」 曹妈妈吓得忙让她小声些,紧张得一直看外头:「我的夫人啊,您别着急!您前些天不是还想着再怎么约显伯爷夫人的吗?这也是个机会,您让她再带着三姑娘来,让我们大少爷看一看也成。」 任氏闻言便呜呜地趴在桌上哭起来,哭过后咬咬牙,一抹眼泪:「对,凭什么就让她春风得意的!给我磨墨,我要给显伯爷夫人写贴子!」 她就一定要把显伯爷家的三姑娘嫁进来了! 次日,显伯爷夫人那头就收到了来自任氏的请贴,她拿着请贴翻来复去地看,脸上并不怎么高兴。 她身的一位妈妈精乖地去接过,在她耳边说:「夫人何必不高兴呢,这也是一条退路。与徐家联姻了,许多事情有拉扯了,徐家人也不能真丢了亲家的,那可是会一块儿倒霉。」 「我就是觉得任氏那样的品性,儿子也教养得不好。虽然看着一表人才,就是怕我儿委屈。」她叹气,那位妈妈又笑道,「这个徐大少爷听说几年前就由徐老夫人教导着的,我觉得您尽可放心。」 「可徐家老夫人也未必看得上我们家,我听说她有意别人家的。」显伯爷夫人手指敲了敲桌案,想着既然下决心了,还是要争取,「给回个信说一定去,也给三姑娘准备好看些的衣裳,不要太过华丽,要大方得体。」 那个妈妈应了,恭着身下去。 不过一会,显伯爷世子过来请安,一脸不耐烦。 显伯爷夫人便问了两句,听到儿子厌恶地道:「陈同济真是教出个好儿子,居然就赖在我们这里,还威胁一定要送信给父亲,让父亲去救陈同济出来。不然到时大家都不好过!」 三皇子自打带了陈同济一起捞银子,广州那边也有陈同济的分红,他手上确实是有帐册。 第十章 显伯爷夫人想了想,说:「如今他人呢?你可要稳住他。」 「他暗中来的,知道我们不敢暴露出跟陈家的关系,如今就赖在府里头了,看样子是要住下去!」 「这真是无赖,这个时候谁敢捞陈同济。」 显伯爷夫人也觉得恶心,但转念一想,不捞的话恐怕他们也得难受,毕竟牵连太大。如今三皇子那里传不进去话,也递不出消息,他们现在不能乱才是。 想着,显伯爷夫人又想起一件事情:「当年陈家与宋家定过亲事对吧。」 显伯爷世子一愣,不知道娘亲提起这事是要做什么,就见她沉思着,然后突然一笑。朝他招手,让他附耳过来,说了几句什么,他越听越觉得此计可行! 这样一来,陈同济想威胁也没有办法了,总要舍弃一个的! 就看陈同济要怎么选了。 初宁那头得知老人要给自己过生辰,感激得一劲儿抱着徐砚胳膊笑。她极容易满足,笑得傻乎乎的,徐砚抬手朝轻轻捏她鼻子:「到时我们的寿星可要穿漂亮一些。」 小姑娘心里早有打算,想到自己偷偷从公主府带回来的东西,抿着唇一直偷笑。 徐砚也不知道她有小算计,觉得她高兴就好,近些日子她就只顾着圆房和孩子的事情了。 希望吴馨宜也别那么早怀上孩子,不然他这里恐怕得撑不住。 若不然,还是分房睡吧。 徐砚默默叹息,终于明白什么叫难消受美人恩。 晚上的时候,齐圳把查一天的事情汇报给他:「陈大少爷出门后绕了许久,然后消失在榆钱胡同,一直就没有出现。」 「榆钱胡同?」徐砚思索着说,「那里住了二三品大员。」 「对,显伯府崔家也在那里,整条胡同加起来有四五家人,若是穿过小巷子往后也有官员。所以不好确定他去了哪家。」 「肯定是身份显赫的人家,他应该是想搬救兵。」 徐砚不用想都知道陈家人如今要做什么。 陈同济在劳里还没用刑,但明德帝的耐性也快磨没了,只等去杭州查办的锦衣卫回来,势必要用刑。到时一逼供,陈同济肯定受不住。 这是最后的机会,陈家人走投无路。 「那就都派人盯着,其它事情先放下,他肯定得再钻出来!」 徐砚吩咐,齐圳应是,然后他又回房跟初宁说一声要到宋府去,一直在宋家呆到三更过后才回房。 宋霖在那五家人里,重点圈出来了两户人家,一个是国子监的一个就是显伯府。 只是齐圳的人和宋霖派去的人埋伏了两天,还是没有等到陈大少爷再露脸,第二天更是初宁生辰,徐砚已告了假陪着小姑娘回老宅。 在上妆的时候,徐砚就站在边上看她,初宁以为他是怎么了,结果在梳发的时候他拿了支琉璃烧制的簪子出来。 那簪子颜色绚丽,烧成并蒂同心样式的簪头,坠着五彩的琉璃珠流苏,簪在发间轻轻一动便是流光溢彩。 本朝琉璃向来少见,更别说烧得如此精致和漂亮的颜色,不然海外带回来的琉璃能卖到天价。 初宁又惊又喜,连声问他在哪儿寻到的。 徐砚微微一笑,眉目如画,只说是寻到一位友人帮忙做的。 他可不敢说为了烧这一支簪子砸了万两银子,光是烧坏了的就十余支。 那小姑娘能心疼到明年去。 女人都爱美的,而且初宁相信她的徐三叔无所不能,也就没有深究,带着琉璃簪子高高兴兴地回了老宅。 她到的时候家里还没来多少客人,都是本家。 她给长辈们见礼,个个见着她发间的簪子都吃惊,听到是徐砚送的,就个个都羡慕到心酸。 人家嫁夫君,她们也嫁夫君,怎么就没有一个这样肯砸银子在自己身上的夫君。 心里都想着,果然老夫少妻,这少妻就会被宠上天! 何况人家如今身后还靠着皇家。 这头想着皇家,那头就有人来禀庆贤长公主和安成公主的仪驾快到门口了,初宁忙整了整衣裙,领着众人去迎接。 不想显伯爷夫人的马车碰上两位公主殿下,便跟在两人后头一块儿进来。 徐老夫人见到她的时候皱了皱眉头,她似乎没给崔家贴子的,今儿来的都是极亲近的几家人。 等她看到任氏在给两位公主殿下见礼后迎上前,心里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视线就扫过显伯爷夫人身后的崔三姑娘,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个任氏!又想做攀龙附凤的事! 若不是宾客在场,徐老夫人真是要当场发作,忍得手都在发抖。 林妈妈是她身边的老人了,发现自家老夫人手在抖,顺着她视线,大概明白了什么事情。脸色也有些不好。 老夫人已经有相中的小姑娘,家世清贵,可比这个不太摸得清的崔家好多了。与崔家来往,还上回本家一个人引着见的,来来回回的,这才偶尔会喊上,也算有来有往。 结果任氏是想要坏事。 初宁招呼着外祖母和姨母,没发现徐老夫人这儿出了些问题,小姑娘一直笑吟吟的,被两位长辈又夸得害羞。面若芙蓉,再美不过。 在众女眷回到园子的时候,有徐家下人引着车马再到胡同口去,顺带把跟着主子前来的下人们带到一边喝茶。 今儿显伯爷世子也到场,身边带着两个小厮去了前院,还没走到地方,一个小厮就闹肚子了。徐家的下人只好带着他去官房。 显伯爷世子一拍那小厮的后脑,笑道:「你别带他去了,指条路,让他走吧。今儿客人多,不给你添麻烦。」 那下人忙说不麻烦,但显伯爷世子坚持,只好指了路给那小厮听。然后还得到了显伯爷世子的赏,足足二两银子,喜得他眉开眼笑的。 众人都知这宴其实就是为初宁及笄办的,送来的礼都多为簪子发钗一类的,不过有着徐砚送的那簪子在小姑娘头上,就连庆贤长公主和安成公主送的都被压下去。 安成公主搂着小姑娘直笑:「你这夫君,敢情是不想让人越过他?这心眼有多小,可辛苦我们初宁呢。」 庆贤长公主被逗得哈哈大笑,倒是徐老夫人心里骂了句幼子,简直给她丢人! 听戏的时候,任氏就挨着显伯爷夫人说话,没忍住小声抱怨了初宁几句,唉声叹气的。 其实家丑不外扬,但任氏是为了拉近两人的关系,家长里短地说,让人也觉得亲近。 显伯爷夫人听到任氏吃亏,心里更加觉得任氏是蠢。 但她面上不显,看向衣着华丽的小姑娘,双眸突然一亮:「一会儿我故意弄湿衣裳,我去换衣裳,你趁机把人叫过来,我劝说她几句看看。」 「哎哟,哪能劳烦你啊。」 任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关切自己,还想着化解两人间的问题。 「我听说她也开家铺子,我自己也做着熏香的生意,正好能说一块儿去的。而且就是说两句,又没多大的事情。」 她笑吟吟地,眼里都是善意,任氏想了想就应下了。 这也算是崔家想要结亲的诚意了。 第十一章 在午宴前,显伯爷夫人果然是不小心弄显衣裳,任氏找了个空来到初宁身边说:「弟妹,我得到厨房里看看,显伯爷夫人那头出了小问题,衣裳湿了。我怕有人不机灵,你跟着去看看。」 初宁这会正好没事,对方又是伯夫人,便走了这一趟。 前院那里也准备开席,徐立轩三兄弟趁这个机会去官房,正好碰见两位不是穿着自家下人衣裳的小厮匆忙走过。 三人都没在意,应该是哪家客人带着的,怕耽搁了主子的事,来去匆匆。 但徐立安在走出三步的时候却是步子一顿。 其中一位小厮的面相……好像有些熟悉? 他停在那里,徐立轩回头就见弟弟落在后头,问道:「怎么了?」 徐立安摇摇头,等到从官房出来的时候,走到廊下的时候突然发现不对。 刚才他看到那两个小厮从这游廊连着的月洞门出去的了。 那个地方能通到后边的园子,园子里如今都是女眷。 他脸色一变,猛然想起在哪里见过那张脸! 他想也没想,跑走两步,徐立宇忙住喊他,并拽住不让他走。 徐立安心中焦急,想着一定要去寻人。徐立宇看出他想去的方向,低声警告道:「三弟,那是园子!三婶娘和一众宾客都在那里!你说过不会让她难做的!」 徐立安心头猛然颤了颤,闭了闭眼,脸色有一瞬苍白。他甩开二哥的手:「我说过的事情一定会遵守!但我现在要先过去,你现在去找三叔父过来!快!」 他说完,头也不回往前跑。 徐立宇本想追的,但听到说找三叔父。徐立宇惊疑不定,是小姑娘那头要出什么事情? 他知道三弟心怀不轨,只是既然说找三叔父,那么肯定事情很严重,严重到三弟知道自己兜不住! 徐立宇当即也往前院跑去,徐立轩听到一半的话,只听到什么找三叔父,愣了片刻也忙跟上。 这是怎么了? 而此时的初宁已经问清楚了丫鬟显伯爷夫人在哪个屋子,顺着小石道往前去,结果走到一半的时候,就遇到显伯爷夫人身边的丫鬟。 丫鬟说:「夫人里衣都湿了,我去马车里取一下。」 初宁忙让她去,自己继续往前走,在想居然是湿得那透。 是整杯茶都泼上去了? 园子里更衣的地方是一个小四合院,平时就是用来歇脚的,喝茶用的,再往前走就是外院。 小姑娘脚下仓促,结果迎面就撞上跑得直喘的徐立安。 她一愣。 徐立安见到她好好站在这儿,也是愣了愣。 吓了一跳的小姑娘杏眸圆圆的,可能是因为走得急的关系,双颊嫣红,比四月海棠还要娇艳几分。 徐立安怔怔看着她,情不自禁喊了声:「凶丫头。」 初宁被这久违的别名一个激灵回神,忙后退两步:「三少爷怎么往这闯,前头可都是女眷。」 徐立安这才想起来自己是要做什么,听到三少爷三字心里头苦涩,勉强笑了笑问道:「你一路来有遇到什么人吗?」 初宁摇头,有些莫名奇妙。 就在这个时候,她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然后是脚步声。 她一惊,忙回头看,结果身子一歪,已经被人扑到一边。 就是这一扑,她跌坐到灌木丛边上,还没来得及喊疼,就先看到跌坐在边上的徐立安又爬起来往前再一扑! 「——快跑!这人是陈辉!」 陈辉?! 初宁被汐楠和绿裳扶了起来,这才看到陈大少爷手中居然还有把短刀! 两个丫鬟扶着她就要跑,但是徐立安为了避刀尖,不得不放手退了一步,结果陈辉就脱离了受制,转头就看向初宁。 小姑娘想也不想,见他看过来,当即是转身就往后跑,顺势高喊来人! 这个时候,徐立安见陈辉转身,又是扑到他背后。 园子里本来就有侍卫,听到第一声尖叫的时候就已经冲过来,再看到初宁的时候,二话没说往前走。 正好就看到徐立安和陈大少爷扭成一团,险现横生。 陈辉也是精明的,看到有人来了,知道不能善了,当即就甩开徐立安跳过灌木丛跑得飞快。 他刚才走错了一段路,不然就能直接遇到宋初宁的,用她来威胁徐砚,肯定能救他爹爹。 他潜进来,也是为了这样行事! 结果迟了一步! 还被人认出来了。 陈辉慌慌张张,不择路,专选树木密集和有建筑的地方跑。 徐砚来到的时候,徐立安捂着手臂,而初宁被护卫簇围着。 「怎么回事!」 徐砚见到三侄子手上的血迹,伸手拿开他手,发现是被利器划了一刀子。 初宁忙上前挽住他胳膊,把刚才的事情告诉徐砚,神惊未定。 ——陈大少爷怎么会到这儿来了? 而护卫又来告诉徐砚,前头有个丫鬟受害,初宁听着抖了抖,说:「徐三叔,陈辉来之前应该还遇到了显伯爷夫人的丫鬟,可是不她?!」 陈辉杀人了! 徐砚心疼她好好的受了惊吓,将她搂在怀里,然后又让齐圳当场先给徐立安止血。 齐圳到处跑,身上一直都带着止血一类的伤药以忙不需,倒也是便宜。而且徐立安的伤口不太深,主要还是衣裳厚。 显伯爷夫人换过衣裳出来见到一堆的人,忙装惊讶地问怎么了,徐砚不好说多,只说混进来了歹人让她去认认那个丫鬟。 显伯爷夫人认过丫鬟,面无血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追查陈辉的护卫在他走投无路,想跳进一方小池子里暂躲的时候将人揪了出来,直接打晕堵上嘴,先关了起来。 徐立安止了血,初宁给他道谢。徐砚冷冷扫了眼他,送初宁回去宴会场,把事情简单地和老夫人说了,该了解的他在初宁那儿了解过,便又回到前院。 他回去并没有先见陈辉,反倒把徐立安喊到跟前,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徐立安被打得头一偏,却是一言不发。 徐砚冷着眼,神色极厉:「你救了卿卿,我倒是该谢谢你。但你同时又在算计,你明知道出现在那里,肯定会被人追问为什么出现在园子,还有上回柳娘子的事情,你究竟知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三叔父认为我是想做什么?」徐立安终于抬头,微微一笑,眼里有着狞色,「如若不是我,初宁肯定就要面对上陈辉,护着她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徐砚险些想再给他甩一巴掌。 可是徐立安笑着笑着,却是突然蹲下身,抱着头呜呜地哭了。 这一幕反倒叫徐砚怔了怔。 「我只是喜欢她,这样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小少年哭了几声,猛然又站起来,从怀里取出一支簪子狠狠砸在地上。 那也是一支琉璃簪子,不过成色比起小姑娘头上带的差不是一丁半点,那簪子落在地上,应声而碎。 其实他早看明白了,他再争取也就这样了。 柳娘子事发后他就看明白了,宋初宁眼里的三叔父就没有不好的。 他喜欢她,却又看过她被兄长伤害的事,他同时又害怕伤到她。他忍了再忍,没忍住闹了一出柳娘子。 第十二章 她及笄,他还是满心欢喜为她准备礼物,但她头上带的簪子却是刺疼着他的眼。 他怎么也比不过三叔父。 她凭什么喜欢自己。 徐立安摔了簪子,一把抹了眼泪,恨恨瞪着徐砚说:「我从此不会再乱来,今天的事情,我也会解释清楚,是我认出了陈辉才跟过去。我会指证陈辉杀人。」说着,他突然垮了肩膀,目光里多了哀求,「三叔父,只这一次,只让她念我一回好。我算来算去,什么也不会有,只求您让她念我一回好……一回就好。」 徐砚手握了握拳。 知道侄子喜欢小姑娘是一回事,如今听到他痴心的话又是一回事,心里的愤怒在不断积聚着。 可他难道还能打死侄子不成?! 徐砚最终拂袖离开,徐立安就坐在地上,看着粉碎的簪子,直到徐立宇找过来硬拉着才把人拉走。 事情有着徐砚在处理,除了显伯爷夫人,倒没有惊动别人,知道也就是徐家罢了。 等散了宴,徐砚那头已经审过陈辉。 陈辉挨不过,自然是拖着崔家下水,徐砚亲自审了两回,都是得到这样的结果。 他便把任氏喊到前院来说,跟她说这是显伯爷夫人的算计。 任氏却是不会相信,给显伯爷夫人辩道:「小叔,人家多无辜,若不是她要帮我劝初宁,会婢女也死在这里。如若是显伯爷夫人,她的婢女也被杀了,小叔莫要叫人心寒才是!」 徐大老爷听着也颇有道理,徐老夫人沉默着,初宁是当事人,除了丫鬟拿东西,她其实也没有闹明白情况。 徐砚冷冷地说:「人都是有几面的,不管如何,崔家肯定脱不了干系。我以为,大嫂莫要和人来往了。」 任氏却是脸色变了又变,扭着帕子不说话。 徐老夫人也觉得不管陈辉是不是显伯爷夫人带过来的,还是疏离地说,用拐仗一敲地面,厉声道:「任氏!你可听清楚了?!」 不想任氏在这个时候却是往地上一跪:「娘,我已经收了崔三姑娘的庚帖了!」 此言一出惊四座,徐大老爷也惊得从椅子上弹起来:「你说什么?!!」 「是老爷您也同意了啊,我们给崔三姑娘和立轩合八字!」 徐大老爷忙高喊:「我什么时候同意了!我说我要问过娘的!」 「你昨天不是这么说的,你说先合八字,如若不合适,还能回旋一下!」 徐砚见此哪里还有不明白,双眼危险地眯了起来。 崔家要把徐家拖下水,看来崔家还留有后手。 徐老夫人被任氏气得当场就要拿拐仗打她,徐立轩在边上冷眼傍观,对一片混乱无动于衷。 初宁及笄的生辰闹到最后,算是不欢而散。 老人十分抱歉,初宁反倒还得安抚她,把错揽自己身上:「谁能想到陈辉会占空子进来,想拿我威胁徐三叔和我爹爹的。也是我不该和大嫂换物件的。」 「你还帮她说话。」 初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您是偏心我,知道我是故意的,但我也不能腆着脸说自己无辜。」 老人感慨,任氏要是有小姑娘一半的通透就好了。 在回去的马车上,徐砚握着她的手一直沉默不语,脑海里都是徐立安那些话。 这次不管徐立安怎么算计,确实是在紧要的时刻救了小姑娘一次。 他视线扫过她的面容,她似乎是有些累了,倚着他头都一点一点的,打瞌睡都那么可爱。 所以总能引得一堆一堆的烂桃花。 徐砚心里头突然不安。 今天是徐立安,明天的呢。 随着小姑娘长大,她只会越来越出色。 而他比她大了九岁。 徐砚松开她的手,转去揽了她的肩头,让她窝到怀里。 初宁在下车的时候就醒来了,虽然受了点惊吓,精神倒还好。 宋霖晚上过来用晚饭,也是给女儿庆生,在徐家他只是在前院,也只见女儿一面。 徐砚把事情前后都说明白,如今很被动。 但徐砚却说,不会让崔家人得逞的,想巴上他们徐家,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事。他忍任氏也很久了! 宋霖自然是信他,说明儿他就上折子,把陈辉先给关起来,杀人一罪是逃不掉的。即便是奴婢,也是人命,不是他杀了就杀了的事。 岳婿俩议完事,宋霖又坐了会,吩咐女儿明天晚上回家里用饭,这才依依不舍离开。 初宁想到自己的准备,勉强打起精神,先去了沐浴。 在等徐砚沐浴的时候,她已经在床上捣鼓了半天东西。 这时其实还算早,徐砚出来却见她已经让人把屋子里灯都灭了,只留了床前高几上的一盏。 徐砚想着她今儿受惊,陪着她早些歇息吧。 哪知才撩了帐,就闻到一股甜腻的香风。 他嗅了嗅,然后望向千工床头的小柜子,中空的一格上正放着个小小的银色镂空香炉,那些香气就是从里头飘出来的。 他再转头去看小妻子,她已经红着脸坐起来,然后主动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轻声喊:「夫君……」 她极少这样的喊他的,总感觉不了喊徐三叔这个坏毛病,这会却是喊得缠绵。 温热的呼吸就洒在他耳边,鼻尖又是那个种香的气味,徐砚身上的血似乎一下子就沸腾了,耳根亦是酥麻。 可他压抑着,没理会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姑娘,伸手去拿香。 初宁见他的动作,一把就将他往上床上带,她拽得他失衡,压在她身上。她顺势腿就缠了上来。 「夫君,我及笄了,我们圆房吧。」 她以前只是想,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如果说出口,自己臊得脸先红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害臊地紧紧贴着他,还蹭了蹭他。 徐砚身下是温香|软玉,他努力撑起身子,还是要准备去把那个香丢出去! 小姑娘哪里来的催|情香! 在他沐浴到现在,应该没多长时间。 可是初宁就是不让他动,徐砚抓开她两回手,又被挂回来了。 他终于闭了闭眼,就那么拥着她说:「今天我本就不太冷静,你再抱下去,我真要欺负了你,你上哪里哭去?!」 出了陈辉的事,又有徐立安的种种,让他免不得还想起三皇子的事,再有是徐立轩。一样一样下来,他不安到极点! 这是他的妻子,却被人觊觎着。 他宠在心尖上的人! 初宁这是也顾不上害羞了,就那么抱住他不撒手,还敢往他耳朵里吹气:「夫君……这香闻得我难受,我刚才还特意凑前闻了好大会。」 徐砚被她热热的气息呵得脑子嗡一下,有瞬间的空白,下刻小姑娘已经吻了上来。 她在这方面有些笨,明明两人亲近了许多回。 现在吻他也是跟初学者似的青涩,轻轻用舌尖去舔他的唇,想深入,却是牙齿撞到他唇上。 微微的疼,却莫名让徐砚觉得有些刺激。 这是他的妻子……在这方面上一直懵懵懂懂的,又一直期盼着。 徐砚知道男人一旦卑劣起来,就会不管不顾。 他此时就是一样的,心里藏着的那些野兽瞬间就在她挑|逗中冲出牢笼。 第十三章 他知道自己不该,可已经止不住反客为主,去勾住她的小舌,大掌直接往她中衣里钻。 手掌贴着的却不是他熟悉的小衣料子,而是满手的细腻。 他手抖了一下。 小姑娘里头居然不着寸缕。 初宁此时已嘤咛一声,喘息着声音破碎地说热。 徐砚额头都是汗,指尖亦在轻抖,身体绷得笔直。他翻坐起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花了多少力气,坐在床头轻喘。 初宁却是又缠了上来,从背后抱着他:「徐三叔,我想当你真正的妻子,我要想这个当生辰礼物。」 「你会后悔的。」 初宁扯了扯衣襟,摇着头说:「我不会。」 她的徐三叔父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后悔。 可是小姑娘并不知道他此时说的后悔并非她所想的意思。 她才说了不会三字,徐砚突然就转过身,一把抓了她的手,将她直接抵在了床前。 她轻轻啊了一声,抬着一双水眸看他。 目光深情缱绻,徐砚欺上前吻她,她看到他亲吻自己前深谙的眸光,让人觉得是被猛兽盯住了。她背后起了小栗栗,身子跟着抖了抖。 她又听到他沙哑的声音说着:「你会后悔的。」 后悔这样撩他! 他什么都不管了,宋霖也好,承诺也好。他不安,说实话还有后怕,以后不管她去哪里,他都要陪着! 初宁很快就明白了他的后悔是什么意思。 当被他温热唇吻过每一寸肌肤的时候,甚至是腿心,她恨得不自己要晕过去,可是从未有过的愉悦感又摧毁着她。 他按着她的手在两侧,不让她动,直到她牡丹滴露,徐砚才再欺身覆上已经声音都要哭哑的小姑娘。 吻着她眼角的泪,抬高她的臀,不让她退缩。 初宁这个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后悔,她根本就承受不了他,撕裂的疼让她只能睁着眼落泪。徐砚一边帮她擦泪,一边再去亲吻她,在她身子再度软成一团的时候才慢慢试探。 初宁还是疼的,不过是缓解了一些,慢慢的似乎是香的作用,她又攀着他的脖子,轻轻地扭腰。 徐砚背后都汗,额头也是汗,她的主动更是要了他的命,再是存着一分理智要轻一些,小姑娘亦被顶得一颤颤的。到后来情况就失控了。 初宁直接被他抱起来抵在床头,他几乎是疯了一样,她哭得不成调,嘴里从夫君喊到徐三叔,又从徐三叔喊到夫君。什么都不管用。 陌生的感觉让她支离破碎,她觉得自己真就要这么死在他手上了! 可许久之后,她被抱着泡到热水里,她才发现自己是死去活来,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哭得伤心不已。 徐砚承认自己也动了心思,最后被那香闹得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就把小姑娘折腾一身青紫,眼下还哭得那伤心。 他暗骂自己一声禽兽,轻轻去吻她耳朵,长叹道:「都说你要后悔的。」 他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 随着小姑娘的哭声,他再想到的是,这回跪在宋霖跟前能逃一死吗? 天蒙蒙亮的时候,初宁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 昨晚被折腾得不轻,这会也没有力气睁眼,甚至连对方是在说什么都没听清楚。 她闭着眼,迷迷糊糊间仿佛是成了一片在浪尖的落叶,随着水流沉浮。是跟昨晚一样,让她羞与启齿的感觉。 她情不自禁低吟喘息,喊徐三叔,声音是情浓时的低哑,带着不一样的诱惑力。 「疼吗?」徐砚听到她喊自己,俯身去亲了亲她脸颊。 初宁在这时猛然睁开眼,先是与他四目相对,然后察觉到身下发凉。 她下意识是想要合拢双腿,但徐砚的一只手轻轻一压,便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在给你上药。」他眼里都是笑意,那样子像是在打趣她。 初宁脸霎时涨得通红,他的手指……这简直要羞死她了! 小姑娘恨不得想缩进被子里,可是徐砚哪里肯。 他脑海里都是她昨夜为自己绽放的美景,让人神魂颠倒。他小心翼翼地再探了探,又问她:「疼吗?」 初宁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随着他轻动,那样的感觉像潮涌一样。 「徐、徐三叔……」她忍不住伸手去抓住他的胳膊,想要阻止的声音下刻就变得支离破碎的轻吟。 徐砚听得心头急跳,也知道她不安,便低头去含了她的唇,温柔地吻她。 本来只是简单的上药,徐砚最后却是闹得一早又跑去沐浴。 初宁在他走了好半会才抱着被子坐起身,她小衣也没穿,身体里还是胀胀地疼。等一拐一拐下床去了屏风后穿兜兜的时候,看到身上还泛红的痕迹,又羞得直低头。 汐楠和绿裳在边上伺候着,见到那些痕迹也是心惊,相视一眼,知道两人还是圆房了。 汐楠就焦急地说:「夫人,您和老爷昨儿……不说是要到十六吗?」 初宁吐了吐舌头:「我主动的,都是及笄了就嫁人的。」 绿裳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担忧。 徐砚出来的时候看到她居然起身了,皱了皱眉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初宁可不好意思说是被他闹的,只拿眼斜斜瞥他。那眼神是控诉,是含羞带怯,就跟带了钩子似的,勾得徐砚直不眨眼看着她。 看得她低了头,连耳垂都一片粉色。 这一来,倒是又把徐砚逗笑了,昨天她那豁出去,缠着他不放的勇气呢?! 但小姑娘脸皮薄,他没敢多笑话,而是让丫鬟摆早饭,将她搂到怀里一口一口喂她。 初宁很想说她伤的又不是手,然而到底没脸说出来,昨晚帐子里叫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仿佛还回荡在耳边,如今他靠得近,她都觉得身上软软的一点力气没有。 把小姑娘喂得饱饱的,徐砚又再三确认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才出门去衙门。 今日没有早朝,他坐在马车里,心里还在想着昨天崔家的事。 显伯府这样做肯定会知道陈辉嘴不严实,一逼问肯定什么都招了,可他们还是这样做,分明是有持无恐。 是利用陈家走投无路,逼得陈辉不得不用极端的办法来要挟他和宋霖,好达到救陈同济的目的? 徐砚凝着眉,侧脸是少见的阴沉。 现在是显伯府自己跳出来,不可能那么蠢笨。 马车外是喧闹地叫卖声,他听得有些心烦,撩开帘子看了眼,发现到皇城还有一段的距离。在放下帘子的时候,他看到一对母女正低头吃烤饼,两人身上穿得并不好,衣裳都是补丁。 小姑娘吃得很着急,那位母亲慈祥地看着她,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半块饼又递上去给她。 这是放弃了自己的那份,还哄着孩子说慢点吃。 有时人间最真挚的感情就是那么不经意的会被发现,徐砚敲了敲车壁,示意齐圳停车,让他拿着银子过去问问那对母女的情况。 如若是穷苦人家,家中真的没有生计,倒可以聘了到铺子打杂一类的。 正是齐圳上前去问的时候,他突然又想到什么。 ——放弃? 徐砚双眼一亮,明白崔家的意思了! 第十四章 崔家人想利用陈辉来逼陈同济放弃什么,而陈同济手上肯定有着崔家的把柄,所以崔家人宁可在他们面前暴露自己,也要逼得陈同济不敢说话。 现在的情况来看,崔家与徐家是没有过多的矛盾,可是利用小姑娘来达到他们崔家的目的,就是万万不该了! 徐砚想明白里面关联,也知道崔家人背后是谁。 只不过崔家现在交换了庚帖,就是拿捏住了长房,一个嚷嚷出去,以他大哥爱面子和维护声名的作法,十有八|九还是愿意跟崔家结亲的。 到时他们就得拉扯到三皇子的事情里。 真是好一手算计! 徐砚心中甚怒,齐圳重新回来后,说那对母女愿意到铺子里做一些杂事。他点点头,留下个护卫带她们去,自己则匆匆去了衙门点卯,之后便一路往内阁去。 走到内阁的时候却又脚步一顿,神色有些复杂,在门口踌躇了片刻,到底是进去见宋霖。 宋霖早间已经把折子送了上去,明德帝对此用了无法无天四字,当即就把已经蔫了陈辉送到牢里,让他们父子团聚。 徐砚先把崔家的意图说了,宋霖冷笑:「你那兄长和嫂子就是个棒槌!」 徐砚摸了摸鼻子,是认同的。 「但这是你们徐家的事,我也管不着,要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自然是但着黑名也得撇清关系,不然这以后日子怕是没法过了。」 徐砚很诚实地说出想法。 他在政事上向来是冷静的。 宋霖抿着唇许久没说话,良久叹息一声:「罢了,我想想看怎么让崔家人闭嘴。」 谁让这是女婿,为了女儿,他也希望徐家少些糟心事。 徐砚闻言,张了张嘴,想跟他坦白的话到底没说出来,站起身拱拱手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绿裳回了老宅一趟,把两人圆房的消息告诉了徐老夫人。 老人听闻儿子没能把持住,嘴里骂了句丢人,然后却又笑了。笑过后,又担忧地说:「亲家那边是担心初宁早早怀了身孕,于生产不利。我也头也怕的,这个月你可得盯紧些,你告诉他要以初宁身子为重。」 意思是让徐砚再忍着些,省得真叫初宁要受罪。 绿裳应了,匆忙回家去。 初宁在家里几乎是睡了一天,到了下午的时候才算恢复了些精神,收拾收拾,徐砚就回家来了,准备陪她回娘家用饭。 小姑娘走路还是有些别扭,慢吞吞地迈步子,徐砚瞅了几眼,默默扶着她。 宋霖家来得的时候有些晚,是因为收到了陈同济认罪的消息。 他去了劳里一趟,问他清不清楚是在认的什么罪,即便认罪了,陈辉这辈子也都毁了。 陈同济满目赤红,死死咬着口,除了认战船私用的罪,带出几个无关紧要的官员,连吴沐川那里都未提一个字。 看样子是要替三皇子扛下一切的罪过了。 开饭前,岳婿俩在书房便在说此事。 徐砚思索着说:「如果陈同济要扛,那么肯定是那边给了承诺要保陈辉,可能仕途是毁了,但下辈子肯定无忧。」 宋霖却是笑笑,负手站起来,看向走廊下的灯笼。 幽暗的光在夜见摇晃着,将他面容照得明暗不定,显出他难得一丝沉郁。 「不会叫他们无忧的,陈家的帐到底没有算清。」 这话里似乎有什么打算。 徐砚便闭嘴,只等他示下,但宋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的时候面上已是和煦地笑:「先用饭,一会卿卿等久了,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 「岳父大人……」徐砚站起身,眸光闪动着,到底是把事情说出口,「昨晚……我与卿卿圆房了。」 宋霖脸上的笑就僵住,视线直直盯着他,那目光有些吓人。 徐砚在这个时候反倒是镇定下来,深深揖一礼:「是我失信。」 一只手就伸了过来,直接揪住了他的衣襟,徐砚没动,已经准备好承受食言的怒火。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宋霖很快又松开他,神色淡淡地出屋:「别叫卿卿久等了。」 竟然是连一句骂他的话都没有。 徐砚站在原地愣了愣,跟上去的时候,看到宋霖负在身后的手都颤抖。 这表明着宋霖是生气的,而且气得不轻。 他微垂了眸,一句话也不再多说。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管用,只是火上浇油,既然宋霖选择了忍,不管这个是忍是忍多久。能苟活着不好吗,还是别作死再撞上去了。 当晚,宋霖给女儿夹了许多的菜,听着她说三侄女生的孩子多可爱,眼里都是憧憬。 宋霖心头有些发涩,但这是女儿的选择。 安成说他自私,他一直都是的,已经错了一回,让妻子怨着自己。他难道还能再叫女儿怨自己吗? 只是看着年纪还轻的女儿,又心酸。 在送她离开前,宋霖和徐砚低声说了几句:「卿卿到底还小,嫁与你,是你的妻,圆房无可厚非。但我只得她这一宝贝女儿,还希望你体谅些。」 他从头至尾都十分冷静,说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不显怒色,徐砚却没来由得一阵脊背发寒。 可他知道自己失了信,再说什么承诺都变得可笑,只郑重再揖一礼,此时千言万语都不及沉默。 两人回了家,徐砚首先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翻小姑娘放在床底下的箱笼,把她总是上锁的箱子扒拉出来,要她给钥匙。 初宁知道她在找什么,磨磨蹭蹭打开,就见他把剩下的香料一股脑都扔到外头去了。 她看得一阵心疼:「姨母说这些很贵的!」 「从我店里出去的,我会不知道价钱吗?」 初宁一愣,徐砚忍住笑:「你可真出息,用我的东西来招惹我!」 「你、我……你怎么卖这种香!!」 徐砚见她窘迫不已,实在没忍住,把人搂到怀里亲了一口:「本来就不是这么用的,这是人家夫妻调|情用的!更加不会随便卖给一般人!」说着,他又低头在她耳畔说:「本来不是我调的,若是什么时候夫人想用了,为夫亲自给你调一份。」 小姑娘被他闹得面红耳赤,最后一拧他的腰,躲去沐浴了。 然而出来的时候,她却发现汐楠在铺第二床被子,说是徐砚吩咐的。 初宁盯着那被子,咬着唇想,都圆房了,为什么还要分被褥。只得一回,孩子就能揣上吗? 但她今儿身体还是不舒服,思索再三,决定不动声色,养精蓄锐后再说! 一桩战船私用的案子几翻波折,先是把身为都察院领头的陈同济,然后牵出三皇子,最后又变为陈同济亲子意图用安宁县主胁迫宋阁老,被徐家人捉住一举参上。 陈同济在牢里认下所有罪行,说与三皇子无关,甚至提到是三皇子劝说无果,是他一意孤行。把三皇子的罪摘得干干净净。 明眼人都能懂得,陈同济这是揽罪保儿子。 陈辉以为是能为父亲做些什么,反倒最后连累了父亲。 锦衣卫那里也给明德帝送回了查证的东西,跟着一同回京的还有吴沐川。 吴沐川见到明德帝第一句便是:「臣有罪。」 第十五章 明德帝今日还未换下朝服,天子冠冕威严。他居高临下盯着跪地的臣子,突然笑了一声:「你们见到朕都总是说,臣有罪,却又从来不先说罪在哪里。朕的印象里,吴提督何尝有罪,有功才是。」 「陛下,臣罪在监守不善,亦罪在胆小怕事,发现战船私用一事受胁未敢逞禀。臣未能克已奉工,有愧于圣上。」 吴沐川字字都带着愧,略带悲戚的声音在大殿内回响,说罢,深深叩首,然后逞了一份账本上去。 明德帝以为那账目写的内容应该是与陈同济有关的,结果居然是和他三儿子有关系! 帐目的最新日期是明德二十三年下旬,那应该就是船翻了后不久,那个时候吴沐川就发现事情了? 而且这账上写得明明白白,三皇子让他去查沉船给了两万两银子,再有陈同济要他隐瞒是给了四百两银子,还有三皇子亲笔信。 明德帝是老子,哪里有老子认不出来儿子的字! 他气得一拍御案:「吴沐川!」 帝王震怒,声音洪亮,吴沐川磕头说道:「陛下要如何问罪,臣都无异议。臣一家三十口人,老母亲已快七十高龄,孙儿最小的不过半岁。皇子殿下威名在外,兵部也有着他的势力,臣于他来说就是蝼蚁一只。臣为保家人,只能闭紧嘴吧。」 「那你现在又敢拿出来了?!」 「臣现在拿出来是因为陈同济一口抵了所有的罪,这个时候,臣才能求陛下庇佑。」 吴沐川越说声音越悲,头贴着地,居然呜呜地哭了起来。 也是四五十岁当祖父的人了,在皇帝跟前哭得跟个孙子似的,明德帝也实在是动了恻隐之心。 不管吴沐川有几分作戏,他心里明白,放在那样的情况下,吴沐川断然是不敢站出来的。就连他不也一直用迂回的战术拖着日渐势大的周家,太子外祖家不显,除了宋霖这一干忠臣,太子处境也难过。 他压了周侍郎近十年了,一直让他在侍郎一职上,连调动都没有办法。 宋霖他们抖倒张阁老,是他心里就支持的,在一点点减掉三儿子的势力。连他身为帝王,操天下生杀大权,也得步步为营,就怕一不小心乱了朝纲,这个内忧外患的皇朝要崩溃瓦解。 吴沐川这样的,又能怎么办。 明德帝靠在椅子里出了会神,然后长叹让吴沐川平身:「你明儿就回去吧,此事朕知道了,但罚还是要罚的,罚你两年俸禄。」 吴沐川是实打实的功臣,小惩大诫也算是护他周全了。 很快,吴沐川便出了宫门,抹了把脸上的泪,骑马回到暂住的客栈。 不多时,变了装的齐圳便来到他面前,笑着拱手恭喜道:「我们三爷让我来给吴提督道一声喜,已经听到旨意了。」 明德帝转头就下了罚吴沐川监察不利的圣旨,并明确下令让他明日即刻返回,语气用词都是责怪。 吴沐川听着摇头失笑:「你们三爷真是算得准,我这张老脸一哭,还真就哭掉了所有干系。那批流在市面上的洋玩意也尽数被陛下派锦衣卫收回,默不作声连带着给国库增收了,深藏功与名啊。」 齐圳替自家爷谦虚了两句,然后趁着中午人多杂闹的时候离开。 而此时的诏狱却是发生了大事,陈同济晚上被老鼠咬了一口,早晨就发起热来。他曾喊过锦衣卫给找郎中,但他已是戴罪之身,谁愿意理会,结果现在就不醒人事。 林家父子知道后一脸严肃来到陈同济的劳里,发现人已经高热到无知觉,而他身边都是呕吐物,还不时抽搐着。 父子俩对视一眼,禀告皇帝后请了太医给看,太医只是摇头说救不回来了,顶多就是今晚的事情。 不过是一只老鼠,陈同济一生荣光,结果死在老鼠身上。 宋霖去了牢里一趟,看着才刚清醒过来的陈同济,拢着袖子面无表情地说:「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觉得你死了,你儿子就能过好?没有崔家,却还有我呢。你可不要忘记了,当年你儿子是怎么算计的卿卿,你知道我是个能忍的人,你死了,你说我还忍不忍?」 陈同济一个哆嗦,喉咙里发出丝丝的声音,像破风箱一样,颤颤巍巍地伸着手。眼里尽是乞求与悔恨。 宋霖拿着帕子捂着口鼻,来到他跟前弯腰说:「想要你儿子有命活也可以,你一生奸狡,你不可能不清楚是谁暗算你儿子。拿崔家的东西来换,我留他一条狗命,不然我就等着看他和你一样,惨死在这诏狱中。」 宋霖平日做事都是温吞无害的样子,在世人眼里忠心勤恳,然而陈同济知道,这个人最可怕的是不动声色地杀人! 不动刀子不动枪,做的都是借刀杀人的事,手上干干净净,不见血。 这样的人,心机才是最可怕的。 不然他是怎么步步做到阁老的。 陈同济瞳孔不断收缩着,抬着的手垂下去,放弃了最后的挣扎。他闭上眼,手指朝一个方向指了指,宋霖扫了一眼,转身走向他指着的位置。 那是一个墙角,堆着稻草,若不是拔开草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墙缝里塞了小小的一块布。 宋霖回身去桌子上拿了根筷子,又折断,掰掉开裂的部份,将筷子变得细长才从墙缝里划出来那块布。 上面是用血书的一个地址,应该就是藏东西的地方了。 宋霖收好东西,并没有再去看趟在凌乱稻草堆中的人,陈同济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闭上眼。耳边响起当年他遇上宋霖的那幕。 那时的宋霖在户部,任着侍郎,身边围着一应官员,都对他堆着讨好的笑。 那个时候他就想,他有朝一日也得让这些人围着他,讨好的笑。 但他最后却是凄惨下场,他依稀又听到宋霖曾在他算计了亲事后所说的话:「一个人初心不在了,只会下场凄凉。」 他的初心是什么。 在朝堂几十年,看过太多的败落,尝过权利的滋味,陈同济恍惚着,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的初心是什么了。 天气渐热,初宁先前命人在院子里搭的葡萄架子早就爬满了翠绿叶子,绿影斑驳成阴。她又命人在架子下做了石桌椅,放上井水浸过人鲜果,就是个纳凉的好地方。 初宁这两天傍晚时分都喜欢窝在下头,汐楠点上驱蚊虫的香,她一坐就能坐半个时辰,顺带等着徐砚家来。 徐砚踩着点家来,果然就看到小妻子懒懒倚在搬来的太师椅中,一手还拿着书。微风吹拂着她脸颊,黄昏的霞光笼着她,把她显得再温柔不过。 他微微一笑,漆黑的眼眸只得她的身影,还没到她跟前,小姑娘就高兴地丢开书,张开手等着自己去抱抱她。 「徐三叔,你回来了!」 她见着他总是很高兴,满心的欢喜。 徐砚一把就将人横抱起来,小姑娘圈着他的脖子傻笑,还凑前去闻他身上的味道。 他失笑:「跑了一整天,要熏着你的。」 「好像有点儿味道了。」 她诚实得很,皱着鼻子,逗得徐砚哈哈大笑。 院子里的丫鬟除了汐楠和绿裳,其他人都避回到后院去,徐砚向来不喜欢跟前围着的人多。 第十六章 小俩口亲亲热热地回到屋里,初宁已经让人准备热水,自己围着他帮着换官服。 一本泛黄的书本就从他官袍袖子里掉了出来,徐砚先她一步把书拾起来。 初宁瞄了一眼,瞥到了女科两个字。 女科。 徐三叔在看关于女子的医书? 好端端的怎么在看这个。 她好奇想问,可是他已经把书放在柜子上,拉着她手给解中衣系带。 指间传来的热源让她脸红了红,伸手推了他一下,让他自己去净房里脱。 徐砚好笑,低头含她的唇,听到抬水进来的动静才松开她,转身去了净房。 等他身影不见,初宁就弯腰将他的官袍拾好放进托盘里,抬头便看到露出一角的医书。 她想了想,还是踮着脚去把医书拿了下来。 本就是随后翻翻的,结果看到书里有夹了小纸条,再抽开来一看,发现上面是女子备孕生育相关的。 她看着看着便入了神,慢慢走到炕前坐下,一字一字的读,连徐砚什么时候出来的没注意。 「怎么看起这个了。」 他将书从她手里抽了出来。 初宁嗳了声音,伸着身子要去拿过来,他却是挨着她坐下,沐浴过后的皂角香味便在她鼻端。 徐砚说:「看到哪儿了,嗯……女子胎孕佳期。」 初宁还在伸手去够,她正看着呢。 他把她搂到怀里,拿手指指着一行字给她看:「早不宜,易难产。」 初宁盯着那一行字咬唇,知道这书其实是要给她看的吧。 徐砚用指尖去让她松开牙关,好笑道:「卿卿,我们再缓缓吧,有你我就很知足了,孩子的事情晚几年。」 晚几年。 那她疼得死去活来,还用上那样的香来逼他就犯是为了什么。 小姑娘脸都皱了成了一团,徐砚摸摸她的发,感激道:「卿卿,你全心全意对我,可我何尝不是真心真意,怎么能让你早早受生良之苦。」他也承受不起万一。 初宁还没有说话,徐砚又说道:「你想想岳父岳母,两人也是近中年才有了你,莫不是你在嫌弃我年纪大了,要不中用了?」 他说着说着,眼角一挑,几分风流。 初宁就红着脸呸他一口,这人说着正经的却又不正经起来,最后到底是点点头,算是听进去了。 徐砚心头微宽,跟着她在烛下用晚饭。 晚上初宁却又让人把另一床被子收起来,她还是窝到他怀里睡觉,她觉得这样最安心。 徐砚却是苦笑,食髓知味,他觉得这日子更难挨了。 陈同济一案于次日就结了案。 陈同济死于大牢,生前已作供述,三皇子受牵连,择日启程封地。明德帝还给三皇子两大箱子奖赏当成是补偿。 东西送到三皇子府之后,三皇子看着那些绫罗绸缎气得一脚就踢翻了。 「这是打发要饭的吗?!」 他缺这些东西?! 要不是崔家精明,这时他就得被削爵关押了! 也好在吴沐川也是识趣的,并没有供出什么,他这才算躲过一劫,但他父皇又要他这些天就离京。 他这儿子都要当成孙子了! 三皇子气得在头上,边上的幕僚也不敢吱声,等他坐下后才劝慰:「殿下,我们离京或者才更方便行事。」 更方便行事? 三皇子怒目圆瞪,太阳穴突突地跳:「离京了,很多事情就不好布置了!」 「殿下,你如今越在京城呆越久,反倒会越扎眼,这京城里我们布局了这么些年,又有贵妃还在宫中。您尽放心才对。」 幕僚苦口婆心的,三皇子脸色才算好一些,忍了再忍,吩咐让人熨烫朝服。他明天进宫谢恩! 在东西送到三皇子府后,徐砚正在太子那里,两人面前是一堆的文书,说的却是与之不相关的事情。 「我那三弟恐怕要以退为进了。」 「这才是最有利我们的。」徐砚微微一笑。太子抬头看他笑着,却清清冷冷的双眸,也笑一声:「富贵险中求啊。」 太子明白的,他父皇再压制,老三也不会歇了心思的。 他们兄弟谁都明白,只要一个人登基,就会让另一个活不成。 他没有那么宽宏的心胸,老三更没有!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逼就范! 太子从兄弟相争的仇恨中回神,看向徐砚:「你兄长那里和崔家怎么个说法?」 「宋阁老那里有崔家的一些东西,不可能让他们就那么得逞的。」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崔家这样做,肯定也有三弟的授意。陈同济是栽跟头了,能拖住你们徐家和宋霖,他们肯定还会不择手段。」 「别的臣现在管不上,但崔家女绝对不可能嫁进来。」 关系到徐家内部的事情,太子也不好多言,只能说:「若你觉得可以,由我劝劝你兄长吧。」 徐砚谢了一声,说准备先回老宅和他谈谈。 三皇子于次日面圣后就直接离京,初宁得到消息觉得舒心,又得到消息说徐砚要回老宅,便坐着马车去找徐老夫人说体已话。 老人先前就想见她,又怕喊她过来臊着她,可是等见到了还是忍不住问:「身体可养好些了?」 一句话把初宁闹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想找个地洞给钻进去。 徐老夫人大笑,把人搂在怀里喊心肝,说那是个混小子,你怎么那么傻。像极了初宁才是亲生的一样的。 晚上的时候初宁把话学给徐砚听,让他直挑眉。 初宁便又问起今晚徐大老爷脸色不好的事情:「您又和大伯吵架了吗?」 徐砚说:「跟崔家的事情有关,如今大哥把事情都赖到任氏身上。」 「如果没有交换庚帖,只是收了女方的,找个八字不合的借口就是了。这样对方也不敢说什么,顶多是吃了憋,传出去谁知道会不会传成是崔家姑娘八字不好。」 「偏任氏急功近利,想攀高枝儿。根本不想想人家为什么就看上徐家,我看她如今就等着摔得鼻青脸肿,娘那头也忍够了,若不是徐家没出过被休的媳妇,恐怕就要直接休了她。」 初宁趴在他身上,抬头看他,见他眉宇间有着不耐:「大伯还是知道轻重的,您也莫太烦心。」 他神色成当即就柔和了下来,腿一压便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去吻她眼角。 帐子里是小姑娘一声轻呼,旋即是她忐忑地声音:「您……这是做什么。」 她紧张兮兮的,叫徐砚轻轻笑出声,转而去吻她颤抖的睫毛。初宁被他逼得直能闭上眼,心里想着他不是说不能现在要孩子吗? 怎么又招她。 想到那晚上被他折腾得哭喊都没有用的画面,她身了都软了半边,心里有些许害怕。 还会那样疼吗? 但到后来初宁宁愿他让自己疼,他明明没有再进一步,可是做的事情比要了她还羞人。 她被他按着腿,屈卷着,看不到他,却能感受到他的唇。 她发颤着,到后来又被他侧了身子,听着他一声声在耳畔喊卿卿,就那么就着她一片湿的腿心发泄出来。 她原以为跟以前一样,只有一回就算了,结果他还再抱起她。 最后两人都一身的汗,徐砚抱着她再去沐浴,她已经累得一点儿也不想动,跟他坐在浴桶里也只是红着脸,连挣扎都不挣扎了。 第十七章 第二天初宁在他起身的时候醒来了,却闭着眼抱住被子继续睡。 心里想着他哪里来的那些手段,虽没要她,却比那样更叫人难受。 小姑娘明显是害羞,徐砚把贴着她脸颊的碎发挽到耳后,低头在她眼角亲了亲才出门上朝。 等睡到中午的时候,初宁收到一封来自边陲的信。 她当即是第一时间想到程锦,高高兴兴地拆开,想知道他怎么会自己写信,结果就看到几行字。 ——你表嫂说要带着孩子进京,恳请表妹拖住她一年半栽,千万不能叫她跑到边陲来。 初宁看着信,眼神虚虚地,在想这没头没尾就几行字,字迹还十分潦草,一看就是仓促写下的。 但是日期呢? 怎么也没有写上日期,是什么时候送出来的,到现在多长时间了? 初宁觉得程锦有时候挺不靠谱的,正准备想找人问问边陲往京城送信,正常是要走多长时间,结果府里的管事气喘吁吁跑前来说:「夫人!门口有位带着孩子的妇人,说是您的表嫂!」 初宁手一抖,信纸就那么飘落在地上。 说曹操,曹操到。然而初宁连说都没说,不过是看了封信而已,就收到表嫂上门的消息。 她现在还一身简便的家居服,常常穿,就是轻便,面料都有些起毛了,但现在换衣裳也要来不及了。 初宁伸手压了压鬓角,急急忙忙沿着游廊往外走,一面回想着程锦先前的介绍。 她这位表嫂娘家姓谢,如今二十,比程锦只小了两岁,十五岁嫁的他,长子现在是三岁半。 初宁走一路,心神稍定,来到待客的和熙堂。 还未走近,便听到孩童一阵欢笑的声音,从菱格窗传出,还听他幼嫩的声音在问:「是要喊表姑母吗?她会喜欢我吗?」 「那得看礼哥儿懂不懂事了,若是你懂事,表姑母当然喜欢。」 妇人的声音很温柔,男童那头很认真的点头,初宁已经进屋去,与抬头看向自己的妇人四目相对。 谢氏比她想得有些出入。 不像京城的女子们肤色白皙,是一种很健康的颜色,一看便是时常在外走动。一双凤眼流光溢转,看着你的时候眼角微微挑起,唇边嗓着笑意,十分的灵动和有股独特的美艳。 初宁没见过这样的女子,确实也是被惊艳了。 等到她走近,谢氏站起来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居然比自己高大半个头。 她睁大了眼,第一回 发现自己在女子跟前居然也如此娇小。 谢氏看着她略微吃惊的神色,扑哧一声就笑了:「这便是表妹吧,真真是个玉人儿,看得我眼都要不会眨了。」 她身边的男童此时已经十分有模样的朝她揖礼,朗声喊:「礼儿见过表姑母,祝表姑母寿比南山。」 谢氏当即一巴掌就拍在小男孩脑门:「又不是来拜寿的,应该说表姑母很漂亮,像仙女一样!」 程礼皱着鼻子,忙又揖一礼:「表姑母像仙女一样漂亮。」 一板一眼的,似乎是在学大人的作态。 初宁一下没绷住,笑了出声。 谢氏也尴尬地朝她笑:「小孩子,去了给人几回拜寿,就知道这一句了,叫表妹见笑了。」 「没有的事,他很乖啊。」初宁蹲下身,细细打量小男孩的面容,发现随了他娘亲一双单凤眼,倒是鼻子和嘴像程锦。她抬手摸摸他的脑袋,轻声说:「你叫礼哥儿吗?你累吗?」 「不累!我要保护娘亲,男子汉哪里能说累!」 礼哥儿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脸正气和责任感。 那么小的孩子,已经知道自己要护着亲人,哪怕力不所及,还是引以为豪。 初宁心中感慨,对礼哥儿真的十分喜欢。她又摸了摸他的脑袋:「到了姑母家就不用担心了,没有坏人会来欺负你娘亲的。」 礼哥儿看看初宁,再看看自家娘亲,然后又很认真地说:「但我爹爹说了,麻烦不来找娘亲,但娘亲会去找麻烦,所以我不能放松。」 初宁一愣,旋即哈哈哈大笑。谢氏被儿子揭短,脸微红,一巴掌又拍到他脑门上,小男孩可怜兮兮地看自家娘。 爹爹是这么交待的啊,果然在女人面前不能说实话,不然就会挨打。 反正他没有少看爹爹被打。 正是这个时候,礼哥儿肚子咕噜一声响。 初宁听见,忙站起身拉着他到一边坐下,早有丫鬟送上了枣果和一些瓜果,她让汐楠帮着喂他吃。 但礼哥儿却说了声谢谢,说他会吃东西的,然后自己从怀里取出帕子踮在腿上,然后胖乎乎地小手去抓过一块枣糕,小口小口地吃。 吃得很斯文,一看就是大人曾教导过。 太过乖巧了。 初宁看了他好大会,这才想起人家的娘亲还在边上呢,不好意思朝谢氏抿嘴一笑,抱歉道:「礼哥儿太过懂事可爱了,我这看着都舍不得眨眼了。」 有人夸自己儿子,谢氏当然是高兴的:「突然前来,可给表妹添麻烦了。」 初宁跟她一同在上首坐下,笑道:「倒不是麻烦的,就是吓了一跳,我才刚刚收到表哥的信呢。」 「世子爷?」谢氏眼角一挑,说道,「让我来猜猜他跟你说什么了,肯定说让你看住我,别叫我乱跑吧。」 这真是料事如神了,初宁眨眨眼,没有说话。 谢氏嗤笑:「我就是故意来吓唬他的,我再带着儿子去边陲?又不是像他一样儿总不靠谱,可干不出来这事!」 初宁对这话不知道要怎么接,谢氏又和她说:「我跟你啊,男人都是贱骨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我可没想着去找他。我就是来找表妹的,当然也是想陪陪祖母。」 说起庆贤长公主,初宁想到老绍侯已经去世了。 「一会我就给外祖母送信去,她老人家如今陪着太后娘娘住在宫里。」 听到宫里二字,谢氏把脑袋一缩:「那我还是不要去扰她老人家清静好了。」 谢氏是回避的样子,初宁低头略一思索,便知道她在忌讳什么,多半是她身份的原因。 小姑娘就迟疑着,想着该不该问当初的事,这好好的正妻成了妾,以后要怎么正身?外边人的又会不会说是程锦宠妾? 初宁想得头疼,看着面如皎皎的表嫂直想叹气。 谢氏是个透彻的人,一看她面有难色,也知道自己心思暴露了,遂去拉了她手交心道:「不怕表妹笑话,当年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家有中烂赌的兄长,被我揍了多少回也没有改,和你表哥相识的时候,他瞒着我身份。他人傻乎乎的,除了瞒我身份一事,对我一切都好,但我有那么一个兄长哪里敢连累他。」 「我就怕坠了侯府的名声,到时惹得我公婆烦我不说,还得被世人责指攀图富贵,那我兄长更是没有怕头了。我爹娘也是老实人,当时吓得就说了我们没有那个福气与侯府结亲。」 「你表兄是谁啊,公公是何许人啊,祖父又是什么身份。那都是我们绍兴百姓心目中的英雄,我这过去没得辱没了他们家。」 「可你表哥花轿来了就不肯离开了,我又喜欢他的,就从采礼里要了十两银子,给爹娘说是纳我为妾。我自己赶着牛车去了侯府。」 第十八章 初宁听得一愣一愣的,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表嫂自己赶着牛车把自己嫁了! 谢氏说到这里,也觉得自己惊世骇俗,握着她的手紧张地说:「表妹可是觉得我太不知好歹和俗气了,我只是小小的渔女,说真的,能嫁给程锦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表嫂你误会了,妹妹万没有看不起的意思。」小姑娘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是觉得表嫂还是委屈了,你不愿意让家里沾光,却委屈了自己,我是为你感慨!」 同样是女人,若不是爱得极深,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决定来。 而且这个表嫂还曾和程锦出生入死的,她并不比程锦差哪里,她一样也是英雄。 可惜的是世人多数都只看到男儿建功立业,往往忽略了女子的努力。 女子巾帼不让须眉,哪里比男人差了。 初宁了解了前因后果,更是为谢氏抱屈。 谢氏看着她难过的表情,倒是笑得十分高兴:「表妹不嫌弃我是个粗人就好,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 礼哥儿在此时突然走到跟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初宁说:「我娘亲不要沾我爹爹的光,但等我长大后,我就能打倭寇,立功,给我娘亲要恩典,封诰命!」 说着,还一脸的期待,仿佛恨不得自己一下就能窜个头,拿着刀剑上阵杀敌。 谢氏欣慰地笑:「那娘就等着我们礼哥儿挣诰命了。」 礼哥儿又拍拍胸脯,看得初宁莫名眼晴发酸。 初宁又跟谢氏叙了小半会话,便亲自带着她到客院先行歇下,然后给徐砚送消息,还让人给安成公主送消息。 她现在进宫是不能了,只能劳烦姨母派人送信进宫。 徐砚听到程锦那彪悍的妻子来了后,也是皱着眉头,正好晚上有应酬,便与小姑娘说会晚些再回去。 初宁倒觉得也好,她就陪着谢氏和礼哥儿用饭。 饭后,礼哥儿到底是年纪小,不过一会就困了。 她和谢氏坐到靠窗的炕上,谢氏一手轻轻拍着头搁在自己腿上的儿子,小声和初宁说家常。 这中免不得提起倭寇的事情,听得初宁紧张到直手心都汗。谢氏却是习以为常了:「所以我来京城,也是警告他,要好好的,不然我就带着儿子去给他收尸了。」 「呸呸呸。」初宁连呸三口,「表哥英明神武,肯定是大捷归来!」 谢氏哈哈哈地笑,半天相处,她也很喜这个坦率的表妹。 「你表哥以前来偷偷看过你,但是没敢吱声,在阁老大人出事的时候。但是听闻你被徐家接走了,他便偷偷又回绍兴了,然后每年都有来给姑母上香的。」 初宁猛然想起自己从杭州回来去给娘亲上香,发现了已经有人先过一趟。 「原来是表哥啊。」 谢氏又笑:「你在杭州的时候,他遇着你与徐大人,回家来不知道多高兴。和我唠叨了一晚上呢,当时不知道你要嫁徐大人的,他还想给你做媒来着,是我拦住了。若是被徐大人知道,恐怕见面第一回 就想揍他。」 初宁听着也笑,可不是嘛,她家徐三叔内里是个大醋缸! 然而,徐砚回家后不久就知道了陈年旧事,并不是有人告状,而是谢氏见着他就说漏嘴了。简直就是坑夫君一把好手。 等跟着徐砚从花厅出来,初宁踩着月光,侧头一看就见他不苟言笑的样子。 她吐了吐舌头,心里头一片甜蜜。 徐三叔这真的就醋上了,明明只是动了个心思,没影没边儿的事。 但徐砚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 程锦离京前可把他坑得不清,当着宋霖就拆了他的台,以前居然还敢帮人把他小姑娘的主意! 两人没完! 谢氏第一回 来京城,初宁第二日便要带着她上街转转。 结果就听到了有人在议论徐家长房和崔家姑娘的官司,说是徐大老爷好歹大理寺少卿,居然言而无信,出尔反尔。 初宁就想到徐砚说昨天晚上有应酬的事,等带着谢氏又去过安成公主府后便家去,等到徐砚回来后,她帮着更衣问道:「我今天听到都是骂大伯的,昨儿您是去帮着处理这事情去了吗?」 徐砚闻言淡淡一笑:「我只是问他,要官位还是名声,只能二选一。」 小姑娘咂舌,下刻就明白意思了。 所以徐大老爷是选了官位,要正面和崔家做抵抗。 当然,徐砚做的也并不是那么简单,自然还有宋霖那边出手,把崔家的一些东西送了过去。所以崔家知道自己露了和三皇子是一道的底,只能气得骂徐大老爷两句。 这个时候,他们也只能捏徐大老爷这个软柿子。 这就是徐砚让兄长二选一的原因。 他和宋霖这样决定十分激进,但是眼下不激进已经不行了。 要的就逼三皇子反! 三皇子知道自己暴露得越多,就越不安心,那样才是他们想要的。 而当天晚上,齐圳半夜来敲门,徐砚正把小姑娘亲得直喘,听到动静不得不从温柔乡里爬起来。 齐圳看到他脸色的时候抿抿唇,知道自己要是说不出十万火急的事情来,肯定就要死得惨。 齐圳忙说道:「三爷,夫人的表嫂有让丫鬟上街的时候顺带去送了一封信,我查去向这会才查清,是往边陲送的。」 边陲? 那就是给程锦的。 这夫妻俩是在做什么。 一个不请自来,一个写信过来要留人,听初宁的意思,谢氏也会不去边陲,而是准备在京城等程锦。而且谢氏说过,她就是要让程锦挂心,并不打算告诉去边陲是唬他的事。 那么谢氏这个时候给程锦去信就有些问题了。 这夫妻俩又暗中谋划什么吗? 上回程锦跑去救庆贤长公主就极冒险。 徐砚琢磨了片刻,也没法说上来。 「你派人好好再盯着谢氏都做些什么。」他吩咐齐圳一声,齐圳松口气,连声应好,匆忙转身离开。 家里多了谢氏母女,初宁日子似乎一下子就便得充实而热闹。 谢氏是个爱说话爱笑的,礼哥儿又乖巧会哄人高兴,初宁这些天笑容就没有落下过。 这晚徐砚家来,看到她正坐在镜子前揉脸颊,一问之下哭笑不得。 小姑娘边搓揉着脸颊边说:「好像最近笑太多了,脸颊酸,难受。」 齐圳派了个丫鬟去在谢氏跟前伺候着,那丫鬟每天都会事无巨细回报今日小姑娘和谢氏母女都在做什么,谢氏有没有的异动。 徐砚自然是知道她这几天过得很高兴。 他把人拉起来,拥着坐到炕上,去看被她揉红的脸颊,拿手轻轻摸了摸。 「那么高兴?」 「当然。」初宁倚着他说,「你不知道礼哥儿有多可爱,嘴可甜了。今儿还帮我浇花种花呢,刨得满头满脸都是土,表嫂要给他擦,结果他还嫌弃表嫂的帕子香。气得表嫂追着他按到怀里,一通乱抹,礼哥儿直喊救命。」 徐砚微微挑眉。 程家人都是活宝。 遂又想到不靠谱的程锦,心里还是记挂着谢氏给他写的是什么信。 第十九章 不过有谢氏陪着小姑娘,确实让她精神许多。以前她总是安安静静一个人呆着,他又太忙,除了晚上和沐休几乎都没有时间陪着她玩闹,还不如在杭州的时候自在。 徐砚心里愧疚,又问她明儿有什么打算。 初宁啊了一声,险些就把要事给忘记了:「外祖母明儿要见表嫂,我进宫一趟。」 「那明儿和我一块儿出门?明天没有早朝。」 他深情地凝视着她,初宁看着他眼眸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心头快速怦怦跳了两下。两人都成亲那么久了,但他只要这样一看自己,她就总还是会面红耳赤的。 她微微垂了眸,连耳朵都是娇羞的粉色:「好……」 他的小妻子动不动就害羞,徐砚低笑,去抬起她脸,温热的唇落在她眼角。缱绻无比,那柔情叫人心甘情愿地沉溺。 等初宁回神的时候,是听到幼嫩的童声:「表姑母,我能在您这儿躲躲吗?」 徐砚还把她抱在怀里,不过听到外头喊礼少爷的时候,他就松开了初宁的唇,然后就看到了小鬼头在槅扇的地方探头探脑。 初宁愣了愣,然后是一张脸能红得滴血。 程礼有没有看到他们在……初宁羞得都想往徐砚怀里钻,是他在耳畔说了声没瞧见,她才缓了缓呼吸。 正要说话,结果就听到谢氏杀过来的声音:「程礼,你给老娘出来!男子汉大丈夫,你躲到你姑母这儿来算什么男子汉!你居然敢说我不如你爹爹,他什么时候又给你灌迷魂汤了!」 听着谢氏的话,初宁直想扶额。 谢氏哪里都好,就是不能听到儿子向着他爹说一句话,一说准炸毛,这不就是了。 程礼吓得哇一声,直接跑到徐砚身上,然后踢了鞋子,躲到他身后。徐砚身形高大,正好把他挡得严严实实的。 谢氏知道他回来了,不好进屋,停在槅扇处说:「徐大人,卿卿,对不住,程礼这孩子调皮。你们把他丢出来!」 丢出去。 谢氏的彪悍再度刷新徐砚对她的认知,回头看了眼缩着不动的程礼,小包子睁着双惊恐的在大眼看他,一脸的乞求的。 这是在求他庇佑呢。 这么点的小孩子,倒是知道谁能护得住他。 初宁已经下炕出去安抚谢氏,徐砚那头也站起身,程礼紧张张兮兮往后缩。却见他抬手在自己脑袋摸了摸,然后笑了笑。 程礼就放心了,坚着耳朵听外头的说话声。 「让他今晚就在我们这儿吧。」 「哪里可以,这小子闹人的。」 谢氏被徐砚的话吓一跳,连忙摆手,初宁双眼却是一亮,去握住她的手:「就让他在这儿吧,就一晚,闹不了什么的。」 但最后谢氏也没敢让儿子在这里打扰两人,不过被这一闹,气也消了,最后还把儿子抱在怀里回去的。可怜程礼在她怀里扭了半天也没有成功逃脱。 初宁在廊下看着,被母子俩逗得直乐,笑到最后又揉脸颊。 晚上沐浴过后,徐砚倚在床头看书,初宁摆弄着今儿汐楠打的新络子,说是最近时兴的款式。 她左右翻看着,然后把头枕在他肩头说:「我照着打一条深色的,短一些,给穿上回买来刻清风二字的白玉坠,给你做扇坠。」 徐砚视线还黏在书页上,嗯了一声。初宁就那么靠着他,抬头看玉坠,不时又看他俊美的侧颜,然后抬手就把书给抢走了。 「徐三叔,我们歇了吧,这灯也不要亮了,看书伤眼。」 她亲昵地窝到他胸膛上,还有意无意拿手抚过他的喉结。 那样子是给他整理衣襟一样,但这里的挑逗意味徐砚又怎么可能不懂? 他一把将她手抓住,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在她殷殷地目光中去吹了灯。 初宁眼前一下子就暗了,在黑暗中双眼越睁越大。 徐砚就真的那么趟倒还拉了她一把,让她跟平时一样缩在他怀里睡觉。 哦,还顺势伸了一条腿压住她双腿,她整个人就像被绑了绳子似的,动也动不得。 他是故意的,就怕自己撩他! 初宁又羞又恼,气得拧他一下,鼓着脸颊睡觉。 不知是过了多久,她倒是睡着了,徐砚这才松开她,自己躺平盯着帐底却是睡不着。 她真是太会折腾人了,但两人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她估计是见着程礼,又心思萌动。 徐砚叹息一声,无限惆怅地抬手揉眉心。 次日一早,初宁倒是起了个大早,外头的晨露还未散,打开窗子是湿润的空气。 她探头看了看,廊下挂着的几只鸟已经在啄食儿,欢快地啼鸣,十分悦耳。 徐砚穿好官服,来到她身后,抱着她看了会晨景,然后一同进早饭。 往皇城出发的时候,说是由徐砚陪着,初宁却是叛徒自己跑到谢氏那驾马车上了。徐砚听着她跟程礼高兴地笑声,突然有种他的妻子被人抢走的错觉。 还是个丁点大的小屁孩子! 庆贤长公主在京城养了许久的身子,精神越发的好,清瘦面庞上也有了些肉,一笑起来更显得和蔼了。 庆贤长公主一直没有联系过程家,但到底是血浓于水,哪里会不念着儿孙的。 见到谢氏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没忍住就落泪,愧疚地说:「是我这老婆子一把年纪了还连累你们,锦儿还这千山万水的救我出危难,这么些年来,我却什么都没有给到你们。」 初宁早把谢氏和程锦之间的事情写了信送进来的,庆贤长公主更觉得孙媳妇不容易,但好在她儿子儿媳是开明的,也知道疼孙媳妇。 谢氏紧张,矜持地笑着说:「您可是我最敬仰的人呢,而且这事就是该他这当孙子的要做的吗?」 明明应该是好话,但像是在骂人。 庆贤长公主愣了愣,太后也一愣,倒是安成公主被逗得哈哈哈哈大笑,初宁也没忍住。 谢氏这才发现自己说错话了,想补救,但好像怎么补救也晚了,涨红了脸说:「我没骂他的意思,他本来就是孙辈嘛。」 霎时是满堂哄笑,谢氏本来还脸红,不过一会也就中众人一起笑。 周贵妃那里听到说太后宫里正热恼着,皇后也去凑热恼了,冷冷一哼,对着手中的小水银镜子理了理鬓角:「我让给陛下炖的润喉消暑的糖水好了吗?」 一边的宫人忙不跌上前回说好了。 她这才放又往唇上再抹了艳丽的胭脂,扶着宫人的手站起身来说:「那就随本宫送去给陛下。」 自打她儿子离京,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消沉了。 如今儿子不在,周家也几番被打压,她再消沉,那以后都不会有出路。皇后一定会压得她死死的,还有太子…… 那太子都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了,明德帝身子一向又健康,连太子都看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她哪里能就这么认输了? 她儿子说得对,什么事情都是要她自己争取的,包括……周贵妃出了宫门,看向四周框住人的宫墙。 她不要只被局限在这小小的宫殿里。 后宫向来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皇后还未在太后宫里用饭,就听到周贵妃送了汤羹给明德帝,然后被留在乾清宫里用饭的事情。 第二十章 她听着只是笑笑,当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围着太后和庆贤长公主说笑。 太子那里收到消息,搁下笔,转而拿了一串玉珠在手里盘着。 那太监还在绘声绘色地说:「奴婢听说周贵妃是在陛下跟前哭了,陛下想着三皇子这离了京,才留的人。」 太子抬手示意他可以不用说了,那太监忙退下。 等到人离开后,太子还在想着周贵妃送羹汤的事。 初宁和谢氏在用过午膳后便离宫回家,又带着谢氏到铺子里转了一趟,还给程礼买了不少小玩意儿。 等到徐砚回来的时候,就见到小丫鬟在她锤腿,而她懒懒趴在椅子里,一动不想动。 晚上吃饭的时候还给他说小孩子是精力旺盛,在马车睡了一觉后,上街又精神了,看什么都觉得好奇。 说话的时候,那双勾人的杏眼还在不时瞥他,徐砚当没看见。 可是当到了床榻里,徐砚却突然倾身将她抵在床头亲吻。 这几天正是暑热难耐的时候,房间里放了冰,但初宁此时却觉得像是被一团火焰烤着。在他低头吻到耳朵的时候,她掐着他手臂轻吟出声,细碎得似猫儿叫,直让人血液翻滚。 徐砚的唇还在往下,她感觉到他抬手解了自己兜兜的系带,羞得闭上眼,抱住他的头。 他额间都是汗,喘息的声音在帐子里清晰无比,听得人面红心跳。 初宁手搭在他肩头,被他吮嗜着,双眸迷离。 他身子僵硬得很,紧绷着,似乎是在隐忍什么,直至被他又亲吻到最叫人羞耻之处。初宁再也忍不住地低泣,指甲在他肩膀上留下几道痕迹,哭着跟他说要了她。 他这不是折磨她,也折磨自己吗? 徐砚在这个时候抬头,眼里幽深一片,声音低哑地说:「那你一会可不能喊停。」 初宁已经被他折腾得神思不清了,只模糊知道他坐了起来,从床头的格子里取出什么东西。帐子里就有一股清香,似乎还带着些许的药酒味。 徐三叔在做什么? 初宁听到他脱衣裳的声音,似乎还在身上套了个什么,然后被他抱在怀里,又细细地亲嘴角。手指也在她身上点着火。 可徐砚先前那么努力取悦她,两人间还是进行的有些艰难。 她身子娇贵,他怕伤了她,像是一把小锁配了个大钥匙。 「卿卿,难受吗?」 初宁软软依着他,是觉得胀得难受,可想到他终于再碰她了,一咬牙主动去亲他。 徐砚被她笨拙地亲着唇,然后她流连在他脖子处,舌尖轻轻扫过他的喉结。 他哪里再经受得住这种撩拨,抬高她的臀便将她撞得靠在床头,初宁低呼一声,似乎有些难受,但身子酥麻了半边。 接下来便是一阵狂风暴雨,初宁感觉自己就像是被风得直摇的小舟,被撞得快要支离破碎,偏偏涌起的浪潮铺天盖地淹没着她。 徐砚掐着她的腰,看着她张着唇呼吸和轻吟,低头吻去她沾着水汽的眼角:「乖乖,还要么?」 初宁拢共不过是第二回 经人事,哪里受得住他的骁勇,忍不住低泣说不要。他却是坏心再重重撞几下,直撞得她止不住颤抖,发出一声又一声挠人心尖的喊声。 徐砚便咬着她耳朵,不断地喊她,要她再多叫自己几声,最后初宁嗓子都喊哑了他才意犹未尽地放过她。 把她抱到净房的时候,她已经累得手都不想抬一下,而初宁在事后发现,徐砚摘下了一个乳白色的小套子。 她累极,连开口问那是什么的东西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第二天晚上,她再度被他主动压在身下,再看到他从一个瓷盒子里头拿出泡着那东西,才想起问。 徐砚却只是笑,并不告诉她这是什么做用的。这可是他花了不少力气才寻到的东西,她总撩拨他,他可不相信自己能再抗几回。 初宁就那么被折腾了两天晚上,第三天看到徐砚都脚发软。 徐砚自然发现她眼底下的乌青,哪里还舍得再折腾,不过也是想让她安生几天。 于是初宁就盼着自己小日子,她总在想也好几回了,虽然说过晚些再孩子,可万一呢? 徐三叔疼爱她的时候,可真是不留余力的。 然而她的小日子很准时的来了,难受得整个蔫蔫的,就窝在屋里,连去陪程礼玩的力气都没有了。 徐砚下衙回来知道她正难受呢,心里也是松一口气。 他一直记挂着第一回 的事情,如今总算是安心了。 而在初宁小日子过后,她又被徐砚拉着胡闹了一回,这一回她似乎有些明白那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了。她就有种被人吃干净,欲哭无泪的感觉。 自此轻易不敢再招惹他,有时连徐砚想亲亲她都吓得直躲,倒把徐砚闹得哭笑不得。 在临近中元节的时候,初宁又收到了程锦的信,信里说鞑子那边瓦解了不少兵力,也许年底前能歇战。 宫里头,周贵妃又复宠了,一个月里,明德帝会有近五天在她宫里歇着,都快要超过皇后,又叫不少人眼红。 周家人在这断时间又挺直了腰杆,徐大老爷却觉得越发难过了。 他可是前不久才得罪过跟三皇子相关的崔家啊。他听到周贵妃复宠的事,焦急得直接到了徐砚家里来寻他商量。 「怎么动气了。」 徐砚见过兄长,初宁就在小书房外的庭院里等着他,兄弟二人有所争执,她在外头听得一听二楚。 她站在夜空下,仰着头看他,杏眸里尽是忧色。 徐砚伸手去摸了摸她脸颊,被夜风吹得有些凉。 「谁给你报的信,还巴巴在这外头等着?」他说着,回头瞥了眼不远处的齐圳,直瞥得齐圳眸光闪烁左右看。 初宁笑道:「这不是怕你吃了亏,来给你助威的。」 徐砚还首回听到人说要给他涨气势的,不由得微微一笑,眉眼温润极了。 ——他的妻子,真真是要叫人疼到骨子里的。 刚才面对兄长积攒的怒气便也散了,伸手去揽了她的腰,顺带帮她扶好鬓边的白玉簪:「小生可有幸邀请姑娘赏月?」 他难得逗趣儿,初宁笑弯了眼:「哪里来的无礼书生,我夫君可是很厉害的,要打死你的。」 徐砚哈哈大笑,眼角微挑,几分风流几分勾人。 他嘴角含笑凑前到她耳畔说:「那就回屋赏美人好了,美人比月色更诱人。」 初宁红着脸呸了他一口,拉着他往外边的荷花池去。 谁要跟他回屋,想得美! 她犯怂的心思可爱得不行,徐砚低头就在她脸颊上偷了个香,这才跟着上小娇妻的脚步,任她拐着自己在府里遛了许久。 在路上,初宁还是不放心他和徐大老爷的事,说道:「朝堂里的事多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可如今大伯想的只是自己,觉得您这边是不想帮他,说的都是推脱之词。他六神无主,不懂您的有别的打算,我就怕他到后面急病乱投医,反倒对我们更为不利了。」 「你就知我有别的打算?」徐砚好笑地看她,初宁眨眨眼,「没有吗?我以为我的夫君总是运筹帷幄的呢。」 他被逗乐了:「就对我那么有信心。」 「当然,我的夫君呢。」 第二十一章 她对他总是无比信任,不管是任何时候。 徐砚看向她,银色的月华笼罩着她,像是在她面容上添了一层柔和的纱,但她双眸却极亮,如星河坠在其中。 他就笑了,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然后抱住他的脖子大笑。他顺势就走到侧边的树下,把她抵在树杆上,低头便亲吻她,温柔缱绻,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轻柔。 初宁能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珍视,让她悸动不已。 明明并不激烈,却让她软了双腿,支撑不住往下坐倒。他追着她,半跪着,承受着她靠倚过来的重量,到最后她便被他抱在了臂弯里,倒是更方便他与她唇舌纠缠。 初宁第二天起床的时候还捂着嘴想昨晚的亲密。 月色明亮的夜,草虫低鸣。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声,他对自己无比眷恋的亲吻,一切一切,心里发甜得就叫她掉进了蜜罐一样。 过了上元节便临近中秋。当天早上要回老宅祭祖,等到晚上还得进宫赴宴。 边陲自打找回了当今土默王子,局势便慢慢往有利于本朝在变化,又是接连赢了两场大战,明德帝心情不错,特意在中秋那日在宫里设宴。 被邀的有四品以上官员及家眷,初宁这沾着皇亲的自然是在列的,再有的便是谢氏和程礼。 谢氏得知的时候又惊又喜,十分忐忑地和初宁说:「我去好吗?那都是贵人,我这去了,不是得给世子爷添麻烦?」 「哪里来的麻烦?」初宁可不想让她妄自菲薄,「这可是太后娘娘和外祖母特意邀请的,陛下肯定也知情。这就是恩典,说明是看中表嫂你啊。」 谢氏还是紧张,接下小半个月都为配衣裳的事情发愁,初宁帮着她选了一套又一套的衣裳和首饰,才算稍稍缓解了她的焦虑。 程礼在边上看着摇头晃脑:「怪不得爹爹说一看娘选衣服就头大,我是应该还有头晕。」 他快要被转来转去娘亲转晕了。 小家伙当即挨了娘亲一个暴栗,初宁快要笑倒在边上。 到了中秋那天,初宁与谢氏说了一声,便早早跟徐砚出门往老宅去。 自打上回徐大老爷来过后,初宁就偶时在回娘家时候,听到父亲与徐砚说上两句。但也不太清楚徐大老爷是在做什么,只知道事情有些像她想的那样,徐大老爷似乎慢慢和崔家又走得近了。 初宁猜想,这可能是想要缓解关系。 但她觉得,徐大老爷这样做也差不多是与虎谋皮了。 回到老宅后,初宁帮着擦桌,供品是要长子与长孙来摆放。 任氏却在边上躲懒,一点也没要上前帮忙的意思,仿佛她就不是这家里的长媳似的。初宁还发现,她脸色不太好,见到儿子前来的时候脸色就更冷了。 初宁那头已经收拾好,就准备退出来,不想和这一家人撞个正。 结果徐立轩却是故意往她这儿走了一些,在越过她的时候,压低了声音说:「祖母那天被我娘气得不轻。」 这么一句话叫初宁步子一顿,但他已经走到供桌边上,开始摆放祭祖的一应祭品。 初宁眸光闪动不定,随后快步出了祠堂。 徐立轩在她离开后露出难过的神色,他原本还想告诉她,他要定亲了,祖母帮他看好的亲事。 但其实又有什么必要说呢,他莫再让她觉得自己不堪才对。 祠堂外,徐砚正扶着老人过来。路边树荫浓密,斑驳的光影落在两人身上,初宁刚才在碧桐院就有觉得老人神色不太好,关切过。 但老人只说是夜里走了困,如今却发现她扶着拐仗走路,再有徐砚扶着,都走得极慢和奇怪。 初宁往前赶了两步,收起心里的疑虑,甜甜地喊娘:「您昨儿走困了,怎么不让人抬辇过来。」 徐老夫人面色如常:「我这一把老骨头总得要活动活动,才不至于散架啊。」 初宁说:「您这哪里就老了,明明健康硬朗。」 说着,她还朝徐砚看了眼,发现他也是脸色如常,心里止不住嘀咕。 难道是她多心看差了? 老人那头已经哈哈地笑:「你这媳妇现在都脸皮厚得尽讨好人了。」 「那也得您让她讨好,她才能讨得了好。」徐砚温柔看了眼小妻子。 徐老夫人嘴里就咝了一声,推开他手:「啧啧,敢情初宁都是跟你学的这本事啊,你快去夫好的你妻子吧,我不要你扶。」 说罢,一抬手,林妈妈很有眼色上前去扶着她胳膊,继续与她往前。 初宁被打趣得脸微红,嗔了一眼徐砚,他朗声笑,去牵了她手也跟着往前走。 初宁就趁这个时候和他说:「刚才大少爷特意偷偷与我说了一声,说大嫂前儿把娘气得不轻,我看娘走路似乎也有些不对,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刚才就见她老人家面色不好。」 徐砚此时眼里才显出忧色来:「我也觉得娘有些不对,没人时候也问了她,她却是笑着说没有什么事,让我莫要多心。」 「就是这样才有什么。」 初宁抿紧了唇,想了想说:「一会我找个机会寻林妈妈问清楚,您那头拖住娘一些时间。」 徐砚点点头,突然一把掐了她腰一下:「他什么时候找你说的,偷偷?」 是怎么个偷偷法。 才说了两句正经的,有人就又吃起飞醋了,初宁险些要笑出声:「可惜今天不是过年,不然家里又省醋了。」 「小丫头!还敢嘲笑我!」徐砚就挠她腰上的痒痒肉。 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的,初宁羞得脸红直求饶,还不敢大声笑,忙把刚才的情况跟他说了。 又不是没有人在旁边的。 等到祭祖后,夫妻俩按着原先说好的计划,徐砚去拖住了老人,初宁找了个空当就把林妈妈拉一边问情况。 林妈妈起初一口咬定说没有的,初宁脸一板,这一两年也积了些威,倒也十分让人有压力。 她冷声道:「林妈妈,你是娘身边的老人,陪了她几十年了。你一路伺候着娘,尽心尽力,我与三爷都看在眼里,知道你为娘辛苦了一辈子,我和三爷心中都十分感激。难道你要在这个时候犯糊涂不成?」 她一言把林妈妈惊醒,心尖直跳着,脸色都变得有些苍白。 林妈妈握了握手,手心里已出着汗,黏腻得让人很难受,跟她此时的心情是一样的。 「三夫人。」林妈妈终于说了,「是老奴一下想差了。老夫人说不想叫你们担心,但这事情怎么可能不叫人担心。」 「两天前,老夫人要给大少爷说定下亲事,大夫人当场就和老夫人争论了,说是那家人配不上大少爷。」 「但那是书香世家的小姐,江南有名的世家,还是老夫人以前的闺中好友做的媒,肯定不会有任何不好的。但大夫人说话就很难听,气得老夫人要拿拐杖抽她,她居然直接推了老夫人一把。」 「老夫人当时就碰着椅子,还被气得险些要晕过去,如今腿上都还青紫一片呢。」 初宁睁慢慢睁大,看到林妈妈在抹泪,怒气就那么直涌上来,顶在心头再冲到头顶。 直到中午摆饭的时候,初宁都憋着一股子气,气得直绞帕子。徐砚听说过后亦面沉如水,若不是有他劝了两句,初宁恐怕又要跟任氏打起来。 第二十二章 倒不是徐砚在给任氏脸面,而是他觉得母亲应该有别的打算。 徐老夫人是什么性子,他身为人子的自是最清楚不过。 初宁那头憋了半天,到底没太能憋住,在摆饭的时候装作不小心故意撞得任氏碰倒一铜盆的水。 那是净手用的温水,倒是不太烫。 任氏惊叫一声,跳起来眼神有些凶恶地瞪人。 初宁甩了甩帕子,一副漫不经心地说:「哎哟,碰着大嫂了。也是大嫂的丫鬟不机灵,好好一盘水都能泼大嫂身上,大嫂还是快些去换衣裳吧。秋天总是带着凉意的,躺个几天就不好了。」 她那哪是道歉的语气,就差没跟炮仗一样噼里啪啦骂人了。 任氏神色几变,张嘴想顶回去,正在端茶喝的徐老夫人把茶杯嘭一下就放在桌上。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引起任氏的注意,让嘴都张开了的任氏忙又合上,铁青着脸丢下声失陪更衣去了。 徐大老爷近些日子对弟弟诸多不满,觉得弟弟什么顾全大局,其实就是畏首畏尾,不管自己死活。虽然也厌烦任氏,但同样不满初宁的跋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弟妹脾气见长。」 原本正对小妻子笑得宠溺的徐砚当即也脸一沉,眸光如寒忍,斜斜扫了过去。 他只字未言,却气势凌厉,把徐大老爷看得一噎,想再多数落两句的话也憋了回去。 「不用等了,我们先用饭吧。」徐老夫人在这个时候拿起了筷子,抬手就往初宁碗里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初宁来多吃些,看看是不是还是那个味道。」 老人什么都不说,直接就给三儿媳妇夹菜,这摆明不觉得刚才初宁有错,对她再是宠爱不过了。 初宁双手接过碟子,一下子就笑得杏眸弯弯,露着浅浅的两个梨涡,又娇又俏:「娘最疼我了。」 「那是你该疼!」 老人哈哈地笑,视线有意无意瞥了长子一眼,徐大老爷明知这意有所指,心里更加梗得慌。 桌上的三位少爷都低头吃菜,心里其实都站在了初宁那头,任氏做了什么,他们在这家里的最清楚不过了。 任氏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吃上了,被人忽视的感觉叫她又气又臊,一顿饭吃得根本不是滋味。 饭后,任氏到底有些心虚的,腆着脸又殷勤地给老夫人要上茶,结果初宁手快一步从托盘处端了奉给老人。 她就是明着挤兑任氏,气得任氏牙都咬得咯吱作响,初宁回于挑衅一笑。 要不是徐三叔劝着她,她一定要抓花任氏的脸! 徐砚也看出来的小姑娘是恨极了任氏,老人受了委屈,仿佛都受到她身上去了,露着爪子随时要扑上去撕人一样。可爱到不行。 喝过一回茶后,老人前一刻还说这茶不错,问初宁是在哪儿买的。 这茶其实不是今儿才送过来的,初宁送来的时候,还跟老人说提过,这是吴馨宜从一个开封的茶贩子那买的。听说稀少,她就给老人送过来尝尝。 如今却再问起,初宁隐隐觉得有事要发生了,猛然就又想到任氏娘家人如今似就回到开封老宅。 她心里存着疑惑,还是把茶的来历说了。 老人笑着点头,突然就看向任氏:「说起来你兄长如今就在开封老宅呢,我在开封也个庄子,是当年老太爷说那里有环境好适合修息。近来你又总说身体不舒服,轩哥儿亲事我这边会给他定下,明儿我就派人送你到庄子里养身体吧,又近着你兄长,也算有个照应。」 「娘?!」 上刻还说着茶的事,眨眼就把她发配开封?任氏惊得站了起来,声音又尖又利。 徐大老爷也惊疑不定看向老母亲,小辈们都愣住了,长房两兄弟也跟着站了起来,被老人抬手往下一压示意,又只能坐下。 徐老夫人继续说:「我现在还能动,家里的事情也不用你问着,等轩哥儿媳妇嫁进来了,我便教她管家。你安心就修养吧。」 「——不是!娘,我什么时候说了身体不舒服了?!」任氏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这是什么意思,要她离开徐家吗?! 「没有?」老人声音一冷,「没有你总是派丫鬟来说身体不舒服不能来请安,还坚持拖着病体要管家,外边的人知道了,还以为我这老婆子苛待你呢。你这究竟是有病没病,那平时就是推脱之词了?!」 老人三两句话就给任氏扣实了不敬婆母的名声,让任氏怎么辩都不对,直憋得她面红耳赤。末了,又哀哀地喊丈夫:「老爷,妾身不能去开封,轩哥儿的亲事还得我操持啊!」 「家里有娘在,很多东西都不必要大嫂操劳了。」一直没有作声的徐砚手一敲桌面,抬头看过去。 徐大老爷看看弟弟,又看了眼重新坐下的两个儿子,没有吭声,眸光闪烁着也不知道是在琢磨什么。 任氏见他这样不闻不问,就让所有人的指责她,不敢置信的往后退了几步,心里升起了绝望。 她惶惶地看向儿子,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踉跄地走到两个儿子跟前:「轩哥儿,安哥儿,你们说句话啊。难道你们也要娘去开封吗?」 两位少年都同时抿了抿唇,没有直视任氏投来带着期盼的目光。 这么些年,任氏所做所为他们都看在眼里,只是身为人子,不得言父母之过。但心里想着的却都是,也许任氏走了,这家就又能恢复安稳了。 兄弟俩沉默着,任氏哪里还看不明白,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喊,就要朝两个儿子扑打过去。 「我怀胎十月是生了两个畜生吗?!你们都怨我?!怨我没有把宋初宁嫁给你们是吗?!该走的是她,她才是这个家里的祸害!!」 兄弟俩没敢还手,但是那样的刺耳和说不得的话叫两人同时怒目朝他看去,快好的伤疤再度被揭得鲜血淋漓,皮肉连着骨头都在疼。 所有人都听得脸色一变,徐老夫人一拍桌子高声叫任氏闭嘴,任氏还要再去打儿子,样子疯疯癫癫的,嘴里继续骂着初宁。 徐砚再也忍不下去,站起来上前手一下就扣住任氏还撒疯的手腕,用力一把将她推摔在地上。 他冷冷盯着疯婆子一样的人:「任氏,我徐砚混账起来连女人都打,你再敢胡言一句试试!」 任氏摔地上,入秋的天,地砖又凉又硬,摔得她浑身都疼得跟散架一样。 她叫喊一声,徐砚嫌恶地一甩袖袍,重新坐回到位置上,侧头看抿着唇的初宁。 初宁猜到老人有所行动,却不想是用这么一招,其实这和休了任氏没什么区别了。 老夫人还在,任氏就别想回来,等到徐立轩娶了媳妇,给些时间,新媳妇也能够掌好家。那个时候都过去了多少年,任氏即便再被接回来,也毫无威胁,更别说能像现在这样嚣张跋扈。 新媳妇只要是个聪明的,就会接回来,把她按得更厉害。 后宅里头其实和宫里那些后妃争权都差不多,有的是手段。 老人这招是真的狠。 但也只能怪任氏这么些年来都没有看清楚过,磨掉了老人最后的一丝耐性。 今日中秋,让任氏在家里用过团圆的午饭,已经是给她体面了,看来晚上宫宴也就和任氏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二十三章 恐怕任氏还想在今晚再物色儿媳妇的。 如今什么念想都要断了。 初宁只觉得任氏活成这样真的有些可悲,明明是高门大户出身,却硬生生活成了目光短浅,连一般的闺阁姑娘都要比不上。 徐老夫人不耐看她的闹剧,终于叫任氏看明白了什么叫婆婆的强势,让早有准备的林妈妈喊来婆子将人带下去。 任氏恍然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从算计进了徐家,这些年和老人暗中计较,她一直觉得婆母并不能怎么自己,毕竟她是长媳,可如今还会有长孙媳妇! 她以前听闻老人如何厉害,如何强势,在京城女眷圈中德高望重,她却总不以为然。为自己暗中占的上风沾沾自喜,但其实这哪里是什么占了上风,是老人不跟她计较。 计较起来就是如今的下场! 任氏哭着挣扎着要给老人跪下认错,但一切都晚了。 徐老夫人再也不想理会这个没得救的长媳,没有长媳,她再培养孙媳妇,她就不信长房就能从此败了! 任氏就那么被拉了下去,出去后就没有了声响,多半是被堵了嘴。老人没让她在孩子面前受这些,也算是开恩。 然而,比起任氏叫人心寒,初宁却是觉得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徐大老爷。 那是他的发妻啊,他居然就一直坐着,只字不语,连一个字的情都没有求。 初宁觉得,这人才是最可怕的。 徐老夫人耳根清静了,长吁一口气,扫视在场的众人一眼。见三个孙子都低头,却瞧见初宁正神色淡淡看向长子。 老人知道她是在想什么的,长子的态度也是让她没有想到,当真那么绝情。 「老三媳妇晚上也得进宫,我这就不多留你们夫妻,你们回去还能歇一会。」 徐老夫人摆摆手,徐砚与初宁站起身,朝她行一礼便告退。 他们知道老人这个时候只需要安静,劝慰什么的,过了今儿再说吧。 在马车上,初宁发现徐砚一直沉默着,眼眸微垂,眉锋轻蹙,把一张俊脸显得再冷清不过。 他一旦这个样子便是在生气。 初宁想了想,也只得是任氏嘴里那些话能叫他生气了,但生气的不应该是她嘛,他这是又自己醋着自己生闷气了? 初宁想得发笑,软软地倚在他肩头说:「徐三叔,上回你说要给我做摇椅的,这都入秋了,看来只能到明年夏天才能用了。」 当时说起这个,是因为她喜欢在葡萄架下纳凉看书,躺椅不太舒服,她在上头老是翻来翻去。他下衙回来瞧见,就说经给她做摇椅的事。 这个时候提起这些小事,徐砚知道她这是分散他的注意力呢,默默侧头看她,下刻却就抓了她的肩膀直接将人抵在车壁。 滚烫地吻便落在她唇上,像是征伐的士兵,激进又激烈,直把初宁吻得透不过气来。等到下马车的时候,她唇又红又肿,眸若秋水迷离,比枝头上的花还要更艳几分。 初宁不好意思地一路低头回屋,小歇的时候又被他压在炕上好一阵亲,舌头都麻了。进宫后,太后几位过来一看她眼角带着的媚色,那是被疼爱滋润的才有的,都偷偷抿唇笑。 那样的笑不说明起因,初宁也能猜到,可能也跟作贼心虚一样,整晚都低着头。 谢氏抱着礼哥儿进宫来,这样出现在众人面前,多少有些紧张的。而初宁向来又是焦点,在开宴前连着她一块儿被众位夫人围着,礼哥儿又长得雪白可爱,面对各种真心或虚假的夸赞头都大了。 当然也有觉得谢氏身份难登大雅之堂的,跟惠和县主莫佳一流的人便是这么认为,时不时窃窃私语,对谢氏母子投来鄙夷的目光。 谢氏自然能察觉到那不善的眼神,初宁神色淡淡扫向莫佳,当即就让她脖子一缩,移开视线。 国公府再厉害,也迈不过去初宁这皇亲,何况上回莫佳被初宁打怕了。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好又挨一通揍。 以前没有能替她说话,如今更加不可能的,她祖父爹爹都刚正不阿,是她的错绝对不会给找回场子。 所以莫佳很快就怂了。 而当晚,也不知道是初宁错觉还是什么,她发现周贵妃总是有意无意和莫佳及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说话。 样子极是亲昵。 初宁就留了个心眼,发现指挥使夫人有些唯唯诺诺,是在虚虚地应付着。倒是莫佳,面上笑容那叫一个灿烂,可能是被夸奖了什么。 至于皇后那头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一样,温婉的笑着,和太后、庆贤长公主还有一应老夫人说着话。 在散宴的时候,初宁听到周贵妃和皇后说:「惠和县主有了身孕,刚刚三个月,这穿得厚啊,也没能叫人察觉。」 皇后就看向装着羞赧都掩盖不住笑意的莫佳,然后才微微一笑:「竟然是这样,恭喜惠和县主了。你让人抬了辇来,送惠和县主出宫,好生伺候着。」 莫佳眉开眼笑的谢恩,却没有看到身边的婆母脸色变了变,一副忐忑地样子跟皇后婉言谢过。 皇后却是挥挥手,说不碍的。 初宁看到这里,注意力就被外祖母拉了过去。庆贤长公主有咳症,是去了土默特部后不适应那里干臊和风沙天气所致,一到秋季便总会咳嗽。 初宁和谢氏围上前帮她顺带,礼哥儿那头迈着短腿爬到庆贤长公主的食案上,把茶碗给捧过来。 男孩儿乖巧得叫庆贤长公主觉得病症都减轻了,抱起他直喊心肝。 等到初宁和谢氏把长公主送回宫,见着就在宫门等她们的徐砚。 他喝了些酒,也不坐在马车里等,风把他的绯红袍摆吹得微微摆动,昏暗中更显得他身为玉树,温润清贵。 「刚才惠和县主坐着的辇险些摔了。」 初宁才扬起的笑就化作了错愕:「刚刚?」 徐砚点头:「是的,刚刚,详细地上了车再说。」 谢氏对这些人都不熟悉,礼哥儿也困得在她怀里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便自主先往另一辆马车去。 徐砚扶着她上马车,发现她手有些凉,坐好后问道:「是不是穿得有些少?应该拿再厚实些的那件披风,你偏说红色织金的太艳。」 初宁心思却不在这上头,握着他手焦急地说:「我不冷的,您刚才说的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莫佳坐辇的事,还是皇后让人给抬的,那些人都是皇后的人,却出事了。 徐砚见她面色有异,起了疑惑:「怎么了,这么紧张,你是知道了些什么?」 初宁就把当散宴时周贵妃先提起吴佳怀孕的事情说来:「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嫁祸给皇后娘娘的。要是莫佳出了事,间接等于太子殿下得罪国公府和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她越想越觉得可疑。 「不然怎么会那么巧?」 「皇后能派那些人去抬辇,肯定都是信得过和稳重的,而且是因为石砖长了青苔,所以才不小心险些要滑到。如若周贵妃要算计,这样也太过明显了。」 「这样吗?」初宁精致的眉头都皱到一起,徐砚沉默了片刻后又说,「也未必就不是,这事太子那头肯定会查。」 第二十四章 初宁伸了伸腿,靠着车壁:「总觉得心里不安,锦表哥那里也没有再来信,不知道怎么样了。朝里有什么消息吗?」 「说是形势大好。」徐砚将她搂到怀里,伸手轻轻帮她按腿,「陛下为了这场战,连今年的科考都推后到明年,物资银子全扔在战场上。若是再不好,恐怕兵部那头也要倒霉,但却便宜周家了。」 前边立功,兵部当然也算功劳。 初宁明白他的意思,靠着他胸膛说起任氏的事情:「大嫂明儿就走吗?」 「老宅那里传来消息,已经都收拾好了,轩哥儿兄弟会送到开封。」 「也好,其实去了那里不见得比家里差,只是冷清了些。那里的下人肯定还是要敬着她的,娘不是那种会磋磨人的性子。」 老人做事向来是磊落,也不削用那些手段。 徐砚下巴抵着她的发,簪子硌了他一下,他抬手就摘了。初宁头皮一松,一半发的就掉了下来,她忙去抢簪子:「这要披头散发的下车,被人瞧见了多不好。」 徐砚随手把簪子一丢,也不知道是碰到哪处,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再抬手把她另一边的簪子也拔了。 他难得这样霸道,初宁好气又好笑,只能任他一时玩兴大起。下马车的时候被他用披风盖得严严实实,一路抱着回房的。 他总是疼惜她,又有近十天没碰她,今晚喝了些更是兴奋。 初宁抱着他的背,他温柔地亲吻她,却是一下比一下有力的撞着她,不时会哑声在她耳畔低语。 「……乖乖,喊嘉珩哥哥。」 这是他首次有这样的要求,让人听着心头发烫,又被他一下一下推到浪尖上,叫她要神智不清。况且她向来是都依着他的,他让她喊什么,她都喊。 一方锦帐内缠绵旖旎,女子嘤咛低泣,是久久不散叫人面红耳赤的动静。 初宁第二天连他起身的时候都没能睁眼,汐楠怕她饿着,掐着点喊了她三回才将人从床上拉起来。帮她更衣时都不好意思多看她身上的痕迹。 过了几日,宫里也没有传出来对那晚莫佳险些滑倒一事的后续,初宁试着和安成公主打探了下。 安成公主派来的人和说她:「那几块长青苔的砖也没有活动的痕迹,本来就是在那儿的,所以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还真是和徐砚说的那样。 「皇城别的地方还有长青苔的吗?」 那人又利索地回答:「有的,入秋了,湿气重一些。虽然处处都是有人走动,常来常往的路上却也总有人脚踩不着的地儿,不好说哪里都干干净净的。」 所以最后这事就只能定性为意外。 但回信的人离开又说道:「可是因为这事,兵马司指挥使夫人更加紧张惠和县主这儿媳妇了,皇后娘娘第二天就派人赏了东西。指挥使夫人进宫谢恩的时候听说出了宫门就没有笑容。」 皇宫处处都是眼线,只要有人想知道的,总能知道的。 看来皇后那里也是怕对方心里起疙瘩,所以才派人盯人。 可指挥使夫人的行为也十分古怪了,到底是对皇后娘娘那里有不满了?就是因为那个查不清的意外? 初宁还是直觉这里头有什么,等徐砚回家后,跟他说了这些事。 徐砚闻言说已经从太子那里头知道了:「有人在里头挑拨,反过来说是皇后娘娘拿惠和县主的胎来算计周贵妃,因为是周贵妃提起这事,皇后那里才派人抬辇。结果险些出问题,是想让指挥使那头把帐算到周贵妃头上。」 「怎么可能?!」 「人云亦云的事情多着了,何况是有人故意拿来闹事。这样一来,真真假假,只能是智者见智,但若有人要信,谁也拦不住。」 所以还是有周贵妃和周家人在事后搞鬼。 不管事情是不是凑巧,如今周家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在此事过后,京城就又平静了许久。而边陲连连传捷,在京城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初宁再度收到程锦的来信,说他能赶回京过年,对方要谈和了。 信到当天,朝廷亦宣布大捷,并派了礼部和兵部的人到边陲谈判。 徐砚为大捷也高兴,这样工部治洪的事情又能再开始动工。夏天的时候,浙江便传来淹了一个县的消息,但朝廷那时战事吃紧,只能是赈灾,未能拨款修堤坝。 除却这些,徐砚更奇怪的是,自打谢氏上回给程锦送信后,就再也没有过异动。而程锦居然也没有再给她来过一封信。 哪里有夫妻俩一分离就整年,还相互间说不通信就不通信了。 初宁也觉得奇怪,把信拿给谢氏看的时候,谢氏来了一句:「哎哟,我给他写信都是画图的。我写的字不好,他回过来的却是工工整整的,所以我上回就让告诉他了,别给我写信,我看着心烦,突显出我更没用。」 初宁一阵无语,这是什么奇葩理由。 又是一场大雪,京城一片银装素裹。 初宁推开窗,一边往外看一边朝双手呵气,只见连绵屋脊似白龙盘恒在人间。 「小心着凉了。」徐砚的手伸过来,将窗子给关上,又贴了贴她脸颊。 不过一眼没看见,这就站在窗子前吹冷风。 初宁回头,见他已经穿戴好。紫色绣银色暗纹的锦袍,束着玉冠,气宇轩昂。 她在他跟前总显得娇小,有时候觉得他如若不当文官,去当个武将也可以的,还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她就想到昨晚上又被他一通折腾,脸颊霎时绯红。要不是今年是除夕,要回老宅去,恐怕一回是不够的。 而且真是越学越坏,什么手段都有。 初宁推了一他下,径直越过去说:「我们该出发了。」 徐砚被她突然好像就嫌弃了一样,还被瞥了眼,有些莫名。等跟上看到她红了的耳垂,恍然明白她是想到什么害羞的事了。 他手一揽,勾住了她的腰,低头就在她耳后亲了口,语气痞痞的:「昨晚是谁抱着我喊嘉珩哥哥呢,这会怎么就推人了。」 他居然还好意思说出口! 初宁被臊得反手就掐他,徐砚眼明手快,将她一把就横抱起来,哈哈笑着大步往外走。也不管她喊衣裳要皱了,簪子要掉了,一路将人抱上了马车。 到老宅的时候,初宁又重新抹胭脂,眸光若水,流盼间尽显风情。 徐砚看着都想把人藏起来。 徐二老爷一家回来了过年,任氏去了开封,家里的事情就又暂时落在了余氏身上。初宁跟着她一块儿擦放祭品的桌子。 余氏跟着去了外放,竟是比在家中的时候还显得气色更好,今日穿了件柿子红的袄子,整个人都年轻几岁。 妯娌边干活,边笑着说话。 余氏说:「等到明年就该有长孙媳妇做这些了。」 徐立轩在十月的时候就定下了亲事,等那边三月及笄便迎娶,倒是都赶到了以后要祭祖的时间上。 初宁点点头:「到时候娘也轻松一些,偌大的家,都还是她打理着。林妈妈说近来听管事回禀,有时候就坐着睡着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犯困了,但晚上觉却又少。 好在老人身体不错,健健康康的就成。 第二十五章 等到中午用过饭,初宁跟着家来的徐琇莞姐妹还有老人凑在一块儿打叶子牌。 晚上还得进宫,朝服和命妇服都带来了,趁着这会儿能跟大家凑着热闹一下。 而程锦那头中午就去了安成公主府,陪着特意出宫来的祖母一块儿用午饭。 他是得了明德帝的准许,在年前赶回来了,还厚着脸皮说要讨多些假,准备陪着庆贤长公主回绍兴一趟。 明德帝看在长公主的份上也不能不准,只是这假就直接拿本要发给程锦的赏给顶了,不然让别的将领看着心里不高兴。 等到晚上的时候,徐砚和初宁是先和宋霖汇合,然后才一块儿往宫里去。 在马车上的时候,宋霖说到三皇子送给明德帝的节礼:「只是一副亲手做的画,画的是孝子,也真是用心良苦了。」 「他确实是用心了。送的是孝子,但有消息说他暗中让人铸造兵器,只是抓不到实证,恐怕不会再有多少耐心。」 如今朝堂里太子呼声渐高,而太子侧妃年前又有了身孕。三皇子那里,上回算计过初宁,皇帝知道后,也没有旨意再让他娶侧妃。 没有旨意,他也不敢乱动,三皇子妃如今膝下只有一女,他自然着急。 宋霖是认同的,低头沉默,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晚上的宫宴一切都还算顺利,但女眷好里头,周贵妃因为今年的复宠一时在宫妃中风头无两,排场可不比皇后差多少。 初宁看着都围在周家人身边的那些官夫人抿抿唇,心里头还想着上回皇后被反指责利用贵妃的事。 这事情似乎最后还是成了周贵妃的东风,更让她得帝心了。 宫宴结束的时候天空又开始飘了小雪,徐砚本说要陪着宋霖守岁的,却被瞪了眼说哪里有年三十让闺女回家陪着的道理,把两人赶回了家去。 初宁洗去一身疲惫,就被徐砚又拉着让更衣。穿得厚厚的,揣上手炉,头发只简单的帮缎带绑上。 「这是要上哪儿去?」 他笑着一言不发,直将人带了到园子的荷花池边。 初宁远远就看到了有星河一样的光辉坠在湖面上,但此时下着雪,哪里来的星光! 等到走近了,她才发现有湖面上挂着数道小巧的灯笼,那些灯笼是跨越了整个湖,乍一看去水里就像是倒映着星光。 「好看吗?!」徐砚从身后圈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上,「我让人在池子里钉了柱子,这才能让它们悬在这上边。」 也算是费了些心思。 那些灯笼也只有巴掌大,提前许久叫人札好的。 说着,徐砚又拉着她到池边,边上就停了小舟,他拉着她上舟。 舟上也早做了安排,挂着明亮的灯笼,中间还固定了炭盆,风吹着也不算冷。 小舟缓缓到来中间,初宁在这满片灯火下,就像是置身在了星河间,梦幻的美。 天空飘着雪,在这一片碎光中打着旋儿,风雪中却又是碎光点点,把雪都映成了萤火虫一般。 初宁伸着手去接,在雪花落在掌心后化作凉意间又感叹一声好美。 徐砚慢慢划着桨,带着他的妻子在湖面上看景,切确的说,是初宁看这片美景,而他却是在静静欣赏她欢喜幸福的笑容。 这世间没有什么能比她的笑容更美好。 在两人到了湖心的时候,天空中突然炸响一声。 初宁被吓得尖叫,缩到他怀里,然后眼前就是绚丽的烟火。 这样近的距离,就在她的头顶。 徐砚居然还买了烟火! 初宁惊后就是笑,直笑倒在他身上,抱着他脖子情不自禁亲了他一口。 徐砚顺势便缠了她小舌不放,绚丽的夜晚最后化作了有情人间的旖旎,那些烟火就好像从天空转移到了初宁的脑海里。 她被他抱回了屋,被他抱在怀里,被他有力的一下又一下撞得魂都要飞了,酥麻的愉悦就在她脑海里像烟火一样绽放。 「鞑子各部如今已达成共识,撤军停战,献种|马,签定三年和平免战条约。众卿有什么疑虑,可现在奏来。」 过了上元节,本朝开印。这日的金銮殿上,明德帝端坐在龙椅中,龙椅边的两只鎏金瑞兽双目圆睁直视前方,仿佛是在代替帝王监察着下方的一应臣子。 宋霖站在前方连头也没有抬一下,首辅和太子亦没有支声,过了片刻,兵部尚书双手执笏出列,朗声道:「臣以为,三年时间太短,最合适该是五年起。」 「尚书大人说得容易,可就这三年也是我们费了几番口舌才争取的,还让对方添了马。」 周侍郎在下头小声抗议,兵部尚书闻言侧头扫了他一眼,他也不惧怕,直接与之直视。 眉毛轻挑,那样子像足了在挑衅。 兵部尚书忍了忍,没有作声,将视线重新放在高台之上。 明德帝手指敲着扶手,闫首辅这才站出来,淡声说:「时限确实议了再议,对方实则兵力未到衰弱无力抵抗之时,才会守着这一两年时间不退让,就怕我朝有过多的时间养精蓄锐。三年时间是短,却也是争到了极限。」 在年前就一直在谈此事,内阁与兵部都做了很大努力,但兵部尚书今日提出年限太短也不是没有理由。 一来是想再提醒明德帝,此事已做过争取,二来是要再摆正自己为尚书的位置,告诉明德帝他已思虑周全。至于还要不要再争取,就取决于明德帝了。 但叫他没想到的是,周侍郎居然在这个时候出来驳他,若不是有首辅说句公道话,这帝王还得以为是他没出过力呢! 这事情他可是劳心劳力的在跟进,周侍郎一句话就将他功劳给平淡抹去,还显得他无理取闹。 在场的朝臣也都听出来了,所以才没有作声。 如今周贵妃风头正盛,周家也开始回到以前的地位,谁也犯不着再去惹周家。 而且看这个样子,周侍郎似乎是想争权了。 众臣都沉默着看这场大戏,明德帝闻言换了个坐姿,像是很放松一样靠在了椅背上,还伸手理了理袖口。 「既然这样,那就定案吧。」说罢,一连串的旨意吩咐下去,在要散朝前,侧头跟身边的太监总管说道,「这袖口的锁边似乎脱线了,老扎朕。」 众臣还坚着耳朵,那总管笑吟吟回道:「奴婢前些天瞧见,要给陛下送去绣房的,是陛下说省些金银线,好给前方士兵们也省出些粮草来,您执意还要穿穿再补。」 一个帝王,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在当朝上说衣裳烂不烂的事,众人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长满心眼,在揣测圣意。 徐砚和宋霖倒是同时就想到了周家身上。 周家老太君是在元宵前过的寿,趁着年节的热闹,今年居然摆了三天的流水宴,戏班也喝足了三天。那个排场,耗费的银子就不少。 这句话多半是在点周侍郎了。 果然,周侍郎闻言脸色一变,一直没敢抬头,听到内侍喊退朝,这才把脑袋再摆起来。脸色铁青。 已经有不少大臣猜到明德帝是在说周家奢靡,散朝的时候,围在周侍郎身边的人都少了。 兵部尚书在越过他的时候,轻声说:「陛下节俭,是我等榜样。」 第二十六章 这一句话使得周侍郎霎时又涨红了脸,等他走远后朝地上呸了一口。 前阵子外甥失势,他不趁着妹妹的风光再让周家振作,这些人哪里敢再围上来! 他阴沉着脸,旋即又不知道想到什么,冷冷一笑,也不再管身边那些人,拂袖离开。 徐砚那头正好有事要到内阁,就跟在宋霖身后一同前往,顺便听了两耳,心里是在想着周侍郎在侍郎之位再也耐不住了。 都当了近十年了。 战事有了结果后,明德帝就又紧锣密鼓的再让礼部办推了一年的科举。 朝廷开年后的近两个月都在为这两件事情忙着,等到科举的章程确定,是由闫首辅和宋霖当了这届的主考官和副考官,宋霖便一直忙碌,常常都歇在了内阁。 初宁因为程锦夫妻在过了上元节后,就带着庆贤长公主一块儿回绍兴探亲,她便也少进宫,这些日子倒是经常回老宅。 徐立轩马上了娶亲,老夫人一个人忙不过来,还得招待先从江南来看情况的女方家人,只好把她这儿媳妇喊回来撑场子。 初宁本不太想去的,但也不忍婆母劳累,于是就早去傍晚前归家,也不多在老宅逗留。 其实她也明白老人叫她到场的原因。 虽说三兄弟分了家,但却是连着宗的嫡亲兄弟,任氏去了开封,余氏不在家里。京里就只得她一个儿媳妇了,也不回老宅帮衬,免不得就叫女方人家生疑。 而且现在徐立轩也是知礼避着她,轻易不出现在她跟前,保况他还要提前先前江南迎人,有大半时间都不在家中。所以她也没有什么不放心,不过是往世的疙瘩一直去不掉而已。 她这么一忙,徐砚好不容易将她养胖的几两肉就又掉下了去。 这晚,徐砚在她身后掐着她的腰,那细腰仿佛他用力一些就要折了。初宁半跪趴在大迎枕上,承受着他难得温柔的力道,却又觉得这样磨人死了,忍不住轻声喊嘉珩哥哥,还摆了摆腰。 她不这样一动徐砚还能悠着些,结果就被她一下撩拨得更加冲动,没忍住再度将她抱到怀里,帮她抬着臀一下又一下,次次尽入。 初宁到最后除了咿咿呀呀,什么话都再说不出来了。好不容易他好了,结果他又俯身亲吻她汗湿的鬓角,将她正压在身下,再从床头打开泡着那东西的瓷盒子,一抬她腿又开始了。 初宁简直觉得天昏地暗,最后在他背上留下好几道抓痕。 次日,初宁就比平时晚了时间到老宅去,徐老夫人看着面若芙蓉的儿媳妇,哪里会不明白。笑吟吟地还打趣她:「近来可辛苦你了,要顾着我这儿,还得顾着家那头。那也是个不会心疼人的,改明儿我收拾他。」 初宁脸皮薄,被说得找了个要去见管事的借口逃之夭夭。 徐立轩的亲事定在三月二十六,一通忙碌下来刚好赶到徐立轩把女方迎到京城,离成亲的日子还有半月余。 女方住到了先前家人准备的宅子,是个二进的宅子,并不算大,但这年后到现在也算是准备十分妥当了。 初宁随着老夫人去看过未来的侄媳妇。女孩儿娘家姓许,长得比她还娇小一些,腰纤若柳,眸光温婉似水,是个娇娇的美人儿。又出身世家,身上有着书卷味儿,说起话来也是满腹学问,初宁觉得自己这个阁老之女,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自打遇上徐砚,她就有些日子不碰书本了。 这日回家后,她就搬出了搁置一些日子的书来看,结果看着没几页就趴倒睡着了,一觉睡到徐砚家来才被迷迷糊糊地被喊醒吃晚饭。 她脸颊都被书本硌出道印子来,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懊恼半天。徐砚知道前因后果,直笑弯了腰。 「何必和自己较劲,谁嫌弃你学识不好了?别人羡慕我有个会持家的夫人呢,人各有所长,你兴趣也不在书本上,勉强这些做什么?」 初宁憋着嘴,哼哼道:「我也要给给你做红袖添香的事情嘛,别人文官家里的夫妻不都是这样添趣的吗?」 红袖添香吗? 徐砚闻言笑容就变得有些玩味,初宁看着莫名脊背发凉,直觉他在想什么对她不利的事情。 不过后来徐砚倒什么也没有行动,只是陪着她用晚饭,晚上还抱她在怀里,给她念书听。初宁也就把先前心里的不好预感给望在脑后。 越来越接近徐立轩娶亲的日子,朝廷又做了一次官员的变动,这次变动中,一直由首辅兼任的大理寺卿一职终于卸任。 但是调任的人选却是徐砚没能想到的,正是他兄长徐大老爷。 说调任倒不合适,应该说是擢升。 就连宋霖听到明德帝的旨意后都皱起了眉头,这事情他在内阁居然一点也没有收到消息,不由得去看兼着吏部尚书一职的另一个阁老。 虽说提拔的事情向来保秘,但也不可能会一点消息不透,而且当年皇帝压着徐大老爷是因为有三皇子的人反对,连二皇子的人那个时候也都有跳出来搅混水的。 严格来讲,徐大老爷就是和他宋霖沾上亲了,都会被视为是他这一派,怎么这次晋升,又恢复往日威望的周家人没有出来阻止?! 不但是宋霖直觉有异,连着徐砚都觉得有问题。 下朝的时候,众人都在恭喜红光满面的徐大老爷,徐砚神色淡淡从兄长身边过,拢着袖子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走远。 等到下了衙门,他找来齐圳:「大老爷最近都见了些什么人,做了些什么事情?」 他的人一直都在盯着兄长,就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结果还是有疏漏。 周家人不可能放过这过九卿之一的好位置不安插人,除非如今这人就是他们安插的! 齐圳细细地回想,每日禀报都不见有异,遂不确定地说:「我们的人绝对不会出疏漏说有没盯住的时候,如果有,那也只能是大老爷进宫上朝的时间。」 徐砚这时心里已经八分肯定他大哥最后惧怕三皇子和周家势力,已经和他们暗中沦为一党! 「不知轻重!」 他气得一拍桌子。 千防万防,果然是家贼最难防! 而且宫里确实是他力不能及的地方,他是怎么和周家暗中通信的,他也没法得知。 「三爷,大老爷这样做,若是真有什么意外,那……」 这个意外指的便是还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三皇子,徐砚当然明白这其中利害,偏他兄长不明白! 还真以为只是帮三皇子一众行点方便就能躲过去的事? 什么叫做一发而牵全身?! 可事到如今,徐砚知道也有些晚了。 「派人和夫人说一声,我去找岳父那儿有些事情,让她早些歇下。」 徐砚丢下一句话,连衣裳都顾不上换,匆忙去了宋霖那里,一留就留到快过了三更才从后门回来。 徐大老爷升官,自然也在家中摆了酒庆贺,但来的人里高官阶的并不算太多。徐砚本身在朝中就不爱走动,与他走得近的也就是吴家和林家,宋霖那头和徐大老爷还有隔阂,别人顺道恭喜他他都是面无表情的,当然也不会有人那么没眼力劲。 第二十七章 可是趋炎附势的还是有的,不少官阶低的都不请自来,倒是了叫徐大老爷高兴一场。 正缝儿子要娶亲,这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到了三月二十六那日,初宁在老宅凑了顿宴席的热闹,但并没有跟着去闹新娘子,而是和吴馨宜坐到花厅里说话。 吴馨宜嫁到林家后十分受宠,婆母对她也极好,性子在娘家时还脱挑了。 两个已嫁作妇人的凑到一块儿,除了说近来京城的趣事,时兴的衣裳首饰,就只有女人间那些事了。 吴馨宜一脸可惜地绞帕子:「我前儿小日子还是来了,心急得不成。但林大牛说了,有时候越是心急反倒越不成事,让我放宽了心顺其自然。但我就是着急啊。」 初宁对这个话题向来都是郁郁的,跟着在那儿叹气:「你这还有个盼头呢,我却没有的。」 徐砚每回都做了防护,根本就是不想让怀身孕的意思。 以前她总在意,现在倒也不是太在意,觉得两人和和美美的就好,但一有人提起还是心痒痒的。 于是两人就同坐在一块儿叹气,吴馨宜又约了她过些日子去一处求子极灵的庙里去。 初宁没去过这样的地方,双眼发亮的应下了。 「灵通寺?」徐砚来接她家去的时候,在马上车就听到她说要去寺里上香的事,「这个寺倒是很多妇人去。」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初宁脸颊微烫,是被看穿了窘迫。但看穿了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她抬着下巴,一点也不怯地回道:「怎么,我也是妇人,我去不得?」 徐砚失笑,伸手去掐了掐她脸颊:「去得,当然去得。我那天会陪你去。」 陪她去? 那来来往往都是女子的地方,还是求子的地方。 徐砚瞅着她吃惊的表情,笑道:「求子可不是你一人的事。」 没有他,她可不能如愿。 初宁被他就臊了一下,嗔怪地看他一眼,明白他的意思。 她乖巧地窝到他怀里,拿手指头在他胸膛上点了点:「嘉珩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呢?过几个月我就满十六了呢。」 她难得在清明时候这样喊他,声音软软的,人也软软的倚着他,像面团一样。微扬的眼角都是媚色,又含羞带怯的,一个眼神就能叫人心尖发酥。 徐砚为她这模样倒抽口气,身子绷了绷,一把抓住她的手在唇边亲了亲,然后靠着车壁很冷静地说:「到时日了,自然就要了。」 但现在还不行。 她去求子也不行,她使美人计也不行! 初宁再度豁出去得来的又是白努力,她哼哼两声,暗中去掐他的腰,直掐得皱眉头也不松口哄她。 然而,等到了晚上,某人想哄也哄不动了,还被她抱着被子砸在身上,让他自己一床被。 徐砚哭笑不得。 再宠下去,他这乖乖是不是要上房揭瓦了。 但他就喜欢她这种恣意,肆无忌惮的样子。 灵通寺位于京城北郊,因为求子极灵而闻名,来往的不泛高门大户的媳妇,香火极旺。 林大少爷得知徐砚也会陪着来,特意跟同僚换了更,也陪着一块儿,不然他家这小祖宗得闹得他不得安宁。 何况同是男人,他也不能只让徐砚抢了风头不是。 于是一行人到灵通寺就成了寺里另一道风影线,极是亮眼。不少带在帷帽的妇人见到英俊的两人都捂嘴低笑,匆匆从他们身边过。 徐砚和林大少爷被笑得浑身不自在,心里都想着,这样的地方,再来一次还愿就不要再来了。 灵通寺依山傍水,方仗也极有一套,就在临瀑布边上设了一溜的屋舍,供客人歇息用饭。 这处风景极好,众人从喧闹的京城里来,倒也是放松的好去处。 众人在这儿游玩用过午饭才回京,路过一处的时候,初宁听到了有人喊了声雯姑姑。 她脚步一顿,不但是她,连林大少爷也停下了脚步,闻声看朝边上的屋舍看了过去。 里头有两位正时屋去的女子,其中一位是初宁和林大少爷都见过的。 ——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叫雯儿那个。 因为这名儿不算常听,但却叫人映像挺深的,所以初宁才会第一时间愣了一下。 而林大少爷也常在君侧,周贵妃身边的人时不时跟着来送东西,他自然也识得。 徐砚发现两人神色有异,问道:「那两女子有什么不对?」 「那个叫雯姑姑的,是周贵妃身边的大宫女。」 此话一出,徐砚就知道哪里不对了。 周贵妃的大宫女,到求子的地方,不用想也不可能是那宫人,而是来给主子办差的。 那这是求子还是求过应了,来还愿的?! 周贵妃再有身孕了?! 徐砚和林大少爷相视一眼,带着妻子各自归家。 自这事后,徐砚和林大少爷都留意着宫里的消息,周贵妃那里却一直没有动静,而明德帝也照常到她宫里去。 两人对此事关注也少了一些,这事总还有皇后那儿在盯着。 很快到了端午的时候,庆贤长公主还没有从绍兴回来,安成公主那头又兴起了举办龙舟的事,初宁也跟着凑了个热闹出了些彩头。 到了端午那日,河岸上早早就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由于今年还有科举,各地的举子也早早先来到京城。这年的端午居然比往年都要热闹。 初宁和吴馨宜陪在安成公主身边,高兴地各种为阵营,先打起了谁家赢的赌注。 一众人就等着明德帝到场开始赛事,结果按着原定时辰也没有见到帝王御驾,不多会,就有一名内侍匆忙来到安成公主跟前说:「殿下,陛下今儿来不了,刚刚太医诊断,贵妃娘娘有喜了。」 周贵妃有喜了?! 初宁也诧异看了过去,都没来得及遮掩自己吃惊的表情。 安成公主面上还是淡淡然,问道:「有喜了怎么皇兄就不能来了?」 那内侍看着了眼这喧闹的地方,然后神色不太好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安成公主当即神色一变:「皇后娘娘如今人呢?太子殿下人呢?!」 皇宫里,一应侍卫与宫人内侍都在乾清宫殿外垂头立着,外边是节日的喧闹,此时候的内宫中却是死一般寂静。 皇后站在大殿中,身姿笔直,神色愤怒又倔强。太子跪在她身侧,正与君父为母后辩驳:「父皇,母后不可能会去推周贵妃下台阶,别说是母后不知周贵妃怀了身孕,这宫中谁人又知?既然不知,又何来故意推人至滑胎一说?!」 明德帝脸色铁青,沉默不言,侧殿有宫人端着热水自庭院穿过,一位太医此时满额是汗走进来跪倒。 「陛下,微臣已尽力。贵妃娘娘先前胎像不稳,如今又重跌,实在是保不住,还对贵妃身子损耗极大。」 太医来禀报的话无疑是给皇后雪上加霜。 谁人也想不到,原本周贵妃只是给皇帝来送冰饮,说是用过后再出宫看龙舟,这一路来也好不受暑热。结果送皇帝离宫跟着下台阶的时候,被皇后暗中推绊,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皇后听到说胎儿保不住,闭了闭眼,随后清亮的眸光再度看向高坐上的帝王。 第二十八章 明德帝把手中的鸡血石串珠一把就摔在地上,手绳断裂,珠子也失去牵绊四处滚落,帝王之怒伴着珠落地声音在殿内响起:「皇后!」 皇后就知道帝王势必要再盘问自己,仍旧站得笔直:「陛下,这后妃的子嗣少吗?且不说成年皇子,即便未成年的也还有四皇子五皇子,公主更不要说,臣妾何故要去推周贵妃?如果要推,那就没有如今的三皇子了吧。」 周贵妃身边的宫人都一口咬定是她所为。 明德帝盯着她看,额间青筋跳动,对她这已经大不敬的话是生气。 太子忙又说道:「父皇,母后这么些年来一直管理后宫,从不与其它妃嫔们发生冲突,不管谁人有孕,都是第一个先赏,并派人细心照料。这里头肯定是有误会。」 「陛下。」 母子俩正为此事清证,锦衣卫林指挥使走了进来,得到帝王首肯后,来到他身侧细声说了几句话,让明德帝神色又一变。 「把人带上来!」 很快,一名贵妃身边的宫女被锦衣卫拖了进来,显然是受过刑,手指头和衣裳上血迹未干。 那位宫人已经奄奄一息,但看到太子的时候却突然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爬了过来:「殿下,太子殿下救救奴婢,奴婢搞不好已经怀上殿下的孩子了,您让奴婢打听的事情,奴婢全都打听了啊!」 一个宫人,说怀了太子的孩子,这叫太子抬脚就是朝她心窝里一踹:「哪里来的贱人诬蔑吾!」 那宫人被踹得直接滚到一边,连呼声都没有,就晕了过去。 明德帝此时又扬声再让人喊来太医,让太医给那宫人把脉。太医把了又把,最后战战栗栗地给帝王禀报道:「陛下,这宫女有身孕了,应该是将将两个月余,脉象极弱。」 此话一出,太子倒抽一口气,下刻就是看向帝王,焦急道:「父皇,儿臣不识得这名宫女,又怎么会跟她有首尾!」 明德帝为这一系列的变故额头青筋直跳:「你怎么和她有关系,朕上哪儿知道去!但她招认,是你许她日后给她份位,让她监视着周贵妃一举一动,周贵妃怀了身孕一事,朕是事先知道了!」 皇后听到这话突然就笑了。 笑声低低的,清亮的双眸也染了哀伤。 明德帝早知道了,却不曾告诉她这个中宫? 然后导致了周贵妃算计她,还算计她的儿子! 周贵妃这连环计用得真是妙啊,叫他们母子百口莫辩! 「皇后笑什么?」 明德帝望着发笑的皇后,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声音很低,无比压抑。 太子也抬头看母亲,只见皇后笑中带泪,突然就跪倒在地上:「陛下,是我推的周贵妃,但这个宫人却不是听令太子,而是听令于我。她怀的也不是太子的骨肉,是与一个侍卫有苟且,我以此威胁她,让她探听情况。至于她为什么非要咬上太子,臣妾不知,但那个侍卫,臣妾可以现在就让他出来作证。」 事情一波三折,曲折离其,即便是善于查案的林指挥使都听愣了! 太子忙去拉母亲,让她不要乱说话,把这罪名以一已之力扛到身上。 可是皇后根本不顾儿子的阻拦,竟还真的说出了那名侍卫的名字,明德帝耐着性子再叫人去查,结果那个侍卫已经先行自宫,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禁卫军里多是官宦之后,私通宫女是重罪,但若是自戕更是要连累家人,如今这人却是自宫了。如若没有不见得光的事,肯定也不会做到这一步。 明德帝这会功夫已经由愤怒到心寒再到愤怒。 皇后所言是实话,那这个宫人诬蔑太子也是用心良苦了,这背后是什么人指使,根本不用深想就能猜到。 在极度的愤怒之下,帝王反倒冷静了,直接让皇后回宫自省,还在侧殿的周贵妃也被抬回她自己宫里去。 「太子替朕出宫主持。」 明德帝最后丢下一句话,并没有迁怒到太子身上。 太子握了握拳,磕头领旨意,带着人马出宫。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高坐上的明德帝突然捂嘴咳嗽几声,刚才端直的坐姿一下子就靠倒在椅背后,仿佛是失了力气。 太监总管喜公公忙捧了茶上前:「陛下,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汤药来,周贵妃送来的那些东西,您就不该喝的。」 明德帝挥挥手:「不喝如何能看清他们用心险恶,左右是一时半会毒不死,解了也就好了。」 喜公公担忧地看着帝王,在他疲惫的面容上看出了悲意。 一国之君,操生杀大权,如今却要伤着自己龙体去布局。 喜公公退下,暗叹着转身到殿后亲自煎药,然后再回到前头,伺候明德帝喝药。 明德帝把温度正好的药汁一口气喝尽,苦得直皱眉,双眼看着殿外虚虚地出神。良久,喜公公听到帝王幽幽一叹:「皇后和太子恐怕是怨朕了,可不这样,太子再是德才兼备,但狠劲上比老三还是差一点,朕放心不下啊……」 而他的皇后从来也不会叫他失望,釜底抽薪一着,就把太子给摘出来了,再把矛头指像周贵妃诬蔑储君。只要他这边认可皇后这抓出来的人,就能用这事来堵住周贵妃和周家的嘴。 说起来,他也被皇后将了一军呢。 明德帝坐在龙椅里笑了笑,旋即神色就冷了下去,也不歇息,着人摆驾周贵妃宫里。 他还得再去堵周家人的嘴。 明德帝一路来到周贵妃宫里,脚踩在这松软的织锦地毯上,入目尽是这宫中奢华夺目的摆件,华丽得堪比皇后的坤宁宫了。 明德帝扫了几眼,眼底有着讥讽,但见到躺在床上的周贵妃时已是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周贵妃惨白着脸,见到明德帝便嘤嘤直哭,声声哀泣自己的孩子没有了,要明德帝要给她做主。 不想明德帝却叫随同来的禁卫拖上私通的宫人与侍卫,神色淡淡地一指,和周贵妃说:「是你来问这两人怎么回事呢,还是让朕跟你说?」 周贵妃看到两人的时候,脑子里先是嗡的一声,本是敷白了脸此时是真的白里透着青了,眼里都是惶恐! 侍卫下身都是血,奄奄一息,而那个宫女此时已经清醒,除了发抖外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陛下?」周贵妃暗中掐了自己一把,抬起一双水眸,做出茫然又无辜的样子去看明德帝。 明德帝直视着她,眸若寒星,那样的眼神落在人身上,就像是能刨开人心的利刃,能洞悉你藏在心里一切! 周贵妃对上这样的眼神,心惊胆颤,握着手止不住发抖,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她知道明德帝已经查清这宫人是有她指使! 但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就被挖出来了,明明是要叫太子那头辩无可辩的。 恐惧就从周贵妃心底窜起,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整个人仿佛掉入了冰窟里。 明德帝那头已经站起来,对哑口无言的周贵妃说:「看样子贵妃想起什么来了,那你就好好养伤吧。朕念你刚失了胎儿,这诬蔑储君的罪就暂先抵了,但你下回再敢把手伸那么长,就别说朕不念你我间的情份了。即便老三在,也救不了你。」 第二十九章 说罢,明德帝离开,那两人再被禁卫拖了下去。 周贵妃在他出了寝宫才想起来要喊冤,但哭喊还没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她不能喊,也不敢喊! 这个时候再喊,不是火上添油?! 她眼神茫茫然地扫视了一眼四周,不知怎么想到去岁自己受了冷待,那种深夜孤寒的感觉又在骨髓中游走。 周贵妃怔怔看了会,眼泪就落了下来,但很快,她眼中的害怕转化作成阴骘。 她突然下床一脚踹向边上的雯儿:「你这废物!怎么能叫皇后翻了身!还又连累本宫!」哪里有一点刚小产后的虚弱。 雯儿被踹得惨叫一声,又听到她中气十足骂道:「本宫布局那么久,还特意让你去灵通寺给他们透出假消息,太子那头是关注上我了,结果最后却是功亏一篑!你要叫我怎么饶你们!」 雯儿吃疼,却又不敢喊,只得把头磕得碰碰作响一直喊娘娘息怒,除了这句,她也没有别的话可说了。 周贵妃又再踹了她一脚,这才算是把明德帝威胁的怒气解了一些,重新再回到床上,咬牙切齿地说:「再给去殿下留在宫里头的人送消息,告诉殿下此事败露,陛下那头恐怕又得针对周家了。事情宜早不宜晚!」 雯文这才如获大赦,爬起来偷偷去与人接头了。 周贵妃一人躺在床上,双眼盯着织着孔雀羽毛的帐子,照进来的阳光落在上方,折射出华丽明艳的光泽。 她受够了!她一定要叫皇后和太子都跪倒在地她跟前求饶! 而太子那头刚出了宫,就有人从后边赶来,低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是在禀什么跟踪到人了一类的汇报。 太子闻言目露寒光,知道自己没猜错,果然周贵妃和他的三弟有所秘谋。他就让吩咐先蛰伏不许惊动,然后着人去给安成公主那里告诉她皇后受牵连的前因后果,等龙舟结束后才与她一道回宫,再在路上说清了情况。 安成公主听得又惊又怒,直接就杀到了明德帝宫里,却听到他咳嗽的声音,而殿里立着几位太医。 当天,周贵妃小产,明德帝身体不适的消息就传了出来。 初宁跟在安成公主身边,先前已经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家去后跟徐砚说起。 徐砚神色凝重:「此事不是那么简单,林大人那里给了话,说是皇后娘娘为了保太子顶了罪,周贵妃也不干净。」 传这信的意思就是让他转告宋霖的,让他们这些太子一党心里安稳一些。 事情并不是到最坏的局面。 初宁闻言安心一些,却是闻到一股风雨欲来的味道,暗中还是担忧的。 在次日,徐砚又收到新的消息,在宫中私通的宫人与侍卫已移交到了大理寺,那人是要由他兄长经手。 太子那儿在经过被诬蔑后,面上与平时无异,倒是处事变得比以往更加内敛,次日叫了宋霖到东宫议了半天的事。 庆贤长公主一去绍兴,竟是临近六月都还未归,而宫里此时已经在准备明德帝的万寿。 明德帝是六月尾的生辰,初宁是六月初,她在吃着徐老夫人让人送来的长寿面时直眯眼笑:「我是不是因为与陛下同月的生辰,沾了陛下的福气,这才平平顺顺的。」 徐砚听着她这话哭笑不得,也只她才有这份好心态,先前的苦难还历历在目呢,她竟然是说平平顺顺。 不过这也是一种福气不假。 宋霖这些天都很忙,特意在晚间抽了空早早家来,给女儿庆生。 在烛火下看着忙着为自己添菜的女儿,本应该今儿她最大,结果还在为自已忙碌。当年老是让自己背在身后的小丫头已亭亭玉立,似抽开技的花树,她由花信绽放成为了这世间最灼目一朵鲜花。 宋霖想着,面上不自觉带上了微笑,心中是为人父的喜悦和惆怅。可当转眼看到在一边正给女儿献殷勤的徐砚,那份惆怅就化作了郁郁。 徐砚真是好比那牛粪了,只是比一般牛粪皮相长得好一些。 反正当岳父的,女婿再出色,在他眼里就是及不得女儿一根发丝。 可不管怎么看不顺眼,宋霖还是只能忍受着,用过饭后来到小书房和女婿说事:「陛下万寿,鞑子各部会派人献礼,陛下今年并未命诸地藩王回京贺寿,肯定还是要派人来前来献礼。京城这个时候的防守是最容易出漏洞的。」 「岳父这是担心有人趁机作乱?」 这个有人当是指野心最重的三皇子。 离京近一年,又暗中养兵,或者那些兵本不就是现在才养的,只是他们先前未能发现。 三皇子离京后,大量用钱财,徐砚暗中在商道上有不少关系,能知道他调用各种产业银子的消息。 数额巨大,还有周家的,除了是有先前打造兵器之外,恐怕也都是扔进军备里去。 也是在这个时候大动,徐砚才发现三皇子这些年在京城借着周家敛了多少银子! 宋霖说:「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陛下近来举动也有些怪异,太子殿下早就察觉到了。本来帝王身体情况向来不外扬的,结果陛下这两个月就病了三回,闹得众所周知,太医还查不出什么来的,只一个劳累过度。」 「太子殿下认为这是陛下在放低他人的戒心,周贵妃的胎也滑得太过蹊跷。若不是皇后机警,把先前抓到周贵妃宫里人不检点的事捏在手里未无事发作,成了一个盾牌,恐怕这局就破不了。」 徐砚视线凝在晃动的烛火上:「长平侯近来可有异动?上回长平侯世子夫人在宫中差点坐辇滑到,自此似乎就对皇后那边颇有微词。」 长平侯身为兵马司指挥使,是京中军防的一道门,这道门尤为关键。 「长平侯那处有太子在周旋,未必敢。」 宋霖嘴里说着未必,心里同样不笃定,徐砚明白,岳婿俩的话也就到此结束。如今看来只能是万事小心为上。 今日是初宁的生辰,宋霖直接给女儿封了一个大红封,厚厚的银票,倒是十分合初宁心意的生辰礼。 徐砚回屋的时候,就看到她拿着自己的小账本在写东西,上前一看都是今天收到的礼单,还在一边列出了市值。 徐砚看得直摇头,这小财迷,每回只有数银子的时候笑得最高兴。 也记不清楚是什么时候让她有喜欢赚银子的爱好,似乎就是吴怀慎来找他要债的后遗症。那个时候她孤苦一人,也只得有一些银子傍身了。 她算盘打得飞快,然后在最后一页写下总计的数额,这才满足的伸伸腰。回头一看,徐砚就坐在炕上,在认真的看书,烛火把他眉目照得柔和极了。 初宁合上账本,像猫儿一样无声来到他跟前想要吓人的,结果还没实施就被徐砚一把丢掉书先捉到了怀里。 她被他挠痒痒挠得哈哈哈的笑:「求饶求饶,不敢了!」 她一点儿也不经战,不过片刻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脸颊染着红晕,桃花瓣一样娇美。 他停下手,低头去含她耳垂,让她身上一阵一阵的酥麻。 她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断断续续:「别,还没沐浴呢。」 第三十章 说过之后,徐砚倒是停下了动作,却是在似笑非笑地看她,让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什么,先臊红了一张脸。 她这不是在邀请他么? 很快有丫鬟送来热水,初宁推开他要先去沐浴,结果某人居然挥退了丫鬟,厚着脸皮跟了进去。 初宁正在脱外裳,见他见来忙又把衣服掩好,他却直接就欺上来,先将她拉着抵在门板上好一通亲吻,用哑哑的声音说:「为夫帮夫人沐浴可好?」 她倒是想拒绝,可想到什么,就又羞红了脸点头。徐砚就听到自己心跳漏一了拍,将她拉到浴桶边一边亲吻她一边帮她褪去衣裳。 只得小衣的时候初宁还是挣扎了一下,双手抱胸,但随着小衣飘落,她身前雪白的起伏反倒被挤得越发高耸。 徐砚手间都是她细滑的肌肤,她每天都抹着最好的香膏润体,幽香阵阵,更是叫人舍不得撒手。 到底是怕冻着她,徐砚一把将她抱进浴桶,随后自己也快速除去衣裳没入水中。 净房里响起水满溢的哗啦一声,初宁觉得这空间有些狭窄,手都不都知道要往里放。他就将人抱到腿上,他一向就喜欢这么抱着她疼爱她。 这样能看到她为自己动情沉醉的样子,能看到她眼中只有自己一个。 初宁觉得自己在他的带动下就要软得和这满桶的水为一体了,他无尽的温柔,轻轻顶弄,每回却又正好撞到她敏感之处。 她手轻轻搂着他的脖子,头微微后仰,散开的发丝铺在水面上,越发衬得她肌肤雪白。一种极刺激的黑白分明,变做让徐砚血液都升温的旖旎。 净房里水声不断,到最后还得让汐楠去添了热水来。 初宁羞得埋头在他胸膛,徐砚摸着她的湿发亲她唇角:「喜欢刚才那样吗?」 她良久没有动静,徐砚只当她害羞了,拿着瓢慢慢往她身上浇水帮她沐浴。这个时候,初宁却是突然抬头,亲了他下巴一下,低低地说:「喜欢。」 而且他没有戴那个小东西! 徐砚拿瓢的手一顿,看着她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深,随后初宁就听到木瓢落地的声音,他被她转了身趴在木桶边缘…… 等到两人出来的时候,净房里满地都是水,一片狼藉,汐楠带着小丫鬟来收拾都忍不住红了脸。 徐砚饕足的给累得连指头都不想动的小妻子绞干头发,到了帐子里,又拿着香膏帮她抹身和揉按,明明没做什么,却又被她舒服得细碎的轻吟声闹得冲动。 这个生辰,初宁觉得自己合眼的时候似乎都快要天明了。 离明德帝万寿越近,京城里也开始热闹起来,又有到京城里要参加科举的举子,倒是都凑到一块儿去了,每家客栈都住满了人,可谓是一房难求。 初宁在这期中去了一趟林家找吴馨宜,马车在大街上一路走一路停,足足走了比原来的一半时辰。 吴馨宜见着她就取笑:「你这是赶着来我家用午饭了!」 初宁很无辜:「你这些天没上街吧,那街上都走不动了,热闹极了。」 「我知道的,昨晚上林大牛和我说了,今儿你来他暗中派了属下一路盯着呢,就怕冲撞了你。」 吴馨宜在初宁跟着都喊林大少爷为林大牛,初宁倒是习惯了,笑道:「你家大牛还是很细心的。」 说着,也忍不住跟着笑。 这都什么外号,虽然长得壮实一些。 吴馨宜这会就叫人摆饭了,满满一桌。 她本就是会吃的,初宁到家里来更是让厨房都上好的,导致初宁每回从林家出去就觉得自己要长个两三斤的肉。 一桌子的菜,两人就边吃边说话。 吴馨宜想起庆贤长公主来,问道:「长公主殿下还没有回京吗?陛下的万寿马上就到了,听说礼部了为让陛下高兴一些,也希望冲着这喜事能叫陛下龙体安康,是大办的。」 初宁心里也惦记着这个事情:「我送去的信也没回呢,先前说是要回来的,这会也不知道走到哪儿了。」 掰着手指头算,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就到皇帝万寿了。 吴馨宜此时哼了声:「你的生辰你居然闭门谢客,真是不够意思。算了,今儿这顿饭就当再给你过生辰了。」 听说过被生辰礼的,没听过补生辰宴的,初宁被她逗得直笑。 今天吴馨宜的饭量惊人,一桌几乎一大半都进了她肚子,初宁只吃了平常的饭量,看着空得差不多的碗碟直咂舌。 「也好在林大少爷养得起你,换作别人家,恐怕你得把人家底都吃光了。」 吴馨宜捂嘴打了个嗝,懒懒靠在椅子里说:「我最近不但能吃,还老犯困。」 初宁闻言心中一动,就看到她已经在打哈欠了,双眼闪过喜色。 难道是怀上了?! 但她也不好说,万一不是呢,那不是叫好友要失望吗。于是她就没跟吴馨宜说,而是在离开前偷偷吩咐她身边的大丫鬟,让她留意一下。 那大丫鬟抿着唇笑着谢过:「县主总是什么都替我们家夫人着想的,奴婢省得的,只是月份不到,都不好。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照顾好夫人的。」 初宁这才放心离开,在马车上却又一脸惆怅,拿着手摸自己肚子。 有些鼓鼓的,但她知道那是刚才吃多了,跟孩子没有关系。 上回徐三叔连着要了她三回,又没有做措施,她会不会也怀上呢? 然而,她并不知道徐砚是看过医书,学会了算女子致孕的日期,正好避开了。一来是为了安她的心,也让她在生辰的时候高兴高兴,也总让她觉得自己不许她怀孩子。 这要是怀不上,就不是他不允许的问题了。 徐砚小算盘打得响,可怜初宁就开始傻乎乎地盼着。 随着各路给皇帝祝寿的人马到达,明德帝的万寿也近在跟前。 这日会有大朝会,是百官为皇帝祝寿,再之后宫中还会有宫宴,由中午到晚上。 中午自然是明德帝与文武百官,而晚上是家宴。 在京的和到京的皇室宗亲,后宫妃嫔,都会在此时陪着皇帝,为他庆贺。 而初宁虽不是宗亲,却也沾了个亲字,又一直是得太后及安成公主重视的,当晚也要一并去赴宴。这样一来,倒就是和徐砚错过了。 所有人似乎都为这场寿宴忙碌,到了明德帝万寿那天,徐砚起了个大早,初宁也睡不着,为他换朝服。 徐砚拉着她手指给自己系腰带,跟她说自己的计划:「下午我可能来不及回家再送你进宫,我就在宫门处等你,见着你进宫了再回一趟衙门,到晚上快散宴的时候来接你。」 「你在宫中估计要喝不少,还是家来歇息吧。有护卫也在,不用担心的。」 徐砚却是要坚持,家里没有她在,早回来也觉得空落落的。 初宁送他出门,今日难得忍着害羞,踮着脚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才笑着朝他挥手。 徐砚往前走了两步,就又停下回头,见到他的小妻子果然还立在原地,笑容依旧目送他离开。 他快步折回,搂着她的腰在她唇上再低头偷香一个,这才算是出了门。 第三十一章 初宁摸着还带着他温度的唇傻笑,准备要去见管事,心里还遗憾外祖母到底是没能赶回来。她收到信说路途上有事耽搁了,恐怕是再晚上十天。 就在她还没走到平时处理家事的花厅时,徐老夫人那头却是派人来,说有事要与她商议,让她现在回老宅一趟。 这大清早的,如若不是急事,老人肯定不会这会派人前来。 初宁换了身衣裳,就匆匆往老宅赶。 可到了老宅后,走到半路,她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她顿住脚步,往四周扫了眼。依旧是她熟悉的建筑与景物,有几只雀鸟不怕落在游廊的美人靠上,在那吱吱喳喳跳着,仿佛一片祥和。 然而府里除了前来迎她引路的下人,似乎其他人都不见了? 她一路来居然没有遇到走动的下人? 徐家老宅里安静得诡异,初宁四下打量,心里莫名涌起不安。 她捏着帕子假意擦了擦汗,哎哟了一声:「汐楠,我们要带给老夫人的糕点忘在车上了!」 汐楠愣了愣,虽明知没有什么糕点,却是极机灵的,还推了一把绿裳:「瞧,我下车时光顾着跟你说话了,把差事都给忘记得一干二净!」 初宁嗔怪似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往外走:「是我近来越纵着你们了!我还是自己去拿吧,难得我下厨做了那么一攒盒。」 两个丫鬟暗中相视一眼,满嘴告罪跟着她也往外去。 引着她们的那个下人眸光闪烁着,伸手去拦住她去路:「三夫人,老夫人还有急事等着呢,您让丫鬟去拿就是。」 本来初宁只是觉得有些怪异,如今被一拦,心里就咯噔一下,知道老宅里肯定出了什么问题。 她脸色一沉眸光锐利睃他一眼,厉声道:「放肆!我去做什么还要你置喙不成?我亲自去拿,是对老夫人的孝心,起开!」 她说着一抬手就拂开那人的手。 她的护卫都在垂花门,并未跟进内宅来,只要她到了垂花门,管他这里头有什么古怪。更多的是她心里也焦急。 只要这府里有问题,那么老夫人那里肯定也就出问题了,她这个时候再进去不合适,得给徐三叔送信才是眼下最紧急的! 那人也没想到娇娇小小的一个人居然发怒时居然也颇有威严,免不得一怔。初宁在这个时候已经快步越过去,几乎是小跑就直接往垂花门去。 等到那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跑出不少距离,可她身后的人跟本没追,原本木纳的表情变作冷笑高声喊:「拦住我们的三夫人。」 初宁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里暗叫要遭,更是不顾往前走。但原本四下无人的庭院突然就涌进了不少带刀的生人。 个个身形高大,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 初宁前路被堵,脸色极不好。 汐楠和绿裳被这变化惊着了,忙紧紧围住主子,警惕的看着那些围拢过来的人。 初宁抿抿唇,再确定不过是出事了。 可为什么老宅里会涌进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她大脑快速转动着,拼命想理清眼下的情况,而在同时,她亦高声喊:「谢龙!快给三爷送信!!」 这里离垂花门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清楚对方能不能听到,又或者也已经出了事。 汐楠和绿裳也忙跟着大声喊叫,知道这是她们唯一能得救的机会。 但刚才引路的人却不慌不忙走上前,看着脸色不好却极镇定还在想方设法逃脱的初宁:「安宁县主果然是有急智的,我们主子就说了,县主不好对付,可不能叫上回那样又叫县主跑来。」 说着,他冷笑一声,阴阳怪调的。 「可惜县主这份机灵今儿是抖不出来了!来人,送县主到老夫人那里去,可得小心些你们的刀剑,莫要伤了县主,不然主子可得要怪罪的。」 他一声令下,那些围过来的人纷纷抽了刀。 明晃晃的刀刃刺着初宁的双眼,她此时额间都是细汗,心都凉一了半,她的护卫们果然也被制住了。这个时候说不紧张害怕是假的,但她只能拼命让自己冷静,从对方不善的话语里找蛛丝马迹。 对方一口一个主子,是哪个主子?! 是徐家的政敌? 但是政敌哪里敢大胆到做这种围人府宅的事,这里住的都是大臣家眷,又都是有诰命在身,她更不要说了! 一般人哪里会有这样的胆子。 初宁焦虑又心惊,为自己想到的一般人三字指尖猛然一抖。 今天是万寿,百官皆在宫中,胆敢在这个节骨眼犯事的……那绝对是有大逆不道的心思。 这是有人要反了这天! 初宁想到关键处,没忍住倒抽口气,嘴里咝了一声。 围着她的人已经靠拢了,就拿着刀示意她往前走。 「县主请吧。」 引路的那人又阴阳怪调地朝她比了个手势,从刚才她倒抽气的神色中猜到她估计琢磨出什么来了,眼神不由得有了寒意。 面对这些手握兵器的人,初宁一手无寸铁的弱女子只得就范,抿着唇,一言不发往碧桐院去。 汐楠和绿裳两人紧紧贴着她走,就怕这些不知礼的东西真的伤了她。 一路走来,老宅里果然都安静无比,微热的风不断拂过初宁,平白给她添烦躁。 等来到碧桐院,初宁在厅堂见到了端坐在中|央的老人,老人神色平静,一只手慢慢转动着佛珠。 而厅堂里,不但有老人,还有长房二房三兄弟,新妇许氏也在。 她看着,莫名心里头也安稳了,脚步亦不再匆匆,而是缓缓来到老人跟前轻声喊:「娘。」 「到底是叫你上当了。」老人见着她,轻叹一声。 「老夫人,三夫人,您们要怪就怪奴婢吧,但奴婢老子娘都在他们手中,奴婢的弟弟才不得不走这一趟啊。」 一道哀哭的请罪声音响起,初宁这才看到林妈妈身侧还跪着个丫鬟,刚才是因为被左侧的椅子挡了视线,她没瞧见。 这丫鬟一开口,初宁拧紧了眉头。 这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弟弟也在老夫人的院子里当差跑腿,老人有什么事情要找初宁都是由那弟弟前来的,所以初宁这才一点警惕都没有。 林妈妈踹了她一脚,骂道:「滚,别在这里恶心老夫人和三夫人了!没得这么些年养了你们这些个白眼狼!」 老夫人院里的基本是家生子,都是在徐家几十年老仆的后人,也难怪林妈妈气得打人。 初宁神色淡淡扫了那丫鬟一眼,挨着老人坐下:「娘,我在府里走到一半觉得不对,想再脱身却是晚了,是我不够机灵,没能第一时间发现有问题。」 徐老夫人看了眼外头围着的那些人,拍了拍她的手:「不能怪你,谁又能想得到。」 「您猜到了吗?」 老人看向她,神色有几分复杂,想到长子出门前还没有什么异样,但长子一离开府里就被控制住了,连打斗的声音都没有。 她想了再想,心里头发寒。 「如果真是乱臣贼子,也未必能成事。」老人有满腹的话想说,但这个时候也不是说这些乱人心的时候,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了这么一句。 第三十二章 初宁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猜中了,紧紧握住了老人的手,开始为去了宫里的徐砚担心。 而此时的徐砚已经进了宫,如常往金銮殿去,一路来遇到不少大臣,个个都面带笑容。仿佛今天不是明德帝的生辰,而是他们的。 徐砚抬眼瞥了瞥,又继续沉默着走自己的路,一队巡守的禁卫从他身边走过,然后他手就被什么碰了一下。 徐砚余光一扫,看到那名禁卫也回着头看自己,那个面容……他脚步霎时顿在原地,心中惊疑不定。 不过转眼,那巡守的一队禁卫已经走远,徐砚往前去的步子就转了个方向,往回折着走。 正好宋霖就在后边,被一众官员簇围着走来,见到他居然是往反方向走,不由得问道:「上哪去?」 「阁老大人。」徐砚朝他一揖礼,装出几分窘迫的样子,「下官有些闹肚子了。」 闹肚子了? 宋霖打量了他几眼,又听到他说:「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初宁早上起来也说不舒服的。」 提到女人,宋霖眉头也跟着皱起,细细再打量了他几眼,与身边的人说:「诸位且先前去,我与徐侍郎说两句。」 众人识趣的笑,当是宋霖这疼女儿的担忧,要责问女婿呢,都想着他可别耽搁女婿上茅房了。 等一干人等走远,徐砚低头朝宋霖说了一句,宋霖当即就变了脸色。 「你且去,我这头去找太子殿下。」 徐砚颔首,仍往外走。 宫里的茅房建得偏远,他越走地方越僻静,除了有时遇到巡逻的禁卫被问上一句外,几乎就遇不到别人了。 他步伐有些快,神色却无比沉着冷静,心中在计较所有的可能。 等走过宫中难得成栽的树前,一只手伸过来将他瞬间就拉扯了进去。 徐砚仍旧是那副冷冷清清的样子,双手自然垂立,盯着穿上禁卫服的程锦。 明知有危急,到现在还这样从容淡然,甚至不问一句,程锦不得不佩服他的忍功,服气地说:「乾清宫有危险,锦衣卫使都在乾清宫,但外围的禁卫军都被换了人,恐怕是禁卫军里出了叛徒!三皇子潜进来了,东宫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亲兵,我还没有往那去,不知道情况如何。」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又准备了多少?先前你和谢氏传信是在布局什么,动了哪些人。」 徐砚把双手拢进袖子中,筛过枝叶的阳光斑驳照在他身上,仍旧是直直盯着程锦,似乎对方不说个明白,他就准备就这样不动了。 程锦此时因为他脸上的光影微晃,倒是看不太清楚他的神色了,但也论不了他的较劲,坦白道:「你都查到了,难道就没有再往下查?是让谢氏进宫的时候趁机给太后递了信给陛下,在和鞑子打仗的时候,初宁不是险些被陷害了?」 「那个传消息出去的不是别人,就是和鞑子有联系着的三皇子。那本来就是鞑子事先预计好的策略,所以只要一猜就能知道这边要如何应付,三皇子利用这点想搞宋阁老和徐家牵进去,结果初宁警醒破了这局。」 「我是抓了一个探子发现的这事,探子身上有三皇子那边人送的信,只是笔迹不是三皇子的,单一封信并不算是实证。陛下也就压着这事,防着三皇子,结果他还是丧心病狂趁万寿潜了进来!」 这么一说,事情就对上了。 徐砚点点头:「现在要做什么。」 「我不确定,我早上才到京城就偷偷潜进宫,外头的消息没有!我已经让渔儿去寻初宁,担心三皇子那头也会针对徐家和她。」 起码用来威胁是用得到的。 提到初宁,徐砚神色终于几变,最后眸若寒星,几乎是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来:「恐怕徐家已经成了狼虎窝了!」 「——我先想办法去见太子殿下!你的人呢?先去徐家打探,一定要保住他们都安然!」徐砚当即有了决断,宋霖那头也去了太子那里! 而他现在肯定是出不了宫了,出宫了也没有用!吴怀慎的金吾卫今儿也一大半在宫里,外头除了已经生变的五城兵马军司的人,哪里还有能帮上忙的! 程锦说:「渔儿身边只有十余人,我们是快马赶回来的,带不得更多人,太过显眼。调的兵马这会还有些距离,而且五城兵马司有异样,所以我现在……」他说着朝徐砚比了一个手指头,「就我一个。」 徐砚斜斜看了过去,下刻拂袖就走。 没有人,和他说个屁! 程锦吃了一片风,脸当即就绿了。 ——徐砚在看不起他! 他气得想去再人扯回来,但又不敢闹动静,只得憋屈的看着他离开。 不想,徐砚又转头折回来:「去茅房,把衣服给我换了!」 程锦一愣,他人又走了。 也好在这片区本就清冷,是宫里不受重视的区域,两人顺利的换过衣裳。 程锦磨磨唧唧系佩绶,还不忘问他:「你要了我衣裳做什么?!」 「这宫里人和大臣都对你不熟悉,你把梁冠再遮低一些,估计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你去太和殿看看宋阁老到大殿里了没有,估计他是寻不到太子人了,我出宫去!」 程锦睁大了眼:「要出宫也是我去,你出去有什么用?!」 徐砚却是淡淡扫他一眼:「连个兵都没有的人,你又有什么用!」 程锦一噎,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徐砚,其实从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就不太喜欢他。 总觉得这个人太过清冷和能洞悉人心,那种能掌控人心和局势的能力叫人相当讨厌! 可徐砚才不管他在想什么,一手掐在刀柄上,身姿挺拔,竟还真有几分武将的气势来。 程锦只好跟他分头行事,左右有渔儿在宫外,不怕他的人会群龙无首。 此时的乾清宫里,明德帝正抬头看着有些日子不见的三子。 三皇子也穿着一身禁卫服,腰间的刀早已经解下,放在明德帝身前的桌案上,正毫不畏怯的直视着君父。 「父皇看了儿子这么久,还没有定断吗?」 他一派闲散的样子,说起话来语气也漫不经心的,但并不能掩饰他眼里的那丝兴奋。 帝王之位,如今就近手可得……只要他父皇写下传位诏书。 「只是有些不认识你了,多看两眼。」明德帝端坐着,根本不看桌案上的笔墨。 三皇子闻言转头去看了眼早上被抓过来的太子,嗤笑一声:「父皇眼里从来只有太子,连正眼看儿子都少,又这么些时间不见,觉得陌生也自然的。」 太子此时被人制着,根本就不能乱动,而他身侧站着的是宋霖。 宋霖方才往东宫去,被三皇子的人及时拦住,押到了这儿来,此时正抿着唇一言不发。 明德帝听着却是笑了笑:「那是因为太子眼里至少还有我这父亲。」 三皇子声音突然就极厉:「那是因为他是太子!」 「放肆!」太子也厉喝一声,明德帝抬手制止了他后面还想说的说,看着三皇子说,「并不是,是你自己罔顾亲情,与身份无关。」 「亲情?父皇,自古天家无情,你此时却跟我说亲情?若你真对儿子有一丝情份,又怎么会削我封地,发配儿子到被你监视着的地方去!」 第三十三章 那里苦寒,戎守的将领与朝中任何一个大臣都没有关系,全是听令于帝王。这就是在监视他! 「你真这么想?」 明德帝盯着他,也不为他毫无敬意的话生怒。 三皇子这会却没有再费唇舌的心思了,从天未亮拖到现在,够了! 他神色阴冷,也不再看君父,而是看向宋霖:「宋阁老,父皇身体有恙,这份诏书就由你来执笔吧。」 宋霖被点名,仍旧站着没有动作。 三皇子就知会是这样,嘴里啧的一声:「宋阁老上次为了大义不惜丢下女儿忍受流放之苦,难道今儿也要为了忠君不顾女儿死活了吗?」 什么意思?! 宋霖心头一颤,惊怒交加! 「我也许久未见安宁表妹了,表妹向来娇滴滴的,这会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吓着。」 「卑鄙!」宋霖终于忍不住,怒声喝骂。 他脑海里都是女儿受惊无助的样子。 「成事者,不拘小节。」三皇子根本不在意他的话,甚至还笑了一下,「阁老莫要再耽搁时间了。」 首辅是清流派,比宋霖更狠得下心,哪怕撞死弃了家人都不会帮他写这诏书的。如今朝中最得势的就只得宋霖了,也是宋霖才有最好拿捏的弱点。 三皇子明白这道理,宋霖当然也明白。 他看了看明德帝,再看一眼太子,帝王与储君都对这说辞不动如山,除了目有怒色一切都太过平静了。 宋霖在这片刻功夫思索着,厉声说道:「我不见到女儿安然,是不会给你写诏书的!」 「你若是再拖,那见到的自然就只能是你女儿的尸体!」 「你若杀卿卿,那便是与这天下为敌!卿卿是长公主的外孙女,边陲将领与百姓就第一个就不会允,且不说还有绍侯在。你逼着我写下假诏书,即便登基,也失了人心,我还是劝三殿下三思而后行!」 三皇子被他振声反威胁,眼神变得阴骘无比。 这的确是他顾忌的一项。 只有让宋霖乖乖诚服,他才会更无后顾之忧,但明德帝是不会写这诏书的,这诏书还是得让宋霖来写! 三皇子抬手,当即有一位禁卫军前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徐家把安宁县主接来。」 那人当即领命前去,而此时三皇子又看向皇帝:「来人,请陛下和太子到后殿去,等我命令。」 后殿他已命人准备了东西,如今就等五城兵马司那里送来消息,这京城稳了,这禁宫也就稳了!他既然打定了要谋这皇位,当然得斩草除根! 明德帝冷冷看着想要上前的人,帝王积威已久,那些人还是被这个冷神镇住了,一时没敢再动。 三皇子又喝一声,那些人这才上前,扣住明德帝的手臂,将他带到后边。 明德帝在最后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三皇子,那眼神似乎是在审视,似乎又像是一头盯着猎物的凶兽。 冷静得让人有些心惊。 三皇子心头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被眼前已经空荡荡的御座吸引了注意力。 他脚下不受控制往前走去,抬手摸了摸头角峥嵘的龙首,势在必得的那股子狠劲又从心底翻涌而起! 「——来人,给宋阁老磨墨,让阁老先润润笔。」 徐家老宅,初宁和徐家人仍被软禁在碧桐院里。 那些人倒也还算知礼,只时不时进行来查看一遍,然后就又继续守在庭院里。 在这种时候,时间就是最折磨人的东西。 徐老夫人久坐了渐渐就感到吃力,只是憋着劲,还在努力挺直着腰。 初宁看着心疼老人,握住她的手说轻声说:「娘,您歇一下吧,您好好的,我们大家才放心!」 徐老夫人哪里能安心歇着,愧疚地看着被拖累的初宁:「辛苦你了。」 「这有什么辛苦。」初宁摇摇头,纵然再担心,仍是十分坚强,「即便是最坏的结果,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们只要问心无愧,且管这天如何,我就不相信,他真敢拿我们如何!」 她已经将事情仔细推敲了一遍。 三皇子要反,顾忌太多,除去逼宫夺位,还要想方设法再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不是她自大,就凭着她身后是庆贤长公主,是程家人,三皇子就得掂量行事。如今她的作用就还是用来牵制她父亲。 三皇子肯定要以此来逼迫她父亲做什么。 老夫人见她思量得清楚,心中更是安慰,终于放松一些,轻轻倚靠着她。 初宁见此忙将迎枕抓过来垫在老人腰后。 在场的人大概也都知道宫里是有异变,个个脸色一片铁青,新妇许氏是书香世家不假,却从来没遇到这种可怕的情况,久了便双眸含泪,不时看向一言不发的徐立轩。 如今家中没有男性长辈,徐立轩也就成了她的心理依靠。但她发现徐立轩一眼都没有看她,也没有关切一句,反倒时不时往老人那边看去。 一开始,她以为这是他是担忧老人,但刚才初宁说话的时候,他目光就变得极为专注。 她这时才明白,这哪里是在看徐老夫人,这分明是在看小婶娘! 许氏明白在这个时候自己不该乱想,可是又惊又怕中,丈夫丝毫不安抚,她不多想也不行。 徐立轩也终于察觉到妻子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余光扫去,恰好瞧见她一脸震惊的样子。 他眸光一闪,直接又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看向屋外。许氏见此心头一片冰凉。 他这算是心虚吗?! 众人就那么不知又熬了多少时间,听到外头有杂乱的脚步声,徐老夫人一下就警觉地坐直,便见到有人带站一队人马直接冲进屋来。 「我们主子要接安宁县主进宫与宋阁老相见。」 徐老夫人抓紧了初宁的手,惊疑不定看着来人:「我不管你们主子要做什么!我要见徐廉!」 徐廉是徐大老爷的名,来人闻言笑了一声:「徐寺卿此时可在皇城没空过来,寺卿肯定也希望您配合着,要不然他也不好给主子交待不是?」 老人突然提起不在场的徐大老爷,初宁还奇怪了一下,结果听到这么一句回复,再是震惊不过。 这是什么意思? 是徐大老爷其实在和三皇子勾结吗?! 所以徐家才会这样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掌控着,其实是因为家里就有人向着外边! 初宁险些被气得眼前发黑,那人又直近两步,像是想要强行拉走她的样子。三弟兄此时不约而同都站了起来,直接就挡在老人和初宁跟前。 「不得无礼!」 徐立轩大呵一声,其余兄弟俩也握紧了拳头,仿佛对方敢动粗就要上前拼命。 来人脚步只能顿住,似乎是有些犹豫。 他虽不认得这年轻的三位少爷,但知道有两位肯定是徐大老爷的嫡子,如今他们主子还要用人,他也不太好强行动手。 屋里气氛就僵持住了,许氏都被吓得手脚发软,但三兄弟依旧巍然挡在跟前。 来人沉默了片刻说道:「安宁县主,你父亲如今就在我们主子跟前,你若不去,你父亲恐怕也不好做。」 硬的不成,便来软的。 初宁死死抿着唇。 第三十四章 此时,一名站在门外的侍卫腰间的刀居然锵一声落在地上,吓得众人都一个激灵。 来人转头就骂:「小兔崽子,连把刀都拿不好吗?!」 那位侍卫忙进屋来,在那人跟前点头哈腰地惶恐道:「怎么挂绳突然断了,您别生气。」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来人抬脚就要踹他,那个侍卫忙不迭往外又跑。 初宁看着这幕神色几变,在又听到催促的时候站起来说:「带路。」 「初宁!」老人也站起来去拉住她的手,三兄弟在情急之下也是喊出她的闺名。 初宁朝众人笑笑,安抚道:「我爹爹在宫里,我夫君也在宫里,我也没有什么不敢去的。您这边不要为我担忧,您只要好好的,我们就都安心。」 徐老夫人眼里蓄满了泪,竟是连骂长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一点点松开初宁的手,眼睁睁看着她脊背挺得笔直跟着人离开。 徐立安往前跟了几步,却被人拿着刀一下子就拦了回来,徐立轩扶着摇摇欲坠的老人,心里头一片悲戚。 他也听懂了祖母与初宁刚才所说的话。 初宁被一路带着快步往前院走去,其间她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堆士兵,扫到一个较为瘦弱的身型就又瞥开眼。 在屋里呆久了,猛然站在阳光下双眼会极不适。 初宁在转过头后还有些恍惚,双眼亦被光线刺得泛起泪花,心里头还在暗中琢磨那样的身形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沉静地往前走,为首的人不时回头查看她的情况。 身着浅蓝衣裙的少女眉目精致,双眼隐有泪光,眼神却清亮极了。那样一双眸子像无风的湖面,在这种危极的时刻竟还让人产生一种平静和美好。 那人看了几眼,又转过视线,对她的表现是有意外的。 不过这样不哭不闹的,也省得他们麻烦,只要能顺顺利利交差就好。 影壁那边已经有一驾马车在等着。 那是徐家的马车,估计是就地取材。 初宁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但被为首的人就直接推搡着上去,她只得提着裙子踩着脚蹬往上爬。 身后有人谄媚讨好地说:「大人,小的驾车吧,刚才是小的有错。」 是刚才那个不小心丢了刀的护卫。 初宁脚步未停,直接就钻进了车,心头怦怦地跳,这个声音是她不熟悉的。 难道看错了?只是身形相似?! 她各种不确定,一抬眼却见到有个黑影贴在门框与车壁间,吓得她差点要退出去。那个黑影也及时压低了声音:「卿卿,是我!」 谢氏的声音! 也只有谢氏纤细的身材,才能堪堪被多出的门框边遮挡住,人不进车里根本就不能发现她。 初宁忙坐就坐到门边的位置,将她身子再挡了挡,下刻就有人撩了帘子探头往里看,见到她乖乖坐着就又放下帘子。 初宁听到外头在说:「好好赶车,再出毛病,不是献殷勤就能饶了你的!」 想来这群人应该是骑马来的,又不敢用徐家的车夫。 初宁手心里都是汗,车子轻轻晃了晃,是赶车的人坐上来了。 「出发!」 随着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往前行驶,谢氏还贴着那个小小的空间一动不动,初宁怕晃倒了她,用半个身子抵着给她借力。 马车应该是驶出了胡同,街上叫卖的喧闹声越来越清晰,谢氏借着这些声音遮掩,终于有机会和初宁说话:「卿卿你只要坐好,一会出什么事你都不要害怕,就在车里坐着。」 初宁攥了攥手,问:「赶车的可是徐三叔?」 谢氏听着这称呼居然还是心情拿眼神打趣她,拖长了声音说:「是你的徐三叔——」 初宁就嗔谢氏一眼,心里总算是安稳了,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老夫人那里!」 「只要你出来的,就更加方便行事了!」 徐老夫人能牵制徐砚,但却远没有初宁能牵制的人多,两人分开,他们就只要全力保徐老夫人一个。救人的时候自然更有把握! 初宁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坏事,继续坐着。 这时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然后就停住了。 骑马在前头的人发现不对,忙调转马头高喊怎么回事,初宁心一下就被提了起来。 「跟紧我!」 谢氏从腰间抽出把软剑,伸手紧紧握住她,外头响起一声凄厉的惨叫,近得就在初宁耳边似的。她心跳快得要从嗓子里蹦出来! 「走!」 谢氏听到第一声叫喊后拉着她就冲出来跳下马车。 初宁被她跩得踉踉跄跄,下车时却一只有力的胳膊扶了她一把,终于听到他的声音:「跟好你表嫂,让她送你到安全的地方,家里不要担心,也不用担心我。」 她眼眶一热,回首激动地看他。 初宁这时才看到徐砚手里也握着刀,刀尖上正滴着血。 刚刚是他的先动的手吗?! 「走!」 可是现在并不能让她想太过多,徐砚又催促一声,对方已经反应过来回防,两边人混战在一块。 徐砚喊了一声走后,丢掉帽子,露出来正脸来,被几个人围着往另加一处的外围退。而初宁这边护着的人更多一些,随着谢氏一起往外冲。 所有的人出现都是突然间的,有些是走在路上百姓装扮的人,有些却是街上的小贩,打得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等到他们全下马冲上来的时候,周围的楼房窗子齐刷刷被打开,亮出拉满弓弦的弓箭手来。 领命来押初宁的为首者神色几变,一支羽箭直接就射在他脚下,箭头钉入地面,他耳边仿佛还留有方才羽箭破空的呼啸声。 咣当一声,那人把刀丢在地上。 为首者都弃刀而降,其他看到的人哪里还再抵抗,一时间弃刀的声音不断。而方才还热闹的大街,早没有了百姓的踪影,初宁被谢氏拉着跑进一个胡同,她回头的时候看徐砚正站在街对面看她离开。 她朝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一定都会没事的,她相信徐三叔! 把这队人制住后,徐砚被一应人簇围着,就在原地似乎是在等什么。 过了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就有一大批穿着五城兵马司服制的人从街另一头涌了过来…… 这时的徐家亦正是在救人行动中。只见徐家几处都有冲天的浓烟,就连碧桐院都没能幸免,打斗声在一片呛人的烟气中激烈,不时有惨厉的叫喊声响起。 徐老夫人一众已经被人带到院门,都用帕子捂着口鼻,被围护着边打边撤。 绿裳和汐楠一人扶着林妈妈,一人扶着老夫人,许氏那头的丫鬟吓得连自己都要顾不上,跌倒好几回。 许氏躲得战战栗栗,一个围着他们的护卫没能避开迎面的一刀,被破道口子,正好那人就在冲到了许氏跟前。 许氏手被跩住,吓得拼命尖叫,结果是被人又扯回了包围圈里,并把跩自己的人撞得跌坐到地上。 徐老夫人看得真真的,推了一把绿裳:「——快把少爷扶起来!走!」 她虽然慌乱,但比任何人都冷静得多。 许氏受惊过度,整个人都是懵的,只知道后来是有人一直抓着自己的走往外跑,等到他们被送上马车也还魂惊未定。 第三十五章 马车疯了一样如同利箭窜出,离开徐家,车里的人都被颠得摇晃不定。 徐立安就挤在兄长跟前,看到兄长扶着车壁的手惊喊一声:「大哥,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徐老夫人连忙看了过去,果然看到长孙袖口和手上都是血,忙扯出帕子扑上前给他止血。 还怔怔愣神的许氏这时也发现自己的手上沾着血迹。 乾清宫后殿,明德帝和太子跟前的案上放着两杯酒,周边围着一圈的侍卫,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 那两杯酒是做什么用的,明德帝和太子都不用去想就知道。 但父子俩仍旧神色淡淡坐在桌案前,三皇子其间进来看了两回,见两人这样,什么也没有说再回到大殿中。 宋霖这时也坐在桌案前,有人前来已经磨了四回的墨,他却连笔都没摸。 三皇子忍耐着,但渐渐地也快失去耐心,有些急躁地在屋里踱步,时不时侧头看向殿门。 不知是过了多久,空洞的殿门终于奔来几道身影,三皇子听到脚步声当即往外望去。但并未看到有女子的身影,而是身后跟着两个士兵的五城兵马司长平侯。 尽管这样,他亦激动得手一抖。 长平侯来到他跟前,朝他抱拳:「殿下,我们的人马已全安排进城了。」 三皇子笑了两声,抬手拍了拍那的肩膀:「好!重重有赏!」 宋霖眉头微微拧在一起,下刻就听见三皇子突然一声惨叫。 长平侯居然在这个时候拧了他的手,反手就把人扭住了! 屋里当即是刀剑出鞘的动静,直刺人耳膜。 三皇子又惊又怒,双目赤红扭头看面无表情的长平侯:「大胆!」 长平侯却不理会他的叫嚣,对着涌进来的士兵和围着自己的人高声说:「陛下与太子殿下在何处!」 后殿的人听到动静,已经有人出来一探究竟,看到三皇子被制当即高声朝里喊动手。 长平侯眉心一跳,想要冲进去,但却被围着动不了,甚至听到了里头的惨叫声。 ——三皇子的人真就那么动手了?! 冷汗当即从长平侯额间滑落,脊背一阵发寒。 就在长平侯惊疑不定的时候,他听到一个陌生地声音传出来:「有我在,谁也别想靠近一分!」 紧接着又是两声惨叫,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 里头还有自己的人?! 三皇子听到不对的动静,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更是震惊为什么长平侯会在这个时候反水! 有人叫嚣着让松开三皇子,但很快殿外又有一阵阵的脚步声,每踏出一步,就有震天动地的气势。 ……这个声音。 三皇子的人眼里露出惶恐,这是身着重甲及人数众多才会能踏出的声响。 为什么会有重甲士兵在宫里?! 明明锦衣卫的人和禁军的指挥使都被他们扣住了。 哪里再来的支援?! 三皇子有练过兵,当然也听得出这些声音是怎么发出来的,一时间竟是牙齿在打颤,头皮阵阵发麻。 后殿那边惨叫声不断,而且似乎是人数在增多,很快,三皇子就看到明德帝和太子被锦衣卫指挥使和禁军指挥使簇拥着出来。而两人身边还有一个他没想到人的—— 程锦。 三皇子看着一瞬间的变化,先前所有的志在必得都瓦解崩裂,浑身开始颤抖。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策反了长平侯,也是长平侯他才能顺利混在献礼的队伍里进京,再在对方的帮助下进了宫,先换了守宫门的禁军,把他父皇又困在这乾清宫里。 明明一切都无比顺利! 「三皇子一众逆党束手就擒,缴械不杀!」 殿外有洪亮的声音,这正是金吾卫指挥使吴伯爷的声音。 这些在三皇子眼中已经无用之人,如春笋一样个个都冒了出来。 就当三皇子还处于不敢置信就如此败北的时候,外边又响起大喝的一声:「摆阵!」 这就准备冲锋了! 明德帝就那么遥遥望着面如死灰的三子,声音威严无比:「逆子,还不知悔悟吗!」 三皇子被他震声斥得腿一软,直直跪倒。 长平侯还反手扭着他,顺势就将他按押在地上。 围着的一众乱党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气势,纷纷把刀丢在地上,两股颤颤跪下。 还穿着一身禁卫服的徐砚握着刀大步走进来,见到宋霖好好站在一边,又见明德帝和太子安然,至于程锦……正抬着下巴看自己,一副很得意的样子。不管怎么样,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了。 其实禁宫哪里是说能那么快说破就破的。 三皇子是太着急了,成功的喜悦与野心让他忽略了很多细节。 徐砚向明德帝和太子施礼后来到宋霖身边,跟他点点头,宋霖脸色也终于缓过来,身子晃了晃。 还好没有万一! 三皇子策划了许久的逼宫在瞬间就败落,如今人软软瘫倒在地上,连一个拿正眼看他的人都没有,他听到明德帝在过问皇后那边的情况。 锦衣卫声音清晰的汇报着:「贵妃想先一步勒死娘娘,属下只能先带人现身,把坤宁宫都清肃了。皇后娘娘很镇定,还让属下转告陛下不用担心。」 明德帝点点头,无情地道:「贵妃以下犯上,假怀龙嗣,陷害皇后。夺封号,赐白绫。」 三皇子闻言猛然抬头! 假怀龙嗣!他父皇怎么会知道上回的胎儿是假的! 明德帝察觉到他的视线,目光淡淡扫了过去,似乎是为他解答一样:「朕能叫周家荣华富贵,亦能叫周家毁于一旦。你一个皇子就能让周家肆无忌惮,朕又怎么会再叫你们势力如日中天?」 当年周家势大,他不得不周旋,只要不动摇到朝纲,生一个皇子、揽一些权他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他和周家各取所需,可他们要动这江山,那他万万不会允,又怎么可能会再让周贵妃有身孕。 早在周贵妃生下三皇子之后,他就让人暗中给她服了绝育的药。 所以周贵妃哪里会再能身怀有孕,一切不过是他看着他们母子耍猴戏,也是为了一举拔除周家,上回还得委屈着皇后。 三皇子听明白了,脑子里如有雷在炸响,轰隆一下,一片空白,他的一切心思也在此刻被炸得粉碎。 所以这一切,其实只是他父皇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要将引他入局。 「父皇……这就您前不久还说过的亲情吗?」 他失神着喃喃。 一开始就对周家防范和算计,他父皇怎么能问出先前那些话?! 明德帝居高临下望着已无斗志的三子,说:「只要你安安静静当你的王爷,天家有情,反之,天家无情。你到现在还没懂吗?」 从一开始就没有摆正自己的身份地位,去肖想不该逾越的,那在帝王家谈的只有成王败寇。 三皇子坐在地上突然放声大笑。 不管怎么说,即便他当一个乖乖听话的儿子,但他父皇对周家都是无情的,周家迟早都是要被推翻的! 外戚一词在他父皇心里头就是一根尖刺! 三皇子还有什么不懂,还有什么不明白,笑声悲凉,眼泪横流。 第三十六章 太子那头已经和长平侯确认好京城一切安然,三皇子的人已经被京城的龙虎军围拢,造不得势。明德帝就是要引三皇子的人现身,然后一网打尽,永除后患! 「太和殿是何人在看守。」 林指挥使当即抱拳出列说:「太和殿并未派人看守。」 为了更逼真一些,他们只暗潜伏在了乾清宫和坤宁宫。 徐砚此时上前把一块玉佩还给了太子,那是调动宫里兵马司的虎符。在很早之前,兵马司就暗掌于太子之手,只是一直对外未宣。 太子接过虎符,对徐砚感激一笑。 虽然他是稳住了长平侯这指挥使,但他也不敢确定长平侯会不会真的临阵倒戈,毕竟这样的争斗一个不甚就是永无翻身之日。 他在前些天要虎符给宋霖,以防宫中会出意外,宋霖却说徐砚更为合适。经过今日,果然是徐砚最为合适。 长平侯当即再受太子命令与金吾卫去清肃太和殿的反兵,明德帝让人把毫无抵抗之力的三皇子先押到暗室关起来。 他现在还得去稳人心。 宫里四处弥漫着肃杀之气,主要殿宇的几处道上庭院上都有不少死去的士兵,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久久都散不去。 帝王重新临朝,先前身陷宫变中无比恐惧的大臣们一下子就有了定心丸。徐砚跟在帝王身后,在人群中看到了抖如筛糠的长兄,他闭了闭眼,随后面无表情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上。 徐大老爷想张口喊他,却是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继续战战栗栗的站着,头顶悬着把无形的刀,压得他连腰都挺不直。 在惶恐中,他又不断安抚自己。 他只是替着三皇子留住自家人,并没有帮着逼宫,只要他说是受威胁的……对,只要他说是受威胁就可以了! 徐大老爷不断在心头安慰自己,明德帝今日的万寿是办不了了,先下了三皇子叛逆,贬为庶人,暂先幽禁在西三所的圣旨。当朝又让人将周侍郎直接押到午门斩首, 他今日万寿,不该沾血晦气,但宫里哪处没见血,索性该杀的全杀了! 帝王此时戾气尽显,真正的操控着生杀大权。这些种种把徐大老爷吓得都快要尿裤子,但奇怪的是明德帝并未再继续清算,下令抄了周家后就拂袖离开。 文武百官看着空空的龙椅有种恍惚感,许多人都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往宫外走一路看到禁卫军在清理反兵尸首,手脚发软,一种死里逃生的万幸感。 皇后那里还在处理周贵妃的事,如今却只能叫周氏了。 周氏一直吵吵着要去见皇帝,皇后冷眼看着,看到最后终于烦了,从凤座上站起来拿过托里的毒酒步步上前。 宫人见皇后上前,自然三三两两自发去把周氏按住,让她再也动弹不得。 皇后一手掐抬起周氏哭花了的脸,神色冷酷极了,再用力去掐开她的嘴。 宫人当即就固定住周氏的头,皇后在周氏极度恐惧与绝望的神色中一点一点把酒灌到她嘴里。 她声音轻轻飘响在这殿宇中:「知道为什么陛下再宠你们,却都对我相护。不是我会装贤良淑德,而是我明白,陛下最讨厌的是能威胁到他的人,不管是后妃还是外戚。为何这些年我娘家一直不显?周氏,这就是注定你儿子继承不了大统的原因。」 皇后唇角微微上扬,看着杯中酒一点点流逝,看着周氏落下悔恨的眼泪。 终于……酒尽了,皇后一甩手,将酒杯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再也不理会已经软在地上痛呼的周氏,只是往寝殿里走:「去给陛下回禀,周氏已伏法。」 朝中初平乱,帝王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宋霖身为阁老也无法先离宫,跟在帝王身侧议事。 徐砚倒是一甩手,什么都不用干,脚步匆忙往宫外赶,连追了自己一路的长兄都懒得理会。 初宁那里已经和救出的徐老夫人汇合,徐老夫人正抹着泪放心下来。 徐立轩救许氏的时候伤了右手,大拇指下被刀锋蹭到,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谢氏找了郎中来,郎中边止血边摇头叹气:「少爷这手可是要拿笔的,伤口这样深,如今又已经有活动不自主的迹象,多半是伤着筋了。究竟如何,也只能等伤口好了才知道。」 读书人的手无比精贵,说是与性命一样重要都不夸张。 科考里没有一手好字,糊了卷子,那绝对就是要落榜的。这手不好了,一辈子都再难走仕途了。 徐老夫人听着揪心,倒是徐立轩一脸平静任郎中处理伤口,许氏在边上不断抹泪,知道如若不是救自己,他的手也不会受了伤。 等郎中上过药止了血,徐立轩抱歉地跟老人说:「祖母,孙儿有些累,想歇一歇。」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个小四合院,这屋里有床,他占了这屋,倒也不会挤得别人没地方去。 老人便让众人都离开,吩咐许氏:「你留在这儿照顾立轩。」 门被掩上,小小的屋子里也显得空荡了许多。 许氏还站在他身边,徐立轩抬头看她哭得通红的双眼,指了指一边的椅子说:「坐吧,我来跟你说说。」 早还在碧桐院的时候,他就知道许氏察觉了,有些事情,是要说清楚的。 许氏心里头一跳,隐隐有知他想说什么,在这个时候,她却不想听了! 是没有勇气知道,也是因为他在危急的关头救了她! 她觉得,也许不要知道于两人间会更好! 但徐立轩却不管她抗拒的心思,径直说道:「嫁给我,是委屈你了。我跟你说一个故事……」 徐立轩的声音很清,在讲故事的时候又无比清晰,不急不缓,似乎连情绪都没有,是把自己的经历真当成别人的事迹在口述出来。 许氏每听一个字,血色就一点点的褪去。 「瞒着你这些事娶了你,是我无耻,祖母她老人家以为我是彻底放下了,所以你不要怪祖母。但我与她之间,是我痴心妄想,与她也丝毫未有越礼的地方,我自知混账。娶了你那天起,我知道我该有自己的责任,我也想淡忘往事,可能是求而不得反倒有了执念。」 「我不知道这执念还会存在多久,对你不公平,可是继续瞒着你亦是残忍。我也迷茫过,要如何处理这样的局面,可你是我妻子这事,这一生都不会变,我会努力让你过得好。」 说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可能这种承诺有些可笑,但我一定会尽所能。」 已经发生的事情,他无法当不存在,却总是要越过去的。 在成亲前,他就告诫自己了,许氏是他的妻子,这一生都不会变。在许氏在受威胁的时候,他也是下意识地去把人护着。 一切都是他自己清楚的那样,求而不得生执,所以只要见到初宁,他还是会不受控制去关注她。甚至不愿意看到她有危险。可是在他毫不犹豫的伸手拉回许氏后,他却知道自己并非是越不过去,只是他不愿意罢了。 许氏死死咬着唇,泣不成声。 这样的事实对她来说确实是残忍无比,她满心欢喜嫁的夫君,曾经有这么一段不可说的过往。 「所以……这就是你与我成亲后,一直不圆房的真正理由?」 第三十七章 成亲那晚她怕得厉害,整个人都在抖,他问了她一句是否害怕,就真的没碰她。说再等她长大一些也好,不过才刚及笄,不着急,她只觉得他体贴。 而他之后就以用功为理由,每日都在书房里呆到很晚,回来歇下有时是在炕上将就一晚,即便回到床榻上也是与她保持着距离。 她怕分散他读书的心思,便也就默认了这种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不到八月就要下场科考,她也不愿分他的心。 结果真相却是让人愤怒又绝望。 「是的。」徐立轩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我不能在那种情况下要了你,本来一直想和你坦白,是我懦弱,拖到现在……拖到你先察觉。」 他靠进椅子里,抬头看着梁柱沉默,也像是坦白后等着宣判的犯人一样,以这种平静的方向掩饰自己内心的忐忑与愧疚。 良久,他听到许氏转身离开的脚步声,抬起没有受伤的手挡住了眼。 不一会,他又听到有脚步声,还有许氏淡淡地声音:「我帮你把身上的血擦一擦,黏在身上不好受。」 徐立轩身子一僵,手就被她拿开。她打来水,绞好帕子弯着腰在给擦他身上沾的血迹,徐立轩看着眼晴莫名就酸胀难忍,最后竟失态地低头靠在她胳膊上,哭出了声。 他喃喃:「……我自私又混蛋,为什么还要照顾我。」 许氏忍着眼泪,说:「你混蛋不假,但我已经嫁给你了。我也不会去怨小婶娘,因为这事和她没有关系,反倒身为女人,该替她怨恨你!可你今天坦诚了,起码你没有敷衍我,再继续骗我,我试试看能不能把你这混蛋救回来。」 如果他在新婚之夜真的要了她的身子,她此时恐怕就走得一点儿也不留恋。 离开他,她回江南,可以给人当女先生,自己也能活下去。但就冲他救自己一回,还有他的坦白,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那么无药可救了。 初宁一众人从早到现在都未再吃用过东西,连茶水都没敢喝,到了安全的地方,众人才觉得又饿又累。 谢氏还在等宫里的消息,也没敢让人外出买东西,好在这宅子里还剩有些米和柴火。初宁就撸了袖子说要去给大家熬点粥。 都过了晌午了,总不能都再饿着,万一要跑也好有力气再跑。 谢氏让程家的士兵都守在庭院里头,自己跟着去了厨房,帮着初宁烧火。 初宁是会做些平常的吃食,但生火是不能的,看到谢氏在生火,好奇也要跟着学。结果火是点着了,自己也吃了一嘴灰,正一脸懵地看忍着笑的谢氏,全然不知道自己脸上发生 此时,男子低低地笑声亦从门口处传来,初宁整个心脏都颤了颤,猛然转头。 徐砚逆着光正站在门口,阳光将他身形拉得特别修长高大,在初宁眼中如山岳一般魁梧。 「徐三叔!」她忘记了矜持,几乎一蹦三尺高,飞扑上去。 徐砚张开手将她抱住,但很快就又推开她:「身上不干净。」 他倒没怎么动手,就是免不得被血溅了一身。 初宁却不管的,她现在就只想黏着他,想抱着他! 短短半天如同隔世。 她抱着他就撒手了。 谢氏见到徐砚,知道事情是解决了,偷偷退了出去。 徐砚用手托着挂在自己脖子的小妻子,一转身就将她抵在墙边,也不嫌弃她唇上都沾着灰,低头便吻住她。 这里墙并不平整,硌得初宁背后有些疼,可她却无比喜欢这种真实的疼。 徐砚回来了,他回来了! 初宁从不知道自己其实是如此害怕,心颤抖着,坚强了许久的眼泪滑落,沾湿了两人唇。 「……卿卿别怕,我在。」 是啊,他在。 在徐砚的呢喃中,初宁将他抱得更紧。 众人都要以为徐砚回来,初宁这粥也端不上来了,谢氏已经让人到就近的酒楼去置一桌席面来,结果席面没到初宁的清粥还是上了桌。 徐老夫人看看方桌上的粥碗,里头汤是汤,米是米。米粒倒是都煮开了花,只是时间太短,显得米、汤分明,但勉强也能说是粥吧。 而这粥为什么缺了时间和火侯,众人都心照不宣。 初宁红着脸,抿着比抹了胭脂还艳上几分的双唇,故作从容地请老夫人用粥。 谢氏张了几回嘴,被老人抢了话:「都先喝些暖暖胃。」 初宁不懂这个先字,见老人端起碗,她也正好借机端碗挡住脸,小口小口的抿粥汤。 徐砚不时会看她,发现她连脖子都成了粉色的,想笑又不怕把她臊跑了。 谁叫她缠着他久久不放,等到两人都清醒一些的时候,发现一锅粥还放在灶头上。 这头粥用到一半,置办席面的人回来。 老人见长孙和孙媳妇久久没出来,先前也察觉到两人间有什么,就让人拨了菜送过去。 在这小院里用过饭,徐砚却是和老人说:「娘,您还是先回我那处,老宅肯定得修整。至于轩哥儿他们就住到我青柳胡同那宅子,轩哥儿夫妻住到后院,老二老三在前院就是。」 方才众人逃出来时是什么光景,大家心中有数。徐老夫人觉得这安排十分妥帖,拉着初宁地手说:「那我这老婆子就去麻烦你了。」 「娘要这么说真是折煞我了。」 初宁忙紧紧回握她,老人心里欣慰,同时又有愧意,冷了声问幼子:「那孽障呢?!」 徐砚正打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想事情,听到老人带怒的声音,缓缓抬头:「娘是什么意思。」 「我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教出了这么个混账玩意!」 「儿子明白了。」徐砚握着玉佩的手一收,率先站起身来,「那儿子先送您回去歇着。」 于是众人分成了两波,一路被徐砚的人送到青柳胡同,徐老夫人和谢氏跟着夫妻俩回了铁帽胡同。 将老人安顿好后,徐砚说有急事来不及再沐浴,初宁就回屋帮着他更衣。 在帮他扣襟扣的时候却被一把揽着腰抱到边上的长案上,还撞倒了鎏银的香炉,下刻被他结结实实堵了嘴,舌尖都要被他吮得发麻。 初宁低低喊了声疼,他动作就又变得轻柔起来,缠绵缱绻,许久后才微喘着放开她。 「不会放过他们的。」 他也她额贴额,语气里有着让人心惊的肃杀之气。 初宁紧张地去抓住他袖子:「我只要你安好。」 她不太能确定他去做什么。 徐砚又低头温柔地含她的唇,末了再轻吻她嘴角:「我有娇妻,哪舍得冒险。」 得他这样一句话,初宁也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和早上一样送他出了门,看着他穿着官服的绯色身影走远。 身侧的樟树被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光影斑驳笼着她,她站了许久,露出一个甜蜜的笑来。 徐砚先回了一趟老宅。 为了最快速救出徐老夫人一众,他和谢氏商量好用火攻,几处放火,吸引注意,也能趁着烟雾干扰对方追捕。 老宅里的火此时已经熄灭了,空气里还留有烧焦的气味,述说着不久前这里经历了怎么样的凶险。 徐砚拢着袖子,目不斜视来到前院的清风堂。 第三十八章 前院朝东的墙亦是焦黑一片,被泼过水,狼藉地立在那里。 早在徐砚进府的时候就有人通知了徐大老爷。 徐大老爷从宫中出来,却没有逃过一劫的轻松,他知道悬在自己脖子上的刀还没有拿走。听到弟弟来了,当即一路快走。 青年此时正立在厅堂正中间,就站在书着清廉二字的匾额下,那匾额的字还是徐老太爷亲笔提的。运笔刚劲,棱角如同黑白两色那样分明清晰。 「……三弟!」徐大老爷焦急跨过门槛,喊了一声,又无比心虚,竟是踌躇着不知下句要接什么。 徐砚闻声转过身,出色的面容上神色冰冷,如同腊月积雪,眼神更是闪着寒芒。 徐大老爷被他看得退了一步,本就惊怕和心虚,现在连手都不可控制的颤抖着。 「大哥来了。」 徐砚声音很轻,没什么重量,徐大老爷却心头猛跳,干干笑着应一声。 「既然大哥来了,那也就好说道了。」他又转过身,伸手在老父亲常坐在的一侧椅子扶手指过,似乎怀念起什么,「给你一条路,写辞官书,卸任徐氏宗长。」 「三弟!」徐大老爷大惊,「我也是被逼的!除了让娘他们呆在徐家,其它的都与我无关啊!」 他好不容易才当上了大理寺卿,现在让他辞官?! 还要除去他在宗族里的权! 这和要他命有什么区别?! 又要他以后有什么颜面再见人?! 徐大老爷贪心,徐砚向来是知道的,他猛然转身,怒目圆睁,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襟。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现在还有得给你选,别逼得我不顾兄弟之情,要了你的命!」 他平时看着文弱,但手劲却是大得惊人。徐大老爷不过片刻就被勒得脸色涨得通红,想说话,却全都被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不能表达意思的模糊声音。 徐砚在他脸涨得青紫的时候终于一甩手,松开对他的挟制。徐大老爷被摔得直接撞翻了边上的椅子,痛苦的趴在地上。 「现在就写,我拿着进宫递上去,或者还能保你狗命!」 若不是不能叫老母亲伤心,他真的恨不亲手刃了这个败事的长兄! 外边的人听到声音想进来,齐圳直接就抽刀往门口一挡,倒是没有敢再上前。 徐大老爷还神惊未定,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发髻也歪了,喘着粗气:「徐砚!我是你大哥!你这是与逼我去死有什么两样?!」 徐砚狠狠握了握拳,抬步就往外走。 恼羞成怒的徐大老爷见他往外去,又慌神了,跟了两步。结果见到他走到门口,一手夺了齐圳出鞘的刀,反手就朝自己一甩。 刀刃闪着叫人血液倒流的寒光,徐大老爷惊恐的大叫一声,入骨的痛楚霎时蔓延全身。 「三爷!」 齐圳也被主子的暴戾惊了惊,眨眼间就看到徐大老爷肩头插了刀,血水瞬间涌了出来。 「写!还是不写!」 徐砚声音极厉,在这厅堂中回荡,如擂鼓直撞到徐大老爷耳膜上,竟是叫他一下就软了腿。 他看出来了,这个弟弟真的会动手杀人的! 如果他不写,恐怕身上还要被再扎个几刀。徐大老爷又痛又怕,眼泪都跟着飚了出来:「三弟,三弟,快给我止血,我写,我写!」 徐砚双目赤红盯着他,似乎是在衡量他话里的真实性,又或者是在考虑索性杀了他一了百了! 谋逆,那是诛九族的大罪!! 他还跟着外人谋算自己的妻子! 徐砚拳头握了再握,赤红的眼眸内杀意再起。 徐大老爷终于是怕了,弟弟的眼神太过无情,看他宛如是在看死物一样。他疼得都快要晕过去,又不敢晕过去,怕自此就真的再醒不来了,痛哭流涕哀求道:「三弟!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求你了,大哥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你高抬贵手!」 齐圳此时也忙劝道:「三爷,不值得。杀了他,还得断您的仕途,您得想想还在家里等着夫人。」 为了一个人渣,断送自己前程,实在不值得。 徐砚到底是听进去了,闭了闭眼,淡淡地说:「给他止血,拿笔墨。」 徐砚下手也有着分寸,没伤徐大老爷的右肩膀,让他还能写字。徐大老爷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在弟弟虎视眈眈的目光中写完辞呈,最后一划落定的时候,终于再也受不住昏厥了过去。 「止血就可以,其它的不必医治。」 徐砚拿了辞呈,丢下一句吩咐转身就走。 那一刀入骨,只止血,让伤口自然愈合,但不给他固定骨架,伤好了左肩也永远留下伤残。那样的伤,只要刮风阴雨天就能折磨得人痛不欲生,摸不着,治不好,一辈子的折磨。 太子那头跟着明德帝处理叛党之事,好不容易才回到东宫坐下,就听到说徐砚求见,只喝了一口水便召了人进来。 「殿下,臣来请罪。」徐砚撩了袍子,跪倒在太子跟前,一并把徐大老爷的辞呈递上去。 太子眼下还不太清楚徐大老爷都做了什么,但只要回头一拷问,徐大老爷有参与多嫡一事便会清清楚楚。 徐砚倒不如自己先坦白,何况再早之前徐砚已经与太子说过兄长和三皇子一流有勾结的事。 之前的未雨绸缪如今得到了一定的作用。 太子看过辞呈与听他的陈白,神色几变,最终还是把辞呈收了:「你兄长的辞呈,我会呈给父皇,你护驾有功,徐家亦是忠君的良臣。」 有太子这样一句话,徐砚总算是松了口气,太子又说道:「老三那里还没有最后定论,我应承你的事,你大可放心,言出必行。」 徐砚眸光闪了闪,恭敬地再给太子行一礼,再度离宫。 在走到宫门的时候,徐砚遇到程锦。 程锦还穿着禁卫的衣服,手搭在刀柄上询问妻子的情况。 徐砚看着他这会竟是在关心这个,淡淡扫了他一眼说:「你的人知道京城平乱了吗?」 程锦一愣。 也是巧了,一位身着五城兵马司的士兵骑马朝这里疾驰,高声喊:「报!!南城有敌围城!」 程锦睁大眼,那个骑马的士兵已经冲进了宫。他连话都没有空和徐砚再叙,撒开脚丫子就跟着往里跑:「误会!!不能打!!」 他跑得飞快,徐砚摇头失笑,转身上了马车,朝驾车的齐圳说:「回家,夫人要等急了。」 徐砚回到府里的时候,看到初宁就坐在送他出府的那颗樟树下。 她身前放着桌案,她手里拿着剪刀和雪白的绫锻正在较劲,微微西斜的阳光笼在她身上,像一层柔和的纱。 她神色恬静,眸光极温柔,对着绫缎倾注着感情。 徐砚轻声上前:「你这是在做什么。」 初宁眼前的光被他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抬头,笑得双眸弯弯,清亮的眼眸中只映着他的身影。她扬了扬剪刀说:「我在等你,还有,在给你做衣裳……先前就说好给你做的。」 这一拖居然是那么久了。 徐砚也笑,然后双手一张:「做衣裳难道不是该先量身?」 初宁手中的剪刀就被她丢到一边了,直接扑到他身上,仰着头深深凝视着他:「夫君,你回来了。」 徐砚环上她的腰:「我回来了。」 此刻是岁月静好。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 「快看快看,他在吹泡泡呢。」 初宁站在油着红漆的木摇车边,兴奋又好奇地看着里边小小的孩子。 身为母亲的吴馨宜早就对孩子这些举见怪不怪了,拿着帕子轻轻去沾他的嘴角,还惹得他不高兴似的瘪瘪嘴。 「两个月的孩子都会这样,等你以后就知道了。」吴馨宜一副经验老道的样子跟初宁说话。 初宁看看雪白的小团子,再看看一脸自豪的好友,从鼻子里轻哼一声:「你这不也是头一胎么。」 她酸了。 吴馨宜当即嘿嘿一笑,去挽了她手又让在边上坐下:「难得我有一样在你前头的,你还不许我炫耀炫耀了。」 初宁捏着帕子还是哼哼两声,下刻却也笑了:「准备大名了吗?怎么还是听着你们喊宝儿宝儿的。」 去岁六月的时候,初宁就觉得吴馨宜恐怕是怀上了,结果还真是。在翻年三月底,吴馨宜便顺利生了下孩子。 好友喜得子,初宁自然是高兴,每隔几天便往林家跑。如今宝儿已经二个多月了,夫妻俩似乎还没有给他取正名的意思。 吴馨宜说到这个挺生气的:「家公尊重我,说叫我跟着林大牛商量着,可他选的都是钊啊铮啊一类的,听着就是煞气满满的字。我想选几个文雅的,他却觉得宝儿这乳名就够没气势的,怎么都说不到一块去,索性就先那么叫着!」 而且孩子太小,一般都过了周岁再上族谱,也不着叫大名儿。 这是夫妻俩的纷争,初宁站哪处都有挑拨之嫌,索性伸手拿了个栗子糕往嘴里塞,全当自己方哑巴了。 在林家用过午饭,徐砚与换值的林大少爷一块儿到了林家,准备接妻子回去。 徐砚却被她拉着强迫着逗宝儿好大会,然后才将已经不知第几回拿幽怨目光看自己的妻子接回家。 马车里,初宁坐在他腿上,双手圈着他的脖子,目光在他内敛沉静的面容上流连。又经一年,他越发的有威严,初见他的时那点点青涩模样已经不在了,眉锋若剑,即便笑着亦叫人感觉到有压迫力。 但那只是对外人,对她再严肃也不顶用。 徐砚被她看得心里有些发毛,知道她对孩子的盼望又被挑起了。 这种时候,只有一个方法能解决。 他低头,要去亲她的唇,结果一根手指头就挡在两人间。 「嘉珩哥哥,宝儿可爱吗?」 徐砚:…… 他不用想,也知道后面会有陷阱。徐砚索性选择沉默。 可她哪里会轻易放过他。 制止他吻下来的那根指头慢慢移开,水葱似的白,慢慢滑过他的唇角,然后是落在他耳后,轻轻抚过他跳动血管。 「嘉珩哥哥怎么不说话呢。」她又娇滴滴的问他,浅浅笑着,眸光潋滟,微挑的眼角带着故意勾人的媚色。 徐砚要伸手去把她抓过来,像苦行僧一样,忍耐力极强,根本也不接她的美人计。 初宁被他握了手,双眼眨了眨,下刻整个人就贴紧了他。马车在这个时候颠簸了一下,她越发丰满傲人的柔软就在他胸膛上蹭了再蹭。 那样的触感,即便是搁着衣裳都无比清楚,让徐砚血液流动都变得快速起来。 「初宁。」 身上涌起的冲动让他不得不发出警告。 他忍功极好,但也总有翻船的时候,比如遇上她。 徐砚知道自己从来都拒绝不了她。 初宁才不管他警告不警告,就那么贴着他,还朝他耳朵里吹气。他心头一个哆嗦,还让她的手挣脱了,大胆的直接搁着衣裳落在小砚砚上。 马车里就响起倒抽气声。 这小丫头真是越来越叫人不能招架了! 她是有个好学生,初初的时候总是羞得不敢抬头,可到后来,他用在她身上的一些招数,就成了他折磨的‘酷刑’。 就好比现在这样。 六月的天,车里并不觉得热,徐砚此时满额大汗,简直是快被身上的人给折磨疯。 偏她调皮又执拗,他抓住她的手,她就拿腿蹭,让他抽气连连。 徐砚在想,如若这里不是马车,她是不是就要扒了自己衣裳逼着就范了。 面对妻子的盛情,徐砚在招架不住边缘突然抬手敲了敲车壁,高声朝外喊:「直接去阁老家。」 听到阁老二字,初宁当即坐直了身子,大睁着眼瞪他。 他居然躲她躲到她娘家去?! 徐砚就是那么打算的,这个时候只要去见岳父,她哪里还敢再使什么手段,就得乖乖坐好。不然鬓发凌乱,她也不好意思去见父亲。 初宁几乎是咬牙切齿从他双膝上下来,果然好好坐到一边,开始整理衣裙和妆容,时不时还朝他投去愤愤不满的眼刀子。 面对生气的小妻子,徐砚除了苦笑也只能是苦笑了。 自三皇子逼宫后,明德帝明显对宋霖和徐砚越发重用,提拔了宋霖为次辅,内阁许多事情有时都直接经宋霖的手。闫首辅是个心态平和的人,也懂如何控权,自然不会因为宋霖得重用就与他反目成仇,反倒还主动将一些琐碎的事情交于他手。 而宋霖又是那种只要不涉及祸乱朝纲和威胁自身,他就不与任何人为敌的性子。闫首辅这是一种变相的示好,在众人盼长了脖子,想等内阁首次辅相争的戏码,结果等了一年也只看到两人和平相处的场面。 初宁算起来,也有近五天不见父亲,回娘家后反倒消了气,高高兴兴地陪着父亲说话用饭。 晚间用过饭后,初宁去了泡茶,宋霖见此机会说起明德帝的身体:「陛下到底是太过操劳,这几天犯了咳症,太医一天四五回的请脉,太子殿下也忧虑不已。你们工部近来又要在浙江大动,修战船,治洪,这还未充盈的国库又得被掏个干净。」 没有银子,身为皇帝的怎么能不愁。 而且是除去工部,还有兵部的粮饷和养马的大笔银子等着往外拿,户部真的入不敷出。 徐砚闻言沉默了片刻,说:「我能有地方掏银子,但得有名目。」 宋霖惊疑不定:「哪里来的银子,数额多少?为何还得要名目?」 难道这女婿跟人做什么勾当不成?! 「三皇子先前海运的那些东西,除去假翻的一艘船上交了一半,还有另一半。而除去这些,吴沐川手里还有从三皇子前些年手里扣下的五分之一。这些加起来,足够一百万两,也足够浙江大动!」 番外篇一(2) 「怎么藏了这么些银子!」宋霖震惊到站起来,徐砚淡淡一笑,「三皇子被贬为庶人,陛下便不再问后续,圈禁着。太子殿下行了我一个方便,叫我报了他胆敢欺卿卿的事,但三皇子的势力除却周家,还有别的。我难不成真的相信那些人不恨我们?!」 宋霖没想到他最后还藏了这么一手,所以这所谓的立名目,就是要拿这些银子出来,把三皇子的人都彻底从朝庭里清肃出去。 徐砚见他慢慢坐下,再不急不缓地说:「我之所以未在逼宫后做这些事情,是因为当时朝中不能空缺太多,引起人心惶惶。但去年科考已经多批一出可用之才,今年更是加了恩科,朝廷会再进一批官员,此时不动手,何时动?」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支持浙江递交上来的各项议案。 宋霖知道女婿向来藏得深,可今日才有种真真看透他的感觉。 而且他嘴里轻飘飘的报仇,是直接废了三皇子身为男人的命根子,三皇子本就只育有一女,如此他那一脉是直接断了。 谁人狠起来了,也没有他手段凌厉,连皇子的身子都敢暗中叫人废了就废了。 当然这也有太子的私心在里头,不然深宫之中,再是被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也不是徐砚说能安排便能安排的。 宋霖沉默了片刻,随后说道:「我老了,你们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 徐砚朝他拱拱手,一点儿也没有自谦的意思,叫宋霖又笑骂一声。 初宁端着茶进来的时候就见到岳婿俩都是笑吟吟的,也不知是说起了什么高兴地事情。 从宋府离开的时候,月华如霜,为并肩前行的两人朦胧的笼在柔和光线中。 初宁不知怎么就想起在马车里逼他的情形,突然发笑一声。 徐砚有心哄她,弯下腰示意她爬到背上来,要背她回去。 她可一点儿也不客气,爬到他背上,圈住他脖子,任他稳稳地带着自己前行。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听着不知名的夏虫轻鸣,夜风扶过,带着些许清凉,却吹不散两人间的温暖。 温情脉脉,此情此景无声胜有声。 徐砚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妻子脑里却是有别的打算。 回到正院,初宁就催出着他快去沐浴,眸光皎洁,心中的打算蠢蠢欲动。 听到净房响起水声的时候,她便快速爬上床,打开放在床头小柜子里的瓷盒子。里头放的是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而她跟变戏法一样,把早收到袖子里的剪刀拿了出来…… 烛火轻摇曳,照映在织银的红纱帐上,流光似水。帐内身影交叠纠缠,光与影之间尽是旖旎。 良久,骨节分明的一只手撩开了帐子,那手的主人面有惊色,被烛火照得有些发白。 「谁在外头,备水。」徐砚朝外喊了声,披上长袍。 不过片刻功夫,已有动静从外室传来,是几个粗使婆子已经抬着盖得严实的热水进来。 徐砚又转身把缩成一团的初宁用被子一裹,直接就从床榻上抱到净房。 伺候的没敢抬眼,给木桶灌满了水,低头一礼就走得干干净净。 初宁窝在他臂弯中,偷偷看他抿直的唇线,还瞥见他铁青的脸色。 徐砚正好低头,与她目光相交,她朝他笑笑,装得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把人放进沐涌里,他长腿一抬也坐了进去,大掌一伸,不过一只手就扣住了她两只腕。在她惊呼和扭动中把她体内的浊物给清洗干净。 「真是越发乱来了,怎么就能想出这种办法,就不能和我好好说?」 她今儿格外主动,他中午又躲了她一回,想着有防护,她再主动也能肆无忌惮的。结果就着了她的道! 谁能想到她把那玩意儿给剪了小小的破洞,最后不小心用力,就破得彻底! 他要不是觉得奇怪拿起来瞧一眼,恐怕还不会发现有齐整的口子! 徐砚说着,又气不打一处来,朝她臀就拍了一巴掌。 净房里是清晰的啪一声,初宁当即觉得他手掌落下的地方有些火辣辣的,随后是脸也滚烫,臊得火辣辣的。 他怎么能打她……的屁股! 初宁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眨了眨眼,又臊又委屈,一大颗眼泪就吧嗒一下滚落下来。 这可把徐砚给唬一大跳,手忙脚乱去给她抹眼泪。可手上本就是湿的,这一抹,除了把她脸颊弄得湿漉漉,完全没起到想要的效果。 他又把人搂到怀里,直叹气:「做了坏事,还不许人凶你吗?你这般乱来,连身子没有调理,真怀上孩子了,你是要叫我多担心?」 「你这话都要叫人耳朵听出茧子来了,你从去岁就这样哄我,现在还这样哄我!」 她带着哭腔控诉,显得更可怜了。 徐砚头疼,伸手揉了揉额头:「我去岁是有哄你的意思,但我昨儿才去了太医院,请院判有空的时候来给你号脉,调养身子。我冤枉不冤枉?」 「真的?!」初宁将信将疑,可怜兮兮地抬头。 随着时间推移,当初面容还有少许稚嫩的小姑娘已从花信到绽放,褪去了她的青涩,美得透净无秽。又嫁做妇人,眉角眼梢间是不用刻意便会流露的娇媚风流。 真是一颦一笑都牵动人心。 徐砚再冷静,偏生就栽她手里。平时她也总是笑,从不哭哭啼啼的,闹得徐砚最见不得她露出这种双眸含泪,受尽委屈一样的可怜。 他又放柔了声音说:「是……不光你盼着,我也盼着。可也不能就这么草率,我希望你健健康康,也希望孩子健健康康。」 「那院判应下了吗?」 「说是明后两日会抽空来。」 宫中贵人多,太医院就那么些太医,即便沐休也有常被喊走又忙一天的事。 初宁总算化涕为笑。 徐砚看着,只有苦笑,无比惆怅地说:「你真是祖宗!」 就是派来专门收拾他的。 初宁便盼着太医来把脉的日子,刘院判果然是在后天就上门来,徐砚一路领着他进了内宅。刘院判去过许多大员家中,倒是被这侍郎府的别致吸引了。 给初宁把过脉后,难得还跟徐砚到了竹林的小亭里悠闲品茶。 「徐大人这里,来了就不想走咯。」 徐砚给他添茶,边上的红泥小炉火正旺。他笑道:「小宅小院,图的就是一片祥和安宁,这是我遮风挡雨的家。」 刘院判听着也笑,笑容里却是有几分打趣的。 番外篇一(3) 谁人不知徐砚娶了宋次辅的女儿,与他差了足足九岁,宠在手心里,疼爱得不得了。不要说平时沐休不外出应酬,即便是下衙早,他也是一人匆忙家去。 遮风挡雨的不过是头顶屋檐瓦片,主要还是有娇妻,这才是家。 刘院判羡慕地感慨一声:「年轻就好啊。」 徐砚但笑不语,又听他说:「县主身子很好,徐大人不必过于担忧,即便是现在怀上孩子,也不会对她有什么损伤。你们同房不久,是药三分毒,调养身子的药也暂不开了,什么时候县主月信若至,你再与我说,我这头再给你开些温补的方子。」 「如此,有劳院判了。」 刘院判摆摆手,端了茶一口抿尽,站起身说:「我这就先告辞。」 明德帝近来咳症厉害,他还得随时听候差令。 徐砚将人送出府,回房与初宁把话一字不漏说来,看着她扬起眉笑,他心里却还是暗中希望再缓一些。 他原本就想着再给她调养个一年半载,等她过了十八的生辰,他顾虑也再小些。哪里知道她耍了那么一手,叫人措手不及。 就在两人心思还未达成一致之下,初宁发现自己的小日子居然如期而至。 这日,她就跟霜打过一样,蔫蔫地趟着不想动。徐砚家来,更衣时没她在身边笑着缠着自己说话,也十分不习惯,安抚了她好半天,才见她勉强打起精神用晚饭。 次日是府里管事交账的日子,初宁还犯困,打着哈哈整理着装见管事。 发现前儿齐圳在府里支了一千多两。 齐圳支银子,那肯定是徐砚让去的,但是徐砚极少像这样在家中帐房里拨走银钱,他自己有另外一套账。大额的钱都是从那出的。 初宁问了一句,管事回道:「那天齐管事说是急用,从账房里支走的。」 初宁担心是不是徐砚那头生意上出什么问题,便收下账册,等他回来的时候捧着账本跟他说:「若是缺银子周转,我这儿这些年存了不少,您下回直接让齐圳到我这来取就是。」 徐砚看着记账的日期,抵唇轻笑,眼角微微挑起,放低了声说:「哪里是缺银子周转,是用来买那东西,对方要得急,齐圳就近在家中取了银子去。」 那东西? 什么东西? 初宁愣了愣,徐砚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哈哈大笑,提醒道:「你上回下的狠手,四个全毁了,不得再找人寻?!」 初宁脑子里嗡一声,脸颊顿时滚烫滚烫的,可是下刻又双眼瞪得溜圆:「那玩意值一千两?!」 徐砚给她一个你以为呢的眼神,就见她一下子就垮了脸,趴在桌子上直喊:「我怎么这么败家啊。」 一千两的玩意儿,她说剪了就剪了?! 徐砚被她这小财迷逗得实在是乐不可止。其实哪里有那么贵,不过是顺道还买了一些稀有的香料,但他决定不告诉她真相。 万一哪天她心血来潮又全剪了,再找新的也是麻烦事。 初宁被一千两打击了两天,心里都是念着自己一剪刀败家的事。汐楠和绿裳却察觉到她的小日子有些不对。 两人在廊下商量着:「这拢共没有三天,怎么就干净了呢,我们是不是该找郎中来给夫人瞧瞧?」 绿裳也拿不定主意,第一天的时候她也发现了不对,并不是特别明显那种,只是沾了裤子些许。后面也是这样。 两人踌躇地相视着,最后觉得还是先跟徐砚汇报。 徐砚对初宁事无巨细,哪怕她咳嗽一声,丫鬟们第一反应都是要给他汇报。 徐砚在书房听到两个丫鬟的担心,当即就想要说找郎中,在开口前脑中又闪过他先前看的医书。他神色变了变,转身就在书架中找出已经被他搁了许久未再打开的医经来。 他翻了几页,找到自己还折角的那页码,越看神色越古怪,最后放下书握紧了拳头说:「你们这些日子好好照顾夫人,别让她爬高和拿重物,还有碰着。要是出门,马车里垫得厚实一些,绣鞋也给她换软底轻便的。」 他一连串的吩咐倒叫两个丫鬟摸不着头脑。 不能爬高和拿重物,又是要防护她周边,这……怎么有点儿像怀孕时的忌讳。 两人心头都同时一跳,又惊又喜的相互看了眼,异口同声和徐砚确定:「三爷?是夫人怀上了吗?」 徐砚见她们满面喜色,心里却一点儿也不轻松,他手指敲了敲桌案,也不确定地说:「不一定,我明儿再去问问有经验的。此事先别和夫人说,万一是个乌龙,她又得闷闷不乐。」 汐楠和绿裳连连点头。 身为当事人的初宁什么感觉都没有,也没有察觉丫鬟对自己更加小心翼翼,还在愁着两人的亲事。 「你们一个二十三了,一个也近双十了,难道就这么耽搁着不成?」 汐楠打小就跟着她,忠心勤恳,绿裳虽然是到了徐家后才跟的她,但对她也是再忠心不过。然而她想给两人谋门好的亲事,叫她们嫁出去,也能当个正经人家的正妻,结果两人一直推脱。 一年又一年,再耽搁下去,真的成老姑娘了。 她又哪里能叫她们就那么跟一辈子,没有后辈养老送终的。 汐楠和绿裳是真的从来没考虑过这些的,她们觉得在哪儿也没有在她身边舒服开心。嫁人了,还得侍奉公婆小姑子的,说到底就是换了个陌生的地方伺候人,万一嫁了个混蛋,那这后半辈子才是凄凉。 尽管知道初宁会给她们找最好的,但她们出身就在那儿,再好的也不奢望。 汐楠叫她眉头不展的样子,忙劝道:「您可别再为我们费心神了,我们就决定不嫁了。现在伺候着您,以后若有造化,您就让我们伺候少爷小姐,我们这样才高兴呢。」 「对对!有了少爷和小姐,您身边更缺人用,我们正好。嫁人没什么好嫁的,您要赶也赶不走。」 初宁简直哭笑不得,反过来又劝她们,最后这样还是不了了之。 晚上歇下的时候,初宁趴在徐砚胸膛上说:「怎么别人家的丫鬟都恨不得能嫁个好的,被人伺候着,她们倒好,赖着不走了。」 「她们在你身边伺候你,但你也有给她们拨小丫鬟,这不也是有人伺候着。她们不想离开,也是一颗心在你这,你再赶,就生份了。」 徐砚知道两人秉性,有她们在妻子身边,他最放心不过。两人既然没有出去的心思,他自然也觉得这样最好。 番外篇一(4) 初宁瘪瘪嘴,说:「我哪天就把她们的卖身契给消了。」 「这个好办,写个说明,盖上我的印送到衙门就能办。这样她们以后要是想离开,也方便。」 卖身契这些东西只能绑人身,又不能绑人心。 他说着,把她从身上拉下来,让她好好地躺着睡觉,脑海里还在想着今儿刘院判说的那些话。 刘院判现在也不敢确定是否怀了身孕,确实不少女子在初孕时仍来小日子,量少日子短。明德帝的后妃就有这样的例子,还不是一个。 所以最终还得等到能号出脉的月份。 徐砚面上不动声色地算着日子过,一颗心都揪在她身上。约莫这样过了近一个月,初宁胃口什么的也没有变化,但小日子推迟了。 汐楠绿裳密切关注着,也没有特意提醒她小日子的事,初宁一如既往地过日子。这天下午刚下过一场急雨,初宁觉得庭院里凉快,就跑到秋千那里坐着纳凉。 两个丫鬟正要劝她快些下来,就见到徐砚进门。 徐砚见她坐在秋千上晃着两条腿,心脏都要给她吓出来,铁青着脸快步上前,一把将她就那么从秋千上抱起来。 初宁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抱着他脖子直笑,没心没肺问他今儿怎么回来得那么早。说话间余光扫到他身后,正好看见一脸笑意的刘院判,当即臊得忙要徐砚放她下来。 结果却是被他一直抱回屋,都要没好意思抬头看来客。 刘院判眯着眼呵呵地笑着,第一回 见徐砚变色的样子,觉得这趟来得不亏。 徐砚在等待刘院判号脉期间焦虑不已。 有些期盼却又忐忑,何曾如此不安过。 初宁渐渐也发现气氛不对,看看了神色沉凝仍在号脉的刘院判,又瞅瞅难得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徐砚。 她有什么不妥的吗? 片刻之后,刘院判长出一口气,收好脉枕,朝徐砚一拱手:「恭喜徐大人,县主脉如滑珠,虽仍不太显,但这确是喜脉不假。」 徐砚藏在袖中的手一抖,看向一脸错愕的初宁,下刻,他见到初宁就那么从椅子里蹦了起来:「我怀有身孕了?!」 徐砚几乎是飞扑上前,一把抱住她,心惊胆颤地抖声喊:「小祖宗,你别跳!」 刘院判也被初宁吓一跳,旋即哈哈大笑,他回宫的时候,该给庆贤长公主去报喜了! 在刘院判离开后初宁还处在惊喜中,一手贴着小腹,傻傻的笑着,还一声声地问:「徐三叔,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 徐砚心里也激动,但更多是喜悦过后的忧虑。 他做事向来是有计划的,眼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急,几乎是提前了一年。 谁能想到不过一次就结了果。 由于月份还浅,徐砚只让绿裳悄悄去给老母亲报个信,然后自己去了隔壁一趟,把这事告诉岳父。 宋霖这几天都在打击三皇子余党,正是忙得焦头烂额,听到这个消息先是愣了一下,下刻二话没说就往外走。 「是漏了什么大事?」徐砚疑惑着跟上。 宋霖神色古怪看他一眼:「我这要有外孙了,我去看我女儿去!」 阁老大人紧张得额间都冒着汗,徐砚闻言有些想笑,还以为是朝里有什么大事,忙陪着他一块儿往家去。 正院里,汐楠已经把屋里的八仙桌换成了圆桌,有棱角的东西能挪的都挪开了,不能挪的就在前方再放置一些能遮挡的东西。 大家都小心翼翼的,初宁却觉得她们有些小题大做。 宋霖过来就看到满屋子人在忙碌,女儿正坐在椅子里,脸上都是幸福的笑。 初宁见父亲过来,想要起身给他问安,宋霖大步迈过去,一把就将人按回椅子里:「这个时候哪里还那么多虚礼,你顾好自己。有没有难受,想吐吗?要吃什么?我明儿就府里厨子过来,上回你还说他们做的菜好吃。」 稳重的阁老大人紧张得跟自己怀上一样,嘴里不断说着话,都是安排初宁的衣食住行,徐砚这一家之主兼丈夫简直要哭笑不得。 他难道还能委屈自己妻子不成? 但这个时候他当然不会去抢岳父的风头,正想着,宋霖嘴里咝了一声说:「你还是回家里安胎吧。」说罢,还用一种极不信任的眼神去看徐砚。 站在边上什么都没说没做的徐砚真是再无辜不过。 初宁都怀孕了,他难道还能干什么坏事不成?! 初宁可不知道父亲和夫君在暗中汹涌,笑着说:「爹爹前头说的,我都记下了,但哪里有人回娘家安胎的,被传出去还以为徐三叔怎么着我了。」 也是关心则乱,宋霖抿抿唇,最后点点头,坐下又跟女儿说了许多注意事项,各种事无巨细。 初宁从这里就知道在娘亲怀她的时候,父亲是什么样子了,她说:「爹爹,明儿我要回家给娘亲上香。」 正一心挂在女儿身上的宋霖一时没反应过来,然后才笑了,欣慰地点头:「这喜事自然是要给你娘亲说的。」 天色渐暗,徐砚留了他用饭,在送他出府的时候,宋霖极认真地说:「今天开始你睡书房去。」 徐砚脚步一顿,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怎么?你就不为卿卿考虑?」 「正是因为卿卿考虑,我才不能去书房。」徐砚朝他拱手,「要是卿卿要起夜,我不在边上,她还得喊丫鬟,还不如我在跟前方便的。」 似乎又很有道理,可宋霖还是不放心,又告诫一声:「你少年轻气盛不知轻重。」 徐砚真是想求饶,连连拱手,才把岳父这樽大佛给送走。 转头回到屋里的时候,初宁正要去沐浴,他直接就跟着挤进了净房。 她脸红红地看着他,他进来做什么。 徐砚说:「沐浴地滑,我在边上才放心。」 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又问她要不要洗头,又拿手去试水温。他记得医书上说,沐浴的水温不宜过热。 他为自己忙着忙后的,初宁感动地去抱住他胳膊:「您不要忙了,您这样紧张,反倒更叫我不安。还不如像以前那样,我也放松一些。」 徐砚凝视着她,点点头,但接下来该守着,还是守着。 没有丫鬟在里头,他守着,初宁沐浴的时间比平时快了一半有余。 等躺到床上,她才算是长舒一口气,还有种在梦里的感觉。徐砚也沐浴后过来,鬓角带着水汽,上床后就将靠在床头的她搂到怀里,不知怎么的,突然长叹气。 番外篇一(5) 「您这是不高兴吗?」 初宁抬头,在朦胧的烛火间看到他蹙起的剑眉,心事重重。 徐砚搂着她,把玩她的指尖:「并不是,就是还有很长一段日子你要辛苦了。」 她扑哧一笑,枕着他肩头说:「这哪里会辛苦,即便辛苦,我也甘之若饴。」这是她的孩子,她和徐三叔的孩子,她怎么会觉得辛苦。 话是这样说,徐砚还是再度叹气。 她见他自打知道好消息就一直是这个样子,眼珠子转了转,坐直了腰,然后去搂着他脖子亲了下去。 徐砚忙扶着她腰,在唇舌纠缠前,他听到她说:「我的心愿都达成了,嫁给你,为你生儿育女。我最喜欢徐三叔了……」 她很少说这样的表白,即便有,也是在这床榻之间被他逼得求饶时,依着他说的。 徐砚心头发颤,莫名觉得眼眶有些酸胀。 他的小姑娘,不管什么时候都是只想着为他,傻得可爱,叫人疼到骨子里去都不够。 然而过了不到半个月,初宁便开始孕吐,几乎是什么都吃不下。徐砚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每天一到下衙时间就风一阵跑回家里,即便有事不能家来,也得半个时辰就让齐圳回家看情况。 初宁其实也不是娇气的人,哪怕再是吐得七晕八素,她也还是坚持着再继续吃东西。刘院判为此常常来侍郎府,安成公主和徐老夫人也没少跑,倒是把初宁闹得不好意思,感觉惊动了所有人一样。 不过人多法子也多,除却这些长辈,初宁留在京城的三婶娘也带着媳妇女儿在这小住几天,专门为她炖一些缓解孕吐的羹汤。 徐砚见她不过小半月就被折腾得脸都小了一圈,别提多心疼。 难得这日沐休,听到初宁突然说想吃馄饨,就亲自到厨房里给包了一些。 忙得满头大汗回来的时候,初宁咬了一口,就跑到一边吐得眼泪一把。徐砚看着那碗馄饨,脸都有些黑了,心里恨恨地想,等出来了,再好好收拾他! 等到初宁满三个月的时候,总算是熬过了前期最难受的日子,开始总觉得饿和困,又突然的想吃馄饨。 徐砚想到上回她没吃成,再度进了厨房,今日正好徐老夫人过来了。见儿子把哄自己那套拿来哄媳妇,笑得要直不起腰。 但是让徐砚没想到的是,初宁同样是咬了一口就捂嘴,已经几乎不孕吐,结果这一口又催了吐。 徐砚还自己尝了几个,以为有什么问题,但明明就是正常的味道。 徐老夫人见儿子献殷勤反倒搞砸了,在边上笑得抹眼泪,说道:「她想吃你就给,却不知道这肉荤味最刺激,你去给下碗面条还差不多。」 徐砚脸黑得比灶台的锅底还要难看,但不死心的又跑去厨房整治了碗面条回来。 初宁心疼他拿手的笔来回给她做吃食,倒还真把一碗面条吃得只剩下汤底,某人的脸色终于才转好。 女人怀孕确实是辛苦,熬过前期三个月,随着月份越大,肚子就显出来了。这个时候就压得初宁睡觉都难过,时时要侧着身子,腰又累又酸,再往后还总是夜里腿抽筋。连带着徐砚晚上也不能歇好,常常是眼底一片乌青去上的朝。 即便这样,初宁想让他去别处歇着,他也不同意,他就陪她那么熬着。 他的妻子在受苦,平时连她皱个眉头都心疼,这种时候他怎么可能丢开手。 初宁生产那天正是细雨蒙蒙。 明德帝从去岁的时候身子越发不好,内阁和各部的压力大增。宋霖将三皇子一党悉数拔除,先前那些银子过了明路,徐砚就一直在忙碌浙江的事,特别是在改造战船一事上,白天忙得连喝茶的空都没有。 就在朝廷一片忙碌中,初宁坚持着不让人去给他报信,只告诉了婆母和安成公主,连总回府探消息的齐圳被她勒令闭嘴。从早上疼到傍晚的时候才总算是顺利生下孩子。 徐砚见到齐圳一脸高兴来报喜的时候恍惚着,好半天才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夫人给您添了一位千金。」 添了……千金?! 卿卿生了?! 徐砚脸色一变,丢下满屋的工部大臣,转身就跑,还险些被门槛绊得要摔一跤。 等到齐圳跟着跑出去的时候,发现他已经策马一路疾驰。 「——卿卿?!」 徐砚几乎是狂奔着进了正院,二话不说就要冲进西厢去。安成公主见他一身灰尘,哎哟一声忙喊人把他拦住:「初宁好着呢,你这一身哪里能进去,换了衣裳净过面再说!」 徐砚还想硬冲的脚步就转了方向,直奔正房,连半刻钟的功夫都没有,就一身清爽匆忙进了西厢。 安成公主和徐老夫人见他猴急猴急的,都抿嘴笑,让开地方叫他这新当爹的去看妻女。 宋霖也是随后就来到,同样是被安成公主干赶回家里换过衣裳才准去见人。 徐砚此时蹲在床榻边,看着初宁苍白的脸,简直是又气又心疼。如果能打她,他肯定要狠狠收拾的。 孩子被红色的包被裹着,就躺在初宁边上。她虚弱地抬手要去摸他脸,徐砚忙把头再靠近一些,手也覆在她手背上。 「你光看我做什么,怎么不看看孩子?但是好像长得有点儿不太好看……脸红红的。」 徐砚这才把视线落在小小的,正熟睡的女儿身上:「她好好的,我不担心。这是我们的女儿,哪里能不好看的,你不要担心这些,你好好休息才是正理。」 初宁微微一笑,确实是累得也不想话说了。 徐砚看着她渐渐入睡。她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那么脆弱过,小脸上白得透明,如易碎的琉璃。 他把她手放在唇边吻了吻,哑着声音说:「谢谢。」 谢谢她总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那么艰难的时候她竟都是不想叫他担心。 徐砚眼眶发热,给她掖好被子,襁褓里的小人儿突然却是发出哭声,吓得他反射性动作就是抱了起来。 那么小的一团,又轻又软,徐砚在这个时候居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才好。好在也没吵醒初宁,徐老夫人和安成公主听到动静及时进来,把孩子抱到外边,检查小团子是饿了还是尿了。 宋霖一进屋就听到外孙女响亮的哭声,还看到站在边上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的女婿。等到小团子被喂饱后,他熟练的从奶娘手里把孩子抱到臂弯中,再一扬下巴,朝女婿示意:「过来,教你抱孩子……」 连孩子都不会抱,哪里像当爹的!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 「娘,您说爹爹见到我们会高兴吗?」 潾潾河面上,男孩儿站在甲板眺望不远处的渡口,紧张又期盼地问身边的妇人。 妇人眉如远黛,眸若点漆,弯唇一笑,梨涡浅浅。她也眺望着河岸,心中是旧地重游的感慨,然后才低头跟男孩儿说:「可能会是惊吓。」 妇人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儿,七八岁的模样,脸颊圆润,雪团一般可爱。但她神色有些寡淡,是无风的湖面一样的平静,声线也冷冷清清的:「爹爹若是不高兴了,你哭两声就好了。」 男孩儿一听,蹙着眉:「我不才哭,我是男子汉,礼表哥也说,男儿流血不流泪。」 不想话落,女孩儿上前一步,就掐了他肉呼呼的小脸:「时也非也,不要一味蛮干,要会谋略!」 小小的人儿就开始满嘴计谋,初宁站在边上听得啼笑皆非,但不得不说,女儿的话也是有几分道理。 男孩儿被掐得直喊疼,可怜兮兮地一劲儿瞅娘亲。初宁没办法,忙叫女儿松手:「芷儿别跟你弟弟闹了。」 徐芷就松了手,瞥一眼弟弟连红印儿都没掐出来的脸蛋,眸光闪烁。 这个徐玺,明明就不疼,倒是敢喊出来。还说什么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呢,这心眼儿大大的坏! 徐玺见姐姐一松手,就抱住她胳膊:「姐姐,这是不是也叫谋略?」 小脸蛋上都是讨好的笑,再狗腿不过的表情。 徐芷简直是被这脸皮厚的气笑,淡淡地说:「你倒是即学即用了。」 初宁在边上也直笑,两个小家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起,就总是这样你来我往。不过儿子很黏女儿,抱着他姐姐胳膊撒娇的次数都比跟自己撒娇多。 这头正闹着,船已经靠岸,微微颠簸后,齐圳苦着脸上前:「夫人,我们下船吧。一会要是三爷要扒了属下的皮,您一定要救命!」 如今是建元五年,倭寇横行,俘虏我朝近千百姓,耀武扬威。朝廷因此战损毁战船数十,建元帝命工部全力修补及改良,身为工部侍郎的徐砚再度前往浙江,一去近半年未归。 初宁在家中久久等不到夫君,一盘算,就直接找来了。 杭州她又不是没来过,家里又是留了齐圳在,她更不担心路上的安全问题。不过她怕徐砚反对,就来了个先斩后奏,自己带着儿女偷偷启程。这会儿,徐砚还不知道母女三已经踩着杭州的地了。 齐圳一路上确实劳心劳力,还受令要瞒着,初宁很爽快地说:「你放心,三爷怪不着你头上的。」 话是这么说,可齐圳陪着众人一块到了无名居,脸上也没能露出个笑来。 他总觉得自己要死得很惨。 无名居还是原来的样子。安成公主这些年来过一趟,之后又继续空着,如今徐砚还是借住的这里。 守门的哑伯也在,看到初宁高兴得手舞足蹈,给她磕头还给她一双儿女磕头,绿裳和汐楠架都架不住。 初宁也懒得再住回当年住的后宅,直接就在前边徐砚落脚的院子里住下,一双儿女住了东厢。她这头看着五岁的儿子歇下就准备回房,哪知身后传来脚步声,还未转身,就被人从后边抱住。 来人身上有淡淡的熏香,似松似竹,是她熟悉的气味,胸膛亦一如既往的温暖。她任他贴着自己,手轻轻覆在他放在腰间的大掌。 「怎么,就知道是我,万一是歹人呢?」 徐砚低淳的声音在她耳畔,温热的气息撩得人心跳加快。初宁抿唇一笑,终于转头看他,可这一看,扑哧笑出声。 不过半年未见,她的徐三叔怎么变样儿了。 下巴蓄了胡子,小小的一撮,她还以为是他身上的衣襟挠她了,有些痒痒的,结果是胡子! 她一句话没说,看到自己反倒是笑得一颤一颤的,徐砚脸黑了黑。他扫了眼在床榻上熟睡的儿子,一把就将笑得花枝乱颤的娇妻抱起来往外走。 初宁险些要叫出声,忙抱住他的脖子,此得自己被颠下去了。 徐砚一直把人抱回屋,门一关,直接就将她抵在门板后,一手去抬起她下巴:「笑什么。」 初宁好不容易双脚着地,却又被他压了个结结实实,伸手轻推他:「嘉珩哥哥,轻些。」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这样喊他的时候仍是娇滴滴的,声音又软又勾人。徐砚眼眸中闪过一丝光,此时也没有心思去计较她偷偷跑来的事,低头便吻住她嫣红的唇,勾着她的小舌缠绵。 初宁也想他的,半年呢,两人极少分开这么长时间的。 她热情的回应,小别胜新婚,等到她微微回神的时候,已经被他压在了床榻间。 「身上脏呢,还没来得沐浴。」她喘息着抱住他的埋在身前的头,徐砚没有说话,只让她在自己掌控之下轻吟低泣。 室内一片旖旎,而两人不知的是刚才睡着的徐玺此时却正和姐姐面对面坐着。 「姐姐,你猜得真准,果然我们前脚进屋,爹爹后脚就来了。」 徐芷正捧着水杯喝水,无比淡然:「齐管事怎么着也得要抵一些罪的,先通风报信,左右是到了杭州了,不算对娘亲食言。所以爹爹就会来得很快。」 徐玺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对姐姐都是一脸崇拜:「那爹爹是不是不生气了?」 「娘亲会哄啊,又不用我们哄,不过你要是能把书再背一背,一会爹爹抽查功课的时候能过关,可能就真不生气了吧。」 「背书嘛,难不倒我的。」徐玺一拍胸膛,「姐姐你听着,要是有背错的,你再帮我纠正。」 徐芷颔首,听着弟弟字字清晰的开始背诵父亲上回来信留的功课。 不过听着听着,她就发现弟弟声音越来越小,扭头一看,他居然已经趴到桌子边沿,眼晴都闭上了。 就累成这样了。 徐芷抬手去摸摸他脸蛋,轻声喊他:「玺哥儿?」 徐玺嘴里当即又嘟囔几声,还是背书的内容,只是已经不成句了。 上刻还垮还口的人,下刻倒头就睡着了,徐芷真想鄙夷这个弟弟,却又是微微一笑。 一路上徐玺都紧崩着精神,一个时辰就得去问齐圳一回是否顺利,被他们的礼表哥教得警惕心也太重了。而她在船上有些不适应,小家伙也总围在她跟前给端茶倒水的。 应该是很累了。 徐芷摸摸他的发,丫鬟上前来把徐玺抱到床上去,徐芷则去给弟弟掀好被子。看着他一进被窝就抱着被子往里滚,抿抿唇:「真是小孩子。」 说罢,她就让丫鬟给自己在窗边的炕上铺软和了,在那边歇下。 初宁被徐砚一通折腾,等睡醒睁眼一看,居然已经日落西山。她忙掀了被子要下床,发现自己小衣中衣都穿得好好,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伺候的。 她眼眸里都是笑意,取过外裳披好的时候,隐约听到外头居然是背书声。 番外篇二(2) 汐楠和绿裳听到动静,给她打来水净面,待梳好头一切打理好,她来到厅堂一看,她的夫君自让儿子背书呢。 小小的人儿脑袋一晃一晃的,背诵流利。 徐玺见着娘亲出来,朝她眨眨眼,高坐上的徐砚咳嗽一声,他一缩脑袋忙继续接着背。 背到口干舌燥才听见父亲说一句:「还可以,但会背不代表明白内中的含义,画皮不画骨是不可取的。明儿我抽空了再听听你释义。」 父亲在徐玺印象中是严肃的,他站得笔直大声应是。初宁笑着让儿子去坐下:「喝水润润嗓子,都背哑了。」 徐玺谢过关切,端着茶杯咕咚咕咚一通灌。徐砚在这时手点了点桌案,初宁疑惑地看过去,就见着他眸光深沉地看着自己。 初宁疑惑,结果徐砚轻轻咳嗽一声,还拿手捏了捏喉结的地方。她扑哧一下就又笑了,转头就吩咐丫鬟:「快给老爷添点茶。」然后还把茶端到他跟前,「你也累了吧,喝茶歇歇神。」 徐芷坐在下手,余光偷偷去瞄幼稚的爹爹,然后端起茶杯把脸挡住,怕自己鄙夷的眼神被发现。 这头夫妻恩爱的戏码还没有落下,外边就响起洪亮的声音:「表妹!!我来了,我算准了时间,你肯定今儿到,我直接就从绍兴赶来了!」 那声音初宁和徐砚都再熟悉不过了,然而却叫初宁心里头咯噔一下,暗中骂这坏事的表哥!等到她侧头去看身边的夫君时,果然就见到他冷冷的眼神。 徐砚似笑非笑地与她视线相对:「原来卿卿是先告诉了你锦表哥啊……倒是对为夫瞒得苦。」 初宁干笑两声。 ——她一定要让表嫂打死这个没眼色的! 程锦迢迢赶来,进门就先吃了嫡亲表妹一个白眼,还得了徐砚一个冷脸。他莫名奇妙,要不是谢氏进来得及时,恐怕连杯热茶都喝不上,就要被夫妻俩扫地出门。 跟着一块儿前来的还有十三岁的礼哥儿,已经是少年模样,内敛稳重,朝着徐砚与初宁喊表姑父、表姑母。 初宁见到谢氏和礼哥儿就把程锦丢一边,笑吟吟和两人说话:「表嫂快坐下,这一路是怎么来的。」 谢氏听到了程锦坏事的话,在这时补救道:「我们一路骑马来的,我厌烦坐马车摇摇晃晃的,也怕错过了时间。收到你给我的来信,我就一直盼着,本没想告诉你表哥的,结果被他翻到了。」 一边抓着糕点吃的程锦抬头:「什么叫被我翻到的……」话还未落,脸憋得通红,是谢氏抬脚就踩他,直踩得他糕点都卡嗓子眼了。 礼哥儿默默给父亲捧去茶,才没叫他噎个好歹。 初宁真是服了这一根经到底的表哥,当什么也没有看到,徐砚嘴角扬着淡淡的弧度,眼神却冷冷的。 长辈在这儿说话,初宁就让孩子们去西侧间玩儿,叫丫鬟去拿了糖果攒盒、瓜子水果一应送过去。 徐芷到了西侧间再给礼表哥问好。八岁的小姑娘一脸从容淡然,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波澜不惊的,清冷得如同覆雪的红梅。 不过礼哥儿也习惯了这个自小就没什么情绪的表妹,朝她笑笑,送她从绍兴带的小玩意,一只用鸡血石刻成的金鱼。 徐玺也得了一只,对着光一照,还没巴掌大的小鱼鳞片竟有流光转动,精致鲜活。 「这师傅的手艺也太好了,和我爹爹送娘亲的那套玉猫儿有得一拼。」 兄妹俩都知道初宁有一套宝贝的玉猫儿,就搁在床头,漂亮极了,最重要的是爹爹送的。 礼哥儿也见过那套猫:「比不上表姑母那套,你们就拿着玩儿吧。」 徐玺已经决定穿上络子,当玉配戴。 表兄妹三人坐在西次间,其实也就是喝喝茶叙两句家常,没有什么多说的。毕竟三人年龄差得有些大,平时两三年见一面,说熟悉也不是顶熟悉。不过徐玺是个自来熟的,又一直敬仰着他,西次间里就光响着他幼嫩的声音,缠着表哥给他说前方战事。 晚上用过饭,众人各自回屋,程锦是被谢氏扶着回客院的。吃顿饭的功夫,就被徐砚灌了七八壶的酒,喝灌酒的程锦也经不过喝得这么急,最终就倒了。 初宁在帮着徐砚更衣,笑着说:「你怎么把表哥给灌那么惨,在孩子跟前都没威严了。」 徐砚脸上染着些许酒气,一双眼眸却清醒无比,他沉默地看她一眼,没有应声。 喝过酒后有些燥热,他索性连衣服也不换了,一把搂了她的腰到净房去沐浴。初宁腰还酸着呢,可不想再被他折腾,哄着他泡到热水里,挽了袖子给他搓背。 「你这脖子的颜色和身上的颜色都差一大截了,天天还往造船厂去吗?都晒着的吗?」 她心疼地看着两边分明的肤色,余光再往下扫,是他早些年去汝河死里逃生留下的一条道疤痕。 她指尖轻轻划过,又感慨:「不想一晃眼这么多年了,芷儿都八岁了,玺哥儿也五岁了,我这就老了呀。」 徐砚泡在热水里放松着,背后被她手指划得痒痒的,就去跩她胳膊,让她从背后圈住自己。 初宁嗔他:「衣裳都被你闹湿了。」 「我的卿卿这就老了,那我岂不是要老掉牙了。」他声线醇厚,如同窖子里封藏多年的美酒,说着醉人的话。 初宁抿唇笑,也不管他肩头上都是水,下巴搁在那儿,朝他脸颊亲了一口:「我的嘉珩哥哥只有越来越稳重。」 啧,这会儿就嘴甜得不成,瞒着他来杭州的时候可想过他生气,居然还告诉了程锦偏瞒着他! 不过这么些年,徐砚什么时候真正生过她的气,再气也是自己憋一会就消了。 等待他沐浴完,初宁就一身都湿了,换过一桶水把收拾好穿着中衣到床边。 徐砚手里拿着帐本,靠在床头看账,也不要算盘,就心算,大致估着工部这些日子的进出项。 初宁爬过他身上,他想也没想把账册直接就丢到一边,将人拽住不让走。 他眸光灼灼,初宁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奔波劳累,实在是吃不消他这种不知足的劲儿。她可怜兮兮朝他眨眼:「不要了好不好,明儿再说?」 徐砚却是抬着她下巴就要亲上去,初宁实在是怕了他,突然想到自己生了儿子后,他憋得总是早起换裤子的事。他一斋就近一年,那个时候她都是用别的法子帮他纾解的。 她往后退了退,在他不放弃要再纠缠上来的时候忙贴着他耳畔说:「我给你含含好不好。」 她脸颊嫣红,虽没有了当初少女时那种动人的羞涩,但随着年纪增长,她那种眼波带媚的风情能叫人溺死在里头。 徐砚头皮一阵发麻,是身体自主想到她之前给到自己的愉悦,但他还是拉住她了:「睡吧。」 以前有,也只是那么一两回,他制自力最差的时候。现在哪里还舍得她劳累去取悦自己的。 初宁一怔,他去吹了烛火,然后楼着她躺好。 番外篇二(3) 黑暗里,初宁窝在他脖间发笑,徐砚伸手掐了掐她的腰:「明儿再收拾你,先给你养养精神。」 帐子里笑声更大了,徐砚又要掐她腰,结果初宁笑得喘不过气来说:「徐三叔,是你的胡子总蹭我,不行,太痒痒了。」 徐砚:…… 他其实没想留,是这些天忙得懒得修,等修的时候,那官差已经给他修成了山羊胡子。他想让再给剃好,结果有急事,就又耽搁了,就留到了现在。 次日清晨,徐砚早起就喊来齐圳,让他帮自己把那小撮的山羊胡子给剃了。 徐芷早晨来请安的时候见到爹爹光洁的下巴,难得弯眼了一下。徐砚招手把人喊到身边,轻轻摸她的发:「怎么,爹爹的胡子不好看是不是。」 「您知道还来问女儿吗?」小姑娘继承了她娘亲耿直的性子,徐砚噎了噎,转移话题,「今儿不去衙门,晚会陪你放纸鸢。」 「纸鸢有什么好玩儿的,您哄娘亲陪您放,我去监督弟弟写大字。」 徐玺正好迈着小短腿进门,听到姐姐的话,当即高兴地说:「姐姐陪我写大字吗?」 竟是写字比玩的兴趣大。 徐芷点点头,看着弟弟挽上自己的手臂,眉眼又弯了小小的弧度。 徐砚看着快要好成一个人似的一双儿女,心里居然有些不是滋味。女儿从小就极自立,十分有自主的想法,几乎不跟自己和妻子撒娇,过了五岁连抱都不让人抱了。 徐砚在想,女儿这性子随了谁啊? 等初宁来到的时候,徐砚就偷偷跟她抱怨被女拒绝的事,初宁弯眼一笑说道:「这是随的您,娘说了,您小的时候就这个样的。总是一个人玩,好在芷儿还有个比她小的弟弟,所以她又比您性子开朗一些。」 但女儿这太过淡然的性子,以后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众人在杭州又呆了一个月的时候,安成公主也跑来了,随行而来的居然还有变了装的太子及吴馨宜的儿子林弈。 明德帝是三十七年退的位,建元帝登基,如今的太子便是建元帝嫡子。 安成公主来了后,留在杭州的谢氏又把儿子召来,安成就和礼哥儿交待:「你曾祖母想念你了,陛下那儿也给了旨意,让你过些日子随我进宫。」 庆贤长公主近些年身子越发难熬了,出不了远门,程锦两人去一趟京城探望,如今想念曾孙也正常。 安成公主一行的到来,让无名居更加热闹。太子是想亲自去看船厂的,也是来替君父暗中视察,徐砚就带着他和林弈三天两人往船厂和海上跑。 一日安成公主也起兴趣,索性要带着初宁到海边走走,去住个三两天散心。 程锦那头就让礼哥儿再陪着,为了方便走动,徐芷被穿上了男装,成了个小小少年。徐芷也许真的遗传了徐砚性子,对修船手艺十分感兴趣,住下的那两三天就跟着往船厂窜。 长得精致的小少年乱窜,叫人侧目,可苦了林弈跟在她身后,生怕她跌倒或碰着。回头叫他娘亲知道这么个宝贝伤到了,头都得被拧下来。 林弈天天小心翼翼的,结果还是出了吓着他的意外。 徐芷在最后一天的时候居然要攀到未修好的战船甲板上,身子晃晃悠悠挂在外边,可没把林弈吓破胆,张嘴就要喊人来帮忙。 在他要喊的时候,徐芷发现自己也快没有力气扒不住,但她依旧还很冷静地朝他说:「来不及了,你接住我。」 说着,眼也不眨就放手。 那战船船身极高,她直直落下,林弈结结实实成了肉垫,被她砸伤了背。差点没把他砸吐血。 徐芷为此很是内疚,事后去探望他的时候,郑重地和他说:「弈哥哥,你要是有什么后遗症,芷儿会为你负责的。」 林弈今年也就十二岁,听到这话面红耳赤,头摇头像拨浪鼓。 徐芷神色淡淡的直瞅他,那眼神似乎是在质问什么,不过却什么话都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谁也不知道徐芷在坠船后是被爹娘教育了一通,不但是她冒险的事,还有她伤了人的事,所以她觉得很对不住林弈。 结果她真心诚意的去道歉,林弈却跟见鬼受惊吓一样的神色,徐芷从他那儿回去之后偷偷哭了一场。徐玺去找姐姐的时候正好见她伤心,再三追问,急到说要去找爹娘,徐芷才把经过告诉弟弟。 跟弟弟诉说后,心情倒是好一点了,事后也就把此事丢到了脑后。 然而,很多年后,林弈发现自已只要接近徐玺就会倒大霉。莫名被狗追,莫名要被东西砸到脑袋,莫名吃坏肚子。 林弈总觉得自己是和徐玺八字不合,所以才会出各种意外。那个时候他已经子承父业,成了锦衣卫千户,也曾怀疑过是徐玺故意闹自己的,但却什么都查不出来,也只能归于巧合之上。 而徐芷随着年纪增长,已成了京城各夫人嘴里的名门淑女,自十三岁起,前来求亲的人便络绎不绝。 徐砚烦不胜烦,只要见家里有儿子的官员脸都臭臭的。 又是一年初宁生辰,吴馨宜前来给好友祝寿,林弈这个自小被初宁看着长大的自然也得前来请安。 初宁穿着正红喜庆的衣裙坐在堂中,身边站着亭亭玉立的徐芷,小姑娘如枝头上初发的花信,满场女子不及她明媚。 林弈有些日子没见她了,猛然一看,是十分惊艳的。 在去前院后,就看到徐玺被一众公子哥儿围着,那些人都找徐玺打听他姐姐的事儿。被徐玺皮笑肉不笑一顿嘲讽,林弈不知怎么就想到当年在杭州时小姑娘对自己的保证。 用席面的时候他喝酒喝得肚子有些胀,就找了个借口去官房,顺带透透气。不想在花园中偶遇到那让他惊艳的小姑娘,正独身一人坐在花树下出神,眉眼清冷,有几分孤单。 他踌躇着想要不要上前,结果小姑娘一转脸就看到自己,然后站起身朝自己走来。 林弈莫名紧张,还往后退了一步。徐芷当然看到了,就停在离他还有三步的距离:「弈哥哥还记不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 当、当年? 林弈脑海里就在想是不是在杭州时那些话,结果徐芷突然就又走近两步。她站得近,身上也不知是用了什么熏香,若有若无撩在林弈的鼻端,撩得他心跳都乱了。 徐芷见他没有说话,抿抿唇,又说:「如果弈哥哥还记得,那这话就还作数。」 林弈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是怎么想的,只记得轰隆一声,空白一片,然后鼻子一热,竟是流了鼻血。 不远处的一颗老树后,徐玺望着天。他听到了姐姐说的话,可是……这些王八蛋想娶姐姐哪里有那么容易的,当年林弈还叫他姐姐哭那么一场! 徐玺默默离开,找了个空到父亲身边嘀咕了几句。林弈回到宴席之后,发现自家父亲正被徐叔父灌酒,他想帮着父亲顶两杯,却看到徐砚朝他微微一笑,一股冷意直接从脚底窜到头顶……他怎么觉得徐叔父这笑,十分不友善?! 番外篇三(1) 【番外篇三】 「绫丫头又来给帮你爹爹收网了。」 「田叔父好,听田婶婶说今儿你们家捞了不少大虾呢,前儿才有人来专收虾,可得恭喜你们了。」 海岸边,一位俏丽的小姑娘正踏着被浪冲上来的细碎石子走过,带斗笠的中年男人笑吟吟与她寒暄。 中年男人听到恭喜二字,面上再加高兴:「可不是,马上就过季了,过了就再难捞那么大的虾了!」 谢绫朝他再送去一个羡慕的眼神,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爹爹的船就在前边,再晚一点儿太阳就要下山,可不能多闲话。 小姑娘很快就把自家岸上绑着的小船放进水里,一点点推下水,随后动作利落翻上船,支着桨往与天相交的海面去。 她这边才上船,先前跟她说话的田叔父身边就跑来一个穿着花布裙的妇人,神秘兮兮往他边上一蹲,凑近了说:「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伙子,跟绫丫头走得可近了,长得又一表人才,你家石头那儿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朝那妇人一瞪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关我们家石头什么事!」 说罢,他把网里最后一条鱼放进篓里,把网和鱼都往肩膀一扛,不想和村里这种看长舌八卦的妇人多说话。 那妇人被他甩在身后,气红了一张脸,对他这种不理会恼得很,往地上呸了一口。 正是这空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海滩上,肩膀担着两个空木桶,慢慢往海边去。 妇人看着少年那宽阔的肩头,视线又落在他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少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友好朝她笑笑,俊朗的眉眼一弯,笑容比阳光都灿烂几分。连下眼下那殷红的泪痣都显得特别勾人。 妇人脸红红的,但却不是刚才气的了,而是臊的。 忙一扭头,跑走了。 这小年轻长得太好看了,他们渔村里可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脸! 妇人跑走了,程锦也没在意。鼻尖是被风送到跟前的咸味,他无比熟悉的气味,远眺被夕阳映红的海平面,是一种自由无束缚的开阔。 如果我朝所有临海地区都如此平静安宁就好了。 程锦想到什么,笑容渐敛,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 等走到海边的时候,他就看到一艘渔船带着一艘小船往岸来,隐约听到渔船上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你哥那好吃懒做的不来,你跑来做甚,在家乖乖帮你娘做晚饭就是。」 程锦闻声往渔船后看,俏丽的小姑娘正摆桨,说什么却是被风一吹,耳边声音就不太清晰了。 他嘴角便又扬起弧度,把桶放下,等着两只船靠岸,再提着桶殷勤上前:「谢伯父,我来帮你送鱼回去。」 「哎哟,哪里又好意思麻烦你啊。」 谢父见到程锦,脸上也堆满笑。 程锦直接一脚踩着海水,跑到船边,任水淹没了裤腿,把桶装一半的海水往船上放:「程伯父不要客气,前阵子我初来乍到,没有一个亲人的,要不是你们给了我老房子住,我恐怕就得轮流到睡这海边了。还每日给我饭吃,我干点力气活儿,哪里叫麻烦。」 他说了一箩筐的话,谢绫在父亲身后翻白眼。 这只大尾巴狼! 嘴里说得好听,但她知道他肯定不安什么好心眼!他明明是从县城里的集市一路跟着她到这里来的,来了之后还假装饿得晕倒,也就爹娘心善,真相信他的鬼话! 看他那样,搞不好就和她大哥一样,是个混吃烂赌不思近取的!跑他们村子里躲债了吧! 谢绫可不想引狼入室,故意在程锦要跳上船的时候把桨砸到水里,溅了他一身不说,还让他吓得反射性是往后退。 谢绫趁这个时候跳到父亲的船上去,一手就将半人高的木桶拎起来,里面都是鱼虾,明儿他们要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就能换他们家七日的嚼用了。 她动作利索又快,力气也大,拎着桶走到船头,船刚好靠岸,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程锦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木桶,本想给分担一些的,结果人一姑娘就拎走了一桶,他忙提了桶又跟上去。 「绫妹妹,给我分一些,你一人拿着多吃力。」 谁是你绫妹妹?! 谢绫都想呸他一口,拿眼睃他。程锦却是不觉得她在生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姑娘朴实可爱。 那日在集市遇到她,有不少人围在她跟前要买鱼,人多又杂,里面就混进了要牵她袋子的小贼儿。他眼尖瞧见了,不动声色擒了那小贼,拖出人群。 那小贼儿遇强则怂,求饶又诉苦的,程锦有任务在身,也就高抬了一次贵手让人走了。 结果想不到的是那小贼把他当成了跟小姑娘一道的,居然暗中盯上小姑娘和他,起码有近十个人。 程锦转念一想,肯定是遇到这里的地头蛇了,可是卖鱼的谢绫什么也不知道。他怕她真受到牵连,只好一路护送她回家。 就是因为跟了她一路,结果就叫她误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假装饿倒在门口的时候,她正攥着扁担,要不是他倒的及时,恐怕就是被一扁担拍倒了。 当天晚上,那些个贼胆包天当真要连夜劫舍。 他没有惊动谢家人就把人都撂倒了,属下也找了过来,算是帮谢家彻底绝了后顾之忧。 可惜的是,谢绫就把他当成骗吃骗喝的小地痞了,始终带着敌意。 然而,程锦有个优点,那就是脸皮厚。被睃了一眼后,他还能腆着脸硬去抢了人手中的桶,给自己分了一大半,双手一提,快步往谢家去。 谢绫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咬咬牙,不服输的要超过他。 ——省得她娘见着,还要留他吃饭! 平时闭着眼都能走的路,在心急中却是绊了脚。 谢绫哎哟一声,连人带桶翻倒,程锦忙上前去扶她。她又羞又急,看着蹦跶在石头上的鱼大喊:「先救鱼!摔伤了明儿就卖不出去好价了!」 程锦看着蹦跶的鱼,根本不理会她喊的,而是低头看她的脚,这么会功夫居然就肿起来了! 「我先送你回家!伯父,麻烦你收一下鱼,绫丫头的脚肿了!」 他抱起她就跑,回头给不远处的谢父喊了一声。 谢绫气得在直扭:「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我的鱼!」 「你闭嘴!一个不好,你就得成瘸子,鱼比腿重要不成?!」 谢绫头顶传来他从未有过的冷厉声音,威严无比,根本不接受人反驳。 她一下子被震住了,傻愣愣半天,等到回神已经被他抱着进了村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小路。 番外篇三(2) 她这才想起来害臊,可是已经晚了。 他被她就那么抱回家里,将她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谢母才烧好鱼,见到女儿被抱回来的,吓了一跳:「妞妞怎么了这是?!」 程锦擦了下额头的汗,忙解释道:「绫丫头摔着了,脚都肿了,伯母有药酒吗?我给她揉揉,我懂一些。」 他在军营里,什么伤没受过,一般的郎中也没有他精通这些。 谢母忙不迭就转身去拿药酒,谢绫见他真要给自己抹药,臊得一劲儿缩脚,却被他一把捉住用搓得温热的手掌捂在她伤上:「真想瘸了不成?瘸姑娘可嫁不出去!」 「要你管!」她被他掌心烫得直发抖。 长那么大,哪里有男子这样接触过她,还是腿被他抓着,简直羞都能羞死! 可是下刻她又臊不起来了,程锦摸过她骨头后帮她正了正,然后就用巧劲帮着揉按,疼得她啊一声喊出来,两眼泪汪汪的。 程锦抬头看了她一眼,手劲不由得就小了些,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忍一忍,现在痛,明儿就能少受些苦。」 提到明儿,谢绫是真哭了:「都怪你!这叫我明天怎么帮着爹爹去集市!」 谢母在边忙劝她:「不是还有娘吗,你这丫头,程锦这可是帮你呢,还凶人做什么。」 「娘您的腰不好,前些天才扭着了,哪里能搬重东西,还走那么远的路!」 家里的钱子都被她哥哥挥霍完了,明儿卖不了鱼,家里就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总不能就一直吃海里的东西。那也不能顶饱,哪还有力气再干活儿。 「明儿我跟着去,你别担心了,在家里好好养伤。」程锦给她推得差多,松开她,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谢绫抿着嘴没有说话,反手抹掉眼泪。谢母见他一手的药酒,转身去给他打水净手,程锦就在这时候跟她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骗你爹爹嘛,呐,给你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了块玉佩出来。 那是极品白玉,在微弱的光线中莹然生辉。谢绫就是没有见过好东西也知道这极贵重。 她没有去接,眼神有些惊慌地看他。 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好的东西! 她听村口嫁了女儿给县里大户人家做妾的刘婶说,一对玉耳坠都得卖上十几两银子,她看过刘婶显摆的耳坠,就比石头圆润,颜色好看一些。 那样的玉就得十几两,那程锦这个呢? 她正思绪纷纷,程锦已经一把将玉佩塞她手里:「我真不是什么坏人,这是我祖父给我的,绝对不能丢的。我先压你这儿,明天跟你爹爹卖鱼回来,你再给回我。」 谢绫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他了,但最后犹豫了半会,还是去接过。她小心翼翼拿自己的帕子把玉佩包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这样做很小家子气,没有那些读书人说的君子之风。我爹爹卖完鱼回来,我一定会就还给你。」 程锦就有些哭笑不得,君子之风不是这么用的吧。 下刻,他又听到谢绫小声地跟他说:「谢谢你。」 他错愕,低头看她,正好看到她脸颊微红,对上他的视线后忙就移开目光。一双大眼眸光闪烁,带着误会人后的不好意思,又有少女特有的那种羞赧。 与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那种情绪。 程锦就笑了,天边最后一丝亮光照在他眼眸里,璀璨明亮。谢绫余光扫到,莫名的心头重重跳了几下。 程锦是在谢家用过的饭,然后踩着月光回村头谢家那破旧的老宅。他走了几步,莫名地想回头,不想看到暗色中,谢绫站在微着篱笆的院子里,正看着他这个方向。 他想朝她挥挥手的,结果谢绫一转头,一跳跳飞快跳进了屋了,只剩下月光孤零零照着院子。 程锦耸耸肩,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关注起谢绫了。 是因为她太过坚强的性子? 一个姑娘家,因为兄长不靠谱,娘亲不能长时间劳作,她就把家里的重担扛在身上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听她怨天尤人,只是默默努力,替家里分担。要不是上回无意见看到她背着人坐在村尾的大榕后抹眼泪,让他意识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家。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他所知道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其实,她也该是被人宠的啊。 程锦又看了空空的小院子几眼,继续往前走,心里就空落落的。 推门进了谢家老宅,屋里站着一个人,见到他忙见礼道:「世子,那些倭寇果然是想往这一片来。这一片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村子,并不显然,也不富裕,被遗漏了许久。可眼下我们逼得紧,重防之下,他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抢什么是什么,好屯备物资!」 黑暗中,程锦眸光一闪,抬手就要摸怀里的玉佩,不想摸了个空。 他把玉佩抵给谢绫了。 他默默把手放下说:「命我们的人在这周围布防,莫叫那些倭寇发现了,这回一定要给他们来次狠击。」 士兵应是,犹豫了会,说道:「世子,光有口令,恐怕不能调兵。侯爷那头说不过去。」 程锦嘴角一抽,他可不能说为了取信一个小姑娘,把兵符给人了。 他轻轻咳嗽,严肃地说:「你就和侯爷说事态紧急,兵符我也不能离身,离身了,再有紧急情况用什么来调兵。」 士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一拱手,身形消失在暗夜之中。 次日天蒙蒙亮,程锦就来到谢家外头。 村子到县城去还得翻一座山,有着牛车也得走上一个多时辰,赶集的村民都得天刚亮就出发,不然晚上就来不及回村。谁也不想在外头再花银子找落脚地儿。 谢母已经在帮着丈夫套车,谢绫脚一拐一拐的,还逞强去拎木桶。 程锦越过小木栅门,大步走上前就把桶给接过来,朝她咧嘴一笑:「你就安心别忙活了,注意脚伤。」 他笑得自然,束发的布带被风吹得轻扬,谢绫瞥了他一眼就移开视线。好歹是听进去话,没有再逞强,就站在边上看他帮着父母把装鱼的桶都放到牛车上。 谢家现在唯一值钱也就这牛车了,上回谢绫她哥还想将牛偷去卖了,被谢父一顿痛揍,到现在也没有再家来。 几家与谢家交好的村民都过来分装一些东西到牛车上,板车不过片刻就装满了。 里头正好有田家,田石头给家里的东西打点好后,见谢绫正站在跟前,憨憨笑着上前跟她说话:「听说绫妹把脚崴了,还疼吗?」 番外篇三(3) 石头是和谢绫一块儿长大的,人很老实也勤快,谢绫把这临家大哥当亲人,笑着说没有关系。然后想起什么,让石头等一等,转身跑进厨房,捧了一个小布包和两个菜饼出来。 「石头哥和田叔父吃这个填填肚子,今天还要劳烦你们了,我今儿不能跟着去。」 石头忙推辞,被她直接就塞手里了。 程锦侧头就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就皱了皱,不想谢绫就跳着往他这里来。 她一把将布包塞到他怀里:「这里有早饭和午饭,菜饼。」说着她又压低了些声音,「都放了虾仁的,还有你的玉佩,你收好吧,太贵重我怕给你丢了。」 也不待他说什么,转头就跑进屋。 程锦抱着还有余温的小布包愣了愣,不知怎么的,心里头居然有种吃了蜜一样的甜。 她还把玉佩还他了,是相信他的意思吗? 程锦朝着空空的院子就笑了,利索坐到板车上:「谢伯父坐后头,我赶车,您还能再歇歇精神。」 谢父也不跟他客气,笑呵呵就好。因为牛车里都放满了鱼,田家父子只能是再去坐别家的牛车,田石头跟在程锦后边,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背影。 村里的男人都往去集市了,突然就好像安静了许多。谢绫等着父亲走后,就回到院子里坐着,帮着给娘亲清理野菜,这就是她们娘俩的午饭。家里米已经没有了,面也做了菜饼给父亲当干粮。 等母女俩忙碌了一早上,中午各自在屋里歇着,迷迷糊糊间,谢绫听到外头有鸡叫的动静。 她一个激灵就睁开眼,不但听到鸡叫声,还听到娘亲的哭声。 她忙穿上鞋子一跳跳跑出去。 这一看可不得了。 她那个不务正业的兄长居然拿着刀要杀鸡,娘亲正拉着他手哭喊:「这是要留给你妹妹补身子的,你妹妹近来为这个家累得都晕过去两回了,你哪里能独吞了!」 「起开!」 谢勇一把就把娘亲推开,谢母哎哟一声跌倒在地,又要再去阻止。这个时候谢绫拿了棍子就拐着冲上前,一棍子就打兄长的手上。 「你快给我放下!一回来你就气娘亲,你还不如不要回来!」 她发狠的时候力气非常大,一棍子居然打掉了谢勇手上的刀,手背都直接肿了起来。老母鸡也得已逃脱,咯咯咯叫着飞到院子后头去了。 谢勇疼得直咧嘴,下刻冲上前就去抢妹妹的棍子:「好你个小丫头片子,连我都敢打!看我不收拾你!」 谢绫被他拽住了棍子,一下抽不出来,索性直接放手。谢勇正用力抢夺,没想到她会突然松手的,反倒自己用力过猛,一屁股就坐倒在地上了。疼得直哎哟叫唤。 谢母此时被女儿扶起来,扶着腰,满眼泪光,对这不成器的儿子又恨又气。 谢勇在外头这些天受了不少气,想着回家再变卖点东西的,看到鸡馋了,却被妹妹教训了一顿。他哪里气得过,爬起身捡了棍子就要再去打妹妹。 「绫儿,快躲开!」 谢绫背着他,没想到他那么狠,谢母吓得面无人色,一把抱住女儿。 电光火石间,棍子并没有落在谢绫身上,谢勇发现挥下的棍子就卡在半空一动不动,他还用力挥了一下。 「打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回来得及时的程锦一甩手,在关键时刻挡住的棍子就被他甩开了老远,连带着谢勇再一次被甩地上。 「程锦?!」谢绫和母亲抱做一团,看到他这个时候回来都有些吃惊。 是她一觉睡得太沉了吗? 程锦回头想跟她说话,结果谢勇爬起来大喊一声要上来和他拼打。程锦余光扫过,神色阴沉无比,转身就给了他一脚,直直踹中谢勇肚子,疼得他满在打滚。 他自小从武,脚劲有多大,程锦自然知道。要不是这是谢绫兄长,他非得一脚踹得对方吐血,还能让他有力气打滚。 谢母看着惨叫的儿子,抹了把眼泪,扶着女儿退到一边呸他:「该!疼死你都该!你天杀的,快滚!就当我没有生过你!」 谢勇痛得站不起来,程锦听到这话,更没有什么顾忌,上前就要再揍人。谢勇看着杀神一样的人,再没力气也吓得爬了起来,连滚带爬的往外跑,还撞到了就站在门口的父亲。 谢父对这儿子也死心了,抬脚在他屁股上又是踹过去,可怜的谢勇摔了个狗啃泥,狼狈地的爬着往外走。 正当程锦以为事情该解决了,却听谢勇扯了大嗓子朝里喊:「谢绫你个没良心的,哥哥我给你找了好亲事,你等着人来接你吧!」 谢绫心头一惊,谢勇已经跑得飞快。 程锦就想要追上去,是谢父拉住了他:「赶了一路回来,歇歇吧,别理这满口胡言的。没有我们的同意,谁能娶绫丫头。」 村里虽然穷,但都是心善的,即便要成为亲家必定是和和气气,双方都同意。谢父只当儿子满嘴胡言,可程锦心里不安之余又十分不是滋味。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意识到谢绫早及笄了,她是要嫁人的。 谢绫要嫁人,那她要嫁的人,会疼着她吗? 她也还要这么辛苦干这些粗活吗? 程锦心里就有些乱,抬头去看正帮娘亲抹眼泪的小姑娘,她自己双眼也红红的,头发也乱了。但她顾不上自己,强颜欢笑着安慰娘亲。 如果今天不是因为早回来,她还得被兄长打了。 程锦抿抿唇,知道这个时候也不要去掺和人家的家事,就转身沉默着去把牛车上的米面都给搬到厨房。 谢父那头已经跟母女俩说过早回来的原因:「程锦这孩子真是能干啊,让我把鱼分了三类,大的全拿去县里的酒楼后厨卖了,比平时卖的价高,再送一些小的。中等的就送到一些丰足的人家门前叫卖,价格比平时也便宜一些,我觉得会亏本呢,可是再一合算居然还是比以前赚,还卖得快!」 「程锦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谢母捧着丈夫交上来的剩余银子,化涕为笑。 谢父说:「他小子还嘴特别甜,哄得那些妇人都喜笑颜开的,还让我以后卖鱼就到她们家门口叫卖,以后还买。」 此际程锦正好拍着衣裳上的灰走过来想讨口水喝,没想到听到谢父这么夸自己,有些不太好意思。 那些妇人其实也不是全看在鱼便宜,他这也是出卖色相了。 他堂堂绍侯世子,还真是首回这样哄女人。 谢绫见他进来,也不用他说话,就先给他倒了水递过去:「太感谢你了。」 番外篇三(4) 程锦接过,无意间碰触到她的指尖。也许是刚才受了惊吓,微微地凉,让他心跳漏了一拍。 晚间的时候,谢母把鸡杀了,一半给女儿熬汤,一半给程锦炒了,当是今儿的谢礼。 谢父拿出在县城买的酒,与程锦喝酒吃菜,中间不知谢了程锦打跑儿子多少回。谢父虽然痛恨儿子不争气,可到底还是骨肉,程锦看到了他眼中的无助已悲伤。 程锦自小锦衣玉食,即便从武在军营里也吃苦,但很少接触到百姓真正的生活。 他心中百感交织,抬头看了眼谢绫。 小姑娘此时正帮父亲编草鞋,幽暗的油灯下,她显得极为温婉,没有了特意伪装的强势,眉眼都变得柔和了。让人有种想要保护她的冲动。 谢绫察觉到有人看自己,抬头望了过来,细微的灯火映在她眼中,轻轻摇曳着。就像是星辰细碎的光芒,程锦与她直直对视,听到自己心脏怦怦地跳动。 最后是他先移开视线,仰头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与谢父告辞:「谢谢伯父伯母款待,我这边先回去了。」 「好好,快去歇着,今儿累着你了。」 谢父起身送他,他忙拱拱手,快步离开。在一只腿迈出门槛的时候又不想走,回头再看了谢绫一眼。 谢绫还在看着他,见他回头再看自己,忙垂头,假装自己继续编草鞋。程锦眼尖,发现她把草鞋后根的带子都编歪了,没忍住扑哧一笑,终于离开。 谢绫在他走后面红耳赤。她也发现自己编错了,他肯定也看到了,刚才就是在笑她这个……他还是那么讨厌。 可是……好像也不是那么讨厌。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角翘起来了。 程锦回到谢家的老房子里,属下早在那里候着,跟他禀报今儿的情况。 这一带已经暗中布防,也密切留意倭寇的动向,其它倒没有什么要紧的。程锦听完后说道:「帮我查一个叫谢勇的,他都在县城干什么勾当,我要知道所有的详细。」 「世子爷,这难道就倭寇留在我们这儿的细作?!」属下大惊。 程锦斜斜睃他一眼:「和倭寇没有关系,和我有关系。」对,和他有关系! 「他是谢家的长子,看他都干什么坏事,必要的时候出手收拾他!不用因为以后我会是他妹夫就放水,狠狠地揍!」 啊?属下听得懵半天,直到离开的时候都还没从震惊中出来。 他们世子爷的意思是,要娶媳妇了?! 谢家,就是那个能拎一个大木桶不喘气,很彪悍的谢绫那个谢家?! 属下走出老远,打响口哨喊来马,在马背上打了个激灵。他要禀报侯爷! 他们世子爷终于想娶亲了! 程锦不知道自己转头就被卖了,躺倒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今天谢绫眼眶红红的样子,还是谢勇离开前的话。 等解决了倭寇,他就和父母说要娶谢绫! 虽然这个决定有些仓促,但他就是想要护着她,叫别人不能再欺负她。 接下的几天,程锦除了晚上回到老房子,就一直在谢家跑,帮着谢父忙里忙外。谢绫休养三天,脚已经消肿,走路和拎点东西已经没有大碍。 可程锦见不得她吃苦,她非要跟着父亲再出海,他只好背着她走到海边。一开始谢绫不好意思,可是不叫他背就不让他出门,谢父谢母看出点什么来了,只暗中发笑不去拆程锦的台。 在他们眼里,除了程锦身世有些不明外,人是好的。 好人坏人他们分得清楚,如果程锦愿意就呆在这村子里,女儿也乐意,嫁他没有什么不好。他们也看开了,总比嫁一个像他们儿子那样的混蛋强! 有了谢父谢母默默在后头支持,程锦越发方便与谢绫接触。 这日,程锦还跟往前一样,背着谢绫去海边。这个时候谢父出海也就是给自家捞点吃的,实在是离县城远,又没有商人来收鱼,这个时候打多了鱼,也没处销。顶多是晒成鱼干,为下回进城卖鲜鱼做准备。 程锦这头才把人送到渔船上,要跟着出海,田石头慌慌张张从村子那里一路跑到这里,高声朝谢父喊:「伯父,不好了!谢勇哥把绫妹卖给人当妾了!」 程锦握着桨的手猛然一下用力,手背青筋突起。 谢父脸色急变,忙跳下船:「你说什么?!」 「谢勇哥把绫妹卖给人当妾了,现在那家人已经派了轿子来,说要抬绫妹去给当第六房姨娘!是县城里的员外郎,姓孙那家!」 姓孙的员外郎,那都近五十的人了! 谢父身形晃了晃,险些要倒下去,是程锦一把给扶住:「伯父先别着急,我们回去看看。」 谢绫也咬着唇从船上下来,焦急的看看父亲,又看看程锦,心里分不清是愤怒还是苦涩。 她兄长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 就在程锦扶着谢父这空当,田石头就跑到谢绫身边说:「绫妹,我跟你一块儿回去,就跟他们说我早就跟你定亲了。他们再是当官的,也不能这样强抢。」 刚才还算镇定的程锦听到田石头这话一双眼就要喷出火来,他二话不说,上前一把推开田石头,朝还傻站着的谢绫弯下腰。 「上来,我送你回去,谁也娶不走你!我保证!」 田石头被推得踉跄,当即又上前拦住程锦:「你算老几!绫妹,这人不知打哪里来的,你可得小心他!」 程锦一下就握紧了拳头,要不是还有一丝理智在告诉自己,这是百姓,不能随便打人。他非得一拳下去打掉对方几颗牙,把这石头打成石渣! 谢绫心里又乱又难过,在这种紧要关头,她下意识的是选择相信程锦的话。没来由的,明明民不能与官斗,可她就将希望放在了他身上。 她与田石头说:「石头哥,谢谢你。可我不能连累你。」 任谁也能听明白这是婉拒之词,程锦心头微宽,再示意她到背上来,背着她稳稳往谢家去。 谢母已经被对方要人的气势吓住了,看到儿子写下的卖身契更是六神无主,只能是坐倒在地上痛哭,不断骂谢勇,又哭喊着说对不住女儿。 程锦背着人回来的时候外头都围着村民,来接人的看到有女子被送回进来,当即就猜这就是新姨娘,上前就要抢人。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程锦把谢绫放下后,一人干倒了来接人的十余人,打得他们直哎哟乱叫。 「现在给我滚,谁敢再来,老子叫你们有命来无命回!」 他是踩着骸骨走出来的将领,即便未及冠已斩了多少首级,此时满身的煞气掩都掩不住。 那些人没想到遇到个这么横的,连轿子都没要,跑得飞快。 番外篇三(5) 程锦寻了把砍柴刀,把那轿子砍得七零八落,要拿来当柴烧了。 围观的村民很快就散了,都在说谢家这回要倒霉了,虽然同情,但都不敢再跟谢家说一个字。惹到官爷,哪里还有他们百姓的活路。 谢父回到屋里看着抱着女儿哭的妻子叹气,说:「要不我们走吧,惹了这些人,恐怕没得安静了。」 程锦站在院子里吹风,听到这话来到门口:「伯父不要担心,您要是不嫌弃我,我当您女婿,护妞妞一辈子。护你们一辈子!」 谢父见识过他的武艺,对他越看是越喜欢的,可还是再叹一声说:「你也快走吧,不能被我们连累了。我们谢谢你的好意了。」 程锦一脸坚决:「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伯父你们哪里都不要去,安安心心呆在家里!」 说罢,他深深看了谢绫一眼,大步转身离开。 谢绫追出去两步,可到门口还是强行忍住,回到屋里坐下,握紧的拳头在发抖。 她不能喊他,让他走,他这个时候走才是最好的! 她哪里能连累他。 程锦一路出了村,走到树林的时候吹了个响哨,一匹通体雪白的疾驰而来,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他走到半途的时候,就遇到和往常一样来汇报的下属,只是今日来得有些早。 他心里咯噔一下,有不好预感,果然,那下属已经勒停马来到他身边说:「世子爷,有消息,那些倭寇晚上就会出动,想占了此处伪装为村民,好再往县城里去!」 战事在眼前,程锦知道自己不能任性,他就问:「前些天叫你查的事情呢?!」 那属下一拍脑袋:「属下查过了,忘记给世子爷说了,那个谢勇卖了……妹妹。」 都跑来要人了! 程锦气得想打人,他勒着缰绳冷声说:「我现在去与大家集合,你再回县城一趟。先去把那个孙员外扣押起来,再去把谢勇翻出来,丢到军队里去,丢到最前线!」 属下愣了愣,想说什么,但是程锦已经一甩马鞭,冲了出去。 「世子爷!侯爷那里已经得到消息了!」 姓孙的那玩意儿在他来的时候就被押禁了! 然而程锦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 当天晚上,村里人都被几声炮响惊醒,惶恐地看到海边有亮光,轰隆隆的声音就是从海面传来的,还有撕杀声。 村子里瞬间就沸腾了起来,处处都是高声喊倭寇来了的声音。 谢绫也被惊喜,在慌乱中收拾了细软跟着父母一块儿要去山里避难。 此时已经有程锦安排的士兵前来安抚村民,让众人不要惊慌,前边其实已经胜券在握,说绍侯爷和世子爷亲自领兵,绝对不会让一个倭寇冲进来! 村民们还心惶惶,可是绍兴卫极有威名,到底是让他们看到了希望。在士兵的围护下,慢慢退到山林边,以防万一。 前边的炮火在半个时辰内就停了,撕杀声也渐渐歇下,村民们看到了海面上有船只开始列队慢慢驶来,绍兴卫的大旗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 胜利的号角在海面上吹响,是传递信号,是安抚人心,是激动的时刻! 村民霎时跟着欢呼,不少人都高兴地抱作一团,心中感激自发去海岸上迎谢守护他们的战士们! 在泱泱士兵中,谢绫一眼认出了站在绍侯身边的程锦,她诧异又激动。 ——原来他是绍兴卫里的士兵! 怪不得他有功夫在身! 程锦也一眼就看到谢家人,或者是说他眼里就只有谢家人。 他小声跟父亲说了他们的方位,在父亲点点头的时候,一拱手,高兴地朝谢绫那里走去。 百姓们对士兵是感激,但也有敬畏。程锦走过来自动就让开一道,看着他步步走向谢绫。 谢绫被他注视着,也被所有人注视着,突然的紧张,甚至是想往后退。 但程锦一下子就去拉住了她的手:「躲什么,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 谢绫被他直接的话闹得霎时满面红霞,不少村民都倒抽口气,很快又有人高兴地起哄高喊恭喜,郎才女貌一应的讨喜话儿。 谢绫被他直接就拉到身边,她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原来你是绍兴卫的士兵,你先前干嘛不说。你是在绍侯爷身边的,还是世子爷跟前的那支,侯爷和世子爷一直都是我心目中的大英雄!」 程锦听到这儿脸色有几分古怪,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银甲。 他的装扮不明显吗? 哪里有一般的士兵穿银甲的? 他是她心目中的英雄吗? 或者……他到时给她一个惊喜?! 程锦沉默着,谢绫就当他是默认了。 绍兴卫还得打扫战场和继续防守,就怕倭寇不服气再卷土重来,程锦留下处理这些事情。另一头,绍侯和谢父谢母说了几句话,发现他们太过拘束,想到儿子也说了提亲的事情,就准备让儿子自己搞定,就那么带着一部份士兵折返。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谢绫要嫁给绍兴卫的人,个个羡慕不已,而那个孙员外的人也没有再出现。谢勇被丢到军营里训练的时候也传了开来,如今谢家对程锦更是感激不已。 程锦因为一直忙碌布防设的事情,连正式给谢绫下聘都没能抽出时间,而是把刻了自己玉佩交于她,说改天选了吉时再正式登门。 他一定要亲自办好这些事情,让谢绫十里红妆嫁给自己! 程锦在村子里一留又留了一个多月,离开的时候谢绫送他到海边,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偷偷踮脚亲了他脸颊一下。 「我就等着你来娶我了。」 她满面红霞,程锦美得心里直冒泡,摸着后脑勺傻笑半天。 然而,等到程锦带着聘礼前来的时候,他的惊喜成了谢绫的惊吓。 绍侯世子爷五字在她脑海里盘旋许久,最后让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是说出来两字:「——不嫁!」 她一个被兄长卖去当妾的人,怎么能嫁给她心目中的英雄! 程锦站在聘礼前傻了眼…… 【全书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妻无上限 卷一》作者:姒弦 02、《宠妻无上限 卷二》作者:姒弦 03、《宠妻无上限 卷三》作者:姒弦 04、《宠妻无上限 卷四》作者:姒弦 05、《宠妻无上限 卷五》作者:姒弦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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