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妃的美味人生 下》 第一章 【正文开始】 阎无望为了那串被长笙捏在手里的狐狸毛链子,答应了替萧续先行诊脉,但他说他诊脉时不能有旁人打扰,于是将长笙等人统统都赶了出去。 一行人就在旁边的厢房里等待了两个时辰,隔壁还一点动静都没有,长笙最是坐不住的性子,就想出去溜达一圈。 这会儿皇帝不在,刘九彰也不敢拦着她,就派来两个暗卫混在人群中紧紧跟随保护她。 一出燕子胡同便是京中最为热闹繁华的朱雀街,长笙就像只被放出笼子重获自由的小雀儿,这儿逛逛那儿瞧瞧,看什么都新鲜。 长笙在一个面人摊前,看着小贩手下栩栩如生的小面人,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种手艺,于是便让摊主照着她的样子给捏了一个白锦珈小面人。 付了钱,长笙拿着小面人继续向前走去,她的注意力都在小面人上,没注意一个身着粗布衣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正慢慢靠近她,在两人擦肩而过时,那老头突然斜侧着肩膀轻轻撞了她一下。 长笙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直接忽视了继续往前走。可这老头扑通倒地,一把扯住长笙的裙角,开始大声呻/吟:「哎呦喂!姑娘你撞了人怎么一句话都不说就想逃呢……哎呦老头子我都快被你撞死了……」 长笙回头,有些莫名其妙,「老先生你莫不是误会了,我没有撞你!」 那老汉一听就来劲儿了,他躺在地上死死拽住长笙的裙角朝周围大声嚷嚷:「哎呦喂,你这姑娘撞了人还想偷溜狡辩,大伙儿评评理,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哎呦,老头子骨头都被撞断了。」 长笙有些手足无措,自己的身手自己很清楚,方才绝不可能撞到人,她涨红了脸急声道:「我没撞你,是你自己朝我走过来然后倒在地上。」 周围的路人见有热闹,迅速围了过来,对着长笙和老头指指点点。 这时人群中钻入一男一女,皆是三十岁左右,男的虎背熊腰、凶神恶煞,女的也是膀大腰圆,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 两人挤进圈里,状似吃惊地扶气地上的老汉大声惊叫:「呀!爹,你怎么摔倒了,还摔的如此严重!」男人抬起头,气势汹汹地朝长笙走来,:「姑娘,是你将我爹装成这样的吧,赔钱,三百两银子,否则就去衙门告你!」 四周看热闹的人皆是倒抽一口冷气,三百两银子!虽说实在富裕的盛京城,可这三百两银子对普通百姓来说那也真真是一笔巨款了! 事情到了这儿,长笙也明白过来,这三个人是合起伙来想讹她! 长笙眯眯眼,难道她长得很像冤大头!居然想把这种注意打到她头上来!就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何况她还当了好几百年云岐山妖界老大! 这么一想,长笙也就没了局促,她转着手里小面人,看着眼前唱念俱佳的三人道:「三百两?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对男女一听这话,开始破口大骂,那女的骂道:「你这姑娘年纪轻轻的就发骚,大白天的老头子身上靠,结果撞了人想耍赖,我呸!小贱人你今天要是不赔钱就别想走,让大伙都看看有个不要脸的女人居然和我爹撞在一起。」 这话真是毒辣到了极点,要是换个小姑娘,都可以一头撞死了,可长笙是谁,她这五百年可不是白混的,她冷冷一笑:「青天白日的,居然有人满嘴喷粪,那就上衙门评评理吧!」大不了就让皇帝去衙门捞她! 那男人一听长笙如此有恃无恐有些犹豫,方才观察许久,这姑娘一路都是一副新奇好奇的模样,不是初到京城,便是就不出户的大家后宅的女人,且还孤身一人,这类人最好下手,让他家婆娘方才那么一唬,一般都是会为了自己的颜面给钱息事宁人。 这么一想,男子底气有足了起来,他上前去拖拽长笙,嘴里骂骂咧咧:「好你个不要脸的女人,那就一起去衙门!」 长笙没有防备,被他拽地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隐在人群中负责保护长笙的暗卫在那大汉上来拽人时,藏在袖中的剑已经出鞘…… 「住手!」人群中一个冰寒却好听的男声想起。 长笙被拽地差点摔倒,却被一直修长的大手稳稳捞住,她抬起头,皇帝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边。 那大汉见有人多管闲事,有些恼怒问道:「你是何人,滚开!」 萧续漫不经心地瞥那三人一眼,如同在看三个死人,他淡淡道:「我是她的夫君。」 大汉见此撸撸袖子,故意露出肌肉纠结的胳膊给萧续看,冷笑威胁:「既然是这娘们的男人,那给钱吧,三百两,不然就去衙门告你们,就说这娘们和我爹拉拉扯扯,撞倒他还不给钱。」 萧续眼中的寒光更甚,他将长笙拉倒身后,侧头示意站在边上的李九章。 李九章会意,从袖间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递给萧续。 萧续接过荷包,打开荷包,掏出三个大银锭举在手上,两个在场所有人看,大家看着那明晃晃的白银都瞪大了眼。 长笙有些急,这男人平日里在她面前那么横,这会儿该不会是想认怂吧? 而那大汉,咽了口唾沫就真想上来拿银子。 谁知刚走近,就被萧续一脚踹了出去老远,萧续虽身中奇毒,但从小该学的功夫还是一样不拉。 萧续举着银子,声音冰寒且很是响亮,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他道:「这里便三百两银子,这三个人正好一人一百两,若谁愿意替我狠狠教训三人,这三百两就归谁。」 如此神来一笔,不光长笙惊呆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就是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场面一度是静止的,不过很快便有人蠢蠢欲动了,这可是三百两呀,别说打人,就是杀人都有人干! 最后场面彻底失控了,幸亏衙役赶到,不然就要被抢着赚银子的围观群众给活活打死了! 衙役好不容易将人群分开,最先动手的人顺利拿到三百两银子跑了,人群顿时一哄而散。 李九章上前给衙役看了不知何物,那几个衙役瞬间脸色大变,朝着长笙众人十分恭敬讨好地行礼,然后揪起地上已经成死狗状的三人就走。 三人这才意识到,这京中权贵多如牛毛,本以为是找了个软柿子捏,却没想到碰到了硬茬子…… 长笙被男人牵着往前走,她时不时抬头偷瞄一眼,她发现她第一次如此崇拜这个男人…… 萧续早发现这女人用星星眼的小眼神在偷瞄他,他心中得意很是受用,也没去打扰女人偷偷的打量,牵着她的手就这么一直漫无目的地逛着…… 等到天色渐渐暗沉,华灯初上,上街的人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萧续心中默默一思量,才想起来今日是七月初七,七夕乞巧节! 他看女人兴致勃勃地东张西望,脸微微红,便打算陪她过一个民间的七夕节…… 两人蹲在河边放乞巧花灯,看着两只花灯渐渐飘远,长笙无所事事地开口问道:「皇……夫君,阎无望诊治情况如何?」 第二章 「他一时也诊不出一二,说是要去翻阅些古籍」其实这样的结果早在萧续意料之中,只是仍有些淡淡的失落。 长笙能看出他一下子低落的情绪,暗恼自己多嘴,她并不清楚皇帝到底得的是何病,也不敢多问,她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两人一时之间便有些沉默…… 正在懊恼间,长笙发觉原本围在岸边放花灯的男男女女都开始往一个方向跑,她很好奇,就拉着萧续一起跟着跑去凑热闹。 一大群人聚集在醉仙楼前临时搭建的台子前,问过一旁的人才知晓,原来醉仙楼一年一度的七夕灯魁赛开始了。 这醉仙楼是一家百年酒楼,曾经盛高祖在七夕时摘下一盏挂在醉仙楼的花灯送给了盛元皇后,从此醉仙楼花灯夺灯魁变成盛京百姓七夕节必不可少的一个节目。 灯魁比赛的规则道简单,便是比赛喝酒,谁能坚持到最后,谁便能夺得那魁灯,历年来常有人将魁灯作为提亲的重要物什,因此参与夺魁的人一年比一年多。 那魁灯被抬上来,使用七彩琉璃制成的,果真精妙绝伦。 萧续看着那盏灯,不知为何今日竟会有些伤怀,他目视前方,道「我幼时在宫中日子艰难,时常被克扣了用度,连夜间照明的灯烛都要省着用,而就是这些灯烛都还是最次等、能熏人眼泪的。有一次宫中元宵灯会,老五得了父皇赏一盏琉璃宫灯,很是漂亮,那是我便在想,若是我也有一盏这样的灯就好了……」 长笙转头看着萧续,听着他没有起伏的讲述,不知为何心中微动。 此时报名参加夺魁的人都陆续上台了,醉仙楼的掌柜再做最后宣扬:「可还有人想上台的,灯魁赛马上便要开始了。」 长笙看看台上的琉璃灯,在瞧瞧皇帝,沉思一会儿,皇帝方才帮过她,那她就投桃报李帮他完成幼时的心愿吧! 长笙被人群挡住视线,她举起手,奋力跳起脚,自告奋勇大声喊道:「我!还有我!我也要参与夺魁灯。」 众人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说着要参加夺魁赛,都不禁有些愣住了,历来参与夺魁的皆是男子,大伙儿朝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让出一条道。 台上的掌柜这才看清引起骚动的人,竟是个梳着妇人髻的貌美小妇人,明艳动人,清丽绝伦,他善意地对长笙调笑道:「莫不是这位夫人也想上台比试,不知夫人想将魁灯送给何人?」 长笙瞟眼一旁的男人,信誓旦旦道:「我要送给我的夫君,怎的难不成还有规矩不准女子上台比试?」 大盛民风还是很开放的,对女子并未有太多苛刻的约束。 掌柜哈哈一笑,他朝长笙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道:「那倒不曾,灯魁男女皆可参赛,夫人请吧,在下倒是羡慕夫人的夫君!」 长笙就像一尾滑溜的鱼,萧续手脚并用都没能捉住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她溜上了台,还神气十足地回身和他挥手打招呼。 作为被人羡慕的夫君,萧续用手捂住左脸,他可没忘记这女人喝醉后是个什么样子的…… 比起萧续一脸惨不忍睹地想冲上去揪人,长笙倒是信心十足。 她上回喝醉,是因为初次喝酒,身体一时没适应过来,作为妖精,她体质当然是异于常人的,这第二回要想再醉倒她可就没那么容易了,再者她还有些微的法力傍身,这盏魁灯她赢定了! 锣鼓一响,灯魁赛鸣锣开赛。 众参赛者端起自己面前斟得满满的酒碗便急切地大口喝了起来,有不少都顺着嘴角漏出来。 长笙倒是不急不缓,一碗一碗慢慢地喝,一滴不漏,举止优雅动人,和身边一群狼吞虎咽的男人是鲜明的对比。 …… 时间在慢慢流逝,一炷香已经燃尽,醉仙楼的小厮点上第二柱,这时已经倒了一大半的人,剩下的一些也都摇摇欲坠,长笙喝完又一碗,也有些抵挡不住的醉意,于是她赶紧暗暗运行体内的灵力散去大部分酒意。 正端起下一碗刚要喝,这时嘭一声巨响,她身边一个彪形大汉再也支撑不住醉倒在地,被人抬了下去。 一个又一个人倒下,还在坚持的包括长笙在内就寥寥几个,到后来长笙喝得有些急了,一口呛住了,不停咳嗽。 萧续双手紧握成拳,指骨泛白,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此刻他眼里的世界遍只剩下她一人,他看着女人一碗接一碗往嘴里灌酒,他能感觉到自己胸膛里那剧烈的心跳声…… 终于,咚的一声,场上最后一个男子也支撑不住了,被人匆匆抬下去,于是整个台上就只剩长笙一人! 台上台下所有的围观群众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没想到哇,今年的灯愧居然被一个看似弱柳扶风的小娘子摘得了,真是人不可貌相! 看着这个梳着妇人髻美貌少女,大伙儿都纷纷猜测询问着小娘子的夫君是谁,真是好福气! 长笙仰头一口喝完最后一口酒,随后将空酒碗举过头顶,她绽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笑靥如花朝着台下的萧续看去,两人目光相接,她还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 然后,看着那个小脸坨红,紧紧抱着一盏琉璃灯朝他一蹦一跳跑过来的人儿,萧续站在灯火阑珊下,眼中星光点点…… 一辆暗青色的小马车在夜色中低调地朝皇宫方向嗒嗒驶去。 萧续坐在马车里,怀里紧紧搂着醉得有些糊涂的女人,他脚边是那盏七彩琉璃灯,被郑重地放在一个黑漆雕花的黄花梨木盒中,这个木盒是方才萧续特意让李九章去一家古董轩花重金买的…… 正想着心事,忽然怀里的人儿动了动,她抬起手在萧续的睫毛上拨了拨,连气息都带着甜腻的酒味,语气就想个孩子一样,「这睫毛怎这般长还这般密,就想小扇子一样,真好看!」 萧续失笑,眼睫毛被她摸得痒痒的,他低头亲亲她的的额头,原来还没醉过去呀…… 他将人有往怀里拢了拢,他轻声问道:「珈珈是如何知晓那串链子便是阎无望的软肋的?」 喝了太多的酒,此时长笙虽醉得有些手脚发软,但她意识还是有的,没把狐狸给供出来。 于是便半真半假地对萧续嘿嘿笑道:「因为我聪明呀!那阎无望一瞧她样子便知是个不在意自己穿着打扮的狂翻牌,你瞧他连根腰带都不愿好好地系,却在脖子上那般慎重地挂了一条项链,那说明这链子很有可能对他至关重要,他非常在意。」 「本想碰运气试试,没想到摸对了阎无望的命门……」 说着长笙从袖筒掏出那串毛球链子,在萧续面前抖了两下,仰起头眼神晶亮对着他求表扬:「怎么样,我厉害吧?」 萧续眼里暖暖的满是笑意,他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触碰她的,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是呀,珈珈最厉害了!」 长笙在男人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她将链子收回袖筒里,感慨道:「但愿那阎无望是个有本事的,能把皇上的病治好了,这样皇上就不用每天都吃药了。」 整天眼睁睁地看他把人参当饭吃,她真是牙疼加胃疼! 第三章 而萧续却被这一句话波动了心弦,他盯着怀里明眸皓齿的姑娘,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疯狂翻涌的情愫,他轻轻地捧住她的脸,低头,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唇齿相接,萧续轻轻舔舐,先是浅尝,可是那带着酒香的甜腻气息令他沉醉,渐渐地他在这样的甜美中沉沦迷失,他开始慢慢加深这个吻,唇舌相缠,他仿佛要将怀里的女子嵌进自己的骨血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吻结束,两人的唇稍稍分开,气息都有些狂乱,胸膛起伏喘息着。 萧续那双眸子此时温柔到能漾出水来,他贴着女孩的脸,轻声道:「阿续,喊我阿续!」 长笙被男人吻到手脚发软,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她醉眼迷离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那张俊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回味了一下,貌似……方才的滋味很是美妙呀! 酒意上涌,她一把将男人推开,使出蛮力将他抵在马车壁上,随后欺身而上,搂着男人的脖子胡乱地吻了上去。 「阿续,阿续……」 夏夜的凉风熏人醉,青色篷子的马车悄无声息地进宫了,马车在含章殿的偏门前停下,包括李九章在内的宫人们,都静悄悄地候在马车前等待两位祖宗下车,而此时车里的两人正吻得难舍难分…… 这几日,在未央宫和含章殿当差的宫人们都明显感觉到了两位主子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似乎……似乎变得更加腻歪了…… 现在,除了皇帝上朝外,这两人几乎时时刻刻都黏在一起,一个喊阿续,一个叫珈珈,眉目传情、情意绵绵,宫人们简直就要被这种虐身有虐心的场面腻死。 比如,皇帝原本好端端地坐那儿批奏折,可写着写着,他就忽然傻笑出声,那副蠢样子让侍立在一旁的李九章遍体生寒; 又或者,迎冬惊悚地发现,她家懒成猪的娘娘竟然早睡早起,拿着针线在给皇上缝制衣衫,十根手指都被扎了个遍居然还在那里笑得一脸甜蜜。 而就在两人渐入佳境之时,风暴席卷而来,震撼了整个朝堂,也打破了两人之间来之不易的浓情蜜意…… 大理寺卿傅琛在酒楼和同僚相聚,就在起身告辞之际,被一彪形大汉拦住去路,那大汉自众目睽睽之下怒斥傅琛心肠歹毒,不守信用,过河拆桥,并抽出大刀要和傅琛同归于尽,幸被人及时拦下。 金吾卫赶到后,将人制服,那大汉便当着酒楼来往众人的面,当着傅琛同僚的面表示要自首招供,揭露傅琛的丑恶面目。 那大汉自称叫王虎,原是户部侍郎陈简家中一名护院侍卫,因功夫高强深得陈大人赏识信任,本是要贴身保护陈大人随他一同前往西北赈灾的。 可就在出发之前,大理寺卿傅琛找到他,想让他同傅琛里应外合除掉陈简,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那二十万两赈灾银。王虎原是不应的,但傅琛答应事成之后分与他五万两,他经不住诱惑便答应下来。 两方人马配合默契,二十万两轻松到手,竟丝毫没有引起怀疑。尝到甜头的王虎和傅琛,得知第二次运送赈灾银的钦差是陈简的大舅子,和王虎也是熟识,便故技重施,再次杀人盗银。 本来按照两人的约定,先后两次傅琛一共要给王虎十万两作为分成,但临到分赃之际,傅琛却反悔了,不但不肯给那十万两银子,还想杀他灭口。 王虎侥幸逃脱开始亡命天涯,最近被傅琛派出的一批又一批的杀手逼到走通无路,所以他便主动回来找傅琛,要将他的阴谋公诸于中,和他同归于尽! 他还拿出了一叠信纸,称是傅琛当时与他合谋往来的证据。 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金吾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忙将王虎捉进天牢,一边控制监视住傅琛,一边马不停蹄地向上级秉明此事。 等到皇帝知晓此事时,整个京城已传得沸沸扬扬,众说纷纭, 有人说傅大人是被栽赃陷害的;有人则说就是傅琛干的,不然探案如神的傅琛为何会连一起偷盗案都差不明白,显然是他监守自盗…… 朝堂上也是有很大的反响,萧续其实也是一直在查赈灾银被盗后又离奇出现一事,如是他命锦衣卫全权审理此案,在真相探明之前,傅琛也被暂押在天牢候审。 在看过那王虎所缴的信纸后,锦衣卫去了晋阳侯傅家搜查证据。 他们在傅琛书房搜到了一些密信,有些信件的内容与王虎呈交的那些恰好吻合,同时居然还有一些密信和证物令办案的锦衣卫大惊失色,他们丝毫不敢怠慢,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些呈给了皇帝。 而朝堂之上,见到这些证据的,除了晋阳侯傅家在喊冤外,还有一人也坚决不愿意承认锦衣卫的调查结果,那就是白明渊。 当白明渊看到那些所谓的密信和证物时,他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当萧续看到那些关于宜妃和傅琛的所谓的证据,他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别说宜妃和傅琛没什么干系,就连傅家和白家也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去的两家人。 虽然那些搜查上来的证物他也认得,确实是珈珈平日所用之物,但他自由长在这深宫之中,活在阴私之下,最是了解不过那些栽赃嫁祸的肮脏手段,那女人平日里便是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样子,被有心之人拿了身边的物件去做文章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当务之急便是要保护好那女人,让她不至于被即将席卷而来的流言伤害到。 至于盗银之事,他的暗卫所调查到的一些情况与那王虎所供述的到有吻合之处之处,究竟是否与傅琛有关还需进一步查证。还有便是他出宫祈福惊马意外寻回赈灾银,这市实在是太过巧合,巧合到有些诡异,究竟是天意还是有人可以为之,既然有人有意地摆到了他面前,那他便利用这次机会查个明明白白! 而长笙还尚且不知自己也被卷入了风暴的中心,她正躺在摇椅上,吃着冰镇过的寒瓜。 胡嬷嬷脸色凝重匆匆进来,她在长笙耳边用异常严肃的口吻对她道:「娘娘,出事儿了!」 长笙见到胡嬷嬷如此严重的神态,也意识到了有大事发生,她敛起笑意,一脸认真地听胡嬷嬷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听说王虎和傅琛由于分赃问题大打出手,最后王虎自首状告傅琛之时,她还是能勉强忍住,只是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可是胡嬷嬷接下来的话却是差点儿惊掉了她的下巴,现在外边都在传宜妃入宫前便和傅琛有一腿,据说傅琛对自己一直念念不忘,对夺人所爱的圣上怀恨在心这才密谋了杀人盗银一案。 而宜妃不想夹在自己的新欢和旧爱中间左右为难,便含泪规劝旧爱,表示爱已成往事请他不要再执着于过去,劝他为了天下苍生着想将这四十万两赈灾银还回去。 傅琛心中仍是割舍不下宜妃,同意了宜妃的劝说,于是两人一合计,由宜妃引诱圣上出宫祈福,傅琛在皇觉寺附近布置一番,顺利让皇上找回了拿批赈灾银。 据说这些都是从傅琛书房里搜出来的密信上写着的,还有宜妃的贴身物件为证,在那信中,傅琛和宜妃真是缠绵悱恻、黯然伤神…… 第四章 长笙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一口茶噗地喷了出来,直直地喷到了对面正在给她挑寒瓜籽的临夏的身上。 长笙一边不停地咳嗽,一边急忙拿起手边的帕子伸手就要给临夏擦拭,「咳咳咳……那什么临夏,赶紧擦擦吧……」 临夏急忙惊慌失措地躲开了,大概是被长笙给她擦脸的动作吓到了,她忙跪在地上,声音都有些颤抖:「奴婢不敢,奴婢怎敢让娘娘给奴婢擦拭,请让奴婢先行退下换身衣裳以免扰了娘娘雅兴……」 说着,临夏便飞快退下,急急忙忙地处了暖阁。 长笙有些尴尬地收回捏着帕子的手,而一旁的胡嬷嬷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这临夏这几天是怎么了?整日里魂不守舍的……」不就是不小心被娘娘喷到了茶水嘛,至于吓成这样? 长笙并不是一个会苛待下人的主子,平日里也和宫人们嘻嘻哈哈打成一片,所以大家并不怎么害怕她,尤其是她贴身伺候迎冬、胡嬷嬷等人,对这位主子,在心里她们是把自家娘娘当自己的至亲看待的。 不过长笙和胡嬷嬷也都并未多想,她们很快就把注意力转回到傅琛之事上来,长笙急切的询问:「那傅琛现如今如何了,皇上又是个什么态度?」 「傅大人现在被暂押在天牢里,现如今朝中反应不一,一部分人要求严刑拷问傅琛,也有人上折请圣上严查傅大人和娘娘的关系,只有一小部分官员在给傅大人求情,皇上将这些折子统统留中不发。」 胡嬷嬷心中气愤,她从前伺候在白老夫人,这三姑娘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后又随着一同入宫,这傅大人和她家娘娘有无关系她又怎会不清楚,这明显又是冲着娘娘来的,是想直接置她家娘娘和傅大人于死地呀,幕后之人真是其心可诛! 长笙听了这些心中不免有些着急,这王虎是怎么回事儿呀?好歹也是万兽之王居然如此没品,自己人坑自己人。虽然她曾经和狗子有过节,但现如今在人间彼此知晓底细的就他们几个,长笙早将狗子归到「自己人」的阵营里。 长笙将所有宫人统统打发走,从床下的暗格中取出姬如玉留给她的那串狐狸毛珊瑚手串,微微注入一丝法力,打算让狐狸晚上过来一趟商量对策,她不方便去天牢看狗子,便想让狐狸去一趟探探究竟。 等到傍晚时分,未央宫的小太监前来递消息,说是皇帝政务繁忙,今晚便不过来了,对此长笙也是松了口气。 好不容易熬到夜深人静之时,长笙手里拽着狐狸毛左等右等,却是怎么也等不到狐狸毛茸茸的白色身影…… 一连等了好几日,姬如玉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有些担心该不会是狐狸也出事儿了吧? 长笙陆陆续续地听到关于狗子的消息,皇帝终究还是下令审了傅琛,但由于傅琛拒不认罪,打死都不承认那些信件上的内容,听说都已经被锦衣卫上过刑了,而皇帝也是好几日没来过含章殿了…… 长笙心中越发地焦急起来,她既担心狐狸又替狱中的狗子捏把汗,终于到了第四日,她再也坐不住了! 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她将狐狸毛手串交给丢丢,让它含在嘴里,她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让丢丢去花想容跑一趟看看狐狸那边到底出了何事。 好在如今她有了些微法力,能和丢丢用意念交流,而丢丢也不是一般的狼。 长笙打开窗,看丢丢的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夜色中,她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好在一个时辰后,丢丢顺利返回,它嘴里出了那手串外,还叼了一封信,丢丢告诉她那信是花想容的伙计在看到它嘴里的手串后交给它的。 长笙急慌慌的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狐狸在信上说,最近京城来了个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人,她要出去避避风头,归期未定,不必再去找她。 长笙这才长舒一口气,至少狐狸没事……但现在狗子怎么办? 长笙思前想后,最后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天牢找狗子问清楚才好想办法,总不能看着狗子被人弄死吧!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这件事的背后是有人想搞她,但她知道狗子如今无法力傍身,若是一直被严刑拷打,她怕他撑不了多久就会现出原形,到时狐狸回来说不定见到的就是一盆狗肉了! 为了能顺利潜入天牢见到狗子,这几日她都独自一人带在寝殿里默默策划着所有可能会碰到的情况,争取做到万无一失。 只是让长笙愕然的是,她还没准备好去找狗子,狗子倒是先找了过来,不,准确地说是被人给扔了过来…… 这日深夜,皇帝依旧是忙着处理最近发生的大事没来含章殿,长笙遣退了所有伺候的宫人,正一个人盘腿静静地最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潜入天牢的场景。 丢丢趴在她的脚边正打着盹。 突然,暖炕上的窗台传来一声不同寻常的窸窣响动…… 丢丢蓦地睁开眼,迅速站起身,跳下床,灰色的狼毛竖起,它弓起背,平时圆溜溜的狼眼瞬间变成竖瞳,对着窗台方向龇出锋利的狼牙,此时丢丢才真正显露出作为狼的野性和凶戾来。 长笙心头猛然一缩,她放出神识——窗外的气息是陌生且不怀好意的,但是还未有向她发起攻击的意思,这其中隐隐交杂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丢丢依旧全身戒备,锋利的爪子在地上磨了磨,朝着窗外发出咕噜的低吼声;长笙则是不动声色,手却地打开了暗格,从里面悄悄地抽出她那柄泛着寒光的长刀,师徒俩紧盯着窗台,屏息等待着…… 窗子被从外缓缓打开,就在长笙举起长刀的一瞬间,一个灰溜溜的庞然大物从窗子外滚了进来!长笙冲过去提刀就要砍,等看到那东西的正面时,她硬生生地刹住了脚,刀尖已经紧贴了男人的面门…… 那男人艰难地睁开眼,盯着近在咫尺的刀尖有些斗鸡眼,他虚弱地道:「那个……阿笙啊,把刀拿稳了,千万别手抖!」然后吃力地动了动腿,「还有,能不能让你徒儿先把嘴松开……」 长笙收回到,眼珠子差点脱眶,「你……被放出来了?」 傅琛苦笑:「不是被放出来的,而是被人偷出来的!」 …… 「我咬紧牙关就是不认,那些锦衣卫虽也对我刑讯,但终究是有顾忌,并未下重手,我在天牢倒也待得安稳,只是……唉轻点!」 傅琛在长笙毫不留情的疗伤下疼得龇牙咧嘴,他断断续续道:「只是今晚……忽然来了几个黑衣人,他们……他们冲进来二话不说将我暴打一顿,然后带着我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天牢,接着就被扔进了你的屋里,速度极快……」。 长笙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她问道 :「那王虎是怎么回事,吃饱了撑的,搞事情?」 傅琛凝重地摇了摇头,「不是王虎,那人是易容假扮的,应是有人查到了王虎的一些事,但拿他没法子,这才找人假扮,阿笙,我想咱们那日归还赈灾银的时候被有心人发现了,幕后之人想置咱们于死地!」 他忽然灵光一闪,随即又苦笑出声:「阿笙,我怕是又要连累你了……」 第五章 傅琛的眼睑慢慢垂下,越来越虚弱,最后终是支撑不住了,他缩成一团,一阵白光闪过——一堆破破烂烂的衣物间蜷缩着一条无毛土狗…… 长笙顿时被吓得手足无措,她赶紧用神识探去——还好,还剩了口气在,并没有变成一条死狗! 来不及多想,她抱起地上的无毛土狗放在了自己的床上,然后伸出手,运转灵力,那丝丝缕缕微薄的法力通过指尖向昏迷的土狗输送过去。 待无毛狗渐渐变回年轻男人时,长笙这才长舒一口气——命是保住了! 只是……这变回人形后光溜溜的样子让她实在不忍直视,为免她长针眼,长笙正考虑要不要再把它变回狗子然后扔到床底下 正当她要再施法将傅琛变回狗时,寝殿的房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了,长笙愣愣地眨眨眼朝门口看去,此时应该在未央宫的男人出现在了门口…… 萧续见到长笙的瞬间先是松口气,可待她身后大床上的情形时,萧续眼底开始酝酿起了狂风暴雨…… 李九章站在皇帝身后,他在进来的第一眼便开到了宜妃床上那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只一眼他便立刻低垂下脑袋,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完了!要出大事儿了! 就这么沉默着,时间就仿佛静止了一般,寝殿外的宫人们战战兢兢地跪着,他们虽看不到殿里的情况,但此时皇帝身上散发出的那无声的狂暴气息让他们额头的汗珠一滴滴滑下。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终于,男人又了动作——萧续一步一步慢慢地朝她走去…… 长笙看着一步步走近的男人,此时脑中居然冒出了匪夷所思的想法,这……难道就是话本中的捉/奸/在/床?啊呸呸!都是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长笙深吸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抖着脸对面前的男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有些自嘲地笑:「阿续,如果我说这是个误会,你会信吗?」 萧续没有说话,他就这么静静的看了长笙一会儿,然后,深深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戾已被他敛去,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仍是通红。 他在心底苦笑,信吗? 他手上掌握的证据都说明了此事有太多的疑点,所以他将傅琛关入天牢的同时派了暗卫日夜监视等待幕后之人后续的动作。 就在方才,暗卫来报,一群武功高强的黑衣人偷偷混入天牢,重伤傅琛后将他劫走,暗卫一路跟踪,发现黑衣人将傅琛扔进了含章殿宜妃的寝殿中,便急忙向他回禀。 他未料到那幕后之人居然想用如此毒辣的计策毁掉她,他担心她有危险,便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谁知见到的竟是傅琛赤身裸体躺在她床上的让他双眼充血的一幕。 理智告诉他要相信的,他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有人针对她的阴谋,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嫉妒、愤怒在他脑海中充斥叫嚣,他害怕失去…… 在他冰冷孤寂的二十三年人生中,充满了欺骗、背叛。所以他冷情、多疑。 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动心动情,让他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甜蜜滋味,他很快便无法自拔地深陷其中。 大概这种感情实在是太过美好,美好到令他害怕,他欣喜若狂然也患得患失,他总是在害怕这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是他梦醒时分后一场虚无缥缈的美梦,此时一直深深掩藏在他内心的不安和恐惧终于是被鲜血淋漓地扒了出来…… 萧续死死压制住内心的翻涌,直勾勾地对着长笙的目光,声音晦涩暗哑,终是问出了一直潜藏心底深处的问题,「白锦珈,你……可曾爱过我?」 长笙对上他不满血丝的深眸,那里有无尽期盼和等待,可她一怔…… 爱?什么才是爱?她爱他吗? 长笙哑然,她无法回答。 就是这一息间的迟疑,萧续仿佛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他自嘲的笑了笑,转身便走。 随着皇帝的离开,随他而来的人也悄悄退下了,寝殿的门又被重新合上了,只留长笙茫然得站在空旷的殿中暗自出神…… 夜深人静,清和宫。 慧雅双手紧攥,脸上难掩兴奋激动之色,她匆匆进到赵贵妃寝殿,在赵贵妃耳边低语:「娘娘,含章殿那边的人递来消息,半个时辰前傅琛被顺利扔进了宜妃寝殿,果然一炷香后皇上便赶到了,宜妃被逮个正着,方才皇上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含章殿……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赵贵妃依旧不急不缓地在抄写佛经,闻言连头都未抬,依旧一笔一划地朝着经书,她红艳的唇边却是勾起了一抹优雅的笑…… 而此时,含章殿宜妃的寝宫内却是静悄悄的。 长笙双手抱膝蜷缩地坐在床上出神,皇帝走后,就有几个神出鬼没的蒙面暗卫将昏迷中的傅琛从窗口悄无声息地抬了出去,此时寝殿里又只剩下长笙和丢丢了。 丢丢也感受到了师父此时情绪低落,它乖巧地挨过去,用狼脑袋蹭蹭长笙的腿,长笙被它稍稍拉回注意力,她扯出一个笑,用手摸摸丢丢的头,自言自语道:「丢丢,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她长于山间,无父无母,活了五百年,从未有人告诉过她何为爱,如何爱,所以当萧续这般问她是,她真不知如何回答。 「丢丢知道,爹爹爱娘亲,就像师爹爱师父,哎……爱情,不可说……」丢丢年纪小,但有个流氓爹,它的见识可不小。 长笙怔住,一时间脑子里纷乱繁杂,和男人相处的画面,吉光片羽一一闪过……爱…… 长笙猛地起身,连鞋都没顾上穿,便朝殿外跑去,她没去听身后胡嬷嬷惊慌的呼喊,跑出了含章殿,在黑夜中她赤着脚,连法力都忘了用,只一直用两条腿奋力向前跑去……直至到了未央宫的大门口才停下。 李九章站在宫门口看着喘着粗气的宜妃娘娘,满脸愕然。 「皇……皇上在里面吗?」 李九章讷讷地用手朝里指指,难不成他真的老了,看不懂年轻人的想法了? 长笙听说萧续在,也不再多说废话,一把挥开李九章,猛然将门推开就往里冲。 一路往里,最后终于在寝殿龙床边的角落边上找到了那个男人……长笙放慢了脚步,心如擂鼓,一步一步慢慢朝男人走去。 此时萧续将自己隐在阴影里,沮丧颓然,缩在床边看不清表情,整个人死气沉沉,他正沉浸在无限的怨念中——她不爱我,不爱我,她根本就不爱我…… 直到感觉有人靠近,萧续这才傻傻地抬头,无焦距的目光一对上长笙的视线,这才慢慢回过神来。 长笙感觉自己手心冒汗,她长吸一口气为自己鼓劲,「其实……何为爱我说不上来,我只知道,不知从何时起,我慢慢地对你不再惧怕,慢慢的靠近、亲近,最后竟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该是你我之间应有的相处,方才你失望地离开后,我……我觉得心里好难受……」 长笙深深地看着萧续,扑过去搂住他的脖子,鼓足了勇气将话全部说完:「我……我想同阿续在一起,就如同这天下普通夫妻一般,不知……这是否就是阿续口中的爱?」 第六章 过了很久很久,萧续才有动作,他将长笙从自己身上慢慢扯下来,死死盯住她,就像是饥饿的野兽凶狠地盯住了自己猎物一般,声音已近嘶哑:「你说得可都是真心话,白锦珈……欺君可是死罪!」 长笙绽出一个摄人心魄的笑容,眼波流转,她看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顿道:「阿续,我心悦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吻堵在嘴里,萧续将她紧紧揉进怀里,铺天盖地的吻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 长笙起先没有防备,被这狂暴的吻吓了一跳,而后慢慢地适应并开始沉溺其中,她双手圈着萧续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就这样,两人仿佛要吻道天荒地老…… 可渐渐地萧续不再满足于口舌的交缠,这一刻,他的身和心都在燃烧,为眼前的这个女子燃烧!他骤然起身,将怀里的人儿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龙床上,随后又是迫不及待地将吻压下。 只这一次,他从她的额头开始,眉眼、鼻梁、下巴再是脖子……一一轻啄。 意乱情迷间,两人不知何时已是衣/衫/尽/褪、坦诚相见。 长笙懵懵懂懂,也清晰地感觉到了男人此刻的变化,她有些明白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她红着脸心跳加速,此时她已在男人的吻中软成一滩春水,她不愿拒绝,也无力抵抗,只能任男人为所欲为…… 当萧续挺身进入时,那处的疼痛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长笙是最怕疼的,她也没忍着,皱着眉就开始呜哇乱叫,声音大得殿里都能听见回音。 萧续也是个新手,虽然有丰富的理论基础,但实战经验全无,手忙脚乱地安慰自己下方呼天喊地的女人,好不容易让她不那么疼了,他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整个人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长笙终于慢慢适应,她随着男人的节奏起起伏伏,当她看着自己上方那人俊美绝伦的脸庞因为欲望而染上了一层妖异的红,汗水随着他精致的轮廓线慢慢下滑,最终滴在她的身上…… 萧续察觉到这女人这种时候居然还在走神,觉得自己男性尊严受到了严重打击,他恶狠狠地地加重挺送的力道,誓要将女人一起拖入欲海随他一起沉沦。 长笙被男人的横冲直撞瞬间撞散了所有思绪,也让她出口的尖叫声变了调,迷醉喘息间,长笙双眼渐渐迷离……最终随着男人一起交融沉浮! 长夜漫漫,红绡帐暖,春意浓浓…… 今日早朝的气氛非同一般,皇帝的脸已经连续几日都是阴雨连绵,今天居然破天荒地放晴了! 有情况…… 众老油条们都纷纷想到了近日沸沸扬扬的傅琛和宜妃事件,心中不免有了联想,大伙儿都不约而同地瞄向了白明渊所在的方向…… 果然,皇帝那双满含春意的凤眼滴溜一转,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众臣中间想要装死的白明渊—— 「白卿何在?」 「臣在。」 白明渊手持玉笏应声出列,生无可恋。 来了,来了!大臣们都做好了在心底暗搓搓看好戏的准备。 「白卿身体可好些,外放的选调官员可安排妥当?」 白明渊一愣,但他不敢耽搁立即回到皇帝的问题:「回皇上,都已安排妥当,臣已将所有外调官员名单整理成册……」 听着君臣俩的谈话,一旁的文武百官心中渐渐明朗,圣上对白明渊这般态度,看来是不介意自己头上的绿帽了…… 有人纯粹就是看热闹,可有人却是按奈不住了,萧续和白明渊的对话才刚结束,有一人便迫不及待地从人群时候出列:「皇上,不知傅琛盗取赈灾银一案皇上作何决断,傅琛即宜妃娘娘之事有该如何决断?」 此人姓王,内阁侍读学士,是在此次盗银之事上蹦跶的最欢的几个大臣之一,他还有一个身份,便是王昭仪也就是后来的一二三四更衣中「三更衣」的父亲。 萧续眼一眯身边亲近的人都知晓,这是他发火的前兆,他的神情高深莫测,盯着那王学士道:「哦?那依爱卿的意思,该是如何处置?」 王学士一脸正气凛然,「傅琛身为大理寺卿知法犯法,监守自盗,应当罪加一等,宜妃甚为后宫帝妃却与外男不清不楚,秽/乱后宫,此二人罪无可恕,应处以极刑,以严正我大盛之律法威严,圣上之威严!」 「王恕你休要血口喷人!」听到「秽/乱后宫」四字,白明渊再也忍不住,直接暴起,这是要把他家熊孩子往死路上逼呀! 这个罪名若是盖下,不光是他女儿死无全尸,就连整个白家都不用活了! 白明渊能有今日的地位,也绝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到了这个地步他也豁出去了,于是掀开衣袍重重跪下,「皇上,宜妃出阁前一直长于深闺,臣对她管教甚严,臣可以项上人头担保,自小到大宜妃根本就不曾认识过傅琛,还请皇上明察!」 「皇上,臣也可以项上人头担保,我儿也不曾认识过宜妃娘娘,定是有奸诈小人想陷娘娘和我儿与不义,还请皇上明察!」晋阳侯见此情景忙趁热打铁,一同下跪陈情。 「还请皇上明察!」白家兄弟和晋阳侯一党连成一气,纷纷跪地求情。 「证据确凿,还请皇上严惩不贷!」王学士等人也好不示弱。 …… 整个朝堂瞬间吵成一团,闹哄哄的就像东街的菜市口,这些个大臣们就像泼妇一样吵红了脸。 原本这种泼妇骂街的场面时有发生,若是中间碰上个脾气火爆的武将动手都是有可能的,以往萧续都是兴致勃勃地旁观,但今日牵涉的是他最在乎的人,萧续觉得自己的耐心已被耗尽。 他一把夺过李九章手中的拂尘朝下砸去,正好砸中正在唾沫横飞的王恕。 王学士头上的乌纱帽被砸得摇摇欲坠,他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趴跪在地瑟瑟发抖,吵吵嚷嚷的大殿瞬间安静到落针可闻。 萧续面无表情,冷眼环视一圈:「宜妃之事朕自会查明,若是让朕知道有人陷害宜妃……」 萧续意味深长继续道:「朕要他生不如死!退朝!」 皇帝一走,大殿里的紧张的气氛这才松懈下来,继续议论纷纷。 左相赵文瞧着白明渊和王恕吹胡子瞪眼,方才他并未参与争吵,一直冷眼旁观,知道皇帝留下那番话离开后,他才微微掀了掀眼皮—— 看来就算是真有确凿的证据,皇帝也是打定主意要包庇宜妃了…… 这边,长笙还不知道朝堂上的硝烟。 她昨夜实在是太累了,原先还觉得滋味美妙,可到后来有点撑不住了,喊得嗓子都哑了,最后是开口认怂狗皇帝才算放过她。 迷迷糊糊一觉睡过去,等她再次睁开眼,不知今夕何夕,她盯着头顶绣龙纹的锦帐才慢慢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她伸手摸摸一旁的床榻已经空了,意识慢慢回拢,昨晚那些画面又涌上脑海,她面上烧红,用锦被蒙住了脑袋。 第七章 「娘娘您醒了,已近晌午,不知娘娘可否要用膳?」一个小宫女听到动静匆匆进来,对着龙床上那一团恭敬道。 「皇上吩咐过,若是娘娘醒来,便先伺候娘娘用点膳食,免得饿坏了肚子。」 小宫女看只裹着床单的宜妃,还有那一床的暧昧痕迹,顿时羞红了脸,昨晚上皇上寝殿的动静整个未央宫都听到了,整整一夜,皇上在接近破晓时要了水,这响动才算停歇下来…… 等萧续进来时,长笙已换好衣衫在未央宫小宫女的伺候下正在用膳。 长笙见到萧续进来,腿肚子开始打颤,可怜她的老腰…… 而萧续,原本被朝堂上乌七八糟的事坏了好心情,一进殿看到女人正乖乖地坐在那儿喝汤,他的心刹那就宁静了…… 他微微一笑,坐下来陪她一起用膳,两人都没要宫人伺候,面对面坐着。萧续亲自勺了弯燕窝羹递给长笙,长笙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 长笙边吃边打眼偷瞄男人,她心中踌躇,暗暗思索着要这么开口解释傅琛的事。 既然昨夜两人已坦诚相待,她不愿两人之间有太多的隔阂,她的真实身份是她不得已的苦衷,短时间内无法真心相告,所以她更加不愿在别的一些事情上去欺骗他。 长笙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开口:「阿续……我和傅琛真的没什么,我们……」 「朕信你!」 「呃……」长笙惊讶地抬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萧续认真地看着长笙的眼,一字一顿道:「朕愿意信你,信你对朕的真心!」 我愿意将我此生唯一的心给你,不计一切,信你,爱你,厮守一生!所以……把你的心也给我,只属于我一人的心,不会反悔,永不背叛…… 长笙沉默,她懂萧续的意思,有些话不说破并不代表男人没有察觉,他给予了她最大的信任和宽容! 长笙放下手中的碗筷,绕过桌子走过去,抱住男人的腰,埋进他怀里,过来许久才闷闷道:「阿续只要你信我,没有对不起你,也没有做伤害你的事!」 萧续微笑,搂住女人,在她的发顶轻轻一吻。 两人静静相拥,周围的宫人不知何时都已悄悄退下,长笙沉思一会儿,她抬起头看着萧续,犹豫半晌最终决定开口:「阿续,你……可知道易容术吗?」 「易容术?」 这是一种江湖秘传的技艺,可改变人的容貌,仿冒他人炉火纯青,但据说失传已久,萧续也只是听过并未真正见过。 「为何突然这么问?」萧续疑惑。 「昨晚傅琛被丢进我寝殿时告诉我的,那王虎或是有人使了易容术假冒的。」死道友不死贫道,死狗子能帮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至于王虎如今已经暴露会不会被抓到就看你自己的了…… 本大王要谈情说爱了,没空来管你们的闲事了! 宴清进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并没有像以往一般在批奏折,而是正对着案头的一盏突兀的琉璃灯傻笑出神,宴清诧异,顿了顿才躬身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萧续回过神,收起那副蠢表情,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澄明来了,无需多礼。」 「按皇上的吩咐,臣找了当初断魂楼投诚的人,其中有一人略懂这易容之术,他亲自去查看过了,那王虎削过骨,应是易了容没错!」 宴清这几日刚从西北赈灾回来,这才刚到京城便得知了这么一个惊天消息,随后又被皇帝调遣去暗地里查探此事。 「这王虎果然有问题!」萧续冷笑,其实谁玩的把戏他心中大概有数只是没有证据,如今宜妃给他做了提点,倒是真查到了些蛛丝马迹。 宴清凝重点头:「是的,应是有人故意想陷害傅琛和宜妃,只是臣查到……宜妃……」 他斟酌下定决心继续道:「那盗银一案倒是与宜妃绝无关联,只是后来宜妃说服您出宫祈福,皇上就找回了银子,这……这实在是过于巧合了些……」 萧续听了也未动怒,他一声轻笑,「那就当那是个巧合罢!关于宜妃的事就到此为止吧,朕不想再查了!」 他叹息一声,思有所感,「有时候难得糊涂也并非是件坏事,给我们在乎的人一个喘息,也给自己留一线机会,不是很好吗!更何况,此事就算真有宜妃那又怎样,她也是在帮朕,朕为何又要咄咄逼人去伤她的心,既然决定爱她,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 宴清走出御书房的大门,他抬头望望天,烈日正当空,他的眼睛有些涩然。 也许,皇上说得没错,给在乎的人留一个喘息的空间,至少可以给自己留一个的机会…… 那日在那屋子里…… 若他当日能给她留一个机会,没有愤怒地去断定她是否肤浅是否是处心积虑,那至少他还能留给自己一个相见的机会,还能有机会去知晓她,了解它,说不定她也是有苦衷的,说不定她也如宜妃对待皇上一般,说不定其实……并没有他想得那般不堪…… 连日来,朝堂之上暗流涌动、风云诡谲,一向不与人结党往来的崇宁候白明渊这一次破天荒地和晋阳侯傅家连成一气,朝堂之上和一王恕为首的一群主张严惩傅琛与宜妃的大臣们对峙着。 白明渊这次是真的拼了,白家从新帝登基至今的这段时日里,真是鸡飞狗跳没有安宁过,本就已经沦为全京城的笑柄,若是这次真让秽/乱后宫的屎盆子扣在宜妃头上,那他整个白家是真的要完蛋了! 两派人马争得脸红脖子粗,你来我往,这中间居然还挖出不少令人惊叹的辛秘—— 例如,刘大人收受底下孝敬上来的一万两白银啦;张大人花了三千两偷摸着买了个花魁啦;余大人想要宠妾灭妻最后被家里的母老虎打破了脑袋啦……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倒是皇帝趁此机会,暗搓搓抓了不少人的小辫子! 而剩下的那部分还未站队的大臣们,在皇帝还未明确表明态度前,都是仍在观望中,这其中,便包括了左相赵文。 倒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皇帝便有了决断。 之前奉皇命前去西北赈灾的锦衣卫同知大人宴清甫一回京,便马不停蹄地被皇帝招去接手了这个烫手山芋。 而宴清也却是不负众望,手段雷厉风行,不过三两日功夫便有了结果,随之公布的消息让京中吃瓜百姓瓜都要掉了—— 整个事件的引子,所谓的自首报案的原陈侍郎家侍卫王虎系人易容冒充,有江湖奇人使用易容之术假冒了那已经离开陈府不知去向的王虎,又伪造了一系列信件来陷害污蔑傅琛。 而这幕后之人便是如今朝堂上领头主张严惩傅琛和宜妃的内阁侍读学士王恕,这王恕和白家以及傅家都是有旧怨的…… 那既然傅琛是被陷害冤枉的,那所谓的他和宜妃的事也是子虚乌有的了,宴清查证过了,那些在傅琛书房找到的宜妃和傅琛的通信都系伪造的。 相比于百姓们唏嘘看热闹的心态,身处庙堂之中的那些大臣们想得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这事说到底还是皇帝一句话的决定罢了,如今看来圣上对宜妃绝壁是真爱呀!是不在意这绿帽子的真假决心维护宜妃到底了!那自然是你皇帝你说了算…… 第八章 于是这场纷争很快便有了结果,崇宁候白明渊以一边倒的优势取得了最终胜利。 而另一只出头鸟王恕自然而然地就遭了秧,此次博弈他得罪了不少人,理所当然地被惦记上了,而皇帝似乎是在杀鸡儆猴,意有所指,对王恕等几个为首之人的处罚也是异常得重。 王恕被撸了官爵贬为庶民赶出京城,五代以内都不得入仕为官,二后宫里的那个王三更衣则是被扔进了冷宫。 皇帝手脚极快,干脆利落,当日在在含章殿见过傅琛的那些宫人们,除了李九章和长笙身边贴身伺候的几人外,其他人全部被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以此那晚的事依旧被瞒得密不透风。 长笙是知晓皇帝的这些动作的,她沉默,她知道这不能怪皇帝狠心,他是为了保护她,所以她将这笔账算在了幕后之人的头上,若是让她晓得是谁…… 而此时,清和宫赵贵妃的寝殿里犹如暴风过境,殿里的宫人都被遣走了,只余慧雅一人,赵贵妃也不需要再装样子,便也没了顾忌,雍容美艳的脸上此时满是扭曲狰狞之态。 赵贵妃一把锋利的银剪高高举起,狠狠往下插/入锦被之中,她血红这双眼仿佛眼前的锦被便是宜妃,一刀一刀狠厉地剪开,她沙哑着嗓音咬牙切齿地低语:「贱人!为何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要维护这个贱人,皇上你是当真爱上这个贱人了吗?」 慧雅缩在一旁心惊胆战,她心中暗暗叫苦,她也想出去但贵妃特意把她留下了,只求千万不要波及到自己。 等赵贵妃将寝殿里能砸的都砸了个遍,怒意渐渐平息下来,慧雅才敢硬着头皮上前搭话:「娘娘莫气坏了身子,对付宜妃以后有的是机会,咱们可以再慢慢谋划……」 「这次不成功便很难有机会了!皇上的性格我能不清楚吗!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此次以后他定会将那小贱人护得密不透风!」慧雅还未说完,便被赵贵妃开口打断。 赵贵妃继续说道,声音有些喃喃:「况且,皇上严惩王家,便是在给本宫和赵家警告……」 殿里一时之间安静下来,气氛沉得有些可怕。 慧雅讪讪地找话:「这次易容术之事咱们做得这般隐蔽都能被找出了破绽,便宜了宜妃,说起来,这白锦珈还真是走运,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正说着,她似想到了些什么,神神秘秘地靠近赵贵妃低声道:「娘娘,您听说了吗,宜妃宫里养着的那小畜生不是狗而是狼!听说是当时宜妃在木兰围场遇险时被狼群所救,而后才一道带了只狼崽子回来。那是大家都在传,说宜妃不愧是被济慈大师赠了佛珠的有福之人,才能在野兽群中安然无恙还收到狼群的保护……」 「这哪是什么有福呀,奴婢看这是邪门!」慧雅撇撇嘴,贬低宜妃想让赵贵妃开心些。 赵贵妃起初还是漫不经心地听着,等了慧雅把话说完,她红唇勾起一个诡异地笑,那双凌厉的眼死死盯着慧雅瞧,居然又疯狂的笑意。 慧雅被盯得后背汗毛直立,良久赵贵妃才抿出一个轻笑,有恢复了以往的高贵典雅之态慵懒对慧雅道:「前些日子母亲进宫,向本宫提过一嘴,说是济慈大师最近都不在龙华寺,远游去了」 慧雅一怔,不知贵妃为何突然说这个,她顺口接道:「是呀,奴婢也听说了,说是短时间内是回不来了。」 「这就对了……」 赵贵妃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慵懒口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她的掌控间,她抬头看向慧雅,笑得一脸高深莫测,「慧雅你可知,这能得济慈大师佛珠的并非全是有福之人。」 「也有可能是需用佛珠镇压邪气的妖孽……」 「这一次,就算是皇上也不一定保得了她!」 自那日两人有了最亲密的接触后,长笙已经连续在未央宫待了五日了,这期间,只要萧续有了空闲,耳磨丝鬓一番总是少不了的。 在李九章眼里,皇帝真是越来越有「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架势,相信不久的将来,小龙崽崽很快便可以满地打滚了,无限期待中…… 而对于皇帝这种有违祖制、立法不容的无道昏君之态,竟无一人站出来卫道。 后宫之中,赵贵妃缄默不言,太皇太后和太妃们高高挂起不关己,那些数字更衣们然在禁足当中,而丽太妃更是乐见其成;朝堂之上,最近白明渊和王恕挑起的这场风波让很多大臣都被皇帝抓了小辫,有不少人已经被皇帝掀了乌纱帽,便再没人敢去撩皇帝的虎须。 于是,一时间,宜妃的盛宠之名到达了极致。 而宜妃本人却是丝毫感受不到传说中所谓的宠妃该有的待遇,她只知道她的老腰快要断了! 自开了荤,狗皇帝就和换了个人似的,全然不见以前那副高贵冷艳鼻孔朝天的样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现在面对她时就像……就像是一只正处于发情期的粘人大狗…… 狗皇帝不知节制,长笙她现在觉得未央宫上下看她的眼神就仿佛在看祸国媚君的妖女,可怜她块要累断的老腰还有瑟瑟发抖的老胳膊老腿! 长笙有苦难言呀!她是真的苦! 因为狗皇帝不知又发了哪门子的疯,将之前丽太妃塞给她的那些药方子都找了出来,找太医查看无误后,每日一碗,用一双黑黢黢的利眸死死盯住他 ,直到她把苦药一滴不剩全部喝掉。 喝完以后,这家伙还用一脸「这是为你好,都这么大了要懂事」的表情看她…… 长笙觉得她活了五百年从来还都没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这种有苦又累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将近月余,长笙才得以逃也似的搬出了未央宫, 因为,太皇太后病了…… 而长笙作为深受太皇太后喜爱的宠妃娘娘,向太皇太后侍疾表孝心那是必须的。 如今这后宫之中,几个太妃们年纪也大了,精力大都不济,小辈的后宫女眷中,除了长笙和赵贵妃不作他选。 皇帝又是政事繁忙,于是太皇太后这边便由赵贵妃和长笙轮流侍疾。 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体力不济,身体不适那也是常有的事。但太皇太后身份尊贵谁都不敢轻视了。 这日,正好轮到赵贵妃侍疾,所以长笙去的便稍稍晚了些,等她到了寿安宫只是,赵贵妃正坐在太皇太后榻前细心地在喂太皇太后喝药。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蜡黄颓败,病中的这些时日,她脸上的皱纹深了很多,看上去一下子苍老不少。 她见到长笙进来,便笑笑朝长笙招招手:「宜妃来了,快坐吧,外面日头毒,一路过来该是热坏了吧,可惜哀家在病中不宜用冰,先喝完冰镇酸梅汤去去暑气,云姑——」 太皇太后招呼云姑去给长笙端酸梅汤,长笙坐到太皇太后身边轻声询问:「皇祖母,今日感觉身子如何,有没有好一些?」 太皇太后叹口气,朝长笙和赵贵妃笑笑,「人老喽,这身子骨是一日比一日差,就连晚上睡得不安稳些都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说不定哪天就去见先帝了……」 第九章 「皇祖母这是说哪的话,皇祖母是大盛天子的祖母,受老天庇佑,定会长命百岁的,可不能说这些丧气话!」 太皇太后话还未说完便被赵贵妃娇嗔着打断了。 太皇太后连日来多梦易惊,失眠,这使得她神疲困倦、精神恍惚,身体迅速衰老下去。 太医院的太医们绞尽脑汁也为查出别的什么病症,都说是心悸怔忡,心烦失眠引起的,养心安神的药开了不少,可太皇太后吃了仍旧不见有多大起色,反而愈发严重了。 太皇太后听了赵贵妃的话也未说什么,只是虚弱地笑笑。 长笙没有赵贵妃那般圆滑的巧舌,但她对太皇太忧心倒是真的,虽然老太太曾经坑过她两回,但长笙明白老太太对她的宽容和喜爱在这后宫之中也是头一份的。 因此看到这般散发着垂暮之气的太皇太后,长笙心里也甚是不好受,她感觉殿里闷得她难受…… 直到云姑端来酸梅汤,那冰冰凉的酸甜感觉滑入喉中,仿佛浸凉了心肺,那胸闷之感才稍稍减退。 正配太皇太后说着话,门口的小黄门唱禀,皇帝来了。 「皇祖母安。」 萧续进门来后,先是向太皇太后问安,老太太见到孙子过来甚是开心,精神头好了不少,拉着萧续问长问短。 萧续这边恭敬地应这太皇太后的话,可眼神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一旁长笙。 他今日穿了一身清凉的荼白素锦的暗纹龙袍,既有帝王的威严,又俊得宛如天人之姿。 萧续的常服都以暗色为主,很少看到他穿淡色的衣裳,今日这一身荼白色的衣衫竟让他又呈现出了另一种姿态的俊美,长笙有些看呆了,越看越好看,总是忍不住偷瞄一下。 太皇太后精明老道,其实早将两人的小动作小心思看在眼里,心里顿觉好笑。 赵贵妃也察觉到了,她不动声色地微敛下眼睑,遮去眼底的一片阴狠…… 几人做了没一会功夫,太皇太后便感觉精神不济,有些困乏了,于是萧续就带着长笙离开还让太皇太后歇息,而赵贵妃则是留下继续侍疾。 长笙被萧续牵着走出寿安宫,一走到殿外,长笙便觉得呼吸顺畅了许多,那胸口的烦躁闷热之感顿消,长笙也甚为奇怪,明明现在外面毒日头正盛,稍稍站一会就能热出一身汗,可她竟觉得寿安宫比外头的大太阳还要让她心火燥盛…… 抬头看看一旁的男人,可他似是并无所察。 长笙一路思索回了含章殿,从外头走入含章殿内却并未有走入寿安宫时那种心闷气躁的感觉,难道是她作为精怪太过敏感的缘故? 「在想什么呢?一路上便魂不守舍的。」萧续见她皱着眉思索着,连他走近从身后圈住她的腰都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好奇地问。 长笙斟酌半晌,还是决定开口,她犹豫的问道:「阿续,方才在寿安宫你可有感觉到异样,比如……胸闷烦躁喘不过气的那种……」 萧续一听这话,神色一肃,将她转过身来,仔细将她打量一遍问道:「为何这么问,莫非你身子有不适之处,让太医过来瞧瞧」 长笙连忙摇头:「我无事,只是方才在寿安宫时总感觉心慌不安透不过气,现在已经无事了,看你们都无甚反应,许是我太过敏感了罢。」 萧续细细回想一番方才在寿安宫时的情景,并未有任何不妥,只是眼中有沉思…… 他想近日她侍疾辛苦有些累着了,便强行要她躺下歇息。 长笙觉得这男人真是奸诈无比,摁着她的脑袋强行让她睡了一下午,然后到了晚上就寝时,她已经睡饱了…… 于是男人缠上来的时候特别的理直气壮——你睡不着?漫漫长夜,既然你睡不着那不如来做点有意思的事吧…… 于是颠鸾倒凤,水乳交融,娇/喘声和低吼声暧昧地交缠在一起,梨花酸枝木雕的大床剧烈晃动,直至月上柳梢头,房里的动静才算渐渐平息下来。 长笙精疲力尽,全身瘫软成一汪春水在男人怀里,两人相拥着沉睡过去。 …… 寅时三刻,李九章匆匆将才堪堪入睡的两人喊醒,太皇太后被梦魇着了,此刻有些神志不清的疯癫之状…… 萧续和长笙匆匆赶到寿安宫时,那里乱做一团,太医们几乎全员到齐挤在太皇太后寝殿中,宫人们慌张地跑上跑下。 赵贵妃听到消息后,几乎是和萧续他们前后脚赶到,几人入殿去,太医院院正也就是长笙的老熟人孙老太医正在给太皇太后把脉。 此时太皇太后已经昏厥过去,双目紧闭,面色灰白。 孙老太医的诊断结果是太皇太后连日来精神不济,多梦易惊,这次便是被噩梦所魇,致使情绪过激,痰迷心窍才导致的昏厥。老太医也不废话,几根银针扎下去,不多时,太皇太后便幽幽转醒。 太皇太后悠悠转醒后第一眼便看到了萧续,她浑浊的老眼瞬间溢满了泪水,「续儿呀,哀家见到你皇祖父了,他在怪我……怪我呀怪哀家没能护好他的子孙们,让他们自相残杀……」 萧续听着太皇太后的话,黑眸沉沉,一言不发。 「血……到处都是血!」 忽然太皇太后伸出枯枝般的双手死死抓住了萧续的胳膊,长长的之间嵌进了萧续的皮肉里,她用诡异而疯狂的目光盯住萧续歇斯底里道:「到处都是血!你皇祖父说大盛将要亡在哀家手里……续儿你告诉哀家,这不会的!这不可能的!」 萧续依旧沉默,他似乎感觉不到掐在他手臂上的疼痛,黑眸幽暗深不见底。 那满屋子的太医。宫人们早已跪趴在地冷汗涔涔,当着皇帝的面讲这种话,若是换个人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 夏衣单薄,皇帝的手已被隐隐掐出了血迹,她有些心疼,但对于眼前的情形也是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赵贵妃,走近太皇太后试着劝解,却不料被神情激动的太皇太后一把挥开险些摔倒在地。 「不会的,续儿,你告诉哀家大盛不会亡的……」太皇太后状若疯妇,声嘶力竭的吼着。 萧续眉头紧皱,他也意识到了太皇太后的反常,他扬声喊道:「孙平!」 孙太医懂皇帝的意思,再次拿起银针,当机立断扎在太皇太后脖颈处,太皇太后头一歪便又昏睡过去。 至此大殿里的所有人这才舒了口气。 …… 萧续坐在主座上,阴沉着脸,将所有太医都一一叫来询问,得到的答案与之前孙太医的无二。 可太皇太后一直都是在按太医们的医嘱服药,不但丝毫不见好转,如今竟还成了这般模样。 萧续杀气腾腾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太医们,心中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弄死几个来缩减一番太医院的开支…… 只是赵贵妃由于着上前道:「皇上……不知皇上可听过济安大师,不若请济安大师来为太皇太后诊治一番。」 怎会没听过,不止听过,萧续每个一段时间就会去龙华寺让济安施针。济安师父是济慈大师的师弟,虽不及济慈有高深的禅悟,但他精通岐黄,医术比之太医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于是很快,济安大师被连夜请进宫。 第十章 不负众望,济安大师很快就让太皇太后情绪稳定下来,只是他也说不上来太皇太后为何会如此。 太皇太后再次醒转后,情绪稳定了不少,她见到济安后,就联想到了济慈大师,就非要萧续将济慈请进宫来。 「续儿,哀家梦到你皇祖父了,他说这宫里有妖物横行,会坏了国运,是哀家将妖物带入宫中的,大盛要亡在哀家手里呀!」太皇太后老泪纵横,不停地让萧续请济慈进宫,她说她要请济慈将这妖物捉出来。 「可是……嫔妾听说济慈大师云游去了,想必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人……」赵贵妃有些为难道。 济安也证实自己师兄云游去了,并且归期不定。 可太皇太后等不了那么久,那个梦境反反复复折磨她许久,只是之前的梦境一直是模糊不清,直到在今日她梦见了先皇…… 太皇太后觉得这必定是有十分重大的寓意,关系这大盛朝的生死存亡,她是片刻也坐不住,既然济慈大师不在,那就找别人。 萧续对所谓的妖物祸国其实是嗤之以鼻的,这皇位便是他自己夺来的,他只信他自己,完全不惧。但太皇太后是他的祖母,左右不过是花费些人力物力,萧续也就未加阻拦。 于是很快,「捉妖」的高人便被请进了宫…… 来人叫做清虚道长,是远近闻名的清虚观观主。传闻清虚道长本事了得,乃是修仙得道之高人,只不过本朝皇族历来更重视佛法,这清虚道长的名声也就没有济慈大师那么响亮。 这清虚道长曾替人除妖捉鬼,据说是有人亲眼所见,清虚道长曾将一妖精所化的女子打回原形,让清虚观名声大噪。太皇太后也是看中这点才让清虚道长进宫捉妖。 那清虚道长甫一入宫,才见太皇太后一面便直言宫中有邪祟横行,至此太皇太后对他深信不疑,令他大摆捉妖驱邪的阵仗。 长笙听说了这位神奇的道长后,心慌慌的,若是这清虚道长真有那么厉害,她极有暴露的可能,到时又该如何是好,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清虚道长摆坛施法,他嘴里碎碎念着,围着皇宫走了一圈,最后断定妖孽邪祟如今就在这皇宫的东北方向! 东北方向…… 众人皆是意味深长,如今这宫里主子不多,很多殿宇都空置着,东北方向住着的只含章殿宜妃一人…… 萧续对这类他眼中怪力乱神的戏码压根就不信,得知最后所谓的妖孽指向的是宜妃,他心中唯有暴虐翻涌,这一桩桩一件件没完没了,自己的女人明明已经很乖了,就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然而,怪力乱神的事萧续不信,太皇太后却是信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仅凭济慈大师的一句话和一串佛珠便力排众议要白家三姑娘入宫为妃。 这位历经三朝天下至为尊贵的女人,比之一般男人都要冷硬果决,她将这大盛江山看得比她性命更重要,在涉及危害江山的事情上,即使长笙是她最为喜爱的后妃,也不留半分情面,一道懿旨直接避开皇帝开始搜查含章殿。 结果让人不寒而栗,含章殿的某个秘密暗格里搜出了——一张人皮,上面用人血画着不知名神秘图案、一把用人腿骨做成的匕首、还有一个头顶插/着香柱的骷髅头骨! 清虚道长见此大惊失色,道此乃邪祟施法吸收大盛之国运时所用器皿,乃是最下等肮脏之物! 至此,满宫哗然,太皇太后浸淫后宫几十年,凡事都会思虑再三,她总觉得事情有些太过顺利,况且宜妃可是被济慈赠与了佛珠的佛家有缘人若说她便是邪祟总有些牵强。 可清虚道长接下来的话让她觉得自己醍醐灌顶,清虚道长说:这被赠与佛珠的不全是有佛缘的,也极有可能济慈大师是想用佛珠压制警告妖孽…… 太皇太后如遭雷劈,醍醐灌顶,如此一来就能与她的梦想对应了,因为她错将祸国妖孽当成孙子的有缘人纳入宫中,导致宫中妖孽横行迷惑军心损了大盛的龙脉,故此先皇才会来她梦中责怪说大盛要亡于她之手! 太皇太后惊怒交加,悔不当初,立即派人遣宜妃去寿安宫进行审问。 …… 长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走近寿安宫,此时她手脚发凉,完全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是妖没错,可她从未做过什么损害国运的事! 寿安宫里,除了皇帝,该到的人都到了,见到她来,除了丽太妃面露担忧外,其余人皆用一脸惊怕如看牛鬼蛇神的目光看她。 长笙心中厌恶这种目光,但她忍住面上丝毫不显,镇定地给太皇太后行礼问安。 太皇太后不作声不喊起,她便也只能跪着。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人群,终于是见到了传说中的清虚道长。 这男人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雪白长袍,端的是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只是长笙觉得,都是人们口中的得道高人,这位清虚道长眉宇间少了一些济慈老和尚的超然脱俗,多了那么些世故圆滑…… 同样的,这清虚道长也在打量着长笙,他起先是漫不经心地一瞥,随后就如同见鬼,嘴皮子不停哆嗦,眼睛越睁越大,最后差点脱眶…… 「宜妃,你可认得这些?」太皇太后打断了两人的互相打量,凉凉地发问,没了以前的和蔼可亲。 「不知。」长笙摇摇头。 「可这些腌臜的邪物皆是在含章殿里找到的你可有话说?」 「嫔妾无话可说,但这些都不是我的……」长笙无法反驳,为何这些会出现在她的寝殿里。 「妖……妖……妖孽!你……你休得猖狂!」还未等长笙说完,就被傍边一个哆哆嗦嗦的男声打断。 众人一同循声望去,之间清虚道长青白着脸,用手中的拂尘指着长笙不停地打哆嗦,早已没了方才那一派仙人之姿。 「大胆妖孽,在……在太皇太后面前休得猖狂,贫道……贫道要你好看!」清虚似有些怕她,小碎步不动声色地挪到太皇太后身边有些色厉内荏地对长笙嚷嚷。 「你要给谁好看?!」 门外传来一道稳重磁性的男声,只这语气里的怒火十分明显,身穿龙袍的俊美男人快步走进屋来,挟裹着一身昂然的怒意。 萧续也不理殿里给他问安的人,径直坐到了太皇太后身边,他冷冷地看着清虚道长,如同在看一个死人。 清虚道长却丝毫未察觉到皇帝的杀意,扑过去对萧续道:「皇上……这……这是个妖女,一个修炼成人的妖怪,邪物!」 长笙手心里全是汗,她屏息等待着男人的回答,此时此刻心脏扭成一团,紧张到发疼。 「哦……道长真是神通广大只凭肉眼便能分辨人妖,那依道长的意思该如何处置?」萧续这会倒是气定神闲下来,语气莫名。 这下清虚道长仿佛找到了倚仗,他一挥拂尘,恢复了方才的仙人姿态,就连说话都利索了不少,「这些妖精都是天地难容的邪物,应当杀之而后快,贫道建议圣上可将此妖孽绑缚起来,用贫道炼制的匕首在她身上刻满符咒,大火焚之,可让其魂飞魄散不再存留与世间!」 第十一章 长笙听了后不禁委屈地红了眼眶,她是妖没错,但她从未害过任何人!它们云岐山上那么多的妖怪们,都是单纯善良的好妖精。 即便有时山民们上山打猎伤害它们,精怪们也从未起过有任何报复杀心,一直都是与世无争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为何这些这些人类对待妖精们会如此惊恐如此狠绝! 萧续也看到了女人那委屈的泪水溢满眼眶,他既是愤怒又是心疼—— 他知这后宫之中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他怕她一着不慎掉入别人的陷阱,所以总是在告诉她要乖要听话,不要惹事……可她明明已经很乖很听话了,却依旧被那些不知所谓的人和事纠缠着,一次次想要置她于死地! 既然如此,那便…… 萧续深吸一口气,他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猛然起身,一个茶碗朝正在滔滔不绝、自得意满的清虚道长劈头盖脸地砸去。 滚烫的茶水伴着茶叶砸在清虚脸上他额头被砸出一个血口,鲜血混着茶水湿哒哒地往下淌,瞬间狼狈不堪。 萧续走过去,打横一把抱起跪在殿正中央的长笙就要往外走,「此事尚未查明,待朕查明真相在作定论,在此之前,若谁想诬陷宜妃,休怪朕翻脸无情!」 「皇帝!」太皇太后拍案而起,怒视着萧续。 「你当真是要维护这妖女到底?你还把不把哀家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你当真是不顾这大盛的江山社稷?」 太皇太后此时已是起到极点,一脸三个怒问。 可惜,这个孙子从前一直被她忽略,如今当了帝王,可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听话,萧续仿若没察觉太皇太后的怒意,紧了紧怀里的女人继续往外走。 「萧续!你站住!」太皇太后已经怒到了极点。 萧续已走到大殿门口,听到太皇太后的怒吼,他顿下脚步却并未回头,「皇祖母未免将朕想得太过无用了些,缘何仅凭一个梦一个臭道士的妖言惑众便认定朕会因一个女人便亡了江山,再者……」 萧续停顿一下,轻笑出声:「就算朕的江山真的亡了,那也绝不会是宜妃一人便能成的事,所谓的亡国妖姬,不过是那些个亡国之君为自己找的懦弱无能找的逃避借口罢了!」 说完,留下一群反应不一的人,抱着怀里的女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寿安宫。 萧续抱着长笙,两人就这样静静地走在回含章殿的路上。 「珈珈……」萧续出声打破沉默,「你如今是世人眼中的宠妃你可明白?」 「呃?」长笙不解地抬头看向男人。 萧续低头与之目光对视,迷之一笑,「既是宠妃,那就拿出点宠妃该有的架势出来,恃宠生娇、嚣张跋扈、横行霸道、不可一世……这些会吗?」 长笙有点摸不准男人的话里的意思,她有点懵,圈着萧续的脖子傻傻地回答:「应……应该是会的。」 「明明已经安分守己,不声不响,可那些个牛鬼蛇神依旧阴魂不散,既如此,也无需再做忍让!珈珈,把你宠妃的派头威风凛凛地摆出来,有朕给你做靠山,不必忌惮任何人!」萧续边走边说,看似云淡风轻,可他的话却重重激荡了长笙的心。 她有些怔忡地望着萧续俊美绝伦的的侧颜,这是她的男人啊!居然如此高大威猛,令万千少女着迷! 一路回到含章殿,萧续放下长笙就要离开回未央宫。 萧续是在听说宜妃被太皇太后带去了寿安宫,怕她有事,才急匆匆赶过去。现在他手头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不能耽搁太久,仔细查探确定她无事后便要匆匆离开。 「阿……阿续!」长笙踌躇片刻,见男人转身要走,急忙拉住他的衣袖。 「怎么了,还有何事?」萧续转回身,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疑惑地问。 长笙咬着嘴唇看着他,犹豫着,对着男人幽深的眸子,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将堵在心间许久的问题问出了口:「阿续,若是……若是我真如那清虚所说的是妖,你……你可会怕我,亦或厌恶我?」 萧续见她一脸郑重地叫住自己,本以为有什么重要的是,没想到问的是这样一个令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话。 他微微一笑,蹲下身来,温柔地替她将有些歪斜的簪子扶正,「妖,何为妖?世人之所以谈妖色变,解释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要,从未了解过妖。这人哪,皆是那么自以为是,总对那些未知的事物充满了恐惧,不愿分辨青红皂白,只觉未曾见过的便是最可怖的。说到底,这妖究竟是哪里可怕,哪里令人厌恶,其实世人也说不上来。珈珈呀,你记住了……」 萧续微微一笑,语气有些莫测,「这世间,妖不可怕,最可怕的乃是人心!」 …… 那日在寿安宫里所发生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朝堂之上。 由于这次连太皇太后都掺和了进来,事关大盛江山社稷,许多嫉妒宜妃和白家的人又开始蠢蠢欲动…… 二白明渊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中无语凝噎,他怀疑那丫头今年是犯了太岁,先是秽/乱后宫,再是妖孽亡国,这砸下来的锅一个比一个重,他寻摸这要不要给那丫头求个平安符,去去晦气! 出人意料的是,不同于上次的最初一言不发后期爆发,这次皇帝从最开始就态度十分明确也十分强硬,谁敢说宜妃一个不字他就准跟你急,逮谁咬谁,也因此,和太皇太后有了隐隐对立的势头…… 那天在寿安宫,萧续兜头砸了清虚道长一个茶碗成功让其头破血流后尤不解气,又赏了他三十大板,下令要将他逐出宫去。而太皇太后似是被孙子的态度气急了,硬是不肯让清虚道长出宫,祖孙俩如今正杠着…… 这日,长笙刚从丽太妃那儿回来,手里还拿着白老夫人特地去龙华寺给她求的平安符,在御花园的假山旁和清虚道长碰了个正着。 清虚一见到长笙,就像只炸了毛的猫,浑身上下都是戒备和警惕,「妖……妖女,莫要再……再为祸人间,还……还不快束手就擒……」 说着哆哆嗦嗦地将手伸进衣襟里掏啊掏,掏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打符篆来,看也不看,尽数往长笙身上丢去, 黄色的符纸纷纷扬扬在长笙面前散开落下,长笙翻翻白眼,伸手摘下一张落在她头顶的符篆,看着上面的鬼画符她一阵无语,她是妖又不是鬼。 清虚见到长笙毫无反应,大惊失色,额头已经冒出了一层细汗,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居然丝毫不起作用!一定是……是道行高深的老妖……对没错……」说着他又在衣襟里掏了许久,掏出一根黑色的鞭子,咽口口水就想要一鞭子甩过来。 可惜还没来得及动手,就被长笙随行的两个身强力壮的太监摁死在地。 萧续为了让她宠妃的名头实至名归,特意给她配备了一副超规制的仪仗,如今长笙走到哪儿都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串尾巴,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方才就在清虚甩出符篆时,这两个会武的太监就已经等待着伺机而动了。 第十二章 长笙颇为无奈地走到清虚面前,居高临下地用脚踢踢他,「唉,我说,臭道士你还真是多管闲事,你那只眼睛看到我祸国殃民了,老娘招你惹你了,好好的在道观里修你的道不行吗,非得出来所管闲事。被人赶了还死赖着不走,忒不要脸了些!」 清虚被摁在地上,脸都有些变形了,狼狈不堪,他满脸通红青筋暴起,「妖女,贫道……贫道一定要替天行道,收了你,你等着!等着……」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太监用帕子堵死了嘴,几个太监合力将他捆成粽子,不顾他呜呜的挣扎迅速将他抬走,临走远前,他一直用愤恨的目光死死盯着长笙。 对于这种半吊子,长笙也不怵,心里反而畅快不少,她决定回头加把劲儿跟皇帝吹吹枕边风,把这惹人烦的东西彻底弄出宫去。 这么想着,长笙回到含章殿,刚进殿,迎冬就一脸焦急地迎了上来,「娘娘,方才临夏被未央宫的人带走了。」 长笙一怔,临夏……她赶紧问道:「有说出了什么事吗?」 「不曾,只说皇上吩咐的,那几位公公也未多话,直接将临夏给绑走了。」 于是长笙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未央宫。 未央宫里气氛异常严肃,萧续高高在上地坐在案前,冷若冰霜。而临夏则匍匐跪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泣不成声。 见到长笙进来,萧续才缓和了脸色,他似乎早有预料,只朝她招招手示意她到他身边。 「皇上……这是发生了何事?」长笙有些不解。 「这该问你的侍女,问问她,为何你贴身佩戴的首饰会出现在傅琛书房,为何你的寝殿中会有人皮人骨!」萧续冷冷扫视地上的临夏,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临夏!」长笙不可置信转头看过去。 她知道自己身边定然出了奸细,却也从未怀疑过她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比起对白锦珈知根知底的迎冬和胡嬷嬷,长笙私心里其实更加器重临夏多一些,可是最终被怕她的人竟就是临夏…… 临夏早已崩溃,她哭着跪走近长笙,在她脚边不停地磕头,那与地面碰撞的清脆声响让人头皮有些发麻。 「娘娘,奴婢该死,是奴婢对不起您,奴婢该死……」 长笙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面无表情地问:「为何?」 「奴婢也不想的,奴婢不想背叛娘娘的,可他们用奴婢一家十口人的性命来威胁奴婢,奴婢不答应,他们就把我爹的一只手送到奴婢面前……奴婢自知罪该万死,不敢辩解,只求娘娘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一家!」临夏的额头已经鲜血淋漓,她却仿佛没有知觉般一直一遍又一遍地重重磕地,嘴里重复哀求着。 长笙深深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为何?那些人究竟与自己有何深仇大恨,要这般和她过不去! 萧续眸色沉沉,他看着长笙疲惫隐忍的模样,满是心疼,眼底是滚滚翻涌的黑云。 夜幕下的清和宫寂静无声,赵贵妃遣退了所有宫人,宫装华服,珠环翠绕,盛装打扮正独自一人最在正殿里。 萧续也没让人跟着,挥退了跟在身后的李九章,一个人走进了大殿。 自从得知临夏被皇帝带走后,她就明白自己苦心谋划的一切都成了泡影,她知道皇上迟早会来找她的,终于还是来了…… 赵贵妃见到萧续进来,理了理宫装繁复华美的衣袖,美目含笑,优雅地起身,给萧续行礼,动作行云流水、仪态万千,「嫔妾见过皇上。」 萧续一言不发,居高临下,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屈膝向他行礼的赵贵妃,也没喊平身。 皇帝没有喊起,赵贵妃便只能一直保持着屈膝弯腰的动作,时间长了,身形有些微微僵硬,空荡的殿里仿若静止般,没有半点声响。 良久,萧续终于开口了,声音淡然疏离、满含威严:「贵妃,你自请出宫,去皇觉寺带发修行吧!算是朕对你最后的仁慈……」 赵贵妃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直视萧续,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她那美艳眸子此时布满血丝,死死盯着萧续仔细地瞧,终于确定,皇帝说这话,不是戏言,不是威胁,而是已经打定了主意。 瞬间,赵贵妃仿佛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瘫坐在地,似是有些魔怔地喃喃自语:「皇上你好狠的心,为了那个贱人,竟全然不顾我对你这么多年的情意……」 她心里早有准备,也知晓皇帝查到真相后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降位份,入冷宫,甚至赐死她都想到过,却没想到最后竟是要将她赶出皇宫!是想眼不见为净,嫌她碍了他和那贱人的眼吧…… 这样想着,赵贵妃心里陡生一股不甘和怨愤,她一下直起身,用双膝跪第膝行上前,想要去抱扯萧续的腿,「皇上,您为何如此狠心?您难道忘了,是我!当初是我一心一意地跟随皇上,是我赵家助皇上夺得天下,她白锦珈算什么东西!」 萧续似早有准备,赵贵妃向膝行几步,他就往后推几步,仿佛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般。 他听了赵贵妃这番话,不由冷冷一笑,眼底有不知名的暗光一闪而逝,「朕记得,朕当时说的很清楚,朕能给你的只有荣华富贵,你也说过你不敢妄想别的。如今,朕给你给赵家的已经够多了!贵妃,你逾距了……」 「还是你赵家觉得,没有你们,朕就坐不上这皇位?」萧续意味深长。 当初,左相赵文为文臣之首成为众皇子追逐拉拢的对象,兰贵妃为了不让赵文之女赵倩柔嫁于五皇子为正妃,设计让其做了四皇子萧续的侧妃。 谁也未曾料到赵倩柔会意属萧续,并成功说服自己父亲暗中投靠四皇子。等萧续登基,凭着从龙之功,赵文被授一等公爵位,赵倩柔被封为贵妃代掌凤印,赵家满门显赫至极。 「也对……」萧续语气高深莫测,思有所感,「毕竟赵家的确是了不得,能在天牢来去自由的死士,失传已久的易容术高手,还有神不知鬼不觉地燃在寿安宫里的特质秘香……这些可是连朕都要甘拜下风啊……」 赵贵妃听完这些,心狠狠一缩,她是聪明人,一下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瞬间脸色惨白,又跌坐回地,她听到萧续的声音似从远方传来:「所以,念着最后的情谊,去皇觉寺代发修行罢,永远都别再回来了,否则就休要怪朕无情……」 赵贵妃满身狼狈,早已不复高贵华丽的贵妃形象,泪水污染了她精致的妆容,趴在地上,这就是在告诉世人她被皇上抛弃赶出宫去,她是受尽世人追捧的赵家嫡女,高高在上的贵妃,这样的惩罚比死还让她难受…… 见萧续就要走出殿门,她仍是心有不甘,朝男人的背影声嘶力竭地喊道:「为何偏偏是那个贱人,她明明样样都不如我!当初你说你不会爱上任何人,所以我死心,只求能常伴在你左右,可你却爱上了一个如何都不如我的贱人,凭什么?!」 萧续顿下脚步,头也不回扔下一句嗤笑:「贵妃,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自视甚高的人通常都不讨人喜欢……还有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样样都比她好,难道就凭你脸比她大吗?」 第十三章 说完便不再理会殿中嘶吼咆哮,疯狂叫骂的女人径直走了出去,等出了清和宫的大门,萧续抬头望望星星点点的夜空,眼里是不再掩藏的嗜血杀意—— 呵!赵家…… 三日后,贵妃赵氏上表,交出凤印自请离宫,于皇觉寺中带发修行。为病中的太皇太后、为大盛皇室祈福。 祸国妖姬的风波还未过去,原本执掌凤印的贵妃离宫修行,如今的后宫只余宜妃一人,人都道皇帝不畏传言,是铁了心要独宠宜妃,不惜空置后宫。 冷心冷肺的皇帝根本没把太皇太后作天作地的闹腾放在心上,照样该干嘛干嘛,该和长笙腻歪的时候照样腻歪。 谁也无法阻挡宜妃被载入史册的脚步。盛文帝宜妃白锦珈,也就是后来的惠懿宪皇后,她在史书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大盛朝的历代皇后中,她是唯一一个以被皇帝花式宠爱而出名的皇后! 而赵贵妃走后,皇帝也没闲着,将清虚道长团巴团巴丢出了皇宫,要不是太皇太后憋着劲儿和孙子赌气力保清虚,以萧续那「我讨厌的在我眼里皆是死的」个性,清虚道长恐怕就要被卷着草席抬出皇宫了…… 随后萧续和太皇太后关起门了长谈过一次,具体说来些什么长笙不得而知,只知在那之后,太皇太后倒是再也没有对她喊打喊杀了,只是对她再也没有了从前的和善。 裂缝已然产生,纵使修补过后,却再也回不到完好如初的状态了…… 对此长笙心里很是不好受,那个原本对她那般慈爱可亲的老人家,却可以在一个梦境、几句谗言后就对她怒目相向,前后态度判若两人…… 倒是萧续并无过多感想,在他还是小可怜的时候,这位祖母膝下承欢的孙儿众多,根本就没几个正眼瞧过他,他对太皇太后的好感还远不如丽太妃。 祖孙俩的关系就一直这么淡淡地僵持着达数月之久,直到入冬前萧续将一直流落在外的幼弟安王找了回来…… 在此之前安王萧综被想要东山再起的韩王、刘家余孽当做傀儡带出了宫,被迫跟着一群亡命之徒在外东躲西藏近一年时间,小小的孩子一直过着担惊受怕、食不果腹的日子。被找回来时,已经瘦得皮包骨,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惊恐地盯着周遭的人。 太皇太后将在萧续那无用武之地的满腔爱意一股脑全倒在了萧综身上,搂着他心啊肝啊地宝贝着,因此也没了给萧续添麻烦的精力。 萧续这才长舒一口气,在长笙和萧续幸福美满的生活中,太皇太后就是那个唯一不和谐因素,时不时给他们添点儿堵,长此以往以往萧续觉得和媳妇儿亲热都不香了。 如今老太太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萧综身上,萧续着实和长笙过了一段没羞没臊的小日子,直到燕子胡同的暗卫传来消息,说是阎无望那有动静了,要萧续再亲自去一趟。 这次大概是怕再遇上个没节操的碰瓷的,长笙便没再闹着要一同前去。 萧续到达燕子胡同的小院时,阎无望正埋在乱七八糟的书籍里,依旧是那副狂放不羁的邋遢模样,大约是天冷了的缘故,这会儿倒是把腰带端端正正地系好了。 阎无望见人进来,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又忌惮这自己那串还在人手上的狐狸毛,便敷衍地开口:「来了,坐罢。」 萧续不懂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被乱七八糟铺满医书的屋子,默默地找了块能落脚的空地站着,「衡之今日前来,还望先生如是告知病情。」 阎无望将榻上的医书扫落在地,头枕着双手,翘起二郎腿舒舒服服地躺倒了榻上,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给你下毒的人是不是和你有仇,莫不是你挖了人家祖坟?」 萧续眉头一皱,看向阎无望:「此话怎讲?」 阎无望闲适地抖了抖二郎腿,漫不经心道:「你中的并不是一般的毒,而是蛊毒,且还是有万蛊之王之称的生死蛊,老子一直以为生死蛊只是一个传说,未曾想居然还是真的……给你下毒的人能弄到这玩意儿定是下了血本的,说和你没有深仇大恨谁信呐!」 当年无子的刘皇后在萧续生母生产前便有意去母留子,而兰贵妃为了不让这个孩子威胁到自己儿子的地位,便给他下了毒。这毒是萧续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当时的萧续还有用处,刘皇后倒也尽心救治过他,这才使他侥幸活了下来,之时后来刘皇后有了亲子,便任由他自生自灭去了…… 萧续垂下眼睑,敛去所有情绪,沉声问道:「那可有解法?」 「老子解不了!」 阎无望的回答干脆利落,「这蛊毒老子从未见过,根据你的脉案这些日子翻遍医书古籍才确定了是生死蛊。此毒无解,之前给你施针的济安大师已是十分了得,你能活到今日有他大半的功劳,就是老子也只能试着帮你延长些寿命罢了。」 阎无望戏谑道:「看你的身份应是不简单的,你当饭吃的那些化清丹代价可不小,若换成是寻常百姓家,此时你坟头的草怕是都要没过小腿肚了……」 突然间阎无望想到了些什么,脑海里浮现那天抢走他项链一脸得意的少女,他笑得有些邪恶:「你那媳妇瞧着年纪不大,不若早早合离改嫁了罢,免得将来跟着你受委屈,孤独终身……」 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阴狠冰冷的目光刺地一哆嗦,他有些讪讪地摸摸鼻子,这才直起身正色道:「你可知,这生死蛊除了要人性命外,还有一个狠辣的作用?」 …… 萧续从阎无望那回到含章殿时,长笙正在大殿里和丢丢还有萧综玩闹。 萧综和白家那小胖墩白锦珉差不多大,本应是天真可爱、活泼好动的年纪,可他一个稚童在外颠沛流离、担惊受怕这么久以至于他回宫后一直是战战兢兢的,稍有风吹草动他便睁着一双惊恐的大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段时日在太皇太后的精心照料下,终于是长了点肉,脸上也有了血色。 不知为何,萧综非常喜欢和丢丢一道玩耍,自有一日在御花园碰到丢丢后,小家伙便时常怯生生地来含章殿找丢丢玩,时间久了倒是和含章殿的人都熟络了起来,人也活泼开朗了不少,故此,太皇太后便也没拦住萧综。 长笙一边吃着糖蒸酥酪一边看着萧综和丢丢滚成一团。 丢丢如今已经长成一直威风凛凛的大银狼,却依旧和幼崽时期一样呆傻蠢萌,一样喜欢海吃胡塞,一样喜欢粘人撒娇,此时它正将自己的大狼脑袋往萧综的怀里钻,痒得萧综发出一连串嬉闹尖叫声,小脸蛋红扑扑的。 长笙笑眯眯地看着一狼一人追逐嬉戏,思绪有些发散,不禁想起了如今在京郊田庄上的阿幸小娃娃,小家伙如今也满一岁了,不知过得如何……有丁嬷嬷在照看着他,想必是不会出多大差错的…… 萧续进门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人望着萧综默默发呆的场景,他想到阎无望对他说过的话,眼神不由地暗淡下去。 长笙回过神来见到萧续进来,便急忙崩起来迎上前去,「怎么样,阎无望这么说,阿续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第十四章 萧续望着女孩清澈美丽毫无杂质的双眼,心口一滞,他深吸一口气缓缓一笑,温柔地伸手给她理了理鬓边的小碎发,「无事,阎无望医术高明他说可以治好。」 长笙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肚中,然后她朝外面嬉闹玩耍的萧综和丢丢招招手,「综综,丢丢,来吃糖蒸酥酪了!」 一人一狼听说有吃的也不玩闹了,蹦蹦跳跳地朝这边跑来,等走近了才发现皇帝也在,萧综还是有点害怕这个兄长的,他躲在长笙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小脑袋偷偷观察自己的四哥。 长笙知晓萧综有些怕萧续,为了平缓小家伙紧张的情绪,她掏出帕子细心地帮小家伙擦去额头上因方才嬉闹而出的汗,「看着满脑门的汗,小心一会着凉了,快去洗洗手,便可以吃综综最爱的糖蒸酥酪了……」 萧综也不害怕了,他仰着小脑瓜乖巧地任由长笙给他擦汗,满脸都是孺慕之情,他的母妃是个地位的贵人,在那次宫变时就被杀害了,如今他就像依赖自己母亲般全心全意地依赖长笙。 萧续看着这一大一小的温馨互动,眸子更加暗淡了…… 等到萧综被迎冬牵下去洗手吃点心,萧续沉默良久,终是开口:「珈珈你可是喜爱孩子?」 长笙有些诧异男人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她接触过的小孩子除了太小总是在哭的小阿幸以外,便是白家那对可爱的小姐弟以及刚刚那懂事听话惹人怜爱的萧综,貌似……都是万分有趣的…… 于是她抬起头看着萧续,眨巴眨巴双亮晶晶的杏眼,「喜欢呀,像综综这般的孩子最是惹人疼了!」 萧续没有再开口说话,长笙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颓丧灰暗,一言不发,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两人就寝。 今晚的男人似是情绪格外激动,他将长笙紧紧拥在怀中,狠狠地贯穿撞击,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两具躯/体激烈地交/缠在一起。 长笙刚开始还是躺在那儿舒服地享受着,可后来渐渐地她有些受不住了,深陷在男人的疾风暴雨中失声尖叫,纤细的手臂紧紧圈着男人,无法自控之时将指甲深嵌进男人肌理分明的背中剧烈喘息着,就像那大海中的一叶小舟,在暴风雨中起伏颠簸…… 夜半三更,寂静无声,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之时,长笙再也坚持不住了,靠着男人的臂弯沉沉睡去。 而萧续却毫无睡意,他低头看看怀里人儿恬静的睡颜,心中满是涩意,他不甘心哪…… 明明这样的温暖美好他才刚刚拥有,却要让他骤然失去,这二十几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恨过! 他想起白日里阎无望说过的话:「生死蛊阴狠毒辣夺人性命,它能让中蛊之人毒/发之时痛苦发狂外,还有一个损人的害处便是让中蛊之人不论男女老幼皆无法孕育子嗣……」 「且你的蛊毒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胎毒,愈加棘手,总是你身份不凡、家财万贯,我并尽全力也不过保你活到而立之年罢了!」 萧续深深地闭上了眼,再睁开,无神地望着盯上描金绣花的撒帐顶棚,脑中一片纷乱繁杂——曾经的他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无惧生死!可现在,他有了无法放手的牵挂,他想陪着她活下去! 若是他撒手西去,那时她才刚过双十年华,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之中,没有子嗣依靠傍身,她这一生又该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呼吸开始局促艰难,再也躺不下去了,他将怀里的人小心地挪到枕上,然后轻轻起身,下床,披上大氅,推开了殿门。 门口守夜的李九章见到此时的皇帝不在殿中温香软玉居然大半夜跑出来,错愕不已。听到皇帝说要回未央宫,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大半夜的,莫不是两位祖宗又闹上了? 这不能呀……方才还在里面惊天动地的,怎这会儿功夫就翻脸了呢?莫非是传说中的那拔什么无情…… 萧续自是不晓得这死太监在心里怎么编排自己,他坐在未央宫书桌前昏暗的烛火下,在静谧的黑夜里,独坐思索,最后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在书案上摊开,提起笔,沾上黑墨…… 他本是冷情无心之人,在没有遇到她之前,便做好了孤独到死的打算,即便是早逝无子他也不甚在意,他原想着,若是他死前仍旧孤身一人,便从萧绩的孩子那过继一个继承皇位。 可人算不如天算,谁叫他遇见了她,所以他再也无法从容面对死亡,因为他在这人世间有了割舍不断的眷恋…… 现如今,再要想从萧绩那过继一个孩子便不太合适了,若是萧绩的孩子得了皇位,他亲生父母健在,对珈珈这个养母终究是隔了一层。 萧绩的脑海中不期然跳出了萧综那张怯生生的小脸,这个弟弟生母已逝,母家皆是平民,宫中唯一的倚仗便是年迈的太皇太后。这些时日他也看出来了,这孩子如今对珈珈就像是对亲身母亲般的依赖,而珈珈也很是喜爱这个孩子…… 萧续深吸口气,郑重地开始在圣旨上提笔,未央宫的烛火一直燃烧到天明…… 这些时日长笙总觉得男人的情绪有些奇怪,但有说不上来怪在哪里,就是对她温柔地有些不可思议,她要干什么他都同意,宠溺到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成了传说中的迷惑君王的妖孽? 这种没羞没躁的小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冬至,按大盛的律法习俗,冬至这日皇家要在圜丘太庙举行盛大的祭祖祭天仪式。 长笙作为如今后妃中的第一人自是要随着一同前往,只是这皇家正式的祭祖仪式向来都是不允许女人参加的,所以长笙领着一堆女眷在太庙的后配殿等候。 正当中女眷吃茶聊天之际,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行来,面露焦急。这小太监长笙也认识,是在未央宫当差的。 他想长笙行了个礼后便也顾不上别的,靠近她耳边低声道:「娘娘,皇上出事儿了,李公公求您过去一趟。」 长笙讶异,这会儿在太庙祭祖的都是宗室和文武大臣,皇帝这时发脾气,李九章竟会想到来请他定是不小的事,她也不敢耽搁,和身边说话的白老夫人打过招呼后便随着那小太监匆匆离开了。 长笙带着遇秋跟在小太监身后步履匆匆,她心中挂念男人,并未多留意身边的环境,等她意识发觉小太监给她待的路似乎并不是前往太庙正殿的方向时,她才恍惚意识到了不对劲。 这是两座城墙中间的通道,左右皆是高耸的城墙,只有前后狭窄的通道。 长笙捏捏遇秋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而她自己状似无意地开口询问:「小公公,这好像不是去大殿的路,皇上难道不在大殿了?」 「回……娘娘的话,皇上正在大殿,只是事态紧急,奴才抄近道带娘娘过去……」小太监神色有些不自然,虽然他已经有所掩饰,但长笙和遇秋皆不是普通的姑娘,这会儿也察觉到了这小太监有问题。 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长笙给遇秋使个眼色——三、二、一……两人同时猛地转回身朝来时的路跑去。 只是,终究是慢了一步,两人的去路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黑衣人拦住了,长笙略略一数,竟达二十人之多! 第十五章 这些黑衣人气息极轻,步履坚实但轻缓,一开灵识长笙便知道都是个顶个的高手。眉目间竟是凶煞,即使蒙着面也难挡他们浑身上下的血腥之气。 身边的遇秋反应极快,在这群黑衣人刚现身时,她二话不说直接跳到长笙前面,抽出系在腰间当腰带使的软剑,面色沉凝严阵以待。 当初临夏被皇帝带走后,便再未回来,不久之后萧续便亲自将这个遇秋送到她身边,并叮嘱她若他不在时,定要将遇秋牢牢带在身边。 长笙明白皇帝特意将人给她送来定有他的用意,在此之前这遇秋到底有何本事她并不清楚,后来有一次亲眼见过这个比她还要小上两岁的姑娘用一只手面不改色地将一棵有她小腿粗的柳树连根拔起。 长笙潜意识里将萧续的话放在了心上,方才出门前想都没想就带上了遇秋。 遇秋手持软剑,满脸肃杀,挡在长笙前面。 黑衣人一拥而起朝她们气势汹汹地砍了过来,遇秋很快和他们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 黑衣人的目标是她,因此攻势一个比一个凌厉凶狠,只想快点解决遇秋后朝她冲来。而遇秋一边要应付二十几个人顶尖高手,一边还要分心保护她,即便她是武功盖世的决定高手,也渐渐有点力不从心…… 长笙站在角落里心中焦急万分,她们被黑衣人包围着,她不逃出去,她动动手悄悄捻起一个法诀,她如今尚存些法力,面对如此多的杀手尚有自保能力,若是想让她和遇秋一起全身而退极有难度,而且她还会暴露…… 而就在此时,遇秋终是再难支撑,被一个黑衣人狠狠一脚踹出去老远,她倒在地上痛苦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昏死过去。 解决了一个麻烦,接下来才是正事,黑衣人们带着恶鬼般狠厉狰狞的目光朝她围拢过来,这次不可能再有狼群可以救她了,长笙指尖捻着法诀蓄势待发…… 黑衣人提刀朝她狠狠劈来,与此同时长笙手中的法诀就要脱指而出,就在火光电石之间,那举刀的为首黑衣人身后一柄锋利的短刀呼啸着破空飞来,直直插/进那黑衣人的后心处,穿膛而过,那锋利的刀尖上还挂着几滴心头血…… 黑衣人的动作刹然僵住,那泛着寒光的刀刃贴在长笙的头顶……同时长笙听到了不远处男人撕心裂肺的惊恐吼声:「珈珈!!」 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长笙在这一变故中还未来得及缓过神来,就看到她面前的黑衣人轰然倒地,紧接着长笙就被拥进了一个炽热的怀里…… 狭小的空地上尽是叮叮当当的兵刃相交的声音,宴清带着一对锦衣卫正和黑衣人打作一团,而在这刀光剑影的厮杀混乱中心,萧续将她浑身上下仔细打量了遍,确认她完好无损后再次将她拥入怀中,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长笙的骨血揉碎。 他抱着他,嘴上安慰着长笙「不怕不怕」,其实他没察觉到,他此时说话都是带着颤音的…… 方才他祭天仪式结束后去后配殿找她,可白老夫人却惊诧地告诉他,李九章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来传话说他有事找她,宜妃已跟着一个小太监走了! 他意识到不对劲带着宴清和随行的锦衣卫急忙去寻找她,若是他再晚来一步…… 萧续将脸埋进她的发间,他一阵后怕若是再晚到一步,会是怎样的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宴清和他所带领的锦衣卫和那些黑衣人打得不分你我,好在很快,李九章带着一大批御林军蜂拥而来,将那甬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可还未等侍卫们上前活捉,这些黑衣人就莫名其妙地纷纷倒地而亡了! 萧续拉着长笙的手,一眼略过地上的那些死尸,满身的戾气再也掩藏不住,眼里尽是杀意。 但此处并不是能久留之地,萧续朝宴清丢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留下收拾残局,随后拉着长笙的手就要离开。 长笙被萧续牵着走了几步,突然一股极度的不安和恐慌弥漫上心头,仿佛有什么危险即将发生,这是它们作为精怪对于危险的本能感知,长笙慢下脚步…… 而就在下一瞬,前面不远处的城墙一只利箭在空中划过一道残影朝她逼仄而来! 明明一切就在眨眼之间,可她在这一瞬仿佛已过了万年,将所有情节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同寻常发这乌黑冷光的箭头划破破空而来,长笙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之间朝她当胸射来,可就在利箭到她跟前之际,身旁的男人身形一动挡在了她的前面,长笙瞪大了眼睛,然后就是利箭穿透皮肉刺进骨血声音以及男人的一声闷哼…… …… 今夜的京城格外的压抑,百姓们都早早地关门闭户,吹熄了烛火。街道上是一队又一队迈着整齐划一步子的巡逻士兵。 听说今日皇帝在太庙祭祖时在众目睽睽之下遇刺了,现在生死不明…… 皇帝登基才满一年,平日里靠着他凶残的作风死死压服满朝文武百官,如今他这一倒,才一天的时间,那些原先就不怎么安分的牛鬼蛇神就有开始蠢蠢欲动了,百官聚集在太庙的后殿外要求见皇帝一面,却被锦衣卫的两座煞神卓彦堂及宴清一左一右统统挡在了外头。 锦衣卫及御林军将整座太庙围得水泄不通。另一方面,靖王萧绩拿着皇帝昏迷前给他的令牌,从京城守卫的军队中紧急抽调了三万人马,将皇宫悍然围成一个铁桶,全城戒严! 整个京城随着皇帝的遇刺昏迷,再次陷入了一年前先帝驾崩是的风声鹤唳之中…… 而此时的长笙却再没心思去管这些,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那箭头上涂了剧毒,萧续中箭后便很快昏迷过去。 太医们束手无策,长笙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气息越来越微弱的男人,头脑中一片空白。 倒是李九章动作迅速,很快将之前一直在替萧续施诊的济安大师带了过来,可令她失望的是,济安也是无能为力,皇帝身上本就带着毒,如今又中了一只剧毒的箭,更是雪上加霜,济安委婉地表示已是无力回天。 长笙瘫坐在榻前,紧紧握着萧续的手死死忍住将要夺眶的眼泪,不可以……绝对不可以……她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到了还有一个人……瞬间又燃起了希望! …… 阎无望是被暗卫打晕了直接扛过来的,破布一般扔在殿中,随后被一盆冷水强行泼醒。然后他看到的那日抢走他项链的少女,还有她身后躺着的男人,新仇旧恨一起算上,还没来得及等他说句风凉话,他就……又被威胁了! 被人捏住软肋的神医是没办法狂妄潇洒的,只能二话不说上前诊脉。 待阎无望仔细诊断过一番后,露出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在少女能杀死人的目光中他无奈开口:「他身带生死蛊,本就时日不长,如今又身中这朱砂泪的剧/毒,两种毒一相冲,就如一张催命符,如今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第十六章 长笙却敏锐地抓到了他话里的关键信息,「生死蛊?什么叫本就时日无多?不是说你能治好他的病吗?为何会解不了这剧/毒?」说到最后她已经思绪凌乱,眼泪再也无法控制夺眶而出。 阎无望看到姑娘的眼泪有点手足无措,他慌忙地解释:「这朱砂泪我本是能解,但他本身带的生死蛊却无药可医,如今两种毒/性一冲撞,我实在是无能为力呀!除非……」 「除非什么!」长笙倏然抬头眼里重新燃起希望。 而阎无望却不敢看她满怀希望的眼神落空,撇开头将话说完:「除非现在有最起码五百年以上的老山参给他续命,我才能趁此空档将朱砂泪的毒给他解了,然后才能想法子保他一命。」 可是这五百年以上的老山参就仿若一个传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现在他已经知道这对男女的真实身份了,可又如何,若是在平时有充足的时间那以皇帝的身份倾举国之力说不定还能找上一找,可如今已经来不及了…… 阎无望啧啧摇头,这盛文帝虽说手段粗暴了些,他登基不过一年却是实实在在为百姓做过事的,死了倒是可惜了……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位传说中独宠后宫的宜妃娘娘在听完他的话后却是如释重负地笑了。 长笙盯着阎无望一字一顿道:「你确定只要有五百年的人参给他续命你就能救他?」 阎无望点点头:「话这样没错,可是这五百年的……」 「行了,本宫明白了,本宫这恰巧有支五百年的人参,你们先都退下罢,本宫先给圣上服下。」 阎无望话还未说完就被长笙开口打断,他瞪大了眼睛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这宜妃说什么,她有五百年的人参!?这五百年的人参都可以成精了,就连他也只是在古籍的记载中看到过,这宜妃居然有,不会是诓人吧,这人命关天哪…… 正呆愣间,阎无望就和一群宫人被宜妃一起轰出了殿。 长笙重重地合上殿门,她靠在门板上噙着眼泪却是破涕为笑。 长笙一步步走向那脸色苍白无知无觉紧紧躺在那儿的男人,她在萧续身边蹲下,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轻触他的,喃呢出声:「我现在倒是有些相信济慈老和尚的话了,这一切仿似冥冥之中早有天意,阿续你看,老天爷安排我们相遇,让我来到你身边自是有他的道理……」 「阿续你安心地睡一觉罢,醒来后就会没事的……」 萧续感觉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茫然前行,他不知道这是何处,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要去何方,只是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不停地行走。他很累,累到快要支撑不住,可依然无法停下脚步。 忽然,不知从何处传来了空灵缥缈的女声,好像是在呼唤他,「阿续……阿续快醒来!快醒过来……」 他茫然四顾,是谁,是谁在唤他? 「阿续快醒过来,不要离开我……快醒过来!」那女声好耳熟,仿佛刻进过他的心底,他停下脚步,努力思索着…… 是……是珈珈!他想起来了,这是珈珈的声音……他的珈珈在呼唤他! 在哪里……珈珈在哪里?萧续疯狂地寻找着……然后他看到这无边的黑暗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光点,那样清晰,珈珈的声音就是从那传来的! 他欣喜若狂,朝着那光点的方向艰难地迈开步子奋力追去,他的珈珈还在等他,他不可以留在这里! …… 萧续眼球动了动,他吃力地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绣着金龙的撒帐顶。他虚弱地抬了抬手,忽然就触碰到了一只带着温热气息的手臂,他紧紧握住这横在他锦被上的纤细手臂,带着嘶哑欣喜出声,「珈珈?」 长笙正靠坐在床边睡着了,听到动静,她立刻警醒地睁开眼,看到男人已是醒转过来,顿时苍白虚弱的小脸上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她咬牙挣扎着起身扑过去,一把握住萧续的手,深怕眼前的是幻觉,有些语无伦次:「阿……阿续,你醒了,太好了……终于醒了!」 说完也不等男人的反应,转头拼尽全力朝殿门外大吼:「阎无望!快进来!」 皇帝在遇刺昏迷后的第五天终于转危为安,那如两座门神一样把手着殿门的两位锦衣卫首领也终于收起了寒光凛凛的绣春刀按皇帝的旨意放行,众臣终于是见到了盛文帝。 彼时皇帝是皇帝正靠坐在床上床上被人服侍这喝药,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精神比之刚苏醒那会却好上了不少,总之看他对着众臣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挑剔嫌弃模样,想来暂时是没有大碍了。 对此,众大臣的反应不一,有人使真的替皇帝长舒一口气,而有人却是有几分遗憾……但不管如何,随着皇帝的平安醒转,京中一触即发的局势终是得到了缓和,靖王也奉皇帝的命撤回了围守在皇宫外以及巡逻京中的三万守军。 萧续面无表情地喝着苦药,此时殿中只剩下宴清和服侍他的李九章,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宴清向他禀告。 「那些此刻全部都是死士,一旦任务失败,便咬破藏在牙缝中的毒囊自杀,臣查探过来一个活口都没有,且这些人十分小心谨慎,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让人猜想身份的标识。」 「那将宜妃娘娘引走的小太监已经上吊自杀了,在他房里搜出了五百两黄金……」 宴清看着皇帝没什么反应,继续道:「这次显然又是冲着宜妃娘娘来的……」他就想不明白了,宜妃这么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究竟是得罪过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个两个的都想方设法想弄死她! 「会不会是……赵家?」李九章犹豫这猜测道,那赵贵妃和宜妃之间的恩怨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若说是赵家倒也说得过去。 「不是,上次朕让赵贵妃出宫便是在敲打赵家,以赵文那老匹夫谨慎的的性子,短时间内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萧续一口否决了李九章的猜测。 从目前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宴清也认为不是赵家干的,他接过话头:「这刺杀一事倒真是与赵家无关,不过皇上昏迷的这几日赵家不怎么安分也是真的……」 萧续冷笑一声,眼底杀意一闪而逝,他抬头对宴清道:「赵家就暂且先放一放,总有一天朕会收拾的!现在当务之急,宴清你全权负责将刺杀宜妃的凶手找出来,这次朕要将人碎尸万段!」 想来还是他太过仁慈了,所以才会那么多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想害她,这次他要狠狠地杀鸡儆猴一番…… 想到这里,萧续忽然记起了那原本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女人,自阎无望等人进来后就再也没看到过她了,于是他抬头问李九章:「宜妃人呢?」 李九章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回道:「自皇上您昏迷起便是宜妃娘娘寸步不离地守在您身边,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了,后来见您醒了,宜妃着实有些劳累,便去歇着了……」 他不敢说的是,当时皇上醒过来,宜妃叫来阎无望替皇上看病,自己却一个人悄悄地退到了殿外,等到有人发现她时,宜妃已经悄无声息地昏倒在那里脸色苍白得毫无血色,呼吸微弱,脆弱地仿佛随时都要羽化仙去一般。 第十七章 阎无望替她诊探过,说是……失血过多?!他不明白宜妃在殿中待了几日好好的怎会失血过多?可如今人就躺在那里虚弱地昏迷不想也是真的。 皇上才刚醒,为了他的龙体着想,李九章咬牙硬撑着犯了个欺君之罪,他是实在没有勇气和皇帝将真话,能拖一时是一时,但愿宜妃能早点醒来吧! …… 迎冬守在床边,打湿了帕子轻轻地给床上昏迷的人擦拭着额头的冷汗,她看着自己主子脸色惨白没有一丝人气,急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这一年对她家娘娘来说甚是多事之秋,灾祸不断,就没个能安稳的时候。迎冬想到了如今还在庄子上无名无分的小阿幸,顿时抽噎出声,娘娘,您不能有事呀,不然可怜的阿幸就真的无父无母了…… 她正哭得伤心,忽然眼角瞥见一团白色的虚影快速划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眼前一黑,整个人软绵绵地伏在了床边。 一直大白狐狸见四下再无其他人,便从帘子后走了出来,她跳上床,伸出前右抓放在长笙胸口位置,闭上眼用灵识探去…… 须臾,姬如玉睁开狐狸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昏迷中的人……这个没脑子的蠢货! 姬如玉已经对着家伙无语了,她叹口气,再次抬起爪子,运转全身的妖力,将那丝丝缕缕的灵力缓缓渡进长笙体内。 不过片刻后,长笙的脸终于慢慢有了丝血色,她缓缓睁开眼,模糊中看到的第一眼便是一张证对着她呲牙咧嘴毛狐狸脸。 「阿玉你来了呀……」她艰难地扯出一个微笑,向姬如玉打招呼。 姬如玉冷哼一声:「我能不来吗?我再不来你就要把自己给玩死了!」 她刚回京没多久,便听说了太庙发生的事,整个京城俱是万分紧张,她担心这个蠢货,就偷溜进太庙来看看她有没有出意外。 果不其然,靠近太庙时她用灵识查探情况,好一番功夫才探到长笙若有似无的气息,且越来越微弱,她心道不妙,赶紧寻了过来。结果,方才见了面才发现,这蠢货全身失血过半,那好不容易得来的法力也丁点儿不剩了……若是她再晚到一步,这家伙就很有可能现出原形被人捡去厨房炖了鸡汤! 「来吧!你倒是说说看,又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 长笙讪讪低头,不语。 其实就算是她不说,姬如玉心中也明白个大概,皇帝遇刺中毒,前不久才转危为安,十之八九就是自己这蠢妞的杰作…… 姬如玉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就为了个男人,你真出息啊……」 正聊着,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玉儿?玉儿是你吗?」 长笙和姬如玉都还没来得及反应,一道身影风一般卷进来,下一瞬,姬如玉正只狐狸就被人死死抱住。 阎无望将脸埋在大白毛皮当中一会哭一会笑状似疯癫,「玉儿,真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你不要再离开我了以前是我不好,我再也不会伤你的心了,我发誓……」 狐狸被猝不及防地抱死在男人怀里,她难受得四只爪子在空中乱刨,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一个法诀变成人形…… 于是长笙就这么长大嘴傻呆呆地看着一个身材妖娆浑身/光溜的大美人扭着身子朝着阎无望的下三路狠狠踹去,一下将人踢出去老远。 阎无望惨叫出声,捂着那不可描述的部位感受着销魂的痛感半天爬不起来。姬如玉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有变回狐狸身。 长笙咋舌,原来这两人真有奸/情,她贼兮兮地凑近狐狸:「这……你老相好?」 这时阎无望已经爬起来他一瘸一拐地朝这边嬉皮笑脸地走来,丝毫没有了世外神医高冷不羁的模样,「玉儿呀,你们认识呀,这就是你曾经提过的人参修炼成的朋友?怪不得……」 怪不得她说她有五百年的人参,想来是她亲自救了皇帝吧,也难怪会莫名其妙失血过多…… 姬如玉用爪子一把挥开死皮赖脸凑上来的男人,瞬间阎无望脸色出现三道清晰的血痕,早知道她就不回京了! 「玉儿……」阎无望捂脸委屈中。 几人中吵闹间,门外传来极大的响动,阎无望在狐狸的指挥下赶紧将昏迷的迎冬藏好,刚将人藏好,狐狸还没来得及逃走,萧续便在李九章的搀扶下步履虚乏地进来了。 他一眼便看到了姬如玉,有些诧异,这貌似……是只狐狸?可这殿中哪来的狐狸?! 阎无望见皇帝一直盯着他的玉儿有些不高兴了,一把抱起狐狸,这是他的媳妇儿,朝萧续解释:「这……这是我养的狐狸,我来给娘娘诊脉,它就也跟着一道来了。」 姬如玉在他怀里挣扎几下,在不知情的人面前也不好做什么,便也随他去了。阎无望趁此机会喜滋滋地摸着光滑的狐狸毛揩油。 萧续对这些根本不上心,看过一眼后便不再关注,他跟关心的是自己女人的身体,方才李九章说她这些时日因着不眠不休的照顾她累坏了了身子,他坐立难安,不顾要静养的医嘱非要亲自过来看看才算安心。 「怎这般不爱惜自己,若是累了,便先去歇着便是,何必守着朕整整五日。现在可好些了?」萧续满是心疼,心里却又有些异常的甜蜜。 长笙摇摇头,答道:「现在好多了,嫔妾只是累着了,无碍的,不信你问阎无望。」 阎无望被怀里的狐狸狠狠挠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镇定了一下神色帮忙圆谎:「噢……是的,我方才替她诊过脉了,只是劳累过度,将养一番很快就没事了。」 一旁的李九章长舒一口气,总算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幸好宜妃醒过来了,而且面色也好看了不少,若是一直如之前那般苍白这脸生死不明地昏睡着,恐怕此时要天翻地覆了…… 萧续在确定长笙无事后,挥退了所有人,他微红这脸挣扎一会儿,终于还是将在来时的路上已经默念了千百遍的话说了出来:「珈珈……你可愿于我为妻?」 他从昏迷中醒转后便一直在后怕,若是他这次再也无法醒过来,那她该怎么办,他们之间还有太多太多的遗憾…… 所以他醒来后考虑的第一件事便是想将她立为皇后,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若是他在不久的将来离开人世,那么他也可以少些遗憾,至少他们可以生同衾死同缺;再者,等他驾崩后,如果她是正宫皇后,那么便是将来的皇太后,她以后没有他的生活总会好过一些…… 长笙被这番话惊得有些无法回神,她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说让我……做皇后?」 萧续执起她的手,将她的手心贴在自己脸上,温柔地笑问:「珈珈,做我的妻子可好?」 …… 弘德三年春,三月初六,盛文帝册封白氏宜妃为惠懿宪皇后,入主椒房殿,昭告天下,于太和殿前行册封典礼,授金册金印,普天同庆。 萧续看着这个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的美丽少女朝他一步步走来,心中溢满了万千柔情,他牵过她的手,一起登上城楼,在万家灯火的照耀下,接受万民齐呼跪拜。 第十八章 望着身边美好的侧颜的女子,他觉得他二十四年空洞苍白的人生终于被填满,哪怕他短暂的人生即将走到尽头,至少此刻他是满足的,不再有怨言。因为老天爷让他遇见了她,此生不虚此行! 长笙望着这漫天的繁星和不断在空中盛开的烟花,她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祈祷——这漫天的神明呀,愿万家和乐,愿她和她的爱人就这般,一直美满长久! 这夜,椒房殿的龙凤喜烛一直燃烧到天明…… 长笙成为皇后以后的生活其实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如今那仅存的几个「数字更衣」们依旧被禁足着,皇帝的后宫就她一个光杆儿将军,人少了,事情相对也就少了,而且萧续还专门派来两个精明能干的嬷嬷帮她打理后宫。而太皇太后和几位太妃们更是无需她过多操心,现如今长笙唯一担心的便是皇帝的身体。 那日在太庙时,她着实被阎无望那句「他身带生死蛊,无药可医」给吓到了,心惊胆战了许久日子,虽然后来阎无望专门向她解释过,这生死蛊虽然无药可解,却不会致命,只不过让中蛊着在毒发之时痛苦些罢了。 长笙不知道的是,这些说辞是阎无望在萧续和姬如玉不谋而合的要求下对她撒的一个弥天大谎。 萧续威胁阎无望若是将自己活不过而立之年以及生死蛊使人无法孕育子嗣的事透露给皇后就要拧掉他的脑袋;而姬如玉则是不想那蠢妞知道真相后再犯傻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于是在生命和美色的双重威胁之下,神医阎无望第一次昧着良心违背了他的医德。 话虽如此,但长笙还是被那次萧续遇刺中毒后的凶险吓坏了,她想着既然自己这五百年人参精的本体可以给救他一命,那想必对他身上的生死蛊也是有疗效的…… 于是,自他们从太庙回宫后,长笙便每隔两天给男人送一次补汤,她每次都会在汤中偷偷滴上她的一滴血,究竟有没有效果她尚且不知,只是令她欣慰的是,自从喝汤之后,皇帝的脸色一日好上一日。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淡而温馨地过着,很快进入了弘德三年的秋天,皇帝的生辰很快就要到了,前两年由于皇帝初初登基,在加上国库空,萧续下令一切从简。 而今年的万寿节是新帝立后以后的第一个盛大举办的寿辰,萧续觉得如今有媳妇儿了当然要时不时地秀秀恩爱……于是弘德三年的万寿节异常热闹,萧续在宫中设席大宴群臣。 众臣携着命妇女眷们入宫赴宴,女眷们皆是盛装华服,特别是未出阁的贵女们更是花枝招展。今上后宫空虚,哪怕皇后独宠,可花无百日红,谁晓得皇后的盛宠能长久到几时!故此放眼望去整个宴会群芳吐艳、姹紫嫣红…… 就在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笑声交谈之际,有太监高声唱和:「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立即下跪行礼。 身着龙凤正装的帝后联袂而来,有人在下跪行礼时悄悄抬起头,仔细一观察就能发现,帝后那遮掩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是紧紧交握在一起的…… 萧续心情甚好,喊了平身后就拉着长笙在上首的主位坐下,男女分坐两边,寿宴很快开始…… 席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萧续约莫是心情好,期间大臣们的敬酒他来者不拒,很快白皙的俊脸上就染上了一层薄红,连一旁的长笙都被连带着劝了好几杯酒。 自从她全身失血过半和舍去全部法力之后,长笙的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总是特别容易累。这种需要带着面具假笑的繁华宴会更是让她应付地有些疲惫,因此几杯酒下肚后她便觉得有些头晕,心口烦闷。 长笙看着一边的萧续,今日是他生辰,他有难得如此开心,她便也不想提早离席扰了他的兴致,便在萧续耳边低于几句,借口要去净手,打算出去透口气。 萧续也未多想,叮嘱她带着遇秋一起。 长笙快步出来宴厅,知道那席间的靡靡之音渐渐模糊才放慢脚步,她在秋夜的微微凉风中深吸一口气,顿时心中的郁燥消散不少,正透着气,身后传来一个温柔中带些腼腆的女声:「臣妇见过皇后娘娘!」 长笙回身,是她的二姐白锦珊。 白锦珊正挺着一个大肚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屈膝给她行礼,长笙看得心肝儿一颤,赶紧上前一把将她扶起,「二姐是双身子就不必多礼了。」 正好几步开外有个凉亭,长笙便扶着白锦珊过去打算稍微歇歇脚。 「臣妇这月份大了总是不停想净手,这不,刚净手回来在半路上见到娘娘,便想着过来给娘娘问个安。」白锦珊她一手扶着自己的后腰,一手挽着长笙的胳膊有些羞涩解释道。 长笙看着眼前透着温婉娴雅的美丽少妇,不禁有些感慨,她的样貌与出嫁前并未有太大改变,依旧隐约看到属于少女的天真稚嫩,却也有了属于成熟女子的动人韵味,看来她在夫家过得是极不错的。 事实上,白锦珊嫁人后的这几年生活确实美满幸福,她的公公原是大理寺少卿,自傅琛在赈灾银事件辞官退隐后,白锦珊的公爹便升任为大理寺卿,干得风生水起,颇得萧续赏识。而她夫家人口简单,公婆待她极为亲善,又是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异常甜蜜滋润。 她在嫁进夫家的第一年便生了个大胖儿子,如今第二个孩子也快临盆了。 两人在凉亭里坐下,长笙偷瞄着白锦珊的大肚子,惊讶着里面居然可以塞下一个小娃娃,她终是禁不住好奇心,伸手轻轻摸了摸白锦珊的肚子。 「啊啊啊!他动了!」长笙惊喜地差点跳脚,对于一个未出生的小生命,这是多么新奇而美好的体验。 「是呀,最近总是闹腾,可是个调皮的。」白锦珊满是笑意,眉宇间是为人母的温柔。 此时的长笙有些小小的羡慕,她不经意地摸摸自己的小腹,她和男人平日里羞嗒嗒的事从不落下,不知何时她也能有个这样的小宝宝,若是真有了小娃娃,不知道是小龙崽崽还是小人参…… 有了孩子作为话题,凉亭里的气氛温馨而美好,可就有那么不识趣的人要煞风景地破坏这份美好—— 一个带着明显醉意的男声响起,打断了长笙和几人的交谈,「呦!这不是皇后娘娘嘛……怎……怎不去伺候皇上饮酒,居然在这里鬼混……」 声音戏谑轻佻,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 长笙蹭得一下站起身,神情紧绷,微微侧身圈护住白锦珊,而遇秋和白锦珊带来的丫鬟也在第一时间护在了两位主子身前…… 下一瞬,只见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冲进凉亭,带着熏天的酒气,长笙几人都嫌恶地皱起了眉。 男人抬起头露出一张醉得通红的脸,长笙和白锦珊都是一愣,这人居然是她们的前姐夫——晏浚! 第十九章 「大胆!皇后娘娘在此,竟敢惊扰凤驾,该当何罪!还不快快退下!」遇秋可不管这是谁,只知此人来着不善,似要对皇后娘娘不利,便当即严厉地呵斥他。 晏浚完全不理会遇秋的呵斥,他打着酒嗝继续向前踉跄两步,约莫是醉糊涂了,居然有些口不择言:「呵!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呀……」 随即晏浚又是突然变了神情,望向长笙的眼神好像淬了毒,咬牙恨声继续道:「你这个贱人!怎还不去死!」 在场的人都被晏浚的豪言壮举惊到了,这可是皇后呀,这宴世子了不得呀! 长笙也被那狠毒的目光盯得有些毛骨悚然,自己和这宴世子兼便宜前大姐夫貌似并无仇怨吧……莫非这人和白锦玥真是真爱,想来替她抱不平?可按宴清的意思,这为世子爷女人一箩筐,是完全不在乎她那便宜大姐的死活呀? 这边长笙还在皱眉沉思,那边遇秋因着晏浚愈发猖狂的冒犯恼羞成怒了,她二话不说抽出腰间的软剑就上前动手,想把这个危险分子先赶出凉亭再说。 可谁也没想到,这晏浚居然还有两下子功夫,在遇秋持剑砍过来时,明明已经醉得走路打跌,竟然还能左躲右闪避开遇秋的攻击,费了些功夫倒也终于将人制服。 长笙潜意识便感觉到了此人的危险,如今身旁还有个孕妇,不愿与他多做纠缠,便准备揽着白锦珊准备离开凉亭。 晏浚正被遇秋压着,再抬眼瞧见让自己恨得牙痒痒的女人竟然想溜走,酒意冲上脑,顿时暴怒,酒劲儿一上来,便不计后果地大力挣脱开遇秋的钳制朝长笙扑了过来,而遇秋已是不查,没想到这男人居然突然间有爆发了这么大的力气,竟眼睁睁地看着他挣脱了自己束缚朝前冲去。 「小贱人,你站住,我要杀了你!」 长笙几人此时正在往外走,背对着凉亭,一时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等反应过来转回身时,就见一个黑影朝他们直直扑来!一切就发生在一息之间,等长笙几人想躲避时已经来不及了…… 「贱人去死!」 「小心!」 「啊——!」 长笙被晏浚狠狠推翻在地,头磕在了坚硬的石阶上,顿时鲜血淋漓,她感觉脑中嗡——地一声,趴在地上好半天不能动弹,直到遇秋跑过来将小心扶起。 「娘娘您没事吧?」遇秋要吓坏了。 而此时另有一边却传来白锦珊撕心裂肺的惨叫:「啊——我的孩子!!」 长笙被撞地眼前发黑,等她稍微恢复过来,便虚弱地朝旁边望去,只见白锦珊仰天摔倒在地,她身上压着如死猪般的晏浚,而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此时正触目惊心地被晏浚压着! 一旁的丫鬟也摔倒在地正在挣扎着爬起来想拽开醉醺醺的晏浚,奈何力气太小。 长笙见此情景,用牙齿咬住舌尖,死死抵住喉间上涌的血腥,,指挥遇秋上去帮忙。 等遇秋将晏浚拎开,几人终于看清白锦珊此时的状况,皆是倒抽一口凉气——殷红的血正从白锦珊两腿间不停地往外渗,她的裙衫已被鲜血全部浸湿,以白锦珊为中心,地上的那摊血正在慢慢扩大…… 「少夫人,少夫人您怎么了?」白锦珊身边的丫鬟已是吓得魂不附体,眼泪不停往下掉。 「孩子……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白锦珊躺在地上抓着自己腹部的衣衫虚弱而凄惨地哀嚎着,此时她已经是面无人色,豆大的汗珠在她脸颊上滚下。 长笙用手捂着自己头上的伤口,鲜血从她指缝间溢出往下流淌,她强行克服铺天盖地涌来的眩晕感,当机立断:「遇秋你力气大快将人抱去最近的宫殿,你——」她指向正在发抖的丫鬟,「你现在立刻跑去太医院把能叫的太医都叫过来,就说是本宫的旨意!」 「可是……娘娘您……」遇秋是皇帝给长笙过来明路的暗卫,一切以主子为先,此时见长笙这副样子有些犹豫。 「快去!人命关天!」长笙厉声打断她。 遇秋不再犹豫,打横抱起白锦珊快速离开,血跟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路…… 此时这个地方就只剩下长笙和醉死在一边的晏浚,长笙顶着满脸鲜血艰难地爬起身,想先去找萧续。 可她才踉跄了几步,便被裙角一股大力拽回,再次重重跌倒在地,这次摔倒长笙再也没能爬起来…… 晏浚不知何时居然又醒来且有爬了起来,他狞笑着拽住长笙的一条腿将她一路拖进凉亭。 长笙法力全失,本就失血,此时又是头破血流,身体极度虚弱,再无任何反抗之力,任由晏浚将她如块破布般拖进凉亭。 进了凉亭后,晏浚伸手拽住长笙的衣襟,将她一把提了起来,狠狠的向她身后的石柱上撞去——「咚」的一声令人胆寒的闷响,长笙感觉她脊柱快要碎裂。 在猝不及防下,连同后脑勺也重重地撞上去,本就已经头破血流的脑袋霎时嗡嗡作响,长笙眼前一阵发黑,此时她已经失去了全部反抗的力气…… 令人作呕的酒气喷在她脸上,露出一个嗜血的扭曲笑容,「贱人,你命可真大呀,三次都没能弄死你,害得得老子为了雇杀手损失那么一大笔钱,今天终于让我逮到机会了,既然不吭交出肚兜,那便去死吧,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说着,狠狠地掐上了长笙的细嫩的脖子,大手渐渐收紧用力,青筋暴起。 长笙觉得恍惚间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但来不及容她细想,就被死死扼住了喉咙,她无法喘过气来。那只掐住她脖子的的手在越收越紧,她一向敏锐地五感开始迟钝起来,眼前男人狰狞扭曲的面容开始渐渐模糊。 她伸处自己的手有气无力的拍打着那只扼注她咽喉的手,徒劳地做着无谓的挣扎,意识就这样一点点模糊了,她能感知的世界越来越黑暗,也越来越安静……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她五百年漫长的一生,有许许多多的人和妖,阿丑、王虎、迎冬、白锦珊、宴清、阿玉,还有……所有的画面最终定个在那男人的脸上…… 她有了自己的爱人,尝了情爱的滋味,所以她不甘心,她不该这样死去!阿续,你在哪儿?快来救我…… 就在长笙觉得自己就要归于沉寂之时,一阵低唔的野兽咆哮声带着腥风在她耳边划过,而后便想起了杀猪般的惨叫声,紧接着,那紧紧扼住她咽喉将她提起的力道骤然消失,她一下瘫软摔倒在冰冷的地面。 长笙贪婪地呼吸着,拼命地咳嗽,耳边是不绝于耳的惨叫声以及野兽低嚎着撕扯皮肉的声音…… 长笙无力地趴在地上大口呼吸着,好半晌,意识稍稍清晰了些,她忽然想起方才迷糊间听到的话,她嘶哑着嗓子轻声开口,制止已经将宴浚咬得皮肉翻飞、正要往人脖颈上给他最后致命一咬的丢丢,「先别让他死……」 见自己师父有动静,丢丢听话地住嘴了,扔下半死不活的宴浚,忙凑了过来。银狼的大毛尖嘴上全是滴滴答答血,丢丢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在嘴边舔舔,长笙很是嫌弃的躲开了徒弟的亲热。 她重重的咳嗽一声,努力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转头看看一旁地上哀嚎抽搐、满地打滚的宴浚,想来已改没有精力再来杀她了…… 第二十章 于是拍了拍狼脑袋开口道:「丢丢……去……去找你师爹过来……」断断续续将叮嘱丢丢的话说完,她已用尽全部力气。 弘德三年,盛文帝登基以来第一次盛大的寿宴,最后以一匹高大凶猛、浑身沾着鲜血的银狼闯入后,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尖叫和慌乱逃窜而告终。 萧续制止了所有想要上前捉狼的人,任由它咬着自己的衣角一路往外走。 等到众人随着皇帝和那银狼一起来到湖边的凉亭时,有人开始后悔,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因为当看到凉亭里的情景——一个血肉模糊到看不清面容、正满地打滚哀嚎不止的男子,躺在角落边满头鲜血淋漓、脖子上满是淤痕且生死不明的皇后娘娘,以及凉亭外不远处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时,皇帝的冲天怒火简直可以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所以他们这群想跟着看热闹的人理所当然被波及到了! …… 等长笙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以后的事了 她醒来以后,那天在凉亭里发送的事已是闹得沸沸扬扬——成国公世子宴浚酒后失态,传下弥天大祸,冲撞皇后凤驾,致使皇后娘娘凤体有损,并且使得皇后的姐姐、大理寺卿金大人的儿媳白锦珊大出血难产诞下女婴死胎。 而他自己也被皇后娘娘驯养的银狼咬成重伤。 当长笙听说白锦珊肚子里的那个孩子难产死了时,她怔楞着出神了好久,明明……她才隔着孩子母亲的肚皮感受过那孩子鲜活有利的胎动,怎转眼间就变成了死胎呢?!都还来不及睁开眼看这世界一眼,便结束了她短暂的小生命…… 长笙深吸一口气,胸口还有些火辣辣地痛,她用手摸摸自己缠着纱布的脑袋,静静地回想着晏浚掐住她脖子时说的那番话,眼里俱是深思…… 三次没杀死她…… 肚兜…… 究竟是怎么回事? 宴世子在世人眼中是一个满腹才学却孤傲清冷的如玉公子,今年年初才愿意入仕在翰林院担了个闲职。 自古有多少才子就是出自翰林,很多人都在期待着宴世子在翰林院大放异彩、名流百世,可谁知喝酒误事,这宴世子的前程算是彻底毁了,毕竟那日圣上滔天的怒意许多在场人是有亲身体会过…… 敢伤了皇帝的心肝宝贝,顺带还害死了一个未出世的孩子,一下子将帝后、大理寺卿金家乃至崇宁候白家一齐得罪了,世人都不禁摇头感叹,这宴世子怕是再难有出头之日喽! 众人都在替宴世子感到惋惜的时候,成国公却是心虚加害怕,别人不了解内情,他却清楚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 从前也不是没有替儿子收拾过烂摊子,就连人命大事都出过好几桩,但皆被成国公用权势威压了下来,只是这次得罪的人来头一个比一个大,实在是压不住了! 现在晏浚已被皇帝严密关押起来,皇帝是真的发了狠,关押的还是锦衣卫的大牢,据说是由指挥使卓彦堂在亲自审理此案,连宴清都不让他插手。 但毕竟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嫡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成国公嘴角都燎起了泡,最后还是豁出去了老脸,自己摘了官帽,进宫跪到了未央宫的门前的空地上,想打一张苦情牌。 他本是想让长子宴清凭着和圣上多年的交情替自己弟弟求个情,可奈何这兔崽子显然是想袖手旁观,自出晏浚事后就一直找不到人,躲了起来。 所以导致他在未央宫殿前跪倒昏死过去也没能见到皇帝的一片衣角。 而成国公夫人杨氏则是带着一些赔礼神情倨傲地去了金家,本想着她作为成国公府的当家主母都亲自上门赔礼道歉了,金家这种小门小户自是只有接受的份。可没想到她连金家的大门都没能进去半步,就被看门的家丁用扫把狼狈地赶跑了。 现在整个京城的世家和普通百姓都在看成国公府的笑话,但晏家庶子宴清如今又是圣上跟前的大红人,世人都等着皇帝最后到底会怎样处理晏家。 而这期间长笙也没闲着,她顺着那天晏浚的只言片语开始细细寻找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她那天听得没错的话,那一而再再而三刺杀她的凶手不是其实不是白锦玥而是晏浚,包括她在北疆遇到白锦珈被杀的那次,只是这晏浚并不知晓真正的白锦珈已在第一次刺杀的时候就殒命了,才会又继续安排了后来木兰围猎场和太庙的两次刺杀。 可是,这晏浚和白锦珈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纠葛,会让晏浚下如此大的血本,要置她于死地? 晏浚提到过肚兜,莫非……和这什劳子的肚兜有关? 谁的肚兜?难道是白锦珈的?! 长笙不禁有些想歪了,这肚兜可是女儿家的私密之物,晏浚居然会问她要肚兜,难不成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一瞬间,长笙想到了如今在京郊庄子上的阿幸,顿时一个激灵,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正在此时,迎冬端着药掀帘子进来,见到长笙正在拼命搓着自己的胳膊以为她身体不舒服,赶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快步走过来,焦急担忧地询问道:「娘娘,可是身体又有哪里不适?」 长笙正想得脑瓜疼,就用轻轻手揉了揉太阳穴,摇头便是自己无事。 迎冬蹲在她身边细细打量她半晌,确定是真无大碍后这才稍稍松口气,但瞧着长笙额头上缠着纱布,隐隐还有血丝渗出,在看她苍白憔悴的面色,又不禁红了眼眶。 自长笙出事后,迎冬一直在哭泣,她昏迷了三日迎冬便整整哭了三日,如今眼睛已肿成桃核。 「这晏浚着实可恶,吃了豹子胆了,连皇后娘娘都敢如此冒犯,还害得二姑娘失了孩子,要我看也不用审了,直接乱棍打死得了,留着就是个祸害……」 长笙知晓她在替自己抱不平,心里也着实有气,便为阻止她,接过药皱着眉喝了几口,一边听着迎冬不满地小声嘀咕。 迎冬小心翼翼地觑了长笙一眼,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咬咬唇将自己在心里憋了好久的话说了出来:「娘娘……如今大姑娘也已经去世,现在发生了这样的事,您和二姑娘都被晏浚害成这幅模样,咱们白家和晏家也不可能再客客气气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了……依奴婢看,咱们也不用再保守那个秘密了,说出来,将晏浚丑恶的嘴脸公之于众……保证就算皇上不收拾他,成国公为了脸面也得清理门户了!」 长笙敏锐地察觉到迎冬话里不同寻常的意思,皱眉问道:「什么秘密?」 迎冬惊诧:「您忘了,就是大姑娘和晏浚刚成亲那会儿,有一次大姑娘邀府里其他姑娘们去国公府做客,娘娘您和奴婢在国公府花园的假山里无意中发现的晏浚那畜生有违人伦的的恶心事儿,您都不记得了吗?」 长笙眨眨眼,有些心虚地轻咳一声,随手扯过一个谎:「咳……那什么,这不是撞到脑袋了嘛……脑壳儿疼,所以头脑有些迷糊,久远些的事都记得模模糊糊的……你接着说。」 迎冬也单纯地丝毫没有怀疑,信以为真,她心疼地盯着长笙看又渐渐地红了眼眶。 第二十一章 她决定事无巨细地再帮自家娘娘回忆一遍,「那日娘娘本是应大姑娘邀请去国公府赴宴,后来宴席见娘娘想去净手便带着奴婢离席了,回来时路过花园的假山,听到里头有异常的动静,便好奇地偷偷凑过去查看一番,结果……结果便发现是晏浚在假山里头,同……一个女子……那样……」 迎冬说到后来有些结巴,还小脸羞得通红。 长笙正在认真地听着,见迎冬忽然期期艾艾地停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迎冬话里的意思,还有些奇怪她怎么不讲下去了,便有些着急地追问:「什么那样,继续说呀!」 迎冬跺跺脚,真是羞死了,让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家将这些,真是为难人,她闭上眼用手捂着脸咬牙把话说了出来:「就是……就是他和一个女子在假山里头行那苟且之事!」 长笙这才明白过来,不禁咋舌,听迎冬这口气,她也能猜到那女子不可能是她那便宜大姐,这宴世子当真是「不拘小节」呀! 「哦,那女子是谁呀?我……真是想不起来了。」长笙装作很痛苦地回忆这,诱导迎冬把话说下去。 「那时,咱们听到了两人在山洞里的动静,是……是香姨娘……」迎冬看自己主子实在想不起来抱着脑袋痛苦的样子,赶忙期期艾艾地解答。 长笙「哦」了一声,那便是宴浚和自己的姨娘在假山里行那档子事儿而后被白锦珈主仆无意间撞见了,可是…… 「这宴浚和自己姨娘在假山野/合,顶多被人骂几句放荡孟浪,还没严重到成国公要清理门户的地步吧?」长笙提出疑问。 「不是啦!娘娘您真是什么都忘了!那……那香姨娘她不是宴浚的姨娘,而是……而是成国公的姨娘!!」迎冬被逼急了,小脸通红,后面半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噗——」长笙一口药汁喷了出来,不停咳嗽。 迎冬忧心忡忡地上前给长笙拍背,「娘娘您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无事,你……你继续说下去,快快把本宫忘记的都说出来!」 迎冬也是破罐子破摔,在长笙眼睛瞪到脱眶的惊骇目光中用平静的口吻将接下来的话一起说完:「奴婢和娘娘那时还听到他们的交谈,才知道两人早在大姑娘嫁进来前就勾搭成奸了,两人自己说的……成国公最小的儿子其实是宴浚和香姨娘的孩子……」 长笙感觉她活了五百年都从来没看这般大开眼界,这……实在是太刺激人了! 这么说着长笙觉得她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她问道:「那天我听宴浚隐约提到要本宫交出肚兜,这……肚兜又是怎么回事?」 「哦……那个绣着宴浚字迹和署名的艳诗肚兜呀!当时那香姨娘说了,说什么……为留点念想,便将宴浚写给她的淫/诗/艳/词拓着字迹秀在了一个肚兜上,那天两人幽会时特意穿出来给宴浚看的,说是也好增添些情趣。」说到最后黄花大闺女——迎冬姑娘已经有些麻木了。 「后来那狗男女估摸着是意乱情迷间将衣裳都扔乱了,就被娘娘您偷偷捡了回去……」 「哐啷——」一声,药碗被失手打翻了,长笙跳脚,「本宫忘记了也就罢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迎冬有些委屈,噘着嘴小声辩解道:「当时奴婢便是建议娘娘您拿着证据去揭发宴浚。可明明是娘娘您自个儿说的,说大姑娘才刚和宴浚成亲,若是揭发此事,以大姑娘的要强的性子定不会感激您反而会憎恨您,您说先将证据收着,若将来有一日宴浚对不起大姑娘真面目被揭穿了,再将这肚兜拿出来定能给那畜生一个教训……当时您还让奴婢发誓先将此事烂在肚子里说都不可以说,就连丁嬷嬷都不能说!」 长笙在心里暗暗翻个白眼,替白锦珈赶到不值,她一心替自己姐姐着想,却没成想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那肚兜如今何在?」 「在的!在库房里娘娘的一个陪嫁箱子的最底下压着呢!娘娘入宫时奴婢想这么重要的证物放在空置的玉桑院里不放心,便放在箱笼里一起带进宫来了。」 迎冬振奋,觉得自己也是立了大功了。 那所谓的「艳诗肚兜」被找了出来,长笙接过被压在箱底有些皱巴巴的肚兜仔细瞧着。 桃粉色的肚兜是丝绸材质的,上面绣着两支戏水鸳鸯,翻过来里面赫然绣着几行工整的蝇头小楷——红绡一副强,轻阑白玉光;是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将柳腰轻摆花心轻拆,嫩蕊娇香蝶恣采…… 长笙手里捏着肚兜沉思良久,还有些事迎冬也尚且不甚清楚,她更是不明白,此事事关白锦珈被杀的真相,她须得谨慎对待,必须要在所有真相水落石出后才考虑要不要告诉萧续。 因此她打算找人仔细探查一番,而此事她不方便出面,便委托了狗子去帮忙调查此事。 阿丑在上次的赈灾银事件的最后,虽是被无罪释放了,但他许是被吓破了胆,出狱后便辞了官,而萧续也不知是何原因不置一词便同意了。 虽然如今狗子已不是大理寺卿,但他接收了真正傅琛的身份后便有了傅家的人脉,还有着多年探案的丰富经验,此事由他暗中查探再合适不过。 很快,狗子就给她带回了消息,成国公府的那位香姨娘和她所出的孩子俱是在弘德元年便死了…… 据说,当时年仅四岁的晏家小公子在池边玩耍是不慎落水最后溺亡,为宴小公子的生母香姨娘在此之后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很快便也撒手人寰。 可傅琛查到的蛛丝马迹中却发现这母子俩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其中很明显有晏浚留下的痕迹。 查到这里,长笙差不多了然,晏浚担心这大逆不道的丑事被人知晓,便想杀人灭口,一边雇杀手前往北疆刺杀白锦珈,一边又下狠手弄死了香姨娘和自己的亲身骨肉! 而白锦珈便是死于在北疆的第一次暗杀,所以才有了很长笙的相遇,让长笙有机会变作白锦珈的模样回京代替她生活,只是旁人不知晓这些内幕,晏浚便以为白锦珈没死,才有了后面接二连三的几次刺杀…… 只是长笙不明白的是,按照迎冬的说法,白锦珈手上握有香姨娘肚兜这事儿只有迎冬和她自己知晓,晏浚又是怎么会知晓并对白锦珈起了杀心的? 长笙暗暗思索着着白锦珈和晏浚到底有何纠葛?如今白锦珈已死,知道整件事真相的估计只剩下如今正在锦衣卫大牢里的晏浚了。 于是长笙只能摸出狐狸毛请姬如玉出马。 姬如玉带着狗子施法偷摸进守卫严密的锦衣卫大牢,找到晏浚后一个简单的摄魂术就套出了事情的全部真相。 当长笙知道事情的全部真相后,忍不住爆了粗口,妈卖批的……晏浚这龟孙子真不是个东西! 晏浚和他老爹的妾室香姨娘自晏浚十五岁起边偷偷开始了那段惊世骇俗的奸/情,而这期间香姨娘还生下了晏浚的孩子,被成国公当做证明自己宝刀未老的老来子充满自豪地养着…… 第二十二章 而当初,白锦玥和晏浚两人半斤八两,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来者不拒,眉来眼去的很快凑成了一对,两人新婚时倒也过了一段你侬我侬的日子,只是晏浚这人真是极度表里不一,没过多久便腻了这活色生香倾国倾城的娇妻,很快他就恢复了浪荡好色的本性,又开始了花天酒地的日子…… 许是又想寻求新的刺激,这次他竟将淫邪的目光瞄向了自己妻子的嫡妹——白锦珈! 此时的白锦珈还未到及笄之年,有着孩子般的纯真之气,却也有早已长成了少女的亭亭玉立,清丽绝色浑然天成,与庶姐白锦玥有着截然不同美好,她的美丽、她的身份,让宴浚肮脏淫心蠢蠢欲动,打着白锦玥的幌子暗地里几次三番地骚扰,又时是偷偷地对她说些不堪浑话,有时又硬塞给她几首淫诗,后来甚至在不经意间开始动手动脚…… 这让白锦珈甚是恐慌加厌恶,不堪其扰。 终是有一日,让宴浚带到了机会,他再也按捺不住了,居然想直接行不轨,就连自己老爹的小妾他都染指了也不差这么一个姨妹! 而白锦珈,在情急之下,为了自保,便将她知道的关于宴浚和香姨娘的事说了出来,警告宴浚若是想对她不轨,便将这个秘密和证据公之于众。 这话倒真是把宴浚给唬住了,但同时由于最隐秘的痛脚被人捉住了,这让宴浚始终惶惶不可终日,这种恐慌在新帝登基他的庶兄宴浚撕去伪装,被新帝赏识重用、成为天子近臣后达到了顶峰…… 成国公府上下,因着宴清的在圣上跟前的得宠,对宴浚一反往常地逢迎巴结,就连成国公对这个大儿子也是从未有过的亲切和善过,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成国公对宴浚这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烂泥越看越不顺眼,这让从小唯我独尊,以欺辱庶兄为乐的宴世子心里落差不是一般的大。 久而久之,府里开始隐隐有留言传出,大公子成了圣上身边的红人,风光无限,国公爷如今变了心想让大公子为世子,想必圣上也会极为赞同的…… 晏浚听闻这样的传言后内心极度恐慌,一是怕被宴清夺走了世子之位,二是怕白锦珈泄露了他的秘密,到时雪上加霜,那他可真要万劫不复了! 宴浚此人,从小到大,正事儿没几桩,狠辣的歪主意倒是一个接着一个,而且心比针眼小,爱记仇。 他想着先把那潜在的危险解决掉,再来对付宴清……于是很快,香姨娘母子在他计划中顺利身亡,与此同时他雇佣了一大批杀手前往北疆想要杀害白锦珈…… 这货从小被国公夫人宠坏了,横行霸道,以前即使砸了再大的摊子也有人会跟在他屁股后头给他厚实,所以他养成了做事情从不带脑子的习惯,就图一时爽,从不管这样做到底会惹来这样的后果,为达目的誓不罢休,刺杀一次不成就再来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最后不光是长笙,连带着皇帝也被一起坑了进去! 事情真相水落石出,长笙恨恨地磨了磨牙,这龟孙子害得白锦珈惨死,让自己背锅一直被坑到现在,不让他狠狠掉层皮,自己这云岐山的大佬将来有何颜面去见父老乡亲! 但与此同时她也暗松了口气,幸好这么一个这倒胃口的货色并不是如她之间所猜想的那般是阿幸的生父,否则目前作为小阿幸名义上的便宜娘亲,她非得活生生膈应死! 既然此事从头至尾来看白锦珈就是一个无辜受害者,与晏浚也并无乱七八糟的纠缠,那么她也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于是她拿上肚兜,带着现成的证人迎冬气势汹汹地去了萧续那打算告黑状。 到了未央宫,她才发现正巧宴清也在,他正在向萧续禀报太庙刺杀案目前的查案进度,同样是那个被儿子带了绿帽的棒槌成国公的儿子,一脉同根生,这次长笙见到他是丝毫没有客气,挺了挺小胸脯,拿出一国之母的威严气势走近宴清,凶巴巴地朝宴清问道:「宴大人,关于你弟弟的事,那么晏家何时给本宫、本宫的二姐一个解释?」 宴清看着女孩因怒火而变得晶亮的双眼,有些愣神,好一番功夫才反应过来皇后这是问罪来了…… 然而对那个所谓的弟弟,他还真想眼不见为净,于是卖弟弟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眼不眨心不跳。于是弯腰、拱手、行礼动作流畅优雅,慢条斯理道:「请娘娘恕罪,臣弟犯下滔天大罪,臣一家甚是惭愧,但凭皇上和娘娘处置,臣和臣一家毫无怨言!」 在未央宫外跪倒昏死过去的成国公被他忽略不计…… 长笙甚是满意宴清的识趣,这位可比晏浚那渣滓上道多了。 于是她示意迎冬拿过肚兜,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地对着两个男人一讲,当然中间略去了白锦珈被害由她李代桃僵之事,只说自己在北疆侥幸逃脱追杀,又不愿让家人担心遂没有声张。 萧续从头至尾冷静的听完长笙的复述后,然后狠狠砸了一个茶盏,他本来是想直接砸宴清脸上的,最后到底是忍住了没有幼稚地迁怒,砸出去的时候手拐了弯,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 好个晏浚,是向阎王爷借的胆子!居然还敢肖想他的女人,还想一次又一次置她于死地。这几次刺杀他们从朝中权臣、反王余孽乃至敌国奸细一个个想了个遍,要知道在他在太庙遇刺那次,若是他真没醒过来,那京城的局势怕是又要起风云了! 结果最后告诉他,那个让他们人仰马翻、搞得差点天下大乱的幕后黑手居然是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因着宴清的关系,萧续也知道那个传闻中清华如玉的宴世子内里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这阿斗还是因为想泡他的女人不成反被威胁,就恼羞成怒引出这么大的乱子!萧续的指节骨捏得嘎吱响,他现在想将这宴浚撕烂了喂猪! 这种感觉简直就像吞了苍蝇一样让人恶心难受! 宴清也是惭愧到无地自容,这就好比家里养着一条原本以为除了吃喝拉撒别无用处的癞皮狗,结果一不留神没看好,让它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撒野,咬伤了人,等到让人提着狗头上门告状来,自己这才知道原来家里这条一无是处的癞皮狗居然还有这样的能耐! 怪不得,当初木兰围场的刺杀他查到买凶的银子是从成国公世子一房支出去的,敢情不是白锦玥,而是这货! 于是萧续亲自坐镇,锦衣卫独家珍藏的七十二道酷刑才亮出第一道,宴浚就很没骨气地哭爹喊娘,招了个一干二净,就连他平时爱穿什么颜色的裤衩都差点事无巨细地告诉了锦衣卫…… 宴浚所招认的和皇后所言的完全吻合,于是当天晚上,锦衣卫大牢里悄悄地抬出了一卷破席,用小板车载着,悄无声息地运倒了城外树林的乱葬岗…… 次日一早,锦衣卫指挥使卓彦堂向皇上禀报,成国公世子宴浚被狼咬伤,因伤势过重,最后以戴罪之身死在大牢中。 成国公还未来得急抒发一下丧子之痛,便被皇帝宣召入宫,谁也不知道圣上对成国公说了些什么,只知成国公回府后大病一场。 而这场病迅速地要了成国公的命,他在临死前上奏,将国公爵位传给自己的庶长子宴清。 萧续大笔一挥,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写了一个允字。 第二十三章 至于那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夫人杨氏,宴清和萧续不愧是心腹君臣,对待讨人嫌嫡母都手段都是一样的,眼不见为净,宴清对着萧续有样学样,将杨氏打包送回了晏家的祖居之地,任她自生自灭。 至此,成国公府改头换面,锦衣卫同知天子近臣宴清,成了新任成国公,满身荣耀,人们也早忘了这位年轻的国公爷是曾经早他们鄙视厌弃的卑微庶子,一时间媒人都快踩断了成国公府的门槛…… 弘德六年,盛文帝励精图治,四海之内河清海晏,国泰民安。而帝后恩爱至今,成了一段广为流传的佳话,百姓们在安居乐业之下,也乐得传颂帝后的美名。 京城作为天子脚下,更是安稳富足,如今一事入秋之际,正是一年之中丰收的好季节,且今年老天眷顾,收成格外的好。京城西郊鹿鸣山脚下那近千亩的良田里金灿灿一片,俱是那饱满沉淀的麦粒将麦穗压弯了腰,佃农们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干劲十足地在地里收割着丰收的喜悦。 西郊的鹿鸣山因常能听到呦呦鹿鸣而得名,山上有座远近闻名的千年古寺——龙华寺,山下散落着三四个小村庄,而近些年来山下的那个农庄和近千亩良田也为百姓们津津乐道。 据说这个庄子和千亩良田原是虞老将军给女儿的陪嫁,这位虞家小姐难产去世后就将这份陪嫁留给了自己的长女,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 这附近的老百姓总是对这个庄子津津乐道,要知道这可算是当今皇后娘娘的陪嫁呀!那个独宠后宫,和当今圣上举案齐眉羡煞大盛万千少女、少妇加老妇的皇后娘娘! 现如今这庄子由皇后娘娘的一位姓丁忠仆以及丁家一家子在看管着,主事的是一位和蔼但精明能干的中年大嫂子,大家伙都亲切地称她为丁婶子。 庄子上将这近千亩良田一部分承包给附近的佃农们,每到田里庄家丰收时庄子上会按定额抽成,剩下的便归佃农们所有,还有一部分精田由庄子自己打理,雇了人种些蔬菜瓜果,还养了不少牛羊家畜。不管是哪一种,庄子的管事心善,给的分成和工钱都十分可观,附近几个村子上的村民们几乎都在庄子上找活敢或是干脆承包一两亩地自己种。 想今年这样的丰收年,粮食多了,庄子抽成后留给佃农们的也就多了,所以大家都是干劲十足,男人们每天天不亮便早早下地割麦去了。 这天天色还蒙蒙亮,桃李村的佃农朱大嫂便也准备妥当随她家要去庄子上上工的男人一起出来门,她手里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是一些针线剪子,庄子上除了男人们事农外,还会时不时派些纺活、绣活让村里的女人们去庄子上干活,给的工钱比市面上倒卖绣品的价格还要高上好几个铜板,村子里的女人无事时都回去庄上谋些活计补贴家用。 今日朱大嫂便是要去庄上做绣活,她绕出自己家的小院子,转身来到邻家那间有些破旧的小木屋前敲了敲门,高声问道:「月娘可是起了?」 不多时,木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了,随着小木门的缓缓推开,里面露出了一张瑰姿艳逸的美人脸,她和朱大嫂一样穿着粗糙暗沉的粗布麻裙,同样的未施粉黛,只是简单地挽了一个发髻用一根色泽暗沉的银簪固定着,却依旧掩饰不住她的绝色之姿。 哪怕之前已经多次和这位月娘有过接触,朱大嫂却依旧有些看呆了,她们这样的小山村何时见过这般美人,这月娘若是好好打扮一番,换上绫罗绸缎,那绝对可以把京城中那些贵人家的夫人太太们给比下去。 「朱嫂子有何事?」月娘见朱大嫂定着自己发呆迟迟不说话,便开口柔声询问。 她眼中划过一丝得色和鄙夷,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山民见到她的容貌都是这种惊艳且毫不加掩饰的痴呆样,不论男女,着实令人厌烦,可又忍不住得意…… 朱大嫂堪堪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惭愧同为女人,自己居然看着另一个女人入了迷。 「哦……是这样的,月娘之前不是说初来乍到,想带着两个孩子也不方便,想找个活计糊口吗?这不今儿个便有一个,上次看你绣活那么厉害,要不要随大嫂一起去鹿鸣山下的庄子上做绣活?那家给的的工钱也是相当丰厚,正好他们最近正缺人手。」朱大嫂答道。 朱大嫂嘴里说着,眼睛却滴溜溜地打量着眼前女子亭亭绰约的身子,女人的天性让她不喜这个月娘,这准是个祸水,连她都看痴了,何况那些个男人呢? 瞧着这掐细腰肢,浑圆的屁股,一声雪白如嫩豆腐般的皮肤,仿佛没骨头般勾人的身段,在配上这么一张狐狸精似的脸……可不是男人们的最爱嘛!哪怕她额头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发间已隐隐有了白丝,一张脸也有这饱经风霜的沧桑之感,看不出她的真实年纪,但男人们就是好这口。 这月娘来村子时便引起了轰动,乡下可是很少见到这样的美人,再加上她孤身一人带着两个孩子,才搬来住了没两天,就有村里的泼皮无赖为着她家附近晃悠…… 朱大嫂原是是不想搭理这个月娘的,这妖妖绕绕的勾人样在月娘刚搬来时让她想要退避三舍,可架不住这月娘贯会做人。才到桃李村的第一天就带这些果子上门说是拜访朱家一大家子。 谈话间朱大嫂也是知道了这月娘的身世,倒是个可怜的,她家原是远在西南的一个贫瘠小山村,带着两子一女三个孩子随着丈夫出来讨生活,谁知丈夫在途中得了急症不幸去了,小女儿也在她慌忙料理丈夫后事时走丢了,她带着两个儿子一路艰难为生,好不容易才到了京郊的桃李村,想在此地安顿下来,谋口饭吃。 朱大嫂虽不喜这月娘的模样做派,但到底是可怜月娘凄惨的身世,这不今早有了活计便想着叫上月娘一起。 鹿鸣山脚下的庄子?她记得西郊鹿鸣山下只有一个庄子,好像是…… 月娘眼里有淬了毒渍的光芒一闪而逝…… 朱大嫂不经意间瞧见了这一眼神,顿时被吓得倒退半步,可再仔细一瞧眼前还是那个美丽妖娆的巧笑嫣兮的女人,莫不是她看错了? 月娘也很快回神,快速调整好面部表情,重新扬起温柔迷人的微笑:「多谢大嫂的好意,只是奴家初来乍到,什么都没有,想着今早进城去看看好置办些物什。」 朱大嫂一听,也不恼,既然人家有事那便算了,寒暄几句也就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倒是把月娘的两个孩子带走了。 她虽不怎么看得惯月娘,却是极喜爱这两个孩子的,文文静静的,从未将他们哭闹过,比起自己家里猴皮道可以上房揭瓦的混账小子,朱大嫂看着这两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越看越是喜欢,尤其是大的那个,也不知是怎么长的,虽有些瘦弱却是雪玉可爱,小小年纪就能看出是个不可多得的俊哥儿,长大后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家。 第二十四章 山村的人家性情淳朴,朱大嫂想着既然月娘要进城办事,带着两个孩子定是十分不便,便自告奋勇要带着两个孩子一起去庄子上,如今庄子上正在收割麦子,很多孩子都在收割后的地里拾麦穗,管事心善会给孩子们准备些填肚子的吃食,所以带着两个孩子过去倒也不是什么麻烦事,举手之劳。 月娘想着今日进城要办的正事,暂时不带上孩子倒也先不碍事,在哪都无所谓,便也答应了。 于是两个孩子,大的五六岁左右,小的才三岁的模样,见此也不哭闹,随着朱大嫂乖巧听话上了牛车走了。 …… 庄子上到处都是一派繁忙的丰收景象,大人们在地里忙碌着,孩子们三三两两嬉笑打闹地在田间呼啸而过。 很快便到了饭点,之间远处一个二十五六左右的年轻妇人左手拎着一个篮子远远走来,她两边各跟着一个孩子,大点的十岁左右,样子和这妇人有些相像,已经初显稳重的小大人模样;而她右手牵着的那个蹦蹦跳跳的小童,只五六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揪揪,那模样让见到的人都要赞一句怕不是小仙童下凡吧—— 肥肥的小脸蛋,玉雪可爱,一双水灵灵的大杏眼骨碌碌转着,灵动活泼,小身子吃得圆滚滚的,远远看去就像一个弹跳着的小团子。 两个孩子的穿着打扮明显要比田间疯玩的野小子们精贵斯文,大家一看就都知道是庄子管事带着自己的儿子又来给田地里的孩子们送吃的来了。 于是,呼啦啦——一帮野小子冲上去,将那妇人和两个孩子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年轻的妇人将篮子里的肉包子拿出来分给孩子们,这些孩子们一贯在田庄里嬉戏玩闹,和管事的一家也都熟识,接过包子后也不怯,道了谢便大口吞咽起来,「谢谢丁娘子。」 只有两个孩子怯生生地,想伸手拿包子却似乎有所顾虑小手犹豫着缩回来。 虎子是朱大嫂的儿子,今天得了自己亲娘的嘱咐要好好照顾这新来的两个弟弟,这时见他们不拿,作为大哥,他义不容辞地拿过两个肉包一手一个塞进两个孩子的怀里,自己嘴里也满是包子,口齿不清地嚷嚷道:「你们吃,别不好意思,丁娘子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那两个孩子这才怯生生地接过包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而一旁丁娘子带过来的两个孩子,小的那个自方才起就一直盯着这新多出来的两个小伙伴瞧着,他灵动的水眸子滴溜溜地一转,脆生生道:「你们是新来的吗,我叫阿幸,今年六岁,你们叫什么呀?多大了呀?」 这两个新来的小伙伴可真好看,尤其是当哥哥的那个,竟和他一样的漂亮好看!阿幸小家伙别看年纪小,却甚是臭美,也总喜欢漂亮的。 「我叫荣华,这是我弟弟柱子,我今年五岁了,我弟弟今年三岁。我们和娘亲才刚搬到桃李村,」哥哥荣华红着脸轻声和阿幸打招呼。 「那你们比我小,我是哥哥,你们要叫我阿幸哥哥。」阿幸很是兴奋,他家里上头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他最小,附近村子里认识的小伙伴们年纪几乎都比他大,终于来了两个比他小的,阿幸终于不再是最小的了,顿觉自己哥哥的形象高大无比。 一旁的虎子边吃包子便注意小伙伴们的交谈,忽然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兴奋地哇哇大叫:「啊!阿幸你和荣华,你两长得真像耶!」 仔细一看比其小柱子,阿幸和荣华倒更像是一对兄弟…… 周围原本正在吃包子的孩子们一听这话,顿时为了过来想看新奇,七嘴八舌地惊叹着:「哇!真的真的,是好像呀!」 荣华被这么多炽热的眼睛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羞红着脸埋下了脑袋。 倒是小阿幸脸皮厚,听到这些也没有胆怯,反倒是将荣华细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个刚认识的弟弟和自己真有些像,顿时昂起了小脑袋,像只骄傲的小公鸡,挺挺小胸膛自豪道:「那是,说明我和弟弟有缘分!」 不知为何,阿幸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弟弟。 这边讨论地正热烈,那边丁娘子刚将包子分完,走过来也没去在意几个孩子在讲什么,她见阿幸和几个孩子聊得正欢也算是松了口气。 这小祖宗真不知道是像了谁,从刚学会走路那会儿起就咿咿呀呀地想要舞刀弄枪,皮的不得了。 读书习字坐不住,小小年纪偏就喜欢抡着小胳膊小腿呼呼喝喝地乱耍一通。 就今儿个早上一个没看住,小祖宗就偷溜进庄子里护院的住处,那里一柄有他两个人高的大长刀歪歪斜斜地就要往外拖,要不是被护院及时发现并阻止,可就真要出大事了! 可小家伙居然还有脾气了,气呼呼地撅了一个上午的小嘴,直到跟着她来给附近村庄的孩子们分包子,小祖宗这才有了笑颜。 看着正和孩子们叽叽喳喳比嗓门大的小祖宗,丁娘子长舒一口气,想来小家伙的注意力是暂时被转移了,于是她叮嘱大儿子看好弟弟后就回去忙了。 几个小家伙很快熟络了起来,大家嘻嘻哈哈从这边跑过,又一阵风似的跑到那边,兴奋的尖叫声在田野上空回荡。 荣华和柱子小兄弟俩也从未有过这般开心快乐的时候,自他们懂事起,耳边充斥的就是母亲的尖叫怒骂声,所以他们比同龄孩子都要早熟,因为怕母亲责骂,很少会有这样快乐的嬉闹时光,但到底都是那么小的孩子,他们很快便放下了拘谨,和其他孩子们玩在了一处。 而兄弟俩的亲娘此时正怀着急切忐忑的心情进了城,她望着巍峨耸立的城墙,还有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闭眼深吸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 快四年了!她在那个穷乡僻壤被迫待了四年终于还是让她逃回来了,那将她丢去小山村的人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她有朝一日还会再回京城吧! 月娘……应该说是白锦玥,望着繁华的街道,露出了有些得意又有些疯狂的笑,眼睛里仿佛浸了毒渍,有些事她必须要弄明白,当年她连话都来不及多说一句就被人押上了马车送到了千里之外的一个贫瘠小山村,卖给了一个丑陋下贱的鳏夫! 她必须要回来弄明白,究竟是何人如此明目张胆地要毁了她,否则她死不瞑目! 为此她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再也不是那个令万千人仰慕、倾国倾城的京城双姝之一,她成了一个低贱到尘埃里的又丑又卑贱的鳏夫花钱买回家的女人。 白锦玥刚被卖到小山村的时曾激烈反抗过叫骂过,她甚至告诉那些人她是成国公府的世子夫人若是敢动她定要叫他们死无全尸,可没人理会她,当晚她就被人压着手脚、挺着大肚子就被迫和那个丑陋粗鄙、肮脏下贱的鳏夫圆了房,她嚎哭挣扎都没有用…… 接下来的日子里,白锦玥无数次计划这想要逃跑,但都没有成功,那鳏夫看她看得着实紧,这小山村穷得嘀嗒响,又十分闭塞,很多汉子都娶不上媳妇,倒是这死了女人的鳏夫花钱买了这么一个美娇娘,村里的人都默契地拧成一股绳帮着鳏夫看紧了她。 第二十五章 于是她每次逃跑被抓回来都是一顿暴打,一年以后她就渐渐死心不再逃跑,白锦玥开始进行详细的谋划,强忍着恶心接近讨好那鳏夫。 自她不再想着逃走后,她的日子才算好过些,随后她产下了那个曾经被她寄予无限厚望的儿子,她仍没有放弃,给儿子取名荣华,就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她一定要回到往昔的荣华富贵之中去! 直到后来她为那鳏夫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那男人才算是对她真正放下了戒心,只是她依旧无法无法逃离这个让她痛恨的地方。 所以接下来的几年时间她一直都用尽浑身解数百般讨好那个令她作呕的鳏夫,终于在去年开春之际,以外出闯荡谋求富贵的借口成功诱惑了鳏夫带着她一起走出了那个小山村。 在半路上,她见时机成熟,在鳏夫放松警惕时,一包毒药送他上了黄泉。大盛不知有多少因意外、疾病等原因在路途中客死他乡的人,官府一般也不会过多关注,白锦玥将人伪装成得急症去世的样子,顺利蒙混过关。 没了这该死鳏夫的辖制,又顺利逃出了小山村,她是彻底自由了! 只是她一个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赶路终究是力不从心,所以当路过一座繁华大城时,白锦玥毫不犹豫地将三岁的女儿卖进了当地最大的窑/子,小女儿肖她,小小年纪便初露绝色之姿,所以卖了个非常不错的价钱,足够让她带着荣华回到京城。 这对龙凤胎对于白锦玥来说,就是印刻在她身上的耻辱,她恨不得他们就此消失在世界上,所以哪怕是把亲身女儿卖入风尘,她也眼都不眨一眨,如果不是荣华激烈反抗,白锦玥原是想把那小儿子一块卖掉省事的…… 接下来他们来到京郊,暂时先在桃李村安顿下来,计划了耗尽,她终是在今早迫不及待地进了城。 白锦玥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座让她梦回千百遍的府邸,她抬头看着那庄严大气的「成国公府」四字,她心潮澎湃——终于还是让她回来了,她本就是属于这里的,她是这座府邸未来的女主人! 这么想着,白锦玥提起裙角想要上前去敲门,可才刚跨了一个石阶,大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几个侍卫打扮的人先出来,随后出来的青年身着锦衣卫飞鱼服、外披低调华贵的灰色薄貂皮风氅,面容英俊冷肃,快步朝外走来。 是宴清! 自己被卖入小山村的事主谋是谁她尚且不知,但她明白,这其中必有宴清的手笔! 白锦玥瞬间就反应过来,在宴清跨出大门的前一瞬转回身,快速跑到府门口的石狮子后躲藏起来,透过缝隙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外边的情形。 只见一个小厮牵过一匹骏马,把缰绳地交到宴清手中,弯腰恭敬道:「国公爷您慢走。」 等到宴清带着侍卫骑马离开,白锦玥这才慢吞吞地从石狮子后走出来,她惊讶地有些回不过神来——国公爷?宴清? 宴清何时成了国公爷了?! 白锦玥左右瞧瞧,最后来到一个在宴府边上摆摊的大婶边上,踌躇着问道:「婶子呀,和您打听点事儿,您知不知道这晏家如今的国公爷是谁?」 那大婶看她就像在看怪物,上上下下打量好久,最后才开口道:「你是从外乡来到吧?来晏家投亲的,看着不像呀……这成国公可不就是刚刚出去的那位,宴清宴大人。」 白锦玥错愕万分,结结巴巴地问道:「那……原来的老国公爷呢,还有原来的世子晏浚呢?他们都去哪了?」 「死了,都死了!那原来的世子杀千刀地居然敢在宫里行刺皇后娘娘,死在大牢里了。后来老国公也病死了,现在的国公爷可不就是宴清宴大人嘛……」 其实不怪白锦玥消息不灵通,她初到京城有很多事都是尚且不知,在原来那个闭塞的小山村是,就连皇帝封后大赦天下的消息也是在三个月以后才传入村子的。 听到这话,白锦玥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她燃烧的希望就这样破灭了,若是宴清是这成国公,那她千辛万苦回到京中还有何意义…… 白锦玥仍是不死心地开口询问:「那……那原来的世子夫人呢?」 大婶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善,不耐烦打发道:「这世子都死了,谁还管那世子夫人哪!死了好像早就死了,比那个倒霉世子死的还早!」 「怎么会!世子夫人怎么会死,明明就……」 「唉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问一堆乱七八糟的是,赶紧走别打扰我做生意!」白锦玥还未说完就被大婶不耐烦地驱赶开了。 白锦玥双手死死握拳,盯着成国公府的牌匾恨恨出神——怎么回事?宴清变成了成国公,晏浚死了?! 也对,没了她帮晏浚那蠢货谋划,那个爵位被宴清抢走也是迟早的事! 只是……为何会说她死了?!难道是有人将她偷运到小山村后对外宣布她死了……会是谁?她一定要弄清楚! 白锦玥盯着宴府仿佛要盯出个洞来,就在大婶以为这人莫不是和晏家有仇筹谋着要火烧宴府,差点就报了官时,白锦玥突然一个转身疯狂地跑走了。 她一路飞奔,不敢停歇,跑了五条街,终于在崇宁候府门口停下,她来不及喘口气,激动地用门环将侯府大门拍的啪啪响。 很快,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的门房一见到敲门的是这么一个穿着寒酸的女人,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被搅了好梦的气顿时发了出来:「你这女人莫不是有病吧!这是崇宁候府,可不是你能随便撒野的地方!」这小厮也是新来没多久,根本就不会认识白锦玥。 「放肆!我是白家的大姑奶奶白锦玥,快让我进去,我要见父亲,见祖母!」白锦玥内心焦急大喊着就要往里冲。 却不料被那小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毫不客气地拽了回去,白锦玥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厮看她的眼神如看神经病,白家作为当今宠后的外家,平日里也不是没有那些个「穷酸亲戚」上门认亲,但这把自己说成一个已经死了好几年的人来上门认亲的他倒还是头一回见。 小厮觉得挺有意思的,抱着手冷嘲热讽:「大姑奶奶都死了好几年了,当初还是咱们侯爷和夫人亲自去吊唁的,呦真是巧了,所以大姑奶奶您这是从哪个棺材里爬出来的呀!」 白锦玥顿时如遭雷劈,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被假死卖到了小山村,这事她那精明老辣的亲爹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明显是两家串通好,放弃了她! 她佝偻着背失魂落魄地被小厮赶走了,漫无目的地走入一个无人的小巷中,双手撑着墙,肩膀耸动着,眼泪倏然滑下,眼里迸射强烈到能万箭穿心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 白家!晏家!敢这样戏耍欺负我白锦玥,你们都好样的! 白锦玥死死咬住嘴唇,脑中思索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她眼里瞬间迸射出光芒,手指紧紧握成拳,锋利的指甲深深陷入手心,可白锦玥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她早已陷入纷杂的狂乱中,跌跌撞撞的朝前跑去。 她在一座豪华的府宅的偏门口停下,顾不上平息剧烈的喘息,抬手将那门板敲得震天响。 第二十六章 过来许久,才有一个婆子怒气冲冲地来开门,那婆子毫不犹豫地冲着白锦玥嚷道:「哪个贱蹄子,若是惊扰了府里的主子们,仔细你的皮!」 白锦玥忍下那婆子对她的怒火,努力让自己扬起一个讨好的微笑,她从袖管里掏出二十两碎银塞进婆子手中,语气热切:「这位姑姑,能否行个方便,向你们白姨娘通报一声,就说有位排行老大的月娘向拜见白姨娘。」 那银子是白锦玥在回京的路上,一个客旅的富商看上了她,出一百两银子让她陪一晚上。那时她刚刚将鳏夫解决掉,花了点银子打点后花完了身上所有积蓄,身无分文便同意了…… 婆子顺势将银子塞进自己的袖管里,态度倒是好了几分,她撇撇嘴勉为其难到:「好吧,帮你去通传,至于白姨娘会不会见你,那就不是我的事了。」 白锦玥搓着手在门口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着,没过多久那婆子就回来了,她对白锦玥道:「跟我走吧,白姨娘要见你。」 白锦玥被婆子带着走在一条偏僻的小道上,弯弯曲曲绕了好大一圈终于进了一个古典雅致的院落里,她深吸一口气走进屋内。 只见贵妃榻上躺着一个慵懒假寐的美貌少妇,她身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上满是繁复华贵的珠钗佩环,身边仆妇环绕,一个丫鬟正在为她捶肩,一个在为她捏腿。 白锦玥看到这副景象只觉双眼充血,曾经,她所拥有的远比眼前这女人拥有的更加尊贵,可是现在……这个曾被她看不起、当做工具使的妹妹依旧能享受着荣华富贵,而她却早已低贱到尘埃…… 白锦琼听到动静睁开眼漫不经心地睁开眼,看清楚白锦玥如今的模样后,唇边勾起一个微笑,似乎很满意两人目前的状态,她看到随口道:「你便是那个月娘?」 白锦玥来不及再追忆往昔,她上前一步急切道:「四妹妹,我是你大姐姐,我……」 话还未说完,就见白锦琼骤然起身打断她的话:「这位大姐莫不是糊涂了,我的大姐姐早在多年前便因难产已红颜化枯骨了!」 说完,她看着白锦玥的神态,很满意她此时脸上流露出来的绝望神情,白锦琼轻笑出声,抬手挥退了所有下人,然后她才对着白锦玥意味深长地开口:「毕竟,是当今圣上和皇后娘娘的命令,现在成国公的可是圣上的心腹呀,定当依命行事,只是可怜我那红颜薄命的大姐还有那个原可以是成国公府嫡长孙的小外甥呀……」 …… 白锦琼看着血红这宴跌跌撞撞跑出门去的身影,顿觉浑身舒畅……明明同样都是庶女,凭什么她可以高人一等做世子夫人,而自己只是一个贵妾还要你死我活地斗。曾经高高在上的大姐如今落魄成了丧家之犬,还真是大快人心呀! 白锦琼的心腹大丫鬟进门来,她对着状似无意地丫鬟吩咐道:「去将痕迹处理干净了,别让任何人知晓她来过……」 当年白锦玥被假死卖去山里的事,虽不是卓彦堂经手,但他和宴清同在锦衣卫又同是皇帝心腹自是能知晓一二的。曾经有一次卓彦堂喝醉了,在她面前说漏过嘴,所以她也知晓一些内情。 丫鬟应声而去,白锦琼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 没想到白锦玥本事当真不小,竟还能偷找回来,既然如此,且等着看好戏吧,她倒要看看这个曾经的京城第一美人还有多少手段可以使出来,皇后娘娘…… …… 白锦玥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出了城,等她仿若游魂本回到桃李村的土坯房时,天色已经暗了。 她一脚踢开摇摇欲坠的小木门,径直走到屋内,如失了魂般往简陋的木板床上一趟,瞪大眼睛无神地盯着房顶上的破洞,再无动静。整个土坯房一片死寂。 两个孩子其实早就回来了,今日他们是在庄子上吃了包子后才回的,所以母亲再一次忘记了他们的吃食倒也没像往常一般挨饿,只是白锦玥进门是的一番大动作让两个孩子怕得抱成了一团,小柱子比起兄长更加害怕母亲,当听到母亲回来后砸门摔桌的动静后,小小的孩子早已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了。 荣华是哥哥,且平日里和弟弟相比他到甚少受到母亲的打骂,在他的小小年纪的记忆里,母亲对弟弟和妹妹总是不假辞色地厉声打骂,当他想要给弟弟妹妹求情时,母亲总是用凝重到让他害怕的神色盯着他,告诉他:「荣华,你和他们两个不一样,他们是肮脏的贱种,而你是成国公府的嫡长孙,终有一天要回到那荣耀之地,不可与这两个贱种为伍免得降低身份。」 荣华小小的年纪,不明白母亲总是挂在嘴边的「成国公府」、「世子」、「嫡长孙」到底是些什么,但他能明白所谓的「贱种」是什么意思,他知道母亲不喜欢弟弟和妹妹,甚至可以说是厌恶,母亲心情不好的时候总爱打骂弟弟和妹妹,他的妹妹已经不见了,所以他得好好保护弟弟! 所以明知此时母亲的心情坏到了几点,他还是克制着内心的惧怕向母亲靠近,不然一会儿母亲准要拿弟弟出气。 他从胸口掏出一个方才他偷偷省下来藏回来的包子,颤巍巍地递给自己的母亲,小声道:「娘……这……这是荣华从庄子上给您带回来的包子,可好吃了,您饿不饿,先吃一个包子吧……」 白锦玥听到儿子的声音后从床上爬起来,她面无表情地盯着荣华两只小手上郑重托着的那个皱巴巴被压扁的包子……半晌后她抬起眼,冷冷地盯着荣华的小脸一瞬不瞬地瞧。 忽然,她一把将孩子手上的包子掀翻了,在荣华还为反应过来时,暴起抡抡圆了胳膊狠狠地给了荣华一个耳光! 荣华才五岁,哪里承受地住一个大人倾尽全力的一耳光,他被扇地摔倒在地,白皙的小脸瞬间肿起,他躺在地上,黑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的泪水,用袖子胡乱地擦擦鼻血,如小兽般呜咽着:「娘……娘我错了……您别生气娘……」 白锦玥看着恶狠狠地看着所在地上抽噎的孩子,仿佛是这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对于这个儿子,她曾经抱有多大的期望,如今就有多失望! 荣华,荣华……这是在提醒她如今的自己是有多么可笑、多么落魄,现在她终于明白,其实她所有的荣华早在这个孩子降生时就全部化为泡影了! 白锦玥开始疯狂地大笑,笑出了眼泪,最后渐渐地似哭似笑,如疯魔了一般,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是谁……对了!是白锦珈和宴清,都是他们两个害得! 如今她落魄潦倒低如如尘埃,而白锦珈却成了一国之母,风光无限的皇后娘娘,凭什么!她不甘心! …… 白锦玥躺在床上睁眼到天亮,而两个孩子抱成团也在墙角瑟缩了一夜,第二日一早,隔壁的虎子就在外边喊着让两兄弟一起再去庄子上拾麦穗。 第二十七章 荣华昨天答应了阿幸要再去庄子上的,他不想食言,只好强压下心里的害怕,挪到母亲身边,颤抖着小嗓音开口道:「娘……隔壁的虎子哥让我和弟弟去庄子上捡麦穗,娘……我们可以去吗?」 白锦玥听到声音,眼珠子动了动,才让人知道她还活着,庄子……「可是西郊鹿鸣山下的那个庄子?」她沙哑着嗓子问荣华。 「是的娘,那丁娘子一家可好了,还给我们吃肉包子,还有阿幸,是我刚认识的小伙伴……」说到昨日在庄子上的事,荣华的小脸这才有了些属于小孩子的鲜活神采。 白锦珈并未注意荣华后面的话,她只听到说姓丁……那准没错了,她记得那庄子就是白锦珈她亲娘留给她的,而她身边以前确实有个姓丁的心腹嬷嬷。呵,没想到就连白锦珈曾经的奴才都过得比她滋润…… 「是呀娘,那丁娘子一家可好了,不但给我们吃包子,还有很多在丁娘子家绣花的人能赚铜板呢!娘……您绣得比那些大婶都要好,娘……您要不要也……」 荣华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孩子,非常容易满足,见母亲此时愿意和自己讲话了,他开心极了,想把自己昨天在庄子上遇到的事都说给母亲听,想让母亲也一起去。 白锦玥冷笑一声,让她去白锦珈的奴才手下谋饭吃……白锦玥觉得还不如让她死! 见母亲的反应荣华便知道母亲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去的,但他还是抿抿唇大着胆子继续道:「那娘……我和弟弟可以去吗?」 见母亲依旧不理他,荣华只好继续道:「娘……我昨天在庄子上遇到了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小哥哥,是丁娘子家的,他可好了,娘……我和弟弟今天可以再去找他吗?」,他答应了阿幸,不想失约。 庄子上的孩子和荣华长得像?白锦玥心头一阵疑惑…… 她的脑海中极快地闪过一丝不知名的念头,可太快了,她没来得及抓住…… 白锦玥头痛欲裂,她也不在意两个孩子去哪,随意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不要去烦她,随后又倒回床板上继续挺尸。 庄子上,阿幸穿戴整齐,小家伙今儿个破天荒地没有赖床,早早地便站在大门口伸长脖子东张西望,等看到远处牛车上漂亮弟弟的身影时,阿幸一般三尺高,呼啦啦地就冲了过去。 「荣华弟弟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阿幸围着荣华叽叽喳喳说不停。 荣华被这个热情的小哥哥弄得又有些脸红了。 「咦?弟弟你的脸怎么了?」阿幸眼尖,很快就发现了荣华红肿地左半边脸颊。 荣华慌乱地用手捂住昨晚被母亲打肿的脸颊,结结巴巴地掩饰道:「没……没什么,就是昨天晚上在家里不小心摔了……」 阿幸觉得自己都是哥哥了,他拍拍小胸脯对荣华道:「弟弟别怕,摔伤了擦擦药就没事了,我以前也来摔,我姨奶奶给我擦擦药就不痛了,走!我带你去我姨奶奶那儿擦药去!」 屋里丁嬷嬷正在翻看账本,阿幸风风火火拉着荣华兄弟俩进来,「姨奶奶姨奶奶,荣华摔伤了,你快帮他擦擦药吧!」 小家伙昨天念叨了一个晚上的荣华弟弟,丁嬷嬷也知道这事阿幸新交的朋友,她放下账本,笑眯眯地看过去…… 在看清荣华的样貌后,丁嬷嬷一阵错愕,这……这和幸哥儿实在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昨儿个晚上她听幸哥儿一直在念叨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弟弟,她本以为是小孩子夸张的说法便也没去在意,谁知现在一见,居然真的很像,太像了! 丁嬷嬷看着荣华有些出神。 一旁的阿幸有些奇怪,他眨眨水汪汪的大眼,催促丁嬷嬷道:「姨奶奶怎么了,快给弟弟上药罢,不然弟弟会疼的!」 丁嬷嬷回过神来,朝荣华肿起的半边脸仔细看去,面色变得有些古怪,这哪是摔的,分明是被人狠狠打肿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泛起了青黑,也不知道谁这么狠竟然扇这么小的孩子耳光。 丁嬷嬷叹口气,拿出药膏,给荣华细细地涂抹开。丁嬷嬷看着荣华的脸心底的疑惑愈发重了,她开口问道:「荣华是家在哪,你爹娘你?」 荣华认真地回答:「我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我爹……我爹已经死了,只有我娘和我弟弟。」 其实,在荣华的记忆里,弟妹可以喊爹爹,但母亲从不允许他跟着一起喊,母亲一直强调这个卑贱肮脏的男人不配做他爹,他的爹是成国公世子,但荣华不懂世子是什么,他只想要爹爹,所以这是有人问他,他就憋红小脸撒了谎。 丁嬷嬷听着荣华的话,心中疑惑消了些,她让几个孩子自己去玩,看着荣华出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她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浓重的不安…… 几个孩子在庄子里上蹿下跳一整天,最后乐极生悲,荣华在树上掏鸟蛋时由于业务能力不熟练,从树上滑下来是一条腿蹭破了皮,鲜血直流,吓得阿幸老大哥哇哇直哭。 荣华看着弟弟小柱子和阿幸哭得泪流满面、伤心欲绝,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这都要怪他自己,这么多孩子里除了他都会爬树。还在小山村时他家附近也有一大群孩子上树下河的,可母亲从来不让他去,说是这是不入流的低贱人家的孩子才会干的事,他总是被母亲拘着念书。 现在,虽然是伤着了,但荣华心里却是异常开心满足,温声安慰小伙伴们他没事。 可是他的老大哥阿幸却依旧哭得凄惨无比,上气不接下气,丁家一大家子轮流上阵,心啊肝啊地哄了好久,阿幸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荣华兄弟俩没有随着虎子一家走,被阿幸硬留着在庄子上一起用了晚膳后,丁嬷嬷让庄上的护院送他们回家。阿幸作为一个有责任的大哥非嚷着要一起送弟弟回去,丁嬷嬷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马车一路进来桃李村,在荣华的家门口停下,护院将几个孩子一一抱下马车。 荣华怀着忐忑的心情一瘸一拐的推开门,屋里漆黑一片,他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娘……娘您在吗?」 跟在身后的护院见此情景掏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吹亮,映着火光找到了一盏小油灯将其点亮。然后,大家终于看清了屋子里的情景,只见里屋破旧的小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荣华见此情景被吓了一大跳,他不顾腿上的伤,扑倒床头,拽着白锦玥的衣服就开始大哭:「娘……娘您怎么了?您别吓我!」 白锦玥眼珠子动了动,孩子的哭声心烦意乱,心火燥起,她想也不想地随手抓起身旁的一个枕头,狠狠朝荣华打去。然后她缓缓起身,骂道:「叫丧哪!我还没死呢,嚎什么嚎!」 荣华被打得哭声戛然而止,看到母亲没事倒也松了口气,只是眼泪还是无法控制,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白锦玥恨恨地吐出一口气,不想再理人,正准备继续躺回去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间扫到了一旁正木呆呆看着她的阿幸,瞬间被定住了,她转回身盯着阿幸看,眼睛越瞪越大…… 她忽然想起早上荣华说过的庄子上丁家管事的一个孩子和他长得像……脑中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她看阿幸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 第二十八章 小孩子都很敏感,阿幸被盯得毛骨悚然,他悄悄地挪挪步子,往护院的身后藏了藏。 荣华也察觉到了自己母亲盯着阿幸的目光绝非善意,他只是单纯以为母亲不喜欢阿幸也想打他,所以即使很害怕,他还是勇敢地往前跨出一步,挡住了母亲的实现,颤巍巍地开口:「娘……这是阿幸哥哥,是丁娘子家的……」 所以娘你即使心情再不好,可不能随便乱来呀! 丁家的孩子……能和荣华长这么像?! 白锦玥一把挥开荣华,眯眼细细打量躲在护院身后是不是探探头的孩子……越看越像! 白锦玥记得,那年在成国公府后院的那间小屋,是她亲眼看着白锦珈和宴清被送进去的,后来她便离开了,等到她在回来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所以那时她不敢确定两人究竟有么有发生什么,如今看来当时两人定是有了首尾,而这个阿幸也不是所谓的丁家的孩子,而是丁家替白锦珈养的孽种! 白锦玥眼里迸射出让人为之胆寒的疯狂,她跌跌撞撞地亲身下床朝阿幸扑过去,却被一直警惕着她的护院带着阿幸一把闪开了,护院也有些不可思议,这娘子看着道长得很是绝色,怎么神经兮兮的! 白锦玥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蹲到阿幸身边颤颤地扯着脸皮挤出一个笑,对阿幸诱哄道:「你叫阿幸是吧,告诉婶子,你今年多大了?」 阿幸非常不喜这个如狼似虎般看着他的女人,但碍于对方是荣华的娘亲,他还是十分有礼地答道:「我今年六岁了。」 六岁,年纪对上了,那就准没错了! 阿幸和护院离开后,白锦玥一直保持这亢奋的状态,她搓着手不停地来回踱步,眼里竟是疯狂的神采。 她在考虑接下来该怎么办,她须得好好谋划一番才是,此事若是成了,白锦珈和宴清将死无葬身之地!若是不成,那她将有性命之忧,她必须要谨慎对待! 今年庄子上的收成特别好,所以丁家一家子都特别忙。丁强是丁嬷嬷的外甥,丁嬷嬷姐姐的儿子,他今日要将第一批收上来麦子运到城里的粮铺中去。 一大早便带了干粮和水,将粮食一袋袋叠好后就赶着马车出发了。行至半路,在一直寂静无人的小道上,忽然从路旁的荒草从里窜出一个人,摔倒在路上…… 丁强眼疾手快,慌忙之间发力拉住缰绳,马儿嘶鸣一声,扬起前蹄,最后在离那摔倒的女子几步前的距离堪堪停住,丁强匆忙跳下马车,来到摔倒的女子面前查看,对方似乎是扭到了脚,正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样,可是伤到哪了,要不要紧……」丁强话还未说完,在看清那女子面目的瞬间,他涨红着脸,接下来的话都卡在了喉咙口。 丁强发誓,他这辈子章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貌的女子,即使她未施粉黛、穿着朴素,额头还有一道狰狞地疤痕,但依旧无法掩饰她绝色之姿。 美人此时美目含泪,贝齿轻咬艳唇,正揉着自己的脚踝娇弱地低泣着。 美人轻声曼语地开口,语气里是尽是勾魂撩人:「不怪这位大哥,是奴家着急进城,想从草丛那边抄近道,这才碰撞了大哥,都是奴家的错。」 两人谦让自责了很久,气氛有些暧昧,最后听说女子也是要进城,丁强便想着捎带人家一程,带她进城找个医馆瞧瞧,便小心翼翼地扶着那美人往马车走去。 在靠近马车时,美人似乎是不小心又扭到了伤脚,一个无力,全身都倚进了丁强怀里…… 丁强抱着软若无骨,还撒发着勾人幽香的身子,满脸通红,浑身都燥热起来,他见靠在自己怀里的美人并没有退开的意思,心中莫名暗喜,不动声色地将人往怀里又拥紧了几分。 他殊不知,在他尚且看不到的地方,美人侧头,嘴角勾起一个得逞后的冷笑…… …… 夜深人静,宁静的小村子里只有偶尔几声犬吠,月光下,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黑影在一间小土坯房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很快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丁强溜进门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面前女人今日换上了一间俏丽的桃粉色长裙,还略施粉黛,在暧昧的烛火下,勾人魅惑,浑然天成。 他按奈不住心底的蠢蠢欲动,上前拥住女人手不规矩地在女人身上胡乱摸着:「月娘,你真美!」 白锦玥背着他,眼里满是厌恶,但嘴上依旧是娇语嘤咛:「强哥,奴家备了酒菜,可莫要辜负了良宵!」 这个丁强她已经吊了很久了,是时候该有收获了! 丁强此刻早已被迷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对于家里只有一个寡淡黄脸婆的他来说,这个月娘简直就是九天仙女下凡。 丁强被白锦玥一杯又一杯地灌酒下肚,很快就有些晕头转向,酒劲儿一上来,他发力一把抱起白锦玥将她丢在床上,随即就压了上去,衣帛撕裂的声音,随后便是野兽般的动作…… 白锦玥一动不动,任身上的男人为所欲为,大概是男人粗俗的动作弄疼了她,白锦玥皱皱眉眼底一片冰冷,她在等待…… 外间的堂屋里,荣华和小柱子缩在桌子底下,听着里屋奇奇怪怪的声音,荣华抱紧了怀里的弟弟…… 很快,暴风雨渐渐平息,丁强从白锦玥身上翻下来,平躺在一遍大口喘着粗气,平静下来后,他趁着依旧为退的酒意,将白锦玥搂进怀里,豪言壮志地宣布:「月娘,我的心肝宝贝,我愿意为你去死!」 白锦玥冷笑一声,她等的就是这句话,是继续装腔作势道:「月娘一个寡妇,得强哥这般爱护,真是三生有幸,况且我儿子和你家阿幸还是玩伴儿呢……」 她觑这正一脸迷醉的丁强,继续试探:「话说回来,你家阿幸倒和你们家人长得不太相像,这小家伙长得可真漂亮……」 白锦玥柔柔地靠进丁强怀里,继续道:「强哥,如今奴家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得实话告诉人家,阿幸为何和你家人并不相像?」 此时的丁强恨不得死在白锦玥身上,早就将自己姨母和母亲的话抛到了脑后,她无所谓地回道:「当然不像了,那孩子是我姨母不知从何抱来的野种,应该是身份敏感,所以才充作我的儿子……」 其实当时以防万一,丁嬷嬷谨慎地并未告诉自己姐姐一家阿幸的真实身份,但这些信息对于白锦玥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推开身上已经睡成死猪的男人,不紧不慢的穿好衣服,开门出去,跑到了村口的小河边,蹲下身,将冰冷的河水拍在自己脸上,她开始低笑,慢慢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刺耳,惊奇树上的一片昏鸦嘎嘎直叫。 白锦玥的眼在黑夜中迸射出精光,尽是那刻骨的恨意和胆寒的疯狂令,白锦珈、宴清,还有白家和晏家,一起……统统都下地狱去吧! 皇觉寺。 慧雅匆匆进到禅房,对着正在抄写佛经的赵贵妃恭敬道:「娘娘,寺外有人求见娘娘,自称是皇后的旧识,有些关于皇后的私密之事要向娘娘禀报。」 …… 第二十九章 初冬时节,午间的暖阳让人心底舒畅,萧续朝处理完政事以后便步履匆匆往椒房殿赶。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由于他太过勤奋耕耘,乐极生悲,一不小心就把女人给惹毛了…… 可明明那晚他都已经心肝儿宝贝儿地道过歉了,第二天早上,女人蹬鼻子上脸居然还敢甩脸子给他看!萧续也气坏了,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帝王的威严,于是冷战开始了。 于是未央宫和椒房殿两宫的宫人们过上了了凄风苦雨的苦逼日子…… 谁知这一冷就冷了半个月,半个月后,萧续就先绷不住了,又拉不下脸来,于是便在今早上朝前,他吩咐人往椒房殿送了一碟子红豆糕,表达了想要和解的意愿,可谁知下朝后,那去送红豆糕的宫人苦巴着一张脸怎么端过去又怎么端了回来。 这下萧续是真坐不住了,处理完手头的政事后,就着急忙慌地往椒房殿赶。 才刚走到椒房殿的围墙外,里面小孩子尖叫嬉闹声就刺进了他的耳膜,萧续的脸色顿时一黑。 宫人替他推开殿门,萧续两脚刚快过门槛,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朝他迎面飞来,躲闪不及,眼前一黑…… 瞬间,方才吵吵嚷嚷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孩子们知道犯错了,都鸦雀无声地垂着脑袋站在原地。 萧续一手捂着被砸到发黑的右眼,一手拿着凶器——一个小木马,对着一群已经怕成鹌鹑的小娃娃们拿出了在朝堂上和群臣干架的气势,手指一点:「你!你你你……要有你……全部都去墙脚站好!排整齐!」 这群孩子中,有萧综,有白家小姐弟俩,有靖王萧绩的孩子,还有一些重臣家的孩子,都是宫学里的孩子,起先是萧综和白家姐弟俩在下学后总爱往椒房殿跑。 孩子们都爱有样学样,加上长笙爱热闹,于是久而久之,椒房殿便成了孩子们下学后一个固定的欢乐之地。 但对于萧续来说,这简直就是一个大型的灾难现场!每次想要和媳妇儿单独好好亲热亲热,耳边却尽是小兔崽子们的魔音,对此长笙还不许他对着孩子们摆脸色。所以小孩子什么的,果然是最讨厌了! 当然,萧续绝不承认他其实是有点嫉妒和羡慕的…… 一溜儿的小萝卜头从高到矮在墙根下排排站好,然后萧续鬼祟地朝殿里张望一下——这时珈珈应该还在午睡,一般都不太容易被吵醒,所以…… 萧续和萝卜头们大眼瞪小眼,作为一个挥斥方遒,心中有万千沟壑的帝王,他老谋深算,善于将能利用的一切都利用起来,为自己创造最大的价值…… 小家伙们感受到了来自九五之尊的深深恶意,都不禁打了个寒颤,眼泪憋啊憋,唔……爹爹娘亲,皇宫好可怕,我要回家! …… 长笙午睡后悠悠转醒,奇怪自己不是像往常那般在孩子们的一片嬉闹声中醒来,今天院子里一片宁静,莫不是孩子们都走了? 正想叫人问个究竟,便看到门口有几个正在探头探脑的小身影,长笙微微一笑,朝他们招招手,「怎么了,都进来吧!」 于是由萧综打头,小娃娃一个接一个地往殿里跳,老长一串,且人人手里都拿着稀奇古怪的东西。 萧综手里抱了一大束腊梅,白锦珉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碟子红豆糕……还有两个小家伙哼哧哼哧地抬了一个箩筐,框里装满了花瓣…… 正待长笙开口询问,突然间,萧综扯开嗓子开始孤苦狼嚎:「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边唱还边转圈圈。 萧综一开嗓,小家伙们很快按照排练计划,跌跌撞撞地围着萧综排好队行。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此物最相思~」萧综嚎完白锦珉接着嚎,边唱便出列,拿起手中的一块红豆糕,踮起脚尖,趁长笙石化之际塞进了她的嘴里。 紧接着,又有两个小家伙出列,手牵手对唱:「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和,乃敢与君绝~~」,两人似乎还想跳舞来着,奈何排演时间段,动作不熟练,一不小心两人脚绊脚摔作一团…… 殿里满是荒腔走板的小奶音,小团子们跌跌撞撞、群魔乱舞正卖力地表演着,侍候在旁的宫人们都要将肺给笑炸了。 临到最后,那筐花瓣被抬上来,每人从筐里抓一把,将长笙围成一个圈,奋力地把花瓣对着长笙撒拉出去,只是由于小家伙们的高度都不够,那些花瓣是朝着长笙的脑袋丢过来的,于是她从四面八方被花瓣糊了一脸…… 长笙:…… 小家伙们千辛万苦总算是完成了表演,可是和原先预料的不一样啊?为何皇后娘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萝卜头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没了主意,良久的沉默后,终于有人憋不住了—— 靖王家的小儿子是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小的,小家伙含着一泡眼泪,嘴巴瘪呀瘪,瘪到最后终是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呜哇哇……皇婶婶您快说说话呀,快笑一笑吧……不然……不然皇叔他就要让太傅打我手心、罚抄书,还要让我父王关我小黑屋呜呜哇……」 长笙都快惊呆了,恨恨咬牙,居然连小孩子都威胁上了,这个老不要脸的混蛋! …… 这边,整个皇宫的人都在因为帝后的夫妻矛盾水深火热,那边长笙却意外地收到了丁嬷嬷带给她的密信——阿幸病危! 这些年来,丁嬷嬷为了保守阿幸这个秘密,她从找过或联系过长笙,一直都是姬如玉和傅琛在暗中帮忙看护和通信,这次是丁嬷嬷直接使人给她送了信,说明阿幸定然是出了大事! 长笙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中的信纸,字迹潦草只有四个大字,丁嬷嬷是真急了…… 阿幸身上有她的半枚元丹,长笙闭上眼用灵识细细感知,然后她发现那半枚元丹的气息正在逐渐减弱,时有时无……这就代表阿幸的生命正在慢慢流逝! 长笙顿时肝胆俱裂,这小家伙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她也得跟着一起玩完! 况且……长笙心尖微颤,深吸口气,闭上眼脑海中尽是北疆那个萧瑟的小树林中,白锦珈衣衫血污,眼神空洞地躺在地上,死死撑住最后一口气,苦苦哀求她救阿幸的画面…… 长笙心乱如麻,自她入宫后,她便再也没见过阿幸,每次都是阿玉或者狗子带给她的消息,说是阿幸长高了,长胖了云云…… 现在这几年来第一次阿幸遇到危急时刻,元丹的气息越来越来微弱了,长笙也等不了让姬如玉先去打探情况在回来告诉她了,阿幸等不起,她下定决心必须要自己亲自出宫一趟…… 长笙也顾不上和皇帝闹别扭了,她以济慈大师云游回来,想去龙华寺找大师探讨佛经为由,告知萧续,她要出宫礼佛。 萧续一听也急得抓耳挠腮,不过是夫妻间闹点小矛盾,都半个月了,而且他也拉下脸来当着一群小兔崽子的面丢了脸面对她道歉了,怎么气还没消呢! 不但没消气,居然还变本加厉想要玩离家出走! 第三十章 可他怕真的彻底惹恼了她,因此也不敢拦着不让她去,于是再也顾不得男人的尊严、帝王的威严了,在长笙前脚刚上马车,这家伙后脚就死皮赖脸地跟了上来,美其名曰:微服私访,体民间疾苦…… 长笙瞥一眼男人自以为掩饰地很好但其实一脸明晃晃「我怕我媳妇儿跑了,所以得看紧点儿」的无赖表情,她懒得去理会男人贱兮兮的样子,带着一颗焦灼不安的心一言不发地向西郊鹿鸣山行进…… 皇觉寺。 慧雅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急匆匆的步入佛寺的正殿,她恭敬地弯下腰,对正跪在蒲团上敲木鱼的赵贵妃道:「娘娘,皇后竟然真的出宫了,不出娘娘所料皇上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一微服私访的名义说是去龙华寺礼佛,娘娘真是料事如神!」 赵贵妃闻此,敲木鱼的动作停了下来,她随手翻翻放在腿边的经书,听了慧雅的话依旧是面目平静,嘴角挽起一个清浅的笑,动作云淡风轻。这几年青灯古佛的日子,倒是让她敛去了一身的锋芒。 「宴清那处情况如何?万事俱备,可不能在宴清身上出了岔子!」赵贵妃一边翻着佛经一边开口问道。 「娘娘您就放心吧,宴清那都安排妥当了,赵大是亲眼看着宴清将信纸打开的,据说宴清看完后脸色聚变……」慧雅信心十足。 为了让赵贵妃更加安心,她接着补充道:「娘娘,咱们的人查到,宴清这些年来似乎一直在暗中寻找什么人,虽从未向外人提起过,但依如今的真相来看,宴清十之八九是在找那个与他苟且的女人,也就是咱们尊贵的皇后娘娘,还有咱们从西南回来的人说,去岁之时宴清曾去那小山村找过白锦玥,应是想从白锦玥那儿套点儿消息,可那时白锦玥已经逃离了小山村,宴清无功而返……」 「所以娘娘您不必担心,宴清比任何人都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绝对回去的!」 赵贵妃波澜不惊的脸上这才露出些许满意的笑容,她对着头顶上方的佛像微微一笑,语气依旧是那般漫不经心:「在皇上知晓此事以前,你让人多注意些,可千万别让那野种死了……」 「是,奴婢明白!」慧雅得令正要退下,确又被赵贵妃开口叫住了。 「还有,将白锦玥看紧了,千万别让她跑了……毕竟这次可不是本宫要和咱们的皇后娘娘作对,要怪便怪白锦玥吧,本宫只是个传话的而已……」赵贵妃面对佛像其余高深莫测。 慧雅应是退下后,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赵贵妃一人,她抬头望高大庄严、悲天悯人的镀金佛像,喃喃自语:「皇上,你很快便会明白,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您,白锦珈不过是个早就不干净的荡/妇而已,不值得你真心相待,我才是最适合皇后之位的人!」 长笙心急如焚一路行至西郊鹿鸣山脚下,由于身边有个一瞬不瞬用幽怨目光紧盯着她深怕她真跑了的男人,为了不引起怀疑,长笙无法,只得暂耐下心中的焦虑,先行上山去到龙华寺里。 寺里早就得知了消息,济慈大师早早地便候在了寺门口,长笙想速战速决,便抢先一步跨上前道:「大师有礼,我有些禅机参悟不透,想和大师单独聊一聊,还望大师能指点一二。」 济慈大师抬眼温和地望了望长笙,朝长笙合十双手一礼,随后又做出一个有请的动作「施主这边请。」 长笙跟着济慈进到一间禅房之中,然后将亦步亦趋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男人一把撕下来毫不留情地丢出门外,贴着他的脸将门砰地关上了…… 然后转头对着依旧是一脸淡定的济慈大师开门见山直奔主题:「老和尚,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其实你早就知晓我并不是真正的白锦珈!」 济慈大师慈祥的笑容显得高深莫测,他在炕上盘坐下来,拨着念珠开始打坐。 长笙时间紧迫,她也不管老和尚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一口气把话灌到底:「老和尚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要下山救个人,但碍于这人身份特殊不能让我夫君知晓,所以想请老和尚你帮我打个掩护,你若同意那最好!不同意的话……那就委屈你在炕上躺一躺了!」 长笙在出发来鹿鸣山前便给狐狸递了消息,让她带着阎无望先行去了庄子上,若阿幸真是危急到了连阎无望都束手无策的地步,那说不定就要靠狐狸了,也因此这次狐狸没时间再变成她的样子替她打掩护。 她已经做好了和老和尚来硬的准备,谁知济慈听后微微一笑,下地都到桌案前,轻轻一转案几上的小香炉,炕便的书架骨碌碌移开了,书架后赫然是一条密道。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女施主既是去救人性命,贫僧自当鼎力相助。」 没想到这老和尚居然这么识趣,长笙矮身跨入暗道就要离开,身后传来济慈的温厚的声音,在幽长的暗道中显得空寂缥缈:「贫僧还是之前那句话,施主至纯之心,世间万物变化莫测,不论如何,施主守住本心既好……」 长笙在昏暗的暗道中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很快便到了山脚下,她换了身早已准备好的不怎么显眼的衣裳后,便直奔庄上而去。 进屋后,长笙便看到姬如玉和阎无望都已经在了,她直奔床边查探阿幸的情况,这是她六年来第一次见阿幸,小家伙早已不再是她记忆中小小婴孩的模样,生得十分漂亮,雪玉一团。 只是此时他脸色泛黑,双目紧闭,眉头紧锁,痛苦而吃力一下一下地呼吸着,就像一个脆弱易碎的小瓷娃娃。 长笙看着这样的孩子,心里揪着难受,最初她只把阿幸当做她不得不担负起的责任,后来她入了宫,这孩子便成了一个必须掩藏的秘密,她六年来从未亲自照看过,如今若是阿幸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她怕是真要对不住白锦珈临死前那椎心泣血的执念了! 此时屋子里没有外人,姬如玉平日里也常常来庄子上看阿幸,丁嬷嬷一直都以为她是皇后派来照看阿幸的心腹,便也不加掩饰,她双眼血红,在长笙跟前跪下行了个大礼,声音嘶哑,「老奴惭愧,没能好好照顾幸哥儿,老奴万死不辞!只是如今请遍了大夫都说无能为力,老奴请娘娘来,若是阿幸真的不行了,至少……也能让你们母子两见上最后一面……」 说到最后,丁嬷嬷已近哽咽。 长笙听完丁嬷嬷的话后,将目光转向了阎无望,开口询问:「阎先生可有医治之法?」 「有倒是有,只不过……」 阎无望叹口气,继续道:「只是这毒着实罕见,想要配制解药,从药材的收集到解药的炼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成不了的,若是个大人还能熬一熬,只是这孩子还实在太小,怕是已经撑不了几日了……」 长笙一听这话,觉得阿幸的状况似乎与萧续与此中毒那次十分相像,便道:「若是……再有人参替他续命,先生可有时间?」 话刚落音,长笙便被姬如玉警告的眼风狠狠一扫。 阎无望摇头道:「怕是没那么多人参续命……」这话的意思除了丁嬷嬷剩下的三人都懂,自那次替萧续续命后长笙元气大伤。 第三十一章 长笙将希冀的目光投向姬如玉,姬如玉无奈摇头:「你知道我并不擅长解毒之法,一两天还可行,时间稍微一长,完全压不住的……」 长笙也不知究竟该如何是好,一时间屋子里静的可怕,沉闷压抑的情绪袭上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这时屋外忽然传来喧闹声:「唉唉……你到底是谁,都说了这没你要找的人,你再往里闯我可要报官!」 「让开!」 丁嬷嬷霍然起身,那是她姐姐的声音,似乎是往这边来了…… 屋里的几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房门就被人「哐当」一脚踹开了,几人看清了门外的人,除了丁嬷嬷的姐姐外,还有一个让长笙意想不到的人——宴清?! 宴清满脸肃杀之色,他用锐利的视线将屋里众人一一扫视,最后目光落在长笙身上,有些诧异:「娘娘……您怎么回这儿?」 还未等长笙想好怎么回答,随后宴清视线一偏便看到了躺在长笙身边的小娃娃,他再顾不上去探究皇后为何会在此,深吸一口气,脚步沉重,朝床边走来。 长笙看着变迁莫名的男人一步步逼近,有些手足无措,谁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宴清走近,在看清那孩子容貌的一瞬间,他心中的疑惑、惊讶、激动……所有的一切统统化为空白……他将自己颤抖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再抬头时,眼里已满是血丝。 今日宴清早朝回府后,便有人让一个小乞丐转交给他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 信上说,当年与他在那间小屋中春风一度的女子其实为他生下一子,如今那孩子中毒危在旦夕,需他手上的解药才能得救,若是他想知晓那母子俩的身份并且救那孩子性命的话,便即刻自去西郊鹿鸣山下的庄子上。 宴清心神巨震、方寸大乱,他已经找寻太久太久,也后悔太多太多,所以即便知晓也许是一个陷阱,他还是不顾一切地跳了进来! 他先是转头寻找一阵,见到阎无望后,从袖管里拿出一个瓷瓶递出去「先生看一下,这是否解药?」 阎无望迟疑这接过瓷瓶,倒出一粒药,先是问闻了闻,然后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了一下,随后大喜:「是是是!这便是解药!」 在场诸人包括宴清在内俱是先放下了一块心中的大石。 最急迫的是被解决后,宴清转头,将利剑般直刺向丁嬷嬷,一字一句道:「这孩子可叫阿幸?他的父亲是谁?母亲又是谁?」 宴清浸淫锦衣卫多年,他的锐利眼神可不是丁嬷嬷能抵挡的,丁嬷嬷脸色发白,双手不住颤抖,硬着头皮咬牙开口:「这是……老奴姐姐的孙子,他的……他的父母自然是老奴的外甥和外甥媳……」 丁嬷嬷话还未说完,便被门外一道尖利刺耳的女声打断:「她说谎!这分明是白锦珈和宴清的孽种,当年宴清和白锦珈在成国公府后院的一间屋子里做下肮脏的丑事,白锦珈在入宫前生下这个孽种交给自己管事嬷嬷充作自己姐姐的孙子养在庄上!」 屋内的众人因这番话掀起了惊涛骇浪,大家抬眼望去,只见门外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个灰头土脸的女人,赫然是早已被大家遗忘多年的白锦玥! 宴清知觉脑中轰然炸裂,他无法置信地向长笙的方向望去,指尖都在颤抖,难怪……难怪这双眼眸那般熟悉…… 被四面八方灼热目光盯得浑身难受,长笙觉得自己真实分外无辜,她抬眼向丁嬷嬷瞄去,满是询问之意,可对方竟也是一脸被雷劈的呆愣神情。 当年刚刚成为白锦珈时她曾多次暗地里试探想要打听孩子他爹是谁,可丁嬷嬷和迎冬俱是语焉不详,长笙以为她们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不愿多说,如今看来,应是两人也完全不知孩儿他爹是谁! 长笙看看阿幸在瞧瞧宴清,两人竟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说两人是父子,长笙绝对是信的! 她心中暗暗叫苦,头皮发麻,这都什么跟什么呀!白锦珈呀白锦珈,你当初究竟干了什么丰功伟绩……丢给我这样一个烂摊子,让我怎么收场? 白锦玥走进屋,在正中央站定,眼里全是疯狂之色,她高声道:「我是白锦玥,我并没有死,当年我亲眼看到白锦珈和宴清做下那等苟且之事,我儿荣华乃是我和晏浚所生之子,床上这个孽种与我儿与宴清十分地相像,这便是证据。」 白锦玥知道,如今这番话一出口,她当年陷害白锦珈和宴清的是便再也瞒不住了……可自她找上赵贵妃的那刻起她便没了退路!无所谓了……反正她的人生已经全毁了,就算是死,她也要拉白锦珈和宴清当垫背! 宴清终于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此刻他引以为傲的理智早已绷断,他沙哑着嗓音转头问长笙:「娘娘……她说的可是真的?当年……当年真的是你?还有这孩子……」 长笙心底的小人正在疯狂捶胸,真是日了狗了! 「我……」面对宴清一脸的疾风苦雨,长笙真不知该如何开口,所有人都在等着她的回答,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哑巴吃黄连? 如今这些人中,惊的惊,呆的呆,反倒是长笙这个局中之人最先反应过来,先是阿幸莫名其妙中毒,再是她来到庄子是,随后宴清居然也来了,紧接着那个本该被卖到山里的便宜大姐也出现了…… 这一幕「感人肺腑」狗血认亲大剧,说是没有人暗中策划,她就将自己的脑袋拧下来给丢丢当球踢! 这么一想,长笙瞬间变了脸色,她顾不上去猜想白锦珈和宴清的风流韵事,她满脸肃然对宴清道:「宴大人难道你还没察觉到吗,有人必是还留着后招呢?你确定要在这时和我讨论这种事?」 被长笙一提醒,宴清的;理智很快回拢,他利剑般的目光倏地设想白锦玥,正要动手…… 只听,阎无望忽然间惊天动地地咳了起来,那架势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而他身旁地姬如玉手指向门外,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貌似,好像,也许已经来不及了……」 众人随着她手指方向看出去,只见门外,萧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不知已经站了多久,而他身边,是长笙多年不见的老熟人赵贵妃……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咕咚——」 不知过了多久,阎无望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重重地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拉回了在场所有人的神思。 萧续终于有了动作,他一步一步朝着屋里的长笙走去,缎锦皂靴踩在石板地面上,明明步子很轻,却是重重地踩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长笙望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向她慢慢走近,心里乱成一团,有些手足无措。 萧续在长笙面前站定,他幽深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似要将她脸上的每一寸都看得仔细,半晌后他抬手温柔地将长笙有些微乱的鬓发理整齐,平静地轻声开口:「你说你要和济慈讲经论道,为何会在这里?为何要骗朕?」 第三十二章 「我……」似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长笙心乱如麻,她牙齿紧咬下唇,一股莫名的无力堵在喉间,她知道这是她的不对,不应该骗他的,可是有些事情让她如何宣诸于口,她不敢辩驳,怕自己最深的秘密被发现,到时那般怪力乱神的事他可愿意信她,她没有勇气去作赌注…… 萧续见女人一声不响,迟迟没有开口,哪怕是狡辩的话都没有一句,萧续眼中的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去…… 大约是不想被长笙发现自己眼里的狼狈,萧续垂下眼睑将视线移开,他将在场的其他人一一掠过,最后幽暗的目光停在宴清身上,笑得有些讽刺。 宴清触及到萧续的目光,他浑身一震,心头百感交集,此时此刻不知该如何面对,最后只能闭上眼眸…… 萧续用舌尖抵着牙齿,死死压制住心中不断翻涌的暴虐和喉间的甜腥,对身后的李九章道:「送皇后回宫,在场所有人都先行看押起来,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 说完,再深深地看了长笙一眼后转身就要离开。 「阿续……」长笙见他要走,下意识开口追了几步,方才那个眼神让她心头一颤,长笙忽然有种不顾一切想将所有事都告诉他的冲动……可最后终究还是死死忍住了…… 萧续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却是脚步一顿,等了好久都不见下文,眼底有名为失望的神色一闪而逝,他自嘲一声又迈开了脚步。 可才走几步却又停下,他暗骂自己真是犯贱的可以——所有人的耳边幽幽回荡着皇帝充满威严和杀意的话:「今日之事,若有谁泄露一个字……格杀勿论!」 说完便不再犹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皇上……皇上您等等臣妾……」一直在一旁看好戏的赵贵妃见萧续离开,也顾不上继续幸灾乐祸,匆匆丢给长笙一个充满威慑的眼神后快步追了上去。 长笙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直到李九章客气地弯腰请她回宫。 …… 「皇上……皇上您走慢些,等等臣妾……」 男人身高腿长,大跨步向前走去,无奈赵贵妃身材娇小,只好一路小跑着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奋力追赶。 「皇上……您听臣妾一言,千万……千万别为了皇后娘娘的事气坏了身子,不值得……皇上您……」 赵贵妃一边拼命追赶,一边不遗余力地煽风点火,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没有理智可言,只要她再轻轻地烧把火,必定可以让白锦珈那个小贱人再无翻身的可能! 正美滋滋地想着,没注意到走在前面的萧续听到她的话后豁然停下了脚步,赵贵妃毫无防备一个趔趄眼看着就要撞上去,而在她干脆也不再想站稳,满脸幸福迷离地任由自己向萧续摔去…… 可谁知萧续就像后背长了眼睛似的,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在赵贵妃扑过来的一瞬间快速向旁边闪开,于是赵贵妃就像一只跳起后又落下的蛤/蟆,四肢张开微微弯曲,正脸朝下扑在了坚硬的石板地面上…… 由于她下去时是咧开嘴荡漾着幸福的笑……所以「咔哒」一声脆响后是赵贵妃杀猪般的尖叫声。 萧续低头冷漠地看着正挣扎着爬起来灰头土脸、满嘴鲜血的赵贵妃,眼里是不作任何掩饰的厌恶和杀意,居然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赵贵妃望着萧续的眼眸,不可置信地用她缺了两颗门牙的嘴喃喃道:「皇……皇桑……」 「嗤——」萧续冷嗤一声,「赵倩柔,其实你从当年如齐王府开始至始至终想要的都是皇后之位吧!也真难为你苦心孤诣地装了这么些年,到现在都还没放弃,累不累?可惜呀……」 萧续抬头望望天,悠悠道:「可惜,皇后之位,朕就是让个男人坐也不让你坐!」 赵贵妃彻底地怔楞住了,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不!不四的!我……我四真心四饭皇桑的……」 萧续可没心情去猜她一口牙漏风的胡话,自顾自道:「还有,你听不懂人话吗?方才朕明明说过,除了皇后以外在场的所有人都暂押起来,包括你……暗一!」 萧续扬声高喊,很快一个面目普通的男人就沉默这从一旁的暗处应声走出,拎鸡仔一样拎着赵贵妃的后衣领将她提了回去。 自从鹿鸣山回来后,长笙就被软禁在椒房殿中,不许任何人进来也不许她出去,她身边所有侍候的人包括遇秋在内统统不见了,就连丢丢也不知被弄到哪儿去了。 萧续只派了两个陌生的宫女每天伺候她用膳洗漱,这两人仿佛是听不见也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不管长笙如何询问或是发火,两人都沉默着自己干自己的活,干完后麻溜儿地退下。 萧续派人看着她,她出不去也不知外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只能每天无助地抱膝坐在床上发呆。 …… 未央宫。 一个中年男子正站在案前想萧续禀告着,他是暗部的副首领,自宴清被关押后暗部所有的事情都暂由他打理。 男子一脸风尘仆仆,他才从北疆回来,想萧续禀报这他所知晓的全部情报:「属下查到,六年前皇后娘娘在北疆时只在外祖虞家住了一小段时日,后来等虞老夫人身体稍有好转后她便独自一人搬去了一个偏僻的小庄子上,属下找到了当年住在那庄子附近的的人,也证实了皇后娘娘偶尔会……会挺着大肚子出现……」 男子觑了眼上首的人,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顶着皇帝可以将人切成段的目光继续道:「属下还找到了娘娘在北疆安胎时的医馆,据大夫的回忆,当时娘娘的临盆时间和丁家孙媳生下所谓的小儿子阿幸的时间前后相差无几……」 萧续「咔啦」一下捏断了手中的玉管狼毫笔,男子一个哆嗦,在心里替自己的曾经的顶头老大宴清默哀三声。 「白锦玥呢?」 「回皇上,白锦玥依旧是那番说辞,该用的刑已经用遍了,她剩最后一口气了,属下觉得……白锦玥倒真并不像是在说谎……」 萧续闭了闭眼,颓然地坐回椅子里,男子悄无声息地退下了,殿里只剩下他一人,静得可怕,萧续压抑着喉间一直不停的血腥之气。 李九章缩着脖子地进来,不是他想顶着这个暴风雨的当口出来送死,而是……这几天未央宫基本上所有的太监们都被上头这位以各种理由打了板子,现在那群兔崽子都缩在床上装死,他才不得不顶上。 「皇上……宴清已经带到,就在外候着,皇上还见不见?」 萧续睁开眼,死亡目光扫射得李九章两股战战,「让他滚进来!」 宴清进来,满脸肃然,撩开衣袍,下跪俯首贴地给萧续行跪拜大礼,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罪臣宴清拜见圣上!」 萧续扯扯嘴角讽刺道:「罪?你知道自己犯了何罪?」 宴清直起身,闭了闭眼,辩无可辩,一切都是他的错,都是因为他当时的犹豫不决才害了现在所有人…… 萧续苦笑一声,「澄明你可还记得咱们是怎么认识的?」 宴清当然记得,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母亲是成国公养的外室,八岁那年他母亲死了,他才被接回国公府,等待他的是嫡母无休止的辱骂和虐待。 第三十三章 十二岁那年,因着长期吃馊饭和长毛的菜,终有一日饿到头脑发昏的宴清偷偷溜进祠堂,偷了盘祭祀祖宗后留在香案上的糕点,被嫡母杨氏发现,皮开肉绽。 宴清逃出了府,一个人躲在一条暗巷里挣扎哭泣,舔舐伤口,然后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出现在他面前,冷着一张漂亮得不像话的脸丢给他一个药瓶,沉声问他想不想有朝一日站在顶端,将所有欺他辱他的人统统踩在脚底。 他看着一身锦衣却洗的有些发白脱线的男孩,噙着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跟着这个男孩一起,顶着刀光剑影,熬过腥风血雨,最后终于站在了权力和财富的至高之巅。 当年那个男孩成了帝王,他给了宴清无上的荣耀和地位,他们既是君臣,也是挚友,曾经发誓要一辈子肝胆相照,永不背叛。 可是如今……宴清感觉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怎么会成了如今的局面…… 宴清用嘶哑的声音回道:「记得,臣今生都不会忘记……」 「你记得?你他娘的记得个屁!」 萧续中关于是再也压不住体内狂暴的野兽,他端起案上盛满墨汁的砚台,朝宴清摔了过去,可在松手的一瞬间终究还是降低了高度,砚台最终砸在宴清的胸口,墨汁顺着衣领晕成漆黑一片。 宴清在砚台砸过来时眼都不眨一下生生受下,他涩然开口:「这一切都是臣的过错,臣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求皇上饶过皇后娘娘和……和那个无辜的孩子……」 「你他娘的闭嘴!」萧续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在萧续耳朵里,宴清的这种求情就自动转化成了「由我来承担一切,放过我老婆和孩子吧」的意思,让他想杀人。 还有……孩子,是萧续心中永远无法言说的痛,如今这道伤疤却被自己最爱和最信任的两个人狠狠揭开……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老子最好的兄弟和老子最爱的女人一起暗搓搓给老子戴绿帽,连崽子都下了!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可是如今最在乎的的人却给了他最沉重的打击 一想到这里萧续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冲动,萧续再也压制不知胸口甜腥,他一张嘴,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眼前一黑,再也撑不住了…… 长笙抱膝坐在床上发呆,她的指甲在梨花酸枝木大床的床栏上无意识地抠着,上面的红漆被她抠的七零八落,咔吱咔吱的声音在空旷的寝殿响起,可以令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长笙却好无所觉,现在她的脑子里一片纷杂,却什么也做不了。 她被看了起来,丢丢也不在,而狐狸那天在西郊庄子上也被一同看押了,没有人能给她递消息,那两个伺候她的宫女又仿佛是既聋又哑,现在外边到底什么情况她完全不知道,萧续自庄子上见过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长笙长长地叹口气,心中涌上一阵无力感,这些时日她一直都在天人交战,到底要不要把她真实的身份告诉萧续,这样一来目前的困境应是能解,可萧续能接受自己是个妖精的事实吗?他会不会把她当做邪物烧死…… 自上次太皇太后捉妖驱邪的风波过后,长笙一直心有余悸,皇帝一向都是不信鬼神的,他虽向长笙明确表示过他不怕所谓的妖魔鬼怪,但长笙不敢去赌他见了真正的妖怪后会不会愿意去心平气和地接纳她,若是他把她当做了异类…… 一想到这些,长笙心里顿时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气。 到底该怎么办?长笙撤回了抠床柱的手,抱头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 忽然她敏锐地听见了窗台那边传来了异常的响动,长笙抬起头,正好看见一个满脸谄媚的黄毛狗头从窗缝外探进来,正对着对她吐舌头。 这是长笙五百年来第一次那么真心实意地欢喜狗子的到来! 长笙连忙走下床,跑过去,拎住狗脖子上的皮毛将狗子一把拖进屋来。 「怎么样怎么样,现在外面到底怎么样了?皇上呢?」长笙紧张地揪着狗毛。 「痛痛痛……痛!阿笙你先松开我的毛!」狗子四爪乱刨,将自己好不容易长齐了毛从女人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唉……阿笙哪!你说你接的是个什么烂摊子,比我当初接手傅琛的那个摊子还烂……」狗子摇头晃脑地想抒发一下感慨。 「被说废话,赶紧说正事,不然我剃光你的狗毛!」长笙毫不客气地打断,狠狠威胁。 狗子一噎,不敢再多说废话直接了当地开口:「皇上因为阿幸的事被气吐血了,如今正在昏迷中,听说这次吐血还诱使他毒发,万分凶险,生死不明!」 长笙的心瞬间揪成了一团,她有些六神无主,如同一只困兽般焦急地来回打转:「那怎么办,该怎么办?」 狗子忧心忡忡:「皇上病倒得实在太突然,根本没有防备,所以现在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赵文一党趁机兴风作浪,他们以皇上病危且无子为由正在吵嚷着要另立新君……眼下宴清正被关押着,皇上又人事不知,好赵文一党好似早有准备,靖王和卓彦堂根本压不住他们,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怕是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还有赵家放出流言说你和宴清秽乱后宫生下一个孽种……届时咱们所有人都得一起完蛋!」 「所以阿笙……我是来带你去见皇上的……」 …… 青雀巷,一个小太监抱着一堆物什匆匆赶路。 青雀巷靠近冷宫,所以即使是在白天也是阴嗖嗖的,小太监紧了紧手臂加快了步伐…… 忽然,一道土黄色的影子从他身边嗖地划过,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在了地上,回过神来后他也顾不上捡掉在地上的东西,就这么眼睁睁地瞅着那影子小时的方向发呆。 小太近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他方才……看到了一只狗跑过,最神奇的是,狗脑袋上好像,貌似,可能坐了……一根人参?! 那人参还伸出了两根参须,一边各抓住一只狗耳朵,那架势就是人参在骑狗?! 想到这里,小太监用力晃了晃自己的脑袋,一定是他这几天当差太劳累了,出现了幻觉!他赶紧拾起地上散落的物品,看看这有些阴森的巷子,打了个寒颤,逃也似地奔走了…… 长笙和狗子谨防被人发现,特意绕走了人烟稀少的冷宫,等绕到了未央宫,那里现在是重兵把守,于是狗妖轻车熟路地带着人参妖钻了狗洞…… 阎无望作为那天在庄子上的重点怀疑帮凶本来也是被关着的,等萧续病倒后他就被提留了出来,这会正在殿里候着,他知晓长笙和狗子要来,早就提前以要静心诊脉为由打发了所有人。 甫一进殿,长笙便迫不及待地跳下狗头,爬上了床站在萧续枕头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昏迷中的男人,依旧是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只是惨白到毫无人色,嘴唇有些青黑,就像随时都要离她而去一般…… 第三十四章 「他……现在到底如何了?」长笙颤抖着嗓音轻声问阎无望。 阎无望无奈地叹口气:「怒火攻心,导致心肺受损而咳血,因着咳血,将他体内蛊毒一下子又激发了出来,如今我是再无办法,只有长笙你……阿玉说过,你天生不怕任何毒/物,还擅长解各种毒性,想必能压制住他体内的蛊毒。」 「我要如何做?还是要我的血对吗?」长笙迫不及待地开口。 阎无望有些愧疚地点了点头,这实在是无奈之举呀! 「不行!我不同意!」一道愤怒的女声响起。 一只大白狐狸走入了大家视线,姬如玉狐狸眼燃烧着熊熊怒火,矛头直指阎无望:「你给老娘滚蛋吧!自己没本事给人治病就老打这蠢妞的主意,你要不要脸!」 阎无望被姬如玉骂得淹头搭脑的。 姬如玉话锋一转对长笙道:「既然如今阿幸的身世也解开了,长笙你随我去大牢里向宴清解释清楚,就说白锦珈早死了,让他自己想办法养儿子去吧,这里的这趟浑水你别也蹚了,跟我回云岐山去,再这样下去你这蠢货怕是连命都要搭上了!」 姬如玉的话说完,殿里一片寂静,长笙坐在萧续枕边一声不吭,最后狗子不得不出来打圆场,他讪笑一声:「咳……那个阿玉呀,你先别激动,实在是如今的局势所迫,皇上必须要平安无事,否则怕是又要血流成河、生灵涂炭了!」 「有你在,你以法力相护,想必阿笙不会相上次渡血那样凶险的,况且,就算你要带她走,你就得就她如今这样子会愿意和你一起回云岐山吗?」 一人二妖的目光齐齐想床上望去,只见一根人参死死贴在男人苍白无知觉的脸上,那根根参须缠绕着男人的整个头部,生怕别人要将她从男人身上扯开一样…… 见此情形,姬如玉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那就快开始吧!」 阎无望和狗子轻轻退下,长笙忙从萧续脸上爬起来,一团莹白的光晕过后,一个浑身赤/裸的美丽女子出现在萧续身边。 长笙用手轻抚过萧续的脸颊,用爱人间最温柔的语气:「阿续,你好好睡一觉,醒过来就没事了!」 她伸出手腕一脸希冀地望着姬如玉,姬如玉走过来避开她的眼神,没好气地用法力划开了她的手腕,顿时白皙的晧腕上涌出鲜红的血,形成异常妖艳的美。 长笙微笑着将手腕放到萧续唇边,轻轻捏住他的下巴,将鲜血灌入他的口中。 …… 长笙离开时萧续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阎无望诊过脉后说他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不多时变回醒转过来,长笙这才放心地骑着狗偷偷回了椒房殿。 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她回到椒房殿没过多久,那两个宫女不声不响的便端来了晚膳,长笙强撑着眩晕感,味同嚼蜡地硬逼自己吃了几口便躺倒床上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她睡得分外吃力,光怪陆离的梦境,一会是白锦珈惨死的画面;一会儿是阿幸的哭声;画面一转又是萧续一脸冷漠厌恶的神情说她是「妖孽」;然后又是男人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模样,她怎么叫也叫不醒…… 等长笙从一身涔涔冷汗中苏醒过来,外面的天色早已大亮,长笙茫然地打量着四周,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等两个宫女将午膳端上来,长笙这才明白原来此时已经到了晌午,她匆匆扒了几口饭后困倦感又袭了上来…… 不知睡了多久,长笙迷糊间听到了有人在喊她:「娘娘……娘娘您没事吧?」她吃力地睁开眼,模糊中是那两个宫女。 原来这两人不是哑巴,会说话呀……长笙迷迷糊糊地想着,又睡了过去。 长笙感觉自己又做梦了,梦中有一双她很熟悉的大手在抚摸她的似乎又在发怒了,「为何人到现在还没醒过来,为何会无缘无故失血过多,再敷衍了事朕要你们的命!」 「臣等惶恐,娘娘这病着实奇怪似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但看着脉象有有古怪,实在是……」 「一群没用的东西!跪在这里有什么用,想活命就快给朕去想法子!该死的阎无望怎么还没来?」 这人总是这么凶! …… 不知又过了多久,长笙仿佛听到了狐狸的声音——「这个蠢货,我就说她迟早有一天要把命给搭上……」 然后长笙感到有一股灵力在远远不断地送入她的体内…… 等长笙再次睁开眼时,她还有些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不知今夕何夕。 遇秋掀开帘子,见到长笙坐起,她一脸惊喜地放下药碗,走到长笙身边:「娘娘您醒了,太好了,终于是醒过来了!」 再不醒来,皇上就要把椒房殿给拆了! 长笙从遇秋口中得知,她已经昏睡了整整十五日了,皇帝在她昏迷后的第一日便醒转了过来,他才刚醒来便听说她不知是何原因昏睡不醒,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她昏迷了整整十五日,听说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连带着阎无望也被皇帝用死亡威胁恐吓了整整十五日…… 萧续还把遇秋重新叫了回来侍候她。 遇秋还告诉她,自萧续醒过来后便开始收拾这些日子趁他病想要他命的魑魅魍魉们,凡是跟着赵文上蹿下跳的,他一个都没放过,就像是逮蚱蜢似的拎出来一大串,这几天东街的菜市口可忙了! 长笙知道,这几年来萧续在暗地里磨刀霍霍,一直想找机会宰了赵文这头肥猪,如今终于是被他逮到了机会,当然不会和他们客气,这次赵文就算不死也得好好地放放血了! 所以这几日萧续忙坏了,在朝堂上忙着要收拾人,又要每天跑椒房殿来看她的情况,长笙有开始担忧她的身体。 这么想着,她心中染上了几分焦虑,一不小心将遇秋喂到她嘴里的一口药汁呛住了,顿时咳嗽不止。 遇秋忙放下药碗拿过丝帕替她擦拭嘴边的药汁,主仆俩正手忙脚乱间,萧续已经得了皇后娘娘苏醒过来的消息赶了过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太医。 萧续看着终于不再是毫无生机地躺在床上的女人,心头紧绷的弦稍稍松了松,然后他无声地朝太医示意,那太医立马上前放下药箱,拿出脉枕。 长笙不敢抬头看男人一眼,硬着头皮乖乖伸出手让太医诊脉,她敏锐地察觉到始终有道灼热的视线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低着头惴惴不安。 可怜那给她诊脉的太医比她还要害怕,要知道皇后昏迷的这十五日以来,太医院的所有太医彻夜不眠查遍医书都毫无办法,皇帝看他们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被切碎后的猪饲料……他用牙齿紧紧咬住舌尖才勉强稳住不让双手颤抖,强迫自己惊吓心来给皇后仔细把脉,要是现在皇后醒了但诊脉的结果依旧是凤体违和,他毫不怀疑皇帝会将他剁碎了去喂猪! 不过好在诊脉的结果皇后娘娘已无大碍,萧续这才算是完全把悬着的心落回了肚中,他挥手让人退下。 于是遇秋和那个一脸「太好了我终于可以不用死了,活着真美好」表情的太医悄悄退下,整个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这是他们自鹿鸣山脚下的庄子分开后第一次在两人都是清醒状态下的见面,可长笙还是没有勇气去看男人的眼睛,她就像一只小鹌鹑,缩着脑袋,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她拿起方才搁在一旁的药碗,将脸埋进药碗里,严肃认真,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 第三十五章 萧续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喝药…… 长笙慢吞吞地将药汁啜完,对着空碗将惨汁添得干干净净,最后实在是装不下去了,这才讪讪地放下了碗,然后她低下头开始玩自己的腰带。 萧续放轻脚步走过去坐到她身边,一言不发地将她仔仔细细打量一遍,然后伸出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将那颗已经快要低到胸口的小脑袋抬了起来,逼她直视自己的双眼。 「你可知你昏迷了多久?」萧续开口了。 长笙被他扣住了脑袋,迫不得已和男人面对面,于是只好眼珠子咕噜乱转,就是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眸,她有些底气不足地答道:「听……遇秋说是……是十五日……」 萧续看着这个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小女人,磨了磨牙继续道:「这十五日中,朕让所有太医给你诊病,只说你莫名其妙像是失血过多,但无论如何都诊不出你究竟患了何病,就连阎无望都没能让你苏醒过来,所以朕下旨若你再醒不过来朕就要整个太医院陪葬……」 长笙垂下眼睑,她就知道这男人最爱干这种简单粗暴、血腥粗鲁的事! 只听男人继续道:「那些太医为了保命,几乎翻烂了太医院里所有的医书……不但如此,他们还将自你入宫起所有的记档的脉案都翻了出来细细钻研……呵,就连你弘德二年的一次晚膳吃撑了找太医要消食方子时的脉案都被他们翻出来反复推敲,然后,他们告诉……朕你自入宫之日起便是处子之身,从那些脉案上看,你从未有孕生过孩子!」 长笙听到这里猛地掀起眼帘,一双清亮的眼眸盛满了恐慌和不安。 萧续目光灼灼的盯住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可是,白锦珈不是应该生过孩子吗,那个和宴清的孩子,你告诉朕为何说你是从未生过孩子的身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笙的心脏剧烈跳动,她的耳膜嗡嗡地响,男人的声音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只听他道:「那么珈珈你告诉朕,你究竟是谁?」 长笙只觉自己喉咙发干,说不出任何话,只能像只在猎人手中受了惊吓的小兔一般看着萧续,眼中满是惶惶不安。 萧续捧着她的脑袋,炽热的目光一瞬不瞬,不容她逃避,又重复了一遍:「告诉我,你、是、谁?」 他相信自己暗卫所查到的事实,如果说白锦珈在北疆为宴清产下一子的事完全真实,那么他宫里的这个从未有过身孕的白锦珈又是从何而来? 这些天,他反复追查,细细推敲,发现了许多他曾经都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比如他的皇后酷爱看那些市井间被认为不入流的话本子,而他让暗卫追查到的线索是白家嫡女白锦珈自幼爱看一些前朝文豪或是当世大家的诗集着作,在白府的香闺中至今还留藏着许多诗集,有些甚至是绝版孤本,而她带入宫中的只有那些话本子; 又比如,他几乎从未见过他写字,他将椒房殿及她以前居住过的含章殿翻得底朝天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沓里找到了一张她写的狗爬,和暗卫从侯府玉桑院拿到的那曾经白锦珈所写的簪花小楷有天壤之别; 再比如,他手里那个丑绿的绣着所谓的竹子的荷包……暗卫拿到白锦珈十三岁时绣的手绢,虽说也没有十分出色,他让专业的绣娘仔细对比,绣娘认定这完全出自两个人之手; 还有,暗卫秘密探查到,据说白锦珈自小便十分好怕那些带有皮毛的动物,从来不敢靠近,严重时还会浑身起疹子,可是……萧续想起那头时常在皇后床上撒娇打滚的蠢狼…… 破绽太多太多,只是他以前从未去注意而已…… 萧续深深地看着长笙,似乎是想看透她的内心,目光严肃而不容置疑,眼底深处却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希冀和欣喜。 长笙狠狠地咬着下嘴唇在男人灼热的实现下无处可逃。 萧续看着她苍白道毫无血色的脸,慌张无助的眼神,心中微微有些疼痛,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于是他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放低了声音,看着那双如小鹿般可怜兮兮的眼睛循循善诱:「你是我的妻子,可是天底下没有那个丈夫会不知道自己妻子到底是谁,不要害怕,告诉我你叫什么?」 时间仿佛就此凝滞一般,萧续静静地等待着……过来不知多久,只听一个带着细微哭腔的女声似是做出了最艰难的决定:「长笙……我叫长笙……」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萧续那被紧紧攥住的心骤然一松,竟不是被欺骗的愤怒,而是……珍宝失而复得后的如释重负! 和他猜测的一样,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白锦珈,不是宴清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的遗憾,也不是别人孩子的母亲,只属于他,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一个女人。 「那真正的白锦珈在哪?」 「死了……她被晏浚第一次派杀手暗杀的时候……生下阿幸后就死了……」 「所以你便代替她入宫?」 「嗯……」 和萧续自己所猜想的吻合,于是他冷然起身,重重冷哼一声:「哼!白明渊那老家伙倒是挺有能耐呀!居然能找到一个和自己女儿如此像的人冒名顶替,骗过了所有人,胆子倒不小!」 在萧续的设想里,那个孩子被秘密养在庄子上这么多年,而且那天白锦玥的话长笙也未反驳,说明她从一开始便知晓所有的秘密,如若他手上掌握的所有线索都属实,那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事实,那便是白锦珈当初在白锦玥的暗算下怀里宴清的孩子,随后白锦珈远赴北疆待产,却在临盆之际遭晏浚暗杀身亡。白家为了声誉偷偷瞒下此事,找了个和白锦珈十分相像之人代替, 后来由于他在太皇太后的要求下要纳白锦珈为妃,白明渊便李代桃僵、瞒天过海,胆子倒真不小! 显然,从下便在宫里尔虞我诈、明争暗斗中长大的皇帝阴谋论了…… 「呃?!」长笙原本已经做好了秘密被揭穿的准备,听到这话错愕地抬起了头。 萧续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他转身坐回长笙身边,深吸口气,又长长吐出,郑重地盯着长笙的双眸,语气肃然:「听着,这话我只说一遍……」 「朕不管你以前是谁,有什么苦衷抑或听谁的命令,也可以不计较你从前的欺骗,从现在开始,你表面还是白锦珈,却永远不用在扮做白锦珈,你只是朕的皇后……」 长笙看着男人灼灼的目光有些怔楞。 「我们重新开始,你……可愿意?」 夜色如墨,月色如纱,椒房殿里一片宁静安详。 长笙躺在大床上窝在男人怀里静静地睁着双眼望着绣着金线凤凰的撒帐帐顶神游太虚,她已经睡了整整十五日了,这会儿是真睡不着了。 但她身边的男人却早已疲惫地陷入熟睡之中,这些天来他既要忧心椒房殿里昏迷不醒的长笙,又要和前朝以赵文为首的一干老狐狸们斗智斗勇,每天都要两头跑,忙得不可开交,且本也是刚从毒发昏迷后苏醒过来,这段时日着实有些累得吃不消。于是这会儿尘埃落定,放下了心中一块心病后,他立刻便沉沉睡去。 第三十六章 外殿之中还留着三两只烛火,影影绰绰的烛光微微透进了内殿。长笙睁眼躺的着实有些许无聊,她悄悄翻个身,从男人怀抱中出来,用手支起身子,借着那泄露进来的烛光怔怔地看着男人安静的睡颜。 轻合的眼帘留下睫毛的阴影,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整个轮廓的线条锋利而精致,仿若被造物之神精心雕琢而成。 长笙用手托腮静静地看着,她家男人真真是俊到了极点,怎么看都好看! 只是想来近段时日着实劳累,眼下已有了淡淡的青黑……长笙有些心疼。 她深处手指,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挲这男人的薄唇,眼里有爱恋也有深深的愧疚,她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阿续对不起,原谅我是个胆小鬼,实在没有勇气将所有的真相据实相告,若是……若是你知晓了我是妖,你的皇后是妖……再等等,等等,等我有勇气了一定告诉你……」 说完她低下头,在男人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萧续在睡梦中似有所察,感觉脸上有些痒痒的,便翻了个身,将身边的人又重新搂回怀中,迷迷糊糊道:「被闹了,快睡吧!」 …… 这些时日萧续在朝堂上和赵文斗得不可开交。 自萧续登基后,赵文仗着从龙有功,缺德事儿没少干,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私扣军饷、占人田产、纵奴行凶……最最主要的是他想对萧续指手画脚,在他心里其实并不怎么看得起这个出身卑微的皇子,认为萧续能登基完全是靠他的功劳,他劳苦功高,以此对皇帝的朝廷和后宫「指点一二」都是应该的。 而萧续自登基起边已经开始在谋划着如何弄死赵文,那次在鹿鸣山下的庄子上他囚禁了赵贵妃便是已经不打算再忍下去了,而赵文则也察觉到了皇帝对他的杀意,所以才会在萧续昏迷时搞那番大动作,可惜功败垂成…… 萧续憋了这么些年的气总是要撒一撒的,于是赵家满门被抄,男丁被斩首,女眷悉数为奴,赵贵妃被变为庶人赐死。 赵贵妃被赐死前长笙还特意去围观了一番,她可没忘记,都是这个女人搞出来的一堆麻烦事。 长笙坏心眼地穿了一身大红色的皇后正装,还郑重其事地戴上了凤冠,打扮地雍容华贵,抬头挺胸尽显母仪天下的风采。 赵倩柔被几个身强力壮的太监压着,衣衫脏污头发散乱,这么些天被囚禁着让她迅速瘦了下来,颧骨高凸,活像个乞丐,哪还有半分曾经风管无限的贵妃模样。 她见到长笙一份凤袍缓缓而来,就如疯狗般扑上来,双眼充血,那神情恨不得将长笙碎尸万段。可惜她被死死压着,动弹不得,于是只好用唯一还可以自由活动的嘴疯狂叫骂:「白锦珈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你做出那档子淫/荡的丑事凭什么依旧是皇后,皇后之位应该是我的……」话还未完,就被一个小太监用块臭抹布堵了嘴。 长笙听她这么说,也不生气,她今日便是秉着不气死赵倩柔不罢休的目的有备而来的。 她张开双手,优雅地在原地转了个圈,裙裾飞扬,裙摆上绣着的赤金凤凰徐栩栩如生,展翅欲飞,长笙停下来后对着赵倩柔欠扁一笑:「怎么样,这身凤袍好看吗?」 赵倩柔被堵着嘴只能「呜呜」叫唤,赤红着双眼,眼球暴突。 长笙极满意她的反应,有凑近些,轻轻地晃晃脑袋,头上的凤冠丁零当啷发出悦耳的脆响,她矫揉造作道:「哎呀!这凤冠上镶的宝石太多了真沉呀,每次带它脖子都好酸啊~」 「唔——唔——唔!」赵倩柔徒劳挣扎,想要和长笙拼命,却只能长大鼻翼呼哧呼哧地喘粗气,那眼神凶恶地仿佛要将长笙千刀万剐。 长笙心中舒爽极了,她决定最后来个杀手锏,于是将一起带来的皇后金册、凤印还有当初封后时的圣旨让宫人们拿着一字排开,她站在前面,伸出手朝着这些东西轻轻一挥,对赵倩柔笑得万分邪恶:「这些东西你想要吗,可惜……全都是本宫的,没你的份!略略略……」 赵倩柔拼命挣扎,那神情活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要吃人的厉鬼,长笙随手拿起那封后圣旨,打开竖在赵倩柔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赵倩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遇秋上前查探一番,然后满脸严肃地想长笙禀报:「回秉娘娘,她被气晕过去了!」 …… 从慎刑司出来,长笙神清气爽,心中憋闷的郁气也消散不少,她脚步轻快地回到椒房殿,萧续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让人伺候她换了身简单的衣裳说是要带她出宫一趟。 等马车停在成国公府的大门口,长笙才明白过来男人是干嘛来了。 两人低调的进到府里,显然引路的管家提前被告知他们要来,径直将他们引到了宴清的书房。宴清已经被放回国公府了,想来应该是已经知晓了某些事了吧…… 他们进屋的时候宴清正一个人怔怔地坐在书案后头,胡子拉碴,脸颊凹陷,整个人显得十分颓丧,似乎里上一次长笙见他的时候一下子暴瘦不少。 宴清见到他们进来,跌跌撞撞地起身行礼,声音嘶哑得不成音:「参见皇上,娘娘……」 萧续一把将他扶起,「既是在宫外,澄明你也无需多礼。」 宴清直起身后,也不避讳萧续直勾勾地盯着长笙看,仿佛想要透过她看清那个在他梦中曾无数次出现过的看不清面容的身影。 那样灼热的眼神,被盯久了长笙显得十分不自在,萧续尴尬地轻咳一声:「澄明你想问什么便问吧……」 那日萧续将他放出来时已经将事情都刚告诉了宴清,还把阿幸和和只剩一口气的白锦玥都交给了他,让他自己做主。 丁嬷嬷在被关押审问时她害怕自己扛不住刑讯,为了坚守这个秘密,这位忠仆趁人不备便将她一直藏在身边、以防秘密泄露的毒/药一饮而尽,壮烈护主,被发现身体早已凉透了…… 为此长笙还伤心了好长一段时日,随后便将另一个紧咬牙关不肯说一个字的迎冬送出了宫,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嫁了,让她彻底地远离了这些是是非非…… 宴清将阿幸养在了自己身边,请封世子的折子现在已经摆在了萧续的龙案上…… 至于白锦玥,他现在已是无心再理她,直接断了她的最后一口气破席一卷扔去了乱葬岗,倒是诡异地和晏浚有了相同的去处。 至于白锦玥的那两个孩子,虽说稚子无辜,但要宴清像阿幸一般一起抚养他们,宴清自认为还没有这般好心。于是让管家做主,寻了一户家境殷实清白但子嗣艰难的普通人家收养了,想来必是比原来和白锦玥生活时强多了…… 做完这一切后,宴清静下来独自一人时,竟觉得内心荒凉孤独得可怕,他一遍又一遍地自责,如果他当初能有哪怕下一份心去追寻一下她的踪迹,也不至于道如今这般地步,至少她可以活下来,至少阿幸可以有娘亲…… 萧续出去了,只留下宴清和长笙。 宴清默了好久,才涩然嘶哑地开口:「娘娘……她去世时您可在她身边?」 第三十七章 长笙迟疑片刻,终是开口:「嗯……」 「那……她……可有留下什么话?」 长笙叹口气,「她说,要我替她好好照顾阿幸……」 「没有别的吗?」 长笙对上宴清希冀的双眼,有些不忍心,但终究还是实话实说:「没有……」 宴清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直至死寂…… …… 从国公出来时已是天黑,街上也没了什么人,长笙闷闷不乐地上了马车。 马车辚辚前行,长笙一言不发,她脑海中尽是方才宴清抓着自己的头疯狂懊恼自责的模样,浑身上下都溢满了痛苦和悔恨,他说,早知今日,他必会不顾一切找到她,向她说清自己心中那挥之不去的爱意,不管她接不接受,至少他不后悔,可是如今一切都晚矣…… 长笙陷入深深的沉思,她也许……也应该讲一切告诉阿续,免得将来有朝一日也如宴清一般悔不当初…… 萧续看着长笙这幅模样知她心底定也不好受,便将她轻轻搂进怀里,轻声安慰道:「这世间总有太多的悔恨和离别,你我皆不是神,只能牢牢抓住眼前的……至少,他还有阿续陪伴不是吗?」 长笙轻嗯一声,下定了决心从萧续怀里直起身,她郑重地看着男人的双眼,道:「阿续,我有话对你说,正是应了不想将来后悔……」 萧续见她这幅郑重其事的小模样,温柔一笑,点点头,静静等待着。 长笙深吸口气起,抿抿唇开口道:「其实……我不是……」 正要说下去,只听外面忽然一声骏马的嘶鸣声,随后马车厢剧烈一震,长笙嘴里开口的话还未来得及的话被悉数打断,她没有防备,不受控制地向对面的萧续倒去。 萧续也被带倒在车厢里,他一面护住怀里的女人,眼神陡然一凛,待那一下震荡平息后他重新坐稳,不同声色地拧开旁边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把短刀,沉声向外询问:「发生了何事?」 可是马车外无一人回答,除了马儿的剧烈喘息声还静得可怕。萧续这才意识到此时虽是夜晚,街上人少,但并不是没有,为何此时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安静地有些诡异…… 他搂进了长笙,不动声色地抽出了短刀,并没有贸然去掀车帘,他此次出行身边隐匿了三十个暗卫,俱是以一敌百的顶尖高手,就连驾车的车夫也是暗卫,他依旧沉声询问:「暗一可在,回话!」 可依旧没有任何回答,萧续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来者竟悄无声息地解决了他所有暗卫!他将长笙搂得更紧了,在她耳边悄声道:「我衣襟里有信号烟花,一会你看情况立刻拉响……」 长笙摸出了那个小竹筒,手心里全是汗,她感觉到了,有妖的气息,且非常不友善,如今她大病初愈法力全无,又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狐狸…… 这时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想起,仿若是布满笼罩了整个天空:「哈哈哈,皇上您不必想着去找援兵,我不会把你如何,只要你身边的人……」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袭来,厚重的车帘被吹开,一个泛着寒气的铁锁链直直飞射进来,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将长笙重重锁住。 「啊——!」 长笙被锁捆住的一瞬间,自灵魂深处传来的疼痛,让她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一切都太突然,萧续只能眼睁睁看着长笙瞬间被捆绑,痛苦挣扎,他赤红了眼,再顾不得其他,用刀劈在锁链上,徒劳地想要斩断铁链。 这时,又是一阵阴风吹过,萧续眼前一黑,重重摔倒在车厢里动弹不得,他咬破了舌尖奋力挣扎,额头青筋暴起,却只能睁开眼缝…… 模糊间,他仿佛看到两个黑影上了马车,来到自己身边,慢慢地将长笙拖下了马车…… 「师父我没骗你吧,这可真是个宝,这贱人一直龟缩在皇宫,宫里自古有高人布阵咱们不好动手,今儿个总算盼到她出宫了……」 「行了,先别废话,赶紧将人搬走,迷魂阵法的范围铺得太大,坚持不了多久的,动作快点……」 萧续就这么倒在车厢里,眼睁睁地看着长笙被一点点拖下马车,直至消失不见。舌头早被他咬破,嘴里已经是鲜血淋漓,可实现越来越模糊…… 寒冬腊月,已近年底,只是京城的百姓们却没了往年辞旧迎新的喜气,整个京城都弥漫着紧张的气氛,风雨欲来,暗流涌动…… 全城戒严,只许进不准出,大街小巷巡逻的人马突然就变多了,除了五城兵马司的官兵,还多了许多让人心惊胆寒的锦衣卫。 这些锦衣卫别着绣春刀一家一家地搜查着,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家中都被翻了个底朝天,大家敢怒不敢言,惹不起这些煞神…… 有坊间传言,昨日帝后微服私巡,不料竟遭遇刺客暗杀,皇后娘娘为护圣驾替圣上挡了一剑,如今是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圣上龙颜震怒,下旨封锁全城,誓要找到这些刺客千刀万剐! 全城风声鹤唳…… 宴清从暗部出来后,马不停蹄地王宫里赶。原本萧续允他告假十日,可就在昨日帝后离开后没多久,他便接到暗部的紧急命令秘密入宫…… 匆匆入殿才发现,卓彦堂也在,他色严肃双眉紧锁,想来是在城内的搜寻毫无线索,卓彦堂正在想皇上回禀一些事宜:「城里的住户、商铺所有地方都已经搜查过一遍,毫无线索,如臣之前所料,歹人应是早已带着娘娘出城了。」 这话其实萧续早有心理准备,却依旧是红了双眼,自长笙被掳走、他从昏迷中苏醒回宫后已经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了,此时的萧续就想一头被关在笼中暴怒的困兽,他咬牙切齿地将一个茶盏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萧续深吐一口气倏然转身,问宴清:「情况如何?」 宴清也不废话,直入主题:「臣已经将皇上的旨意给了林将军,城外驻防的将士已经在从京城向外的所有官道、驿站都设了关卡,严密监控所有进出的人马。」 宴清的话并没有让萧续稍微安下心,他用手揉着胀痛的眉心,想了想喃呢道:「不够,还不行……」他抬起头对卓彦堂吩咐「你部署下去,不光是官道和驿站,所有的野径小路、村庄寺庙都不能放过任何可以人物……不不……还不行!卓彦堂你拿着令牌去传朕口谕,以盛京城为中心,四周围所有的城镇的守军都去给朕找人不……快马加鞭,传朕旨意,秘密让十三省总督巡抚给朕找人,凡是有可以的人出现一律先扣下,掘地三尺给朕找!!」 此时的萧续已经有些疯魔了,回想起那晚的情形,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她被人带走却动弹不得,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去别无他法!第一次,他如此痛恨自己无用……萧续双眼赤红,双手紧紧捏成拳,指骨泛白…… 一旁的李九章看得心惊肉跳,那日他并没有随着一起出宫,直至深夜皇帝的昏迷才被暗卫秘密送回来,可回来的只有皇上一人,皇后……却不见了。 第三十八章 他原以为皇上是身上的毒又发作了,叫来了太医后却发现并不是这么一回事,皇上只是昏迷,没有任何理由的昏迷……三个时辰后便醒转了过来,这一醒来,便是天翻地覆! 李九章上前道:「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呀,娘娘还在等着您去救她,您不能先搞垮了自个儿呀!」 萧续闭眼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暴虐汹涌的内心,对!他要好好的!他的阿笙还在等他! 他转头对宴清道:「那三十个暗卫的情况如何,可有发现异常之处?」 宴清也是眉头紧锁,他方才在暗部细细查探过那三十个暗卫的状况,结果是一切正常,正常到有些诡异,「他们俱已清醒过来,身体并无大碍……不,应该说是完全无事!臣让大夫查探过,他们身上没有任何手上的痕迹,也没有中/药的迹象,着实有些奇怪……」 这些暗卫都是经过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训练,无论是对疼痛的忍耐程度还是耐药成都都远高于常人,这次竟然没有任何反抗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被全部放倒,宴清都有些不敢置信。 他想起暗卫所里那个见多识广的老大夫说的:「正常的人探不出他们有任何异样,那或许对他们下手的并非常人,大千世界,咱们人类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萧续见眼前陷入沉思,向他递去一个疑惑的眼神,宴清迟疑片刻,终是开口:「皇上,臣在想,此事实在太过诡异,是否……能劳烦济慈大师走一趟……」 萧续沉默,他从不信鬼神,可昨晚发生的事乃他亲身所历,这其中的诡异感远比宴清的感受来得真实,况且这关系到阿笙的性命,他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也不敢错过半分有可能的希望! 于是萧续出宫,亲自去了龙华寺动请济慈大师。 …… 皇帝今日罢了早朝,众臣表面都是波澜不惊,实则内心波涛汹涌,百官们心里隐约察觉到此时恐怕远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傅琛和父亲晋阳侯在书房待了大半天,从父亲书房出来后他便直接去了花想容。傅琛如今虽没有在朝为官,但晋阳侯府自有属于自己的渠道人脉,从方才和父亲谈话中获取的只言片语的信息,再结合长笙的真实身份,傅琛心里惊骇万分,便准备先找姬如玉商量一番。 花想容一切照旧,傅琛进店后径直朝后院走去,店里的伙计也认识他,知晓此人是老板娘的朋友也并未去阻拦管他。 后院里姬如玉和阎无望都在,姬如玉见傅琛进来忙起身迎上去,焦急地问道:「你可有消息?」 姬如玉今日一早便知道长笙出事了,她用神识却完全感应不到长笙的气息,她甚至还化出原形悄悄地入宫一趟,可结果是并没有如籍坊间传言那般,长笙根本不在宫里…… 傅琛神色凝重道:「傅家所得知的消息,皇上怕是要扩大到整个大盛范围内找人了,我笃定找的不是那些刺客而是长笙,方才我来时特意走的昨晚长笙出事的那条道,就是现在,那里还隐隐残留妖的气息,长笙……是被妖掳走了……」 姬如玉暴走抓狂中,「我就说这蠢货身上没有半点法力,迟早要出事,劝她回云岐山她偏不听,看吧,还是出事了吧!」 「若对方只是冲着皇后这个身份去的倒还好办,如今看来既然对方是妖,那目的显然没有那么简单,我就怕他们想拿阿笙炖汤补身体……咱们该如何找她呢?」傅琛愁眉不展,深怕自己的小伙伴一不小心就被人炖了补身体! 阎无望是完完全全的人类,此事他也插不上话,听两只妖你一眼我一语地说完,气氛沉默下来,他才弱弱地开口:「那个……我有一个法子不知是否可行……」 两只妖精齐刷刷朝他看来,阎无望在姬如玉吃人的目光下咽了咽口水道:「那什么……不是皇帝中了生死蛊嘛,我虽无法替他解毒,但也想了个特殊的法子替他调养……为了对抗他体内的生死蛊,我在他体内另中下了一种叫做天枢的蛊虫,然后咳咳……」阎无望有些脸红。 姬如玉不耐烦凶狠打断:「说重点!」 阎无望一哆嗦,硬着头皮继续道:「天枢会在男女交/合时从一方繁衍到另一方体内……」 阎无望抬头瞧见自己媳妇吃人的眼神,赶紧结结巴巴解释:「当……当然天枢对人体只有益而并无害……所以我想说的是,长笙体内有天枢蛊虫,而天枢蛊的母虫在我这儿,子蛊和母蛊之间尚有感应……虽说如今长笙也许已经离咱们很远,母蛊不一定能感应到,但阿玉你用法术操控一番,或许母蛊还能隐约感应到长笙的大致方向……啊!」 姬如玉耐着性子听阎无望废话完,到了最后她跳起,一巴掌挥在阎无望的后脑勺「这么重要的是你不早说!」 阎无望委屈地摸摸后脑勺,泪花都出来了,他瘪瘪嘴小声嘟囔:「本来一早就要和你说的,可每次想开口你都让我滚一边儿去,说你有正事……」 姬如玉额上青筋直跳,咬牙切齿:「那……现在,可以去拿、母、蛊、了吗!」 …… 长笙被打扮成小道姑的模样,面色蜡黄,由于被施了法术她的样貌与原来有了极大的变化,又因浑身被法力束缚着,有气无力地坐在桌前,看着清虚送进来的一盘黑不溜秋丹药挑一挑眉,眼里的嫌弃完全不加掩饰,她冲清虚嗤道:「这什么玩意儿,能吃吗,拿开我不吃!你那臭老鼠师父就这点本事?我要吃肉,香酥炸肉,糖醋里脊、宫保鸡丁、烩三鲜……」 清虚脸都扭曲了,他咬着牙恨声道:「这是师父耗费心血炼制的丹药,珍贵无比,你休要得寸进尺,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这会儿长笙也不怵他,她冷笑一声故作无所谓:「行啊,反正我不吃这些个恶心玩意儿,把我饿死了小心你们赔了夫人又折兵!还有你,不是自称除妖卫道的正义之士吗,怎么混成了一只臭老鼠的徒弟,你的脸呢,被那臭老鼠吃了吗?」 清虚道长暴起,他指着长笙骂道:「你他娘的故意找茬是吧,我……」 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声音开口打断:「清虚住嘴,赶紧去吧,和张员外说,就说咱们需一些荤菜来将妖怪引出来,方能捉妖,千万不能委屈着皇后娘娘!」 一个一身白衣道袍的年轻男子从外边走进来,衣决飘飘,仙风道骨,一张有些阴柔的不男不女的脸,明明长得像女人却蓄着两撇胡须,显得异常滑稽可笑。 男子甩开衣袍在长笙对面坐下,自认为动作十分潇洒,却不知那张有些贼眉鼠眼的脸,动作既没有女子的优美,又无男子的洒脱,怎么看怎么别扭,长笙在宫里见惯了她家男人的盛世美颜,如今每次见到这只老鼠精都觉得眼睛疼。 老鼠精自称玄机,他朝长笙自以为风流倜傥地笑笑:「在外多有不便,还请皇后娘娘忍耐一二,等到了九婆山,很快就能让娘娘您解脱了!」老鼠精说得意味深长,眼里是毫不遮掩的贪婪和杀意。 第三十九章 长笙看着这只只有三百年岁数的臭老鼠,陷入沉思,明明才区区三百年的小妖,却有罕见深厚的道行,除了因为身上背着累累血债不作他想,长笙甚至不用灵识便能探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之气。 长笙忍了忍,还是开口了:「你为了修行杀了那么多人,就不怕老天爷爷放雷找你麻烦?」 鼠妖抚着几根小胡子哈哈一笑:「若妖杀人那许是会生孽障,遭天劫报应,但本座不杀人,杀的都是妖,用这些妖来提高修为有什么不可以的,正如同人类每天都在上演自相残杀一般,你见过什么时候因为人世间因为战争而两方人马遭老天雷劈的?」 长笙默然。 只听鼠妖继续道:「妖的元丹可真是个好东西呀!特别是您的,皇后娘娘,五百年的人参修炼成精,本座从未见过,但本座知道一个很多妖都不知道的秘密……」 「修炼成精的人参妖,其元丹可活死人,肉白骨!要是将你炼化成妖丹,本座就等于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 鼠妖玄机的话在长笙脑中轰然炸响,她的心被狠狠纠起提到了嗓子眼。 自她被这两个家伙掳来以后,这一路上倒也从未伤害过她,不但没有伤害,甚至可以说鼠妖对她迁就得有些过分,清虚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但他似乎很听玄机的话对她忍让万分,由于她被绑缚这动弹不得,这清虚还抽着面皮祖宗似的伺候她! 长笙本是万分不解,现在才知道,原来这只恶心的臭老鼠居然打了这样的主意! 这时,清虚去而复返,手上还提了一个木盒,他没好气地打开盒盖,将里面的饭菜一盘盘摆上来,都是方才长笙随口报的菜名,满满当当铺满了桌面,色泽诱人,香气扑鼻,比他们这几日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不知要好上多少。但无论饭菜有多么美味,长笙如今是完全没有胃口的。 这清虚以前在道观时干的便是只拿钱财的缺德事儿,在被赵贵妃弄进宫捉妖不成,反被皇帝当丧家之犬赶出宫,差点性命不保,从此清虚道长便成了一个笑话。 清虚没大本事但有些小伎俩,再一次捉妖混饭吃时阴差阳错认识了鼠妖玄机,两人蛇鼠一窝,一个捉妖骗凡人的钱,一个捉妖骗妖精的命,很快两人便狼狈为奸勾搭在一起,清虚拜了鼠妖为师。玄机偶尔听清虚说起过现在宫里的皇后娘娘也是妖,他夜探禁宫,惊喜的发现当今皇后居然是有五百年道行的人参精! 于是一人一妖暗中策划好久,多次向下手,但无奈皇宫自建造之时起便有高人布阵,他们在宫人动不了手,直到那日帝后秘密去了镇国公府才有了机会…… 鼠妖玄机将他身上的法术禁锢松了松,故作和善地笑了笑,可说出来的话却让长笙青筋暴起,「娘娘请用膳吧,五百年道行的妖精混到您这种地步也算不多见了,竟比个凡人还要弱上三分!多吃点,好歹养胖些,把你那浑身失掉近半的血给补些回来,免得到时本座炼制的妖丹影响了功效……诺,吃罢!」 说着将一碟子爆炒猪肝移到了长笙的近前。 长笙心里清楚在到达九婆山前这臭老鼠是不会把她怎么样的,于是她也没在怕这两个家伙的。 她抬起手将最早之前清虚留下的那盘子丹药端起来,随手往外一扔,盘子落地瞬间四分五裂,那一粒粒黑色的小丹药四散滚落到各处。 长笙摆出在宫里时接见命妇女眷是皇后娘娘母仪天下的威严气势,很不屑地瞥一眼玄机嗤笑道:「这是臭老鼠屎吧!这什么乱七八糟的脏东西就敢往本宫跟前放,臭老鼠你没本事炼丹便直说何必拿老鼠屎充胖子,诺……赏给你两自己吃去吧!」 「你他娘的找死……」清虚被气得眼珠睁圆,撸起袖子就像上来揍人,却被玄机一把拦住。 饶是这鼠妖装得再如何云淡风轻、道貌岸然,这时的也被长笙气得不轻,但他理智仍在,只是拉长着一张尖嘴猴腮脸冷冷看着长笙哼道:「别以为本座不知你在打什么主意,想激怒本座让人生疑……劝娘娘还是安分些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失了这最后一点可活动的自由!」 长笙挫败,她本就是想这般想的,故意找茬和鼠妖闹,让外人以为她们起来内讧进而引起怀疑或许她便有机可寻,奈何这臭老鼠不上当! 玄机带着清虚离开了,他也有些恼了,也不让长笙继续用膳了,直接又将她重新用法术绑缚得动弹不得。 长笙独自一人坐在房中,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时候她决不能慌乱,要冷静!必须冷静!这样才能和这只臭老鼠斗智斗勇,拖到阿续和狐狸来救她……她相信,阿续一定回来救她的!他们借住进张员外府中便是因为外头突然多了许多来往不断的官兵在严查…… 那日她被鼠妖掳走后,他们带着她连夜便打算出城,只是当时城门以关,鼠妖废料好些法力耽误了不少时辰才溜出了城,因此还没等他们跑多远,京城附近的一些官道驿站便开始有官兵开始严查了…… 为了避免惹些不必要的麻烦,鼠妖带着他们以捉妖道士的身份住进了张员外家。 他们当时出城后便一路疾驰直往淮南方向而去,鼠妖的老巢便在淮南的九婆山,只是刚出盛京城没多久,在到达盛京城附近的小蓟城时被大量出现的锦衣卫和巡逻官兵阻了行程,他们便在小蓟城一处烟稀少的山脚村落处,以捉妖驱鬼的名头住进了当地一户算是比较有威望的乡绅张员外家中。 这张员外被那只臭老鼠的几个小法术唬的一愣一愣,差点没把他当祖宗供起来,长笙知道张员外家所谓的闹鬼生妖八成也是这只臭老鼠自编自演搞出来的! 官兵和锦衣卫目前还没有搜到这里,但也快了到了,因此玄机也正在计划着要溜号了…… 果真等到第二日一早,鼠妖便收拾收拾准备离开了。 而那个替人买了还帮人数钱的棒槌张员外居然还带了全家人前来热烈欢送,并双手奉上百两白银作为盘缠,那老鼠正一脸假惺惺地在门口和人家道别寒暄。 长笙看来心中暗暗焦急,若是离了小蓟城那边真是如泥牛入海彻底远离了京城,那些正在找她的人想要救她恐怕会变得更加艰难…… 她双脚移转,直挺挺僵硬地微转过身看着这张家一家老小,臭老鼠给她施了法,她现在除了双脚可以自主行走、眼珠子可以转动外其余身体部位均无法动弹,连说话都不能……长笙记得想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在想办法。 她悄悄打量着张家一家人,很快将目光锁定在张员外身后的一个绫罗绸缎的年轻胖子身上,这几日在张家她也从众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这胖子是张员外的宝贝独子,张员外今年六十有余,在四十多岁是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他老张家就指着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传宗接代,因此简直就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 长笙的眼光在那胖子张少爷身上默默逡巡一圈,心中有些愧疚——对不住了张少爷!你若能帮到我,下回我一定记得让我男人给你加官进爵昂…… 第四十章 这样想着长笙也不再犹豫,她僵直着身体趁着玄机和张员外说话的空当大跨步走到张少爷跟前,抬起脚狠狠地朝他的下三路踹去,动作利索连贯绝不拖泥带水! 张家众人就这么傻愣愣地看着,直到张少爷倒地后杀猪般的惨叫声响起,才惊回了众人的魂。众人简直就要惊呆了,这貌不惊人的小道姑居然这么狠,莫名其妙招呼都不打上来就要断人命根子! 张员外回过神来,气得脸上的肉都在颤抖,忙让人去查看正捂着□□满地打滚的宝贝疙瘩,对这个一脸面无表情毫无悔意的小道姑气红了眼,他这几日对三个道士好吃好喝祖宗一样地供着,临到头来这小道姑居然恩将仇报想让他老张家断子绝孙,这什么仇什么怨哪! 简直岂有此理!见官,必须见官!这里的县衙他人头熟,定要让这刁蛮女子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因害怕被断子绝孙而暴怒的张员外押着长笙就要去见官,他表示玄机和清虚可以离开,但长笙必须留下去县衙见官。 这正中长笙下怀,她就是要将事情闹大,去县衙见官她求之不得,想来如今小蓟城的县衙里也满是找她的人罢…… 然鼠妖和清虚怎会同意,他们起先还好言应对,可张家人看着嗷嗷惨叫的张少爷气疯了,根本听不进任何辩解,缠着三人就是不让走,坚持要将长笙送官。 一来二回,玄机有些暴躁起来,他担心随时都可能追上来的追兵,不想在和张家掰扯下去浪费时间,于是一袖子甩下去刮起一阵阴风,张家老小瞬间就一个个扑通扑通地晕死过去。 长笙也终于明白那日她究竟是如何被掳走的了…… 玄机不再耽搁,让清虚扛起长笙便走。 …… 小蓟城北城门,宴清一身劲装满脸肃杀站在城门口,目光锐利地盯着每一个进出城门、正在接受士兵盘查的男女。 这时一个锦衣卫恭敬上前在宴清耳边秉道:「大人,底下有两个在石县县衙里查问的兄弟传消息来,说是县衙里来了一家报官的人家,说是前几日家中来了三个捉妖的道士,在今日一早离开前其中一个道姑无故踢伤……」 那锦衣卫顿了顿继续道:「踢伤了他家独子的命根子,随后其中一个道士使了不知什么法术让张家人无故昏倒后三人逃之夭夭……」 宴清皱眉,使用法术让人无故昏倒?!道士…… 宴清反复咀嚼着那锦衣卫的话,脸色蓦然一沉,问道:「那家人可又说他们往哪里去了?」 「说是往东南方向去了……」 宴清迅速清点人马,正要追去,又有锦衣卫上前拿过一张纸条,是有人匿名送来的,宴清打开一看,只寥寥几字——「汝所寻之人往小蓟城之东南而去」。 就在这时,一阵烟尘滚滚,一对强干精悍的人马从后方快马追上来追来与宴清汇合,竟是皇帝领着暗部精英倾巢出动!靖王监国,萧续自龙华寺见过济慈大师后便马不停蹄赶来。 年轻的帝王换下了龙袍华服,穿上了劲装短打,整个人的气势更加锐利,如那逼仄而来的利箭,在听完宴清的禀报后他苍白这一张无血气的脸朝东南方望去,再也抑制不住喉间的痛痒咳嗽出声。 宴清担忧地望着萧续,他知道自皇后失踪的这些日子以来,皇帝都未曾好好休憩片刻,如同强弩之末,只是在硬撑着,她忧心地劝道:「皇上您龙体要紧,找寻娘娘的事……」 话还未完便被萧续抬手打断,他从衣襟里掏出一个瓷瓶,摊手倒出了一手掌的小药丸,看也不看仰头生生咽下,然后面不改色地吩咐道:「走吧!」 …… 是他亲手将她弄丢的,哪怕山穷水尽,他也必须要亲自把她找回来! 今日正好是正月初一,整个大盛都洋溢着过年的喜庆,只长笙一人坐在一辆破烂到嘎吱作响的小马车里,无比心酸,她僵硬着脑袋,吃力地转了转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眼珠透过漏风的木板缝隙悄悄观察着马车外的情景—— 小小的县城街道,虽是寒冬腊月却是人头攒动,鼓乐喧天,诸路买卖的客商、赶集的百姓,大街小巷尽是嬉笑喧嚷之声,家家门前扎起灯栅、点起红灯,好一副辞旧迎亲的世间百态图。 长笙看着街上男女老幼俱是喜气洋溢,觉得这世间许是只剩下一个凄惨荒凉的她了。 晋云县乃逐阳郡下一个小县城,此地离鼠妖的老巢九婆山尚有近半的行程,缙云县河流交错,虽是寒冬之时,但此地远比盛京要暖上许多,河道也没有结冰。玄机打算在此处改走水路一路往南以此加快脚程。 为了躲避一路上接连不断的盘查和追捕,这臭老鼠将她扮成了一个又聋又哑、双腿残疾还身患痨病的中年妇人,臭老鼠自己扮成了带着病妻远赴他乡去求医问药的痴心丈夫,而清虚则成了她俩的孝顺儿子……这可把长笙给恶心坏了! 但她浑身都被玄机的妖法所禁锢,完全没有表达鄙视和不屑的权利,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两个乌龟王八蛋这一路上面对一次又一次盘查搜寻她踪迹的官兵能骗则骗,不能骗就仗着臭老鼠的妖力来硬的,一路顺利地溜到了晋云县…… 臭老鼠为了能尽快赶回九婆山,他又使了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手段妖法迷惑了一个船家,顺利搞到了一艘看起来颇为气派的舫船。 长笙被像个破麻袋似的扛上了船,清虚吆喝催促着船家快快开船。伴随着哗哗的水声,船慢慢地离了岸,长笙当真是有些急得红了眼眶! 就在此时,岸上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传入耳中,在长笙听来却犹如天籁——「锦衣卫奉旨查案,凡离港船只皆需暂时停靠接受盘查,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鼠妖无法此时若强行驾船离开反倒更容易惹来麻烦,于是他只好命令船家再次靠岸,一群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们满脸煞气登上了舫船,为首的还是长笙的老熟人——宴清! 长笙看着这群在他人眼中凶神恶煞的阎罗们真是可爱可亲呀,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 鼠妖满含警告地瞪了长笙一眼,上前和宴清寒暄,又把一路上来骗过了无数追查眼线的说辞有搬出来说了一遍。 锦衣卫们虽有些将信将疑,但他们将整艘船里外翻了个遍,又仔细搜查了船上的这几人,却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便也不想多耽误时间准备撤人…… 长笙看着一个个转身正要往岸上而去的锦衣卫内心如被烈火焚烧,她不能失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绝对不行! 可是她全身被束毫无办法,只能拼命地瞪大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宴清的后背,仿佛要将其盯出个洞来,于是很快眼泪便哗哗下来了…… 宴清武功高强,有异于常人的感知力,他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背上有道灼热的视线,鬼使神差地转过头来,正好和长笙通红流泪的双眼对上…… 他有些怔然,这双眼睛他见过,拥有它们的主人应是两个长得十分之相像之人,如今这其中一人早已红颜化枯骨,那剩下的那个拥有这样眼睛的人…… 第四十一章 宴清不动声色地转回头,和身边自己的副手默契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将手搭在腰间的绣春刀上,放慢了脚步就在鼠妖玄机以为他们就要上岸而放松了警惕的一瞬间,宴清抽出绣春刀猛然转身朝着鼠妖狠狠劈去! 几乎是眨眼间,宴清的动作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因此即使玄机是身负妖力的精怪也没那反应的时间。 玄机反应还算快却也是堪堪躲过正面袭来的利刃,锋利的刀刃呼啸着从他脑袋便擦过,割下了玄机的左耳,左半边脸霎时鲜血淋漓。 鼠妖顿时大怒,浑身妖力暴涨,张开手将那迷魂阴风朝宴清甩去…… 宴清在那一阵风袭来的瞬间快速移动身体,侧身险险避开。 玄机大为诧异,没想到这凡人居然有这等本事避开他的迷魂阴风……可没给他多余诧异的时间,在他和宴清缠斗的几个回合,其余的锦衣卫们也纷纷抽刀加入战局。 玄机知晓已经暴露,他无心恋战,猛地提起一阵妖力形成黑色的浓雾在四下会散开来,包括宴清在内的所有锦衣卫皆是中招倒地,连长笙和清虚也未能幸免。 趁此机会,玄机抓起长笙和清虚的衣领,一手一个点脚飞上岸,撒腿而逃。 锦衣卫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因鼠妖怕杀人造杀孽引来天劫并未下死手,只是将人都弄晕了过去…… 宴清一只手死握着刀刃,手掌被割得鲜血淋漓,他靠着手上的痛意强撑着。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一个方才在船舱下方搜查未及时跟上同伴的锦衣卫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他听到动静匆匆赶来,见此情景急忙过来扶起宴清。 宴清咬牙强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递给这名锦衣卫道:「快……快去找皇上……我方才在娘娘身上撒了追踪香……快去!」 那锦衣卫也明白这事的轻重急缓,只犹豫瞬间便做出了决定,他接过宴清手里的竹筒朝着岸上狂奔而去…… 长笙觉得自己就像一块风干的腊肉被鼠妖拎在手里,随着这只臭老鼠的奔跑跳跃而晃来荡去,不知过了多久,鼠妖窜逃入一片寂静无人的山林后终于停了下来,此时长笙已经被颠得七晕八素,五脏六腑都搅作一团。 鼠妖将长笙随手仍在地上,还没等她把气给喘匀了,就一个晴天霹雳让她一口气没喘上来——臭老鼠要在这山林里找个地方当场把她炖了……哦不!把她炼成妖丹! 这一路上不间断的搜查和紧咬不放的追兵,渐渐耗光了玄机的耐心,如今离九婆山还有近半的行程却和锦衣卫正面对上了,已然暴露,玄机是妖,但混迹人间多年锦衣卫的威名和能耐他也是听过的,相信他们用不了多久便能搜查到这里,等他们追上来鄙视一番恶战!到时他可能会因天雷的限制不敢随便伤人,可锦衣卫却是不会跟他客气的…… 九婆山是他的老巢,他这几百年来费心打理的一切都在那里,在那里炼化人参精的元丹最是占尽天时地利……可如今偏偏是最重要的「人和」出了岔子! 故此鼠妖当机立断,他要在此处炼化妖丹,虽说这山地不及九婆山会影响了妖丹的功效,但胜在人烟稀少!到时就算锦衣卫赶到,可他们的皇后娘娘早已成了他囊中的一枚妖丹,届时也是于事无补! 于是鼠妖寻了快僻静有不易被察觉的空地后将长笙随手往地上一扔便和清虚忙碌了起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丹砂、黄金、硫磺、硝石被玄机从他随身挂在肩上的一个布袋中一样样地往外掏,长笙都有些佩服这家伙居然能从京城到这里背着这些玩意儿走了一路! 更让她目瞪口呆的是鼠妖还指挥清虚去山下的农家顺了一口大锅上来! 玄机不怀好意地瞥她一眼,阴恻恻地笑,那不男不女的嘶哑嗓音如同被拉坏了的破风箱:「本座特制的炼丹炉远在九婆山,如今只好用这口大锅委屈娘娘了……」 锅被架在树杈上,大火被熊熊燃起的瞬间长笙惊觉过来——她怕是真的要死在这儿了!阿续,阿玉,你们在哪…… 一切准备就绪,鼠妖玄机捂着被宴清砍下一只耳朵的半边脑袋,眼里淬了毒,恶狠狠地朝长笙着走来,阴阳怪气道让人起鸡皮疙瘩:「皇后娘娘,本座送你上路罢!」 长笙拼尽全力想要挣扎,奈何她此时为鼠妖的妖法所禁锢,自身又是没有丁点法力怎样挣扎都是徒劳无功,只能瞪大眼睛就这么看着鼠妖朝她一步步逼近,他伸出双手化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的黑色长指甲,五指弯成爪,慢慢运气两团黑雾,然后摊开双爪,那两团黑雾如两条毒蛇般向长笙探去。 长笙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桎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如蛇般的黑雾钻入自己的身体……下一瞬,剧痛便袭卷了全身,五脏六腑如被搅成一团,钻进体内的黑雾越来越多,长笙感觉灵魂都仿佛要被从躯体里深深剥离…… 因为被法力禁锢着长笙无法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诉诸于口,只能紧咬着唇畔,生不如死的剧痛让她的汗水和眼泪混在一起顺着脸颊一滴滴流下…… 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一阵阵眩晕袭来,眼睛发黑,她想,这次,可能再不会有谁来救她了罢……只是阿续,没能在自己生命尽头的最后一眼看到他,真是不甘心哪…… 「去你奶奶个腿儿,哈哈哈……臭老鼠总算让老子逮到你了!格老子的,原来你躲这儿来了!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嗷呜!」长笙恍惚间听到一连串不带踹气儿的叫骂声,随后一声浑厚的虎啸彻响山林。 随后那要将她灵魂剥离的痛楚骤然一轻,长笙无力支撑歪倒在地,她吃力地睁开眼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情景—— 一个粗布短打的彪形大汉双脚轰然落地,双脚刚站稳,一阵浑厚的灵力袭去,瞬间将鼠妖玄机震飞出去几丈开外才勉强站稳。 那大汉看着鼠妖狼狈的模样心里痛快极了,「他娘的臭老鼠没想到老子能追到这儿吧?居然想夺老子的虎鞭,就要做好被老子弄死的打算……呦!这不会是又在干什么断子绝孙的缺德事呢?」 大汉一个被束缚的女子和一口大锅,不用想也知道这缺德孙子又在干坏事了,他心头火气,一脚踹翻了那烧着火的大锅,随后朝倒在地上的女子分区几分注意力,然后他蓦地瞪大眼—— 「呃……长笙?为何是你?」 长笙扯扯嘴角却依旧说不出话来,但她知道自己或许得救了,因为眼前的大汉正是曾经被她救过性命的虎妖——王虎! 王虎见到自己救命恩人这幅模样,不想也明白又是这臭老鼠干的好事!他自己便是在两年前意外遇到了这不男不女的鼠妖,这不男不女的东西约莫是想让自己变得更「男人」些,打不过他居然还想要阴招夺他的虎鞭……要不是他实力强硬躲得快,说不定命根子就这么被这只该死的臭老鼠泡药酒了! 之后这只阴沟里的臭老鼠便逃之夭夭…… 想起这事,王虎心底便一阵暴虐,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在找这娘炮鳖孙,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居然还让他碰到这死老鼠在打他救命恩人的主意,顿时他不止想踩碎老鼠的命根子,还想将他剥皮抽筋扔进臭水沟! 第四十二章 鼠妖站稳身体,暗自运力平稳内息,冷笑一声,这虎妖虽是强悍但他他自身实力也不弱,若是真有三张两短直接吞了这人参精的元丹便是! 这么想着,鼠妖暗暗运气全部妖力,就在王虎为长笙解开禁制时猛地一团黑雾丢过去…… 王虎眼疾手快拎起长笙堪堪避开,却依旧是被伤到了,左手手臂被灼伤冒着一股子黑烟。 「他奶奶的!老子跟你没完!」王虎咆哮着先出原形扑上去和玄机战作一团,一时间烟尘滚滚,打的难舍难分。 看着一人一虎咆哮缠斗,长笙内心焦急,并没有注意到方才一直躲在暗处的清虚正闪着贪婪的目光,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悄悄朝她靠近…… 清虚听他的鼠妖师父说过,这成了精的人参浑身都是宝,即使他无法得到她的元丹,但若是能喝干她的血那他也必能百毒不侵、百病不染罢…… 清虚不声不响地走到长笙身后,狰狞着脸高高举起匕/首,在落下的一瞬间长笙似有所觉猛地扭转过头,那泛着寒光的刀尖正直直朝她袭来…… 身体的本能反应快过她的脑子,在那匕/首就要刺进背部的一瞬间长笙倏地一下现出了原形……清虚用尽全力一刀子扎下去瞬间扑了个空,面朝下摔了下去。 长笙化出原形,得了自由,正想逃走,奈何身体虚弱,没跑几步便被重新爬起身追上来的清虚抓住了…… 就在此时,一道白光闪过,清虚感觉浑身一阵割肉般的剧痛,痛得他不禁松了双手,长笙从他指间掉落,还没落在地上,便被一双细腻凝脂的美人手接住了。 姬如玉抬手一挥将清虚扫出去老远,她来不及多废话,将长笙放在一块大石头上给她输送灵力。 待长笙变回人形情况稳定后姬如玉也来不及去管她未着寸缕地躺在大石头上是否合适,转身加入了战局…… 有了姬如玉的帮助,王虎和其联手,鼠妖很快便落了下风,渐渐有些不敌。 长笙感觉身上光溜溜凉飕飕的,便挣扎着从石块上爬起来,想要拿回方才化形时脱落的衣衫,她一瘸一拐地走过去…… 突然一阵带着凛冽寒光的的风声自她耳边呼啸而过射向远处正打算开溜的清虚。 一箭正中后背心口,清虚闷哼倒地,不再动弹。 长笙双手抱臂下意识转回身,便看到一身黑色劲装的萧续坐在马背上怔怔地看着她,他一只手举着弓,另一只手微缩向后,呆呆地保持着射箭的动作…… 这一瞬间世界都是寂静无声的…… 萧续自山林间的高处远处打马而来,远远地便将此处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他看到一个大汉扑过去瞬间变成了一只吊睛白额的大虫和一个周身黑雾缭绕的道士扭打作一团,期间各种超现实的光晕噼啪乍现; 他还看到他的妻子他的皇后在那刀子落下的瞬间衣衫抽空变成……变成一支人参?对!变成一支人参后快速溜走,然后一个女人往人参体内渡了些白光,那支人参很快又变成了他熟悉想念了千百遍的模样,只是……浑身/赤/裸…… 萧续觉得眼前的情形就像在做梦一样,作为帝王他性格坚强、意志坚定、头脑清晰,他不敬鬼神不畏妖魔只信他自己,这是近三十年来第一次想要去菩萨面前虔诚地上柱香,这也是他近三十年来第一次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他想也许这一些都是梦罢!他的阿笙好好地在宫里,等他一觉醒来他的皇后便会撒着娇埋怨他太过勤政不爱惜身体…… 正满脑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纷乱繁杂……萧续听到身后传来阵阵马蹄声,还有宴清的呼声——「皇上!」 萧续一个激灵,堪堪回过神来,他手上的动作快过他的头脑,一个扭身向后,将手中的长弓朝着正驾马朝他奔来的宴清横扫出去…… 宴清正全神贯注驾着骏马朝着萧续疾驰而来,他本就在白日里与鼠妖的打斗中中过迷魂术,这才刚刚清醒没多久,动作有些迟缓,所以在那把大弓旋转着横飞过来时躲避的动作慢了那么半拍,都没来得及看清皇帝的脸便被扫下马去,还骨碌碌向后打了几个滚。 而跟在宴清身后姗姗来迟的暗卫和锦衣卫们被滚落马的宴清阻拦,一群人手忙脚乱地勒缰绳,众人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前方的情况便听到了男人暴怒的吼声彻响山野林间—— 「都他娘给老子闭上眼睛,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许睁开!!」 在萧续吼完的那么一个瞬间,天地都仿佛是静止的…… 那边,惊天动地的战斗也堪堪结束,黄黑相间的猛虎差点惊掉了下巴,嘴里叼着的灰毛硕鼠啪嗒一下掉落在地,同站在身旁的白衣美人齐刷刷朝这边看来。 倒是那些暗卫和锦衣卫们坚决贯彻执行了主子的命令,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很听话地紧闭了双眼。 一片寂静无声,只除了方才因男人的大声吼叫而被惊起的一群本来早已归林的寒鸦,树梢晃动,乌鸦「嘎嘎嘎——」地从众人头上飞过…… 莫名的氛围中长笙佝偻着光溜溜的身子,双手自我怀抱,就在她已经快要全身僵硬了时,萧续终于有了动作…… 只见男人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抬头,目不斜视,朝前望去,越过长笙,走到一堆衣裳前,弯腰拾起,回转,继续目不斜视,走到长笙跟前,站定。 萧续将那些衣物层层缠在长笙身上,期间还用毫无起伏波动的声音对着不远处的侍卫们冷冰冰威胁道:「都把眼睛给闭紧了!谁敢睁开朕就扭断他的脖子!」。 直至将长笙裹成一个奇形怪状的蚕蛹,这才停下来,依旧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目不转睛盯着长笙的脸,却是一言不发。 「阿续……」长笙嗫喏着动了动唇,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口。 萧续没有言语,定定地看着长笙,半晌后他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走到枣红色的骏马边上,攀着马鞍准备上马,只是他总做僵硬慌乱,几次试图翻身上马都踩空了脚。 他得回去睡一觉,赶紧回去找个地儿睡一觉!一定是他最近太累了,所以眼花,出现了幻觉,没错一定是幻觉!所以他得好好休息好好睡一觉! 终于有些狼狈地爬上了马背,萧续便迫不及待地一甩缰绳,调转了方向便准备驾马离开。 「阿续……我……」长笙见他就要离开,心中万般不是滋味。向前小跑了两步,想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萧续听到她的声音并没有回头,只是稍作停顿后,狠狠一甩缰绳,策马狂奔而去。 长笙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想远处眺望着,看着那身影越来越小直至再也看不见,她不知此时她到底该是怎样的表情,只知道她的心被紧紧扭成一团,酸涩。难受、无法喘息…… 北风呼号咆哮着,袭卷着那纯白的雪花漫天飞舞。 长笙坐在在客栈大堂的小窗边上,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将头靠在窗悬,伸出一只手去,让那片片鹅毛雪落在自己的掌中,双目空洞无神地看着雪花在她手掌中化为晶莹的水珠。 第四十三章 「这鬼天气,还没完没了了,整天窝在这小客栈里,老子都快憋出病了……」王虎无所事事地坐在八仙桌上,时不时往嘴里丢颗花生米,他一边抱怨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床边发呆的长笙,于是吸吸鼻子对长笙道:「呃……阿笙呀,把窗子关上吧,你身子骨还没好透呢,到时即便是一个小小的风寒也够你受的……」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男人,那会在乎这些呀,瞧她这半死不活的倒霉样儿,不就是个男人嘛,反正都一个德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实在不行扔了便是,至于一副天塌下来的丧样吗!」 姬如玉袅袅下楼,接过王虎的话头,语气里是满满地恨铁不成钢。 在场的男人均被无差别攻击,王虎摸摸鼻子选择闭嘴,继续往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丢花生米。 只阎无望一人仿佛聋了耳朵完全听不见姬如玉方才的话似的,见人总算下楼而来,忙殷勤地倒了一杯热茶狗腿样儿地递给姬如玉,收获美人美美的白眼一枚,依旧喜不自胜。 姬如玉在王虎对面坐下,端过热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朝着长笙发问:「既然如今你已经被戳穿,那家伙又是那么一个态度,你到底是想再去京城还是回云岐山,你倒是给个话呀,难不成真要在窗边吹西北风吹到天荒地老?」 那日在山林间,萧续一行人离开后没多久便下起了雪,越下越大,一连下了六七日,至今都不曾停歇。大雪封道,一时间也很难赶路,姬如玉几人便在镇子上包了家客栈住下来。 萧续也在镇子上的官驿里暂住着,长笙去找过他三次,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他,可每次都被宴清拦在门外。 宴清一脸复杂欲言又止地告诉她们,皇上正在休息,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一连三次皆是如此,长笙有些颓然,不知如何是好。而姬如玉则认定男人是因为知晓了长笙是妖,不肯接受,因此才闭门不见。 「其实皇……黄公子也许并没有阿玉你想得那般不堪,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傅琛在一旁默默听了许久,这会儿有些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开口,只话还未说完便被姬如玉凶悍地打断。 「你闭嘴!你这只吃里扒外的死狗!到底是哪一边儿的……」 傅琛被姬如玉吼得缩了缩脖子,乖乖闭嘴。 几人正插科打诨地闲聊间,店外传来动静,有人在敲门。这家客栈被傅琛豪气地包了下来,不再对外迎客,此时见有人敲门,众人皆好奇地看过去,包括一直在神游天外的长笙也投去了几分希冀的关注。 店小二打开门,进来的居然是宴清! 长笙登时就坐直了身体,目光灼灼,一眨不眨。 宴清一路冒着冒风雪艰难行来,此时肩上和冠帽上都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可他没那闲情逸致去掸一掸身上的积雪,他的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一一掠过,在看到长笙时又些许的复杂,随后很快移开,最终将目光锁定在阎无望身上…… 宴清拱手向阎无望深深作一揖,肃然开口:「此番贸然前来打扰先生实在多有得罪,还劳烦先生随在下去驿站走一趟,我家公子情况不大好……」 那日自山林间回来到官驿后,皇上未执一言,只说自己最近着实有些劳累,疲乏眼花,需好好休憩一番,任何人都不准打扰……包括,皇后娘娘…… 那日宴清被皇帝狠狠抡了一弓,随后又被威胁不许睁开眼,他虽未看到在场的情景,但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这些日子以来他也亲身接触到一些常理无法解释的事,因此见到皇帝这番模样其实他心底已有了不可思议的猜测…… 所以他很能理解皇上做梦般不可置信的心情,毕竟……那是他最爱的枕边人,这实在是有些玄幻,即使要接受这个事实,也得要大量的时间去消化才是…… 所以当皇上沉沉进入睡眠时他们谁都没有在意,可睡着睡着他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儿了,渐渐地皇帝身体开始发凉,到后来已经不是沉睡而是昏迷不醒了! 皇帝此次出京意在寻人,很是着急匆忙,连李九章都没跟来,一群武功高强的大男人们完全是束手无策,请的镇上的大夫也都没什么大本事,于是宴清只好冒着被打出来的风险来请阎无望。他心里隐隐明白这群人个个都不是普通人,就算阎无望没法子,或许还会有其他的办法…… 长笙听到说萧续需要请阎无望过去,心中一颤,一下子蹭地站了起来,奔过去揪住宴清的衣领惊慌失措道:「阿续……阿续怎么了,是不是他又不好了?」 见宴清凝重点头,长笙的脑中轰然炸开,一片空白,她再顾不得任何人,穿着单薄的衣衫,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茫茫大雪中…… 「哎哎哎——你干嘛去,个蠢货你现在身体弱成什么样你自己不清楚吗……快回来……该死的!慢点……」姬如玉忙不迭想喊住长笙,可人早已飞奔出去老远,姬如玉气急,跺跺脚,无奈地追了出去。 阎无望见姬如玉出去了,自然是紧紧地黏上。而王虎本就是快要闲出屁来,有热闹看自然是不能落下,也急忙跟上。傅琛见人都走了便也匆匆忙忙地起身追了上去。 本来宴清在来的路上还在左思右想该怎样请动这几个「非凡之人」,本想着哪怕能去一个也是好的,没想到不但阎无望去了,一长串的牛人全跟着去了,到底还是皇后厉害…… …… 晋云县是个小县城,哪怕是官驿里最大的厢房,也是条件有限,此时站了六七个人便被塞得满满当当,其余闲杂人等已被宴清遣退干净。 长笙坐在床沿边上,双手握着男人冰凉苍白的手有些颤抖,她一眨不眨地看着阎无望诊断的动作,见他诊断完毕后定定地站在一旁,不见他施针也不来药方,长笙心生不安,忙急切地询问:「怎么样,究竟如何?」 阎无望沉着脸默然半晌,最终缓缓地叹口气,摇了摇头。 长笙的心一点点下沉,她颤抖这嗓音开口:「这……这是何意?」 阎无望看看床上毫无知觉、脸色青白的男人,在看看满脸凄然、眼中尽是惶恐的长笙,心中满是怜悯:「生死蛊,生死线,生与死之别既在一线之间……他的生死线已到尽头,长笙……很抱歉,恕我无能为力……」 说着阎无望拉过被萧续那只被长笙握着的手,轻轻撸起他的衣袖,之间一条青黑的线脉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从手臂上衣衫遮住之处起始,一直扭曲蜿蜒直至男人修长的中指之间,再拉下男人的衣领,只见脖子上的皮肤下也盘着一条黑线,清晰可见。 阎无望缓慢低沉的声音在长笙耳边响起:「凡中生死蛊的人均活不过而立之年,生死蛊会在人阳寿殆尽之际在人手臂上生出一条生死线,生死线自脖颈之处起,等它蔓延至指尖那日,便是无常拘魂之时!」 此话一出,屋里众人俱是一惊! 第四十四章 长笙感觉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她站起身,跌跌撞撞地朝阎无望扑去,颤抖这双手扯住阎无望的衣襟,声音破碎:「怎么……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说过这生死蛊是没有生命危险的……为何……为何要骗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办!!」 姬如玉不忍,上前拥住有些魔怔的长笙,低声劝道:「阿笙你冷静点……」 长笙充耳不闻,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挥开姬如玉又朝阎无望扑去,眼里满是希冀:「对了!血!我的血!我的血本就可治百病,前两次不就如此吗?这次……这次也必定可以的!要多少血,你说要多少血……刀!刀呢……」 长笙松开阎无望,开始疯狂地满屋子寻找刀刃,谁也拦不住。 阎无望看着这样的长笙,眼里溢出心疼,他闭了闭眼,声音酸涩,「没用了,阿笙这次你就算放干全身的血都给他喝都没用了,生死线不知何时起早已到顶,他现在最多还有几个时辰的光阴……」 阎无望看着这样的长笙,眼里溢出心疼,他闭了闭眼,声音酸涩,「没用了,阿笙这次你就算放干全身的血都给他喝都没用了,生死线不知何时起早已到顶,他现在最多还有几个时辰的光阴……」 阎无望的话让屋子里霎时安静下来,静到有些可怕,静到让人窒息。 长笙蓦地僵住身子,许久后才缓缓转过身,一双赤红的眼睛狠狠盯住阎无望,从齿缝间挤出一字一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阎无望叹口气,到了如今这地步那个原本被萧续死死相瞒的秘密再是瞒不住了,他语气平缓,声音中带着沉痛,「生死蛊乃世间少有的至阴至毒之物,中蛊之人不但要在毒发是忍受千刀万剐之痛,其最狠毒之处在于……所有中毒之人皆活不过而立之年……皇帝这毒还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如今……已是无力回天,就是神仙也别无他法!」 长笙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干,她无力地瘫坐在地,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明明告诉过我说这毒是无关紧要的,为何要骗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他……他不可以死的……不可以的!」 只听阎无望的声音在这静谧不大的房间中悠悠回荡:「这蛊毒伴他而生伴他而长,早已融为一体,本来之前太庙遇刺中毒那次便能要了他的命……哪怕我拼尽毕生所学加之长笙你以血入药,也不过是延长他数年的寿命而已,他能活到如今已实属不易……此番他出来寻你,本就才从上次昏迷中苏醒没多久,尚未好好将养,这一路他许是都不曾好好歇息过,连药都未按时服用,故此不知不觉间早已到了油尽灯枯之时……」 长笙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使得她头痛欲裂,她用双手捧住自己的头,十指狠狠地掐着头皮,一遍又一遍无神的自责:「因为我……都是因为我……都是我……」 全都是因为她,之前太庙遇刺是因为她,后来的吐血昏迷也是因为她,这次依旧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她太过无用被抓走,他就不会为了救她一路疾风苦雨最后彻底熬败了身子,都怪她!都怪她…… 他要死了,他们说他要死了……长笙感觉她五百年的世界摇摇欲坠,就快要坍塌…… 屋子里很静,所有人俱是一言不发,长笙瞪大眼睛死死抑制住即将掉落的眼泪,她将在场的众人一一扫视……忽然!她脑海闪过一道光…… 对了!鼠妖说过,她的元丹可活死人、肉白骨,相当于能让人重生一次!若非如此,鼠妖也不会话那么大的代价将她掳走,这必定是真的! 思及此,长笙的眼中瞬间透出灼灼光华,她破涕为笑,挣扎着爬起身,在众人不明所以的担忧目光中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 长笙看着那依旧睡得毫无知觉的男人,脸上绽出一个虚无缥缈的微笑,如那远在山巅的雪莲,让人感觉无法触及,然后她闭上眼,放开全身的神识催动体内的元丹。 众人本都是静静地看着,不知长笙到底想要干什么,直到一颗莹莹透白的珠子自她胸口缓缓浮出…… 屋里的几人除了阎无望和宴清作为凡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纯粹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外,其余的几个妖精皆是被惊到瞪大眼。 姬如玉最先反应过来,她疾步上前,抬起一只手,运起浑厚的妖力自长笙的天灵盖处用力往下,将那元丹重新逼回了长笙体内。 「你疯了!!」姬如玉不可置信地瞪着长笙,气急败坏地骂道。 此时的长笙早已无暇顾及旁人,见元丹被打回体内,她咬牙竭尽其所能再次运起神识,直至元丹再次浮现至体外,她才回头看一眼姬如玉坚定道:「我没疯,我要用我的元丹救阿续!」 眼看着那莹白的元丹晃悠悠地朝萧续飞去,姬如玉火冒仨丈,她骤然挥开衣袖,灵力暴涨,一阵耀眼的白光划过众人眼前,那半枚元丹又轻飘飘地飞回长笙体内,随后姬如玉双手飞快结印,一个定身法咒甩出去,长笙再也无法动弹,力道不稳跌坐在窗前的踏脚上。 姬如玉面色如水,一瞬不瞬地看着长笙,恨声道:「为了一个濒死的男人,你这五百年来所有的一切你都不要了是吗?」 长笙浑身都被绑缚着,她转头看看萧续再抬头看看姬如玉,急切地哀求道:「阿玉求求你,快给我解开……阿续快不行了……我求你了……」 「他的死活与我何干!」姬如玉愤怒地打断,她深吐一口气继续道:「但是……姬长笙我告诉你,你干的蠢事已经够多了,这次绝对不行!你若还顾念我们五百年的情谊,最好打消这个念头。」 长笙转头看看气息越来越微弱的萧续,早已心神俱裂,她看着姬如玉,眼泪扑簌簌而下,眼里满是凄慌的哀求:「阿玉我求求你,他真的快不行了……我求你……求求你……」她见姬如玉不为所动,忙望向站在一旁的王虎等人,「快给我解开……快一点,快一点……」到最后那哀求已是椎心泣血。 屋子里静得可怕,除了长笙低低的啜泣,仿佛过去了天荒地老,屋子里的人都是五感异常敏锐,就算是宴清也察觉到了萧续正在渐渐消散的生命气息…… 傅琛终是不忍,他清清嗓子上前劝道:「既然这是阿笙自己的选择,阿玉你……」话还未说完,一道劲风袭来,傅琛剩余的话还在喉间,整个人便也被死死定住。 宴清似是想要朝萧续走去,只是才动了动身形便被姬如玉敏锐地铺捉到,于是也被定住。一旁的阎无望动动嘴唇似乎也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姬如玉一个眼刀砍来,便讷讷闭上了嘴。 就在此时,自来时起便一直站在角落默默看热闹的王虎突然动了,他快如一道闪电,身影飞快移动到长笙身边解开她的定身禁制,随后一掌解下姬如玉带着冲天怒意而来的一道凌厉法诀,敏捷地带着长笙躲开跳到一边,在姬如玉第二掌劈来之前吼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姬如玉一怔,再看看他身边早已泪流满面、凄慌无助的长笙,终是心软,抿着唇放下了手。 第四十五章 王虎沉声开口:「姬如玉你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能不知道,眼睁睁看着你最爱的人死在你面前而你却无能为力,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永远都体会不到这是一种怎样的痛,说是毁天灭地都不为过!当初我家杏儿便是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声音有些哽咽,这个一直是胡天海地的糙汉子忆起往昔也是红了眼眶,「若是那时,只要有法子能就杏儿一命,别说是要我的元丹,即便是要我以命换命我也心甘情愿!」 「所以阿玉……这既是长笙自己的选择便让她去吧,至少她将来不会在午夜梦回醒转后面对那满室的寂寥只有一颗空洞冰凉的心……」 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姬如玉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退到一边,「罢了,随你吧!将来莫要后悔便是,我不管了……」 长笙一听,喜极而泣,她胡乱地擦了擦眼泪飞奔至萧续床前。此时的萧续已经气若游丝,将将便要踏上黄泉…… 长笙再不及多想,飞快地运起元丹,将它重新逼出自己的身体。众人看着那小小一枚散发着莹白光亮的元丹渐渐没入萧续体内,皆是默不作声。 长笙伏在床边屏息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北风依旧呼号着,雪越下越大,就在屋子里的炭盆快要烧尽熄灭之时,萧续的脸终于微微有了丝血色,呼吸也慢慢加重了。 就这么段时间内,长笙本就苍白的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苍白无力,单薄得一阵风便能吹走,她强撑着招来阎无望。 阎无望仔仔细细地替萧续检查一番,最后长舒一口气:「生死线已渐渐退散,我埋在他体内的天枢蛊也没了反应,这说明生死蛊已经死了,他的蛊毒解了,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太好了,太好了!阿续你不会死了……」长舒欢欣鼓舞,不禁喜极而泣,可在场的人除了她自己谁都没有一丝丝笑意…… 长笙起伏的动作有些大了,眼前一黑,眩晕着一头扎在萧续的胸膛上,她却毫不在意,有些艰难地抬起脑袋,在萧续仍有些冰凉的薄唇上印下一吻,看着男人的俊美的脸庞,她将自己的额头抵着男人的额头喃喃自语道:「阿续呀,本是答应了要陪你走完这一生的,可现在终究是要食言了……」 半晌后她似下定了决心,强打起精神,颤巍巍地站起身走到宴清身边,双眼直视宴清,语气平淡开口:「当初我在北疆云岐山下的一个树林里遇见白锦珈,以我半枚元丹为代价救下阿幸一命,这一救命之恩宴大人可愿报答?」 宴清只是被姬如玉定住了身体,话依旧是可以说的,他怔然片刻后郑重开口:「既对阿幸又如此之重的救命之恩,娘娘开口,宴清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很好……」 长笙深吸口气,眼神前所未有地坚定,看向宴清一字一句道:「我的真实身份想必皇上也知晓得差不多了,他醒来后,我要你告诉他……就说我自化成人形后下山游历人间数年,妖本是放荡不羁、自由散漫,如今我在这深宫之中早已待腻,既已被他发现,那便就此别过罢,倘若有缘,百年后我若还能想起他,便会去探望他的来世……」 一年冬去春又来,一枝天地春早,地里融了雪,枝丫探绿,寒风料峭早已散尽,仓庚喈喈,采蘩祁祁。 京城的百姓们经过一个寒冬的蛰伏,褪下了厚笨的冬服换上了轻巧的春衫,那鲜活爱悄的小郎和小娘,呼朋唤友在河边踏青寻春,嬉嬉闹闹,俱是一番春暖大地的热闹景象。 然,禁宫之中,朝堂之上,却依旧是处在数九寒冬之中,朝中的文武百官们,后宫的宫女太监们是丝毫感受不到春天母亲的爱抚,他们简直想去死一死! 原因无他,因为他们英明神武、已经好些年没有犯病的皇帝陛下最近又开始抽风了——jsg 朝中有一江姓礼部侍郎,年五十有余,却是个出了名的痴情种,他与他的夫人成婚近四十载,后院只有其夫人一人,真真做到了鹣鲽情深、白首不离。半月前的某一日是江夫人五十岁整的生辰,江侍郎为了让老妻开心又恰逢她五十岁整寿,便办了个盛大的寿宴开府宴客。期间曾是先帝景顺三年探花郎的出生的江侍郎情感爆发,赋诗一首,来抒发他对爱妻的一片炽爱之心。 这首是在寿宴上一经传开,很快便传遍了大街小巷,众人皆为侍郎夫妻几十年如一日的感情为而感动,一时间洛阳纸贵。这事很快便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本来这世间稀松平常之事,连朝中最为刁钻的御史都没找什么茬。可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帝不知搭错了哪根经居然莫名其妙地借题发挥。 先是将那首世人传颂的与妻情诗贬得一文不值如同狗屎,然后他当庭斥责江侍郎,骂他身为朝廷命官却不懂民生艰辛,只区区一个寿宴却如此铺张浪费、穷奢极欲、骄奢淫逸……最后直将这个历经两朝的老臣骂得老泪纵横差点就自摘乌纱帽回老家种地去了。 其实不然,这江侍郎在礼部当差多年自是比旁人更通礼义之道,他老妻是寿宴自是被他严格控制在品阶规制之内,并没有什么铺张浪费之说。奈何皇帝心中有股无名邪火正无处发泄,江侍郎自己往刀口上撞。 还有一回,皇帝路过御花园,在假山旁碰巧遇上了一对对食的太监宫女,然后皇帝某根敏感脆弱的神经又绷断了…… 其实这对野鸳鸯也没干什么出格的大事,就是在御膳房当差的太监下值以后给自己在洒扫处的相好宫女带了点儿吃食,两人躲在假山里你一口我一嘴地甜蜜喂食,期间夹杂甜言蜜语若干,等两人你情我浓结束后一转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面无表情、满脸黑□□帝。 自古以来宫中便有太监宫女对食的现象,那些年岁大了没能出宫的宫女很多时候都会找个太监对食,也算有个盼头和依靠,这事从不曾摆在明面上却都是心照不宣的,主子们也不会去过多干涉。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帝王会吃饱了撑的去在意这种小事。 可是,偏偏他们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却不知为何突然在意了!不但在意了,甚至还大动干戈满皇宫抓人,最后对食的太监宫女、私定终身的宫女侍卫拉拉杂杂扯出来一大串,皇帝气急败坏,将这些人统统拉到慎刑司的大门口一字排开,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打,不论男女个个屁股开花,场面十分壮观。打完以后,这些人都被皇帝眼不见为净地丢出了宫…… 这几个月以来此类事件数不胜数,前朝众臣每日战战兢兢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深怕被皇帝找了麻烦,就连平日里那群肥胆的御史最近在皇帝面前也乖得像鹌鹑;而宫里的那些子宫人们见了皇帝跟见了鬼一样恨不得绕着他走,对此未央宫里伺候的宫人们是苦不堪言。 自几月前皇后遇刺重伤,刺客逃之夭夭,皇帝亲自带人跋山涉水缉拿刺客回来后,变成了这么一副让人闻风丧胆的鬼畜模样,没了从前皇后在一旁救火,如今这前朝后宫每天都过着水深火热的苦日子…… 而皇后自遇刺后据说是身子骨一直不爽利,自遇刺那日后便一直深居椒房殿不出,再也未曾露面过,不再过问后宫诸事。更令人值得深思的是,皇帝自从千里迢迢捉拿刺客回宫后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椒房殿…… 第四十六章 时间一久,便隐隐有流言传出,帝后感情破裂,皇后长达六年独宠后宫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对此,不少人原本已经沉寂的心思又开始渐渐活络起来了…… 这其中最为积极的便是太皇太后。 自从多年前的禁宫捉妖事件祖孙俩闹掰之后,太皇太后苍老不少,便也不再耗费心思去在意皇帝后宫的那档子是是非非,只管自己吃斋念佛,后宫就皇后一家独大,倒也和乐无事。 至如今,皇帝已近而立之年膝下却空无一子,就连公主都没有一个。以前皇帝独宠皇后一人,而太皇太后又和皇帝生了嫌隙,也不愿意去多掺和,可如今皇后既已失宠,皇帝想来也不会再为了皇后「守身如玉」了…… 所以,为了她老萧家那个等着人去继承的皇位,太皇太后撸撸袖子打算大显神威,就算是拼了她这条老命她也得把女人送上龙床! 于是太皇太后出山了,她先斩后奏,悄咪咪地准备好了一切,春分这日她以赏花为由,在宫中办了个春花宴,邀请盛京城中四品以上大臣家中未出阁的姑娘们入宫,萧续自是知晓这些,但他如今也懒得去管。 于是,莺莺燕燕齐聚一堂,春暖花娇,使人眼花缭乱。 …… 这日,萧续堪堪忙完手头的所有政事,好不容易得了些空闲,却是无处可去,因为如今再没有了一个可以让他放松心神、尽情畅怀的去处…… 思及此萧续一肚子难消的怒火又腾地窜上心头,他在未央宫四处转悠一圈,看哪哪都不顺眼,最后拉过躲在角落里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的李九章便是一通臭骂,从头到脚,从衣着打扮道长相体型将李九章贬得一文不值,直骂得这个人前也是风光无限的李大总管差点就要怀疑人生、打算回娘肚重造为止。 骂完以后萧续才算心里舒畅了些,开始拿起一册书籍有一搭没一搭地翻了起来,宴清带着阿幸进来时,皇帝正无聊得托着腮,两眼无神,执着笔无意识地在一本前朝绝版孤本上画王八…… 阿幸如今已经正式入了宴家族谱,改名为宴怀初,从晋云县回来后,宴清便秉了皇帝将他送进了宫学,小家伙是个机灵鬼,短短几个月时间便在宫学里混开了,广交好友,隐隐有成为宫学里大佬的趋势…… 今日宴清是来接下学的儿子回府,顺便有事同皇帝商量便带着阿幸一起来了。 萧续见到两人进来,头也不抬掀了掀眼皮,哼哼道:「来了,有什么事赶紧说,没事滚蛋!」 那天他醒来后一连几日都不见某个女人……不,应该说摸个女妖!后来宴清转达了那番让人心肝儿都要抽疼的话……算是迁怒吧!反正如今萧续是不待见宴清,更不想看见他脚边这个曾经和某妖的过往有密切牵扯的小崽子。 这两个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便是在时刻提醒他,他曾经,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根成了精的人参耍得团团转,骗心又骗/身,他对她而言却只是游戏人间的一个消遣罢了,而他居然还犯贱地心一抽一抽得疼,真是岂有此理! 不行了,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再想下去他要被气死了! 萧续将比狠狠一丢,烦躁地将书册摔倒在地。 宴怀初小朋友乌溜乌溜的大眼睛盯着上首的皇帝瞧了半晌,初生牛犊不怕虎,抬头问他亲爹:「爹爹,宫学里的太傅说过,让学生们要好好爱惜自己笔墨纸砚,他说一个读书人连自己读书的工具都不爱惜是不会有出息的,那皇上算有出息吗?」 萧续眼睛一眯,看着底下振振有词的小崽子,心中暗暗盘算——太傅是吧…… 宴清不动声色将熊儿子往身后藏了藏,他轻咳一声道:「过几日臣想在府里办个宴会,把阿幸正式介绍出去,到时想请皇上您抽空拨冗……」 前些日子萧续已经正式批复了宴清的请封奏折,允了他立阿幸为镇国公世子,由于宴清还未娶妻,这个孩子又是凭空出现在宴家,虽是宴清用强硬手段压下族中一切反对之声,但仍是有不少说阿幸的闲言碎语,宴清为了给阿幸正名,打算在府里办个宴会,想请皇帝到时去镇镇场子,压下那些流言。 一听是这个,萧续顿时连最后一份兴致都提不起来了,孩子,对他来说本就是一个戳他心窝子的话题,于是他摆摆手道:「知道了,到时再说罢。」 宴清见皇帝这幅样子也知他心情不佳,便打算就此告退。可就在此时他的熊儿子开始坑爹了…… 小家伙在父亲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对着上座的人脆生生问道:「我爹爹说我有两个娘亲,一个于我有生恩,一个于我有救命之恩,他还说其中一个娘亲曾经住在这宫里,只是如今已离开了,那皇上您知道她去哪了阿幸想见见她……」 这话是前些日子宴清有些喝醉时抱着儿子的感慨之言,他当时心中感激长笙对阿幸的救命之恩,便在哄阿幸入睡时提了几句,没成想当时明明困得眼皮打架的熊儿子居然将话都记了下来! 宴清急忙转身去捂熊儿子的嘴,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龙案前的某个皇帝瞬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蹭地跳了起来,和一个七岁的孩子对上了。 萧续怒瞪,大吼道:「管她死哪去了!朕哪知道她去哪了!你有本事自己问她去……」 阿幸被吓得眼泪汪汪。 就在此时,刚刚被骂到生无可恋的李九章肃这一张褶皱老脸进来,他已经麻木了,大不了真回娘肚重造呗……于是李九章一本正经毫无波澜地开口:「回皇上,太皇太后遣人来,说她今日办了个宴席找人热闹热闹,请皇上也一同过去,若是皇上不去她便亲自过来请人……」 「去,怎么不去!这后宫如今着实有些冷清,朕正想着再纳几个妃子充盈后宫也好开枝散叶,这正好!」萧续暴怒打断李九章的话,顺便将太皇太后一直遮遮掩掩的意思一把挑明。 说着他起身便要气势汹汹地往外走。 「皇上,其实皇后她……」宴清见到皇帝如此,有些欲言又止。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萧续打断,他不耐烦地感人:「赶紧走!再来碍朕的眼,朕就反悔让着小兔崽子再也当不成世子!」 说着头也不回地往寿安宫而去…… 萧续到寿安宫时,一屋子莺莺燕燕娇声曼语,好不热闹。 这群千娇百媚又精心打扮的闺秀千金们见到皇帝的瞬间,眼中都不约而同灼灼光亮,有人悄悄整理自己的衣衫,有人轻轻扶正头上的朱钗,还有那胆子大些的粉面桃腮正欲语还休地偷瞄着英俊逼人的帝王。 太皇太后倒是惊喜万分,本以为要请动皇帝必要花费好一番精力,没想到皇帝居然这么配合! 看来,皇后是真的要失宠了…… 这是,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心声。对此,有人原本还在打鼓的心顿时就坚定了,信心十足。 第四十七章 「皇上来了,快坐吧!」太皇太后心情很好,笑着朝萧续招招手。 「皇上来得巧了,兰丫头正和哀家讨论茶道,这丫头泡得一手好茶,皇上算是有口福了……兰丫头快给你表哥沏一杯。」 太皇太后出生天水闵家,是正真的世家大族,她口中的「兰丫头」是她的侄孙,闵家长房嫡孙女,名叫闵兰溪,及笄之年,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太皇太后此次铁了心要给皇帝大选后宫,那自是不会落下自己的母族。 闵兰溪在众人艳羡嫉妒的目光中端起一杯散着清香的热茶,小脸粉红,羞涩地递到萧续跟前,似娇似嗔:「姑奶奶就会打趣人家……表哥请用茶,还请表哥不要兰溪鄙薄粗陋的手艺……」 那欲语还休的勾人模样,又散着少女纯真的娇憨,让一旁的李九章都不禁酥了骨头。这闵家姑娘出生世家大族,虽没有皇后娘娘的绝丽姿容,但她从骨子里就有一股高贵典雅的气派,又有着属于少女的娇俏和艳丽,的确很难让人移开眼。 对此,太皇太后是十万分的满意。 而一旁的那些个闺女们表面上端着一派端庄静淑的微笑,实则暗地里都快揉烂了帕子,一屋子人屏息静待皇帝的反应。 萧续自坐下起就开始了神游天外,一时不察,那闵兰溪端着一杯茶靠近,顿时一股浓烈呛人的香气猛地钻入鼻腔直刺大脑,萧续一个激灵瞬间被呛出了眼泪,他赶紧憋住气,抬头看眼前的女人…… 完全没印象这是他的哪门子「表妹」,这么浓的香也不怕把自己熏死……若是她,就从来不用什么乱七八糟的熏香,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呸!怎么又想起这个那个渣女了……啊不,渣妖! 萧续不禁有些唾弃自己——没了那女人你是不能活了是吧! 似是赌气的酸涩情绪上涌,萧续接过茶盏看都不看,仰头将茶一气灌下,放下茶盏后,他强迫自己去看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表妹。 见此情形,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闵兰溪被皇帝看得羞涩不已,红着脸,心间如有小鹿在乱撞,她已经在憧憬她日后宠冠后宫的风光了,如同当年的白皇后…… 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接下来会怎么做…… 萧续在一片静谧诡异的气氛中盯着闵兰溪的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那谁,你……以后口脂的色儿还是换一换罢……看着像中毒似的……」 皇帝主动去了太皇太后为选妃而准备的赏春宴,这是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很快便尽人皆知。 而此事在一些人眼里似乎就成了某种隐隐的讯息,朝中开始有人上奏提议选妃。 萧续心中本就堵着气,再想到自己那日在宴清父子面前放下的狠话,就默认了那些折子里的内容。 而他的这一态度就仿佛是一阵飓风瞬间刮遍了整个朝堂后宫,包括太皇太后在内的所有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根本不用萧续自己操心很快就有人将选妃的名单呈了上来。 …… 这日萧续下朝后去了御书房批阅奏折,李九章拿了一份奏折上呈给他,这是吏部根据太皇太后懿旨所遴选出的所有世家闺秀的名单,萧续无所谓得打开一看,密密麻麻一片竟有百人之多。 萧续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提起笔,就着排在最前面的那些名字刷刷刷地勾画起来—— 「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就这些罢。」眨眼间的功夫萧续就选好了,将折子一合丢进李九章怀里又重新埋头批奏章去了。 「皇上……这……」李九章错愕。 这是选妃,不是选大白菜呀皇上! 萧续注意到李九章的踌躇,他停下笔瞥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有何事?」 「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些……」李九章期期艾艾道。 萧续理直气壮骂道:「那你说怎样才算正式,需要朕沐浴更衣,焚香斋戒三日再来勾选吗?」 「奴才不敢!」 「不敢那就赶紧滚!」 李九章抱着折子,夹起尾巴灰溜溜地滚蛋。 于是很快,那些被皇帝用一眨眼功夫选出来的新晋后妃们在一片赞美和艳羡中自豪地进宫了…… …… 夜色凉如水,未央宫依旧是一片灯火通明,殿中静谧无声,宫人们沉默着各司其职,萧续伏在案上专心致志地披着奏章。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传来梆梆的打更声,李九章自殿外悄悄走进,在萧续身边轻声劝道:「皇上,已经是三更天了,您要不先歇了罢,龙体要紧……」 「嗯,朕知道了……」萧续头也不抬敷衍道,依旧没有停笔的意思。 李九章踌躇片刻,终于下定决心咬牙道:「今日是那些小主入宫的第一日,太皇太后着人来问……皇上打算去哪个宫里……」 皇帝这下总算抬起了头,他这才恍然记起,有伙子女人今天入宫了…… 萧续摆摆手示意自己知晓了,随后让所有的宫人都下去。等空荡的大殿只剩他一人之时,萧续这才卸下了人前伪装得无懈可击的面具,他面露疲容,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用手重重地揉捏着鼻梁。 「呵!这可真真儿是白露堂中细草迹,红罗帐里不胜情呀!怎的,皇上您这是一下新人太多,在烦恼不知该宠幸哪个?」 一道慵懒性感的女声在空旷的大殿之中悠悠响起。 「谁!」萧续蓦地睁开眼,目光瞬间锐利,警惕地打量着四周。这殿中是隐这数名暗卫的,此时这道凭空响起的声音显然是非常不寻常的,那或许是…… 不知为何,萧续心底升起了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隐隐期盼…… 在萧续灼灼等待的目光中,一个女人的身影自暗处缓缓走入萧续视线,大红的长裙华丽曳地,美人身姿袅袅。 「是你?!」萧续认得这个女人,他记得她是阎无望的女人,同时……也和他的皇后一般,绝非常人! 萧续双目如焗看着缓缓走到他面前的女人,心剧烈地跳动着…… 姬如玉看着萧续,勾唇微笑出一个略带讽刺的弧度,「怎么样,皇上可是想好了今晚要去那位新人那儿过夜,方才我可是都去瞧过了,个个都是千娇百媚的小美人,皇上好福气呀,去哪个都不亏!」 萧续完全没去理会姬如玉的冷嘲热讽,他直勾勾地盯着姬如玉,眼里满是期盼,动了动喉结,萧续哑声道:「是……可是她让你来的?」 姬如玉抬起自己涂着丹蔻的纤纤玉手漫不经心地看着,戏谑道:「她?哦……你是指姬长笙那蠢货吧,放心吧!如今她自顾不暇,哪有空来管你这档子事儿,你尽管放心大胆,想睡哪个就睡哪个!」 萧续心头一慌,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磕磕绊绊地从书案后走出来,焦急问道:「她……她发生了何事?」 「发生了何事……」姬如玉抬头望着雕梁画栋的屋梁幽幽地重复这萧续的话,随后突然转头对着萧续,目光陡然变利,「如果我说她就要死了呢……你待如何?」 萧续目眦欲裂,暴怒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你快说?!」 姬如玉才不会去怕他,她轻笑出声,接下来的话风牛马不相及:「其实阎无望那家伙并没有世人想象中的那么神,他不过是比普通的庸医好上那么一些罢了……」 第四十八章 「自晋云县回来后你可曾细细想过,他这么些年都没法子治好你的病,却为何能在晋云县的那次毒发后神奇地找到解毒方子将跟了你近三十年的毒给解了?」 萧续当然有想过,若是搁在以前,他说不定还会犯疑心病去查一查,可在晋云县他亲眼见到了一群超出他认知的存在后,当宴清告诉他说阎无望突然找到办法彻底将他的毒解了时,他便信了,他想也许是那群人助了阎无望一臂之力,因此他也从未去怀疑过宴清当时说的话,可如今看来,事实远远不止如此…… 萧续似乎有了某种让他心神俱裂的荒诞之感,他用尽全身之力,只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为何……」 姬如玉看着男人失魂落魄如遭重创的狼狈模样,心里的快感油然而生,终于是满意了,不枉她跑这一趟! 她绽出一个恶劣的笑,接下来的话犹如一记闷棍重重敲在萧续心上,疼得他五脏六腑都要扭曲了—— 「因为,根本就不是阎无望救的你,是长笙那傻妞将自己的仅剩的半枚元丹渡给了你……」 「你可知人参精的元丹有多珍贵,那鼠妖机关算尽掳走她便是想要她的元丹……」 「可是到最后,她半枚元丹救了阿幸,剩下的半枚又给了你,如今,她就要死了……」 「还有你之前太庙遇刺和后来吐血的两次昏迷,你以为是谁……依旧是那蠢货,是她失掉自己全身近半的血舍命救的你……」 京城的东郊外有一篇茂密的野竹林,不知从何时起一间精致的竹屋悄悄隐在了竹林深处,正直初春万物复苏之际,苍翠欲滴的竹子,就像进到了一片幽静的绿色海洋之中。 萧续却没有任何精力去欣赏这竹林美景,他已经在竹屋门外站了良久,终于他下定决心,抬起右手,在触到竹门的那一刻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是门从里面打开了,正要出门的傅琛和萧续面对面碰个正着,傅琛错愕万分:「皇……皇上?!」 「她……可在里边?」萧续哑着嗓子问道。 傅琛没有说话,转头朝里望望,思索片刻后沉默地退到一旁,将进门的路留给萧续。 萧续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踩在主子铺成的有些凹凸不平的地板上,响起嘎吱嘎吱的声音。 此时屋子里空荡荡的,只王虎一人守着,正坐在一旁的竹椅上打瞌睡,见萧续进来掀了掀眼皮子并没有多说什么继续假寐。 已是入春之天,屋子里却依旧摆了两个烧得正旺的炭盆,整间屋子里热意蒸腾,许是真有些热得受不了了,王虎只着一件薄薄的粗布短衣,还撸起了袖子将整只胳膊都露在了外边。 可是躺在竹榻上的人儿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这屋子里的热气一般,闭着双眼不知任何世事,身上还盖着厚厚的被子。那平日里总是舒展着笑意的柳眉此时微微拧锁,苍白的嘴唇,近乎透明的脸。 萧续放轻了脚步走到塌边轻轻蹲下,伸出颤抖的手轻轻触碰长笙冰凉的脸颊,萧续几乎都感觉不到她微弱的气息,仿佛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她实在是太虚弱了,自来到人间后便法力全失,又失了全身大半的血,而失了元丹她便于普通的人参无异,如今全靠阿玉和王虎每日轮流渡些灵力才勉强维持人形……」 傅琛跟在萧续身后轻声开口解释。 正说着,一道有些暗淡的光晕从躺在床上的人身上散出来,等光晕淡下去,一支人参静静地躺在枕上…… 与此同时一旁正在打瞌睡的王虎慌乱地惊跳起身,奔过来一把挤开萧续,将枕上的人参小心翼翼地整个放进被中,后退几步,飞快翻手结印,一道莹莹流光自王虎指尖缓缓流入人参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床上被中的白光才渐渐消散,那张魂牵梦萦的脸有出现在萧续眼前,被锦被盖住了大半,一旁的傅琛走上前替长笙将被子盖好,王虎松口气这才又重新坐回了竹椅继续打瞌睡。 看两人的动作熟练,仿佛这样的情况已经有过无数遍。 萧续再次亲眼见证了这有些荒诞的一幕,心中却早已没了第一次时的难以置信,只剩下满心的凄惶。 「如果……把朕体内的元丹还给她,她就会没事吗?」萧续的嗓音已近嘶哑。 傅琛凝重地摇摇头:「没用的,如今皇上您能完好无损,则说明元丹已和您融为一体,就算是您死了,这元丹也取不出来了……」 萧续将脸深深埋进长笙手边的被中,良久后才直起身,面上平静道:「那……可还有其他法子,不管如何,上天入地穷尽一切,朕都去做,只要可以救她!」 「就因为他娘的没法子!要是有法子还需要你瞎叨叨啥,我们早就去使法子了,要不……你去替阿笙拜拜菩萨?」 傅琛还没来得及回答萧续的话便被王虎大嗓门着截去了话头。 傅琛无奈,这大老粗说话向来都是口无遮拦……可萧续在听了王虎却是蓦地灵光乍现,他忽然想到了济慈大师。 在长笙被鼠妖掳走后,萧续曾再出京前去过龙华寺找过济慈大师想要知道长笙的去向,可令他失望的是济慈说他并不知道,但在萧续离开前济慈对他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他说:「一切自在天意之中,如今还是缘分未到,等到了需要贫僧相助之日,施主自然会找来,到时施主记得带上贫僧送给娘娘的那串佛珠既可。」 如今,他和他已走投无路,是不是便是到了济慈所说的「缘分」之日…… 萧续眼底又重新燃起最后一丝希冀的光芒,转身马不停蹄地朝着龙华寺飞奔而去,而与此同时宫里的暗卫们收到了皇帝的加急密令,要他们全体出动去皇后的宫殿找一串佛珠,等萧续感到龙华寺之时,暗卫们也快马加鞭将佛珠送到了…… 济慈倒是一点也不惊讶萧续的到来,似乎早有预料,他只平静地波动着佛珠问了萧续一句:「施主可会在意?」 萧续一怔,他明白济慈在问什么,他轻笑一声,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朕从不敬鬼神,惧妖魔,只要她自始至终都是她,那朕便只她一人,无论她是妖是魔,是神是仙,朕都不在乎!」 …… 长笙自梦中睁开眼,起身下地,小竹屋里空无一人,她推开门,门外是一片翠绿的茂密竹林,林间轻飘这一层薄薄的雾气,宛如仙境。 长笙觉得她似乎已经有好久没有如此清爽宜人的感受了,她不禁闭上眼,深吸口气。 「阿弥陀佛——」 长笙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转头望去,之间不远处的雾气中影影绰绰有个人影,她有些好奇却并不害怕,朝着声音的方向寻去,站在那儿的人是—— 「咦?老和尚你怎么在这?」 济慈微微一笑并没有回到场上的话,他摊开手掌,「施主可认得这个?」 长笙朝着济慈的手心望去,微微讶异:「这不是你之前塞给我的那串佛珠吗,何时又回到你手里了?」 第四十九章 「施主是妖,有无尽的寿命、不老的容颜,可那人哪怕是帝王也不过是肉体凡胎,逃不过生老病死,如若施主没了那漫长无尽的生命,美丽不老的容颜,却能与他厮守一生,施主可愿……」 「施主问问自己的本心,若是愿意,便拿走这串佛珠,若是不愿,佛珠便归还贫僧罢!」 济慈苍老而慈祥的脸隐在薄雾中,高深莫测,虚无缥缈。 长笙怔住,愣愣出神地看着济慈手心那串漆黑发亮的佛珠……他?那个他是谁…… 对了,是阿续,可阿续在哪,她如今又在哪? 长笙猛地抬起头,灼灼的目光盯着济慈的脸似要将他看透。 济慈的笑容依旧温而慈祥,伸着手掌静静得等待着…… 长笙的心嘭嘭直跳,终于,她缓缓伸出手接过那串佛珠,握与掌心,越握越紧。等她再次抬起头时,济慈早已消失不见,竹林中依旧飘散着雾气,幽静而美好…… 长笙猛地睁开眼,入眼的是用毛竹搭成的简陋屋顶,她看着屋顶定定地出了会儿神,然后她微微转头看着屋里的情景,和她梦中的小竹屋,傅琛坐在不远处的竹椅上用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屋里正烧得旺盛的炭盆让她觉得有些闷热,长笙吃力地掀开了盖在身上厚重的棉被,她仰躺着伸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却好像依旧是这样…… 傅琛半睡半醒之间听到了细微的响动,睁开眼正巧看到长笙扶胸口的动作,瞬间蓦地睁大了眼睛瞌睡全无,他欣喜若狂,结结巴巴道:「阿……阿笙……你醒了!阿笙你真的醒了!」说着便风风火火地朝屋外冲去…… 等萧续平息了剧烈的喘息后推门而入时,不大的竹屋里已经站满了人,非人类群体外加阎无望全员到齐,气氛正热时,见到萧续推门进来突然就安静了下来,大家很自觉地给萧续让出一条道。 萧续目光紧盯着坐在床上的人,一步一步,踩着坚实有力的步伐走过去,仿佛走了漫长的一生。 长笙看着男人走近站定,方才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她垂下眼睑,在男人开口前先行答道:「……没错,我是妖,以前是妖,以后也是妖,欺骗了你是我不对,但若你无法接受,咱们便咱们算……」 后面的话消融在了一个炽热的怀抱中。 萧续将眼前人紧紧地箍在自己怀里,似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就在两人难舍难分之际,一个煞风景的声音突然横插/进来,「啧——差不多行了啊!没事了就赶紧滚回宫里去,阿笙呀……你有得忙了,你得赶紧回宫和你的妹妹们好好联络联络感情……」 长笙有些脸红地从萧续怀里退出来,仰头疑惑地问姬如玉:「妹妹?什么妹妹?白家小妹妹又进宫玩儿去了?」 姬如玉不搭腔,幸灾乐祸地看着萧续。 萧续被众人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心虚地干咳一声,别开眼不去看长笙,企图转移话题:「那什么……笙笙你昏睡了这么久,身子一定很虚,朕……朕让人给你去弄点吃食……」 「别呀!这儿鸟不拉屎的,还是赶紧回宫要紧,宫里啥好东西没有,阿笙你还是快回去吧,顺便见见你那些妹妹们,老子听说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王虎跟着起哄。 这下长笙是真好奇了,究竟是什么妹妹呀?可看向萧续时,男人一脸心虚地左顾右而言它…… 长笙顿时眼一眯,看向男人的目光若有所思。 …… 长笙随着萧续悄悄回到皇宫,椒房殿上下自是欢欣鼓舞,很快便张灯结彩忙开了。于是很快,皇后病愈重掌后宫的消息便不胫而走…… 正当长笙思索着要怎样逼问男人所谓的「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时,「妹妹们」便自己上门来了…… 遇秋向她禀告,闵贵嫔携诸位小主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谁?你说谁……闵贵嫔?哪个闵贵嫔……」 长笙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皇帝目前仅存的那几个妃嫔中也没有姓闵的贵嫔,而且很早之前长笙便免了那些妃嫔的请安。此时居然冒出了一群「闵贵嫔和小主」们…… 长笙疑惑地看着遇秋。 遇秋有些尴尬,斟酌着措辞期期艾艾地开口回答:「回娘娘的话,那个……就是前些日子皇上新纳的七位妃嫔,这闵贵嫔是其中位份最高的,她们……她们许是听说了娘娘凤体康愈了,便想着来椒房殿给娘娘请安……」 长笙一怔:「什么时候的事儿?」 遇秋:「就……就前些天的事……不过她们进宫后皇上从来没去过……」 遇秋讷讷地替自己的前任主子小声辩解,说到最后是越说越小声,她缩缩脖子拿眼小心翼翼地觑着皇后娘娘的神情,见长笙那水灵灵的大杏眼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缝,不禁咽了咽口水,皇上……保重! 长笙终于明白之前在竹屋时姬如玉和王虎的话是个什么意思了,想起那时男人一脸心虚躲避的表情不由在心底冷冷一笑,行啊!这破男人了不得呀!当她还在简陋的小竹屋里因为他昏迷不行、要死要活时,这家伙在宫里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委屈了自己,替自己张罗了一堆小妾,左拥右抱,醉生梦死,光想想都是快活似神仙呀! 长笙嘴角牵起一个冷笑,一甩衣袖气场全开,「替本宫更衣,宣!」 等长笙换好衣裳坐在上首,便见几个年轻女子在胡嬷嬷的带领下娉婷袅袅地鱼贯而入,姿态优美地向长笙行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 霎时,一屋子的燕语莺声,暗香盈袖。 长笙隐在心底的火腾地烧旺了,这个该死的破男人! 但长笙这几年这个皇后也不是白混的,即使此时心里被破男人气到呕血,表面却依旧不动声色,「都免礼罢,赐坐!」 「谢皇后娘娘!」小美人们依次入座。 为首那个穿着一袭累珠叠纱粉霞茜裙的少女便是闵贵嫔,鲜花怒放的年纪,小姑娘身上并没有带多少华丽繁复的朱钗佩环,只头上十分有心地簪了极致小花钗,精致却不复杂,让这姑娘看着尤为清新自然,灵动俏丽。 可一旁的胡嬷嬷冷眼旁观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怪异感,直到这闵贵嫔对着皇后娘娘微微侧头轻轻咧嘴笑弯了眉眼时,她终于明白过来究竟是那里不对劲了——这女人从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是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她家娘娘,她这幅模样可不就像极了娘娘平日私下里的模样嘛! 可惜,她家娘娘的美是有一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生机润养的灵动,而这女人虽正当青春妙龄,可皇后娘娘这以身俱来的灵动之美却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再加之这人的容貌不及皇后美丽,于是明眼人细看之下便能发现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东施效颦的劣质感! 长笙也在观察这个为首的闵贵嫔,却也是怎么看怎么别扭,让自己浑身都不舒坦。 而下面的闵兰溪也在悄悄打量着坐在首座一身正红凤袍的女子,她曾数次在皇宫的宴会上远远看见过这为皇后娘娘,那时她被簇拥坐在天子身边,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享受着那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毫不避讳的温情相待…… 第五十章 彼时自己只能高高地仰望着,咽下心中所有不甘的念想。可如今她以帝妃的身份坐在了椒房殿的客座上,离她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仰望大大地跨进一步! 闵兰溪强压下心头的躁动和热意,娇软着天真的嗓音开口:「自打嫔妾入宫以来皇后姐姐便一直病着,妹妹们都万分忧心姐姐的凤体,如今真是谢天谢,姐姐病愈皇上又是政务繁忙想是无暇顾忌,妹妹们便来探望下姐姐,也算是替皇上分忧!」 呦!瞧这话说得!长笙眼一眯,断定眼前的这女人绝不是盏省油的灯,那破男人到底从哪弄来这么个麻烦…… 长笙心中冷哼一声,自己也不是可以人人捏扁搓圆的!她上上下下将闵兰溪打量一番,佯装愤怒冲遇秋喊道:「这内务府的人是怎么办事的,如今给妃嫔们送的口脂都是这么随便的?本宫都差点以为闵贵嫔是没吃饱饭气色不好,才使得双唇无血色。遇秋你记得去内务府跑一趟,让人送些鲜艳的口脂给闵贵嫔,小姑娘家家的这么寡淡可不行,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闵贵嫔年纪轻轻便病得不轻!」 遇秋强忍着笑意应了声是。 而底下的其他嫔妃也俱是用帕子轻掩这嘴偷笑,当日赏花宴皇帝说那番中毒言论时她们可都是在场的! 闵兰僵笑着扯了扯嘴角,心底恼羞成怒,这夫妻俩一个说她唇色太浓像中了毒,一个又说她抹的口脂太寡淡似没吃饱饭……是莫不是串通好了存心要给她难堪! 正殿里的气氛正诡异着,殿外一阵喧哗,萧续满头大汗急匆匆赶来,他本是在未央宫处理这几日积攒下来的一堆政事,听到底下的人上报,说是那些刚进宫的女人一个不拉全跑去了皇后宫里! 萧续本想着再瞒几日让他空出手了想法子好好解决此事,可没想到修罗场来得这么突然! 瞬间他背上就沁出了一层冷汗,再顾不得什么风度,丢下一干满心八卦的大臣风一般地冲去了椒房殿。来的一路上,他无数次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当时究竟是哪根筋不对,居然玩这么危险的火…… 长笙见到萧续进来,在众妃给他行礼时丢过去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萧续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萧续不等这群女人起身,干咳一声便迫不及待地要赶人:「咳……谁让你们来的,皇后身子骨还没好全就来扰得她不得安生,赶紧的,该上哪都上那带着去……」 「别呀,臣妾身子已经好全了,本来这宫里也怪冷清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妹妹,本宫得好好和她们唠唠嗑儿!」长笙笑得异常灿烂,在说到「妹妹」二字时还加重了语气。 萧续倒吸一口凉气,没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意耐着性子坐下来,和长笙视线对上时,还谄媚地咧出一口大白牙对她讪笑。 长笙正端着骨瓷盏要啜饮,见到这破男人的这幅破表情顿时心头火气,「咔啦」一声脆响,那精致的骨瓷小盏整个碎裂在她手中,茶水顺着拳头紧握的缝隙滴滴答答地留下来…… 萧续见此情景立刻惊跳起身,慌忙拉过长笙的手,一边去摊开她的手掌一边心疼道:「这么这么鲁莽,快看看可是割伤了……呃……」 长笙手掌完全摊开,萧续接下来的话错愕地卡在了喉间—— 长笙的手丝毫未损,只见那原本的骨瓷杯化作白色的齑粉,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纷纷洒下…… 萧续盯着长笙眨眨眼,长笙也看着他眨眨眼,方才,似乎……在她发怒捏碎杯盏的同时掌心有道灵力划过…… 长笙不可置信地来回翻看自己的手,眨巴眨巴大杏眼,突然运气全身的灵识顺着右手朝一旁的紫檀木一张劈下,浑厚的灵力自掌心涌现,快到肉眼无法瞧见,哗啦一声巨响,在一群女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紫檀木桌瞬间碎成无数个小木块,木屑纷飞…… …… 一群女人在反应过来后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莫非皇后这是对她们赤/裸/裸的警告……于是包括闵兰溪在内,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告退,逃出门殿去,先保命再说……呜呜呜,以前从来没听说过皇后竟是这么彪悍的呀,简直是太可怕了! 长笙没顾得上那些女人,她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再不可置信地抬头望望萧续。 萧续挥退了所有宫人,知道殿里只剩两人时,长笙闭上眼再次缓缓地运气全身的灵识,再次睁开眼时眼里全是惊喜:「我……我好想全部的法力都恢复了!」 长笙想起那日梦中济慈老和尚的话,她不再长生,不再不老,可依旧恢复了法力,那串佛珠…… 萧续也不知这究竟怎么回事他只是单纯地见她高兴也跟着心情好,满脸笑意地看着长笙:「那真是太好了,朕……」 还未等他高兴完,就见面前的女人忽然脸一沉,对他露出一个杀机四伏的冷笑:「既然我法力恢复了,那皇上咱们是不是可以聊聊这些妹妹的事了……」 …… 「啊!痛……轻点!朕知道错了!知道错了!轻点……」 李九章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眼皮直跳,在看看身旁一左一右如两尊菩萨样纹丝不动的遇秋和胡嬷嬷,心中暗叹,幸好他方才多了个心眼将其他所有的宫人都遣了下去,不然皇帝一世威名不保呀! 殿里,萧续的两脚被两团白光缠绕着高高拎起,正吊在半空中,打头朝下,他因为倒挂着充血,脸变得通红,说话都有些艰难。 萧续翻着白眼去看面前抱臂冷笑的女人,为了求生他一连串飞快地解释着:「笙笙,你是我的心肝脾肺肾,除了你我真的没打算要其他的女人,我发誓!当初正不过是和宴家那小兔崽子赌气在去的赏春宴,没想到那帮子吃饱了撑得慌的人就迫不及待地要给朕选妃了,后来朕以为你不要我了,就气得随手点了几人入宫,真的是因为那是气到了极点,但朕对天发誓朕没打算去睡任何一个,连她们叫什么名字朕都不知道,朕心里只有你一个,你要相信我呀笙笙!」说到最后声音都变调了。 说完这一长串的话后他可怜巴巴地喘息着,长笙却是越听越火大,她胸口起伏着,转了两圈没找到衬手的工具,便脱下脚上的一只绣鞋就往男人身上招呼:「你个破男人,你就缺德吧你!既没任何意思那你选她们入宫干嘛,白白浪费了人家的大好青春!」 萧续顶着满脸的鞋印哀嚎讨饶:「啊!痛!笙笙你先将我放下来罢,我我……我头晕!我知道错了,我想法子弥补还不行嘛!宝贝儿你先把我放下来,我真要吐了……」 …… 第二天,皇帝一道惊世骇俗的圣旨震惊了整个朝堂—— 皇帝要将那才入宫几天连他人影都没见过的七位新妃们收为义妹,冠以公主的封号,她们可自去婚配或由皇帝替她们赐婚,出嫁时一切按大盛朝公主出嫁的规格和品制操办,由宫中替她们置办一份公主等级嫁妆! 这道旨意一出,不光是朝堂,连整个大盛朝都沸腾了! 第五十一章 朝臣们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的神来一笔搞得蒙头转向,大盛自建国两百余年来,还从来都没有过哪个皇帝将自己才进宫的妃子全部收作自己的义妹、充作公主又原封不动地嫁出宫去……约莫是耍着大伙儿玩,想着这样皮一下很开心哦!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盛文帝和他爹一样都是奇葩,只不过区别在于先帝是拼了命往宫里搂女人,而这位皇帝却是跟小孩过家家似的将女人弄进宫来眨眼间又原路送了出去! 朝臣们自是不答应的,奏折如雪片般飞进未央宫堆满了萧续的御案,尤其是那几个最近都快闲出屁来的御史,跟打了鸡血似的上蹿下跳,恨不能以头抢地、撞柱血谏,也好忠言直谏以死明志,最后名留青史…… 这要是放在以前以皇帝的爆碳脾气最轻的惩罚也是老早让这些人回老家种地去了,可这次他破天荒地没有爆发,只是笑眯眯地给众臣扔下两个选择,要么乖乖得了公主的名头再拿着这些不菲的好处出嫁,要么统统送去皇觉寺削了头发出家! 然后,任由整个朝堂乃至整个盛京吵翻了天。 自从皇后娘娘病愈重新出山后,皇帝暴脾气的臭毛病似乎也被治好了许多,每天风里来雨里去,雷打不动地往椒房殿跑,众人这才回过未来……原来,就在大家伙都还在暗搓搓以为皇后娘娘失宠的时候,人家就悄无声息地雄起了,并且还把皇帝给管得死死的…… 朝堂上吵翻了天,民间却是乐翻了天,有人甚至还以此为原型,掐头去尾隐晦地编了出折子戏,茶肆酒馆场场爆满!赌坊里连注都下好了,就在等着看皇帝和朝臣们哪方会先妥协。 就在两方死掐着时,有人站出来打破了这一僵局…… 在萧续的圣旨发出后的第六日,秦贵人便来了椒房殿……此人名叫秦寄芸,谏议大夫秦肃的次女,此次七位妃嫔中的一人。 这位秦贵人来椒房殿找长笙,开门见山表示她十分愿意将她封为公主出宫嫁人,是来求长笙和萧续赐婚的…… 秦寄芸是秦家的庶女,她的嫡姐便是那位多年前在木兰围猎场上献舞,向皇帝自荐枕席不成反被萧续破布一般塞给靖王的秦寄春,如今那位秦寄春秦大小姐正在泼辣厉害的靖王妃手下过得水深火热……秦肃只得两个女儿,在此次选妃时只好将这个平日里并不受重视的庶女塞了过来,秦二小姐既幸运有倒霉地被选进了宫…… 对于进宫为妃一事,秦寄芸是被上赶着来的,她在秦家的日子并不好过,好事从来轮不到她,秦家有了什么需要却是毫不犹豫地将她推了出去。本就是在嫡母手下艰难讨生活的,若是没有进宫,以她嫡母的心性也不会有什么好亲事轮到她…… 现如今皇帝下的这道旨意于她来说真是意外之喜,不但可以不用在宫中尔虞我诈磋磨了青春,最重要的是有帝后替她保媒,找的夫家定不会比她嫡母寻的人家差,而且她还有了公主的身份,将来夫家也必不敢欺了她,就连秦家也不能把她怎么着了! 于是只粗粗考虑了几天,秦二小姐便毫无压力地来找长笙了,成了打破目前僵局的第一人! 萧续对于这姑娘的识趣十分满意,百忙之中还特意抽空替她找合适的人家,最后选中的是刑部侍郎家的嫡三子,身份不高也不低,还是个童生,最主要的是锦衣卫特意调查后得知这小伙子为人实诚,并不好酒肉女色,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选。 于是秦寄芸连秦家都没回,顶着公主的封号,带着一大堆嫁妆在众目睽睽之下于宫中风风光光、轰轰烈烈地出嫁了…… 有了第一个,后边的事就好办了许多,便陆陆续续又有一些妃子来找长笙表示愿意出宫,她们这七人进宫这么久,连皇帝的一片衣角都没碰到过,皇帝不是在椒房殿就是在去椒房殿的路上,好不容易前几日有人幸运地和皇帝在御花园里偶遇,却发现皇后也在,皇帝正在喂皇后吃水果,只是那一脸谄媚的狗腿子模样简直和皇后身边的太监有的一拼,不忍直视…… 知道自己不会再有被宠幸的希望,如果再不走估计等皇帝恼了那说不定真就要被送去当姑子了,于是在有人开了个好头之后,他们便也歇了原来的心思打算按皇帝给的好处而行。这也是她们身后的家族默许了的,看皇帝这架势想要在皇后那儿抠点宠下来分分是不可能了的,那么比起被送去当尼姑,家族了有姑娘能有这般机遇捞个公主当当也是不错的…… 直到入了盛夏,这七个妃嫔基本上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余下一个闵兰溪赖在寿安宫,仗着自己是太皇太后的侄孙死活不肯出宫,说什么自己已嫁入皇家,便是萧家的人,如果皇帝要让她在另寻人嫁了她便也活不成了! 太皇太后一向便是万分疼爱这个侄孙,见她如此凄惨的哭诉,自是心疼不已,于是顺利地留了下来,对此萧续理都懒得理会,只是这女人花样百出地和他巧遇令人烦不胜烦,萧续心中暗暗记着,如今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他也懒得去计较,躲着点便是,可是要是等到将来有一天太皇太后去了…… 对此长笙不置可否,等人都安排妥当出宫后,这事也算是有了圆满的结局,长笙也总算是轻松了下来,对于那个死赖着不走的闵贵嫔她的处理态度倒是和萧续一样,免礼闵兰溪每日的请安眼不见为净。 这日,第六个「妹妹」也在今日顺顺利利地出了宫,萧续这才算松了口气,因为之前长笙揪着他的耳朵威胁过,不把这事儿解决了他就永远都别想爬上她的床!如今,除去一个打算赖死在宫里的闵兰溪其余全都有了妥善的安排,那想来,他可以…… 于是,这天夜里,夜黑风高,夜深人静,萧续处理完政事到椒房殿时,椒房殿上下差不多都已经歇下了,只留几个看门守夜的宫人。 萧续没有惊动任何人,趁着夜色,就黑灯瞎火地摸进了长笙的寝殿…… 「笙笙……笙笙你睡了吗……」萧续很小声地唤着。 寝殿里寂静无声,通过外殿透进来的烛光,萧续隐约可以看到殿里正中央那桩大床上的纱帐后平躺着微微起伏的身影,「笙笙……」他又试着轻声呼唤一次,依旧是没反应。 约莫着是睡着了罢…… 萧续思忖着,然后咽了咽口水,舔舔嘴唇,有些猥琐地搓搓手,甩了皂靴撩开纱帐就往床上爬。 床上的人儿闭着眼似是睡熟了,萧续望着她恬静的睡颜,鼻间尽是她的迷人的馨香,萧续止不住他发热剧烈跳动的心……自她被掳走后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好好腻歪过呢! 萧续动作急速地脱落外衫,闭上眼慢慢俯下身去,然后…… 扑通——「啊!」 站在门外的李九章眼皮子抖了抖,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这些日子他都习惯了…… 萧续揉揉自己的额头委屈极了,冲长笙哭诉:「笙笙你为何要推开我,事情不都解决了嘛……」 长笙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抱臂坐在床上,瞧着地上撒泼的男人冷笑,其实早在男人鬼鬼祟祟进寝殿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一直没出声,就是要给这家伙一点颜色瞧瞧,这男人对他太好他就不长记性! 第五十二章 「笙笙……我是你夫君你怎么可以……」 萧续爬起来委屈巴巴地抱怨着走上前,在看到长笙手中幽幽燃起的一团莹白色光晕,以及在光晕映衬下女人那张的笑得有些诡异的小脸时蓦地刹住了脚。 唉……他家原本温柔体贴,偶尔有些小淘气的笙笙,自恢复法力后就完全变了个样,成了一只不能惹的母老虎,动不动就祭出手上的白团团恐吓他……一看到长笙手上的那团白光,想到那天他被吊起来倒立了一个下午,到现在想起来他还头晕恶心! 长笙见男人露出害怕的表情踌躇着不敢上前,十分满意这个效果,她咧出一口森森白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灿烂笑容,抬起另一只手,曲起食指朝男人勾了勾,男人就跟狗见了抛过来的肉骨头一样颠颠儿地跑了过去。 长笙捏捏男人的脸蛋,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 「解决完了!」 「那以后还干这种蠢事吗?」 「那还能有以后!朕一国之君,金口玉言!」 「那笙笙你别再赶朕走了呗,这些日子朕想你想得心都疼了……」男人打蛇随棍上,开始死皮赖脸地说些花言巧语。 长笙见男人这幅模样,心里觉得挺逗的,心情不错,便赏了男人一个香吻, 萧续顿时身子都酥了半边。 就在两人甜甜蜜蜜地笑闹间,李九章顶着被乱棍打死的风险敲响了门:「回秉皇上,暗卫来报,一炷香前济慈大师圆寂了……」 顿时屋子里气氛沉重了下来,长笙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 李九章继续道:「暗卫说,大师圆寂前托寺里的僧人给娘娘带了句话……」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这世间万物皆有自己的命数,人活一世又长又短皆有命数,娘娘尊崇本心既是活得最畅快的!」 长笙怔然,萧续沉默不语将长笙搂进怀里,两人便这样沉默地相拥直到天明…… …… 济慈大师的死让长笙闷闷不乐了好一段时间,她觉得老和尚的死与她有莫大的关系,心中充满了歉意。萧续见她心中不快,也是暗暗焦急无奈,变着法子想哄她开心。 没成想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没将人哄开心了,他自己就先因为一件事勃然大怒了…… 这段时日风波是一茬接着一茬没断过,享誉大盛的济慈大师圆寂的震惊还在,另一边就有流言悄悄流传开了—— 据说,皇后娘娘紧闭宫门的这段时间,不是病了,而是被人掳走了!就是在皇帝年节里微服出巡遇刺那次,圣上之所以大动干戈还御驾出行并不是为了找刺客,而是为了找被掳走的皇后…… 有好事者心中暗叹,被掳走那么长一段时日,这一国之母的清白……怪不得前段时日皇帝要选妃了,想来是知晓皇后已经…… 可最后也不知这皇后回来后又使了什么妖媚之法,又笼络住了圣上的心让他将新晋的妃嫔统统都赶出了宫! 等这些流言传入萧续耳中之时,他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暴怒来形容了,这些日子被长笙教育着渐渐消下去的戾气又尽数涌了上来,他满心暴虐想要杀人见血! 这些流言似是有人在背后引导,有预谋地突然爆发,止也止不住。 流言最先是从一些茶肆、酒馆、赌坊等人流最为密集之处流传出去,这些地方鱼龙混杂,流动性大,乱七八糟的什么让人都有,锦衣卫和暗部想要追查最先散播谣言的人难度十分之大…… 长笙也甚是火大,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不是她觉得她这些年失了法力太好说话了,没了往日云岐山大佬的威风,所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她头上踩一脚! 如此恶毒的流言,是想毁她名声、害她性命!幕后之人其用心之歹毒可见一斑!以前她没有法力是窝囊了些,时至今日长笙有点不想再忍了…… 知晓她被掳走一事的人不多,能接触到这个秘密的除了她身边的亲近之人便是皇帝的那些亲信。她这边知晓的人无非就是阿玉、王虎几人,这几人都是与她身份相同有着一样秘密的最信任之人,自是不可能吃往外撒播这些留言,那这流言的源头必定始于萧续那边手下的人之中…… 显然萧续也想到了这些,除了宴清其余人他开始一一排查。 狐狸混迹人间近百年,认识不少三教九流的人,长笙托她帮忙在那些人流密集之处暗中监视,很快便抓了好些煽动谣言最大声、最为积极的人。 姬如玉将人带回去,都不用审问,一个小小的法术便等轻易让这些人全部招供了。 这些人中有一小部分人纯粹就是吃饱了撑的起哄玩的,而剩下大部分人果然是有些不对劲了,姬如玉自这些人记忆中探出,是有人给了他们银两让他们按吩咐去撒播这些流言,这事做的相当隐秘,若不是姬如玉使了这非同寻常的手段还真是很难被发现……而这吩咐之人是来自京城一家粮铺的伙计…… 长笙将此事告知萧续,萧续命宴清暗中细查,很快便发现这家粮铺的掌柜叫陈福,他的身份背景均无任何可疑之处,唯一特殊的便是他家婆娘,这陈婆子是闵家的家生子,闵家嫡孙小姐闵兰溪的奶娘! 事情查到这里基本都已明朗了,感情这闵贵嫔死赖在宫中不肯走是野心勃勃地打着要取她而代之的雄心壮志…… 长笙瞄一眼身旁的男人,这臭男人还真是吃香呀,尽招些蚊!萧续感觉到女人不善的眼神,摸摸鼻子,既觉得无辜又有些恼怒,这个真不能怪他…… 为了将所以事情都彻底搞清楚,长笙夜探寿安宫,如今这闵贵嫔为了扒着太皇太后一直住在寿安宫里。 一个简单的摄魂术,很快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探得清清楚楚,果然是这闵兰溪命自己奶娘去撒布的谣言,至于她是从何处得知的……呵! 长笙冷笑一声,看来真是她太好说话的缘故,所以那些魑魅魍魉都想把她当软柿子捏! …… 因着满京城关于皇后娘娘的流言,皇帝龙颜震怒誓要追查到底,所以这些日子锦衣卫上下忙翻了天,卓彦堂作为指挥使也忙得不可开交,已有几日不曾回府,初一这日他从皇帝那里出来才有了空闲回国公府。 卓彦堂自大门外进来才绕过影壁走入正堂便有两个一早等在那儿的丫鬟迎了上来,卓彦堂也认得她们,一个是他夫人黄氏房里的大丫鬟,还有一个是白姨娘屋里的。 因着黄氏年老色衰,卓彦堂已很少去她屋里过夜了,只在初一十五按规矩才会去黄氏那儿。今日正好是初一,听说几日不在府上的丈夫回府,黄氏一早便让丫鬟去正厅等着了。而另一个丫鬟则是听了白姨娘的吩咐故意来半道截人的……白姨娘生了镇国公府上唯二的男丁,腰杆子挺得直,这些年和黄氏斗得天昏地暗。 卓彦堂朝黄氏派来的丫鬟摆摆手:「今日有些事就不过去了,你回去禀了太太。」随后对着另一个丫头示意一下,「去姨娘那罢!」 那丫头朝着黄氏的丫鬟暗暗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心中得意,她家姨娘的宠在这府上当真是无人能及的……黄氏派来的丫鬟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咬牙恨恨跺脚。 第五十三章 白姨娘的院子里早已一切准备妥当,白锦琼见卓彦堂进院来便不着痕迹地露出了一抹得意的浅笑。 卓彦堂径直走进屋内,在摆满了美味佳肴的圆桌前大马金刀坐下,一言不发。 白锦琼浅笑这向前拿起牙箸殷切地夹起一筷子凉拌三丝到碗中,小意道:「爷,如今苦夏,怕爷没什么胃口,妾身特意命小厨房做了些爽口开胃的菜,爷用些罢!」 卓彦堂抬起手示意白锦琼靠过来,他用手轻抚这白锦琼细腻的脸颊,突然狠狠捏住,那白皙的脸皮瞬间青紫。白锦琼吃痛,看向卓彦堂的眼神又惊又惧。 「琼娘你可知爷喜爱那些有些小聪明的女人,却甚是厌恶自作聪明、内里蠢笨如猪的女人。」卓彦堂手指死死掐着白锦琼的面颊,轻声笑问。 白锦琼瞬间慌了心神:「妾身……妾身不明白爷在说些什么……」 「不明白?」卓彦堂冷笑一声,「你倒真是好本事,不但能买通我身边的侍从,还那么能耐地和宫里的闵贵嫔勾搭上了!」 卓彦堂松开手,白锦珈立刻便瘫软在地,她显然有些不可置信,她明明做得非常隐蔽,借了闵兰溪之手,本是不会查到她头上的,这怎么可能! 卓彦堂居高临下地嗤笑:「说你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吧,你和夫人斗得你死我活,你白家出了个皇后,你不巴结着皇后也就罢了居然还不知天高地想招惹她,想不通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她怎么想的……呵!同样都是白家女,可她是一个卑微的妾,要在这府中明争暗斗才堪堪能保住一席之地,而那女人却能这么好命能在那天下至尊之位被天下至尊之人盛宠,嫉妒便犹如毒虫日日啃噬着她的心,令她不得安宁! 「其实这些年来你的那些动作也都是白费,我的这个位置最后只会是擎儿的,如今必是要给圣上一个交代的……你且安心地去罢!擘儿毕竟是爷的亲子,即使从今以后再也不是镇国公的小公子了,爷也会给他找个好人家的……进来吧!」 白锦琼神魂俱裂,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一根白绫缠上了她的脖子……望着眼前的男人她眼神渐渐涣散,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的一生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略过,她忽然有些想不明白,她汲汲营营这一生究竟是为了什么…… …… 白锦琼死的消息还是白太妃告诉长笙的,说是突发急症去的,还是回传染的瘟病,发现得太晚,她的儿子也被感染一道没了…… 太妃说起这事便是唏嘘不已,长笙却心知肚明,是萧续对卓彦堂说过些什么,卓彦堂才回去下了死手……但她也绝不会对此心软或愧疚,不论是她还是从前的白锦珈都从未有过任何对不起白锦琼的地方! 至于闵兰溪,是萧续亲自命人动的手,他已经来不及去等太皇太后故去后再算账了。 于是在白锦琼死的几天后,宫中传出消息,闵贵嫔被诊出得了天花…… 此消息一出,引起了满宫的慌乱,就连朝堂之上都紧张起来,自古以来不管是百姓还是朝廷,谈起天花皆是为之色变。故此还未等皇帝做出决定,就有一大片朝臣急哄哄上奏要让闵贵嫔移去宫外人烟稀少之处任其自生自灭,萧续只略略一思索便同意了,就连太皇太后都没法子阻拦。 没过多久,这闵贵嫔便病死在北山行宫之中,倒是这天花并未流传开来,世人皆是感叹万幸…… 只是为曾想,闵贵嫔一死,原本就一直身子骨不佳的太皇太后便病危了,最后,终究是在夏末薨逝了…… 这期间皇帝既要忙着吃力朝政又要收拾那闵兰溪留下来关于长笙流言的,他为了起到绝对震慑效果一方此类事件以后再次发生,他直选择了铁血手段血洗谣言,抓了一大批传遍谣言者,该打打该杀杀忙得不可开交,不过效果立竿见影,没过多少日子不管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关于皇后娘娘的闲言碎语很快便慢慢消了下去,直至最后完全消失。 而长笙则是忙着主持操办太皇太后的葬礼。太皇太后这一去,如今这后宫不算上那几个太妃们,基本就剩下长笙这一个光杆将军了,整个国丧葬礼的担子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就算有白太妃和萧续派的人从旁协助,她也着实是忙碌了一阵。 由于正值夏末,秋老虎发威,太皇太后停灵的那段时日太过炎热不宜停灵太久,所以时间紧迫,加之他才到人间没几年连普通百姓家的丧礼都没见过,一上来就要她主持这般大场面的国葬,长笙着实忙乱了好长一段时间,等到太皇太后葬入皇陵,她这才长舒一口气,却也着实累得不轻……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时,已是入秋季节,这个时节不冷也不热,正是舒爽宜人之时,长笙松懈下来抱着被子打滚狠狠地睡了几天,本以为睡饱了便又能做个神采奕奕地妖精皇后,谁知这越睡越困了…… 等入了秋,渐渐便开始明显的夜长日短。 萧续每天一早天不亮便早早起身上朝去了,他走时长笙还在抱着被子呼呼大睡;等他处理完政事披星戴月地回椒房殿时,长笙早已吃饱喝足后倦意袭来,洗洗刷刷后卷卷被子又去黑甜梦乡会周公去了…… 一连十几日,本想趁着夜深人静之时和自己媳妇说些甜甜蜜蜜的小情话顺道做些羞羞事儿的萧续倍感委屈,觉得自己被深深冷落了…… 萧续暗自气愤咬牙,这日他处理了些比较紧急的军情政务后剩下的全数一推,急匆匆地往椒房殿赶,这次他较平时早了近两个时辰,所以他会去时长笙到还没睡,正在用晚膳。 萧续看着这满满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心情非常不错,他净了手后往桌旁坐下,随口道:「今日倒还真是凑巧,备了膳在等着朕呢,如此朕到真是有些饿了。」 长笙见男人拾起银箸便要开动,她有些尴尬地低咳一声:「那什么……遇秋你再去御膳房让人做几个平常皇上惯吃的菜……」 她并没料到今日男人回来的这么早,所以压根就没准备他的吃食。 「这些咱们两都不一定能吃完,为何还要再上菜?」萧续惊诧的看着铺满桌面的吃食有些惊疑不定。 长笙理所当然:「这些都是我吃的,最近胃口比较好当然能吃完!」 等宫人将所有菜肴全部摆上是,萧续看着一桌子的大场面,一盘酸辣酱牛肉,一只香辣鸭,一条松鼠桂鱼,一大碟子颜色鲜亮的凉拌鸡丝,色泽诱人的糖醋排骨,金黄酥脆的鸡蛋饼,一盘翠绿的炒菜心,香煎茄片、西湖鱼羹、山药粥……甚至还有一只比女人脸还要大的水晶蹄髈! 然后在萧续咬着筷子持续呆滞的目光中,长笙不急不缓姿态优雅地将所有菜全部吃光…… 在长笙心满意足地起身消食时,萧续悄悄唤过遇秋问道:「这几日……你们娘娘的……胃口一直都是这么好吗?」 遇秋点点头,这些时日她们也暗暗忧心,虽说能吃是福,但娘娘这也太能吃了!但看着皇后娘娘每天吃得那般心满意足也没什么不适,他们也不能说些什么,只是暗暗地备了不少消食的药。 第五十四章 萧续心里暗暗思忖,这不会吃伤了身子吧?虽说好像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什么妖精被撑死的神话传说,但毕竟……萧续脑海中浮现女人盈盈不堪一握的小细腰,肚子明明白白在那里就这么一点,吃了那么多还是会撑吧……赶明儿让阎无望和他女人一道进宫悄悄! 用完晚膳,饱暖思淫/欲,萧续死皮赖脸、撒娇卖萌地要和长笙一起洗鸳鸯浴…… 长笙想着这些日子她不知为何很是嗜睡,倒确实是冷落了男人,再加上他们确实是好久没做羞羞的事了,她也是挺怀念的……于是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等两人褪去衣衫没入温暖的汤池中,长笙舒服地轻声喟叹,全身都放松了下来,闭着眼睛享受着水流的爱抚,手臂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水面。 萧续自长笙褪了衣衫后便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瞧,面色微微有些古怪,似是有些欲言又止…… 长笙仿佛是感受到了男人奇怪的打量,她睁开眼朝萧续望去,眼里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萧续吞吞吐吐半晌,最后终于还是期期艾艾地开口了:「笙笙……你最近有没有发觉,你似乎……似乎胖了不少……吃太多了若积食,也会伤……啊!咳咳咳……」 「身体」二字还在喉咙口没出来,萧续便被一道劲风刮地歪斜进浴池,狠狠地呛了口水,不停地咳嗽。 长笙双手叉腰,面上尽是凶残,她咬着牙几乎是在齿间磨出一字一句:「怎么,我嫌弃我胖了,所以想在弄几个妹、妹进来?」 「妹妹」二字咬得尤其重。 萧续一看情况不对,凭着强大的求生欲连忙挣扎起身,划着水艰难地朝长笙扑去,将人整个儿搂在怀里心儿肝儿地讨饶:「没没没!没嫌弃你胖,就是看你最近吃得着实有些多了,担心你身子会不会有什么意外所以……啊……痛……真的真的!你在朕心中是最美!别说你是人参精,就是胖成猪精朕也只你一人……啊啊!别打!轻点……宝贝儿你轻点……」 …… 第二天一早,天蒙蒙亮之时,萧续因着还要上朝早早地便起身了,正在更衣…… 长笙居然也破天荒地起来了,睡眼惺忪,没睡饱整个人昏昏沉沉、东倒西歪的。她因着昨日被男人说长胖了,自尊心受挫,爱美自古便是所有女性的天性,就算是五百岁的大妖怪也一样!所以今日心里迫着自己要早点起床不能再如前些日子般除了吃便是睡了,不然真成猪妖了! 萧续见她挣扎着也起身了,一脸没睡饱的痛苦表情,脸色也不甚好,便有些心疼,「是朕吵醒你了?左右早起了也无事,若实在是渴睡便再躺回去歇歇,免得……」 长笙整个人都头重脚轻,耳边似在嗡嗡作响,根本没听进去萧续在说什么,只觉起得太急又有些饿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萧续见她这幅模样,以为她是贪睡,有些好笑,轻轻捏捏女人的脸颊,便打算起身离开……谁知他才刚转过身,便听见身后扑通一声…… 他立即回国身,就见长笙从床上摔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嘴唇紧抿,脸色异常的苍白。 萧续心中一惊,急忙将人从地上扶起拥进自己的怀里,「笙笙……笙笙醒醒……」可长笙丝毫没有反应,软绵绵地靠在男人怀里…… 刹那间,萧续脸上血色退尽…… 椒房殿里挤满了人,所有太医都被皇帝急哄哄地叫了过来,太医院院正正在为皇后诊脉,殿里鸦雀无声。 萧续如笼中的困兽,赤红着眼在殿里焦急地来回踱步,时刻煎熬,见孙太医把着脉眉头紧锁,过去许久都没个恢复,他的心被揪成一团,老天爷……她真的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终是再也沉不住气了,萧续竭力控制沙哑颤抖的嗓音问道:「如何,皇后到底如何?!」 「这……」孙太医眉头紧锁,他摸摸胡子,「娘娘似是……不……看着又不像,着实有些蹊跷……」 萧续见这死老头这么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内心的惶恐和不安已近将他逼疯,就在他想要杀人时李九章连滚带爬地跑进来:「皇……皇上……阎先生……阎先生到了!」 在看到阎无望和姬如玉疾步步入寝殿时,萧续眼中爆发出强烈的神采,他赶紧迎上前,有些不知所措地解释:「你们……你们快去看看她吧,不知怎的突然就晕过去了……」 阎无望也没多说废话,上前挤开太医便开始把脉,良久,他也渐渐皱起了眉头,再换只手继续探脉。 萧续被他这一动作吓得心神俱裂,一个失力差点摔倒在地,被李九章一把搀住。 阎无望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这下连姬如玉也焦躁起来,「如何了,你到底行不行呀,不行我来!」 阎无望有些奇怪地瞥一眼萧续,起身在姬如玉耳边不知嘀咕了些什么,两人惊异地对视一眼,随后阎无望说了颇有深意的话:「似乎是……我不敢确定,皇后身份特殊非同常人,还是阿玉来罢,还烦请皇上让左右都退下罢!」 等屋子里就剩下他们几人后,姬如玉随即上前,抬起手,一团莹白光球自她掌中慢慢升起越变越大,直至发出耀眼的光芒后姬如玉反手一会将它洒向睡在床上的长笙,盖在她身上。随后姬如玉伸出右手放在长笙上方闭上眼……等到那些亮光从长笙身上渐渐退去消失不见后,姬如玉才睁开眼,兀自轻笑出声,自言自语道:「这蠢丫头,还真是……罢了!」 说着便双手结印,往长笙小腹处轻轻一放,丝丝缕缕莹白的灵力肉眼可见钻入长笙腹中。 长笙缓缓地睁开了眼。 萧续见此欣喜若狂,扑过去拽住长笙的手紧紧握在手里,颤抖道:「笙笙……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长笙依旧有些迷糊,她眨眨眼看看萧续,在看看站在几步开外的姬如玉和阎无望,懵懂地问:「狐狸你们怎会在此,我这是怎么了?」 姬如玉双手抱胸轻笑一声:「你个蠢货,你肚子里有小崽子了你难道一点都没感觉吗?」 「啊?!」长笙惊异。 「你……阿玉你方才说什么?」长笙不可置信地问道。 「意思就是说,阿笙,你,有了身孕,肚子里有了小人参!」阎无望接过话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 长笙靠坐在床头,将阎无望配置的加了姬如玉「独门秘方」的安胎药一饮而尽,接过遇秋递过来的帕子,无意地问道:「你们皇上还在那蹲着?」 遇秋强忍着笑意点点头,「皇上自方才起便一直蹲着不曾起身过……」还一直不停地「嘿嘿」傻笑。 自从得知长笙怀有身孕后,萧续说要冷静冷静,然后一个人出了寝殿,赶走了宫人,找了个角落,面向墙壁蹲在那一直到现在,连今日的早朝都未去。 这是萧续自小便有的习惯,小时他受尽欺凌,一旦被欺负狠了会来后他变回独自一人默默蹲在墙角谁都不许靠近,久而久之便养成了习惯,一旦心中有什么大事他变回找个墙角蹲蘑菇,但自从他登基后便不曾再如此,如今…… 第五十五章 他已经在那里蹲了快两个时辰了,不会脚麻吗?长笙心想。 不麻,一点都不麻!此时的萧续灵魂都要飘飘欲仙飞升成神了!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孩子!他的孩子!他有孩子了!他萧续有孩子了!他萧续和笙笙有孩子了!! 本以为这辈子孩子注定只是个奢望,没成想,幸福来得这么突然,老天待他不薄! 墙角嘿嘿傻笑的小蘑菇状态一直持续到日落西山天全黑为止。长笙终于看不下去了,亲自下床将人给拎了起来。 萧续这才稍稍回复些神志,然后他万般殷切地伺候一大一小两个小祖宗用膳、安寝。 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他看着女人恬静的睡颜许久许久,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今日没有去上早朝! 本来今日事发突然,李九章早已去告知过朝臣们今日不上朝,众臣知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圣上留下陪伴,但皇后身怀有孕之事还只有长笙身边亲近之人知晓,这种天大的事萧续恨不得立刻就昭告天下。 于是,夜半三更,京中所有文武百官的家门都被皇帝派来的侍卫急急敲响,说圣上让各位大人即刻进宫! 众大臣们自睡梦中醒来,见皇帝半夜急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是北戎打到家门口了还是宫里着火被烧光了?大家无暇多想,手忙假乱地穿好衣服,风风火火地朝宫里赶,有些年纪大点的老臣甚至去了半条命。 结果众臣靴子穿反、帽子带歪地心急如焚集聚到议事殿,就这样,众人在秋夜的冷飕飕地寒风中看着皇帝傻笑了近一个时辰,然后听他冷不丁冒出一句:「朕要当爹了!」 …… 众臣在凉凉的秋夜里风中凌乱,因从熟睡睡中被陡然唤醒,急吼吼地奔进宫,然后便莫名其妙地站在冷飕飕的大殿中看着皇帝傻笑了近一个时辰,很多大臣的脑子都是懵的。耳边又尽是皇帝嘿嘿嘿的笑声,要不是此时大家都聚在殿中,黑夜中这渗人的笑声让不少人都想夺路而逃。 他们等到天荒地老就等来傻皇帝一句「朕要当爹了」…… 有些起床气比较大的臣子恨不得脱了靴子狠狠拍在皇帝欠揍的脸上。奈何迫于皇帝的淫威,众人只待默默忍着,于是威严肃穆的议事殿大厅沉默一片,只剩下皇帝一人的嘿嘿笑声绕于房梁之上…… 萧续自个儿笑着笑着,看着底下一种默不作声的大臣们有些不高兴了,他眼睛一眯,语气有些危险:「怎么……皇后怀了龙裔爱卿们不开心?」 开心!他们得当然开心!在场群臣皆无比肯定,若此时谁敢说一个「不」字,皇帝说不定会把他们吊起来挂在盛京城的城门上让来往百姓引以为戒! 「皇后有孕乃国之幸事,臣等自是大喜!」 「是呀,恭喜皇上!」 「恭喜皇后!」 …… 萧续终于满意了,笑得异常灿烂:「既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那么众爱卿怎么连个笑影都没有,来罢,都给朕笑起来!笑得灿烂些!」 于是,在夜深人静的深秋之夜,守在议事殿外的小太监忽然浑身一抖打了个寒颤,灯火通明的殿里突然传出一阵诡异的笑声—— 「哈哈哈哈……皇后有孕真是太好了……」 「哈哈哈,恭喜圣上呀做父亲了……」 「哈哈哈……」 妈卖批!殿里这群文武百官们哪个没当过几次父亲,有年纪稍大点儿的老臣都是爷爷甚至太爷爷辈的人了,原谅他们儿孙多到记不住名字,实在体会不到皇帝三十岁才当爹的喜悦之情!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站出来正义凛然地道出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声—— 靖王萧绩笑得脸都僵了,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般被皇帝坑了,作为皇帝的兄长,萧绩的胆子倒是要比在场的大臣们大上不少,于是他站出列磨着牙僵笑道:「所以……皇上您夜半三更、大动干戈把咱们所有人紧急诏进宫就是为了……为了和我们分享您即将当爹的喜悦?」 萧续一脸理所当然:「这事难道不值得分享吗,朕还打算过几日下发诏令文书昭告天下!」 于是,等众人慢慢消化完皇帝当爹的喜悦时,天已经蒙蒙亮,快到卯时了……得!也不用回去了,直接上早朝继续「分享」皇帝的喜悦吧! 众人拍拍早已笑僵的脸,在宫中匆匆洗把脸,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就以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烈心情去上早朝了…… 萧续倒是在和他们臣子们分享了大半夜的喜悦后整个人不见熬夜的萎靡反而较之平常更加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他回到椒房殿去见他想了大半夜的大宝贝和小宝贝,在长笙烦不胜烦的表情中依依不舍地离开去上朝了…… 如今有了孩子,他还有许多事要准备呢,可耽搁不起啊! 于是,当文武百官们见皇帝姗姗来迟却仍是一脸打了鸡血地兴奋之色,心里已经都暗暗有了底,今日的早朝别想太平了! …… 萧续大马金刀地往龙椅上一坐,视线在底下的大臣身上一圈溜过,声音洪亮地开口:「爱卿们也都知道皇后怀有龙子一事了,十月之后即将临盆,如今正也该准备准备了……」 众大臣:「……」jsg 萧续略略一思索,朗声道:「礼部尚书何在?」 礼部尚书应声出列:「臣在。」 萧续直直身体正色道:「爱卿先行去草拟一些好听又有意义的名字罢!不拘男女,多找些,就……就各找两百个罢,回头朕再亲自替孩子想想名字,若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也好在这四百个名字里寻找借鉴一番……」 四百个人名,还要好听又有意义的…… 礼部尚书眼角一抽,沉默一瞬随即开口:「是……」。 正要退回队列中,只听皇帝有把他叫住了:「唉……等等!还有……」萧续沉思片刻继续道:「等孩子出生时的诞生礼,还有后头便是洗三礼……嗯,还有满月礼、百日宴以及周岁的抓周礼,都马虎不得,须得好好操办,如今后宫人不多,只丽太妃一人还可帮忙,爱卿你便协助丽太妃早做准备罢……」 「……是」 礼部尚书深深弯腰,你怎么不把将来皇子的及冠礼或者公主的及笄礼也一道准备了…… 萧续非常满意,点点头,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他视线一扫定格在某处高声喊道:「诚郡王可在?」 诚郡王隐在人群中深叹口气,认命出列:「臣在。」 「这些时日你自当多劳累些,替朕管好内务府,若椒房殿的人有何需求,需多多注意……」皇帝满脸郑重,「皇后的一应吃穿用度须得万分谨慎,不可让底下那些惫懒的奴才偷奸耍滑而让皇后出了岔子。还有稳婆和奶娘也须得精心挑选,要你亲自把关……」 诚郡王是皇帝五服之内的一个堂兄,能力不弱,便领了内务府总领大臣的差事,听着皇帝还在滔滔不绝地唠叨,当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就是自己王妃怀孕生产之时他都没有亲自去找过奶娘和产婆…… 第五十六章 拉拉杂杂一大堆,凡是能和皇后有孕之事挨上边儿的人都被皇帝拎出来叨叨了一遍,眼看着又一个时辰过去了,终于有一心为民、劳心劳力的耿直大臣忍不住了,在皇帝开始为小皇子或小公主找将来开蒙的老师时,毅然决然地跳出来开口打断:「皇上!不知前些日子那扬州刺史侵吞军饷致使扬州守军□□一事如今该是何章程?」 皇帝这才想起来,一拍脑门子,「哦这事呀……朕差点儿就给忘了,那以爱卿们之见,如今扬州……」 见皇帝的脑回路终于恢复正常,众臣这才长舒一口气,同时心中暗暗担忧,离皇后生产还有长达十月之久,但愿这期间他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别再搞些乱七八糟的幺蛾子了! 保佑皇后平平安安,如若不然将来要是某个夜半三更,皇后不小心动了胎气的话,说不准皇帝还会大半夜的喊他们进宫在感受他作为老父亲的一颗爱担忧子之心了…… …… 许是大臣们求爷爷告奶奶的赤诚之心感动了老天爷,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里,长笙吃好睡好,精神饱满容光焕发,完全没有一般孕妇孕期的那些痛苦的症状。 只唯一的烦恼就是,她嫌身边这个男人实在太烦人了!每天对着她,对着她根本不显的肚子碎碎叨叨个百八十遍,时间一久,长笙便被他念得头昏脑涨。 只要她稍有风吹草动,他便草木皆兵……这两个月下来,阖宫上下的人没被她这个孕妇折腾到,倒被这「孕夫」给搞得人仰马翻。又是长笙见到男人这副气人的熊样,恨不得将自己肚里的小娃娃拿出来塞到男人肚里去让他生养得了! 好在这种情况在第三个月有了变化。 因为长笙得知宴清要带着阿幸去北疆白锦珈埋骨之地去敛她的尸骨,将她带回京城,葬入宴家的祖坟…… 自宴清知晓了关于长笙和白锦珈的所有秘密之后,他便想要去北疆寻找白锦珈的尸骨,只那时作为唯一知晓白锦珈埋骨之处的长笙因着和萧续一连串的生离死别而无暇顾及,宴清便也只能将此事暂缓下来。如今,阿幸也渐渐大了,开始懂事了,一再向宴清问起自己的亲娘,宴清心中涩然,思忖着此事也不可再拖下去了,便带着舆图前来寻长笙,请她指明白锦珈在北疆的大致埋骨之地,他好带人前去寻找。早一天找到也好让白锦珈早一天有安息之处,不再做那漂泊在外、无名无分的孤魂野鬼…… 长笙在听宴清道明此事后,又是心酸又是愧疚,她如今的一切俱是因着白锦珈才得来,因着白锦珈她才有了如今爱人和孩子的幸福生活。从前她为了掩饰身份无奈从不敢对任何人提起白锦珈,让她在那北疆荒凉寂寥的小树林里一待就是这么些年…… 既如今宴清要去找她,长笙忽然坚定了一个想法,她必须得亲自去!亲自带着阿幸和宴清去找她,和她道一声谢谢,说一声抱歉,告诉她,阿幸如今生活的很好,找回了他的亲生父亲,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不需要再掩藏…… 何况……长笙在云岐山上生活了五百年这么些年,长笙对那里的思念愈浓,梦里都想要回去看看,看看她山上的小伙伴们是否都是安好…… 这个想法一经提出,便遭到了萧续的反对,如今满打满算都还未满三个月,而北疆里京城路途遥远,须得近两个月的行程,这一来一回,可就得挺着大肚子了!萧续可不敢让她和肚里的孩子冒任何危险。 可他这才摇摇头,那边长笙的眼泪就哗哗地淌了下来了。想来是怀着小娃娃的缘故,如今她的情绪是异常的敏感多变,长笙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悲春伤秋的矫情,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在一想到白锦珈如今还孤魂野鬼地在外不得安息,一想到她多年未见着实有些想念的云岐山的妖精们,她的眼泪便控制不住地落下。 萧续坚持不松口多久,她便红肿着双眼潸然泪下多久,最后在太医委婉地提醒孕妇太过伤怀会对肚中的孩子不利之下,萧续心疼地终于绷不住了,好在阎无望和姬如玉还有那王虎都表示也想同行一道去北疆,萧续这才松口答应下来,不过他唯一的要求便是他本人也要随着一同前往…… 等安排好朝中的一切事宜之后,已是第二年的开春之际,萧续以北巡为借口,黏黏糊糊地跟着自己怀孕的媳妇回娘家去了。 因着,长笙是个肚里揣着龙崽子的金贵人儿,大伙儿便刻意放缓了行程。因此这一路上倒是让长笙领略到一直都不曾仔细欣赏过的风土人情,壮丽山河。 一路就这么游山玩水慢慢地前行,长笙惬意地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孕妇了。许是因为自己是妖的缘故,长笙觉得自己就连怀孕都是与众不同的,听阎无望说,寻常的人类孕妇在运起多少都有些受罪,但她完全没有! 吃嘛嘛香,胃口好得不得了,肌肤更加赛雪,像剥了壳的熟鸡蛋,整个人较之以前更是容光焕发,光彩耀人,若不是她微微凸起的小腹在提醒自己现在肚里装了货儿,她说不定就去上树摘桃、下河摸鱼了! 总而言之,长笙的回娘家之旅是极舒坦有趣的,除了身边无时无刻不黏着一个名为「烦人」的男人…… 这男人自长笙被诊出有孕起就没消停过! 本来几人在入冬时分便可早早启程,可这家伙说是要为启程做准备,结果这人婆婆妈妈地纠结着这不少那不能缺,到最后那架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帝打算迁都北疆了,一直拖拖拉拉到来年开春,在长笙即将发火暴走之际,皇帝北巡的御驾终于是启程了。 可这北去的一路上,皇帝十分生动形象地向大家演绎了什么叫做「三十岁才当爹的男人伤不起」…… 但凡长笙有任何的风吹草动,这男人的紧张程度简直可以跟有人要撬他龙椅有的一拼;若是长笙皱皱眉叹叹气,那他绝对可以折腾到整个车队人仰马翻。 越往前走长笙就越后悔,她为什么当初没有坚决一点拒绝了男人同行的要求,简直就像是给自己揣了个麻烦带在路上。 如同长笙多年前从北疆去到盛京一样,众人在骥阳城乘船改走水路。 等上了船,众人才算觉得世界终于清静了,因为——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居然晕船了! 看着看色蜡黄,抱着痰盂吐到天昏地暗的男人有心疼又居然有些庆幸。 …… 这日,长笙从睡梦中醒转过来,一旁的男人昨夜吐了一晚上,现如今正还在沉沉地睡着。长笙睁眼躺了一会儿有些无聊气闷,便起身轻轻推开船舱们打算出去透透气。 走上甲板,许是天色还早的缘故,甲板上还没有人。春风轻轻拂面,清新怡人,长笙深吸口气伸个懒腰,微笑着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小崽崽可是睡醒了? 再抬起头,便看到甲板上多了个人,宴清扶着船栏,远眺着水面上正缓缓升起的朝阳,风儿吹动他的衣诀猎猎作响,宴清英俊的面容映在红日里显得有些虚幻。 长笙歪头看看,走过去与宴清并肩而站,学着宴清的样子远眺旭日。 第五十七章 宴清转头看看身边的人,轻声道:「娘娘怎的不多睡会,这么早便起了?」 长笙笑笑:「睡不着了,便想着出来透口气,宴大人怎的也这么早起了?」 宴清转后头继续用专注的眼神看着日出,长叹道:「是啊……睡不着了,有太多的事体压在心间,便想出来走走……」沉默半晌,宴清终于还是问出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娘娘,她……临死前可曾提起过阿幸的父亲如何……」 长笙一怔,看着宴清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不知该如何回答,那时的白锦珈只来得及用最后一口气向她托孤,所以根本没有那时间向她提起阿幸父亲云云,她沉默斟酌半晌开口道:「我遇到她时她便快不行了,拼着最后一口气让我救阿幸,然后……她便去了……」 宴清深深地闭上了眼。 长笙不忍,再补充道:「她是见到阿幸得救了才笑着了合上眼的,其他的我也许不知,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阿幸,是她放不下的执念。如今阿幸已经认祖归宗,你将他照顾和养育地非常好,白小姐在天之灵若是知道,定也是可以欣慰的。」 宴清看着那越升越高的红日,沉默了许久许久……最后他转过头来朝长笙露出一个有些虚幻的笑,只在风中留下一句:「这样啊……谢娘娘,臣知道了……」 …… 到底还是初春,晨起时的风依旧有些凉意,长笙怕吹太久伤到腹中的孩子,看着宴清依旧出神地眺望着远方,便也没去打扰他,不声不响地回来船舱。 打开舱门,房内男人已经醒了,正着一身里衣坐在床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脸色蜡黄,皱着眉头。 长笙以为萧续还因着晕船难受着,忙走过去在桌上倒了杯清茶递给男人,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可是还晕着……诺,喝杯茶先缓缓吧!」 萧续没有去接茶盏,用黑黢黢的双眼盯着她看,过了许久才委委屈屈地开口:「朕都看见了!」 长笙满脑子疑问:「你都看见什么了?」 萧续蹭地站起身,可惜有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站稳,让他在气势上就弱下去不少:「朕看见了,你陪着宴清在看日出,还对着他笑,他也对你笑!咱们夫妻这么些年,你都还从来没陪朕一起甜甜蜜蜜地看过日出!不但如此,最近还老是吼我,嫌我烦,最近更是对着我连个笑影都没有!」说道最后简直就是血泪控诉了。 长笙瘪瘪嘴,朝天翻个白眼,缩回手,自己将那杯茶一饮而尽…… 北疆,云岐山下的树林。 这是长笙时隔这么多年再次踏足这里,郁郁苍苍的林木千百年如一日地伫立在此,这片沉寂无人的树林一如长笙遇见白锦珈之时。 长笙使出一个追踪诀,寻着自己当年留下的踪迹带着人顺利地找到了她当初埋葬白锦珈的地方。 当初由于条件有限,她只是刨了个深坑,将白锦珈埋好后堆成一个土包,用些大石块简陋地堆砌压实一下,在找了个木桩劈成两半,讲一半竖在坟前算作墓碑,由于当时还不知白锦珈的姓名,长笙立的是块无字碑。 这么些年过去了,日晒雨淋,那半块墓碑已经蛀虫腐朽,坟包也早已榻了一半,荒草丛生,幸好当初长笙挖的坑够深,才让白锦珈免于尸骨暴露荒野。 这次敛尸姬如玉等人并没有跟来,只宴清父子俩,长笙和萧续,还有几个抬着棺椁要帮忙敛尸的暗卫。大家见宴清站在坟包前沉默不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就连阿幸也懂事地没有打扰父亲。 过来许久许久,宴清才仿佛从万千思绪中挣扎出来,他用手抹把脸后压着嗓音对阿幸道:「怀初,跪下给你母亲磕个头罢……」 阿幸即机灵又懂事,点点小脑袋乖巧地跪下,对着那斑驳腐烂的墓碑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宴清看着儿子动作眸色沉沉,知道阿幸起身,她对着萧续和长笙道:「皇上,娘娘,臣想带着阿幸再单独待会儿……」 …… 萧续牵着长笙的手,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林间。 萧续静静地握着长笙的手,他微微转头看着长笙专注朝前走的侧颜,开口:「笙笙……」 「嗯?」长笙侧过头用眼神询问。 萧续看着她,在看看她用另一只手轻抚着的微鼓的小腹,眼里满是柔情,最终千言万语只轻轻化作一句:「没什么,幸好……」 幸好他们没有像宴清那般生生错过,只留悔恨蹉跎岁月…… 幸好什么? 长笙没去猜思男人那句幸好之后要说些,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回云岐山。 「走吧,带你去见见我的娘家人!」 萧续被长笙带着走了山路,又爬了小道,再绕过荆棘荒草丛,就看到女人轻车熟路地走动一片开阔的林间,双手叉腰,仰天大笑三声:「哈哈哈!小的们,你们的阿笙我有回来了,都出来吧……吧……吧!」 空荡荡的林子什么反应都没有,只留长笙悠长的回音。 长笙有些疑惑,挠挠头,奇怪……都去哪了? 萧续突然轻拍长笙的肩,用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她看去,只见远处烟尘滚滚,正轰隆隆地朝这边汹涌而来。 离得近了,萧续的眼越睁越大,烟尘之中群魔乱舞,什么都有,有鸡有鸭有小鸟,有虎狼有猴鹿,还有……还有……萧续甚至还看见了……看见了一个如长了手脚般在地上蹦跳着跑来的一个……一个大白萝卜! 「阿笙!阿笙回来了!」 「阿笙你终于回来看我们了,还以为你把我都忘了呢!」 「阿笙我好想你呀!」 …… 瞬间两人就被一大群飞禽走兽、花草树木给为了个严严实实。萧续甚至都来不及顾及长笙便被淹没在妖精大军中。等他挥开扬尘,好不容易视线恢复清晰,只见他媳妇已经器宇轩昂地坐上了一头熊瞎子,被簇拥着往前走去。 萧续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看着那滚滚烟尘渐渐远去,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你就是云岐山的大女婿?」走在最后的野山猫优雅慵懒地舔舔爪子,口吐人言,用挑剔的眼神围着萧续打量一圈。 萧续觉得,他好像被一直猫给嫌弃了…… 「走吧,大女婿!」山猫拱拱身子,昂首阔步在前地给萧续带路。 萧续到云岐山大本营时,一群妖魔鬼怪正围着长笙听她将山下人间的经历,大伙都听得津津有味,只是听完后,有妖却是情绪低落,小百灵扇扇翅膀瓮声瓮气道:「人间有趣是有趣,可也危险,阿笙你再也不能千百年地继续修炼下去了,没有漫长的寿命了……」 大伙早在长笙回来之前便听提前回过山的狐狸说起过长笙的经历,如今听百灵鸟这么一提,大伙儿不善的目光齐刷刷朝萧续瞪去,萧续垂下眼睑,不言不语…… 长笙站起身,朗声安慰大家:「没事,生死有命不过是长短罢了,一段轮回,几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哈哈,若大家将来修成人形后想我了,可以来人间看我的宝宝,我的后代!」 说着走过去牵起萧续的手,摸摸自己圆鼓鼓的肚子,对萧续侧头笑笑。 「笙笙,对不起……」 「不用抱歉,我从不后悔!我们有今生,或许还有来世……」 番外篇一(1) 【番外篇一】 几人在北疆并未待太久,处理完一应事情后萧续便急吼吼地要回京去了,其一北疆,云岐山,这是长笙五百年的地盘,有主场优势,她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以至于到后来有些乐不思蜀不想回京了……云岐山的大女婿萧续感到心惊肉跳。 其二,只因为长笙肚里揣了个宝贝金疙瘩,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吹大,萧续是说什么也不能忍受自己金贵的龙蛋在不下在富丽豪华的皇宫之中而是在旅途的荒郊野外破壳! 于是一行人风尘仆仆赶路回京,长笙肚里的小龙崽倒也给面子,直至回到京中都没有怎么折腾他娘亲。 等安然回到宫中之时,长笙的肚子已经鼓得老高了,若按凡人十月怀胎的说法来看,临盆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宫中一应事宜俱已准备妥当了,万众期待,就等着小龙崽崽降生了。 而萧续那一颗老父亲的慈爱之心也焦虑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满皇宫的人估计除了冷宫几乎全部都被皇帝折腾了个遍。 然而,长笙肚里的小龙崽却仿佛丝毫体会不到他老父亲的权权爱子之心,等怀胎满十月整,没出来;再过一月,还是没出来;再过一月,依旧没出来……最后,长笙自被发现怀有身孕之日起到现在,整整满十五个月了,小龙崽依旧没出来…… 萧续有点崩溃了,不过到还好,他知道自己媳妇并非常人,或许妖生子与凡人生子有所不同……于是他强按着焦躁的心等待着。只是那些太医和一双眼睛乌溜溜看着的吃瓜群众这时到比皇帝还要不淡定了,妇人生子迟个十几二十日倒是挺正常的,可从来没听说过超过产期五个月还安然无恙丝毫么有生产迹象的……皇后怀的怕不是个哪吒吧! 但迫于皇帝的淫威,这种话大家也就敢在心底想想罢了。 …… 又是一年寒冬之际,长笙懒洋洋地躺在贵妃榻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冻梨,时不时摸摸自己的大肚子,好不悠闲自在。 萧续匆匆进殿而来,在长笙身边坐下,用手轻抚她的肚子,轻声感叹:「小参参,今日可曾乖巧,怎么还不出来?」这是自十月整过后,萧续每天都要做的事,为了一直偷懒不想出娘肚的龙崽,皇帝真是操碎了一颗慈父之心。 小参参是萧续给孩子取的小名,自觉童真有趣又意义深重,还男女皆宜,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旁人不知这小名的真正含义,长笙却是无语望天翻白眼,这名字就跟随手捡来似的,「你来时这么叫,就不怕到时候真给你蹦一支人参出来?」 肚里的孩子仿佛是在应和母亲,表达对老父亲的不屑,隔着亲娘的肚皮狠狠地踹了他亲爹一脚…… 萧续手顿了顿,看着女人肚子突然鼓起的那么小小一团,暗暗嘀咕,这么可能是人参,肯定是个胖娃娃!话说回来,这孩子本就是半妖,就是真是个人参他也认了,左右都是他的亲身骨肉! …… 这几日,萧续政务繁忙,每天只能抽出那么一点空闲来陪陪长笙,很快就要赶回去继续忙,长笙这几日都是独自一人就寝的。 这晚,长笙渴夜,从梦中醒来起身想喝水,遇秋便睡在一旁的睡榻上,十分机敏听到动静便立即起身。 长笙接过遇秋递过来的水杯喝了几口,又将被子递还过去,问道:「什么时辰了,皇上还没回来?」 「戌时三刻了,皇上还在忙,让娘娘不必挂心,安心睡罢!」 今年冬天北地多省包括盛京在内暴雪不停,秋收时存储的粮食消耗极快,很多百姓都已经开始受冻挨饿,雪灾在北地蔓延飞快,萧续为了这事今日已是忙到天昏地暗。 长笙叹口气,不想给男人造成额外的负担,喝了水后,便打算在遇秋的服侍下慢慢躺回去,谁知刚往下躺倒一般突然停住,脸色有些怪异,她感觉自己双腿间忽然有热流顺着大腿/根淌下…… 「娘娘怎么了?」遇秋见长笙莫名的表情,紧张地问。 「那个,我……好想要生了……」 …… 议事殿,萧续正皱着眉一声不响地看着几个大臣吵得面红耳赤就差大打出手了。 就在这时,李九章连滚带爬地闯进来:「皇……皇上……娘娘……娘娘她要生了!」 「哐当」一声,萧续失手撞翻御案上的茶盏,几个正在互喷口水的大臣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振奋人心的消息,便见皇帝一道虚影自他们身旁刮过…… 外面的大雪还在不停地下,整个皇宫都覆上了厚厚的积雪,漆黑的夜里,连走路都有些艰难。但萧续顾不得这些,他在暗淡的月光的映照下一脚高一脚底在厚厚雪地里奋力向前跑去,将随行的宫人远远甩在身后。 「皇……皇上……皇上您慢点,小心摔着……」李九章辍在老远的后头气踹嘘嘘地大声呼喊着。 萧续为了早些赶到椒房殿抄了近道,但必须经过玉明湖上的汉白玉小桥。小桥一晚上未有人行走,早就积满了雪,再加之本就比地面要冷上一些,积雪甚至都结成了冰。 萧续心急如焚,恨不得能用飞的,他大跨步跑上桥心中满是焦虑根本没注意到脚下,等到了桥顶走下坡时,一个没注意脚下一滑,于是—— 「咔嚓——」 一声骨骼断裂的脆响异常清晰,随后…… 「啊——!」 男人痛苦的惨喊叫声在静谧的雪夜彻响天际。 等李九章吐着舌头喘着白气呼哧呼哧赶到时,就见皇帝沾着满身的雪沫子,衣裳散乱,正抱着左臂在地上打滚哀嚎…… 弘德八年冬的一个大雪夜,万众期待的盛文帝皇太子终于在他亲爹为了他而毫无形象地地摔折了一条胳膊之时轰轰烈烈地降生人世……仿佛就是为了专门来嘲笑他亲爹似的!从此,冥冥之中也注定了萧续慈爱老父亲之路的艰难和心酸…… 等萧续忍着剧痛抱着折了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进椒房殿时,里面暖黄的烛火下一派温馨祥和,和他想象中妇人生产时呼天抢地的紧张情景完全不同! 犹豫片刻后,萧续慢吞吞走进椒房殿偏殿的产房,里面似乎已经被打扫整理过了,守在门口的宫女太监见他来恭敬地给他行礼、开门,一切都井然有序。他走到床前,长笙头上包着额巾正坐在床上,虽然看起来有些虚弱但气色却还是不错的,视线下移,她手里正轻轻抱着一个大红色的襁褓,遇秋几人正围着长笙逗着襁褓里小东西…… 「这……这就生完了?!」萧续有些不可置信,连胳膊上钻心的疼都忘记了,傻乎乎地问。 从长笙发动初始到萧续收到消息赶到,期间还包含了他摔断了胳膊的时间在内,前前后后不过半个时辰而已……不是说妇人生产都是痛苦艰难、凶险万分的吗?听说当初萧绩的王妃生产时难产大出血,整整痛苦了十二个时辰才生下来,怎么到了他媳妇这里,就他摔了个跟头的功夫就生完了……莫非真是因为他媳妇非同常人,所以天赋异禀? 番外篇一(2) 在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妇人生产太过凶险,到时若他媳妇疼痛难忍,他才不会顾着「产房不吉利难忍不许进」什么的,一定会握着她的手,陪她一起熬过这艰难的时刻,多么情比金坚、不离不弃啊!话本子上都是这么写的,当初笙笙看到这话本子的时候不也被男主人公的深情感动得稀里哗啦的嘛!可到了他们夫妻这儿怎么就不一样了呢,这完全没他发挥的余地呀! 长笙抬头见男人傻乎乎站在门口,笑笑朝他招招手:「愣着干什么,诺……你盼了这么久的小崽崽,一会就要被奶娘抱下去了,还不过来瞧瞧……」 萧续回过神,有些颤抖地走到床边,伸着脖子小心翼翼地朝襁褓里望去屏住呼吸,似是怕吓到了这个才了刚刚来到世间的脆弱小娃娃,萧续强自放轻了方才因奔跑而剧烈急促的呼吸。 小参参因着才刚出生的缘故,浑身都是红通通皱巴巴的,皱着眉撅着花瓣一样的小嘴,胎发浓密得一撮一撮的。有些肿肿的眼睛本来是合着的,仿似察觉到了自己亲爹,小家伙忽然慢慢地睁开了一只眼,黑葡萄般的眼似乎在和男人对视…… 刹那间,萧续感觉自己的心柔成了一滩水,眼前的女人和孩子就是他最珍贵的全部! 倒是当娘的有点嫌弃儿子,觉得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丑丑的。 这话却立即遭到萧续的强烈反驳,虽然他没见过其他刚出生的小婴儿长什么样,但他坚信,他儿子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可爱、最无与伦比的小婴儿! 长笙微微伸手将怀里的小团子往外递了递,示意到:「要不要抱抱,一会奶娘就要抱下去了。」 萧续下意识想要伸手,可刚动了动胳膊,才想起来自己此时折了条胳膊,瞬间痛意回闹,让他嘶声皱眉。 长笙这才发现男人满身的狼狈,有些迟疑:「你……你这是和人在雪地打架了?」 萧续也没好意思说自己是走路不小心给摔的,含糊这应付过去,他有些心疼地用手掌抚摸着长笙鬓发有些散乱的脸,轻声问道:「可是很疼?」 长笙摇头:「儿子心疼我,刚刚才开始感觉有些腹痛,连叫喊都没有就哧溜一下生完了……」 萧续摸摸鼻子,乖乖地招来太医给自己治胳膊……他似乎比他刚刚生完孩子的媳妇折腾地还要严重…… 皇后半夜发动,整个皇宫的后半夜都是闹哄哄的,直至天明,出多就全盛京城的人都知道那个在娘肚里待了十五个月的哪吒……哦不小皇子终于姗姗来迟地降生了。 在小皇子降生的第二日一早,晨曦破晓,撒发出万道光芒,洒向雪后的大地人间,这连续不停下了半月有余的大雪终于在这天早晨收了势,放了晴。 随后的几日,朝廷陆续收到奏报,包括京城在内,北直隶地区的大雪也都渐渐停了下来,朝廷和北地的百姓这才齐齐舒了口气,终于算是有救了! 如今外头都在传,小皇子非同常人,皇后娘娘十五月怀胎而诞,初初降生便停了大雪,救了北地万千的百姓,实乃天命所归,小皇子是紫微星转世,佑我大盛…… 甚至有不少会揣摩帝心的大臣已经开始上奏立储,毕竟,皇帝的年龄确实也不小了,这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孩子,还是个皇子…… 长笙看着怀里刚喝了奶,正睡得口水横流的小小崽,不明白究竟她儿子哪来的本事可以居然可以拯救天下苍生了,是在她打瞌睡的时候去拯救世界了吗…… 自儿子降生后,萧续吊着一条胳膊,怀着十二万分的热情投入到了养儿事业当中。 奈何小家伙并不怎么给他面子,不但不给面子,简直可以说是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和自己亲爹作对。 小参参自出生起便受到了来自各方的万千宠爱,被养得白白胖胖,满月之后已经完全脱离了之前红通通皱巴巴的小猴子形象,就像一个被发酵吹发的白面团团,尽拣着爹娘的优点长,见了他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满月这天,小娃娃被精心打扮一番抱出来那么一溜,瞬间就俘获了在场所有女性的心。 这还是一个特别爱笑的人参娃娃,只要让他吃得饱饱的,睡得足足的,醒着的时候他见谁都是眯眯眼奶笑。 只一人——他的亲爹除外…… 就连对着椒房殿里的最低等的洒扫小太监,小人参娃娃都能展颜露出无齿的笑,可唯独对他的老父亲……父子俩就仿佛是天生犯冲,每当萧续吊着摔折的左手接近时,小娃娃立马就扯开嗓子惊天动地地哇哇大哭。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是巧合,可每当萧续暗搓搓接近想要和儿子亲热亲热的时候,小参参无一例外就是大哭,哭得惊天动地,渐渐地大家就都发现了这一蹊跷,俱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为了不让儿子哭坏了嗓子,再加之萧续手伤也使不上力,萧续只能忍痛远远地看看儿子,不敢靠近。 就如满月宴这天,像小仙童似的人参娃娃,睡醒后从这个怀里被抱到那个怀里,竟是一点也不怕生,咯咯咯笑个不停,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要被萌化了,一个个围着小家伙看稀奇。 而老父亲萧续却只能脖子上刮着纱布,纱布里吊着胳臂,就这样眼巴巴地远远望着,心里酸酸痒痒的,嫉妒得要命! …… 经过萧续长达十五个月的深思熟虑,万般纠结后给小人参娃娃取名萧沐慎。 萧续自认为这个名字含义深刻,《国语·周语》有言,慎,德之守也,是他对儿子的要求和期待。同时,「沐」同音「慕」,「慎」音似「笙」,代表了他对自己媳妇的一片真心,对于这个名字,萧续是相当的满意。 对此,几个知晓长笙真实身份的人都不同程度地表达了对皇帝的鄙视,这人来来回回倒腾了十五个月,把帮着提供名字的礼部尚书都快要折腾地回老家种地去了,本以为能取出什么了不得的大名,没想到最后这么酸溜溜的名字…… 而萧沐慎小朋友在满月宴刚过便被萧续迫不及待地册封为太子,小小的奶娃娃,正儿八经地穿着缩小版的太子蟒袍,被抱着在满朝文武面前接受朝拜,光想想长笙都觉得好笑。 可萧续却不以为然,他觉得他儿子理应得到天下最好的、至尊的,此时的他还没意识到,他水深火热的日子即将来临…… 自小参参的小胳膊小腿有了劲儿时起,便学会了独霸母亲怀抱,每晚必须和长笙一起睡,谁敢让他们「母子分离」,他就敢哭到天昏地暗,而且依旧是不许自己的亲爹靠近,就和亲爹仿佛是天生死对头似的。 可怜萧续,得不到儿子的爱,又不想和自己媳妇分开睡,便只能每晚委委屈屈地所在母子俩边上的睡榻上,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媳妇和孩子。并且从此以后,他就是想着和媳妇亲热亲热也得拣着儿子吃奶或是睡觉的时间偷偷进行,跟做贼似的,这样的苦日子在小参参三岁那年萧续咬牙下狠心之下才结束了…… 番外篇一(3) 萧沐慎小朋友自过了三岁生辰,便开蒙去了宫学,虽然小家伙并不怎么愿意甚至刚开始时哭哭啼啼白氏不想离开母亲,但萧续虽然宠溺儿子却在该严厉的地方也从不含糊,选了伴读后就把儿子丢给了太傅。 其实萧续也是有私心的,平日里儿子很是依赖他母后,自有了儿子后夫妻俩干点儿羞羞事都得鬼鬼祟祟的,三年来萧续觉得自己就从来没有吃饱过,所以在小参参入了宫学的第一天,萧续终于是逮到了机会,心不在焉地处理完政事后迫不及待地飞奔回椒房殿,殿门一关就把长笙往床上带。 长笙也明白这三年来这男人确实委屈了,便也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下来,于是殿内暗香浮动,春意盎然。 正当萧续进行到关键处,忽然殿外乍然想起一道尖利的童声,哭喊着透过窗纸直刺殿内正如火如荼的男女——「呜哇哇哇……母后!小参参好几个时辰没见到你了,好想你,母后你快开门……呜呜呜」 小家伙是趁授课的太傅不注意偷溜回来的。 「嗯……」男人被突如其来的哭声吓得一抖,伏在长笙身上闷哼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长笙有些不可置信地和男人对视,眨眨眼讷讷问:「这……这就完了?!」 顿时屋内所有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中,伴随着窗外稚嫩的哭天喊地声,屋里的两人大眼瞪小眼,这种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一时间两人竟都不知该如何是好,萧续咬牙伏在长笙身上,浑身肌肉紧绷,第一次有了出去揍熊儿子一个屁股开花的冲动! 长笙五百年来头一遭碰到这种事,第二天待男人阴沉着脸去上朝后,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把这是悄悄告知宫外的狐狸。 姬如玉知道后笑得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然后让阎无望帮忙开了一副独家秘方配好药后送进宫来,让长笙煎药后给萧续喝了,扬言保准让皇帝「重振雄风,金/枪不倒」…… 当那碗黑乎乎的药端上萧续的御案时,他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仍是不死心,叫来了太医…… 虎鞭、牛鞭、驴鞭,鹿茸、淫羊藿,嗯……甚至连韭菜都有! 太医在辨别这碗汤药中的药材后仿佛是窥探到了什么要命的秘密,自觉离死不远了,在皇帝死神一样的眼神中差点一口气噎过去。 男人尊严受到重挫的皇帝第一次对他那个心肝宝贝、百依百顺的儿子扮了黑脸,不顾小家伙的哭闹和长笙的求情,硬下心将儿子挪去了东宫,让年纪三岁的小太子过上了「自立自强」的悲惨生活。 于是,从此以后,父子俩就这么杠上了…… 可千万别小看了一个三岁小娃娃的破坏力,小家伙非常的活泼机灵,自会走路起俨然是宫中一霸,小霸王一生气后果相当严重,直将整个皇宫闹个天翻地覆,萧续被闹得精疲力尽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是真想将小东西再塞回娘肚算了! 这种父子俩斗智斗勇的日子直到小参参五岁那年他的妹妹小花花的诞生才算正式结束…… 小花花真是一朵人见人爱的小人参花,如果说儿子是个惊天动地的混世魔王,那么这个女儿就是个软糯可心的小仙女,让萧续在儿子身上那满腔无处使的父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小姑娘和她哥哥一样,是个异常精致的人参娃娃,人见人爱的同时,她和她哥哥最大的区别便是小姑娘愿意和自己的老父亲亲近腻歪,萧续对这个女儿已经不能用宠溺来形容了…… 小花花萧沐心七个月大的时候,某天早上一醒来便她老父亲腻腻歪歪地玩在了一块儿,父女俩玩得兴起,萧续差点就忘了早朝,在一番爹舍不得女儿,女儿舍不得爹的依依惜别后,萧续脑子一抽,抱起女儿广袖一掩,居然就打算把小花花一起带上朝了…… 要不是李九章不忍直视地通风报信,长笙在半路将人给截了下来,说不定满朝文武要一起看皇帝陪着女儿丢脸了! 对于如此宠爱妹妹的父亲,参参太子倒也没多少吃味,一来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既然萧续格外宠女儿了,那长笙总会在平时有意识地多关注儿子,免得他有失落感;二来太子殿下认为自己是个男子汉是哥哥了,得让着妹妹保护妹妹,关于这点,小男子汉言出必行…… 例如,小参参七岁,小花花两岁那年的一个盛夏的午后,萧续在议事殿批奏折,太子殿下趁着母亲午睡的当口避开了所有的宫人带着妹妹溜出去玩。 俩人在杂草丛中玩得满头大汗,夏日的草丛虫蛇鼠蚁本就多,乐极生悲,夏小花花一不小心便被虫子给咬了,大约是有些疼一直哭个不停,参参怎么哄都哄不好,无法只好去离着最近的议事殿向父亲求助。 见到满脸严肃的儿子牵着哇哇大哭的妹妹进门,萧续忙搁下笔走过去,蹲下来心疼地摸摸闺女,转头问儿子:「这是怎么了?」 太子殿下知道自己错了,是个知错能改的好孩子,「对不起父皇,是我的错,带妹妹偷偷出去玩,结果妹妹被虫虫咬哭了……」 萧续心中一惊,正想追问被什么虫咬了,只听他熊儿子补救道:「不过父皇放心,我已经替妹妹报仇了,你看,咬妹妹的这臭虫已经被我给捏死了……」 萧续顺着儿子摊开的手掌细细看去,两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博览群书的皇帝一眼便认出儿子白嫩嫩的手掌上那被揉成黑乎乎的一团、勉强可以看出外形的是一种名叫「黑狼蛛」的剧毒蜘蛛,被它咬伤一口后可顷刻毙命! 那一刻萧续知觉眼前一阵发黑,呼吸都异常艰难,他疯狂地大喊着「传太医」,又命暗卫疯了一般急掠出宫找阎无望。 顿时整个皇宫风雨欲来…… 而等太医匆匆而来时,娇气的小花花已经哭累在父亲的怀里睡着了……太医战战兢兢地给公主把脉…… 嗯,公主似乎受了点惊吓……再给太子把脉……嗯,活蹦乱跳健康得不得了…… 看着皇帝眼中能吞噬万物的暴风雨,太医实在没敢说其实两个金贵的主儿根本没任何问题,他完全不明白皇帝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的疯…… 直到阎无望带着姬如玉赶到,才让萧续一个心落回胸腔,两孩子自出生起便是人类形态,虽是半妖但除了破壳期有点长以外,在成长的过程中也从来没表现出任何不属于常人的异样,直到今日才发现,两个小家伙其他一切都遗传自父亲,只「百毒不侵」这点完全随了母亲…… 夜间,萧续美滋滋地躺在床上,感慨道:「朕的儿子果然是当皇帝的料!」 长笙以为是儿子功课好得了太傅的夸赞也并未在意,只听男人继续道:「儿子百毒不侵,将来当了皇帝想吃什么便吃什么,再也不必担心他被人下/毒了!」 长笙:「……」 番外篇二(1) 【番外篇二】 姬如玉是一只狐狸,自她出生起便在云岐山长大,她的父母、兄弟姐妹和族人们都是普通的白狐,只她有灵根,借着云岐山醇厚的灵气早早地便有了灵识。 只是妖的修行实数不易,即便她天赋异禀,想修炼成精那也要好几百年的功夫,很快的,她的亲人们便一个个慢慢死去了……最后和她一道的竟是一株同样开了灵智的人参草。 斗转星移,岁月变迁,云岐山却一切如旧,就这样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已经记不清自己的父母是谁了,陪在她身边的依旧是那株有些蠢兮兮的人参草。她和人参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终于她从一只小白狐狸修成了狐狸精,小人参草也成了人参精。 云岐山上的日子宁静美好,只是这样的日子过得实在太久了,总是想去看看山下的世界,两妖每日勤奋不辍地修行…… 她修炼满四百年之际成功幻化出人形,然后在蠢人参精的羡慕嫉妒中下了山入了尘世。 人间的热闹人间的繁华,那些凡人喜怒哀乐、世间百态,都令姬如玉分外新奇,人世间的这一遭让她学会了太多,她学会爱,也学会了绝情…… 初到尘世,在云岐山下的小村庄里她遇见了她漫长妖生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糟心玩意儿之一…… 这是一个贫瘠的小村子,那人是附近几个村子唯一一个教书先生,虽是父母双亡,但他长相英俊斯文,又满腹才华,与村子上皮糙肉厚的黑粗汉子们完全是两个极端,十里八村的姑娘们都将他当做自己的梦中情人。 年轻的书生眼界甚高,自是瞧不上那些乡野村姑,直到他遇上了那在他家门口讨水喝的姬如玉…… 姬如玉的人形是那般风华绝代的美人,再者她从云岐山上初到凡尘,有着不沾一丝烟火之气的纯真,就如同那九天之上下凡而来的仙女,看呆了书生。 于是,狐狸精和书生,那在灵异志怪的香艳画本子中都快被写烂了的俗套故事,开始悄悄地上演…… 姬如玉第一次下山,对于人世间的一切都是懵懵懂懂,无处可去,那书生便收留了她,两人渐渐地便日久生情了……姬如玉四百年来在云岐山的生活只一个蠢萌的人参精和一群初初有了灵智的小精怪们,和书生在一起,这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情爱的美好,她很快便沦陷,那书生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说白头相守会一辈子对她好,姬如玉就这么傻傻地信了…… 两人找了村里的老人半路个简陋的婚宴便结拜成了夫妻,在这之后着实过了一段举案齐眉、如胶似漆的日子。 直到那年,书生考上了秀才,还是个禀生,当真是年轻有为,十里八乡都轰动了。自那时起,书生日日都要忙着外出应酬交际,着实好长一段时间姬如玉都见不到他的人影,虽是失落寂寥,却也从不愿扰了他的前程。 直到某一日,书生终于不忙了,却是告知姬如玉要带着她去镇子上的一处大宅子里生活,他说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时的姬如玉满心满眼都是书生,并未察觉到书生那闪烁的眼神…… 姬如玉搬进摘自后安稳的日子还没过上几天,一个穿着打扮俱是考究的年轻夫人来到她面前,看她的眼神里充满了轻蔑和愤恨,这女人要姬如玉给她下跪行磕头礼,然后姬如玉第一次知道了人间还有「妾」这样一个身份的存在…… 她分明是书生明媒正娶的妻,何时竟成了妾? 原来那书生自中了禀生后便得到了县太爷的赏识,想招他为东床快婿,书生不想放弃了那唾手可得的前程,又舍不得姬如玉这般有着绝世容颜的如花美眷,贪心的男人想着姬如玉是一届无依可欺的孤女,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即便他真成了负心汉又如何,于是便露出了心底最深处最不堪的嘴脸,想要蒙混过关,可真是毛还没长齐呢便想要学着那些官老爷们作享齐人之福! 姬如玉是谁?她是云岐山上众妖之中呼风唤雨的大佬,何曾受过这种鸟气,云岐山上的生灵们,抑或她们狐族,都是一个伴侣便是终身。而她,堪堪动情,付出了全部真心,却遇到了这么一个表里不一、让她倒尽胃口的糟心玩意儿…… 姬如玉可不是什么优柔寡断可令人欺凌的妖,这物什坏了那扔了便是,这人也一样,姬如玉不但扔了还在离开前狠狠地出了口恶气,她施法让那书生再也无法接近任何女人,一旦靠近女人变会呕吐、浑身起疹。想来书生和知县千金的婚后生活必是多姿多彩…… 姬如玉离开了北疆,之后的许多年里,她走遍了大盛的山川平原,遇到过形形色色的男人,有些事贪恋她的容貌,有些为了寻求情爱的刺激,而也有人曾真心待过她,可姬如玉统统都不在乎了,她只想潇洒快活肆意人生。 下山后的这些年,她最快学会的便是吃一堑长一智以及逢场作戏…… …… 姬如玉下山后的第八十个年头,她一时善心大发,救了一个将死的五岁小乞丐,由于一时间不知该拿这个孩子怎么办才好,姬如玉便将他带在了身边。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无父无母孩子眼里流露出来对她愈来愈浓的依赖让姬如玉有些心烦,她只想潇洒人间,不想给自己平添责任和无谓的牵挂,她不想再和任何凡人有感情上的牵扯了! 于是她将这个孩子丢给了一个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阎姓老郎中抚养。 甩锅成功后,姬如玉很快将这个孩子抛在了脑后,继续她游戏人间的快活日子。 直到二十年后,姬如玉暂居的一个村子爆发了大规模的瘟疫。这瘟疫虽是来势汹汹,但令人意外的是疫情居然被一个游方郎中及时控制住了,这个名叫阎无望的年轻郎中从此一战成名,被当地百姓传成了神医。 而姬如玉也在这期间后知后觉地认识到,当年她甩锅给阎郎中抚养的那个孩子已经长大了,长成了一个英俊挺拔、医术高明的青年大夫…… 阎无望也还记得她,他由老郎中抚养长大,也是知晓这位他的救命恩人的真实身份,所以他并未对姬如二十年不曾有任何变化的绝美容貌有任何惊讶之处。 既是遇到了知根知底的人,姬如玉也懒得再在阎无望面前做掩饰。也正是因为两人保守着同一个秘密,当阎无望深情的眸子缠上来对她表白心迹时,姬如玉也没有拒绝。 她在人间混了百年,见过也经历太多太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早将那所谓的感情看得云淡风轻,逢场作戏、及时行乐是她在做人的态度。而这个男人不管是皮相、人品还是能力,都是异于常人的出众,两人缠缠绵绵着实腻歪了一段时日。 番外篇二(2) 直到有一日,姬如玉无意间发现,阎无望在她的日常膳食中偷偷加了些易于夫人生育的药材…… 姬如玉这才意识到,在她还是满不在乎的情况下男人想和她玩真的! 阎无望明白她一直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抱着的是玩世不恭的态度。但是他贪心了,害怕她的离开,想用一个孩子来绑住她的脚步。 这么多年来姬如玉早就习惯了「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日子,她害怕这般沉重的感情,于是便和阎无望大吵一架,他控诉他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真心。这个一直以来对她百依百顺无底线宠溺的男人这一次却是异常执着。 于是姬如玉逃了…… 而阎无望跋山涉水,走遍了整个大盛的山川平原,一日复一日地固执着寻找她。 姬如玉离开阎无望后便在京城暂时安顿下来,她开了家专做贵女们脂粉首饰的铺子,凭着她游历人间百年的处世经验,很快便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 只是没想到,没过多久,原本应该在云岐山上修炼的那支蠢人参不知为何倒了大霉,居然也阴差阳错地下了山,还来了京城,入了皇宫,和那皇帝有了一番再也牵扯不清的纠葛。 姬如玉一直都认定是那人参太蠢,她总是在不停地给这蠢妞收拾烂摊子,以至于她再次被阎无望发现并缠上了…… 几年不见,这男人磨人的功夫倒是见长,脸皮也越来越厚了,他不再执着于她的心,只是死命地缠着她不放。 姬如玉被缠得烦不胜烦,却也毫无办法,男人就是说什么也不离开她身边,他任打任骂,绝不还口,真被她逼急了也只是红着眼低头一言不发,但一直紧攥着她的手,如幼时那般惶恐无助的眼神,害怕她的离开…… 姬如也不是天生的铜皮铁骨,这样的阎无望让姬如玉忍不住心软。 再后来,她和阎无望一起亲眼见证了长笙和皇帝轰轰烈烈的几番生离死别,也是眼睁睁地看着长笙放弃了自己漫长无尽的生命,甘愿陪着皇帝一起任红颜就此老去…… 阎无望沉默了很久很久,终于在某一日,他用深沉的眸光凝视她,他说:「阿玉呀,我不求能与你白首偕老,只求在我有生之年你能陪伴在我身边,我的一生对你来说不过是转瞬即逝,至少在我这短暂的几十年光阴里你能正视我对你的心,我便足矣!」 于是姬如玉答应了他,在后来的那些年的光阴中她便一直陪伴着他,两人相濡以沫,偶有吵闹,竟真如那寻常夫妻般和乐美满。 白驹过隙,渐渐的男人生了华发,长了皱纹,可女人依旧是初见时那般年轻绝美的容颜,他们从未有拜堂成亲过,也没有孩子……两人默契地谁也没有提起这些事。 阎无望这一生活了四十五个年头便害病去了,四十五年的时间对于姬如玉来说不过是如凡人打个盹的光景。她曾经和男人赌气时总是随口骂他一句「早死鬼」,如今男人真成了早死鬼,姬如玉才发现自己竟有满心的不舍与后悔…… 倒是阎无望,在床前见到女人那他从未见过的眼泪后,带着满足和笑意缓缓闭上了眼,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便是——阿玉,我此生足矣,至少我曾在你的生命中占过一席之地。曾经几时,当你忆起往事,你还记得曾有个男人爱你愈生命,你为他难过落泪,我不枉此生矣…… 又过了不知多少年,长笙也即将寿终正寝。 彼时长笙已经是皇太后,在油尽灯枯之时,这个本可以和姬如玉一般不必老去的要早已是满头白发,躺在床上拉着姬如玉的手,身旁是那个早几个时辰先她而去的太上皇萧续,露出了那时如阎无望一般满足、无惧死亡的笑…… 姬如玉问她可曾后悔过,长笙笑着摇了摇头,有些吃力,她说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从不曾后悔,可唯一的遗憾便是不知来世如何…… 长笙笑着对姬如玉说,阿玉啊,你要长长久久的,我和我男人要在来世再续前缘可得靠你的,若是来世在我之前她有了烂桃花,你可得先替我收拾掉…… 七月流火,这个季节的s市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陆笙笙觉得她就像一块已经风干的差不多的腊肉,正被放在火炉上滋滋烧烤。 下午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烈日似火,热浪扑面,繁华热闹的魔都此时竟也被这骇人的暑气吓得有些静悄悄的,马路上偶有汽车飞快驶过,人们大都躲在那钢筋水泥之下吹着冷气。 而此时的陆笙笙却无比苦逼地在市郊的一个公园里督促工人们的进度。一大片开阔平坦的草地,想找个阴凉的地方躲躲都不行,陆笙笙隐在鸭舌帽下的一张俏脸早已晒得通红,她浑身都浸在汗水中,她觉得她晒得都快可以榨油了…… 姜欣从远处走近,递给陆笙笙一瓶冰水,两人并肩而站,动作一致仰头咕咚咕咚得一气喝下大半瓶冰水,陆笙笙这才觉得体内的燥火稍稍降了点儿。 姜欣看着烈日下挥汗如雨正敲敲打打忙碌着的工人们,不禁感慨:「有钱真特么的好啊!可以指挥咱们一帮子互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跟孙子似地为他鞍前马后!你那天不在,是没瞧见冯师太对着那公主病跪舔的模样,再想想师太平日里对着咱们那副嘴脸,啧啧……我都替她尴尬!」 陆笙笙今年刚从s大毕业,毕业后后便留在了s市,进入一家叫做「唯爱」的婚庆策划公司做实习生,工作表现良好,如今堪堪转正。 唯爱是s市婚庆行业的老大,自三年前承接策划了娱乐圈着名cp王子明和程颖颖那场全球瞩目的世纪婚礼后,唯爱在业内彻底地打响了名声,如今唯爱走的是高端路线,客户都是些精英富豪、名人明星。 就比如现在这个将陆笙笙虐得死去活来的婚策案,是今年开年后唯爱的老板亲自拉的单,唯爱上下从董事长到保洁阿姨都无比重视,因为这对即将结婚的准新人身份牛逼轰轰。 女方是s市首富千金齐思思,海归精英,据说身价过亿。 而男方身份更是了不得,是如今鼎鼎大名的互联网大牛凌续。由他创办的「创想」几乎囊括了所有互联网产业,是国内目前当之无愧的互联网行业领头羊。与别家快成为网红的互联网大佬们不一样,这位大佬相当低调,从不在媒体面前露脸,只在去年他参加第一届互联网大会时被记者拍到,谁都没想到,这位传说中的凌大佬居然这般年轻英俊! 当时被曝光的照片上,凌续站在一堆秃头、肥胖、奇形怪状的大佬们中间,简直就是鹤立鸡群,他气场凌厉,再配上那淡漠却俊美的脸,一股禁欲系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张照片瞬间爆红网络,凌续一下子多了好多「老婆」。 番外篇二(3) 接着就有人扒出,这位凌公子还是世界五百强凌动集团的太子爷,太子爷不甘心乖乖继承皇位跑出来单干,创立了「创想」,干得是有声有色,三年前创想在纽约上市,如今太子爷的势头直逼他的老爹。 又据说,凌家人在政、军、商都是有头有脸的,是华国顶级的低调豪门世家。和凌续一比,齐思思这个s市的首富千金显然还是不够看的。 姜欣总是在时不时地吐槽,这位「国名老公」似乎眼神不怎么好,不然怎么会看上齐思思这么个作女公主病,还不怕死地要和她结婚! 陆笙笙心中深以为然,倒不是她们指手画脚去评价两人家世是否相配,而是她们深刻领教过这位齐大小姐那作天作地的性格,实在不敢恭维。 两人要结婚的消息是在去年年底传出的,今二月份唯爱的老板拉到这笔生意,婚礼定在今年十月份,如今已是七月里,期间这五个月时间里,整个唯爱都被这位齐小姐折腾了个遍。 五个月时间里,光是结婚场地的主题,这位准新娘就前后变卦换过六回,先是要什么浪漫海滩风,等他们挑选好地点赶到海边要布置策划时,齐公主突然说海边风大不合适结婚,然后他们所有的策划全部推翻重来。 接下来,什么清新田园风、古堡公主童话风、波西米亚天堂风……几乎将唯爱目前为主所有能想到的婚礼主题都轮了个遍,最后才在s市市郊定下了目前这个梦幻花园。 这期间,齐思思成功气哭了唯爱的策划总监,这位准新娘几乎每天都来电话或是亲自到场查看进度,而令人不解的是,自唯爱接手这个婚策到如今,准新郎是一次面儿都没露过……有次实在是被齐思思折腾狠了,陆笙笙的老板辗转打听到凌续的联系方式亲自给他去了电话,委婉地问他对婚礼有何意见。而凌续在听明来意后据说只是淡漠地说了一个「随便」后就挂了电话,从此以后就再也打不通他的手机了…… 齐思思折腾来折腾去,到如今还剩三个月时间,然后这位公主病开始嫌他们动作太慢,每天都跟吹战斗号角似的疯狂催他们赶进度。因为齐公主要求婚礼上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是全新的,所以他们必须顶着酷暑、风雨无阻地来搭建场地。 这几日午后的最高温度达近四十度,唯爱的那些老油条们没人愿意顶着烈日出来活受罪,于是这个倒霉的活光荣落在陆笙笙和姜欣两个刚从实习转正的小可怜身上。 …… 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随着婚期的逐渐临近,外界对这场婚礼的关注度越来越高,陆笙笙也越来越忙,有时候甚至都要通宵加班。为了应对那个极品准新娘,唯爱团队对每一个细节都必须做到精益求精。 陆笙笙发誓,就是她将来对待自己的婚礼都不会像现在这么认真,她觉得这场婚礼以后,她的人生可以得到一次升华! 终于到了凌齐婚礼那天,此时天气已是非常凉爽,色彩斑斓的秋景配上满园精心搭配的玫瑰香槟,尤其是那一园子的花,为了配得上齐大小姐高大上的身家,都是前天夜里从荷兰空运来的,所有工作人员忙了两个通宵才营造了这么一个梦中的花园。 陆笙笙天还没亮便早早地来到婚礼现场和同时们忙碌开了。上午十点左右,陆续有宾客到来,准新郎、新娘也到了。 贵宾休息室里,阎祈穿着一身伴郎服推开门,看到得便是今天新郎正拿着一份文件,对着笔记本给他的下属们开视频会议…… 等凌续合上电脑,阎祈早已歪坐进一旁的沙发里,点支烟似笑非笑地对着凌续吞云吐雾,「啧啧啧……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的名头还真不是白拿的,你和我们医院妇产科那个在谈判桌上生下孩子的女强人可以互相加个微信……」 阎祈是凌续为数不多的发小之一,两家是世交,两人自穿开裆裤起便认识了,凌续从商,而阎祈则另辟蹊径继承了他外公的事业做了医生,如今在s市中心医院混得风生水起。 阎祈坐直了身体,表情一正继续道:「说真的,阿续,你结婚是认真的吗,我怎看着不像呢……」方才他在来这里前,自外边看到了穿着一身婚纱狰狞着脸野蛮不讲理地刁难一个现场工作人员的情景,说真的他不相信自己这个自幼贼精贼精的小伙伴会看上那种女人,他有种莫名的预感,这场婚礼得黄…… 所以他才会在心在想试探看看这准新郎究竟是个什么想法。 凌续靠近沙发里,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无所谓道:「娶谁还不都一样,重要的是从此以后我的母上大人可以消停了,早死早超生吧,况且那女人看着挺蠢的,娶了她也不会坏事儿!再者,我每天那么忙,哪有时间去找女人,这个是我家母上大人拎过来的,就这样呗……」 阎祈有些无语地掐灭烟头,怎么听着这口气娶老婆就跟在菜市场买颗白菜似的……他这个发小,从小到大过得跟个清教徒似的,身边连根女人的头发都找不出来,阎祈敢打包票,这家伙到现在为止一定还是一只纯情童子鸡…… 他一度以为这家伙不/举,他在他外公那学过一手中医,还曾在凌续睡着偷偷给他把脉,想看这人到底行是不行,结果被中途醒过来的男人揍到鼻青脸肿。 阎祈还不死心继续开口:「那你自个儿呢,你自己对你未婚妻的感觉如何?」 凌续揉揉胀痛的眉心倒还真认认真真地想了想,半晌后答道:「这齐诗诗我见过两次,貌似鼻子有些整歪……」主要是他母上大人和这女人的妈是多年不见的闺蜜,他妈对这婚事一百个满意,凌续忙得压根没空去管这些,只要他亲妈能就此消停下来,他娶了也就娶了,左右他也没什么喜欢的人。 阎祈心中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大哥,连我都知道你一个小时以后即将娶回家的女人叫齐思思不叫齐诗诗!」 …… 陆笙笙就像一个陀螺,在婚礼现场不停旋转,在策划了凌续的婚礼达八个月之久后,他第一次见到了传说中霸道酷炫狂拽天的本尊。传闻倒真不假,这男人确实有令万千女性为之倾倒的资本,不过这么好的男人配齐思思那个能作到让人怀疑人生的大小姐确实有点亏,陆笙笙暗暗叹息…… 可不知为何?陆笙笙自己也觉得奇怪,为什么如今细想这两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结婚了她就这么不爽呢……就像,就像是一种「男朋友要结婚了可新娘不是我的操蛋感觉」……总有种,总有种想上去扇那凌续两巴掌的冲动…… 番外篇三(1) 【番外篇三】 陆笙笙站在角落里,看着音乐响起后挽着自己父亲缓缓走入花海的美丽新娘,她忽略掉自己内心那无端怪异的情绪后,再看看花海中那个笑靥如花的齐大小姐,握紧双手心中默默祈祷,这八个月以来,他们所有人为了这场婚礼折腾得够呛,但愿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啧啧啧……这样的婚礼,这样的新郎,不知事多少女孩子心中梦寐以求的,有何感想?」 陆笙笙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她侧头看去,只一眼便尽是惊艳,年轻女人身穿一件镂空裸背的大红色长裙礼服,皮肤白皙身段妖娆,一头披散的黑发大波浪,烈焰红唇,年纪约莫比陆笙笙大几岁,看样子应该是婚礼受邀的宾客。 女郎也注意到了陆笙笙眼里的惊艳,她无所谓地撩撩自己的长发,介绍自己:「我姓姬,叫姬如玉,比你大那么几岁,你叫我玉姐就成。」 御姐……陆笙笙嘴角抽抽,倒是挺符合这大美人的形象, 陆笙笙也不知眼前人是什么身份,她只在乎今年的年终奖,于是叹气道:「是呀,这么盛大隆重的婚礼可千万别出岔子了!」 「嗤——」姬如玉嗤笑一声,伸手捏捏陆笙笙俏丽的小肉脸,「小妹妹,那咱们来打个赌怎么样,我赌这场婚礼保证得黄……」 陆笙笙顿时脑中警铃大作,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心想这该不会是凌续的前女友,砸场子来了吧?! 红衣美人仿佛知道陆笙笙心里想的,她斜睨她一眼,眼里的意味深长让陆笙笙有点摸不着头脑:「我和这凌总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这凌续早就被某人给预定了,我只不过是受那蠢妞所托替她看着凌续,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陆笙笙有些蒙圈,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但她直觉要大事不妙了!正当她想再次开口问这玉姐些什么的时候,就听一声突兀的喊声响起—— 「等一下,思思你怎么可以结婚,你忘了我们恩爱缠绵的时刻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一个男人气喘吁吁地闯进婚礼现场,满脸为爱所伤,一脸痛楚地大喊大叫。 婚礼上悠扬婉转的婚礼进行曲瞬间戛然而止,底下皆是嗡嗡嗡的窃窃私语声。陆笙笙太阳穴突突直跳,果真出事了…… 花海中走到一半的齐思思脸有一瞬间的惊慌,强自镇定下来,她急切朝那年轻男子大骂道:「你谁呀你,神经病!保安人呢,快将这疯子赶出去!」 可本来应该不间断巡视场地的安保人员此时一个人影都没有,就在有工作人员想亲自动手上前拽那男人时又一个「意外惊喜」闯了进来—— 「darling, why did you abandon me, my heart will break!」有一个男人闯了进来,和刚才那个黑发黑眼说华语的男子不同,这个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老外! 老外一脸心痛地看着穿婚纱的齐思思,陆笙笙觉得有点像之前她和姜欣去看歌剧时那个死了爱人的罗密欧。 现场的议论声更大了,齐思思的脸都快扭曲了,她看看不远处面无表情的凌续,疯狂大喊:「保安呢,都死哪去了,快把人轰……」 还没等齐思思吼完,又来了——「お邪魔しまして、私の彼女はここにいますか」一个口吐日语的男人走进来,一边不停给在场的人鞠躬道歉一边朝齐思思小碎步捣过去…… 就在人们目瞪口呆中,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男人一个个冒出来,然后,场面彻底失控了…… 「chérie, ou es-tu……」这是一个法国男人。 「 」好吧,这是一个棒子欧巴。 …… 「&%$#@%&^#……」到后来连小山一样的黑人兄弟都冒出来。 一帮子男人呼啦啦朝齐思思涌去。而现场那豪华3d立体环绕式大银幕在此时骤然亮起,是齐思思和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各种男人的亲密照和视频,其中有些照片豪放得有些不忍直视,而照片上的一部分男主角就是现场的这些男人。 而此时最先闯进来的那个华国男子高声喊道:「思思,你打了我们的孩子坚持要回国就是为了嫁给这个男人?他有什么好的,让你连亲生骨肉都可以流掉!」 在场的吃瓜群众们简直都要沸腾了,这凌家的新儿媳太生猛了,倒还真是爱好广泛呀,这五大洲四大洋的男人都快集齐了。 接下来新娘前男友世纪大会面,最后成功演变成一场惨烈的斗殴,齐思思被围在中间头纱都掉了,满头蓬乱,发出尖利的叫喊,而作为新郎的凌续就站在花海尽头的神父身边,看着这场闹剧,脸上的表情连动都不曾动一下。 本来这场婚礼就是举世瞩目的,婚礼上邀请了不少记者,这会儿这些记者跟打了鸡血一样,闪光灯交织成一片,现场完全是乱套了。陆笙笙傻傻地看着,都快哭出来了,完了……辛辛苦苦八个月,她的年终奖全泡汤了! …… 凌续和阎祈站在休息区的阳台上倚着栏杆抽烟远眺,阎祈吐口烟,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是你安排的吧……」 除了凌续本人,阎祈实在想不出谁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在他自己的婚礼上仍由他人闹成这样。 凌续两根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夹着一支烟,笑地不置可否:「一个月以前,有人把那女人后宫男宠们的资料寄给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还是挺给力的,省了我不少力气,我做的也不过是把这些男人请到婚礼现场罢了……」 阎祈手里的烟都快掉了,他跳脚:「那你可真行啊,一个月前……居然不声不响暗搓搓地筹划到今天才发作,你知不知道,明天各大媒体的头条、各类网络营销号都将是你变身千年绿王八的故事,不早点解决掉,莫非你觉得绿帽子带着很衬你的气质?!」 凌续狡诈一笑:「我家太后想让我结婚已经到了疯魔的地步了,那姓齐的女人太能装,在我妈面前一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的模样,母上大人说了这婚我要是不结她就死给我看,要是拿着那些证据贸贸然给她看,这个是解决了,下一个立马就又冒出来了……打蛇要打七寸,今天这一子棍下去,母上大人应该可以消停很久!」 番外篇三(2) 阎祈咋舌,回想起方才乱哄哄的婚礼上,凌家太后那快要晕厥休克的脸,心里大骂这男人真是阴险狡诈,居然连自己的亲娘都算计进去了,还不惜往自己头上扣绿帽子,他为凌续将来真正的老婆默哀三分钟…… …… 而这边,黄金档的狗血剧终于算是结束了,女主角齐思思在齐家姗姗来迟的保镖的护送下狼狈离开了,宾客们看戏看得异常满足也渐渐散场了,就连那帮狗仔在主角们相继离开后也都意犹未尽地散去了,可唯爱的团队却还不得不留下来收拾残局。 虽说这件事很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但唯爱全权负责此次婚礼,这么轻易就让一大帮人混了进来,他们的责任是无法逃避的,为了保住唯爱摇摇欲坠的江湖地位,道歉是目前最基本的,但也是最容易招来客户怒火的。 于是,这个光荣艰巨的任务又落到了陆笙笙和姜欣两个可怜的小炮灰头上。姜欣被送去接受女方家人的口水洗礼,而陆笙笙更惨,她被赶鸭子上架去找本场最惨绿帽子男主人公赔礼道歉…… 陆笙笙眼含热泪,在她的小组长、经理、总监虎视眈眈的注视下认命地去找凌续去了。在经过多方打听后,她终于一个阳台上找到了男人。 男人一个人倚在栏杆边上,穿着一声黑色的西装,身形颀长,不输那些当红男模,额前有短小的碎发随着阳台的风轻轻拂动,男人五官深邃,轮廓锋利却异常精致,她见到有脚步声想起,那本微低的头稍稍抬起,那深邃的眼眸朝这边望来。 陆笙笙和男人幽深眸子对上,忽然间她仿佛是千百年的轮回等待后又见那熟悉的眼眸,她有些怔然,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情绪又再次涌来,这次几乎是要将她给淹没。 凌续对上女孩清凌凌的水眸也是一怔,奇特的熟悉感让他不期然加快了心跳,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在独处时最厌恶被人打扰,可他对这个这个贸贸然闯进来的女孩却丝毫不反感,居然还有种想和她亲近的怪异感,于是凌续用他自认为此生最温柔语气开口问道:「小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男人自认为极度温柔的话到了陆笙笙耳朵里自动转化成了:「现在来找我,想死吗!」 她在脑子里将刚刚经理教给她道歉的说辞胡乱地又过了一遍,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口:「那个……我叫陆笙笙,我知道里你根本不喜欢那个齐思思,那要不你试试喜欢我吧,你肯定会爱我爱到疯狂的你信不信……」 说完后,陆笙笙感觉有些不对劲,她细细回想了一遍刚才说的话,简直不要太惊悚,自己这都说了些什么,她明明是想说这次意外是他们唯爱的失误他们会联系联系公关公司处理后续的事,请凌先生原谅云云。可刚刚就在她开口的一瞬间,她的嘴好像不受她大脑的控制…… 看到对面男人瞬间变得古怪的脸色,陆笙笙还想再补救,可一张口:「我说的都是真的,要不咱两先在一起试试,我喜欢你,你也会爱上我的……」 陆笙笙瞪大了眼睛,胶东一下自己的舌头,这……这真特么见了鬼了! 男人站直身体,面色变得有些严肃,陆笙笙心想坏菜了,这歉还没道呢就想把苦主给惹毛了,她忙上前一步坐垂死挣扎,刚跨了一步却发现自己不但嘴巴不受控制,就连手脚都不属于她了…… 陆笙笙汗毛直立,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到男人跟前,踮起脚,圈住男人的脖子突然一个发力将男人往下一拉,凌续一时不查被她拉得一个趔趄往下一弯腰。 然后陆笙笙的双唇就狠狠地贴上了男人的,蓦地,两人都睁大了眼睛。陆笙笙想要赶紧离开,却发现这么也动不了了,唯一能动的头还不受她控制紧紧地辗转贴吻着男人的唇。 凌续下意识想推开女人,却发现这女人仿佛像块千吨重的铁坨,怎么推也推不动,然后,随着女孩身上温热的清香传来,那种突然间翻涌而来的熟悉感让他心悸…… 凌续全身血液倒流,他本来要推开女孩的双手渐渐地搭上了她的腰,然后突然间大手猛地一箍陆笙笙的纤腰,一个转身将她往栏杆上一按,反客为主,凶猛地吻铺天盖地袭来。 唇齿相交,两人的气息越来越炽热。不知何时,陆笙笙已经可以动了,但她此时早已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软软地搂着男人的脖子,生涩又热情地回应男人…… 转角处,一个穿着红色礼服的美人看着不远处吻得天昏地暗的两人嘴角咧出一抹勾人的笑,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高脚水晶酒杯,见大功告成便转身就要离开。 谁知一个转身没注意,和正往这边走来的一个男人撞个正着,杯里有些晶亮的香槟一下洒在了这男人衣襟上,男人穿着一件白衬衫瞬间晕上了一些黄渍,男人倒是好脾气,一把扶住她,还主动开口道歉:「小姐不好意思,没撞疼你把?」 女王陛下刚想开口骂人,听到这声音蓦地抬起头来,看清男人的面容后她竟的手竟有些颤抖,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 然后她敏锐地嗅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道,皱眉嗔道:「你怎么又成了大夫了!」 「呃?!」阎祈努力将女人扶正,有些不解,他是大夫不奇怪,但什么叫做「又成了大夫」? 他还好心情地开玩笑:「我长这么大,统共就做过一次医生,难不成我上辈子也是大夫不成?」 姬如玉听了这话,眸光在男人脸上溜了一圈后,露出了一个女王的招牌微笑,她将酒杯随手往脑后一甩,两眼一翻,又歪进了男人怀里:「那什么,医生呀,我酒精中毒了,不行了,快抱着我给我治病吧……」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宠妃的美味人生 上》作者:渔歌子 02、《宠妃的美味人生 下》作者:渔歌子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