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侯爷惦记上 卷三》 第一章 【正文开始】 然而,并没有丝毫的动静。 她都不知男人还在不在外面站着,直到听见木香问:「姑娘,是不是该让轿夫起轿,回去了?」 纪瑶愣住。 他竟然没有见她,就这样走了,他都没有询问这话是不是真的,他甚至,连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他是完全不在乎……自己是怎么想的吧。 也罢,有些话其实不必说出口。 她微微松开手,才发现不知何时,指甲竟然在手背上扣出了几道印子,传来阵轻微的刺痛。 手指拂过,那印子好像小小的月牙。 她低声道:「走吧。」 木香叫轿夫起轿,同时微微叹了口气。 刚才她是看着侯爷站在轿帘前面的,可是他站得片刻就离开了,原本还以为他会跟姑娘说几句话呢。 看来姑娘跟侯爷真的不可能了,她皱一皱眉,也不知到底为何缘由,姑娘就不嫁了,侯爷也不来了。 小丫头完全想不明白。 却说俞素华被陈素押着去了俞家。 俞夫人见到女儿狼狈的样子,极为震惊,喝问道:「出什么事情了,素华?」 俞素华哭起来:「娘,表哥欺负我,把我好心当驴肝肺!」 真是个蠢货,陈素心想,纪二姑娘在侯爷的心里有多重她看不出来吗,一次又一次犯错,侯爷怎么可能还会容忍?他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知,传话道:「侯爷说,倘若俞姑娘再在京都露面,不要怪侯爷手下无情。」 「你说什么?」俞夫人不敢置信,「她是我俞家的女儿,绍儿他未免管得太宽了!」 陈素道:「俞夫人不愿意,大可以试试。」 俞夫人脸色一白。 一个随从居然敢如此说话,她实在气不过,马上就去了怀远侯府求见太夫人。 「……当街让陈素还有陈烈把素华押到家里,还说不准在他面前露面,这整个京都都是他的吗?您瞧瞧,如此霸道。」俞夫人哭诉,「素华自小就在这里长大的,两个人青梅竹马,他怎么能如此绝情?」 太夫人听得云里雾里,疑惑道:「是为何事啊?」 「还不是为那个纪二姑娘,」俞夫人身子朝太夫人倾过去,低声道,「素华发了毒誓的,我相信她不敢撒谎。她今日去寿春长公主府做客,与纪二姑娘提到绍儿,那姑娘竟然说不想嫁给绍儿,还让她带话,说让绍儿永远别来见她。素华气不过,便告诉了绍儿,谁知道绍儿竟对她发作起来。」 她就说么,儿子肯定是跟那姑娘吵架了! 太夫人思忖片刻道:「绍儿是有点过分,不过这纪姑娘跟绍儿的事,素华确实不该插手。」 「表婶,」俞夫人未免生气,「素华也是为了绍儿好啊。」 真为他好,怎么会传这种话?还专门堵截在回家的路上,目的可不是为挑拨离间?太夫人对俞素华又一次失望了,这姑娘的坏心思太多,她正色道:「绍儿行事冲动了些,我替他道歉,但为避免重蹈覆辙,你还是早点把素华嫁出去,他们两个人也再不要见面了。」 「表婶,」俞夫人心头一沉,「您该不会真要纪姑娘这种儿媳妇吧?」 「我自有主张,你就不要管了。」太夫人摆摆手,「我今儿说的话你别撂一边,最好放在心里。我这里好说话,但绍儿不行,他真要做什么事情,我是阻拦不了的。」 他们俞家都是靠着杨家而生,自从杨绍做了大都督之后,俞老爷在朝中地位也跟着提高了,多得是人巴结。倘若杨绍哪日拔剑相向,那俞家肯定是损失惨重。 太夫人这话摆明是支持儿子,俞夫人满嘴苦涩:「既然您这么说,我自会考虑。」 「那就行了,回去好好安抚下素华,让她在家里歇着罢。」 不用再来侯府请安的意思,俞夫人叹口气,起身告辞。 太夫人叫丫环倒杯热茶,端起来喝了一口。 「刚才你也听着的,你觉得这纪姑娘如何?」她问身边的唐嬷嬷。 唐嬷嬷笑一笑:「奴婢觉着罢,这纪姑娘胆子挺大,性子好似也很刚烈。」 「是吧?绍儿这种样子,哪个姑娘敢如此对他说话?这纪姑娘……」太夫人想起纪瑶那双勾人的眼睛,忍不住摇了摇头,人还真不可貌相呢。原以为她会巴着儿子,结果偏偏不是,反而自己这儿子整日跟吃了炮仗似的,谁招惹他谁倒霉。 俞素华这是撞在了枪口上,还是填满了火药的! 太夫人心想,是不是该请这纪姑娘来吃顿饭? ………… 因为狮子猫难寻,纪瑶生怕自己这只真的跑丢了,叫周嬷嬷去打听哪家有母的狮子猫,想买一只过来。永嘉侯府老夫人的肯定不行,不说公母不知,肯定是苗苗的兄弟姐妹,不好凑成一对的。 周嬷嬷找了好几日也未果:「姑娘啊,能买得起这种猫儿的肯定是权贵望族,他们家的消息不好打听,不如找姑爷帮忙。」 看来也只有找谢鸣珂了。 正好纪玥临近生产,廖氏前阵子就住去了纪家贴身照顾这大女儿,也请了稳婆,纪瑶道:「不如我也搬过去住。」 「浑说什么,姑娘!」周嬷嬷阻止,「夫人身份不同,可以去,你是姑娘家怎好住在姐夫家里?不行不行,万一被哪个长舌妇说出去影响姑娘名声。」 唉,那只能等到姐姐生孩子那天才能去了,纪瑶又问:「哥哥可写信来,到底何时到京都?」 「应该就这两日了。」周嬷嬷掐指一算,「最近天晴没下雨,车马顺当。」 果然,纪廷元后日归家。 没有辜负纪瑶,带了半车的建州笋干,纪瑶估摸能吃上大半年! 「大妹还没有生吧?」他也很关心此事,「不过生了也好,这样我就不用担心了,回来就能抱外甥。」 「没生呢,还有几日。」纪瑶把之前在玉满堂订的金锁拿出来,「到时候送过去。」 「名字取了吗?」 「叫潜哥儿。」 「娘呢?」纪廷元往外拿东西,「我买了建州的衣料,有六匹,你们拿去做衣服。还有一盒粉珍珠,你拿着玩儿吧,给爹爹带了两盒墨锭,建州香墨……」 哥哥看着没心没肺的,但出去一趟却满载而归,并没有忘记他们中任何一个。 纪瑶笑眯眯得抱住哥哥的手臂:「谢谢哥哥!」 「对了,还有两坛美酒,」纪廷元瞄一眼妹妹,「给侯爷的。」 「谁?」纪瑶身子一僵。 「谁,还能有谁,杨都督啊,」纪廷元戏谑的看着妹妹,「你以为我不知?」 纪瑶戒备:「你知什么?」 「得了,还藏着掖着呢。」纪廷元捏捏妹妹的脸,低声道,「我看到侯爷戴的长命缕了,不是你送的吗?」 那未来的二妹夫,当然要带礼物了。 纪瑶板着脸:「不是我送的。」 「你当我瞎子?」纪廷元露出自己手腕上的长命缕,「一模一样的,你骗谁?再说,这珠子可不是寻常珠子!」 纪瑶咬唇。 她脸上并没有丝毫娇羞之色,反而显得极为复杂,纪廷元看着奇怪,放下手里东西问:「怎么,你跟侯爷……」 「我们没什么,」她道,「你误会了。」 第二章 她越是否认,纪廷元越是怀疑。 「呵,没什么会送这个?我还不晓得你吗?这种东西,除了我,你只会送给意中人!」纪廷元突然扣住妹妹的手腕,「你一再回避,不肯承认,难不成是杨绍负了你?」 那瞬间,她看到哥哥眼中一闪而过的寒意,突然就想到了前世,哥哥因为她,跟宋昀作对的事情。 可是,宋昀他不是对手。 今世的杨绍,也不是好惹的啊! 纪瑶呆住了,都不知怎么回,难道该说,是自己负了杨绍? 看她不说话,纪廷元拖着她去了内室,往椅子上一按。 「说吧,怎么回事?若他真的欺负你,哥哥有的是办法替你报仇!」 他有鬼的办法,歪门邪道吧?杨绍可是五军都督,他能怎么着?纪瑶稳了稳心神:「哥哥,侯爷没有欺负我,是我深思熟虑之后,觉得我们两个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纪廷元是很欣赏杨绍的,他英勇善战,在云州力挽狂澜,击败秦王,他还很能喝酒,千杯不倒。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杨绍对妹妹不错,不是几次都救了她吗,所以他很疑惑,「既然他没负你,怎么就不合适了?」 说来话长啊。 纪瑶叹口气:「很多地方都不合适,我不喜欢他喝酒,不喜欢他去打仗,不喜欢他天天操练兵马。太夫人我也不喜欢,他的表妹我也不喜欢,我统统都不喜欢……」 纪廷元嘴角抽动了下。 他感觉是自己弄反了,看来不是杨绍负了妹妹,是自己的妹妹变心了。 「你没有诓我吧?」他做最后的确认。 「当然没有,哥哥你也不想想,要是侯爷负我,我会隐瞒?便是哥哥不替我报仇,我都不会让他好过!」 这倒也是,纪廷元思忖,自家妹妹什么性格,怎么可能吃亏?她根本就是个小辣椒!如果杨绍负了她,她确实不可能会如此好心的维护。 可这样一来,杨绍岂非有点可怜?想着又摇摇头,他可是侯爷,难道还能因为妹妹不愿就不成亲了吗,京都可不知多少人家想要与怀远侯府联姻呢,完全不用他担心。 不过这酒还是要送去的,就当做赔礼。 ………… 因纪廷元稳妥安置了流民,各路知府纷纷上奏称赞,皇上大笔一挥,升任他做了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纪彰当晚就喝了半坛子酒,差点没吐死过去,廖氏听说了嗔道:「没我看着就不行,胡来!也不看看自己多大的年纪了,还跟儿子一样喝酒呢。」 「爹爹也是高兴,难得的。」纪玥笑,「娘您是在这里,不然在家中,我不信您不喝。」 廖氏也笑了起来,摸摸自己的头发:「哎,我一直都担心廷元,没想到这孩子还挺有出息,我之前生怕他在外面出事,结果竟然办得有条不紊的。」 「那娘以后不用担心他了。」 「怎么不担心,还得盯着他成亲呢!」说起这事,又想到纪瑶,跟纪玥道,「瑶瑶及笄了,玥儿,你是不是跟姑爷说说,看看他身边可有合适的公子?」 谢鸣珂在翰林院任职,他的同僚都是庶吉士出身,才高八斗,职务也清贵,将来入了内阁可决议大燕国事。 纪玥一怔,心道母亲还不知妹妹与侯爷的事情吗? 那可不能拖下去了,她想一想试探道:「娘,我看侯爷为人不错。」 「别提了!」廖氏频频摆手,「瑶瑶去见过太夫人,她不满意,后来侯爷再没有来过家里,如何还有可能?」 纪玥突然就想到了那日谢鸣珂说的话,杨绍没有要见妹妹,看来确实是不成了。她惋惜得叹了口气:「我会同相公说的,他定能介绍几个。」 「那就好了。」姑爷的眼光肯定不会错,廖氏又高兴起来。 纪玥这时忽地皱了下眉。 「怎么了?不舒服?」廖氏扶着她,「是不是哪里酸疼,还是怎么……」 「我也不知,感觉有点疼了。」 「哎哟,怎么个疼法?」前几天稍微有些血丝,便是要临盆的迹象,这回开始疼了,可不是要生了?廖氏急声道,「快去请稳婆!」 一个时辰之后,确认是要生了,纪瑶急忙忙坐轿子去谢府。 纪玥此时已经疼得流汗,纪瑶上去握住她的手:「怎么没有早点说,都快要生了吧?」 「还不是怕你们担心,叫我不要太早打搅你们。」这大女儿一向懂事,廖氏道,「玥儿,你一定会平安的,别怕,娘陪着你呢。」 「姐夫呢?」纪瑶四处环顾,「难道没告诉姐夫?」 「使人去了,应该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阵极快的脚步声,纪瑶抬眼看去,只见谢鸣珂从远处跑了进来,脸上都是汗,这个不说,他头上的官帽居然都是歪着的!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慌张的谢鸣珂。 纪瑶嘴角一咧。 就连纪玥都想笑了:「相公,你快些整一下衣衫。」 「整什么,你都要生了!」谢鸣珂不会在意自己的形象,手搭在她肩膀上,「你怎么样,疼吗?是不是很难受?」他拿出帕子替她擦汗,「我应该早点回来……」 「你又不知今日要生,回来做什么?」纪玥道,「不要担心,我没事。」 谢鸣珂没说话,只是又把手放到她手掌上,紧紧握住。 稳婆道:「谢大人,纪姑娘,你们都出去吧。」 这时纪彰父子俩也到了,此时已差不多是傍晚。他们围上来,看着纪玥。 廖氏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情,她当时生孩子也是一样的,摆摆手:「都在外面等着吧,让玥儿跟姑爷再说几句话。」 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谢鸣珂听到这个,心头一沉,手握得更紧了。 「把我都弄疼了。」纪玥嗔道。 他忙松开一些,看着妻子的眼睛:「玥儿,你一定要平安,你不能……」即便满腹经纶,到得此时,他竟突然说不出什么话,只把她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我在外面等你。」 她一笑:「可能会许久呢。」 「怎么会?你很快就会生下孩子的,我让厨房去煮好吃的给你,要吃什么?」 「清粥。」 「还是鱼片粥吧,或者鸡汤,祖父送来的鸡还有好几只呢。」 「不行,娘说吃不下的,我就要清粥。」 「好好好,就吃清汤粥。」谢鸣珂心头很沉,却不敢表露出来,他知道纪玥也一样害怕,只不过害怕是无用的,他们得共同度过,他把纪玥轻轻搂在怀里,「我一直在想潜儿长什么样子,等会就能看到了。」 纪玥靠在他:「嗯。」 两个人还不分开,稳婆都着急了:「谢大人,耽误了时机可不得了,快出去吧。」 纪玥已经很疼了,谢鸣珂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口:「我等你与孩儿。」 他走了出去。 门掩上了,只有一盆盆的热水在往里端。 前世姐姐生子她不曾陪在外面,这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了深深的煎熬。 她心疼姐姐,害怕出事,即便心里觉得姐姐一定会没事的。 第三章 不过看到谢鸣珂焦急的样子,她又替姐姐高兴。只要姐姐平安生下来,姐姐的一生都会很圆满的。有疼爱她的相公,有可爱的孩子,有可期待的将来。 这是她所羡慕的。 前世,她只有一个这样的相公,别的什么都没有,纪瑶摸摸肚子,孩子也没有。 她叹了口气。 也不知过得多久,里面传来了一声孩子的啼哭声,谢鸣珂马上精神振奋,疾步冲到门口。 纪家一家也围了上来,翘首以盼。 稳婆抱了一个孩子出来,笑道:「恭喜谢大人喜得贵子!是个公子啊!」 纪彰抱过来看,胖乎乎的,脸红红的。 这是他的外孙! 「姐姐如何?」纪瑶问。 「谢夫人很能干,很快就生下来了。」稳婆道。 谢鸣珂已经冲了进去。 纪廷元笑起来:「妹夫总算松了口气,我看他刚才都要疯了,在那里捶石头。」 「捶什么石头?」 「地上的石头。」 果然是等疯了。 纪瑶跟哥哥也一起进去,纪彰抱着外孙走在后面。 姐姐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湿透,纪瑶看得眼睛都红了,低声道:「姐姐,你怎么样?潜哥儿很好呢。」 「我也很好,就是有点累了。」纪玥嗓子干哑。 廖氏抹了抹眼睛:「休息几日就好了……玥儿现在也不适宜说话,我们都走吧,让她休息。」她往外赶人。 都很识趣,晓得那小两口要诉衷情,纪瑶站起来,瞧瞧小外甥,看他闭着眼睛在睡,便先出了去。 纪廷元也看一眼,跟纪瑶道:「小孩子居然是这个样子,谁也不像。」 「你才知道?」 「嗯?你早知道?」 「我书比你读得多,当然知道。」 纪廷元一个毛栗子弹上去:「胡扯!」 纪彰在后面看着笑,见到妻子也出来了,握住她的手,感慨声道:「今天真是好日子啊。」他特别特别的满足,几个孩子都好好的,他年幼时在家中念书,总觉得自己念不来,从来没有料到会有这一日的幸福。 廖氏不说话,看到女儿生下孩子的那一刻,她也是觉得,今日可以什么都不计较了。 屋里,谢鸣珂端着清粥喂纪玥喝。 「实在吃不下了,」纪玥道,「就先吃这么多。」 「好。」谢鸣珂放下碗,才有空仔细看儿子,「辛苦你了,居然有六斤重。」 「这样才好呢,若是瘦了又要担心。」纪玥当时虽然害怕,可现在放松下来,只觉心头满溢了温柔,这是她跟谢鸣珂的儿子啊,无论如何都要生下来的,「潜哥儿要像相公才好呢。」 「为何,像你也一样。」谢鸣珂轻抚她脸颊,「像你,多好看。」 纪玥脸蛋微微一红,她现在的样子怕是难看的很,她低声道:「就是要像你……我喜欢你的样子。」 纪玥向来内敛,第一次说出这种话,谢鸣珂觉得满心的甜,轻声笑:「只是样子?没有别的吗?」 「你如此贪心?」 「不是贪心,我喜欢你所有,你只是样子,我是不甘心。」 纪玥咬唇笑,闭上眼睛:「我累得很了,要休息。」 其实不说他也知道,谢鸣珂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嗯,睡吧,我陪着你。」 他趴在她手边。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窗外的月光流淌进来,分外的温柔。 ………… 姐姐生了孩子,自是有奶娘喂奶,不过因为还未出月子,廖氏仍是有些担心,并没有离开谢府。 她不在家,就留下周嬷嬷坐镇,指挥一帮下人照顾主子起居。 不过有一日,竟没想到怀远侯府会送来请帖,说请纪瑶去赏花。 周嬷嬷对那杨绍深有印象,生得剑眉星目仪表堂堂,举手投足之间威仪十足,加之这侯府的名声,她委实不敢拒绝,便是应了下来,之后才使人去禀告廖氏。 廖氏奇怪:「突然又请瑶瑶了,莫非太夫人转变了心意?那到底要不要去……哎呀,还是要去的,侯爷不是与姑爷交好的吗,便是看在这份面子,也得让瑶瑶走一趟。」 她眉头拧了拧:「算探个口风,行便行,不行便算了,反正姑爷不是有好人选吗?」 纪玥正抱着儿子看呢,说道:「都已经应了还能不去?侯爷这等将才,能教出侯爷的太夫人应该很有分寸,我想不会为难瑶瑶的。」 廖氏就使人传话给周嬷嬷。 帖子名义上是太夫人派的,纪瑶很是惊讶,印象里,太夫人从来没有主动请过她,这回是怎么回事? 「给姑娘好好打扮。」周嬷嬷吩咐。 木香给纪瑶梳头。 纪瑶怀疑太夫人是不是要警告自己不要接近杨绍,上次在集贤街,俞素华的事情,太夫人肯定知道了,她也许会觉得是自己使出的诡计。 罢了,是得说个清楚! 她可不想让太夫人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想尽办法嫁给杨绍呢。 木香却心怀憧憬,她想到那日,姑娘跟侯爷一起看乌龟的情景,总觉得二人很配,要是这是个转机就好了! 打开妆奁,木香细细挑选簪子。 被清脆的玉石撞击声吸引,纪瑶低头看了看,赫然发现了当初杨绍送的那支金簪。 她趁着木香插簪的时候,把它拿出来放在袖中。既然连面都不愿见了,何必还留着彼此的东西呢?若有机会见到,她便将它还了。 等装扮好,她坐轿子去怀远侯府。 太夫人为掩饰自己的目的,还请了别的几位姑娘,毕竟不清楚儿子的心思,她今日是为试探的。 纪瑶在花厅里坐下,并未见到陈媛。 那个陈媛应该是太夫人极为中意的,但却没有请,这有些奇怪。 「年纪大了越发觉得冷清,就想同你们这些小姑娘说说话。」太夫人看向纪瑶。 比起去年,这姑娘真的长大了,眉眼间有种灼灼的明丽,眸光转动时好似有华光绽放,勾得人忍不住朝她看。这容色委实是没得挑,就是太过显眼,等过几年不知会如何的艳丽。 太夫人是不喜欢这等长相,但倘若儿子喜欢,为人善良,她也不会介意的。 儿子都几岁了?她没那么严苛。 「纪姑娘,上次听说你跟周姑娘一起施粥,是吗?」 「都是周姑娘的功劳。」纪瑶笑笑,「我是正巧遇到周姑娘,看到流民可怜,才起的念头。」 竟没有独占的意思,太夫人点点头:「我就听说你们纪家门风不错。」 居然夸她?纪瑶差点没张大嘴。 不过太夫人如今对她是何态度还重要吗?杨绍在她考虑的时候,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当初说给她十天,后来敷衍她,说什么不勉强。 但实际上,他已经不愿意等她了。 他根本就不想娶她。 「太夫人谬赞,父亲祖上是务农的,要说家风也不过是淳朴了些。」纪瑶看向身边,「比起在座的姑娘可是差远了。」 太夫人目光闪动,感觉纪瑶很有骨气。 在京都的姑娘,哪个不想以家世为荣,可她居然主动提到弱的一面,别人是只会避开的。 太夫人笑了起来,同时朝唐嬷嬷使了个眼色。 她很快就请姑娘们去赏花。 第四章 结果就在赏花途中,纪瑶发现前面的姑娘们越走越快,而她想要跟上,却被一个丫环拖住了脚步。 那丫环笨手笨脚的,把一碗什么羹倒在她手上,她手掌登时有些黏糊,幸好不烫,只是弄脏了。 丫环跪在地上认错,让纪瑶见谅。 这种把戏她前世没少见过,心想定是太夫人使出来的,不过目的就有些奇怪了。因为太夫人虽然不喜欢她,却从来没使过任何阴损的招。她就只是对她冷淡,或者她做错的时候,太夫人会严厉斥责几句,别的就没有了。 纪瑶奇怪,莫非太夫人是想让她见杨绍? 可为什么呢? 她十分不解,拿帕子擦手。 就在这时候,后面传来脚步声,「蹬蹬蹬,蹬蹬蹬」,在青石小路上有着极整齐的韵律。 纪瑶手指顿了顿,又继续擦手,直到那个身影从身边而过,要往前走去的时候,她突然道:「侯爷。」 杨绍猝不及防。 他并不知母亲请了纪瑶,刚才母亲说有急事,催三催四的,他才过来。 谁想到,纪瑶在这里。 小姑娘甜美的声音响在耳畔,让他记起了那日站在轿帘之前,与她隔着道棉帘的瞬间。 他曾想过,纪瑶会说什么。 他始终没有去碰那道帘子。 但到底躲不过吧,他停下脚步。 他不可能真的在纪瑶面前仓皇逃走。 杨绍转过头,看向那个站在桃花林间的小姑娘,她穿着淡青色的裙衫,一条雪白的绣着粉色花儿的花苞裙,整个人散发着春日的明媚。 他淡淡道:「不知纪姑娘有何事?」 男人神情淡漠,显得有点陌生,只是脸仍是极为俊美的,那飞扬入鬓的眉,漆黑的眼睛,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形状优美的唇……纪瑶脑中浮现出了,在马车里他亲吻自己的样子。 是了,这件事,他是不是也不记得了?亲吻过她,抱过她,就因为她要考虑,他便把自己抛之脑后。 她看一眼四周,除了自己的丫环,所有人都不见了。 很好。 不管是不是太夫人的计谋,都太合她的心意了。 纪瑶把脏掉的帕子收起,从袖中将那支金簪取了出来。 阳光下,蝴蝶翅膀微微颤动,好似要飞起来,她往杨绍走过去。 他的心脏渐渐缩紧。 纪瑶在几步远的距离站定,把簪子递给他:「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想必侯爷很清楚,这簪子归还于你。」 那尖尖的一端好似能直接戳入心脏,杨绍伸手拿了过来:「我都忘了此物了,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你何必归还?大可以扔掉便是。」 「好歹也值几十两银子呢,侯爷虽然富可敌国,也不用如此浪费吧?」 呵,杨绍轻笑了下,把金簪放入袖中。 「纪姑娘说得对极了,本侯会记在心里。」他转过身。 看他要离开,纪瑶道:「侯爷,既然物归原主,那请侯爷把我送的长命缕也还给我吧。」 杨绍一怔。 「侯爷难不成也忘记此事了?」纪瑶手指捏紧,哥哥不是说看到他戴着的吗,难道他已经摘下来了不成? 可惜他如今垂着手,宽大的袖子遮挡下来,她什么都看不见。但她感觉,杨绍应该不至于扔了。 这算是吉物,可保身体安康的。 纪瑶道:「假使侯爷放在了书房,请侯爷取来还给我。」 他沉寂无声。 他是有把东西放在书房的习惯,只是这长命缕…… 这是她两辈子唯一认真送给他的东西,她竟然也要取回吗?纪瑶,当真比他想象的还要无情! 他回过身来。 那瞬间,眼神比任何时候都要来得冰冷。 纪瑶心头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今日是要来跟我算总账吗?」男人却紧逼过来,握住了她的胳膊,她跟他之间的帐,永远都不可能算清! 男人浑身好似携带着风暴一般,有种要将她摧毁之感,纪瑶突然感觉到了后悔。 早知道不要什么长命缕了…… 「侯爷。」她低声道,「我不要了。」 「不要了?」杨绍将她拉近过来,几乎贴在他胸口,「不是要算清楚吗,物归原主?」 纪瑶道:「不,我也可以不要的。」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吓人? 不是他要斩断他们的关系吗,她只是想让他们的关系断得更彻底一点。 他冷笑:「我只送给你金簪吗?」 「啊!」纪瑶心头突突直跳,难道他要自己还乌龟,和苗苗吗? 啊,不行啊! 乌龟是一对的,还了母龟,等于拆散人家小两口。苗苗,她从两个月的小猫养到十个月大,更是割舍不了! 她不能还。 纪瑶讨价还价:「乌龟与猫儿,侯爷当时花了多少银子,我回头就使人送来。」甚至她可以多给点钱,绝不亏欠杨绍。 然而话音刚落就觉得手臂处痛了下,男人好似箍得更紧。她忽然想到寿春长公主说过的话,杨绍是用佛经换到猫儿的,莫非他是想要回佛经?那难度可大了,她哪里敢去问寿春长公主要佛经啊。 纪瑶思忖间,并不知杨绍的脸色已经变了几回。 他前世送给纪瑶多少东西,他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包括他一片真心,今世也一样,然而她想的是什么?乌龟,猫? 在她脑子里,自己什么都不是! 乌龟,猫她尚且不愿意舍弃,他呢,她故意带着金簪来,想跟他一刀两断。想断得干干净净的,连一条长命缕也不给他留下。 真是……好得很啊。 他声音沉沉的:「这些都可以买,但你欠得人情呢,怎么还?」他手指磋磨着她胳膊上的肉,一字一顿道,「拿命还吗?」 感觉他好像要把自己的肉生扯下来,纪瑶一阵胆寒,觉得今日的决定完全做错了,她不应该想到这个馊主意。 她不应该看到金簪会想着还给他…… 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说清楚啊,要不是那日在假山后面听到杨绍与谢鸣珂说话,或许她还蒙在鼓里呢。她还以为杨绍是在给她时间呢,多么的体贴,多么的有耐心! 或许因此,她心底总有个想法,应该面对面来个了断,就像在轿子里时想得那些话,她一直都没有机会说。 可杨绍的阴沉把这些都逼了回去,纪瑶哪里还敢提什么干净彻底,低声道:「侯爷,此事是我不对,我不该提起的,长命缕您还是留着吧。」 她抽动自己的胳膊,脸上的害怕一览无遗。 他纹丝不动,看着她在自己掌中挣扎,好像一朵脆弱的花——他曾经想要呵护着她长大,盛放,将她摘下来,带回家,永远都陪在他身边,直到生命最终的一刻。 然而,他想错了。 有些东西,注定是得不到的。 只是,偏偏纪瑶今日要来招惹…… 男人凝视着她,那目光好像尖锐的刺,纪瑶发现自己根本挣脱不得,突然停止了动弹。 「侯爷,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鼓起勇气道,「你不肯还长命缕,我已经同意了。至于乌龟跟猫,因为我已经养了许久,花去的精力不是银子能弥补的。」 只有她的精力不是银子能弥补的吗? 他的呢? 杨绍不说话,仍看着她。 第五章 纪瑶心里发毛,她最怕这种表情的杨绍,怎么也看不透,她垂下眼帘躲避,不料却看到了他的手腕。 因为要抓着她,袖子已经滑落到肘部,他的腕上赫然系着一条长命缕。 正是她送给他的,并没有放在书房。 纪瑶一愣。 他不是都不喜欢自己了吗,为什么过去那么久还带在手上?可是,要说喜欢她,他又为何数月不见,哪怕那日就隔着一道帘子,他都不愿意见她。 正疑惑时,杨绍忽然松开了手。 刚才小姑娘的眼神好像道灼热的光,烫伤了他。 袖子垂落下来,他背过身道:「你走吧,下回不要再来侯府,哪怕是母亲相请……没有谁会怪罪你。」 他以为是她想来不成?纪瑶差点反唇相讥,不过想到好不容易保住乌龟和苗苗,她忍了下来,行礼道:「侯爷放心,我不会再来的,告辞。」 她转身而去。 杨绍听着脚步声走远,突然抓住右手腕上的长命缕,一把扯了下来。 好似要扯掉纪瑶对他的束缚。 陈素吓一跳。 这东西侯爷带了许久了,难道要扔掉不成?到时,他要不要去捡回来。 然而,他看到杨绍收回了袖中。 远处,一个身影急匆匆跑去了太夫人那里,将事情一五一十禀告。 虽然不太清楚来龙去脉,但也大致知道这两人是什么关系了。 要是儿子不喜欢这姑娘,能为她中途停留,听她说话吗,还去抓人家姑娘的胳膊? 太夫人摇摇头,这儿子啊! 她得找个机会问问清楚。 ………… 纪瑶回到家里,告诫丫环不准将此事泄露,木香白果连连点头。 私相授受是影响姑娘名声的,虽然是去还东西也断不能让别人知晓,就是木香实在失望,原以为还会有什么转机,结果姑娘竟然把侯爷气成这个样子。 真的太吓人了! 幸好侯爷没怎么样,把姑娘放了。 木香拍了拍胸口。 四月初,宫里传出好消息,太子妃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皇上极为欢喜,重重赏赐了太子妃乔安,皇太后因得了一个重孙,对乔安也没那么讨厌了。 这是第一个皇孙,皇上很是重视,洗三礼请了好几位重臣前来观礼,喜庆喜庆。 杨绍就在其中,而谢鸣珂作为宋焱的讲课学士,自然是不会漏掉的。 听闻杨绍已经走到东宫门口,宋焱亲自迎了上去。 「杨都督。」他笑容满面,「别来无恙。」 「微臣安好,殿下呢?」 「再好不过。」宋焱感觉有了这个儿子,自己的地位又稳固了一些,父皇很喜欢,就这两天都问起好几次了。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子孙满堂,哪怕是真命天子也不例外,杨绍道:「殿下应该再多生几个。」 「啊,不行。」宋焱摇头,「安安生这个孩子吃了许多苦头,我舍不得她受苦,等过段时间再说吧。」 看来他是动了真情,杨绍含笑:「此事是不急于一时,还是看殿下心意。」 如今宋焱坐稳了太子之位,要说着急,也是那几位急。不过说来奇怪,皇上的病状竟比前世轻,他印象中,原本这个时候皇上基本是把政务交给宋昀来处理了。 但现在,他还能看奏疏,做出决策。 正想着,耳边听到宋焱道:「杨都督何时成亲呀?上回在长公主府,我见到纪二姑娘了。」 杨绍道:「微臣还未想好。」 「唉,杨都督,你可得好好想想了!」宋焱左右看一眼,低声道,「要不是我出面,不定三弟会对纪姑娘做什么,他可不像二弟这样斯文!」 俞素华是说过纪瑶跟靖王殿下私会。 他相信纪瑶不想见他,可是这一句,他不信。 在珍珠湖时,纪瑶就已经表现出对宋瑞的不喜了,她是重生的,因能猜到宋瑞的下场,那又怎么会傻得与宋瑞私会? 不过不管纪瑶如何,这宋瑞确实是……杨绍想着眉头拧了拧,又关他何事?纪瑶这无情无义的女人,要不是因为猫跟乌龟,连送给他的长命缕都要夺走,他管她干什么? 「谢大人到了。」此时突然有个黄门来禀告。 宋焱道:「假使你要娶纪姑娘,与我说便是,我到时请父皇赐婚。」说着去见谢鸣珂。 谢鸣珂上来道贺:「恭喜殿下喜得贵子!」 「也恭喜谢大人。」宋焱笑道,「令郎马上要满月了吧?」 「对,还有九日。」想到儿子,谢鸣珂面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极为满足。 因洗三礼还未开始。 宋焱请他们二人去偏殿喝茶等候。 茶香是极浓的,颜色透亮,微微的泛出青色。 杨绍道:「煜善,你已经为殿下授课多时,觉得殿下到底为人如何?」 「大有长进。」谢鸣珂本来对宋焱不抱希望,但宋焱一日比一日刻苦,不止如此,好似胸怀也不一样了,渐渐又恢复了储君的一些风采。 整个人都很平和。 「如此便好了。」杨绍其实未必一定要谢鸣珂去投靠宋焱,只要他不去匡扶宋昀就行。 他走到这一步,已经不能回头,所以宋昀是绝对不能当太子的。 谢鸣珂何等聪明,早已看出一点端倪,但也没有点破,这种事情互相心里有数便可。他如今有妻有子,日子美满,并不想卷入任何争斗。 当然,除非是不得已的时候,那另当别论。 不过今日既然遇到杨绍,确有一事相问。 「我受岳母,内子所托,近日正为二姑娘择婿,不知侯爷可有合适的人选,也可与我介绍介绍。」 杨绍正当喝茶,闻言呛了一口。 咳嗽了几声,他看向谢鸣珂:「你还会做这种事情?」 「我也没有办法,」谢鸣珂微笑,「侯爷应该知道二姑娘已经及笄,岳母是个急性子,希望早些将她的婚事定下来,我自然要出一份力的。」 杨绍目光一闪,淡淡道:「纪二姑娘也是这么想的吗?」 听妻子说,纪瑶跟杨绍已经不可能了,就算上回去侯府,也没什么说法,他端起茶放到唇边:「侯爷为何想知道二姑娘的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二姑娘又能做主不成?」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杨绍道,「凭你的本事,还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吗?」 「确实有一个。」谢鸣珂放下茶盅,「与我是同年,现也在翰林院任职……徐琅,你肯定认识。」 徐家跟谢府一样是名门世家,那徐琅十八岁入的翰林,比谢鸣珂还要早一年,如果没有记错,他很快就会被升任为国子监祭酒,容貌么,如清风朗月。 杨绍挑眉:「不错。」 只是这徐家跟纪家也是门不当户不对罢?徐琅会看得上纪瑶吗? 谢鸣珂听他就两个字的评价,沉吟片刻道:「侯爷没什么话好说的?当真没有人可介绍?」 「是。」杨绍握住茶盅,「有你珠玉在前,本侯还能说谁?」 难道当真是不成了?谢鸣珂微微摇头。 等到官员们都到了,准备观洗三礼,二人站起来往外走去。 行到门口时,桌上茶盅忽地裂开了一道微弱的口子,茶水从里面涌出来,滴在地上。片刻之后,只听轻微的一声脆响,整个茶盅四分五裂。 第六章 小外甥要满月了,纪瑶原本想要再绣两件夏衣,可廖氏不准,只叫她在家中画画写字,还令父子俩亲自教导。纪瑶下午写好,纪廷元下衙就过来查看。纪廷元若是去喝酒了,便由纪彰顶上。 这日,纪瑶又在练习书法,洁白的宣纸上,一个个字显露出来,有种清婉灵动之感,是标准的簪花小楷。 廖氏在旁边看着甚为满意,笑道:「瞧瞧,不也能写好吗?你往前是太过懒了,我又纵着你。」把宣纸拿起来看,「哎哟,多漂亮,等玥儿出了月子,我让她指点你画画。」 「姐姐不要带潜哥儿吗,哪里有空?」她把紫毫搁在笔山上。 「不是有奶娘吗,我听姑爷说还要去买一些丫环来精心照顾玥儿。再说了,画画本是她擅长的,教你一些又能花去什么功夫?」大女儿那边她已经没什么好担心的了,自然就剩下这个小女儿。 纪瑶也就不说了,能经常与姐姐见面,不会不乐意。 廖氏放下宣纸,想到谢府要办满月酒,笑眯眯道:「瑶瑶,姑爷提到一位徐公子,你明日就能见到了。」 「什么徐公子?」纪瑶问。 「叫徐琅,他与姑爷都是翰林院的,姑爷说让你们相看相看。」 徐琅? 纪瑶没有什么印象。 前世她一根筋得喜欢宋昀,别的男人怎么可能多加注意,就是杨绍也是因为在玉满堂偶遇,后来一心求娶才会有所接触……想到杨绍,她脑中忽地又闪现出那根长命缕。 她实在不知道杨绍的心思了! 「可听到了?」廖氏见她出神,握住女儿的手,感觉有点凉,「瑶瑶,不要错过这么好的机会。那徐家我可打听过了,真正的书香门第,徐二公子十七岁就中了进士入翰林,比姑爷还早一年。」 纪瑶皱眉:「这么好的条件,我们家高攀得起吗?」 「这你不用担心,徐家的大少夫人也不是什么世家出身,他们家不在意门第高低。」 纪瑶抿了抿唇。 母亲很满意,但她只是听在耳朵里,这一世,她更多的是随遇而安,倘若有合适的,当然愿意嫁,但绝不会像前世那样的执着,非得要嫁给某一个人,那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等到明日,她也没有过多的装扮,只是穿戴比平日稍许精致些,以防母亲又会唠叨。 廖氏上下打量了眼,夸赞道:「廷元看衣料的眼光竟是不错。」说的是她穿的翠兰缕金裙。 在阳光下也说不清是蓝,还是紫,走一步色泽就会有所变动,上面金线绣成的兰花显得栩栩如生,好似真的盛放在她裙上。纪瑶也是挺喜欢的:「还有一条金枝浅叶的白纱裙也很好看。」 「等下回穿。」廖氏笑着拉她坐轿子。 出于礼貌,谢鸣珂还是给谢老夫人发了请帖,然而因为亲生儿子被贬谪之故,老夫人根本不肯搭理谢鸣珂,还把去送帖子的随从骂了一顿。谢鸣珂也不在意,该做的他都会做,至于老夫人的态度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倒是父亲归来,让他很是欣喜。 谢知慎在京都,更是有许多客人来喝这满月酒。 等纪瑶到的时候,春林阁已经坐着两位夫人,她认识,是谢鸣珂堂祖父谢安礼的两位儿媳,因为纪玥还没有出月子,过来帮忙招待客人的。 纪瑶与她们请安之后,便去看姐姐和小外甥儿。 比起刚出生时,潜哥儿的脸已经没那么红了,眼睛睁开来,圆溜溜的,乌黑乌黑。 「我说要给潜哥儿多做两件夏衣,娘竟不准,只催着我写字画画。」纪瑶向纪玥诉苦,「原先可没有那么多要求,她是想把我养成什么大才女,流芳百世呢。」 纪玥噗嗤一笑:「是吗?」 「姐姐,你还笑,下次帮我劝劝娘吧。」 「何必要劝,等你定了亲她准保不催了。」纪玥打趣,「到时只会让你做鞋子。」 纪瑶无言以对。 「想必娘也跟你提了,今日看一下,若喜欢的话自有相公出面。」 「你们想得可真好,我喜欢,别人就会喜欢我吗?」纪瑶可没那么自信,杨绍这等前世对她死心塌地的,这世不过早认识了两年,不也中途变卦吗?还让她再不要去侯府。 纪玥笑道:「瑶瑶你这样可爱,谁会不喜欢呀?再说了,相公又不是莽撞的性子,他自会谨慎行事。」拉住纪瑶的手,「难得相公愿意介绍,定然是个不错的人。」 能去翰林院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才,肯定不错,就是不知道什么样子,纪瑶心想,她真的完全想不起来,或许前世便不曾见过。 纪玥把沉香找来:「带姑娘去怀香亭。」 「那徐公子在亭子里吗?」 「对,应该与相公在一处。」 那是要她假装去找谢鸣珂,顺便认识下那徐琅了?纪瑶点点头,随沉香去春林阁东边的亭子。 自从二房搬出去之后,原先被占得地方清空出来,有些院落被打通,有些被填平。而怀香亭就在被填平的地方附近,四周做了很大变动,前面开凿池塘,后面种植了许多芍药,牡丹,芳香馥郁。 行得一半路,纪瑶问:「今日请了多少客人,你可知?」 「上百名呢!」沉香道,「厨房的厨子都不够用,专门去酒楼请了几个来,还腾出两个院落摆宴席。我看京都没有几家,一个满月酒如此热闹的,」顿一顿,「好似太子殿下都来了。」 宋焱? 纪瑶心想,这重生的太子不得了啊,既要拉拢杨绍,还想拉拢谢鸣珂,这是要把宋昀置于死地!难怪这世的宋昀不太行了,居然到现在都没有夺得太子之位。 正想着,前面领路的沉香突然停了下来,指着前面一位公子道:「姑娘,快看,这就是徐公子。」 不是说在怀香亭吗,怎么还没到就遇上了? 母亲与姐姐极力夸赞,纪瑶心里也好奇,抬眼仔细看去,见那公子穿着一件淡蓝色绣竹纹的直裰,因为侧对着她,看不清全貌,只依稀能辨别出肤色白皙,鼻子高挺,似乎生得不俗。 「姐夫怎么不在?」纪瑶轻声道,「就算是相看,我也不好明目张胆的过去与那公子说话吧?」 「会不会少爷被哪位客人请去了?」沉香也发愁,这怎么相看啊,「要不姑娘等会,说不定少爷很快会出现。」 她拉着纪瑶去后面的洞门,以作遮蔽。 谁想纪瑶刚刚行到那里,一只手突然伸过来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相看谁?纪姑娘就这么急着嫁人?」 声音悦耳,却带着几分邪气,纪瑶一听就知道是谁,连忙挣扎,同时间斥道:「三殿下,这是在谢府,请你自重!」 谢知慎父子俩乃朝廷重臣,太子宋焱来贺喜,他也跟着一起过来了,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他心里惦记纪瑶。 上回被宋焱阻止,他还没有尽兴呢,结果被他发现,纪瑶居然又要与徐琅扯上关系了。 这徐琅再怎么有才,地位也比不上宋昀与杨绍吧? 「纪姑娘,你别挣扎,越挣扎我越不好控制自己,万一弄伤你,等父皇问起来,我正好请父皇赐婚。」宋瑞语气淡淡,却一下把纪瑶震慑住了,他们这种样子被别人发现,确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七章 她定了下神:「三殿下,你到底有何事?请直说罢。」 小姑娘仰着头,一双眼眸如水如星,勾魂夺魄,宋瑞对她对视间,突然心弦一颤,手不由自主又握紧了些。 真是越长越好看了。 「本王想问你,为何不愿意嫁二皇兄?还有杨都督……」 这什么问题! 纪瑶惊呆,她选不选谁,与他有关系吗?她为什么要告诉他? 「这恐怕与三殿下无关吧。」 「是无关,但是二皇兄与我血脉相连,我替他惋惜,倘若纪姑娘说不出合适的理由,本王不会放手。」 血脉相连,这借口也说得出来,纪瑶急于摆脱他,低声道:「因为我不喜欢楚王殿下,我也不喜欢做王妃,可以了吗?」 「对杨都督也是吗?」 「是,我都不喜欢,所以不好勉强,哪怕他们出身高贵。」其实这两个人的原因都很复杂,根本说不清楚,纪瑶动动手腕,「三殿下已经得知原因,可放手了吧?」 如果是,那她可真是有骨气极了,这两人随便一个都是京都姑娘们梦寐以求的乘龙快婿,宋瑞低下头问:「那纪姑娘喜欢什么样的男人呢?」 「三殿下……」纪瑶睫毛颤动,「我已经回答你之前的问题了,请你放开我。」 宋瑞丝毫不听,沉香见状急忙离开去禀告谢鸣珂。 这皇子,她可不敢当面冲撞! 木香见主子被扣住,低声道:「三殿下,姑娘是要去见谢大人的,您快放了姑娘。」 「她回答了,本王自会放。」 这宋瑞真是个混蛋,逼问这些,她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耳边听得前方似乎有声音,生怕被别人看见,纪瑶左手悄悄伸到脑后摸到一支金簪,拔下来用力往宋瑞手臂上刺去。 他吃痛,手略微一松。 趁着这时,纪瑶急忙挣脱掉,往外跑去。 因为太急,竟在洞门口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眼见她要摔在地上,那人伸手揽住了她,柔声道:「对不住,是我没注意……姑娘,你没事吧?」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极为俊秀的脸,好似女子般的精致,远山般的眉,狭长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清亮温柔,能让人瞬时陷进去。 他长得……还真好看,这是纪瑶的第一印象。 男人也看着她。 小姑娘面如美玉,眸似春波,纤腰靠在他胳膊上,有种说不出的柔软,他忽地一笑:「你是纪二姑娘吧?」 听谢鸣珂说,谢少夫人有个很好看,很可爱的妹妹。 纪瑶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后方传来谢鸣珂的声音:「怀瑾……」 她转头看去,与一双漆黑的眼眸对个正着。 那不是谢鸣珂的眼睛,竟是杨绍的,他正与谢鸣珂并肩而来,只是他的眸色如此沉静,如此的没有波澜。 好像一片寂静的海。 在杨绍看来,纪瑶此时是半依在那个公子怀里,她的腰被人揽住,显露出纤细的轮廓,极其诱人。 但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不管是嫉妒,难受,气愤,什么都没有。 在纪瑶面前,他应该就只剩下一双眼睛,他的手和脚,他的心都不应该有所反应,因为纪瑶与他无关。 听到谢鸣珂的声音,那公子松开手:「煜善,你来了……刚才是我不小心撞到这位姑娘。」 这一刻,谢鸣珂是有些尴尬的。 刚才杨绍来府里,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关系不一般,谢鸣珂亲自去迎接,谁料到没说几句就见沉香出现。 得知宋瑞在欺负纪瑶,他马上过来解救,然而却碰见这一幕——纪瑶跟徐琅在一起! 上回在东宫他是故意试探杨绍,提起徐琅这个人,说有意介绍给纪瑶,不过实在没想到,今日会当着杨绍的面……但已经发生了,也只好让它过去,谢鸣珂正要说话,却听到一道凉凉的声音响起:「也是本王的不对,刚才惊吓到纪姑娘了。」 纪瑶才发现宋瑞竟然没走,他就靠在洞门的石壁上,姿势慵懒,嘴角带着一丝莫测的笑。 她撞到徐琅时,肯定被他看见了。 宋瑞这个人实在可恶,谢鸣珂赶来也是要对付他的,但现在徐琅也在,反倒不好说什么。万一宋瑞口不择言惹出误会,影响纪瑶的名声,那这桩婚事定然不成。 谢鸣珂只好忍下:「原来靖王殿下也在。」 皇族始终高人一等,徐琅与杨绍都上来见礼。 宋瑞道:「许多年前本王曾来过谢府一次,当时好似是谢老爷子五十岁生辰礼……今日再来,焕然一新,本王出于好奇随意走走,便遇到了纪姑娘,」他看向纪瑶,「也是巧得很了。」 纪瑶被他看得寒毛直竖,想往谢鸣珂靠近一些。 结果偏偏谢鸣珂是在中间,那一左一右分别站着徐琅与杨绍,她想一想,站到了徐琅边上。万一去杨绍那里,他肯定又要嫌弃,指不定还狠狠瞪她一眼呢! 杨绍是武官,管得是五军都督府,徐琅是翰林院的,平日基本没有交集。所以这徐琅他从来不曾注意,如今纪瑶站在那里,却是忍不住看了一眼。只见他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竟是有种女子的秀美,登时就想到了宋昀。 这二人有几分相像…… 杨绍眸光动了动,有种压抑许久的东西在慢慢升腾。 虽然他什么动作都没做,但跟随主子多年,陈素在后方感觉到了一阵浓重的杀意。 今日真的是一塌糊涂,原本只是想让那两人相看,结果却牵扯到靖王,又有杨绍在场,实在是再乱不过。谢鸣珂不想在此处待着,说道:「时辰不早,该去入席了。」 纪瑶也忙道:「姐夫,那我去招待女眷。」 生怕她又遇到危险,谢鸣珂道:「李玉,你跟着一起去。」 李玉领命。 纪瑶朝徐琅他们行一礼,准备告辞。 徐琅回礼时,却听叮得一声,有一物从他衣袖上掉落下来,仔细看去,乃是一朵小小的粉色珠花。 想来是撞到时,勾到了他的衣袍上,徐琅捡起来:「纪姑娘,你掉了东西。」 纪瑶回眸,看到他如玉的掌心躺着一枚珠花。 确实是她的。 哥哥从建州回来带来一盒粉珍珠,颜色漂亮极了,粉粉的,嫩嫩的,她做了好几朵珠花。 她走过去:「我都没注意呢。」小姑娘笑眯眯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多谢公子。」 手伸上去,取走那珠花。 未必会碰到,但离得那么近,难免不会想到指掌接触,宋瑞脸色一阴,有种将她手指紧紧包裹的冲动。 纪瑶拿了珠花告辞。 小姑娘个子又高了,夏衫将她的身形勾勒,最显眼的莫过于是那一把细腰,好像风中的杨柳。 杨绍看到徐琅的目光不曾离开,远远追随而去。 他心头好似被重锤敲击了下。 纪瑶终于长大了,渐渐接近于前世他初见时的样子,明丽动人,这一世,她不再想嫁给宋昀,她会有很多的选择。 只是这些选择里,从来都没有他。 刚才纪瑶一眼都没有看他,宁愿站在徐琅的身边,也不愿意离他近一些,到头来,他居然连个陌生人都比不过吗? 杨绍哂笑。 有一片红色涌入了眼底,像日落时的晚霞。 第八章 纪瑶回到姐姐身边,纪玥问:「如何?」 「看起来温和谦逊,还不错。」纪瑶想一想道,「但要谈婚论嫁,不可能就凭这一面吧?」 纪玥笑道:「当然,肯定还要见过徐夫人,必得要去徐府一趟的,而徐家也要来纪家。」 那若如此下来,双方家族满意的话,自己真的就要嫁给徐琅了吗?突然之间,纪瑶有种莫名的焦躁。 她真的没有强烈的想要嫁人的念头。 她也怕嫁人之后,日子不会如她所愿的美满。 这徐琅,真的合适她吗?虽然,样貌倒是不错的,纪瑶心想,或许她应该再等上一两年? 外面这时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的。 纪玥把潜哥儿抱在怀里,生怕惊吓到他,结果这孩子胆子颇大,醒了只是睁着眼睛,乖乖得一动不动。 纪瑶围过来看,伸手揉他的小脸。 软软的比什么都舒服,让她想起了苗苗……不过苗苗始终是猫,怎么能跟孩子比? 孩子更加的可爱,他慢慢的会说话,会叫娘,会叫爹,长大了就像他们三兄妹一样,跟母亲父亲亲亲密密的。 这世,她也要有自己的孩子。 想到这个事,纪瑶又有点想成亲,到时候,她要生两个,一儿一女! 憧憬时,突然一只手把她拉走了,廖氏道:「快去外面同夫人,姑娘们入席了,还躲在这里呢。」 纪瑶道:「我在陪姐姐!」 「等回来再陪。」廖氏将她拉出去,又悄声问,「那徐公子如何?我刚才偷偷去看了一眼,长得俊美不说,又温文尔雅,你应该也颇合心意吧?」 姐姐问,母亲也问,纪瑶一阵头疼:「还行,可是我还要想一下!」 说还行就是不错了,廖氏也忙,打算回家了再跟纪瑶细细的说,将她推向前面的院落:「快去用膳了,记得嘴甜点,跟姑娘们好好打交道,都是跟谢家来往的,都是名门望族……」 不晓得还要说多少话,纪瑶快步走了。 那个院落摆了十几桌,席上已经坐了好些姑娘,沈妍朝她招招手:「快来,瑶瑶,」又问,「你去哪里了?我刚才在玥儿姐姐那里都没看见你。」 纪瑶不好意思说去相看公子了,轻咳声:「没去做什么,在招待夫人们呢。」 沈妍大大咧咧的也没追问,只悄声道:「我的酒庄马上开张了,你一定要过来。」 「好,到时你发帖子就是。」 说话间,佳肴一盘盘端了上来,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每一样都做得极为精致,毫不吝啬银子。 姑娘们都吃得很欣喜。 酒席上也有酒,姑娘们这桌上的是果子酒,不像男人们,一坛坛坛烈酒早就送了上去,不知喝成什么样子了。 大喜事,纪瑶也忍不住抿了一口,与沈妍道:「等会你陪我回去。」 沈妍道:「行,你放心喝吧,这种酒我如今不可能醉。」 虽然如此,纪瑶也不敢放开喝,不过就是几口,她的脸色也变得酡红起来,好似艳丽的牡丹花。 侧间一桌席上的俞素华探头盯着她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今日谢府办满月酒,他们俞家也来贺喜,谢鸣珂并不知俞素华与纪瑶之间的仇怨,俞素华又求了母亲,最后来到了这里。 她是为了复仇。 因为纪瑶,母亲就要将她嫁去别处了,她以后再也见不到杨绍,纪瑶毁了她一辈子的梦! 她也不会让纪瑶好过。 这是她唯一一次机会。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丫环来传话。 纪瑶听得一句,微微发愣,想了又想,与沈妍道:「我出去一下,等会就回。」 她站起来向外走去。 有点醉了,脚步绵软,她扶着木香的手,行到那丫环说的地方,就在院子之外。 前面,有个身材挺拔的男子正等在这里,一身青袍,袍角绣着麒麟纹,威风凛凛。 纪瑶皱了皱眉问:「不知侯爷有何要事?」 「你可看到俞素华?」杨绍在喝酒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俞大人,他的表舅,两人说话时,他问起俞素华可曾送走。俞大人支支吾吾,满头大汗,他才晓得俞素华竟然求着俞夫人,来到谢府了。 结合之前她的所作所为,想必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在这里吗?」纪瑶惊讶,「我并未见到。」 太多姑娘了,她怎么可能一个个看过去。 杨绍道:「兴许就藏在其间。」忽然上前,一把擒住她的手,「跟我走。」 「啊!」纪瑶道,「去哪里?」 杨绍不答,快步往前。 木香在后面追赶:「侯爷,你不能带走姑娘啊!侯爷……」又不敢叫的大声。 纪瑶也挣扎起来:「就算俞素华在,又如何?我马上就去把她找出来,将她赶出谢府,」走得太快,她觉得脑袋都晕了,甩手道,「你放手,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 听起来很是不满,杨绍眼眸眯了眯。 他专门来提醒她,带她离开危险之地,她竟然不领情…… 可就在之前,那徐琅只是送还她一朵珠花,她都能笑得如此灿烂。纪瑶,她是把自己当成仇人了吗? 杨绍手一用力,把她拽到怀里:「本侯是来救你。」 「救什么,」莫名其妙的,纪瑶哼道,「我不怕俞素华,她算什么?我用一根手指,就能将她戳倒……」 俞素华从来都不是她的对手,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不屑的。因为俞素华就算使出任何手段,都不会得到杨绍的心。 前世,只有她得到了。 杨绍只对她一个人死心塌地。 今世,杨绍也没有喜欢俞素华,她从来都没有机会。 小姑娘脸色通红,眸色迷离,杨绍凑近了,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从她唇间散发出来。 原来是有些醉了。 他跟一个醉鬼计较什么? 不,他不会再跟纪瑶计较的,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为何要计较她的心属于谁,她也许根本就没有心! 他眼前只剩下她一张妍丽的脸,那如春水般的眼眸,微微嘟着好似在邀请的红唇。 他抬起她下颌,忽然就亲了上去。 在后面的木香目瞪口呆,声音卡在喉咙里,一点都发不出来。 而尾随着的俞素华也疯了。 纪瑶上回说了那么绝情的话,说再也不会嫁给他,可杨绍竟然还对她动心,还亲她!她到底有哪里好了? 她家世不行,也没有才名,不过就是一张脸! 俞素华的五官越发狰狞。 纪瑶虽然喝了酒,但也没有醉到这种程度,脑中轰得声,整个人都僵了下,不知杨绍为何要这么做。 他在干什么! 她反应过来,用力推他。 他箍住她后脑勺,在口中肆虐。 仿佛要吃了干净似的,纪瑶唇舌发疼,觉得他如同猛兽,心里恼怒拔了头上金簪就朝他手臂上一刺,跟刺宋瑞一样。 她觉得这法子极好,很容易就脱身了。 锋利的簪尖引来刺痛,果然让杨绍冷静下来。 「你,放开我……」纪瑶手里握着簪子,瞪着杨绍道,「你再这样,我,我会告诉姐夫!」她大声叫道,「木香,木香!」 木香刚才都呆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好,回过神连忙跑上来。 第九章 「你放开,」纪瑶把簪子举了举,「不然我再戳你的。」 她水盈盈的眼睛忽闪忽闪,可爱极了,杨绍心想,这种样子不管被哪个男人看到,都会忍不住心动吧。 纪瑶可真是小狐狸精,叫人恨得牙痒痒的那种。 恨得无处发泄! 不过在他吻上她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得到了释放。 他眼眸眯了眯。 「你放不放……」纪瑶又要戳他。 杨绍松开了手。 当然不是因为害怕。 纪瑶脱困,脚步踉跄得扑在木香怀里,嘟囔道:「我们回去。」 「回去何处?」杨绍道,「俞素华就在这里……」她肯定会对纪瑶不利,不然为何求着来谢府?她也没有在自己面前现身,祈求原谅,那显然就是要来对付纪瑶了,那么此刻…… 他心头一动。 也没听清楚他说什么,纪瑶头晕乎乎的,又经过这一番折腾,眼皮子渐渐沉了。 「带你们家姑娘去见少夫人。」杨绍突然道,「别让她乱跑,万一出什么事情,你担待不起。」 俞素华什么人,木香还是知道的,看杨绍神色严肃,她点头应是。 看着纪瑶的背影,杨绍低声吩咐许如南:「你偷偷的,远远的跟着,等会将木香……伺机而动。」 许如南跟陈素一样,跟随杨绍在沙场出生入死的,马上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立刻隐匿去了林中。 眼见杨绍与纪瑶分开,俞素华紧了紧怀中的玉瓶,飞快得跟上去。 纪瑶身姿轻盈,然而醉倒了竟比平日里显得重,木香扶了一段路就累得呼呼喘气。她停下来,把纪瑶放在地上靠树坐着,打算等一等。这里总会有丫环路过的,到时请了过来一起搀扶纪瑶。 小丫头累了,精神也没那么集中,困顿时,有一颗极小的石子飞过来击中她后颈,她忽然就晕了过去。 俞素华蹑手蹑脚,手里举着石头原本要打晕木香,结果却发现这奴婢没动静了,上来一看,睡着了。 纪瑶也是,一无所知。 纤长的睫毛垂落,投下一层阴影。 她的鼻子挺秀极了,嘴唇也饱满,红红的……俞素华想到杨绍亲她的样子,心里恨意滔天,从怀里拿出了一个玉瓶。 只要把这个倒在纪瑶的脸上,任凭她以前如何妍丽,也绝不会有男人再看她一眼!他们见到了她,只会呕吐! 今日实在是天赐良机。 俞素华准备打开玉瓶的盖子往纪瑶脸上泼。 就在这瞬间,有个人悄无声息靠近过来,一把扣住她的肩膀。 「谁!」俞素华大怒,「你是谁?」 许如南夺走她手里的玉瓶,冷声道:「跟我去见侯爷。」 杨绍! 俞素华瞬间腿软。 许如南将木香拍醒,押着俞素华离去。 等见到杨绍时,却见他身边还站着俞老爷,俞夫人,俞素华脸色铁青,但她马上就露出可怜的模样,哭着道:「爹爹,娘,不知道表哥为什么要抓我,我只是在外面赏花,迷路了。」 许如南把玉瓶送上:「这是俞姑娘的。」 「我没有,」俞素华尖叫道,「这不是我的,是表哥诬陷我,不是我的!」 当时女儿请求说是在家中关得太久,只想出去透透气,跟姑娘们说说话,俞夫人一时就信了。 毕竟很快就要把俞素华嫁出去的,不能太过绝情。他们俞家与杨家是亲戚,未来夫婿不会差,那么还要靠这个女儿去笼络的。俞夫人打圆场:「是不是一场误会呀?绍儿,素华都说是去赏花了,还说这瓶子也不是她的……」 「你的意思,是本侯栽赃陷害?」 俞夫人禁声。 俞老爷擦擦额头上的汗,劝俞素华:「素华你还是老实交代吧,你是不是去找纪姑娘道歉的?啊,这玉瓶是礼物,是不是?你快跟侯爷说,你知道错了。」 都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原本该一力维护自己,可他们何其害怕杨绍啊,俞素华眼睛发红。 是的,所以她才想要这一份尊荣,如果她可以嫁给杨绍,谁见到她都会有几分忍让,哪怕是父亲,哪怕是母亲。 「不是我的,」俞素华咬牙道,「我就是去赏花,什么纪姑娘,我不曾见到。」 「那这玉瓶是不是你的?」杨绍问。 「不是。」俞素华叫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 杨绍淡淡道:「既然不知道,把这瓶子的东西倒出来,给俞姑娘好好欣赏欣赏。」 许如南打开了瓶盖,闻到一股刺鼻之味。 「倒哪里,侯爷?」 「脸上。」 「啊!」俞素华一声尖叫,好像见鬼似的在地上爬了几步,「你别过来,你敢倒我脸上?你别过来……爹爹,娘,快救救我!」 这样像是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吗? 俞老爷感觉后背都出汗了。 「这是绿矾油。」杨绍把玉瓶给俞老爷,「倘若不知她从何得来,可以去问问她的丫环。」 几个丫环惊得脸色煞白。 绿矾油倒在皮肉上会灼热肌肤,烧掉烂掉,永远都不可能恢复,这要是真的弄到纪姑娘脸上……俞老爷再也忍不住了,走上去劈手就给了俞素华一个耳光:「你简直是丢尽了我们俞家的脸!这么恶毒的法子都能想出来?」怒目看着俞夫人,「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俞夫人也没想到俞素华会如此混账。 俞老爷气得手抖,突然玉瓶倾倒,有几点落下来滴在了俞素华的手臂上。 好像烈火炙烤,衣袖瞬间就破了两个洞,俞素华啊的一声尖叫,疼得浑身抽搐,手忙脚乱的去遮掩伤口,可是一碰又疼,她恨不得在地上打滚。 「爹爹,娘,我错了,我再不会了……侯爷,表哥,你饶过我,我不敢了,我不会再去……啊,我要去看大夫,娘啊,快救我!」 俞老爷当然是故意这样的,不然不能给女儿一个教训,不好给杨绍一个交代,另外对谢家也是。 谢知慎,谢鸣珂他又能得罪吗? 「绍儿,等回去,我马上就送素华离开京都……你看如何?」 早该如此了,非得拖到今日。 杨绍道:「去看大夫吧。」 他往前而去。 「纪姑娘在何处?」 许如南回答:「在前面的梅林中,不过也有可能被丫环扶去了上房。」 杨绍走向梅林。 纪瑶仍在,只不过林中还多了一个人。 他蹲在纪瑶身边,轻声说话。 「可是好多了?」男人手里托着一块雪白的石头。 「嗯,这是什么石头呀?」纪瑶惊奇,「我从来都不知道石头可以解酒。」 「这叫点苍石,我酒量小,时常随身携带,」他笑道,「我知道煜善也不擅长喝酒,多带了一块给他,结果没用上……纪大人酒量惊人,都被他挡住了,我还在想,你是不是也像纪大人。」 「不,我丝毫没有酒量,」纪瑶摸摸自己的脸,「我今日只喝了三口酒。」 非常抱怨的语气。 看来她骨子里想多喝点,奈何撑不住。 「这石头送给你吧。」他道。 纪瑶一愣:「点苍石是不是很贵重?」 第十章 「不,只是产地离京都较远,在滇南,不过我家中有许多。」他递给她,「你不要,我也不好收回。」 那石头是含在嘴里解酒的,上面沾了她一些口脂。 纪瑶脸一红,说道:「那就多谢公子了。」 她手伸出去,拿那块圆圆的点苍石。 就像刚才一样,去拿男人掌心里的珠花。 杨绍站在远处看着,久久突然一声哂笑。 他从袖中取出那条断裂的长命缕。 它躺在手心,好像一条撕裂开的口子。 它是不能再束缚他了,因为他绝不会再像从前,但是它可以束缚纪瑶,让她永永远远都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去找人修补,务必与原物一模一样。」 陈素一头汗:「这……」 「这什么?修不好,就让人重做一条!是五色丝线没有,还是玉珠没有?」男人声音冰冷。 陈素忙接过来,郑重的收好。 纪瑶回到纪玥那里。 纪玥看到她,惊讶的问:「姑娘们散席了吗?」 「不曾。」纪瑶道,「我喝了几口酒,头晕晕的……」 后来杨绍让人带话,说什么有重要的事情,她去见他,他吻了她……纪瑶突然想了起来,有点恍惚。 「你呀真不知像谁,我都能喝一盅呢。」纪玥抿嘴笑,「既然不舒服就在这里歇会儿。」 纪瑶口渴,叫木香倒茶。 纪玥坐在床上绣花。 突然有个丫环跑进来低声禀告,纪玥诧异的问:「是吗,现在如何了?」 好像是有什么新奇事,纪瑶竖起耳朵听。 「那俞姑娘受伤了,一路哭着出去,俞老爷路上还在责备……奴婢去问附近当值的,谁也不知来龙去脉。」 纪瑶心头一动,询问:「什么俞姑娘?」 「叫俞素华,这俞家原本相公也不来往的,因是侯爷的亲戚,送来满月礼也不好拒绝。」 真是她! 纪瑶眼眸微转,暗道杨绍所说不假,俞素华真的来了府邸,可她怎么受伤的?是杨绍下得手吗? 纪玥并不知妹妹跟俞素华之间的过节,告诫道:「别传扬出去,他们俞家的私事,便当做不知。」 「是。」丫环退下。 因不斗酒,女客们很快就散席了,男宾们则一直喝到未时才停。 纪彰等人来看过纪玥与潜哥儿之后便归了家。 不用说,纪廷元又是喝得酩酊大醉,要不是因为替谢鸣珂挡酒,廖氏肯定又要训斥他一顿。 吩咐厨房熬了醒酒汤给儿子端去,她去纪瑶的厢房说话:「之前你说要想一想,怎么,觉得这徐公子还不够好吗?我听玥儿说,徐公子是翰林院最年轻有为的一个了,无人能出其右。」 「没有说不好,」纪瑶心想,他还送了自己一块点苍石,感觉这个人非常和善,体贴,「我只是想再多见几面,不是有句话,知人知面不知心吗?」前世她不记得有徐琅这个人,实在谈不上了解。 「你这孩子何时那么谨慎了?玥儿嫁人也不曾……」 「姐夫可是救过姐姐几次的,又一心求娶,我跟那徐公子今日才认识,娘就问好不好。」纪瑶嘟嘴,「娘跟爹爹难道是见一面就成了?」 这孩子就是任性! 廖氏被她说得回不上话来。 不过她跟纪彰在成亲之前已经颇为了解,他们家是做生意的,纪彰借故来店铺好几次,她也偷偷去看过他。 「那便再说吧,若徐家有意,我告诉你,你别跟我瞎闹脾气,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已经没了一个侯爷女婿,不能再没了这个翰林编修女婿,「这可是你姐夫介绍的,他还能看错人,害了你?」 这回纪瑶被噎住了。 确实谢鸣珂的眼光还是很毒的,这徐琅肯定是品行绝佳。 说服了女儿,廖氏心满意足得离开。 纪瑶坐在镜子前,让木香取下首饰通头发。 木香一支支拿下来。 其中一支绞金银丝嵌宝的梅花簪她今天拔下来两次,纪瑶拿在手里看,尖尖的簪微微一刺,掌心就发疼。她真的拿这个刺了杨绍,杨绍也真的亲了她?可为何呢?他不是都不喜欢她了吗? 这个不会是喝醉酒产生的幻觉吧? 不,她没那么醉。 木香看主子在沉思,忍不住低声道:「姑娘,今日这件事奴婢也不能告诉夫人吗?」 果然是真的,木香都看到了。 「不能。」纪瑶道,「被娘知道,娘会气疯的。」 倘若杨绍不想娶她,还做出这种事,他们纪家能把杨绍怎么办?还不是打落牙齿活血吞?被哥哥知道,更是了不得的。 她把后果告诉木香。 想到那个男人的张狂,木香点点头:「奴婢晓得了。」 怀远侯府。 太夫人正跟杨绍说话。 因为俞素华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她耳中。 这个小姑娘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太夫人简直不敢相信,无比的后悔:「早知今日,我真不应该让她来侯府。说起来,都是我的错,定是我从小没教好,将她心性培养得如此恶毒。」 「与您有何关系?我也是您带大的。」杨绍安慰太夫人,「是她自己不学好,谁也难以挽救。」 「希望她去了楚州能洗心革面!」太夫人长叹口气。 杨绍也不知说什么,他是不看好俞素华的。 他端起茶喝一口。 太夫人侧眸观察儿子。 此事说起来可不是为了纪瑶吗?她早就想跟这儿子好好谈一谈了,今日正好是个机会。 「你是不是对这纪姑娘余情未了?」太夫人开门见山,「所以我找的那些姑娘,你一个都看不上,你就惦记着她,是吗?」 余情未了…… 那是隔了一世的情谊了。 杨绍手指摩挲茶盅:「是的,母亲,我对她余情未了。」 情绪是骗不了人的,无论他如何逃避,如何忍耐,它最终都会爆裂开来,好像一把世上最尖利的兵刃,刺穿心腑。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接受——纪瑶可以没有这份真心,但是纪瑶一定要留在他身边。 居然承认了,太夫人心头欢喜:「那我马上就去提亲?」 比起前世,母亲的态度积极得多,他微微一笑:「母亲喜欢她吗?」 「我看她像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又中意她,我自然喜欢。」太夫人就巴望儿子成亲,老大不小了,杨绍子嗣单薄,人少冷清,她希望儿媳妇能早点开枝散叶,府邸能热闹起来。 「母亲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与她之前有些问题要解决。」 果然是吵架了,太夫人觉得自己一点没猜错,皱眉道:「是不是你惹纪姑娘生气了?唉,到底是为何事?小姑娘都是需要人哄得,你多花些功夫!」 「儿子知道。」杨绍心想,他只要不去猜纪瑶的心,没有什么是做不了的。 没过几日,陈素就把长命缕拿来了。 「找了一个曾是织造局的绣娘修补的,侯爷您看,一丝痕迹都没有。」 杨绍对着阳光审视。 「果然是丝毫不差,」他扔了一锭银子给陈素,「办得不错。」 陈素看着他把长命缕重新戴在了手上。 深蓝色的玉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十一章 「找个人盯着纪家,任何消息都来禀告。」杨绍吩咐。 陈素询问:「一直盯着吗?」 「一直盯着。」 ……………… 这日,沈妍的酒庄开张了,送来请帖。 因是休沐日,纪彰惊讶:「这小姑娘还真开了酒庄啊?不得了,我都没听说过京都有姑娘做这种生意的。」 廖氏暗地叹气,白了儿子一眼。 纪廷元当做没看见。 上次沈妍说开酒庄,他以为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办成了,也不知是否真的搜罗了世间美酒。 「廷元,难得小姑娘开了酒庄,你得去恭贺啊!有你坐镇,你那些个朋友定然也会去热闹热闹。」 纪廷元马上板起脸:「我不去,我今日有事。」 就晓得哥哥会这样,如果父亲不说,他也许还会有好奇之心去看一看,一说他铁定不去了。 纪瑶道:「爹爹,不要理哥哥,就我们三个去吧。我听阿妍说,他们酒庄的厨子也很厉害,什么菜都能做,有一个还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御厨!」 真是财大气粗。 「那更得去看看了。」纪彰平日里也有小喝一杯的习惯。 三个人正要走,却见门房的小厮突然跑来。 「老爷,夫人,有贵客!」 这句话叫门外的纪廷元也顿住了脚步,问道:「什么贵客?」 「侯爷来了。」 「侯爷?」廖氏瞪圆了眼睛,「你是说怀远侯吗?」 「是的,夫人。」 廖氏与纪彰面面相觑,纪瑶则心里咚咚打鼓,不晓得杨绍来做什么,他该不是因为上次亲了她的事情? 廖氏也是一头雾水,怔了片刻道:「快去请进来。」 很快,杨绍就行到上房,身后跟着陈素,他手里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筐。 「见过侯爷。」纪家人都上前行礼。 廖氏对上次怀远侯府的事情还是介怀的,语气淡淡的道:「许久不见侯爷了,想必侯爷是公务繁忙罢?」 「忙着操练,腾不出多少时间,最近才好些。」 听到这句,纪瑶鼻子里哼了一声。 好意思说忙,冬天那阵子不是一天到晚的打猎,下棋吗?给谢府送了多少野味! 「原来如此,」廖氏感觉这也是个借口,笑笑,请杨绍坐下,叫丫环上茶,「不知侯爷为何事而来?」 杨绍使了个眼色。 陈素忙把竹筐放在桌上。 杨绍打开盖子,众人看过去,只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只白白的母猫。约是六七个月大,遇到他们的目光,身子稍微缩了下,喵喵叫了两声。 廖氏哎呀一声:「这猫也是狮子猫罢?」 女儿一直想要只母的,让周嬷嬷想尽办法去买,可她每次都无功而返,没想到杨绍居然送来了。 廖氏的目光就有些复杂。 「是只母狮子猫,正好与那只配一对。」杨绍道,「上次疏忽,忘了猫要成双成对的,故而今日来弥补此事。」 他手搭在竹筐上,袖子滑落下来,那长命缕赫然系在腕上。 纪廷元看见了,心里一阵同情。 妹妹都已经变心了,杨绍还在念着她,真是可怜!他推着纪瑶:「看侯爷多好,亲自给你送猫来了,还不去谢谢?」 纪瑶也看到了长命缕,心想他居然仍戴着…… 自从上次去侯府,又过了一阵子了! 他到底是何意思? 可是,猫真是她想要的呀,这可谓雪中送炭,就冲着猫,都得说声谢谢。当然,该给的银子还是得给,她不想欠杨绍。 纪瑶朝他走去。 小姑娘穿着莺黄色的夏衫,雪白浅叶的纱裙,明艳的好像一缕阳光。杨绍看着她,眸色似海一般的深邃。 来吧,他的坏姑娘。 「多谢侯爷。」纪瑶走过来郑重道了声,目光瞄向小猫,只见它长得跟苗苗一模一样,长长的白毛,碧蓝的眼睛,除了体型小一些,几乎看不出什么区别,但真的很漂亮。 她嘴角一翘:「我正当要买一只母猫呢,多亏侯爷……不知侯爷花费多少?」 「是从一位朋友那里要的,他正好有一对猫去年生了三只小猫,这是剩下的一只,没有花费。」 纪瑶愣住。 「好人做到底,既然之前送给你一只,凑一对也是应该的。」杨绍端起茶喝一口,微微笑道,「你若实在过意不去,就当是纪公子欠我的吧,下回请我多喝几次酒。」 这一家人刚才的反应,就纪廷元对他最为友好。 果然纪廷元马上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上次喝酒输给侯爷,我还得赢回来呢!」 纪瑶真想掐哥哥一下。 早知道那天就不瞎说了,弄得哥哥以为是自己抛弃杨绍。可是当时,她真的以为自己跟杨绍不会再有任何接触。 「猫儿刚来可能胆子小,你还是先安置一下。」杨绍提醒,「原先那只长得很大了吧?」 「嗯,都一年了。」 「纪姑娘,我能去看看吗?」 纪瑶不太想带他去内院,歪头道:「不晓得在不在呢,可能跑出去玩儿了。」 「是吗?那就算了,我原先想看看是不是跟寿春长公主的猫儿一个样,毕竟是它生的。」 廖氏惊讶:「哎哟,侯爷还是从长公主那里买的呀。」这真是太大的人情了,她忙道,「瑶瑶,那个猫,你不是一喊就出来的,就带侯爷去看看吧。」 那始终是大都督,他送的猫想看一眼,人之常情,阻拦的话未免得罪人。 纪瑶觉得杨绍简直是别有目的,可也没办法,只好带他去。 木香提着竹筐跟在后面。 路上诡异的安静,小姑娘不声不响的,只管往前走。 杨绍突然道:「俞素华已经去了楚州,你以后不必担心。」 她那日醉倒了完全不知,后来在姐姐那里听说,俞素华受伤,此事她有点兴趣,询问:「她是怎么了?」 「她原本要对你用绿矾油。」 纪瑶震惊。 印象里,俞素华也没这么恶毒的,今世怎么会…… 「前段时间,我让俞夫人将她送出京都,母亲也不曾说情,拒绝与她见面,她就把这些都怪在你身上。」杨绍解释。 纪瑶恍然大悟。 难道是因为太夫人的态度变了?前世太夫人一直都很喜欢俞素华,现在不喜欢了,所以俞素华觉得无望,才会做出这种事情?纪瑶轻轻呼出一口气,那还真得谢谢杨绍呢。 要不是她,自己可能会中招。 绿矾油倒在脸上会是怎样?纪瑶不寒而栗。 「多谢侯爷。」她行一礼,说完又有点发僵,今天居然连着谢了两次!她越不想欠杨绍,怎么欠的越多呢。 纪瑶有点郁闷。 行到她住得地方,纪瑶唤道:「苗苗。」 「喵!」苗苗马上就从一棵树上窜了下来。 它最近喜欢登高望远,此时看到纪瑶,围在她脚边蹭,一条大尾巴竖得高高的,好像蓬松的芦苇。 「苗苗,托侯爷的福,你有伴了。」纪瑶叫木香把竹筐放下来,刚刚要去揭盖子,手背上一重,竟被男人压住了。 「别在这里放。」他阻止。 掌心擦过去,有种粗粝,纪瑶也缩回了手:「为何?」 「因为它不熟悉此地,倘若放出来马上就会逃走,」杨绍看看公猫,「最好再等上两个月。」 第十二章 纪瑶一开始还没领悟过来,后来才晓得他是说苗苗比小母猫大了许多,万一□□的话,小母猫承受不了。 她的脸就有点红。 「那该如何?总不好一直放在竹筐里。」 「可以找一间厢房。」 「厢房?」纪瑶思忖了下,叫木香拎着竹筐去西次间,如今纪家的府邸很宽阔,她这边都有好几间,像西次间几乎是用不到的,只放着一个衣柜,并两个木箱子,还有一张八仙桌。 木香把窗户都关上。 门也关了。 原本明亮的地方很快就变得阴暗起来。 「在这里养上一阵子,你记得时常过来,与猫儿熟了,它就不会离开。」杨绍目光落在纪瑶的脸上。 越是暗,越是显得她肌肤白皙如玉,好似猫儿身上的毛。要是纪瑶也像猫儿,在一间屋里关几日就能养熟…… 正想着,耳边听到纪瑶问:「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他回过神看着她:「当然是因为你要养,我专门去问了别人。若不是为你,我今日不会来送猫。」 如此直白,纪瑶的脸一阵红。 看着她变色的脸颊,杨绍嘴角挑了挑。 她喜欢听这些,他就说给她听,纪瑶就是个喜欢别人宠她的。 他往前走近两步。 男人身上清冽的气息袭来,纪瑶往后退了一步:「你其实不必如此,我自己能买到猫。」 「我也是为了道歉。」杨绍握住她的手,「之前我态度不好。」 男人声音低沉又温柔,纪瑶咬了咬唇:「你态度怎么不好了?」 「我一直没有来见你。」 哼,他也知道吗? 「既然不见,那就永远不必见了,侯爷何必还抓着不放?」纪瑶抽动手腕,「我与侯爷并不合适,不如就此分道扬镳。」 「我也确实想忘了你……」杨绍盯着她的眼睛,「奈何忘不掉,母亲也说,叫我早点来提亲,母亲说你很好。」 太夫人说她好? 纪瑶吃惊,不过上次在侯府,太夫人的态度是不一样了,居然破天荒的夸赞她。 看她沉默,杨绍道:「我原先是因为你要考虑,觉得你不想嫁给我,根本不把我放在心里,我是有些生气。」 那他为何不直说?就这样把她撂在一边?纪瑶皱眉。 「如今你知道原因了,能原谅我吗?」杨绍温柔极了,「你要我如何补偿都行,不管是猫,还是别的……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纪瑶愣住了。 他好像是第一次这样的百依百顺。 她所有要拒绝的话,竟然有点说不出口。 杨绍见机就把她搂在怀里。 小姑娘身上的香味立刻飘入了鼻尖,好像初春开放的兰花,淡淡的,很清香。 他有种满足感。 也有种空虚感。 不知哪一种更真实。 但是她的人是真实的,就在他怀里,他低下头去找她的唇,纪瑶一把遮住:「你是想要我再拿簪子刺你吗?」 「到底哪里学来的?」杨绍嘴唇贴在她手背上,「好,我不亲那里,亲这里。」 他舔了舔她的手背。 纪瑶浑身一麻。 他又继续舔舐,漆黑的眼眸含着笑意看她。 纪瑶吃不住了,往后急退:「你别得寸进尺,这是在我家。」 门窗都关了又有什么,这木香又看惯了的,杨绍瞄了一眼背过身的丫环,看着纪瑶:「谁让你这么可爱。」 纪瑶耳朵发烫。 她不理他,蹲下来把小猫儿放出来。 小猫儿胆子小,果然怕人,很快就躲到了衣柜后面。 纪瑶轻声唤它,可它再也不出来了。 她有点懊恼。 「等饿了,会出来寻吃的,到时候你端过来,它就会认识你。」杨绍跟她说,「它喜欢吃鸡肉。」 他还真是问得仔细。 纪瑶道:「我会让厨房准备的。」 她要去开门。 杨绍拉住她手腕:「这回你又要考虑多久?」 是不是考虑久了,他又要生气不理她?虽然这次他似乎诚意很足,可他前几次太冷了,纪瑶有点害怕,再者太夫人那里是不是真的喜欢也难确定,还有府里那个奴婢…… 虽说是因为保护杨家,也是够可怕的。 另外,前世他们没有孩子,不管是她,还是杨绍,都请太医把过脉,没有丝毫问题,但他们就是生不出。 不知是不是受了那本书的诅咒,身为女配,她就算嫁给身世显赫的杨绍,她也注定得不到幸福。 纪瑶心头忽地一黯。 她真的顾虑太多的事情了,杨绍也许很好,可是她怎么跟他说这些呢?她突然发现,她不是想考虑,她是不知道怎么跟他说! 她难道要说自己是重生的? 杨绍会接受吗? 不,她连自己的家人都不曾提过,她又怎么跟杨绍说呢? 也许跟他分开,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之前不是也分开了吗? 这世上,没有谁离开谁是活不下去的,杨绍身居高位,俊美无双,他总会找到合意的妻子。 她也一样。 纪瑶低声道:「侯爷,我想,此事或许不必考虑了。」 「为何?」杨绍心想,难道她是要答应不成? 「我觉得……」她看着杨绍,目光好像秋日的湖水,有种沉静的悲,「我不想……」 杨绍捂住了她的嘴唇。 「这句话永远不要说。」他淡淡的笑。 她说了,他会杀了她! 唇被捂住,纪瑶当然一个字都说不出。 她只看见那条长命缕在她眼前晃荡,让她心口一窒。 是了,杨绍一直戴着这个,肯定是极为喜欢她了。就像他说得,他只是生气她的犹豫所以不来见她,但他一直对自己念念不忘。 她把话憋了回去。 杨绍这才松手。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瞪他一眼。又是亲又是捂嘴的,他真把自己当成他的人了! 「我专门来送猫,可不是想听这个。」杨绍看一眼掌心,只见上面有口脂的红色,放在鼻尖嗅了下,微微一笑,「桂花味的。」 可惜没吃到。 纪瑶被他这个举动弄得莫名脸红,睨了眼他手腕上的长命缕:「侯爷,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这也可以换了吧?」 让他换人?杨绍笑:「除非那人再做一条,不然我戴一辈子。」 纪瑶咬唇。 杨绍的意思,这是非她不娶了? 还戴一辈子…… 他真的有那么喜欢她? 纪瑶看着男人俊美的脸,一时心头滋味纷杂。 等杨绍告辞之后,廖氏急忙过来,悄声道:「看个猫看那么久,是不是侯爷跟你说什么了?他是不是……」 「没说什么,他是教我怎么养好小猫。」纪瑶自己都没想好,怎么跟母亲说实话,肯定是更添乱的。 「巴巴的来送猫,还教这些,」廖氏自言自语,感觉杨绍似乎是回心转意,又想娶这个女儿了,她想得会儿,突然叮嘱道,「万一侯爷说什么娶你,别着急答应,谁知道中途会不会又变卦!」 侯府动不动就轻慢人,他们也一样能拿乔。 廖氏可不愿意女儿又遇到上次那种情况,多丢脸面,这回得好好想想。 她本来也没答应,纪瑶道:「知道了,娘。」 看时辰不早,三个人去沈妍开得酒庄。 第十三章 酒庄叫清月酒庄,位于东亭街的街头,三层楼高,屋檐下挂着红灯笼,门前在放炮仗,还有舞狮队。那狮子时不时地站起来,从口里还能洒出铜钱,引得街道上的人都来观看,小孩子在地上捡钱,热闹无比。 舞完狮子,楼内又有乐人唱曲,今日一天都免酒钱。 纪瑶心道,这沈家果然是有钱啊,开个张都投入不少银子,不过这样很快就能打出名气。 「真不错,小姑娘弄得有模有样的,我本来当是儿戏呢。」纪彰往里走去,只见庄内一楼已经坐满了人,每张桌上都摆着美酒菜肴。 廖氏也很惊奇,心道指不定真能弄出什么名堂来。 听说他们到了,沈妍一身青袍过来迎接:「给你们在三楼留了座。」发现纪廷元没来,她有些失望,但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她相信早晚纪廷元都会来的,她的酒庄会在京都闯出一片天。 「老爷,夫人,瑶瑶,我请你们喝我庄上最好的酒!」 「我不要酒,我要菜。」纪瑶点名道,「我要煨三鱼,白鲞樱桃肉,十香瓜……」 还未说完,耳边听到一声轻笑:「纪姑娘也喜欢吃煨三鱼?」 她回头一看,竟是徐琅。 「徐公子?」她惊讶,「你怎么会来?」 「今日东亭街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里。」徐琅看着她,「不过,纪姑娘不是不会喝酒吗?」 「对啊,所以我跟徐公子一样,都是来吃煨三鱼的。」 徐琅被她说得一笑:「对极。」又向纪彰等人行礼。 「徐公子。」廖氏看到他,极为高兴,「你也去三楼吗?」 「楼下已经座满,我有位朋友在三楼,说是给我留了个座。」看向沈妍,「你就是沈掌柜罢?难得见姑娘开酒庄,徐某实为敬佩。」 「那你可要多带朋友来喝酒。」 徐琅笑:「倘若酒真不错,我一定会光顾。」 听得出来,他这个人是很谨慎的,并不随意承诺。 「你喝过就知。」沈妍很自信。 说话间,到了三楼。 他们一家是在雅间,廖氏关上门,与纪瑶道:「近看这徐公子,当真如芝兰玉树,便是你父亲年轻时都不及。」 这话使得纪彰看了她一眼:「当着女儿的面,瞎说什么。」 廖氏笑眯眯:「你还吃这个醋呢,那也许是未来姑爷。」她拍拍纪瑶的手,「我看他应该是对你有意,不然何必主动打招呼,看看,喜好都一样。」 纪瑶低头不语。 她摸了摸荷包里的点苍石。 这徐琅无论品貌谈吐都属上乘,相处起来也是如沐春风,假使娶了她,应该是个不错的丈夫,可是……她本来就没想好呢,偏偏今天杨绍又突然过来,又送猫又说那些话,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瑶瑶,你哑巴了?」廖氏追问,「如果觉得合心意,可以去同姑爷说。」 纪瑶道:「不知道。」 「什么?」廖氏恼火,「平时不是蛮有主意的,怎么就不知道了?」 「瑶瑶不想说,你就别问。」纪彰道,「年纪还小,急什么,多留家里一年也罢。」 「对啊,爹爹!」纪瑶挽住纪彰的胳膊,「我谁也不嫁,陪你们。」 廖氏气得喝了一口酒。 晓得纪瑶不行,沈妍叫伙计送来一壶茶。 君山银针泡在水里,一根根翠绿的叶子飘起来,她瞧着又想起那长命缕。 他说要戴一辈子哎。 她要是拒绝他,他会不会真的不娶妻了?他那么专情,他只是不知道前世的事情,不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之前才会生气。 换做她,可能也会? 纪瑶拧了拧眉,端起茶水喝。 ……………… 杨绍从纪家出来,便叫陈素通过禁军给宋焱送了一封信。 宋焱马上就换了便服来巡信街。 「杨都督,是有什么重要事情吗?」宋焱有些兴奋,因为这段时间杨绍从未主动相见。 「殿下请坐。」杨绍给他斟茶,「殿下最近可忙?」 「父皇让我监管《燕地图》的绘制,大燕多少疆土,我看十几年都画不完。」 皇上对宋焱始终没那么信任,所以提着那一口气呢,杨绍道:「此舆图不用着急,越细越好,若是画得仓促了,将来用在战事上,会对大燕不利。」 必须详尽得绘出山石,溪谷等地形。 宋焱听得在理,忙道:「杨都督此言极是! 杨绍又问:「楚王殿下在做什么?」 「验查兵器库,他提议制造火炮什么……」这二弟的花样很多,自小便是如此,宋焱挠挠头,「不过我最近碰到他,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难不成是因为纪瑶? 宋昀在前世一派风光,又是太子又娶了心爱的姑娘,从未遇过挫折。 这次,他终于尝到失败的滋味了。 如此,宋焱更应该迎风直上,只有他彻底掌了皇权,自己才能真正得站在权利的顶峰。 杨绍沉吟:「殿下,你可知沧州一带在闹瘟疫?沧州知府为压制病情,打算将一整个盂县的人全都灭杀,包括刚出生的婴儿,十几岁的少男少女。」 宋焱一惊:「世上有如此残暴之人?」他如今有自己的孩子,对孩子格外疼爱怜悯,故而十分愤慨,「我马上会禀告父皇!」 「殿下不听听理由吗?」 「定然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了,此消息未曾传到京都,父皇便不知他尸位素餐。」宋焱面色冰冷,「相信有许多官员与他狼狈为奸。」 「确实,附近的县城,乡野也有波及,殿下可建议皇上派金太医,吕太医前往医治,微臣听闻他们都擅长治愈瘟疫。」 「竟有此事?」宋焱心道他都不知道啊! 这杨绍难道真是个天上神明,来护他一生的?宋焱都想给他烧香磕头了。 不过杨绍毫不透露,他不敢追问,生怕得罪了神明。 「好,我会亲自带这两位太医去。」宋焱放出豪言,「太医有此良药,岂能不解救苍生?」 杨绍既然说起此事,内心是希望宋焱前往,但他又有点担心,谁想到宋焱主动提了出来,他反倒犹豫:「虽然太医医术精湛,可未必没有危险,微臣怕殿下……」 「瞻前顾后又如何成得了大事?」宋焱看着杨绍,「杨都督指点我这些日子,我也想明白了。既然我想当太子,我就得有太子的担当,富贵当得起,危险我也当得起。再说此事关系数千性命,若没有我去坐镇,不定能压得住那些蛇蝎心肠的官员!」 那一刻,他毫无畏惧。 杨绍微微笑了起来,太子终究不一样了,他一定会不负众望。 他叮嘱道:「殿下一定要注意安全,不要接近瘟疫流传之地,实在要去,问金太医索要药丸吞服,可避之。」 「微臣祝殿下一路顺风。」 前世,这桩事是在盂县所有人被灭杀之后方才暴露出来的,如今宋焱提早前往,算是一箭双雕。既能让宋焱取得皇上所有的信任,也能解救性命。 宋焱记下了:「承你吉言。」顿一顿,「杨都督,你可要娶纪姑娘?」 神明也要妻子的吧?他走时可以办一件好事。 「嗯?」杨绍挑眉。 「你不是喜欢纪姑娘吗?」宋焱道,「我可替你向父皇请求赐婚。」 第十四章 杨绍脑中闪过纪瑶那瞬间的样子。 她是比他想得还要坏! 他说尽了好话,甚至戴了长命缕,她反而变得更为绝情。 赐婚,是个办法,可宋焱想得太过天真了,纪瑶是谢府姻亲之女,父亲也是正三品官,皇上绝不会随便就赐婚的,又不像乔家。 「不必,殿下早日归来就是。」到时候皇上不再犹豫,认定宋焱这储君,心事已了,勉强撑着的身体一松懈,必然大病不起,自然会交出大权让宋焱监国。 那他不是在万人之上了吗? 假如纪瑶仍是不愿,可别怪他对她为所欲为。 纪廷元离开家之后反而无所事事,一个人在外面喝了会儿酒,出来时听到东亭街那边热闹无比,他走到酒庄对面,只见沈妍穿着青色的衣袍,正送一位夫人出来。 她面上笑意盈盈,似乎对这酒庄满意极了。 进去时,她拿下腰间的酒囊喝了一口,这姿势跟男儿很像。 忽然想到初见沈妍时,她只是个天真的小姑娘,看到他脸就红了,像个傻子似的……然而,这样的姑娘,居然开了一家酒庄出来,她不是随口说的,竟然说到做到了。 她就不怕影响自己的名声吗? 不怕将来嫁不出去? 纪廷元站得片刻,转身回去。 其他三人也是刚到家,廖氏正同纪彰说话:「没想到酒菜还真不错,就是沈夫人,唉,真是强颜欢笑,要是我,我笑都笑不出来。」她看一眼纪瑶,「倘若是你,我可要把你赶出去了。」 纪瑶嫌弃:「娘,那只能说明您一点儿不疼我!」 看沈夫人多好,沈妍喜欢什么,她都支持沈妍。 也难怪前世沈夫人染病卧床,沈妍哪怕刚刚生下儿子,也急着回去照顾,衣带不解。后来沈妍要和离,沈夫人也没有指责她,安安静静过来帮沈妍一起收拾行李。 那天,哥哥似乎都没出现,母亲倒是很伤心,可沈妍已经决定和离了,谁也难以挽回。 这世,她开酒庄总比跟哥哥和离来得好,她看沈妍也是高高兴兴的。 见女儿撇嘴儿,廖氏又笑,暗道假使纪瑶真的也去开酒庄,她又能如何,做父母的到底是拗不过子女,谁让这女儿任性呢。想着,忽然想到自己,当年她一意孤行要嫁给纪彰,母亲百般阻拦,以至于她离开了廖家,后来母亲还追过来打了她两下。 母亲哭了,可是她心似铁。 后来,她再也没有肯见母亲。 廖氏眼角突然有些酸涩。 纪彰此时道:「其实姑娘家开酒庄没什么,她是掌柜,又不是伙计需要抛头露面,就是穿了一身男子的衣袍,瞧着不惯。」 小姑娘还是得有个小姑娘的样子嘛! 「姑娘穿男袍有什么?古有木兰从军,还穿铠甲,提樱枪呢。」纪廷元突然来了一句。 纪彰一愣,点点头:「是为父迂腐了。」 只要是儿子的话,什么都对。 纪瑶好笑,又瞄一眼哥哥,觉得纪廷元今日实在奇怪,居然破天荒的偏帮沈妍,她很想调侃一下,但还是忍住了。哥哥其实脸皮很薄,她要是刺探的话,他以后肯定再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纪瑶憋住。 然而廖氏憋不住啊:「廷元……」 话还没出口,一只小手捂了上来:「娘,你脸上有只蚊子!」 廖氏:…… 纪廷元奇怪的瞅妹妹一眼,先告辞走了。 纪瑶摸摸母亲的脸:「哎呀,看错了。」又伸了个懒腰,「今日吃得多了,我要去睡会。」 她回去自己的小院。 刚刚到门口,就见苗苗正爬在西次间的窗棂上往里偷看,她走过去摸摸它的背,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叫声。 是那只母猫儿出来了,她透过纱窗,见它蹲在地上拿前脚抹自己的脸,抹了三四圈之后,「喵喵」得叫了两声。 苗苗也喵喵两声。 那小猫儿惊讶,抬起头寻找。 苗苗居高临下盯着它。 小两口两两相望,聚精会神,她完全像个摆设!苗苗根本都不理她了,纪瑶气得拍了它一下,骂道:「见色忘义的东西!」 似乎感觉到主子生气,苗苗把头伸过来蹭了她两下:「喵……」 哼,纪瑶不原谅,气冲冲往里走去。 苗苗跳下窗棂,跟在后面。 纪瑶跟木香道:「今天少给它吃一条鱼。」 「喵!」苗苗张大嘴叫了声。 纪瑶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听懂了,扑哧一声笑了。 「姑娘,小母猫是不是也该喂了?」木香道,「奴婢去准备个食碗。」 纪瑶怔了下。 那到底是杨绍送的,这么留下来似乎……因为她没有答应嫁给他啊,可把小猫送走,也不知何时能找到另外一只,看苗苗那喜欢的样子,它肯定会乖乖待在家里不出去乱跑。 想了又想,她去找纪廷元借银子。 「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哥哥再借给我二十两。」五十两银子够寻常人家过好几年的,应该是够了,「哥哥帮我送给侯爷。」 纪廷元道:「不是说我请他喝酒吗?」 「不同,你是你,我是我,我想想还是不要欠他太多人情。」纪瑶拉住哥哥袖子,「你就帮我去送一下嘛。」 妹妹变心在先,看来是打定主意不嫁给杨绍了,纪廷元叹口气:「行,我马上就去送,正好我这里有一坛美酒,与侯爷共同品尝下。」杨绍听到了,肯定会想喝酒。 他第二日抽空去了侯府。 然而银子没送出去,又回到纪瑶手上。 「怎么,他不要吗?」 「他说,你去送他就要。」纪廷元回想了一下杨绍的表情,他似乎并不生气,好像知道妹妹会这么决定。他拍拍纪瑶的肩膀,「侯爷人不错,你说话客气点,别让侯爷难堪。」 这话一出,纪瑶反而有点退缩,她想到了那次去侯府时杨绍的态度。 可是总要面对的,这人情她不能欠。 至于之前的乌龟跟猫,她的长命缕在他手上呢…… 纪瑶拿着银票就去怀远侯府了。 轿子一直抬到书房的院前。 这地方是杨绍经常待的,他在这里看书,也在这里会客,不过纪瑶很少过来。 初夏草木葱茏,空气里飘着不知名的花儿的味道,很淡。 她走到门口往里看。 杨绍正在写字,姿势非常端正,他的神情也是严肃的,纪瑶看看手里的银票,突然有点紧张。 「侯爷。」她道,「没有打搅你吧?」 「说什么打搅,这么生分。」杨绍抬起头朝她笑,「进来吧。」 知道她来做什么,他居然还笑。 他不生气吗? 纪瑶惴惴得走过来,把银票放桌上一放:「哥哥说,我送的话你就收下,是吗?」 「是。」 「这些够吗?」纪瑶瞄一眼,看到了他刚才写的东西,似乎是信,提到瘟疫两个字,她没有在意,「如果不够……」 「够了,」杨绍把宣纸收起来,「这只猫以后是你的。」 她不就是怕自己来抢猫吗? 纪瑶心头一松,嘴角翘了起来:「多谢侯爷。」 其实让纪瑶高兴很容易,送她心爱的东西就好了,前世是珠宝,是富贵,这一世,她喜欢这些小东西。 第十五章 杨绍看着她,感觉她的笑容很甜美:「今日只是来送银子吗?」 当然了,不然她还能做什么。 纪瑶道:「侯爷日理万机,本也不想浪费侯爷时间。」 「对你,本侯时间多的是。」杨绍站起来,「你心里也知道,不是吗?」 他盯着她。 纪瑶咬唇:「侯爷,我是怕你用错了地方,最终也是一无所获。」 杨绍笑起来:「用不用错,还不是你决定的?」他拉住纪瑶的手,「本侯到底哪里不好?」 她抬头看他。 她刚才又暗示了,可杨绍居然仍是笑脸相迎,他是真的比之前有耐心了,也更温柔了。纪瑶沉默,这样的杨绍,让她硬不下心肠。 小姑娘仍在犹豫,杨绍想一想道:「要不要出去走走?你上回来侯府,也没有好好看一下吧。」 纪瑶心道她哪里有心思看,第一次忙着应付太夫人,第二次更别提了。 不等她回答,杨绍带她离开了书房。 怀远侯府占地极广,楼台亭榭齐全,府内最大的两座四进宅院,一是太夫人居住的,另外一个就是杨绍所住之地了,后者的院子外种了许多海棠树,一到春夏,茂盛的枝叶深入墙头,好似高墙上都开出了花,宛如红云覆盖。 纪瑶站在院前,忽然想起有一天,她要荡秋千,杨绍在屋檐下亲自搭了一个,荡起来的时候非常高,伸手能碰到墙头的海棠花。 但是她胆子小,每次一荡都吓得哇哇大叫,他就把她抱在怀里一起玩。 回想起来,好似还能听到那日在耳边呼呼的风声。 「这海棠花开得真漂亮。」她轻声道,但那个杨绍,如今她再也见不到了。 虽然现在身边的这个长得一模一样,可他总是不同的。 杨绍道:「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远住在这里。」 是啊,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怀远侯府仍一样,她不同了,杨绍也不同了。 还有…… 纪瑶忽然想到那个毒死自己的丫环,这个时候,她应该在杨绍住的院子里了,她是浆洗衣物的,不知道这世还在不在。 正思忖间,听到杨绍说:「你倘若嫁给我,便是此院的主母,进去看看。」 他先一步走入院内。 纪瑶跟在后面,飞快得往浆洗房看了眼,并没有任何发现。 她假装好奇,走到附近观察:「侯府果真不同,连浆洗房都如此宽敞……不知寻常有几位丫环负责?」 「有两个,一个春杏,一个春桃。」 「没有别人了?」 「就本侯一人,能有多少衣物?」杨绍沉吟,「原本母亲说是要再添置一人,但那丫环秉性不善,被驱逐出府了,好似叫什么素云。」 纪瑶心头一震。 就是那素云毒死她的,她这世居然离开了府邸! 她原本怀疑素云是暗地里喜欢杨绍,才用什么「报恩,大义」做借口,把她给毒死的! 因为那素云做事很认真,一板一眼的,把杨绍的衣服洗得尤其干净,平时面无表情,脸上有一道浅疤,听说太夫人是从一个很恶毒的主子手里救下她的。她见到自己,眼睛里总会露出几分不喜。 只是她当时也没想过为什么…… 纪瑶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不用担心这个人了。 杨绍看在眼里,嘴角翘了起来,问道:「你对本侯这院子,可觉满意?」 她住过两年,何处不熟悉,对这格局自是满意的,可杨绍分明是有其他的意思。 他是在问她想不想做这侯府的夫人。 那刻,纪瑶放松的心突然又缩了起来,对着男人含笑的眼睛,她敷衍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院子好不好也不在大,侯爷你说是吧?」 口齿倒伶俐,杨绍淡淡一笑:「对极了,哪怕是方寸小屋,有你在也是十全十美。」 她每次暗示,他都毫不生气,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好?纪瑶垂下眼帘心想,跟之前那个人都不像了,之前的杨绍会发脾气,而前世的杨绍没有脾气,唯一一次发脾气,她至今都没弄明白缘由。 回到家里时,廖氏问道:「如何,收你银子了吗?」 「收了。」 「收了就好,省得欠这份人情……」廖氏犹豫片刻,「他还说什么没有?」 「不曾。」纪瑶回答。 廖氏不相信:「他真的没有说要娶你?」 母亲还是看出来了,纪瑶抿唇。 「我就说么,你还藏藏掖掖,你藏得住吗?假若要娶你,肯定会有动作,到时我还不是会知?」廖氏身子前倾,「你没答应吧?」 「没有。」 廖氏很满意,女儿这回比较听话。可她又有些矛盾,毕竟杨绍的条件很好,他若是真心想娶,很难拒绝,女儿嫁过去可是侯爷夫人,还是都督夫人。 这个诱惑不小。 「他可曾同你解释上回的事情?」廖氏又问。 纪瑶皱眉:「娘,您问了做什么?我都说不急着嫁人了。」 「你这孩子,越来越任性了,你马上就十六的,真听你爹的,准会错过机会。」廖氏拍拍女儿的胳膊,「跟娘说说又如何,娘还会逼你啊?」 「不想说。」纪瑶站起来就走。 廖氏一阵头疼。 她感觉纪瑶又回到了之前特别任性的时候……她十三岁时乖了一些,如今及笄了又不乖了。 然而事实上,纪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似乎一切的事情都迎刃而解了,太夫人上回就对她改观了,凶手也不在了,杨绍也变得很温柔,很善解人意,但恰恰如此,她才觉得不安。 因为她仍然没有那种想要马上嫁给杨绍的心情! 也许,她根本就不喜欢杨绍吧? 可那天他跟谢鸣珂说不想见她时,她分明觉得很难受。他在轿前停留时,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现在,他对她那么好,她却仍不想嫁,她只是不忍心拒绝。 纪瑶心想,她其实是不是仍然很坏?跟前世一样……或者,她还是应该拒绝杨绍。 她不能再像前世一样,明明不喜欢却还要嫁给他,误他一生。 纪瑶下定了决心,快刀斩乱麻。 ………… 宋焱在御书房向皇上提出了沧州一带闹瘟疫之事。 「儿臣时有听闻瘟疫肆虐,所到之处,病死性命无数,儿臣想带太医去救治百姓,安抚百姓,请父皇准许!」 皇上靠在椅子上,原本微微阖着的眼睛猛然睁大了:「你说什么,焱儿?」 「儿臣想去沧州。」 「你可知什么叫瘟疫?」之前是有官员禀告,说沧州盂县有瘟疫,他已经命沧州知府着力援助,皇上皱眉,「此病倘若染上不可治愈。」 「不,父皇,儿臣问过金太医,原来他私下一直在研制如何对付瘟疫,如今已有所成效。儿臣相信,儿臣带着金太医前去,一定能阻止这场灾祸,让百姓感恩父皇的恩德。」 这种地方,别人避之不及,他居然有如此胆气,皇上极为惊讶,沉吟片刻:「你果真考虑好了?」 「是,父皇,假使父皇同意,儿臣明日即刻出京,因沧州百姓恐怕等不得了。」 皇上凝视宋焱:「焱儿,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更何况是朕的旨意。」 第十六章 宋焱郑重道:「父皇,儿臣不悔!」 皇上也有意试他,换来金太医询问,果见有此事便是御笔一挥,命宋焱去沧州救治百姓,维护当地安宁。 此消息传出来,皇太后差点没气死,她感觉这个孙子是傻了,将宋焱招去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但是圣旨不可违,不得不去,倒是乔安抱着儿子翰儿,安安静静的看着宋焱笑。 她的太子殿下多勇敢啊,多有仁心,她虽然担心,却越来越喜欢他。 宋焱将乔安母子俩搂入怀里,在乔安额头上亲了下。 当日他出城时,宋昀等人来宫门口相送。 宋瑞觉得这大哥真是拼命了,所谓富贵险中求,他这是不要命了,居然敢做这种事,抱拳道:「大皇兄,你保重!」 宋焱笑:「我自会保重,他日再见。」 年轻男子穿着玄色的衣袍,浑身上下沐浴在阳光中,宋昀看着他,突然有种惭愧。 自己这阵子陷入男女之情,郁郁不乐,然而宋焱却好似脱胎换骨一般,两相比较,他委实是落得下乘了。也不怪父皇没有让他坐这太子之位,他应该更上进些。 「大皇兄,瘟疫凶险,‘邪从口鼻入’,你切莫沾染上,尤其是身子不适时一定要远离。」宋昀叮嘱。 这番话金太医也说过,宋焱在这瞬间突然觉得这二弟为人似乎真的不错。 回想以前,其实宋昀从来都没有主动对付他,都是他自己被猪油蒙了心,非要去招惹宋昀,才会导致失败。宋焱暗地摇摇头,微微一笑:「多谢二弟提醒,我不在京都,还望你好好照顾父皇。」 「是,我定会的,你放心。」 宋焱又与别的弟弟告别,打马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宋瑞道:「难得大哥走了,二哥,如今可是最好的时机。」 什么好时机,难道要去造反吗?父亲可是染病在身,宋昀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善人,可他也绝不是什么乱臣贼子! 他没有理会,转身而去。 宋瑞眉头拧了拧,暗想,也不知宋焱能否安然回来,倘若他回来了,是不是就此会坐定太子的宝座? 他眸光一闪,低声与心腹说了几句话。 听说宋焱已经出城,杨绍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好一会儿没说话。 半响他突然回过身与许如南道:「你还是带几个人去暗中保护太子吧。」 他不能允许此事失败。 「是。」 「挑八个身手最好的,别让太子发现,」杨绍道,「别让任何人发现。」 「是。」许如南领命。 太子去沧州治愈瘟疫,朝野都被惊动,那毕竟是储君,可皇上居然同意了。 有些说是为考验太子,有些说是皇上隆恩,有些阴暗的猜测,则是说皇上不想太子活着,众说纷纭,纪家一家吃饭时,也免不得提起此事。 「不管如何,太子还是挺有勇气的。」纪廷元甚为佩服。 「我看这皇上真狠心。」廖氏摇头,「我可是舍不得,这是瘟疫啊,万一出什么事……」 「有太医在,怕什么?」纪彰道,「男儿志在四方。」 总是这一句,廖氏好笑。 唯有纪瑶没说话,她在想那天在杨绍桌上宣纸上的字,就是有「瘟疫」的字眼,所以这事儿是他跟太子商量之后得出的结果,还是怎么……不管如何,这世的太子真是叫人刮目相看。 四人用完午膳,周嬷嬷拿来一封帖子:「徐老爷请老爷夫人,姑娘公子去四季茶庄喝茶,说若是有事,可移到下个休沐日。」 「当然要去了。」廖氏眼睛发亮,这徐琅她本来就很看好,如今徐夫人相请,那就只有一个意思,徐琅肯定是觉得女儿不错,禀告家里了。 「快,瑶瑶,去装扮下。」廖氏催促。 纪瑶愣了下。 「这孩子傻了吗?」廖氏道,「都来请了,你还想拿乔?你自己说想再多看几次的,而今可不是有机会?」怕女儿又不听话,她连番保证,「娘不逼你成亲,只是去看看。」 也罢,既然决定了,她就不该去想别的了,或者徐琅才是真正合适她的人。 纪瑶去了厢房描眉换裙。 出来时,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廖氏格外高兴:「早该如此了,瞧瞧,谁比得上你?」 纪廷元看着妹妹,忍不住更同情杨绍。 这样的妹妹,徐琅瞧见了,更会喜欢了吧? 纪彰笑起来:「走吧,也是托了姑爷的福,还能去跟徐老爷喝茶,这徐老爷轻易可不请人。」 四人边说边走去垂花门。 四季茶庄是仅次于云和居的一处玩乐之地,府邸景色素雅,却有趣味,喜种枫树,藤萝,芭蕉,别具一格。 此时已经过了五月,天气开始炎热,沿路只听知了欢叫,鸣声不断。 伙计领着他们去雅间。 刚到门口,就感觉到一阵凉气,往里看去,左边偏门处放着一个极大的冰鼎,那凉气就是从里面飘出来的。 徐老爷徐夫人等人迎上来。 「早就想跟纪大人喝茶了,但听闻你事务繁忙,抽不开身。」徐老爷握住纪彰的手,「皇上多次称赞你刚正不阿,实乃楷模也。」 纪彰脸微微发红:「哪里,哪里,徐大人你谬赞了,我这等本事与你不足一提啊!」 「请坐请坐。」徐老爷笑。 徐夫人来接待廖氏:「不知道有没有打搅?我本想说下个休沐日提前一日送帖子,老爷却心急,他啊,有事都拖不到明日的。」 「幸好您请呢,我们在家也是闲着,今日都无事。」廖氏将纪瑶拉过来,「快见过夫人。」 「夫人好。」纪瑶上前请安。 小姑娘行礼的姿势很端正,站着的时候背又挺得很直,一看就是家教不错的,再看她的脸,娇俏的好像园子里的芍药,徐夫人就笑起来:「那天去谢府喝满月酒,人太多了不曾见到,真是后悔呀,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早点看到多好!」 徐夫人太会说话了,廖氏笑道:「哎呀,可不是,我们也后悔呢,不过我们与徐公子有缘,竟然在酒庄碰上了。」 「见过夫人。」徐琅也上来见礼,「那日提早走了,也未曾与你们告别,失礼。」 想必是喝醉了,纪瑶心想,徐琅的酒量也很小,不知道那日有没有带点苍石。 她嘴角翘了翘。 脸上有种俏皮,徐琅看她一眼,嘴角也勾了起来。 纪瑶是他见过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 虽然他不承认自己好色,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纪瑶又那么可爱,家世也不错,他没有理由不愿意。 男人目光坦坦荡荡,纪瑶倒是被他看得有点脸红了。 说起来,她前世从未见过徐琅,如今想想可能是因为书中未曾提起吧,那徐琅不是什么配角,他是自在活在这个世界的人。 徐家也是,应该是一直安安稳稳的。 看见儿子的表情,徐夫人心想,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她笑道:「在屋里也无甚意思,去外面的水亭走走吧。」跟廖氏说,「那边凉快,三面环水。」 「那自然去得。」 路上,徐夫人看着前面徐琅与纪廷元的背影道:「我就两个儿子,大儿子远在成州,家里就剩琅儿一个,多想要个女儿呀,不过有儿媳也一样。」 第十七章 廖氏抿嘴笑:「徐公子这等品貌,要娶妻实在太容易了。」 儿子被夸,徐夫人大抵也晓得廖氏的意思了。 等多了解了解,倘若这纪瑶真不错,自然是要去提亲的。 水亭建在一个湖泊之上,三面果然环水,有一面种着荷花,都开出了花骨朵,好些蜻蜓飞来飞去。还有一面许多的锦鲤,见到人来,全都围拢上来,红色的,黑色的,非常好看。 廖氏赞不绝口。 纪瑶也看得很喜欢,正扶着栏杆时,徐琅突然从前面过来,给她一把鱼食:「喂了看看。」 「哪儿来的?」纪瑶惊讶,「你这也随身带着吗?」 徐琅莞尔:「这是点心,雪花饼,压碎了便是鱼食,因不油腻鱼儿吃了无事。」 纪瑶抬起手闻了下。 淡淡的香味。 阳光照在她脸上,有种肌肤都透明了的雪白,徐琅凝视着她道:「喂吧。」 纪瑶把鱼食扔下去,锦鲤瞬时翻起了水花。 与此同时,杨绍刚刚回府。 陈素得到一个消息,心里登时忐忑不安。 杨绍把外袍脱下,瞄他一眼:「何事?」 「这……」陈素硬着头皮道,「侯爷之前不是让属下派人盯着纪家吗?」 「怎么,纪家出事了?」 「不是,是今日徐家有请,纪家都去四季茶舍做客了。」 只解玉带的杨绍手一顿:「哪个徐家?徐琅家吗?」 他声音冷了下来。 陈素道:「是。」 耳边只听格的声,杨绍把玉带扣好了,从衣柜里又拿出一件干净的外袍穿上,随即便往外而去。 陈素跟在后面道:「侯爷,你要去何处。」 「四季茶舍。」杨绍坐上马车,「马上去。」 陈素也赶紧骑马跟上。 等到茶社门口,马车停了下来。 也不知他们在哪个地方,杨绍让陈素去探个究竟,他自己先去了一处雅间喝茶。 四季茶社很大,共有五层,楼下除了喝茶,还有好几个独立的院落,那庭中景色都似江南园林,每一处都很别致,在外面就是水亭了,供喝茶的人喂鱼取乐。 陈素走了一遍方才发现人,马上就去禀告杨绍。 纪瑶此时刚刚喂好鱼,拍了拍手掌,碎屑掉下去,也引来鱼儿的追逐。 徐琅递来一方帕子:「擦擦手吧,还是有些油。」 他从始至终都很温和,纪瑶心想不像杨绍,他时好时坏的,自从她认识他开始,就有点反复无常,像迷雾一样让人看不清楚。 她摇摇头,怎么又想到他了。 纪瑶没有接帕子:「别弄脏了公子的。」她还是用自己的吧。 徐琅也不介意,把帕子收回袖中。 两个人在对岸,杨绍看的不太清楚,但那个身穿樱红色的小姑娘的身影,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站在一棵树下,伫立不动。 「侯爷,只是喝茶,应该不会有什么。」 「不会有什么?那徐家无端端请他们,分明是要打算议亲了。」不过他不在乎徐家的做法,他只在乎纪瑶。 他已经把他该做的,能做的,该装的都做了,倘若纪瑶仍是不愿……他是不会对她手软的。 男人蓄势待发,好像一只潜伏的猎豹。 陈素暗暗祈祷,千万别出什么事情! 他们在水亭坐了坐,徐夫人有意给儿子机会,因寻常也见不到面,怎么了解呢? 徐夫人道:「刚才我听纪夫人说,纪姑娘会画画,也会品画,不如你们去茶社的雅香苑画画,那里什么都有。」 徐琅笑道:「好。」 有纪廷元同行,也不出格。 三人往雅香苑走去。 四周布置得极为雅致,庭院里很多兰花,纪瑶认出来有些是很难种的。 徐琅留意到她的目光,介绍兰花的品种。 纪廷元笑道:「徐公子真是见多识广。」 「见笑,我看纪姑娘应也是认识的……」徐琅道,「不然也不会看得如此仔细。」 这个人真的还挺聪明,纪瑶心想,她只是看了下就被发现了。 三人走入雅香苑其中一间。 果然纸墨笔砚都有。 徐琅道:「纪姑娘喜欢画什么画?师从何人?」 「师从姐姐,要说起来,只是略通一二,」纪瑶有点不好意思,「姐姐画得才绝妙呢。」看着徐琅,「我还是看徐公子你画吧。」她心想,都是娘胡说,非得将她会画画,还品画,她这点皮毛在才子面前可拿不出手的。 徐琅笑一笑:「画画讲究意境,也未必要多精通的,再说,取悦自己便行了,」他给纪瑶挑毛笔,「你平日画什么?」 他一再开解,纪瑶道:「画细笔画。」 纪廷元笑:「你这也叫细笔画?」 哥哥怎么这样,她自己已经自嘲过了,他居然还要踩一脚,纪瑶咬唇。 小姑娘微恼的样子可爱极了,本来就红的嘴唇被她咬得显出了一道痕迹,月牙儿一样,但很快就消失了。 杨绍半侧着身在窗口看着,有种想把纪瑶装到麻袋里的感觉。 也难怪前世那谢鸣韶非得要把她弄到手。 他并没有进去,仍在观察。 徐琅挑好笔给纪瑶,命小厮磨墨。 纪瑶沾了墨汁,歪头想一想,提笔开始画画,她打算画一副雄鹰图。 纪廷元见她动手,就想笑开了。 画别的还好,若是画雄鹰,可能到最后会变成一只鸡,毕竟妹妹还没学好,她的书法倒是不错的。 果然纪瑶越画越歪。 渐渐这个图有点不可描述…… 徐琅道:「你这里应该,」他伸出手去,打算指点下纪瑶,就在这时听到男子低沉的声音,「赞明。」 纪廷元还没反应过来,纪瑶手一抖,结结实实在纸上点了一个墨点。 「侯爷?」纪廷元转过身,非常意外,「侯爷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酒庄才对? 「刚刚见了一位朋友。」杨绍略过不提,目光定在纪瑶的背上,「这是纪姑娘吗?」 「对,徐老爷请我们喝茶,侯爷,这是徐公子。」纪廷元轻咳声,才想到杨绍喜欢纪瑶,而纪瑶今日是来相看徐琅的,他心里就对杨绍又多了一份同情。 「见过杨都督。」徐琅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杨都督也坐下喝两盅吧。」 他吩咐小厮倒茶来。 四季茶舍都是上好的茶,香味扑鼻。 感觉到背后的目光,纪瑶虽然并不想在这里跟杨绍相见,可不能不见,她转过身行礼:「小女子见过侯爷。」 杨绍打量她一眼,刚刚离得远不太清楚,这回更清楚了,纪瑶这装扮真是美极了。 上回来侯府,也不见如此穿着。 他微微一笑:「纪姑娘,你在做什么?」 「在画画。」纪瑶心里巴望杨绍走,因为感觉现在这场面委实奇怪,可又不好真的开口。 「她想画只雄鹰,但是现在画得不知是什么,」纪廷元道,「侯爷不必相看。」 「你如此说,我更想看看。」杨绍放下茶盅,走过去。 近了,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垂眸能看见她雪白修长的脖颈,杨绍缓缓道:「纪姑娘,请继续画吧。」 纪瑶硬着头皮画了几笔。 比刚才还要歪,徐琅唇角一翘:「纪姑娘,你应该……」 第十八章 「你应该这样。」杨绍上去握住她的手,在原地点墨,「你的手太抖了,谢少夫人没教过你吗?」 纪瑶慌得差点丢了笔。 男人却握得紧。 她侧头看去,他面色仍是柔和的,可是眸中一点光亮好像蕴了冰似的,一闪而过。 徐琅未免惊讶,这杨都督为何如此?正奇怪时,杨绍已经松开手,看着纪瑶微微发红的脸:「纪姑娘,刚才本侯急于指点,唐突了,见谅。」 明明是故意,还说成指点,不过纪瑶没说什么,但也实在画不下去了,把毛笔一搁:「我就说我画不好,还是徐公子你来吧。」 她把那张宣纸移到一边,对折好遮住刚才画过的痕迹。 徐琅看她情绪不高,便取了毛笔。 「纪姑娘想看什么?」他问。 纪瑶道:「徐公子擅长画什么便画什么吧。」 徐琅稍微想一想,手腕转动,只见宣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只浮游在水面上的鸭子。 这些小东西姐姐也会画,比较有意趣,但是徐琅画得很逼真,好像活得一样。他又添置了几笔,鸭子旁边有了河岸,岸上长着水芙蓉,盛开了,悬挂水面。 鸭子抬起头去够那芙蓉花。 纪瑶本来随便瞄几眼的,也看得入神了,心想他的画功可能与姐姐不相上下。 小姑娘站在年轻男人身旁,个子刚刚够到他的脖颈,露出的侧面也像那芙蓉花一样秀美。 杨绍看在眼里,心里有阵细微的刺痛。 不过纪瑶未必是喜欢徐琅,不然她刚才就会接徐琅的帕子,她会在他面前好好表现自己,而不是把一只鹰画成那样。 她今日来这里,兴许是纪夫人要求的。 纪廷元轻咳声:「杨都督,这茶社对你我来说都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去酒庄喝酒?」 「难得喝茶也不错。」杨绍重新坐下,端起茶盅。 纪瑶听见了,手指微微捏紧。 或许她应该趁这个时候跟杨绍说清楚。 再拖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说什么考虑,只会让杨绍更难以罢手,她也难做。 耳边听徐琅道:「纪姑娘倘若喜欢细笔画,可多临摹袁香毓的画作,我观你刚才的笔法与她相似,她最着名的一幅画作是《碧桃图》,不知纪姑娘可看过?」 袁大师的名字姐姐是提过,但不曾见过她的真迹,纪瑶道:「听名字,该是桃色灼灼,花木繁荣了。」 「确实如此,此画挂于我书房,纪姑娘若想看的话,或者有什么麻烦,随时可过来。」 刚才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事后徐琅就明白了杨绍的意图,寻常男子是不会冒然去碰姑娘的手的,这杨绍分明是对纪瑶有意,仗着都督的身份欺负她。 杨绍嘴角微挑。 这徐琅以为自己是谁呢?他跟纪瑶什么关系他知道吗?麻烦事……纪瑶才是最大的麻烦。 徐琅如此慷慨,纪瑶有些吃惊:「多谢徐公子,不过依我现在的本事是没办法临摹的,等过阵子提高了再说吧。」 杨绍手指动了动。 也算纪瑶识趣,没有要说去徐家。 徐琅画完画时,徐老爷等人也过来了,见到杨绍,一个个都很吃惊。 徐老爷道:「杨都督竟与犬子相识吗?」 「不,我是听说纪姑娘,纪公子在雅香苑,顺路过来一看。」杨绍淡淡道,「不想徐大人也在。」 原来是同纪家交好的。 纪彰还没什么反应,廖氏却道:「侯爷竟来茶社品茶,真是难得。」 「是难得,」杨绍微微笑道,「故而听说赞明来此,我也很意外,我还记得跟赞明在家里斗酒喝醉的事情。」 纪廷元居然跟杨绍斗酒,那看来二人关系很好了?徐琅眉头微拧,心头疑惑。 再说下去,指不定杨绍还要说送女儿猫的事情呢,那两家还能成吗?廖氏实在没想到会在此时遇到杨绍,着实尴尬,跟徐夫人道:「刚才来回一趟,走得有些累了,让他们男人在一处说话罢。」 她要带纪瑶去雅间躲避。 徐夫人赞成:「是想坐着休息会。」 廖氏招招手,让纪瑶过去。 三人离开雅香苑。 不过临走时,廖氏忍不住打量了杨绍一眼。 年轻男人大马金刀得坐着,五官如琢如磨般俊美,一双眼眸明亮如星,只是身上并没有刚才的温和了,呈现出一种冷厉,竟是比徐老爷还要有气势。 廖氏心想,他该不会是为女儿来的吧,倘若是,那到底该如何选择啊? 看一眼纪瑶,廖氏觉得头疼。 纪瑶何尝不是。 但她不打算再拖了,故而喝了会儿茶后,便借故去如厕又走了出来。 在雅香苑门口,她跟木香说:「你看看侯爷在不在,在的话,你找哥哥,让哥哥说……」 「说什么?」男人的声音陡然从背后传了出来。 纪瑶吓得一声轻叫。 她转过头,看到杨绍。 「侯爷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在苑内?」 他当然是来找她的,结果纪瑶偷偷溜了出来,正合心意。 「我们找处僻静的地方。」纪瑶四处看,小脸一本正经,她得说个清楚。 杨绍本来含笑的眼睛,微微的黯淡:「你要说什么?」 纪瑶不答,看到西边有一处暗墙,便朝那边走。 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杨绍慢慢跟上。 两个人站在墙后,面对面。 遮蔽了阳光的地方,她的脸显得格外莹白,杨绍手指抚上去:「是不是有点想念本侯?」 他的指腹粗粝,擦过脸颊有点发疼,纪瑶那瞬间差点又想逃走了,可是,不行,她的那点犹豫好像钝刀一样也让她难受。也许,他们这世就不应该相识。 杨绍该去找个对他百般体贴百般喜欢的姑娘,那个人不是她。 她做不到对杨绍那么好,她也没有什么信心。 纪瑶深吸一口气道:「侯爷,我觉得我们还是……」 杨绍打断道:「我没有逼你。」 男人看着她,眸色漆黑,有涟漪在里面闪动:「你不用这么着急……」 「不,」纪瑶摇摇头,「我已经考虑好了,你再给我多久的时间,答案也是一样。」 如此的决绝,难道他的判断错误?杨绍道:「你喜欢徐琅?」 「你不用管我喜欢谁。」纪瑶垂下眼帘避开他的目光,「侯爷,我没什么优点,我不知道你看上我哪里,凭着侯爷的条件,多好的姑娘都能娶回家,不是吗?」 「何必非要娶我呢,我对侯爷……毫无情意。」 毫无情意。 杨绍轻声笑了起来:「毫无情意……是啊,你何尝对我有情。」他虽然已有预感纪瑶会不肯,可真的听见了,不亚于心里被戳了一刀。他用尽所有的办法,想要令她成为自己的妻子,哪怕放弃了她的真心,她竟也不肯! 他有权势啊,他也有富贵,他有银子,他什么没有? 这些,她难道不想要吗? 他的手指忽地掐住了纪瑶的脖颈:「我早说过让你不要说这句话!」 纪瑶呼吸一窒,看到男人冰冷的脸孔。 所有的温和都不见了,他只剩下冷,前所未有的冷。 冷的深入骨髓,她脸色发白,惊恐的看着杨绍,他原来还是会生气的,还生气的如此可怕! 第十九章 遏在她脖颈的手好像马上都能要了她的命。 她身子微微的发抖。 那脆弱的样子如同一朵花,他随时都能摘下来,碾碎了,就像前世一样。 前世在得知纪瑶喜欢宋昀之后,他也一度想杀了她,但是他没有。每日晚上凝视她的睡颜,他都有种掐死她的冲动,可是他也没有,他想折磨纪瑶,想让她尝到跌落谷底的滋味。 还未来得及做,纪瑶就死了。 如今她活生生的在眼前,就在他掌下。 杨绍看着她,眸中黑雾翻滚。 「纪瑶,你最好记住今日的话……」 「你最好,永远不要后悔。」 手腕上的长命缕在摇晃,他一把扯下来,丢在纪瑶的脚边。早就断掉的东西,修补好终究也无用。 他转身而去。 纪瑶魂都没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 她蹲下来把长命缕捡起,暗想他终于不戴了,那以后真的就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她心里一阵轻松,又有点空虚,也说不清是什么。 前阵子酷热,纪家用不起冰,倒是谢府送来好些,也算过了一个很舒服的夏天。 不过外面仍是很热,纪瑶几乎不出门,就在家中待着写字画画,俨然要向才女发展。一直到秋季来临,才重新与各个家族走动。 这日厢房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只猫儿打打闹闹,窜来窜去。玩得一会儿便趴在纪瑶的书案上,一左一右打瞌睡。 真是两小无猜啊,纪瑶看着它们,抬手又在宣纸上添了几笔,两只猫儿跃然纸上。 「姑娘画得真好!」木香称赞,「我看出来了,这只是苗苗,这只是阿雪。」 阿雪是小母猫。 「这要是看不出来,我得带你去看大夫了,」纪瑶笑,「一大一小这么明显,除非你眼睛不好。」 她在两只猫儿中间画了个藤球,它们喜欢玩。 「姑娘再画个扫帚吧,它们两个调皮鬼,每当奴婢们扫地,就喜欢上来捣乱。」 纪瑶噗嗤一声,想想道:「要不专门做一把小的给它们玩。」 「好主意啊,姑娘。」 「去弄些野鸡毛,再找一根短竹竿……」 小丫头忙开了。 这把野鸡毛小扫帚做到晚上才做好,很受猫儿的欢迎,纪瑶与它们玩了会,出去同廖氏吃饭。 到得上房,只见父亲哥哥都不在,哥哥就罢了,时常如此,父亲晚上多数还是会准时归来的,纪瑶问:「今日衙门很忙?」 「岂止是忙,」廖氏也是刚得了消息,「你道什么事?太子殿下在回京的途中被偷袭。」 「被谁偷袭啊?」纪瑶惊讶,前世绝没有这种事,只有太子去偷袭别人的。 「我要知道还用你爹查啊?」廖氏摇摇头,「多事之秋啊,这可是储君,要是真有事可不得了。听说今日不止顺天府,还有什么刑部啊,大理寺卿啊,好多官员都没法回去休息,要彻查。」 彻查,那说明抓到杀手了。 纪瑶怀疑背后指使者是那三位皇子。 因为前不久听说,太子救了一整个盂县的人,还将蔓延沧州的瘟疫给驱除了,不止如此,甚至还惩治了好几位贪官,在沧州赢得了民心。那这肯定是立下大功了,别的皇子们争夺皇权更是无望,自然是要起坏心思的。 就是不知道是谁…… 此刻,东宫聚集了好几位太医。 皇上,皇太后,乔安,还有几位皇子都在场。 「一看就知是谁下得毒手。」皇太后咒骂道,「竟然想置焱儿于死地,幸好焱儿有上天保佑才捡回一条命!皇帝,你一定要严惩那个凶手,决不能让他逃脱!我的焱儿,可是差点要死了啊。」 她开始抹眼泪。 皇上本来就病弱,突然一阵咳嗽。 宋焱心想什么上天保佑,是杨绍料事如神派了人保护,不然自己只怕要一命呜呼了,不过神明也可以说是上天吧?他低声道:「祖母,孙儿离死还早,只是伤到左手,又不是什么大事。」 「这还不是大事?」皇太后心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她这是在帮他铲除强劲的敌人! 她瞄了一眼宋昀。 「祖母,您不要说了,让父皇担心。」宋焱急着要爬起来,「父皇,您去休息吧,何必非得等到结果,万一累着如何是好?那儿臣真的会很后悔,早知道该瞒着父皇……」 「你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皇上动容,这种情况,他还是只担心自己的身体,并未想到要利用此事去对付谁,这孩子真的是长进了啊,他拍拍宋焱的肩膀,「三部会审,就不信他们审不出来,朕还等得。」 「是啊,大皇兄为百姓不顾性命,进入瘟疫之地,竟然还有人要大皇兄的命,自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的。」宋瑞道,「大皇兄就不要劝父皇了,父皇此时如何能睡着?」 这倒也是,宋焱叹口气。 乔安坐在床边,握了握他的手。 过得小半个时辰,三位堂官走上来,一致跪在地上道:「皇上,臣等有罪,那杀手死了……」 「什么!」皇上震怒,一把将手边的茶盅摔在地上,「怎么死的?你们这么多人竟然没看住?」 「是被拷问之人所杀,那人也吞毒自尽了。」 皇上气得头发晕,眼前都黑了。 「不过在杀手腰间寻到一封信。」纪彰满头大汗,将密信呈上去,「请皇上过目。」 皇上看了几眼,只觉喉头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这怎么可能! 那信上的指令,字迹熟悉,居然是宋昀! 不,这绝不可能。 但是皇上忍住了那股腥甜味,突然将信往地上一抛,断喝道:「昀儿,竟是你做的好事!」 宋昀一愣之后,忙跪在地上:「父皇,儿臣没有做过,请父皇明鉴!」 好啊,果然是他,皇太后厉声喝道:「皇上都说是你了,你还要狡辩?昀儿,我真没想到你如此恶毒,想谋杀自己的亲大哥!你这是比畜生还不如!」 「祖母,其中必有蹊跷,二哥宽厚良善,不会这样对待大哥的。」宋瑞出口相帮。 宋焱仔细回想了那件事,突然道:「父皇,这信必定不是出于二弟之手,我记得当初抓获这杀手时已经命人搜过他的身,根本未曾发现有这封信啊。再说,真是二弟,岂会如此愚蠢,要留这种把柄在杀手身上?二弟自小就那么聪慧……」 他竟然为自己说话,宋昀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宋焱。 两人四目相对,有种难以言说之情。 皇上思忖片刻,抚着胸口道:「昀儿你起来吧,朕也不觉得是你所为,」命令堂官们,「继续查,这几天放下手中事,专查这一件。」 堂官们得令,转身告退。 见皇上居然就这么放过宋昀了,皇太后气得不想跟这儿子说话,扶着宫女的手也离开了东宫。 这案子再也没有查清楚,但那信却发现是假造的,宋昀的名声得以清白。 楚王府。 宋昀坐在椅子上,谋士极力劝解:「殿下,如今皇上如此信任太子殿下,殿下若还是不出手,恐怕这江山……」 宋昀又如何不知? 第二十章 然而他实在硬不起心肠,上次的事情十分危险,有人假冒他的名义行刺宋焱,可不管是父皇还是宋焱,都真心的信任他,没有做任何追究。这种情况下,他要去背叛他们呢? 母妃自小教导自己,要宽厚善良,他难以越过这个障碍,将来就算得到大燕,也会被人唾弃,母妃也会失望不已的。 只是这个梦,将要碎了,宋昀心灰意冷,长叹了一口气。 重阳之后,皇上的病越发重了,卧床不起。 太医们进进出出,终究回天乏术。 京都上空好似也盖着一层阴霾,官员们互相遇到,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小了一些。 这日杨绍坐在东宫内,与红着眼睛的宋焱说话。 「微臣知道殿下心痛,但该做的防范决不能疏忽。」杨绍道,「请殿下下令,京都所有兵马都归于微臣之手,好保证殿下的安全。」 宋焱吃了一惊:「这是为何?」 杨绍道:「殿下宅心仁厚,但别的人却未必,也许会趁着皇上病危,扰乱京都。」比如宋瑞,他前世就这么做过,「殿下愿意将所有的一切都拱手相让吗?」 太医说,父皇是不行了,就算拿江山交换,父皇也不会长命百岁,宋焱心想那他是不能辜负父皇,他最终都没有废掉自己,可见对自己的期待。他一定要让大燕绵延百年,繁荣昌盛。 「杨都督。」宋焱正色道,「我马上便会写手谕,让你维护好京都。」 「是!」杨绍领命。 正待走,宋焱叫住他:「杨都督,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他感觉杨绍的眉宇间煞气很重。 杨绍嘴角微微翘了翘:「不曾,微臣只是担心殿下。」 是吗,宋焱狐疑。 得到这个权利,杨绍立刻就将任何与宋瑞,宋昀有关的将军全部剔除在外,宫里的禁军也换了人,连个苍蝇都插不进去。 「全都布置好了,甚至是楚王府,靖王府也派了人监视。」陈素禀告。 杨绍摆摆手。 终于快要结束了,他想要的权利将会落入手中,他一只手撑着头,有些疲累,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梦里,金戈铁马,杀戮不休,他提了一把长剑冲入帐中,原本想杀了那首领,谁想一拉开帐幔,却看见一张娇丽的脸,叫着「侯爷。」他丢掉了剑,想要上去拥抱她,她又道,「你走开……我不要你。」 「我对你毫无情意。」 他心头大怒,扑上去将她压在身上,将她欺负的声声哭泣,他要看她就这么哭,就这么求他。 外面忽然一声雷鸣,将杨绍惊醒。 他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在都督府,他身边哪里有纪瑶的影子? 不过,纪瑶,她终有一日会尝到这种滋味的! 外面雨哗哗的落下来。 宋瑞猛地将桌上的东西都砸了,低喝道:「宋焱居然如此厉害,他竟然有这等先见之明?」 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了,在他还没有开始行动前,就切断了路! 那雨水好像直接打在了他的心上。 早知道,他应该更早一些…… 本以为宋焱会与宋昀先互相厮杀,他可得渔翁之利,谁想到宋昀这缩头乌龟,他真的是高看他了! 等到十月底,皇上弥留。 皇太后哭得险些晕倒,福嘉公主也小声啜泣着,所有人都在外面,皇上将皇贵妃叫了进去。 看着消瘦的皇帝,皇贵妃没有流眼泪,她最近已经哭得够多了,她要将最好看的自己给皇上看。 「这样最好,朕就怕你难受,别的都不怕,」皇上握住皇贵妃的手,「朕刚才写了一道圣旨,封你为皇后。朕对不起你,一直拖到现在……宋焱是个好孩子,会孝顺你的,他也会好好待昀儿。」 前阵子,他左思右想,仍是没有废掉宋焱,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是多么珍贵的孩子。 相信他也能理解自己这父亲为何要封这个皇后了。 因为他坚定了宋焱为储君,必定就得负了别人,宋焱一定会明白的。 皇贵妃听得此话,眼泪忍不住落下来:「皇上,妾身舍不得您,妾身想跟您一起走。」 「混账,说得什么话。」皇上眼睛微湿,「我们大燕可没有殉葬之说,你好好的活下去,看着昀儿娶妻生子,看着嫣嫣嫁人,也当是帮着朕看了。」 皇贵妃哽咽。 「秀初,朕这一生后悔过许多事,唯独没有后悔遇到你,只是可惜了你,陪着朕一直困在这宫里。等朕走了,你出去多看看吧,朕会……陪着你的,也许你看不到朕……」 「秀初,再给我抱抱罢。」 皇上闭上了眼睛,黑暗中看到那个小姑娘在等着他,他最初喜欢上的小姑娘,纯洁又天真……也罢,黄泉路上不寂寞。 ………… 昭元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六,皇帝驾崩。 满城缟素。 纪家门前的屋檐下也挂上了白灯笼。 这日,雪花纷纷而下,纪瑶抬头看着天,想起前世,皇上那时候还未驾崩,许是今世带病批阅奏疏,劳累过度了。 人这一生啊,富贵转头便是空。 生怕女儿冻着,廖氏把她拉进来,给她拍身上落到的雪:「傻看什么呢,小心冻着。」 「看雪啊。」 她还有心情看雪。 皇上这一去,京都禁止任何喜庆之事,三个月内不能嫁娶。这样的话,女儿的事情又要往后拖了。 毕竟还得先议亲,再准备嫁妆,怎么算都得弄到十七岁才能出嫁,廖氏犯愁。 女人家都想着这些,纪彰却是惋惜明君早逝,摇头道:「大燕有如此盛景多亏得皇上,想当年内忧外患,动乱四起,都是皇上一力承担的,我这三品官也是得皇上赏识……」 他说得哽咽起来。 父亲是个真性情。 「爹爹,不是有新帝吗,先帝既然信任他,必定会让大燕继续繁荣下去。」 「对啊,」廖氏也安慰道,「你不是说新帝很孝顺吗,哭得数次昏厥,好几日都不曾进食,就是这份孝心也不容易了。」 纪彰叹口气:「但愿如此了。」 廖氏眼睛一转:「新帝守孝,那一直是杨都督在监国?」 自从皇帝驾崩之后,官员们口中提得最多的人就是杨绍了,宋焱极为倚重他,将整个大燕都交托于杨绍,甚至于是批阅奏疏。他赫然成为大燕最有权势的臣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是啊,」纪彰极为疑惑,「我原先都不知新帝如此信赖他,连顾延年之类都不及,那可是两朝老臣了,别的人更是不用提了。」 「唉!」廖氏由不得懊恼,早知道那日就不去四季茶社了,也不知是不是因此被杨绍发现他们要把纪瑶嫁给徐家,后来再也不曾登门。不然按照之前他的举动,怎么也是回心转意想娶女儿啊,要是女儿做了都督夫人,如今真不知何等风光。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廖氏摇摇头,罢了,现在想了又有什么用,到底是没这个福分,也没这个缘分。 还是老老实实让女儿好好挑个乘龙快婿罢,要不是徐家,要不是章家,要不是……总之,今年得定下来才行。 这年春节因不能放炮仗,一家人在安安静静中度过。 第二十一章 整个京都都陷入沉寂,直到来年的三月。 原本守孝都得二十七月,但宋焱始终是皇帝,群龙无首,故而在众位官员的请求下终于登基,大赦天下,改年号为承兴。 不过他仍没有从悲痛中走出来,还在为皇上吃素守孝,不听喜乐,不外出游玩,倒是宫外渐渐恢复了热闹,家家户户屋檐下的白灯笼都换成了红灯笼。 纪家也不例外。 廖氏拿出一套颜色鲜艳的裙子给纪瑶:「快穿给我看看,我都忘了我乖女儿穿这些的模样了!」 哪里有这么夸张,不过就三四个月的素淡。 纪瑶去换上了,出来时,只见上身是白绫缠枝海棠花的对襟春衫,下面是一条鹅黄色丝绢点翠缕金裙,裙下一对粉色绣花鞋,鞋头缀着两粒明珠。 这几种色彩将春的明艳都收拢了起来,廖氏看得目不转睛。 「自家女儿怎么了,还不认识了?」纪彰笑,「快些走吧,廷元都已经准备好了。」 廖氏闻言拉着女儿上车。 纪瑶看着窗外的美景,心里有些感慨,不知不觉竟然三年都过去了,她十六了。 「姐姐今日可会来?」她问。 「许是不来,潜哥儿还小周岁都不到,万一吹到风着凉怎么行,玥儿定是在家里带着他呢。」 姐姐可疼这孩子了,恨不得无时无刻不抱在怀里。不过潜哥儿也讨人喜欢,谢知慎看到这孙子之后,竟然都不在外面养病了,搬回了谢家住,听闻身子也有所好转。 等过几日,她也要去看看姐姐。 很快就到玉山。 一家子下来,廖氏马上就要带纪瑶去跟夫人们见礼,纪瑶一阵头疼,朝纪廷元挤眼睛。 这两年都是她帮着纪廷元,母亲才没有唠叨哥哥的,现在他得投桃报李。 「娘,急什么?让妹妹先跟我去钓鱼,等钓完鱼吃饱了再去见,又有何不可?夫人们难道还会走吗?」纪廷元果然领会了。 「先去钓鱼怎么行?」 「怎么不行?」纪廷元拉住妹妹的手,「娘,我们先去珍珠湖了,等会我送妹妹过来。」 「什么?等会儿?不准!」 纪廷元假装没听见,快步跑了出去,廖氏在后面干瞪眼。 纪彰道:「随他们去吧,瑶瑶生得这么好,如今写字画画都行,女红也不错,你还怕没人提亲啊?我们就拿乔一点,等着别家主动好了。」 「哎哟,相公还会拿乔?」 「当然,我好歹也是三品官啊!」纪彰挺挺胸脯,「总是有几分面子,走吧,我们去看桃花,我给你摘几枝。」 廖氏被他逗笑了,没有再去追究。 哥哥腿长,纪瑶被他拉得差点没摔一跤,叫道:「等下,等下,我的绣花鞋都要掉了……」 纪廷元停住。 纪瑶蹲下来去弄鞋子。 还没有弄好,耳边突然听到叫都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杨绍,他眉目俊美,身着玄色的春袍,浓重的颜色衬得衣襟格外的雪白,有种说不出的冷清。 在他周围,簇拥着好几位官员,今日太夫人竟然也来了,走在杨绍的左手边,而她右边赫然站着陈媛,不知说了什么,把太夫人逗得直笑。太夫人又去跟杨绍说话,他嘴角翘了翘,笑容淡漠。 纪瑶低下头,将鞋子套好。 丝绢点翠的缕金裙铺在草地上,好像一朵绚丽的花。 站起时,他们正好行到旁边。 纪廷元上去打招呼:「见过都督,太夫人,张大人,徐大人……」 这么多人,她可认不过来,纪瑶只跟着行了一礼。 太夫人看到纪瑶,也不知该说什么,儿子曾说什么余情未了,但后来显然是恩断义绝了,再也不曾提起。 可惜了这段姻缘。 她暗地摇摇头。 陈媛微微一笑:「纪姑娘,下个月我定要请你来家里赏花,你千万不要拒绝呢。」 「好,我一定会来。」她不就是想对自己示威吗,纪瑶心想,可惜杨绍是她不愿嫁的,她不会难过。 小姑娘面色平静,陈媛嘴角翘了翘,走了过去。 杨绍也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似乎都没有看到她。 纪瑶心想,这样也挺好的,他很快就会娶妻了吧,就是这陈媛不知道是否真心实意。 不过,总是与她无关了。 她挽住哥哥的手臂:「我们去钓鱼吧!」 先帝登基大赦天下,谢鸣韶因罪不重也被放了出来。 回到家里,母亲陪妹妹流放,父亲也被调任,唯独剩下谢老夫人,见到这孙子与他抱头痛哭。 原本英俊挺拔的孙儿瘦成了一把柴,老夫人抬起头,颤抖着手:「鸣韶,你这脸又是怎么回事……」 他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怎么适应牢房,没多久就染上了严重的皮肤病,脸上手上皆有疤痕。谢鸣韶眼中闪出凶狠的光,低声道:「祖母,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老夫人也不甘心,但委实领教够了,说道:「你出来便好,此后安分些。」长叹一口气,「我们斗不过他的!」 说的是谢鸣珂。 他一生清白,毫无污点,为人处世又谨慎十分,根本没有把柄可寻。老夫人劝道:「你莫要去惹事了,在家中好好休养,等我与你父亲写信,看看他如何替你安排。」 大燕律例,犯罪者不可参与科举,不可入朝为官,谢鸣韶已经断了仕途。 他脸色铁青:「谢鸣珂不好对付,我可以拿别人开刀,又不是个个像他这般奸诈。」 他在狱中受苦不是白受的,谁让他痛苦,他都要翻倍的讨回来!在狱中那么多时间,他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 老夫人心头一跳:「你要做什么?」 「祖母不用管,我自有办法。」谢鸣韶道,「我如今住在何处?」 他们二房搬出来之后,谢鸣韶是第一次回来。 老夫人命小厮领路:「鸣韶,你要三思,切莫……」 谢鸣韶没听,大踏步而去。 来到房中,他翻箱倒柜,他做不了官了,可是他们谢家多得是银子,他还有外祖父可以依靠呢,就不信报不了仇。 老夫人叹口气,急忙写信给谢知敬,让他想办法阻止这儿子。 此时,纪瑶正跟哥哥在珍珠湖钓鱼。 春风徐吹,阳光普照,十分的温暖。 纪瑶坐在河畔,眼见哥哥钓了十来条了,忙让小厮生火洗鱼,打算就在河边吃起来。 这种日子越过越少了,她躲得了一次,躲不了第二次,等到哪日嫁人,想必会跟姐姐一样,嫌少有机会再这般逍遥了吧?若是个大家族,也不知每日要应付多少人呢,比姐姐还要忙。 小厮拎着鱼去冲洗,纪瑶斜坐在锦垫上,查看带来的香料。 小姑娘微垂着头,一个个点过去,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发现少了一味胡椒,叫道:「居然没带胡椒,木香,你使人去马车上看看,是不是掉在……」话音刚落,耳边响起男人温和的声音,「纪姑娘。」 竟是徐琅来了。 纪瑶有点惊讶,很快就明白过来:「徐公子,是母亲告诉你的吗?」 「是,我们在桃花林遇到纪老爷,纪夫人。」 纪夫人马上就说纪廷元兄妹俩在珍珠湖钓鱼,母亲便让他过来。 第二十二章 这徐琅好相处,纪廷元心想反正妹妹不喜欢杨绍,若能嫁给徐琅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他回头道:「徐公子,你来了正好,有口福了。」 见到火,徐琅已经知道他们要吃烤鱼,笑道:「说起烤鱼,我倒有一种吃法,这鱼洗干净后腌制一盏茶时间,外面包荷叶,埋入泥团,在周围烧火,等到泥团硬实裂开便可吃了。」 「这不是叫花鸡……不,叫花鱼吗?」纪瑶莞尔,「这样真的好吃?」 「你试试就知。」徐琅叫小厮去采摘荷花,「应该有些小荷叶长出来了。」 他又亲手放香料,盐粒。 倒是非常熟悉的样子。 纪瑶心道,这徐琅真是什么都会…… 「不过会不会有点淡?」她看着道,「哥哥喜欢咸一点。」 「你呢?」 「我都吃。」 「那你再撒点盐上来。」徐琅道。 纪瑶取了些,细心撒上来。 小姑娘挨得近了,有股香味飘来,让他觉得心头有一阵的痒,徐琅脸色有点发烫,微微往后退了一步。 小厮摘了好多荷叶,洗干净拿过来,徐琅把鱼包好了,叫小厮用水活泥在外面糊一层,然后放在早就升好的火旁边。 只听噼里啪啦的响声,泥越来越硬,渐渐有裂痕出现,伴随着一阵阵淡淡的混合着鱼肉,荷叶的清香的味道。 小姑娘微微前倾身子盯着看,徐琅嘴角翘了起来:「马上就要好了。」 「我第一次这么吃烤鱼。」纪瑶有点期待。 徐琅低声道:「你应该不会失望的。」 再过得一盏茶工夫,徐琅叫小厮把泥块敲掉。荷叶露出来,香味更浓了,他撕开荷叶露出了鱼肉,问小厮拿来筷子,小心给纪瑶夹在一张小荷叶里。 冒着热气,纪瑶食指大动,耳边听到男人叮嘱:「小心烫。」 纪瑶便吹了吹。 红红的嘴唇嘟起来,叫徐琅看着脸又一热,他觉得纪瑶可爱极了,有时候有种说不出的娇憨。 远处。 太夫人一行人也是要来珍珠湖走走,陈媛看到纪瑶正跟一位年轻男子在吃鱼,笑道:「原来纪姑娘的日子过得这般热闹呢,我还说请她赏花,恐怕都抽不出什么空。」 她已经认出来,那是京都出众的才子徐琅,心想这纪瑶真是不简单,难怪之前杨绍会喜欢她,还送了猫儿,倒是不知为何二人又不成了,是否因为纪瑶水性杨花?瞧瞧,青天白日的,跟徐琅如此热络。 她边说边观察杨绍。 杨绍并无表情,也不知在想什么。 只见他玄色的衣袍在风中不时飘起,带来一阵清冽的味道,陈媛看着他,神色越发爱慕,这人不止生得俊美,还是能在朝堂呼风唤雨的人啊。 ………… 潜哥儿越长越大了,纪瑶这阵子在家中给潜哥儿做了两件夏衣,正好下个月就能穿上。 这日要去看姐姐,廖氏亲手做了一碟姜醋拌鳊鱼,叫她一并带过去。 纪瑶道:「姐姐家又不是没厨子,还带这个?」 「你懂什么,这是我做得,外面任哪个厨子都买不到。再有这鳊鱼是你祖父送来的,多新鲜,你快带去,正好到了一同吃午膳。」 她小心放进一个大食盒,塞入轿子。 到得春林阁,老远就听到潜哥儿咯咯的笑声,纪瑶扑上去,一把抱住潜哥儿:「快叫我姨母!」 「姨努!」潜哥儿盯着纪瑶看,实质并不怎么认识,只是正当学说话时,别人让他叫,他就会跟着叫。 「真乖啊。」纪瑶在他脸上亲了亲,「潜哥儿越来越胖了,我都要抱不动了呢。」 纪玥笑:「一天吃好几次,能不胖吗?父亲还总是叫厨房做什么鱼羮,鸡肉羮让他吃,说小孩子就要多吃点。」 谢知慎如今就在家中享天伦之乐。 来到屋里,纪瑶让木香把食盒打开:「娘做得,叫我们一起吃。」 「好香,娘做这个手艺真不错。」纪玥叫丫环上菜,「做了你喜欢吃的煨三鱼,酱油鸭……」 姐妹俩个坐下用膳,说说笑笑。 这一待就待了两个时辰,其间纪瑶一直抱着潜哥儿玩,纪玥看她那么喜欢孩子,说道:「若有喜欢的,早些议亲,我听娘说挺满意徐公子的。等你成亲之后,也生个孩子,跟潜哥儿做个伴。」 纪瑶手指抚在潜哥儿脸蛋上,没有说话。 临走时,纪玥送她到门口,纪瑶刚要道别,却见一个丫环疾步过来,禀告道:「夫人,纪夫人来了。」 母亲? 姐妹俩都很惊讶,正一头雾水时,就听到廖氏在远处叫道:「玥儿,不得了,玥儿,你快救救你爹!」 「什么事?」纪玥脸色一变,跑上去扶住廖氏的手,「娘,爹爹怎么了?」 「被抓了。」廖氏急得哭起来,「就在刚才,说是刑部将他请走的,说什么判错案子,他能怎么判错案子?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只能来找你,玥儿,你去跟姑爷说,让他帮帮忙,你爹可不能出事啊。」 「好好好,你别急。」纪玥马上让沉香去找管事,将这件事告知谢鸣珂。 姐妹俩把廖氏扶到房里坐下。 纪瑶也被吓到了,前世父亲虽说有点窝囊,一直提不到提升,可却从来没有犯过错。 「娘,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误会,也许只是去问个话。」她安慰廖氏。 「问个话如此大张旗鼓,要把老爷专门带去刑部?」廖氏摇头不信,「肯定是出事了!」 她这般判断,纪瑶也不知怎么说了。 三个人只好在家中等消息。 很晚了,谢鸣珂才回来,一起来的还有纪廷元。 「廷元!」廖氏看到儿子,眼泪又流下来,「你爹爹怎么样了,刑部放人了没有?」又拉住谢鸣珂,「鸣珂,你很有能耐,相公应该无事吧?他那么老实,能做错什么!」 可能就是太老实了,太过耿直,才一时不察。 谢鸣珂道:「前不久岳父审理了一桩案子,郑家一家三口被杀,嫌犯为死者邻居名张秋山,当时有人目睹张秋山从郑家出来,手上沾血。后来张秋山认罪被岳父处斩,谁想到今日才发现杀错人……刑部调查得知,说张秋山是被衙役严刑逼供才认罪,指使者乃岳父。」 廖氏眼睛一翻,差点昏过去。 「不,不,相公绝不会如此,他怎么可能会让人严刑逼供!到底是谁诬陷相公?姑爷,廷元,你们可不能让相公蒙冤啊!」 大燕律例对官员断案极为严苛,判错案如果被发现,轻则贬官,重则是要掉脑袋的,尤其是判错杀人案,如今那张秋山已经被处斩,纪彰的处境当然危险,纪瑶的脸色也白了。 她问纪廷元:「哥哥,是衙役诬陷爹爹吗?刑部有没有将那个衙役抓起来?」 「就是衙役招供的。」纪廷元恼火,「他是父亲手下的审讯衙役,也不知为何要对付父亲!」 「是不是收人钱财?」纪瑶问。 「谁知道呢,人在刑部。」 「相公如今在何处?」 「在刑部大牢。」 廖氏身子摇了摇,眼前发黑。 纪廷元扶住她:「娘,我先同你回去吧,也许过几日就查清楚了,如今在这里也是干着急。」 「是啊,娘,我们先走吧。」纪瑶也道。 第二十三章 廖氏叹口气。 一家三口回了家。 第二日又去探消息,仍是一无所得,刑部只说案子堆积如山,不可能处理的那么快。 后来谢鸣珂来,提到谢鸣韶,说怀疑是谢鸣韶在背后捣鬼,他已经出了牢房,又说刑部现任堂官与文安伯有几分交情。那文安伯是谢家二夫人的父亲,见女儿落得如此境地,也未必不会出手。 当初谢鸣韶可是关押在顺天府的,二夫人与文安伯都希望纪彰通融,可以送饭送菜,纪彰没有同意。 纪廷元闻言,恨不得提刀去杀了谢鸣韶。 廖氏实在撑不住了,跟谢鸣珂道:「鸣珂,你看你能不能去见见侯爷?只要他一句话,应该就无事了吧?」 这天下都是皇上的,杨绍是皇上信赖的人,他去请求皇上通融,又能治什么罪呢。 听到这话,纪瑶微微捏紧了手指。 谢鸣珂有点为难,他不是这种人,可如今刑部堂官与他们关系不深就算父亲也帮不了什么,最重要的是,不管是不是诬陷,当初斩杀张秋山的命令的的确确出自于纪彰,事情就很难办了。 「我去试试。」但那终究是自己的岳父,谢鸣珂答应。 在家中等了两天,没有消息。 听说刑部好像就要定案了,而谢鸣珂一直没有见到杨绍。 廖氏日日抹泪,沈夫人与沈妍来相看。 沈夫人道:「我也让相公想办法了……你得保重好身子,别纪老爷出来了,你倒下了。」 「多谢。」廖氏握住沈夫人的手。 沈妍与纪瑶说话。 「你说得要多少银子才能买通刑部堂官?若是可以,我能出这个银子。」 「这哪里是银子可以解决的?」纪瑶心想,这也许是谢鸣韶精心设计的一出戏,他在狱中原本就无事可做,指不定天天在琢磨报仇的事情呢。故而一出来,就对父亲下手了。 父亲太过刚直,对属下要求严格,也许早就得罪了那些衙役也难说。 纪瑶心头沉甸甸的,早知今日,她也许不该提醒父亲赈灾粮的事情,这样父亲就不会升官了。 在户部做一个小小的主事,又能惹出什么祸来? 如此想来,倒是自己害了父亲。 晚上,她怎么也不能入睡。 翻来覆去,熬到深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着,突然又被一个噩梦惊醒,梦里,杨绍扼着她的脖子道,「你不要后悔……」 她一头的汗。 月光从窗外倾斜进来,落在被子上,她怔怔出神。 很早之前,杨绍就结识谢鸣珂了,后来就算当时他不想见自己时,却仍是与谢鸣珂保持来往,可见他们之间的情谊。然而这种时候,自己的父亲,谢鸣珂的岳父被押入牢房,谢鸣珂却不能见到杨绍…… 这怎么可能呢! 正常的话,他应该会主动帮忙才是。 有个念头忽然在脑中越来越是清晰,纪瑶再也没有睡着。 又过了一日,谢府仍没有什么好消息,等到傍晚用过午膳,纪瑶带着木香偷偷溜出了家门。 廖氏担心丈夫,纪廷元也在外奔波,谁也没有精力去注意她。 木香道:「姑娘,你要去何处?」 「去怀远侯府。」她叮嘱道,「此事你决不能告诉母亲,还有哥哥。」 那日,纪瑶跟杨绍在四季茶舍的事情木香是看在眼里的,已经意识到主子要做什么,她很担心,只是也不知说什么好。 谁让老爷如今在大牢呢! 木香去雇了一辆轿子,纪瑶坐着去侯府。 在门房问过之后,门房的小厮说杨绍不在府中。 她只好在外面等。 夜色渐渐降临,虽说四月底已是初夏,可晚风仍有些凉,纪瑶站在一棵海棠树下,两只手紧紧握着。 「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木香道,「姑娘,你说侯爷会不会今日不归呢?那姑娘就算等在这里也无用。」 「再看看吧。」纪瑶不甘心就这么离去,既然那刑部堂官与文安伯认识,不定会苛待父亲呢,父亲年纪不轻了在那里受苦,她不能忍,「要是母亲发现我们不在家,等会问起,你就说我们去了清月酒庄,沈姑娘那里。」 沈妍会帮她隐瞒的。 木香点点头,见风大,挡在纪瑶面前,犹豫了好一会儿低声道:「不知姑娘见到侯爷,可否有用。」 这话叫纪瑶的心一缩。 那也是她担心的。 可什么都不做,怎么对得起父亲呢?这件事很明显,杨绍已经知道了,却不帮谢鸣珂,也不露面,他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纪瑶咬了咬唇,她肯定要去试一试的,不可能干等。 风中,小姑娘的裙衫飘摇,十分显眼。 陈烈从府里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她,他愣了一愣,就在这瞬间,纪瑶发现了,急忙上来。 陈烈无处可避,轻咳声:「纪姑娘。」 「侯爷真的不在府里吗?」纪瑶问。 「不在。」 「那他在何处?」 陈烈不敢说:「纪姑娘,你不要让小人为难。」 没有杨绍准许,他是不敢透露地点的,他还要脑袋呢。 纪瑶没有办法,只好道:「那你是不是要去见侯爷?能否给我带个话给他,就说我在侯府门前等候。当然,倘若他没有空,我明日还会再来。」 声音轻轻的带着请求,让陈烈心里听着难受,他点了点头,快步而去。 云和居。 杨绍正同左都御史陶大人在蔷薇苑一起喝酒。 案前,一名绝色美人怀抱琵琶,优美动人的曲声从她手指尖流动出来,好似涓涓小溪,连绵不断。 陶大人又敬酒:「那些人是瞎了眼睛弹劾都督,说都督什么只手遮天,那是皇上的决策,与都督何关?」 「我自有做不到位的地方,也怪不得他们。」杨绍笑一笑,「忠言逆耳,良药苦口,我也需得有人来时时提醒,我看有位叫陈明安的官员很有几分铁骨,应该得以重用,不日便奏明皇上。」 因皇上重用杨绍一人,难免会引来不满,有些官员群起弹劾,结果他竟说出这番话。 陶大人很意外,在这意外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权势滔天容易让人迷失,但眼前这个人显然非常清醒,如此年轻能有这种定力,也不怪皇上青睐。 陶大人说话也更谨慎了。 站在门外的陈素这时突然见到了陈烈,低声问:「你怎么来了?今日你不是休息吗?」 「是,可是我在侯府门口见到纪姑娘了。」 「是吗?」 「纪姑娘说在门口等侯爷,假使侯爷无空,她明日再来。我把这话带给你,我先走了。」 这臭小子,不是在为难他吗?陈素咬牙。 侯爷为那个姑娘付出多少,如今两不相见也清净,怎么突然又找上门来了?陈素眉头拧了拧,忽然想到前几日谢鸣珂来求见一事,恍然大悟,定是因为纪老爷而来的。 那他到底要不要说呢? 陈素实在不太清楚杨绍的心思,要说放下了那姑娘,他也没有娶妻,当然也可能是先帝才驾崩,可若没有放下……他要是不告诉的话,以后会不会秋后算账?陈素后背顿时一凉,犹豫片刻,走进去在杨绍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第二十四章 杨绍手顿一顿,没有说话,只是把酒继续喝了下去。 他没有立刻离开云和居。 直到酒尽酣畅,夜深时分,方才打道回府。 没想到,纪瑶居然还在。 不像上回踏春时穿得如此鲜艳,她一身的素色,好像天上的月光般皎洁,杨绍从车窗里看了她一眼,叫车夫入府。 看到马车了,纪瑶快步上来。 然而,车行得极快,一晃就从眼前过去,她根本没有追上。 杨绍肯定就在车里。 她有点难堪,脸色一下红了。 「姑娘,要不还是回去吧。」木香低声道,「姑娘再等也许都没用的,指不定还受寒生病。」 今日要是见不到,以后更难。 纪瑶摇摇头:「我不走。」 谢鸣珂见不到杨绍肯定是被她拖累,她只能自己来。 木香都要哭了。 大半夜了啊,但愿夫人后来没有去看过姑娘,不然肯定要被发现了,连去酒庄可能都说不通! 纪瑶一直站着。 府内。 杨绍清洗完出来披着身玄色的外袍,坐在案前写字。 这么晚也不知道写什么。 陈素等了会儿,到底没忍住,上去道:「侯爷,纪姑娘还没有走,看架势不定要站到天亮……」 他从来都不知道她有种毅力。 杨绍眼眸眯了眯:「让她进来。」 陈素赶紧去传话。 终于还是见她了,纪瑶快步走进去。 木香被拦住了。 纪瑶一个人走到那个院落,杨绍在东次间。 平常他回来,若是不去书房,就在这里看书写字,或是写信。 厢房里,有一排书架,放着他喜欢看的书,还有兵器架,上面有刀,剑,还有一把□□,最中央是一张极大的卷云纹翘头紫檀木案桌。 此时他就坐在案前。 不甚明亮的光影下,他面色冷肃,纪瑶一颗心怦怦直跳,真有些后悔上次对杨绍那么狠,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她就不会那么说了,她可以说得温和一点! 纪瑶叹口气,上去行礼道:「侯爷,我是为家父的事情来请求侯爷。想必侯爷知道,家父如今在刑部,因一桩错案被……」 「那又如何?」他打断她。 纪瑶深吸一口气,跟他讲道理,毕竟不是父亲的错:「家父光明磊落,两袖清风,绝不会指使衙役逼供,此乃天大的冤枉,小女子恳求侯爷令刑部彻查,还家父清白!」 「本侯为何要下令?」杨绍声音冷冷的,「刑部做事有刑部的规矩,不在本侯职权范围之内。」 那话好像冰冷的雨浇下来,纪瑶愣了片刻,咬牙道:「侯爷到底要如何,才能救家父?父亲他是被冤枉的,侯爷明明也知道……」 「他与我无关。」 「侯爷。」纪瑶感觉自己要被赶出去了,心头着急,脱口道,「如果侯爷能救家父,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做任何事……」杨绍轻声笑了起来,好似觉得十分有趣。 半响,他看着她道:「把你的裙衫脱了。」 纪瑶脑中轰的一声,简直不敢相信。 「你说什么?」她的脸色发白,手指更加冰冷,「侯爷,你该不会是说真的?」 「做不到的话就走罢。」男人并无任何情绪。 「那父亲……」 「倘若你有证据大可呈报朝廷,不必深夜来本侯府邸。」 如此简单的话,她是不会来的。 她分明有一种直觉,杨绍其实在等她。 纪瑶咬唇:「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她觉得杨绍一定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所以不满,所以不见谢鸣珂。 杨绍不语。 他的眉宇间有种阴冷,纪瑶不寒而栗,那天他遏住她脖子时的可怕,记忆犹新,她甚至都不明白,杨绍为何能如此生气,如此失态! 气氛好似凝固了一般,让人透不过气,杨绍忽然站起来:「本侯要去歇息了,纪姑娘请回。」 眼看他从案前走来,转身朝向门口,纪瑶低声道:「是不是我脱了,你就消气了?你就会帮父亲……」 他回过头,凝视她,高高在上的好像她不过是个随手一捏就能被毁掉的小可怜。 纪瑶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她手伸向腰带。 白色的罗带好像一抹雪,飘落在地上。 她又将外袍微微敞开,露出里面淡粉色的中衣,衣襟上绣着大团牡丹,比她此刻苍白的脸艳丽多了。 寒气从门缝灌入,纪瑶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 手碰到衣襟上时,只觉完全使不上力气。 她是个姑娘家,怎么能真的脱衣服呢!她还没有嫁人呢,可是,父亲怎么办?父亲的命分明是捏在杨绍手里…… 她哭得更厉害了。 泪珠一串串落下来,好像雨水润泽了梨花瓣。 他从来没有真正的欺负过纪瑶,不曾真正的折磨过她,原来她委屈难过的时候是这样的。 眼泪那么多啊,好像一条河流淹没了他。 他无法动弹,无法去碰触,只觉那眼泪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觉得疼。 他到底是不行的。 杨绍突然道:「罢了,本侯只是想看看你的真心,既然你真的愿意做任何事……」 纪瑶一愣,急忙把外袍穿起来,又胡乱的系上腰带:「那侯爷是不是愿意相帮了?」 她仰着头,眼泪沾在脸上,甚至还有鼻涕,有种不忍相看的狼狈。 可她顾不得擦。 不知自己倘若陷入危险,纪瑶会不会也愿意这样不顾一切?想着心头蓦然一痛,他的眸色更为深邃了:「你是想这样来一趟,本侯就不遗余力吗?你父亲犯的错,不同寻常。」 是,她衣服也没脱,其实什么也没做的。 既然她对杨绍说毫无情意,是不能让他白白的帮自己,纪瑶道:「那你要我做什么……」想着又添一句,「除了刚才的事情,我都可以。」 杨绍道:「此话当真?」 「是。」 「空口无凭。」 纪瑶怔住,想一想道:「我可以写契约。」 她走到书案前,提起笔。 可面对雪白的宣纸,又不知如何写了,耳边听得杨绍道:「我纪瑶愿为怀远侯杨绍所差遣,无论何时何地,但凡杨绍召见,必前来效力……」 纪瑶依言写下,但到最后发现自己好像变成了卖身的奴婢,她停了下,有点为难:「侯爷,期限呢?」 总不能一辈子这样吧? 她可不要真的做奴婢啊! 小姑娘眸中含着惊恐,杨绍心道,明明是自己要立契约的,这会儿又怕了吗?他淡淡道:「你觉得期限该写多久?」 她想就写一年。 因为这事对杨绍来说肯定不算很难,她一个姑娘家替他做事一年差不多了吧?而且真的不容易,她还得跟家里撒谎逃出来,可她怕杨绍不高兴,只好道:「两年吧。」 「那就两年。」 纪瑶看他答应了,便写上自己的名字,刚要摁上手印时又忙在后面加了一句,「脱衣服不在此内。」 什么……杨绍觉得她简直可笑,他真要做什么,纪瑶拦得住?他就是现在把她要了,她又能如何? 也就是哭了。 杨绍对她的这种傻子行径懒得发话。 纪瑶摁上了手印交给他:「这样可以了吗?」 第二十五章 杨绍接过来仔细看了看。 比起前世,她的一手书法倒是漂亮多了,她居然也能静下心练书法了:「你这字不错。」 纪瑶愣了下,他怎么突然夸她的字?不过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毕竟是一个成果:「多亏父亲,哥哥指点。」想到父亲,她又问,「侯爷肯定会说话算数吧……侯爷你向来一诺千金。」 「你知道就好。」杨绍将契约放入一个红漆描金的盒子。 看着他锁上锁,纪瑶有种感觉自己的命也被锁了,前途一片黑暗,心头发憷,说道:「其实我也不知能为侯爷做什么……不过侯爷假使需要,最好在白天,晚上我怕出不来,万一惹母亲怀疑……」 「那是你的事。」 纪瑶禁声。 杨绍道:「本侯要歇息了,替本侯宽衣。」 纪瑶跟他走到卧房。 此处与印象里不同,她是嫁给杨绍之后才住进来的,想来是重新经过了一番修葺,摆设也改变了。如今这床就不一样,她记得原本是一张紫檀木雕梨花的拔步床,非常的宽大,现在这张床有点简单,挂着淡青色的蚊帐。 杨绍对着她而立。 她伸手去脱男人身上的外袍。 离得近了,闻到一阵清淡的皂荚味,似乎是刚洗过澡,纪瑶的脸忍不住一红,她怀疑他里面没穿里衣。 果然一敞开,就看到他赤-裸的胸膛,伟岸的身材尽在眼前,幸好还是有里裤的,纪瑶深吸一口气,飞快得将他的外袍脱下来,放在旁边的楠木衣架上。 「放好了。」他道。 歪七歪八的,她就从来没给他好好宽过衣。 纪瑶只好走过去,把外袍拿下来,用手仔细抚平了,再小心搁在衣架上。 他躺下。 她给他盖上被子:「侯爷,是不是可以了?」今日还不知怎么跟家里交代呢,指不定得劳烦沈妍,说在清月酒庄不小心喝醉酒…… 不管如何,她得走了。 杨绍闭上眼睛道:「本侯今日被你打搅,怕难以入眠,你给本侯唱个曲。」 什么! 纪瑶整个都僵住了。 她很少唱曲儿,年幼时天真活泼,谁逗上两句都能哼一哼,大了反而不太轻易开口,更别说给男人唱曲儿了。 可今日才定下契约,总不能立刻就反悔的,纪瑶想一想,低声哼了曲《西江月·顷在黄州》。 「酒醉,乘月至溪桥,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不是什么激昂的歌,春晚安宁,月色温柔,她声音浅浅的,柔柔的,在这深夜时分尤为的动人。 他前世就想听她唱曲,可每次都被拒绝,说唱不好。他也没有勉强,现在听来跟想得一样,很是不错。 他沉入其中。 纪瑶唱完了,轻声道:「侯爷……」 杨绍没有反应。 她身子略微前倾,想看看他是不是睡着了,自己也好离开,谁想到男人突然睁开眼,手一揽,箍住了她的腰。 隔着被子,她贴在他胸口,纪瑶的脸腾得红了。 「你干什么?」他问。 「你不答话,我不敢走,想看你是否睡着。」纪瑶手心出汗,生怕他对自己不利。 刚才让她脱衣服,这回该不是又有别的花样?毕竟那天她惹怒了杨绍,他记仇,如今就是想要报复她,让她难受。她轻声道:「侯爷,现在真的很晚了,我怕母亲担心……」 那张脸近在眼前,妍丽如花,吐气如兰。 要是按照他之前的想法,必定是要将她压在身下狠狠的蹂-躏。 他是想要折磨纪瑶,想要她苦苦哀求,想要她后悔,甚至想要把前世的仇一并报了! 然而她一哭,他根本下不了手。 她哭得越凶,他的心越软。 他如今清楚的知道,前世那些所谓的报复根本就只是一个妄想,就算当时纪瑶未死,他也是放她一走了之了罢。 男人的眸色如水般,翻涌着时亮时暗,纪瑶与他眼对眼,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突然间男人松开了手:「是很晚了,你回去吧,把我的衣服披上。」 「不,不用。」 「你不怕冻伤了家里问起?」他道。 纪瑶愣了愣,急忙把那件玄色的衣袍穿上。 太长了,马上就拖到了地上,但是鼻尖却充盈着一股清新的皂香味,好像他在拥抱着自己,脸颊不由一热。 「那我走了,侯爷。」她行一礼告退。 身后传来杨绍的声音:「陈素,送她回去。」 「是。」 陈素让车夫将马车驾来,载着纪瑶与木香归家。 到纪家时,纪瑶生怕被家人发现,把杨绍的衣服脱了放在车厢里,与陈素道谢声方才走入大门。 刚才不便说什么,木香此刻道:「姑娘,你没事吧?侯爷有没有,奴婢担心极了……」 最初她真的吓死了,以为杨绍毫不留情,真要她脱衣服,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左右为难。幸好后来没有坚持,至于这份契约,还得看具体他会让自己做什么。不过刚才他又让她披衣服,又让马车送,似乎也不是那么生气?纪瑶有点糊涂。 但今晚跑出去的事情被廖氏发现了,纪瑶只好说是去了清月酒庄,在那里喝醉酒,后来在酒庄睡了一阵糊弄过去。 第二日她就让木香出去跟沈妍通消息,生怕母亲哪日问起好能瞒天过海。 沈妍一口就答应了。 隔了一日,纪彰就归家了。 众人都围上去问东问西。 纪彰道:「做几日牢有什么,又不曾受苦,其间刑部堂官来问过几句……不过今日说,乃一场误会,那张秋山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是同谋,真凶贪慕郑家娘子美貌,张秋山便与他合谋,想要郑家钱财。谁想郑家娘子极为刚烈,一直反抗,后来碰到那父子俩回来,二人把他们一起杀了。」 纪廷元摸不着头脑:「那是真凶认罪说的,还是那审讯衙役说的?」 「说是衙役也认罪了,他收受谢鸣韶的银子,想要诬陷我,至于真凶,更是说得一清二楚,张秋山乃是同谋,也杀了人……」 「哎哟,问那么清楚作甚?」廖氏是欢天喜地,「你能平安就好了,快快,去洗个澡,把身上的晦气洗洗干净。」 可纪廷元还是觉得奇怪:「怎么突然就水落石出了?」 明明这案子不简单啊,刑部又捂得严实,都不知道在里面搞什么,结果才一日,就解决了。难道是杨绍出的手?可妹夫不是没见到杨绍吗? 不过也难说的,纪廷元瞄一眼妹妹,指不定杨绍仍然喜欢妹妹,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偷偷的把事情给办好了。 哎呀,真是可怜! 纪廷元摇摇头。 唯独纪瑶清楚,肯定是杨绍出面了。可见这件事对他来说多简单,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爹爹,那谢鸣韶如今如何?」纪瑶问。 「听说刑部去抓人了。」纪彰气愤道,「这种人就应该关一辈子,死性不改!才放出来没多久,就开始害人!」 「可不是吗,应该天打雷劈,老天收了他才行。」廖氏也忍不住咒骂,「上回老爷也没诬陷他,是他自己犯错,偏偏还要怪在老爷头上,这回该判他个三千里流放。」 第二十六章 如她所愿,这回谢鸣韶捅了马蜂窝,宋焱听说这件事也是忍无可忍,手往御桌上一拍,喝道:「敢陷害朝廷命官,岂有此理,着刑部即刻派人押解谢鸣韶去澄州七星塔,终身劳役。」 圣旨马上就传了下去。 宋焱侧头看着杨绍笑:「都督,你早该跟朕说了,朕都不知此事,不然怎能让纪大人吃苦。」 「倘若纪大人真触犯律例了呢?」 「这……」宋焱道,「朕也可以网开一面。」 「不,皇上,无论是谁皇上都该秉公办理,哪怕是微臣,」杨绍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回张秋山确实是同谋,纪大人遭受陷害,不然该贬官还得贬官,绝无例外。至多皇上看几分薄面,不至于贬到贫瘠之地,或者几年后再复启用。」 听到这话,宋焱肃然起敬,感慨道:「都督高风亮节,也亏得那些人还弹劾你,都督竟然还要提拔他们,如此以德报怨!」 「皇上谬赞,此乃微臣本分,微臣愿大燕繁华昌盛,永享太平。」 宋焱越发崇敬他。 没过几日,封了他与乔安之子宋翰为太子,同时间,升任杨绍为太子太师,自此,朝中更是无人能及。 至于谢鸣韶自是悲惨难当,在被押解去七星塔的路上,想到余生都要在那里度过,终身劳役,再无任何希望,竟是途中想要逃跑,被衙役一剑刺死。 这日休沐,纪瑶正在屋中写字时,木香来传话:「侯爷让你去侯府。」 纪瑶放下笔,惊讶道:「谁来告诉你的?」 「是一个叫周念的小厮,说是新来的。」 新来的?莫非是杨绍安插进来的?纪瑶暗想,不过不这样,真的会被家里发现。若是被哥哥知道,肯定要跟杨绍过不去,哪里有闺秀去做这种事情的,肯定得偷偷的。 她便跟廖氏说去沈妍的酒庄。 廖氏道:「怎么又去?你别是学会喝酒了吧?」 「没有,我就是心里闷,不知道选谁做将来的夫婿,想找阿妍说说话。」 「哦,你终于想清楚,要定下来了?」廖氏心花怒放,「好好好,那你去吧。」 纪瑶便假装去清月酒庄,等马车走了,她马上溜出来,去了怀远侯府。 门口自有陈素来接,用一顶轿子抬去杨绍那里。 走进去,她有点忐忑不安,因为不晓得杨绍会让她做什么,要是故意为难,她又该如何? 结果没想到杨绍迎面递来一件衣袍:「缝补下。」 啊,纪瑶发懵。 「会吗?」 「会……」纪瑶把衣袍翻来覆去看了下,发现在腰间有处两个指头般大的洞。 说实话凭她现在的手艺不难,可这事情是不是太过简单了?他的府里又不是没有绣娘,做什么叫她缝补? 说什么效力,竟是做些家常事情吗? 纪瑶奇怪极了。 她坐下来。 陈素拿来银针,还有各色的丝线。 纪瑶挑了与衣袍同种颜色的湖绿色丝线,穿入针就缝了起来。 旁边,杨绍佯装看舆图,然而余光却总能看见她的身影。 屋里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纪瑶很快就缝得七七八八,松开手,仔细一看非常满意,她的女红多好啊,几乎都看不出什么痕迹。再在上面绣半朵云纹,就大功告成了。 到时,是不是就能回家了? 纪瑶拿过去给杨绍看:「侯爷,你看如何?」 针脚极为缜密,跟家里的绣娘都差不多了,杨绍心道她竟然还练过女红?前世可是什么都绣不好的,别说什么缝补衣物。 他目光有点惊诧。 纪瑶追问道:「怎么样,侯爷?」 「不错。」 通过他的检验了,纪瑶就去绣云纹,岂料刚刚把最后一针刺上去的时候,听到陈素的声音:「侯爷,太夫人来了,就在门口。小人说侯爷忙,可太夫人不听……」 「啊!」纪瑶吓死,放下衣袍就找地方躲。这个时候被撞见怎么办,她一个姑娘家在男人的房里,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她好像一只老鼠在找地洞钻,眼见旁边有个黄花梨方角四件柜门,马上就躲了进去。 杨绍眉头拧了拧,太夫人就在此时走入了屋内。 「你到底在忙什么?」她一来就抱怨,「朝堂那么多官员,事儿就堆在你一个人身上吗?」 「母亲,您有何事?」杨绍问,急着想要母亲走,生怕纪瑶在柜子里闷坏了。 「何事?」太夫人道,「陈府提前送来了帖子,下个休沐日你一定要去做客。」 这陈老爷是兵部左侍郎,他的女儿陈媛她早早就看中了,当时杨绍要娶纪瑶时,她就一并请来府里的,结果儿子没看上。现在又过去多久了?儿子都二十二岁了,别家的公子哪个还没有成亲? 太夫人心里着急。 柜子里好些衣服,又封闭,纪瑶缩在角落觉得闷闷的,加之有衣服上的熏香,便是有种晕晕欲睡之感。 那陈家的宴请他兴趣不大,可若不去,母亲又要不知道说什么了,杨绍道:「既然陈老爷邀请,自是要去。」 太夫人颇是满意:「你可记得了,别到时候又推三阻四。对了,我今日还有一件事与你商量……」 杨绍道:「非得要今日吗?」 「怎么?」太夫人实在生气了,「你难得一次在家里,如今跟为娘说几句话都没耐心吗?为娘又不是要逼着你成婚,说件正经事,你也不肯?」 杨绍捏了捏眉心:「您说吧。」还是顺着比较好,不然不定得说多久。 太夫人被他几次打断,兴致也不高了,说得会儿便站起来告辞。 临走时看到桌子上的衣袍,她拿起一看,上面还带着针,脸色就有点古怪了:「这是什么,你莫非还自己动手缝补?」要不是,这应该在绣房啊。 男儿家房里怎么会有针线,他又没有成亲。 杨绍道:「是陈素补的,他会一点。」 陈素神色一僵。 太夫人仔细看看这女红,很是惊诧:「陈素你居然有如此手艺?真是难得,男儿家居然还会女红……」她摇摇头,「你也该娶妻了,可怜,还自己补这补那的,学会了这等本事。」 「是。」陈素有苦说不出,反正也习惯被杨绍利用了,轻咳道,「太夫人说的是。」 太夫人看看这主仆俩,一声叹息。 等到太夫人走了,杨绍把柜门打开来。 只见小姑娘在角落里毫无动静,竟是睡着了,一张脸许是闷坏了,红得好像朝霞。 碰上去定是极为的滚烫,杨绍凝视她一会儿,想要把她从里面抱出来,可头一探进去,额头差点触到她的胸脯。他才发现,纪瑶已经长得那么丰满了,胸前鼓鼓囊囊的,好像峻峭的山峰。 不,柔软的山峰。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此时一回想,只觉浑身涌上了热意,有点难以遏制。 偏偏她红唇就在眼前,他低下头在上面亲了亲。 好像羽毛在挠着她,轻轻的,痒痒的,本来纪瑶就被突然冲进来的光线弄得有些醒了,此时忽然睁开了眼睛,恰好看到杨绍刚刚离开她的唇。她愣了下,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下意识要站起来,只听咚的一声,脑袋重重撞在了柜子上,疼得她哎呀一声。 第二十七章 小姑娘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花,杨绍把她拉出来:「你干什么,忘了在柜子里了?横冲直撞的。」 男人的手轻抚她的脑袋,竟然在给她揉。 纪瑶本来只觉得疼,想哭,忽然意识到头上有只手,整个都僵住了。 杨绍在干什么? 这不对啊,他为什么这样? 他不是被她气得要死,在报复她吗?他为什么揉她的头?不,他为什么刚才偷偷亲她? 纪瑶呆若木鸡。 杨绍揉了下也感觉不对,收回了手。 两个人僵了下,纪瑶急忙坐去桌案前缝衣服,虽然只差了最后一针,却老缝不好。 杨绍该不会还在喜欢她吧?不然不可能做刚才那个动作!如此说来,他这一纸契约也不是为了报复,而是想借机亲近她。 这什么宽衣,唱曲,缝补,哪一样是对他真正有用处的?他衣服那么多,还在乎这一件……想着一顿,前世的杨绍似乎挺节俭,他说去军营经常会不小心被兵刃划破,如果很新的衣服便会补一补,只是她那时女红根本不行,从未与他做过这种事。 纪瑶心头一阵恍惚,差点扎到自己的手指。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针补完,她递给杨绍:「侯爷,你看行吗?」 可称完美,就算放在眼前也看不出是缝补过的,除非是有经验的绣娘,杨绍接过来,手指轻抚那处地方:「很好,好极了。」 在此之前,他没想过纪瑶会好好给他缝补,还在想,也许会歪歪扭扭的没个样子。 但没想到…… 那一刻,他笑得极为满足,好似个得到心爱东西的孩子。 纪瑶愣了下,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如果这是前世的杨绍,他应该也会那么高兴吧? 她真的为他做得太少了,前世给他编了一条长命缕,明明丑的要死,他也足足戴了一年,直到第二年,才给他换了一条好看的。 那一条,他一直戴着,也不知后来自己死了,他有没有娶妻,有没有娶个真心实意待他好的。 可惜书的结局没有提。 纪瑶沉默片刻,轻声道:「侯爷,我能走了吗?」 杨绍把衣袍放下:「这么着急?你才过来一会儿。」 「我骗母亲说是去酒庄的,木香还等在那里,我怕时间长了被母亲发现。」纪瑶苦恼,「而且这法子也不知能用多久。」 杨绍忽然想到太夫人过来时,纪瑶好像只老鼠躲避的样子,十分狼狈,心头不太舒服。 「以后不用来侯府了。」他沉吟。 纪瑶大喜。 小姑娘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杨绍眸色一深:「你是不是觉得契约可毁了?」 「没有。」纪瑶忙收敛住,「侯爷才救了家父,我定然要报答侯爷。」 一如既往的没心肝,可是他不会发怒了。那日纪瑶把衣服脱下,他所有的怨念烟消云散。 杨绍凝视着她:「是的,你的人情还没还完,假使还完了,有一日,我终会放你走。」他顿一顿,「我会尽量少见你……免得你出来那么麻烦。」 噫,他居然通融了。 纪瑶大喜,连忙道谢。 回到清月酒庄,木香还等在那里,沈妍道:「你到底去何处了?拿这里当借口?」 「说来话长啊!」纪瑶握住她的手,「阿妍,你要相信我,你就不要问。」 「哦,那我不问了。」 纪瑶差点想亲她一口,不过以后应该不会经常出来了,杨绍说会尽量少见,他是一诺千金的。 她心情愉悦。 回到家里,没过几日就收到了来自陈家的请帖。 廖氏道:「这陈老爷可是兵部左侍郎啊,难得会请人去家里做客。说什么赏荷花,请了许多人,他们家是有一个很大的池塘吗?」 哪里是,那陈媛早就看上杨绍了,最近又与他走得近,太夫人好似很喜欢,请她过去无非是要得意一下。 纪彰道:「那就去吧,好些姑娘家,让廷元也相看下。」虽然宠儿子,纪彰也觉得儿子年纪不小了,难得有这么个机会,看看没什么不好。 廖氏一下得劲了,连忙去找纪廷元,让他换身好看的衣袍,然后又让纪瑶打扮一番。 兄妹两个全身上下一片光鲜。 纪廷元都想翻白眼。 去个聚会就能找到姑娘了?母亲还真是天真,他要想找,哪一处地方不能找啊? 纪瑶看着纪廷元笑:「哥哥,你穿得好像个纨绔子弟!」身上亮光闪闪,一片片的银云。 「得了,你也差不多,像朵大粉花。」纪廷元牵住她的手,「走吧,哥哥带你去找相公。」 廖氏被他的不正经气得:「在外面别给我瞎说话!」 纪廷元早就没听见了,拉着妹妹去坐车。 一家子到了陈家门口,刚入外院,就看到谢鸣珂,他正跟杨绍说话。 上次纪彰的案子虽然没见到杨绍,可他晓得最后是杨绍出手解决的,至于为什么不见,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过两个人还是朋友。 「玥儿没来吗?」廖氏上前问,同时向杨绍行礼,这可是大燕最炙手可热的臣子了,不管心里有任何想法,她都不可能表现出来,也不敢。 纪彰等人也去打招呼。 纪瑶看到杨绍穿着一件湖绿色的夏袍,正是前几日她亲手缝补的,腰间那块完全看不出来。 自己的女红真的好! 「见过都督。」纪瑶也去行礼。 杨绍看着她:「纪姑娘,许久不见。」 当然是才见过,只是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纪瑶朝他一笑。 他也微微的笑了,好似春风一样,眸中有种温柔如同湖光。 纪瑶心头一跳,竟突然想起前世第一次遇到杨绍,他在玉满堂就是对自己这么笑的。 纯粹的笑,纯粹的喜欢。 以至于后来,过去那么久,她记忆最深的就是他这一笑。 纪瑶恍神间,听纪廷元在耳边道:「好些公子呀,瑶瑶,你快看,赶紧……」 还没说完,廖氏一巴掌拍在纪廷元的肩头。 纪瑶噗嗤一声笑了。 不过前面还真是有好几位公子,今日陈家难得办个聚会,许多家族过来做客。 廖氏跟纪彰道:「我同瑶瑶去前面了,你盯着廷元,务必让他寻个机会相看姑娘。」 纪彰老实应了声。 纪瑶随廖氏去女客聚集的花厅。 珠钗环绕,衣香鬓影,厅内一片热闹,但众星拱月处却是太夫人所站之地,好些夫人姑娘围拢,同太夫人说话。这等情况,前世从不曾出现,因就算宋昀当时监国,重用的俊才也不只是谢鸣珂一个人。 真是奇怪,宋焱为何这样信赖杨绍?纪瑶疑惑。 廖氏轻声道:「看看杨家,侯爷娶妻一点不用发愁,哪像你哥哥。」 「哥哥怎么了?」纪瑶皱眉,「哥哥是不想娶,他若是喜欢,根本不在话下的。」哥哥长得好又聪明,就是没花心思在这方面。 「你别总是帮他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两个小滑头!」廖氏训斥道,「一个个拖着作甚?都想赖在家里不走了?廷元好歹是男人,你是个姑娘家,你再不给我个准信儿,我马上就给你把婚事定下!」 「哦,那我今儿好好看看。」 第二十八章 声音漫不经心的,廖氏睨她一眼:「你不认真点,我可要去同徐家商量了,你当徐家会一直等着你?人家徐公子也是万里挑一的。」 这徐琅确实是出类拔萃,只是总觉得缺了点什么,纪瑶道:「我晓得。」她心想,做姑娘家一点都不好,还是哥哥过得洒脱! 廖氏又带她去同夫人们见面。 陈媛看到纪瑶走过来:「纪姑娘,你总算来了,我都同太夫人说了一阵子的话了。」 也不知这种事情有什么好炫耀的?她跟杨绍成亲了,再来耀武扬威还差不多,如今八字有一撇了吗?纪瑶笑笑:「是吗?可喜可贺。」 这四个字叫陈媛一愣,感觉有点讽刺之意,面上仍保持微笑:「等会我要举办一个赈灾筹银,纪姑娘一定要参加呢。」 什么酬银,纪瑶还没领会过来,陈媛转身走了,倒是身后传来一声轻唤:「纪姑娘,好久不曾见你了!」 去年先帝驾崩,姑娘们都闭门家中,她跟周良音上一次相见还是在寿春长公主府。 纪瑶笑道:「周姑娘最近好吗?」 「还好,你呢。」 「老样子。」纪瑶瞄一眼周良音,见她仍是姑娘打扮,便知是还没嫁人,看来她与宋昀没怎么遇到……不过宋昀失去了原有的好运,也不知跟周良音可有缘分了? 正说着,就听陈夫人请一众女眷去东府看荷花。 也就是这时候,纪瑶才晓得陈媛所谓的赈灾酬银是什么意思,她为了提高自己的名声也是想尽办法。说是让姑娘们在河边画荷花,等画好了拿去外面给夫人公子们看,有合意的便拿银子出来,价高者得。 那银子姑娘们分文不取,全都送去赈灾,算是一种义举。 难怪陈家为此请了那么多人,包括几位国公府的夫人,声势浩大。 当然,荷花是谁画的,买画的人事先都不知,若是公子们买下,也是送给府中女眷,算是避嫌。 陈媛请了好些姑娘作画。 「纪姑娘想必不会推辞吧?」她专门提到纪瑶。 早知道那日在长公主府就不说狮子猫的事情了,这陈媛简直是盯上了自己。不过既然是做善事,都被点了还不愿意,未免难看,纪瑶没有拒绝。 陈媛见她出来了,微微笑道:「时辰不早了,都开始罢。」 众姑娘们便让丫环磨墨,有的侧头构思,有的已经动笔,有的还在观察湖中的荷花。 周良音看纪瑶迟迟不提笔,轻声询问:「纪姑娘,你怎么了,还不动手?」 「我画画不精,怕会丢脸呢。」她在考虑如何把画卖出去。 周良音莞尔:「都是做善事,除了存坏心思者谁也不会取笑……别担心,有我陪着你呢。」 这周良音倒真不是个俗人,纪瑶笑道:「那不行,我可不能拖你后腿,请周姑娘尽情发挥吧,别顾及我,我的画还是能拿得出手的。」 周良音点点头:「你不要着急,画稳一点。」 二人开始作画。 听说要拿画酬银,夫人们都很高兴,纷纷称赞陈媛的想法好。 倒是廖氏替女儿捏了一把汗,要是纪玥她是不担心的,必定是数一数二,可纪瑶的画她看过,实在是连大女儿一半的功夫都及不上,也不知画出来的荷花有没有人要,今日这么多的才女! 她使人带话给纪廷元:「要是没人要,把你妹妹的画买下来。」 纪廷元暗道,鬼才知道妹妹画了什么啊,到时候那么多荷花图出来,他哪里晓得是哪一幅?有银子也没处使啊,而且姑娘们那边消息封锁了,也不可能探听到什么。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荷花图全部完毕,一一摆出,放在陈家的竹园内。姑娘们站在竹楼,一眼就能看到自己的荷花图受不受欢迎。 这是实打实的比拼! 因为要看到众多年轻俊才了,姑娘们内心也很激动,都站在楼台上。 陈媛瞧着自己画的荷花图,很是自信,觉得能拔得头筹,比起纪瑶的,更是云泥之别。 不过倒是有一幅荷花图让她很是在意,陈媛心想,这周良音竟有如此画功,幸好她无父无母寄人篱下,不然可是一个很强劲的对手呢。 不到一会儿,夫人公子们便来了,看向摆在十几条长案桌上的荷花图。 夫人们,如今当然是太夫人最受尊敬的,除了皇族外,再也没有哪家的富贵能比得上怀远侯府,轮到太夫人去看画时,姑娘们都目不转睛,希望自己的荷花图能入太夫人的眼睛。不过纪瑶倒没这么想,毕竟太夫人喜欢什么样的荷花她太清楚了,侯府就有荷花,太夫人呢,偏爱白色的荷花。 果然,太夫人的目光落在了周良音所画的荷花图上。 莲叶轻展,雪白如玉,停在清河上有种说不出的优美,看一眼,心里就一阵宁静,能忘掉烦忧。 太夫人买下了。 姑娘们都很失望。 陈媛脸色略变,不过太夫人没有看上,还有杨绍呢。 本来这桩婚事还是要看杨绍的,太夫人虽然是他的母亲,可她能感觉到太夫人其实并不能左右杨绍的心思,不然何至于拖到现在,杨绍还没有成亲呢?她讨好太夫人,最终也是为了接近那个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又微微露出笑容。 夫人们之后,便是轮到公子们,纪瑶看到哥哥也在其中,他好像一只无头苍蝇不知道在找什么,一幅一幅图的看。她忽然想到哥哥可能是要给自己长点面子,可问题是找得到吗? 她也很着急啊,她的画还没有人买。 那陈媛的荷花图都有五个人看中了。 她恨不得告诉哥哥,自己画了一朵淡红色的莲花,叫小佛手莲。 画功不出彩,再跟着别人画白色的荷花那更是突显不出来,所以她画了小佛手莲。她自己还觉得这种莲花挺好看的,不拘一格,结果没想到那么不受欢迎。 可见还是做错了决定,或者她应该画一朵红台,也许还能赢得谁的青睐。 正惆怅时,听到楼下喧哗,探头一看原是杨绍到达。 姑娘们又纷纷倾注目光,尤其是陈媛,她感觉杨绍一定会看上自己的荷花图。那周良音的虽然也好看,但太过出尘了有种不真实,她的更为符合众人心中的审美。 然而杨绍并不想买荷花图,他只是好奇纪瑶的画,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一朵粉色的小佛手莲。 孤零零的,前面一枚铜钱都没有。 杨绍僵了下。 他身影凝滞时,众人也跟着安静下来,纪瑶看着他,心里并不抱有任何期待,哥哥这傻子同住一个屋檐下的都找不到她的画,别说杨绍了。 那么多荷花就这一朵佛手莲,加上这画功,用得细笔,定是纪瑶无疑。 可如果放银子也不知会不会引起纪瑶的怀疑?她会发现自己是重生的吗?但不放,可怜的小姑娘,肯定要丢脸……算了,纪瑶说聪明也聪明,说笨也笨。 杨绍果断得将五十两银子摆在了这幅画的面前。 此举不止引得姑娘们一片惊讶,周围公子们也很不解,毕竟好看的荷花图太多了,这杨都督怎么就看上这一幅?这小佛手莲颜色不错,样子实在奇奇怪怪的。 第二十九章 纪瑶也呆住了,他如何知道这是自己画的? 不应该啊! 难道是杨绍的眼光独特,就看上这个了? 不过,她的画总算卖出去了,纪瑶喜滋滋翘起了嘴角,脸保住了啊! 看到这一幕,陈媛拂袖离开了楼台。 她实在不明白杨绍为何会看中纪瑶画的荷花,跟她的完全没得比,难道是消息泄露了出去? 不可能,为了防止作弊她亲自将画收起的,无法在上面标记,这么多荷花,谁知道哪个是哪个的?不过纪瑶画的荷花品种最是特殊,难看还稀有……难道是她偷偷告诉了杨绍,好让杨绍来给她长脸? 念头一起,陈媛脸都变青了。 分明踏春时,杨绍对纪瑶不屑一顾…… 她满心疑惑。 纪瑶的画卖出,她心头松了口气,把楼下的事当戏看。 结果没想到,因为杨绍领头,她的画一下子变成了香馍馍,好些人都在前面投放了银子,当然,数目是不会超过杨绍的,不然可不是要夺了杨都督喜好的东西?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纪瑶看在眼里,暗道,人心不古啊! 倒是徐琅没有跟风,他买下了一位刘姑娘画的荷花,那荷花也是洁白似雪,清雅动人。 应是合他喜好。 到最后,反而是纪瑶的画酬得的银子最多,足足有二十三人,共四百五十两银子拔得头筹。 所有姑娘都很意外,陈媛有苦说不出,还得装作有风度的样子恭喜纪瑶。 陈夫人皱眉:「为他人做嫁!」 陈媛闭了闭眼睛:「母亲,太夫人可对您说了什么?」 「能说什么,她也要问过杨都督的。」陈夫人摆摆手,「也只能等消息。」 为嫁给杨绍,她花了多少力气,结果仍是敌不过纪瑶,陈媛心头苦涩。 那边,纪彰拉着儿子站在竹楼外:「等会姑娘就出来了,你给我好好看几眼,老大不小了,真不想成亲?你爹我也是想抱孙子的,你不能太过任性!」 得,爹也上了。 纪廷元头疼,不过父亲向来包容,他怎么也得给几分脸面,便敷衍的看一看。 小姑娘们都穿得花枝招展得走下竹楼,宛如春日时分的鲜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但也是流水一般从眼前晃过,不留丝毫痕迹。 在纪廷元看来,她们实在没什么能引起自己注意的东西,说容貌,他的两个妹妹一个清丽一个娇艳,哪个不比她们好看?说才华,纪玥的他也看多了,没什么兴味,纪廷元摇摇头:「不过尔尔。」 纪彰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何妻子总在生儿子的气!实在太过挑剔了,这么多的姑娘就没一个好的吗? 「你给我走!」纪彰第一次发火了。 正中下怀,纪廷元掩饰住高兴之色,垂着头转身离开。 纪瑶下来之后看到父亲,笑着上去:「爹爹,你怎么在这里?是在等我吗?哥哥人呢?」 「别管他。」纪彰余怒未消,「我让他相看姑娘,他说不过尔尔。」 纪瑶差点发笑,忍住了道:「爹爹,哥哥还没玩够,过两年准会想明白的,你现在逼迫他他也不会就范。再说了,勉强娶一个,他还是在外面喝酒不归家,那这姑娘岂不是很可怜,不能祸害别人啊。」 儿子这德性确实不行,纪彰也知道,今儿甚至更清楚了,他摇摇头:「你说的是。」 就让他继续放浪好了,他就不信这儿子还能撑几年,他总有想要女人的那一日,作为过来人,纪彰还是很清楚的。 面上又恢复了笑容,纪彰问道:「你的画卖出去了吗?」 「嗯。」纪瑶没告诉他卖给谁了。 「那就好,你娘担心的紧,叫廷元去买,他也找不到哪幅画是你的。」 其实也不怪哥哥,这小佛手莲很稀少,或许哥哥都不知有这种莲花呢,她也是在怀远侯府见过的。 父女俩边说着边往前走,行到竹园外,迎面看到一个年轻男人正站在那里,他手里拿着一幅画,长身鹤立如芝兰玉树般的俊秀。 正是徐琅。 他过来打招呼:「纪大人,纪姑娘。」 「徐公子。」纪彰看到了他手里的画,暗道莫非就是他买下了女儿的?那可真是有缘分了,他笑意更浓,打算让女儿与徐琅多说说话,因为他跟妻子都很满意徐琅,也就看纪瑶的意思了。 「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跟马大人说,瑶瑶,你在这里稍等,为父马上就会回来。」 父亲找了一个极其拙劣的借口离开,谁都看得出来是何意思,纪瑶真替他脸红,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徐琅微微笑道:「马大人是顺天府的府尹同知罢?我听父亲说,纪大人与他极为投缘。」 很轻松就化解了尴尬,纪瑶自然能接得下去话了:「是,父亲事事都与他商量。」 这徐琅真是善解人意啊,与他说话一点都不累,小姑娘也笑起来,脸颊白里透红的好像树梢上的樱花。 徐琅手指紧了紧,想到母亲的话,要是喜欢的话还是早点定下来,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 故而今日去看荷花图,他一直都在找纪瑶画的画,他也将它买了下来。 「纪姑娘的功夫真是有长足进展。」 纪瑶一愣。 他这话什么意思?想了想才明白过来,徐琅是在说刚才的荷花图,面色就有点发僵。 那位刘姑娘的画也是用细笔画的,而且画功与她相当,所以徐琅认错了。她轻咳声,不好戳破,怕徐琅丢脸。 「也就那样吧,比起徐公子有天渊之别。」 纪瑶没有否认,徐琅更确定自己猜对了:「纪姑娘画的这朵莲花,楚楚动人,别有一番韵味,你不要妄自菲薄。」 纪瑶头疼。 这真不是她画的啊! 她也不喜欢白色的莲花,为何徐琅当初觉得一定是她的呢?纪瑶眼睛微转:「徐公子,你为何会选这幅画?就不怕我画了别的吗?我记得,也不是只有一幅画是细笔画的。」 徐琅被她一问,脸颊微热。 因为他觉得纪瑶就好像这朵白色的莲花啊,冰清玉洁,不染纤尘,还很可爱,讨人喜欢。 哪个男儿不喜欢呢? 年轻的男子眸色含情,看着对面的姑娘。 他虽然没说,可纪瑶已经有所了解。 也许每个男人都是这种心思吧,喜欢这白莲花一样清纯的小姑娘,可是自己算吗?怎么也不算吧? 若徐琅知道自己已经被亲过,抱过,还留有前世嫁人的回忆,也许会气得发疯,怎么可能还愿意相娶。 她的本质就是这一朵佛手莲啊,不是谁都能真正的喜欢的。 她忽地心情有些暗淡。 这一幕落入了远处,杨绍的眼里。 记得三月踏春时,他也见过纪瑶跟徐琅在一起,当时,杀了纪瑶的念头都有,只是把恨意藏在心里,一直到那天的发作。 如今他虽然也生气却不是那等心情了。 他显得有点无动于衷,让陈媛产生一种错觉,好像杨绍并不喜欢纪瑶,她心想也许是自己误会了,反而有些欢喜。 「侯爷,是我弄错,还以为父亲在这里等您呢!」 陈媛假装的样子叫杨绍发出一声嗤笑。 她怔了怔,看到男子眉宇间慢慢露出了冷色。 第三十章 寒气从脚底升了上来,陈媛道:「侯爷,请见谅,真是小女子一时疏忽,小女子马上……」 她也就这些伎俩了,要么是讨母亲喜欢,要么是让他看纪瑶所谓的真面目。 纪瑶最坏的时候他都见过,这些算什么? 「陈姑娘,你不要白费力气了。」杨绍淡淡道,「本侯绝不会娶你。」 陈媛心头一震,咬了下嘴唇道:「不知侯爷为何这样说。」 「那你是要本侯去告知陈大人吗?让他好好管教下女儿?」见陈媛脸色变白了,杨绍冷声道,「到此为止吧,以后别再接近我母亲,也别去招惹纪姑娘,不然你们陈家……」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滚吧。」 这一番话好像雷电似的劈下来,陈媛只觉有种衣服被剥光的羞耻,眼泪一下夺眶而出,捂着脸跑远了。 纪瑶与徐琅说完话,见父亲还未回来便朝前走去,谁料没几步就看到了杨绍。 想到他买下了自己的佛手莲,纪瑶嘴角就忍不住露出笑来,上前打招呼:「侯爷!」 破天荒的笑那么甜。 杨绍受宠若惊,也含笑道:「纪姑娘。」 纪瑶瞄一眼后面陈素手里的画,暗想杨绍居然这么有眼光,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也喜欢佛手莲?这回托他的福,把陈媛气了个半死。 「刚才多谢侯爷了。」她道谢。 杨绍故作不知:「谢我什么?」 「佛手莲是我画的呀。」 「那你的本事又长进了,我记得上次在茶舍,你的细笔画尚没多少功力。」 「可就算如此,若不是侯爷也是无人问津的,毕竟那佛手莲不好看,许多夫人都瞧不上呢。」 小姑娘很懊恼,完全没想到什么重生不重生的事儿,杨绍心道这佛手莲明明是她在侯府见过的,别处嫌少出现,而且自己也说过佛手莲的样子奇怪,她竟然毫无印象。 不过这样也好,他实在难以预料纪瑶若知道他是重生的,会是什么反应,生气,愤怒?还是高兴?高兴的可能性应该比较低,还不如就像现在,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他安慰小姑娘:「怎么会呢,在我眼里这佛手莲最为漂亮,遗世独立,无花能及。」 「你画的很好。」 男人声音低低的,又温柔,纪瑶抬头看着他,感觉杨绍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脸色微微发红,低声道:「也只有侯爷这么想。」 「有本侯这么想,不够吗?」他笑着看她,「你还想谁也这么想呢?」 徐琅?徐琅可没有买她的画。 这世上,没有谁会像他这样喜欢她了。 含情脉脉。 纪瑶忽然想到那日在侯府,她撞到了,他给她揉脑袋,动作那么的自然,她的心「砰砰」跳快了两下,垂下眼帘。 难道杨绍真的还在喜欢她? 可明明在四季茶舍时,她说得那么绝情,他到底因何理由如此的执着呢? 她忍不住又看了杨绍一眼。 男人俊美的五官好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他如今可是大燕权倾朝野的臣子啊,他不可能这么傻。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似乎有些疑惑。 就在这时,陈烈从远处跑来,在陈素耳边说了几句话。 陈素走近两步,又有点不忍心,难得主子跟纪姑娘之间有好转,却偏偏有事情。 这又是不好耽误的,他叹口气走过去,杨绍闻言面色一凝,对纪瑶道:「纪姑娘,下回再见吧。」 看来是有要事,纪瑶点点头。 杨绍临走时,忽地道:「这张画我会裱起来。」 「嗯?」纪瑶一愣。 「挂在书房。」他说完转身而去。 她回过神才明白他的意思。 本来今日姑娘作得画,就算公子得了也是要送给女眷的,在侯府自然是给太夫人了,但他分明是说,他不给太夫人。 纪瑶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那太夫人晓得了,岂不是就要问杨绍了?那杨绍是不是又打算来提亲呢?那她该怎么办? 坐在马车里,纪瑶都在想这个问题。 回到家中,廖氏又追问她:「想得如何了?之前在竹楼上,可是把那些公子都看得清清楚楚了吧?就不谈这个,老爷说,你还跟徐公子单独说过话呢,他买了你的画。」 「他没买,」纪瑶道,「他买错了。」 「什么……」廖氏惊讶,摸摸衣袖,「还有这种事?那你的画是给谁买去了?」 纪瑶闭紧了嘴,因为她知道一旦说了,母亲脸上的表情会非常的精彩,不定想到哪里去。 「怎么,那公子你不认识?」 「对极了,」纪瑶忙道,「完全不认识。」站起来往厢房去,「今日累得不行,我要去歇息。」 廖氏可不想这么放过她。 再过半年就要十七了,拖下去不得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 「哎呀,我不知道。」纪瑶被逼得急了,「我不嫁人,我谁也不嫁,徐公子也是,若是那边问起来,你就回了。」 廖氏气得差点跳脚,一拍桌子:「你学谁不好学你哥哥!你,你这个……都是我把你给惯坏了,你这孩子,都不知道自己几岁了吗?相公,你来听听,你看看她在说什么!」 就在廖氏去叫纪彰的时候,纪瑶一溜烟的跑了。 到房里时把门一关,呼呼喘气。 可真累啊,她心想,她怎么越活越累了呢,上一世贪慕虚荣,逮到一个好的就嫁,这世倒是困难了。 脚边两只猫儿被她惊吓,都抬起头奇怪的看着她。 她把阿雪抱起来:「阿雪啊,还是你们最舒服,我可累死了,你说我嫁谁好呢。」 阿雪瞄的一声。 苗苗在下面也喵的一声。 她走到黄花梨的镜台前坐下,阿雪就盘在她膝头,伸出舌头舔舔她的手指。 湿漉的感觉,让她觉得温暖。 她坐了会儿,打开第二格抽屉捧出个楠木盒子来,轻轻一抽,只见里面躺着一根断掉的长命缕。 那天他丢在地上她捡了起来,回到家也没有扔,放在了这里。 那是她送给杨绍的唯一一样东西。 ………… 御书房。 杨绍正指着舆图与宋焱说话。 「火筛如今还不足一提,但假使与蒙郭部落联姻,却能对大燕造成很大的威胁。」他指着蒙郭所在的地点,「北下就能袭击雪州,穿过天域关往禹州进发。」 宋焱有点奇怪:「既然未具规模,都督为何如此忌惮?」 怎能不忌惮? 他前世就是死在火筛手下的,虽然当时是被宋昀派往边疆,可火筛也着实勇猛,加之他没有援兵,一路退到沙河中箭而亡。当时跟着他的三万兵马,全军覆灭。 如今想起,也是有一阵难以抑制的愤怒。 现在,火筛其人终于出现,骚扰周边,他当然要提前灭了他这个部族! 「那都督打算马上出击吗?」 「不,既然要一举歼灭,自然得定个详尽的计划。」 宋焱对他没什么不信任的,就是担心杨绍:「朝中那么多将军,何必要都督出马?」 「殿下放心,还有一段时日,微臣自会布下天罗地网,此仗必定速战速决。」他要手刃仇人,也保大燕将来的安宁。 宋焱沉吟:「既然都督胸有成竹,朕现在就命兵部全力配合都督。」 「谢皇上。」 第三十一章 杨绍也没有回去府邸,径直就去了军营。 第二日太夫人才看到杨绍,问起昨日的事情。 「你买了一幅画,还裱起来了?是哪位姑娘啊?」她好奇。 杨绍道:「总归不是陈姑娘的。」 太夫人一愣。 「我已经同陈姑娘说清楚了,让她不要再来见您,母亲,您以后也不要去找她了,省得尴尬。」 太夫人那个气啊:「你怎么能直接同姑娘家这么说呢!那陈姑娘得多伤心啊?」 杨绍道:「所以母亲不用替我着急,不然伤心的还是别个。」 太夫人被他噎得都不知道怎么说了。 「那你到底喜欢谁?」 杨绍也不讲。 这一次他不想逼着纪瑶嫁给他,除非她真的喜欢自己了,不然他会一直等下去,直到…… 他眼眸眯了眯,希望没有这个「直到」。 一晃半月过去。 杨绍一直都没有让她履行契约的事情,纪瑶在家中仍是写字画画,除了母亲时常唠叨外,日子如小桥流水般平静。 不过这日,周念又来传话了,竟是让纪瑶去都督府。 纪瑶吃惊:「为何呀?」 「纪姑娘去了便知。」 「不会被人发现?」 「姑娘可做小厮打扮。」周念甚至递上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已经准备好了。」 奇奇怪怪的。 可是这么久才让她做一次事情,也不好拒绝,纪瑶就换了衣服,跟在周念后面从前门出了去。 非常顺利,纪瑶坐在车里想,进出他们家也太容易了吧?等契约这事了了,她得让父亲多派几个护卫,加强防备,不然哪一日来个盗贼,看怎么办呢! 马车很快就到了都督府。 听说纪瑶来了,许如南瞄了陈素一眼:「你胆子可大了,居然敢假冒都督之名,就不怕都督杀了你?」 「不然怎么办?你没看都督用情至深吗,如今这个时候不让纪姑娘来,那什么时候让她来?」陈素是看着杨绍如何对待纪瑶的,「我都是为都督好,他数日不回去,硬扛着,我怕他病得更重。」 许如南道:「你保重吧。」 陈素想死,可是忠仆不就应该牺牲自己吗?他挺起胸膛去接纪瑶了。 「纪姑娘,其实不是都督让你来的。」 纪瑶一愣。 怕她拒绝,陈素道:「都督病了,还不好好养病,小人又劝不住只要请姑娘过来。」 「啊?」纪瑶心道,她就能劝住吗? 看小姑娘犹豫,陈素也不敢强迫,不然自己真得死了,叹气道:「若纪姑娘实在不肯,小人这就送姑娘回去。」 「算了,来都来了。」纪瑶走到门口往里看一眼。 杨绍低着头不知在看什么,案上一叠书卷堆积如山,应该是兵书或是舆图。 前世的杨绍忙时也是这样的,一丝不苟,废寝忘食。 纪瑶走进去,行到他旁边。 杨绍余光瞥见衣服以为是个小厮来倒茶的,冷冷道:「出去。」 他正心烦。 火筛这时候出现,他是绝不可能放弃围剿的机会的,不然半年之后火筛就会成为蒙郭部落的女婿,到时候再打仗就会变得困难。可他这一走也不知纪瑶会如何,短短时间,他不可能赢得她的心,又不想强迫她。 虽然此时他不应该考虑儿女情长,可也难以控制。 被他的呵斥吓了一跳,纪瑶低声道:「侯爷,是我。」 声音柔柔的,杨绍震惊,侧头看向她:「怎么是你?」 「是陈素……」 「陈素?」杨绍大怒,叫道,「陈素,你给我滚进来……」 陈素在外面吓出一身冷汗。 「侯爷,他是为你好。」纪瑶打断他,瞄了一眼,只见他下颌一片青黑,长出了胡茬,脸色也暗暗的,显得憔悴,「侯爷,你应该回去休息,何必急于一时呢。」 「休息什么,」杨绍道,「你听陈素的,他是嫌自己的命长了。」看向纪瑶,「是不是他强迫你来的?」 「没有。」 「没有?」杨绍挑眉,「那是骗着你来的?」 纪瑶觉得陈素要倒霉了,轻咳声:「但是到了都督府,他还是告诉我实情了,是我自己要来看你的。」 听到这句,杨绍所有的火气都没了,他嘴角翘了起来。 他当然也想见纪瑶,只是最近太忙抽不出空,再说也是承诺过她,不会经常打搅。 「那你溜出来时,又说去酒庄了吗?」 「啊!」纪瑶惊慌,「我都忘了跟娘说了,换上小厮的衣服就出来了呢。」 杨绍莞尔:「没事,你现在就回去吧,纪夫人应该还没发现。」 她一怔:「现在就走?」 她什么事情都没做呀。 「怎么,不舍得?」他笑,「不管如何,你来过一趟了,我很高兴。」 「那你,会不会回家休息呢?」纪瑶看着他,「我看你像是病了,你的脸色不好。」 「怎么会?我是习武之人,不容易生病,」说话间,他突然喉头一痒,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纪瑶想要探身询问,却被他的手挡住了:「别……小心过到。」 男人的手掌滚烫,抚在她脸颊上好像火一样。 他掩住了她的口鼻,似乎怕浊气冲入她口中,纪瑶只觉自己的心在瞬间被击中。 他的动作竟然跟前世的杨绍一模一样。 那时他病了,她去看一眼,杨绍生怕她会过到,咳嗽的时候就会用大手捂住她的脸。 纪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要停了。 她瞪圆了眼睛盯着杨绍看,心里有个念头呼之欲出,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小姑娘僵住了,脸皮绷紧,杨绍咳嗽完,发现她有点不对劲,以为自己捂得太重了,连忙挪开手。 「没弄痛你吧?」他问。 纪瑶摇头,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皮肤雪白柔嫩,就那一下,脸上竟然也显现出了淡淡的手印,杨绍问:「真不疼吗?刚才实在是怕……家母以前同我说,咳嗽是会过给别人的,唐突了。」 听到这话,纪瑶更乱了。 是了,这是太夫人教的,不管哪一世杨绍应该都会做这个动作,那么,他不是重生的?可他最近的笑容,身上散发出的温柔,真的太像前世那个人。 可他要是重生的,那之前的种种行为又如何解释?忽而冷忽而凶的……纪瑶只觉自己的脑袋里被塞了一团浆糊。 「你还是回去吧。」杨绍看着她,「万一被纪夫人发现不好交代,我这里无事。」 纪瑶定了定心神,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驱了出去:「我当然可以回去,但是侯爷你呢,你的手那么烫,肯定是病了。」刚才他的手捂上来,非常的热,「你需要看大夫,你得马上休息才行。」 催着她走,竟然也不走…… 有丝欢喜从心头涌上,杨绍凝视她:「纪姑娘真的那么在乎我的身体?」 纪瑶一本正经:「侯爷好歹也是救过我的,我关心下侯爷也是应该的吧?再说,你真的病倒了,更耽误事情呢,还不如趁着不严重好好把病治好。」 说得中规中矩的,杨绍睨她一眼:「嗯,等我看完手头的就回去。」 听着就是在敷衍她,说是答应,实则肯定还要往后拖。 纪瑶往门口看去,对上了陈素哀求的眼神,他甚至还双手作了个揖。 第三十二章 纪瑶无言。 忙于军务的杨绍其实挺严肃的,她都不知道怎么劝了,过得片刻道:「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 杨绍一愣:「你说什么?」 「你不走,我也不走。」 这是要赖在都督府了?为了让他走,她居然使出这种手段,杨绍嘴角一勾,站起来:「走吧。」 大功告成! 纪瑶笑道:「好。」 杨绍将桌上的舆图收拾一下,带了两卷书准备走,纪瑶问:「你难道回去还要再看?」 「怎么,不准吗?」杨绍垂眸看着她笑,「你要是担心,可以跟我回侯府去。」 谁跟他去…… 纪瑶撇过头,耳朵有点热。 两个人走到侧门,外面停着马车,杨绍吩咐车夫:「送纪姑娘走。」叫陈素去牵马。 他的状况明显是受凉了,还骑马吹风?纪瑶道:「你坐车好了,反正我是小厮的样子,谁也不会注意。」 这话可真是自欺欺人了。 除了外面的衣服外,哪里像个小厮?杨绍目光落在她脸上,小姑娘皮肤白白嫩嫩的,一双眼睛好似横波,嘴唇不知用了什么口脂,橘红的颜色很鲜亮。 他有点想亲她。 可惜病着,不,就算没病这样突然亲她,肯定也会把她吓着。 他柔声道:「你坐车吧,我一个大男人就算生病也扛得住,再说,侯府不远。」 他越温柔,她反而越过意不去,低声道:「我们一起坐马车吧,等到我家,侯爷把我放下去就行了。」 居然主动要跟他一起坐马车,他拒绝的话岂不是傻子?杨绍笑了起来:「既然纪姑娘不嫌弃,那就这样吧。」 两人坐上车。 「你去那头。」杨绍道,万一他咳嗽的话,可以向着窗外,这样不会被纪瑶吸到。 纪瑶嗯一声。 两个人各坐一头,中间隔了一人宽的地方。 「等会到纪家,你还是这样进去吗?」杨绍问,「里面可穿了裙衫?」 「让周念带着走就行了,我看他精的很。」纪瑶瞄一眼杨绍,揶揄道,「侯爷亲自安插的人,不知道他的能耐吗?」 杨绍轻声一笑:「他是挺聪明的,如果你以后有事需要我帮忙,就同他说吧。」 纪瑶怔了下:「任何事情,都行吗?」 杨绍侧头看着她:「对,任何事情,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不遗余力。」 昏暗的车厢内,他的眸色好像深沉的海,瞬间将她淹没,纪瑶感觉自己有点晕乎乎的。 在她对他那么绝情之后,他竟然还能义无反顾的对她好,比以前甚至更甚,她忽然之间,有种说不出的难受。这种难受让她有点想哭。 好像有什么东西涌入了心口,把它涨满了,满得发疼。 她沉默会儿,突然往杨绍那边挪了一下。 杨绍一愣。 「侯爷,把你左手给我。」她道。 「做什么?」 「你给我就是。」 杨绍瞅她一眼,把左手伸出来。 纪瑶握住了,把他手掌打开,按在他大拇指的根部,轻轻揉动。 凉凉的感觉从她指腹传出,还有一点点的痛感,杨绍感觉自己的心跳倏然加快,耳边听到她说:「这是鱼际穴,按这里可以减轻咳嗽。」 在给他治病? 杨绍道:「你学过医术吗?」他怎么不知道。 前世她生病的时候,有位大夫提过,说是简单的办法,可以缓解,她是想为杨绍做些事情。 「听一位大夫说的。」纪瑶手指又移到另外一个穴位上,「这好像叫太渊穴。」 「等回去了,你记得多喝点热水,好好睡觉。」 小姑娘边揉边提醒,杨绍感觉自己像在做梦,纪瑶为什么突然对他那么好?是因为刚才他承诺了以后帮忙的事情?她这是在答谢自己? 不管她是什么想法,他喜欢死了。 就是纪瑶离得近,在他掌中这样那样的,他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似乎越来越高了。 他的病是要在她手下变得更严重了吧。 杨绍道:「你手这样酸不酸?」 「不酸啊。」纪瑶摇摇头,「这个不能用很大的劲的,不然会把你弄疼。」 「我看这样也差不多了。」 「还有一个穴位呢。」 纪瑶把他手翻过来。 杨绍感觉自己的身子有点不受控制了,可是他又有点不舍得主动抽出手。 那就让她再揉一会儿吧,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他微微合眼。 男人的脸色越来越红,纪瑶感觉到他的掌心温度也发烫了,心想他这回是不是病得很重呀?那幸好陈素骗她过来了呢,不然不知道杨绍会硬撑到什么时候。 她揉得更专注了。 都督府离纪家不是很远,很快马车就停了下来,听到车夫的声音,杨绍睁开眼睛。 「我送你下去。」他站起来。 结果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充血的太过严重,他身形一晃,一头栽了下来。 纪瑶被他压得横躺了,他的唇贴在她的耳侧。 纪瑶的脸一下红了,心跳的厉害。 「侯爷。」她叫道,「你晕了吗?」 他好重啊,浑身硬硬的像石头一样,她感觉自己都要被压扁了。 杨绍的头也确实很晕,但他怀疑是被纪瑶按出来的,他本来没那么晕。 他略微抬起头,嘴唇擦过她的脸颊。 小姑娘就在他身下,泛红的脸颊像桃花,身子香香的,一团温软贴在他胸口,似乎都能感觉到她的心跳声。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重了,清醒了片刻,伸手把自己撑起。 「没压疼罢?」他把她拉起来。 她脸蛋红彤彤的:「没有。」 「那就好。」杨绍看一眼她,见她头上小厮的帽子掉下来了,伸手把它戴上去。 「快回去吧,好似也耽搁了不少时间,也许纪夫人正在找你呢。」 「嗯。」她摸了摸帽子,把一缕掉出来的头发夹到脑后,「那我走了,侯爷,你注意休息。别再像今天这样了,不然……谁都会担心的。」 那个谁,是不是也包括她呢?杨绍唇角一勾:「我知道了,谢谢你刚才……」 揉得他浑身难受。 纪瑶道:「不必客气。」 她站起来,从车上下去。 杨绍从车窗里看到周念跑出来,对纪瑶行了一礼,领着她往大门内走去了。 「陈素。」他突然道。 跟在旁边的陈素登时脸色大变,哆嗦着走到窗边,他感觉自己可能是要领板子了。 就是不知道是领二十大板还是五十大板,都很遭罪。 许如南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结果却见车窗里突然扔出了一块羊脂玉的玉佩,杨绍淡淡的声音传出来:「下回再这样,本侯非得要你脑袋。」 「是!」陈素差点跪下,「小人再不敢了。」 等到马车走远,他喜滋滋把玉佩挂在了腰间,虽然做错了,可是侯爷还是很高兴的啊! 杨绍回到侯府,大夫一把脉便说是疲累过度,导致邪气入侵引发风寒,给他开了方子。 最近这儿子时常不归,太夫人也听到朝堂上的风声了,等到送走大夫便问起缘由。 「你该不是真的要去打仗吧?」太夫人坐在床边,「我听你舅父说,你最近常去兵部,可有此事?都督府与兵部若不为两国交战,可是要避嫌的!」 第三十三章 「是,要去银川那里。」杨绍也不瞒着了,「不过您不用担心,火筛不成气候,现在去攻打以后就轻松了,要是拖着将来必定会成为祸患。我忙也是因为与兵部指定计策,好把火筛一锅端了。」 「既然这么容易,你为何要亲自前去?派个别的将军就是了,皇上不也依赖你处理政务吗?」 这份仇恨母亲是不能理解的,杨绍也说不清楚:「这场仗我必须去,母亲您不要劝了。」 即便病着也能感觉到他的决心,太夫人是不太理解,只是如今这情况不宜多说,她让儿子好好歇着便离开了。 ………… 纪瑶回到家,发现母亲并未察觉,连忙飞快地把小厮的衣服换了下来。 木香把衣服偷偷送回给周念,省得以后被夫人看见。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纪瑶用过晚膳后便觉困顿,在门外喂了下乌龟,又逗弄会儿猫,清洗了下早早入睡。 天气微热。 盖得是轻薄的被子,耳边似乎有些夜虫鸣叫,声音小小的,忽而远忽而近。 她在一片黑暗里,突然就瞧见一盏油灯亮了起来。 一个身穿宝蓝色锦袍的男人坐在床边,手里端着碗药,含笑看着她:「瑶瑶,吃一点吧,我尝过了,不苦。」 「你骗人,我昨天才喝过,苦得要命。」 「那你要如何才肯喝?」 「你再吃一口。」 男人对这无理取闹很有耐性,当着面把一勺药喝了:「如何?我说不苦吧。」 「你本来就不怕苦,你吃黄连都不怕!」 他笑了,柔声道:「瑶瑶乖,我喂你好不好?」他含了一口药俯下身,吻在她唇上。 苦味蔓延开来,似乎又带着点甜,她只觉胸口闷得难受,透不过气,猛地咳嗽了一声。紧接着,又咳嗽了一声。 木香听到声响,连忙跑过来:「姑娘,你怎么突然咳嗽了?」她点了油灯,拉开帐幔。 被子里的小姑娘满脸潮红。 她俯下身,摇一摇她。 纪瑶梦醒了,睁开眼,只见身边哪里有杨绍,她原来是做梦了,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其实重生以来她都没有梦见过杨绍,不知为何今日偏偏……难道是因为同坐了一辆马车,她给他揉手了?她道:「木香,倒杯水……」声音一哑,又咳嗽了,气都喘不上来。 木香急坏了,连忙叫白果去喊廖氏。 大半夜的,廖氏披着衣服就出来看女儿。 伸手摸摸她额头,只觉滚烫,廖氏心知是生病了,便命小厮去外面请个大夫:「可能好些药铺都关门了,你仔细找找,有没有哪家还开着,多付些银钱,务必请来家里。」 小厮答应声,快步而去。 这事儿弄得纪彰也起来了,刚才妻子起身他就醒了,发现一直没来便询问随从,才知道女儿不舒服。 「你去睡,我陪在这里。」廖氏道,「你明儿还要去衙门。」 「也不早了,索性不睡了。」纪彰看看纪瑶,似乎又在昏睡,「这孩子怎么好好的突然病了?还咳嗽,这天气不该受凉啊,难道晚上还蹬被子,又不是小孩子。」 在旁边的木香小脸发白,低垂着头,就怕廖氏发问。 女儿身边的丫环都老实,再说廖氏完全没有想到纪瑶会出门,她也很疑惑:「许就是蹬被子了。」 「我让厨房去准备点吃的,等会我们先用早膳。」纪彰走出去。 过多久,小厮把大夫请来了。 廖氏低头把纪瑶叫醒,扶着她坐好:「快让大夫看看,吃了药就舒服的。」 纪瑶昏昏沉沉伸出胳膊。 那大夫坐下来,给她把脉。 屋里静寂无声。 过得会儿,大夫道:「略受了点风寒,没有大碍,我开个方子两至三日就能痊愈的,对了,我这里还有特制的一味药丸,」他吩咐弟子,「素云,把我的药箱拿来。」 本来纪瑶头脑不清呢,结果听到这名字整个人都清醒了,她抬头望那素云看去,只见她细眉细眼,嘴唇很薄,左脸上有一道浅疤,在灯光下尤其渗人。她啊的一声尖叫,指着她:「娘,快把她赶出去,我不要吃药丸,我不要这个大夫看病!」 廖氏低声:「瑶瑶,怎么了,你这是?这是大夫啊,那丫头也是他的人。」 「我不管,娘,你快把她赶走。」纪瑶在这瞬间想到自己被毒死的事情,感觉整个喉咙都在发痛。 也不知是何原因,奇奇怪怪的,可廖氏心疼女儿,只好跟这二人道歉,递上银子叫小厮送出去。 不得已,又请了别的大夫给纪瑶看,纪瑶才乖乖听话。 看着沉睡过去的女儿,廖氏轻声道:「刚才那丫头脸上有疤,怕是把瑶瑶吓到了,她又不舒服,也不知看成什么。」 「无事就好,她年纪轻轻的,恢复的快。」纪彰拉住她的手,「你也累了,吃点东西。」 两个人轻手轻脚离开。 第二日纪廷元才知道妹妹生病,下衙之后,苏昇与李冰玉叫他去喝酒。 「不去,我得去陪妹妹。」 「哎哟,真是个好哥哥。」苏昇拍拍他肩膀,「可惜了,本来我们想同你去清月酒庄喝酒呢。」 去年皇帝驾崩那会儿,京都的店铺都没法做生意,尤其是各大酒庄,关门数月,前两个月开始才渐渐热闹的,不过纪廷元一直都没去过清月酒庄,听他们说起,愣了一下道:「那酒庄有什么好酒,你们非得去喝?」 「多了去了,什么酒都有,来自五湖四海,谁让掌柜有钱呢。」苏昇挑眉毛,「赞明,这掌柜你不也认识?沈姑娘啊,如果你去,指不定我们酒钱也能花少一些。」 「去去去。」纪廷元恨不得踹他一脚,转身走了。 李冰如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赞明他如此嗜酒,居然就不肯去清月酒庄。」 「他哪是不想去,他是不想跟那沈姑娘见面,」苏昇摸摸下巴,「也不知他什么想法,那日不是还送她回去的?不过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李冰玉淡淡道,「走吧。」 二人并肩而去。 喝下药,纪瑶稍微好些,但仍是会咳嗽。 纪廷元给她端来清淡的薯蓣粥:「有没有好一些?」 「嗯。」纪瑶道,「额头没那么烫了。」 纪廷元看着她吃粥:「这种天气居然还会得风寒,也是奇怪,我今日听同僚说,杨都督也是风寒,在家歇息,皇上知晓后,派了太医去给他治病……你说,你怎么也得了,就这么巧?」 「咳!」纪瑶呛到了,差点把粥喷在纪廷元脸上。 「你慢点吃。」纪廷元连忙伸手拍她的背,「可怜见的,吃个粥都难,咳这么厉害。」 还不是被他吓得,做贼心虚了。 不过杨绍这病还真厉害啊,她就跟他坐一辆车这就得了,他咳嗽时还掩住她的嘴呢。 这样也没能避免。 纪瑶慢慢把粥喝完。 小姑娘得病的事情,很快由周念传到了陈素那里。 「纪姑娘也咳嗽了。」陈素道,「已经病了两日还没有好透,说天天在喝药。」 主要陈素觉得内疚,要不是他,纪瑶也不会被过到,当然要告诉杨绍一声。 第三十四章 结果杨绍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陈素淌汗。 是他不对,可那天杨绍不是也很高兴的吗,还赏了那么贵重的羊脂玉佩,不过他可不敢吭声。 晚上纪瑶要睡的时候,木香突然偷偷摸摸进来,将门一关。 「姑娘,看。」 她拿出一个手掌宽的白玉瓶递给纪瑶。 「这是什么?」纪瑶问。 「侯爷让周念送来给姑娘,说是止咳的。」 杨绍? 是了,今天哥哥说皇上派过太医去看杨绍,这是不是太医开得药啊?她打开瓶盖看一眼。 黑乎乎的,也不知混合了多少药材。 不过既然是出自太医之手,肯定很有用,不然杨绍也不会送来给她了。他是不是也已经有所好转?纪瑶嘴角翘了下,凑上去喝一口,有点苦,但也很清凉,喉咙似乎马上就变得舒服了。 她又喝了一口。 刚刚吞下,木香递过来一匣子糖:「姑娘,还有枣花糖呢,周念说侯爷问过太医,可以跟这个药一起吃。」 她愣了下,伸手打开匣子。 枣子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未吃,就已经觉出了甜味。 纪瑶拿一颗吃进去,只觉这糖甜而不腻,枣肉磨得细细的,软软的,嘴里很快就没了那股苦味。 可是,杨绍怎么知道她怕苦呢?还是这只是一种巧合? 想到他近日的改变,越来越熟悉的感觉,她心头疑惑驱之不散。 躺在床上时,木香给她放下蚊帐,又检查了下有无蚊子,方才走开。 灯灭了,屋里暗下来,唯有一点月光涌入。 纪瑶刚刚准备睡,忽然脑海里又出现了一张脸,那淡红色的疤痕逼近眼前,她吓得又睁开了眼睛。 没想到侯府没有了素云,她竟出现在了自己家中,也不知当时若是吃了那药丸,会不会死?应该不会吧,这世素云并不认识她,照理说,无冤无仇。可是,她总觉得心里毛毛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是不是让哥哥帮她查一下素云?这个人,该不会在筹谋什么,又要弄死自己吧? 纪瑶打定了主意。 第二日,等到纪廷元下衙,她就去了他的书房。 「怎么不好好休息呢?」纪廷元皱眉,「病还没好就到处乱跑。」 「我有事要哥哥帮忙,」纪瑶拉着纪廷元坐下,「前天半夜有小厮请了一个大夫来,他带着一个姑娘,你帮我查查那姑娘,她脸上有道疤。」 纪廷元莫名其妙的:「你认识她?」 纪瑶摇头。 「你不认识,那为何要查她?」 「我梦见过她!」纪瑶露出害怕的样子,「她要毒死我,哥哥,你一定要帮我弄清楚,不然我,我睡不好,我昨天还做了噩梦呢。」她晓得纪廷元疼她,紧紧揪住他的袖子,瑟瑟发抖,「我好怕啊,哥哥。」 简直像个小可怜。 纪廷元虽然觉得不可理喻,可妹妹的害怕不像是假的,再说她也不会真的无中生有,故意来麻烦他吧? 「好吧,我帮你查一下。」他是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原本做得就是监督百官,纠察弹劾的事情,查一个平民百姓实在简单,「你别担心了,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他安慰妹妹。 「嗯,谢谢哥哥。」纪瑶甜甜一笑。 杨绍要去出征银川的消息传了开来。 靖王府里,宋瑞面色阴冷,将一杯酒一口灌下。 「殿下,您还是要避忌着些,如今尚在孝期,若是被皇上知晓恐怕会责怪与你的。」谋士劝解。 「谁敢传出去?」宋瑞斜睨他一眼,「没用的东西,就会在这里规劝,怎不替我想想如何将大哥拉下皇位?」 「这……」谋士面露难色,「兵马多数在杨都督之手,整个京都防卫好似铁桶,又能如何?殿下还是稍安勿躁,韬光养晦,将来再行图谋。殿下你不看,楚王殿下也是悄无声息吗?」 「我如今才算明白了,他宋昀也不过是个窝囊废,就因为宋焱对他稍许表露了几分真情,几分信任,他就不忍心下手!」宋瑞把酒杯摔在地上,「我都看错了……难怪大哥之前如此对待杨绍,原都是靠着他一人。」 有了兵马,还怕什么呢?说宋焱把杨绍当爹也不为过,瞧瞧这些日子,杨绍头上就差一顶冕旒了! 如此一个人,怎好对付?可分明杨绍就是那一只拦路虎,在父皇病重之时,他操控兵马把所有可能见缝插针的空隙都堵住了,宋焱才能顺利登基。 见主子郁郁,谋士道:「杨都督只手遮天,军中也早有人不服,前阵子弹劾的官员还不是不断吗?属下以为,殿下此时更该蛰伏,看风行船……直到殿下除服,到时请尽快成亲吧。」 成亲? 宋瑞脑中闪过一个人影,他伸手摸了摸手臂,好似还能感觉到簪子刺在上面带来的痛楚。 他垂下眼帘,淡淡道:「是该物色一个了。」 七月流火,天气渐渐转凉。 纪瑶的咳嗽已然痊愈,正在家中做针线时,周念来传话,说马车在侧门备好了,杨绍想见她。 这应该是属于契约的事情,纪瑶便跟廖氏说要去酒庄。 「去做什么?」廖氏斜睨她一眼,「上回诓我说要好好想想,把夫婿定下来,结果呢?这次你又要诓我什么?」 纪瑶道:「就是想阿妍了,要去看看。」 廖氏气得:「姑娘家想什么姑娘,你有空怎么不想想……」想说男人,又觉得太过粗俗,「瑶瑶啊,为娘也是担心你,你总不能一辈子待在家里的,你需要一个丈夫将来好照顾你呀。」 「我晓得,但是我就是想阿妍了,我许久没见她了。」纪瑶叹气,「我也担心阿妍,她比我年纪还大呢,不也没嫁人?」 廖氏听了又觉得内疚,摆摆手:「去吧,早点回来。」 纪瑶答应声朝外走去。 马车不是去侯府的,也不是去都督府,而是去了城西一处独院,她下车之后,只见四周安安静静的,行人都没有一个。 朱漆的大门很新,也很陌生,她从来没有来过这地方,有点惊讶,杨绍为何在这里见她? 就在这时,陈素打开门。 「纪姑娘,进来吧。」他道。 纪瑶走进去,只见里面很干净,地上铺着青砖,光可鉴人,杨绍站在庭院里笑着看她:「你咳嗽好了吧?」 「嗯,那止咳的很有用,早就好了。」纪瑶走到他面前,仰头凝视,男人的眸子里好像藏着星光一样,明亮温柔,她犹豫片刻问,「侯爷,为什么会想到送枣花糖呢?」 他微微一笑:「我以为姑娘们都怕苦……就是家母这年纪,吃到药还会抱怨呢。」 毫不慌张,简直回答得天衣无缝,纪瑶心想,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不知侯爷今日需要我做什么?」她环顾四周,很是奇怪,之前杨绍说不需要她去侯府,这次专门换了处地方,好似有点声势浩大,该不是很难的事情吧?他应该不会为难她吧? 「我想纪姑娘为我烧一顿饭。」杨绍道。 什么? 纪瑶浑身一僵。 看她这神情像是受到惊吓,杨绍道:「如果你实在做不了也就算了。」 第三十五章 「不是……你为什么要我做饭?」纪瑶疑惑,「就算我会做,也比不上侯府的厨子呀。」 「只是好奇你的厨艺,一时兴起,倘若你真的连最简单的都不会,我也不会强求。」 听出来有点失望,纪瑶心想杨绍总是救过父亲,她其实并没有回报什么,就算此前,他喜怒无常却也相救多次,她都只是一句谢谢揭过了。她琢磨了下道:「我可以做葱饼给侯爷吃。」 他的眸子瞬时又亮了:「你会做?」 「幼时见母亲做过,不难。」纪瑶道,「你使人去买些鸡蛋,葱,还有面粉吧,对了,还有盐,脂油。」 「好。」杨绍命陈素去采买。 他领她去厨房。 此地离集市不远,陈素很快就提了过来。 「把火烧起来。」杨绍道。 陈素抹了一把汗,坐去灶后面,把柴火折得噼里啪啦响,然后扔进灶肚引火,很快就点燃了。 纪瑶站着择葱,一根根弄干净。 小姑娘垂着眼帘,很是仔细,洁白的脸庞好像春日枝头的玉兰花。杨绍站在旁边看着她,感觉自己似乎站在云端之上,有种说不出的幸福之感,周遭也变得安静了,时光就这样停住,他希望永远不要过去。 哗啦的水声把他惊醒,他看到纪瑶在和面了,她把鸡蛋和葱花都搅拌在里面,弄得脸上沾满了星星点点的粉。 可爱极了。 他拿出帕子轻轻替她擦拭:「辛苦你了。」 纪瑶一怔,抬头看到男人的眼神,心里有种古怪之感,这句话似乎应该是跟妻子说的! 她睫毛颤动了两下:「就怕做得不好吃。」 她完全没信心。 杨绍道:「无事,你做了就好。」 锅里放上脂油,纪瑶把面倒了进去,想着母亲做饼的样子,她拿着铲刀东铲西铲,试图把这饼弄得圆一些。 然而,它的样子越来越是奇怪了。 纪瑶额头上忽然流下了一滴汗。 原来看着简单的东西那么难啊,她小时候看母亲做饼做得很快,因为早上五个人吃饭,爹爹跟哥哥每人要吃两张,母亲要做七张饼。但是印象里,不到一盏茶功夫,母亲就做好了。 可是,她的怎么这样? 纪瑶的脸红了,有点难为情。 好不容易见熟透了,她把葱饼盛到碗里,发现杨绍去拿筷子,她飞快得吃了一块试试味道。 啊,好咸! 她忙吐在帕子里藏在袖中。 「侯爷,要不你还是不吃了吧。」纪瑶把葱饼放在桌上,「你瞧瞧,我没做好呢。」 说是饼,更像个大面疙瘩,杨绍嘴角一勾,又抿直了。 再难看也是纪瑶做得。 「无事,要是我做,还不如你呢。」杨绍去夹了吃,纪瑶盯着他,心道也不知会不会吐。 然而他没有吐,只是眉梢好像扬了一下,就咽进去了。 那么咸…… 纪瑶道:「是不好吃吧?」 「没有,挺好吃的。」杨绍又夹了一块,「你是第一次做吧?第一次做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管如何,那就是纪瑶的味道,她亲手做的,亲手端到他面前,不管是酸,是苦,是甜,是咸,他都不会介意。 因为他从来没有吃过,他只是曾经幻想过,曾经幻想过纪瑶会心甘情愿为他做得每一件事…… 看着男人吃着这不成样子的东西,纪瑶想到嘴边咸的发苦的味道,突然间好似听一个声音在耳边道:「瑶瑶,你什么时候能给我做顿饭吃?徐将军说,他妻子每日都给他做饭。」 「我不会做呀。」 「做个馒头都行。」 「馒头我也不会。」她哼了一声,戳他手臂,「侯爷是不是想累死我,做饭多难啊,会弄花脸,会弄伤手。」 「你要弄什么我都帮你准备好,你只要煮一下,好不好?乖瑶瑶。」 「不好,我做得很难吃的,我自己都不要吃。」 「我吃啊,你做得再难吃我都吃,吃了瑶瑶做得饭,死而无憾。」 死而无憾…… 纪瑶脑袋一阵发疼,感觉有点晕,她把手撑在了桌子上,耳边忽地听到杨绍道:「今日是最后一次这样见你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到此为止。」 他把那纸契书递到她手边,微微笑道:「多谢你,纪姑娘。」 他马上就要去银州了,不可能再有时间见她,不过纪瑶已经为他唱过曲,为他缝补过衣服,为他做过饭,他已然满足。 剩下的,他也强求不得。 那火筛,他是必须要去会一会的,他必须要把前世的仇报了。 纪瑶,只能等他凯旋再见了。 虽然不舍的,但是那是必然的离别。 纪瑶脑袋还有点晕晕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件事。 也许是因为给今世的杨绍做了一顿饭吧?这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做饭。纪瑶定了定心神,低头看向契书:「侯爷真的还给我?」 「当然,」杨绍笑道,「之前几次麻烦你了。」 很简单的事儿,谈不上麻烦,纪瑶把契书收回袖中,她没想到杨绍会这么快就结束了他们之间的契约,原以为真的要两年呢。 她当时很害怕杨绍会为难,然而他就这样取消了。 「往后若有我能做的事情,侯爷也不必客气的。」 杨绍一怔,随即笑容从唇角荡漾了开来,他想到了纪瑶之前在车上治病的事情,看来纪瑶也不是真的对他全无情谊:「好,我求之不得。」 他的笑让她脸颊微热:「我得回去了,刚才又说去酒庄呢。」 他点点头。 就在纪瑶要坐上马车的时候,杨绍忽然握住她的胳膊。 纪瑶不解,侧头看向他。他眸色中的情愫有些复杂,让她的心莫名的一揪。 「希望我从银川回来,纪姑娘还能愿意像今日这样对我。」 最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 银川,是在大燕的西北吧,离京都不算很远,那里有一大片草原,地方极为辽阔。纪瑶坐在马车里,突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要去银川? 可惜当时惘然,竟都忘了问了。 宫中。 杨绍站在御案前,跟宋焱禀告与兵部一起定下的计策。 「这回微臣会领兵两万,直攻火筛所居住的科顷草原,徐将军会领兵五千从后包抄至马兰山,张将军则提早去三春河埋伏,到时……」 宋焱打断他:「杨都督,你怎么只带三万兵马去?不如多带一些。」 「够了,京都必须留有足够的兵马。」杨绍正色,「这也是我要与殿下说的。等微臣离京之后,殿下若有政务上的事情可与谢大人商量,若是涉及军事,自有兵部尚书秦大人。」 「朕知道,希望都督能早日归来,朕可离不了你。」宋焱说着,转身从后面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把宝剑,「这是先祖流传下来的,今日朕送给都督,希望都督能借此一举歼灭火筛部落!」 「谢皇上隆恩。」杨绍双手承接。 宋焱笑着看他:「翰儿一日日大了,还等着都督教他武功呢。」 说得是太子宋翰。 杨绍也笑了:「至多三至四个月吧,希望皇上也保重,一切顺遂。」 「无事,这么短时间能有什么?」宋焱从御桌后面走出来,引杨绍在侧边的小案几旁边坐下,一击掌道,「拿美酒来。」 第三十六章 他要给杨绍送行。 杨绍谢过。 二人喝得几盅,宋焱道:「都督,你何时成亲啊?你跟纪姑娘的事儿,朕真的很着急,等都督回京,朕真的得帮都督操办一下了。」 杨绍嘴角翘了下:「说到此事,微臣是希望皇上能对她照看一二,毕竟微臣要离开一阵子。」 「哦……」宋焱明白过来,点点头,「你放心吧,纪姑娘定然毫发无损!」 ………… 过得两日。 阳光艳照,气候又有回热之势。 白天竟然也有蚊子在脚边转悠,纪瑶最怕这东西了,一咬腿上就是一块红的,能痒好几天。她叫木香,白果赶紧去打死了。 两个小丫头追着打。 苗苗看热闹,跟在后面跑,喵喵的叫,倒是阿雪懒洋洋的,趴着一动不动。纪瑶感觉她最近好像越来越胖了,也不知是不是吃得太多。 她把阿雪抱在怀里:「阿雪,你马上都要比苗苗重了,你得少吃点,别到时候走都走不动。」 阿雪舔舔她的手,特别温柔。 纪瑶揉了它一会儿,正要把阿雪抱去别处放着,却突然在它肚子上摸到一股液体,她把手抬起来一看,竟是乳白色的,登时吓了一跳。 「哎呀,什么东西?」她叫起来,该不是病了吧? 两个丫环听见了急忙跑过来。 白果道:「是猫奶!」 「猫奶?」纪瑶惊呆。 「对,它怀上了。」白果对这些事情比较懂,「奴婢家里以前也养过猫,它这是有小猫了,不信姑娘翻过来看,那几个定是变得很大。」 纪瑶脸一红。 木香道:「你怎么又乱说,跟姑娘说这些。」 「可是,就是有了啊。」 外面突然传来男子的声音:「什么有了?」 两个丫环回头一看,急忙垂下头,一左一右退到一边,比起纪瑶,这纪廷元的脾气更大,她们可不敢惹的。 纪瑶摸摸阿雪的脑袋:「这小家伙居然要生小猫了。」不过也不奇怪,这小两口日日在一起卿卿我我的,没有小猫才怪了呢。 「是吗?」纪廷元笑了,「大喜事。」 纪瑶把阿雪放下:「哥哥怎么突然过来?」 「还不是你要查……」纪廷元看一眼两个丫环,「都下去吧。」 「是。」 等到她们走了,纪廷元坐下来道:「你要查的姑娘叫素云,这个人出身不详,但听说她原是周家的奴婢,周老爷是个地主,前阵子他儿子被毒死了。」 纪瑶吓一跳:「是这个素云毒死的吗?」 「不清楚,但这周老爷的儿子不是什么好人,经常毒打妻子,素云就是这周家少奶奶的丫环……不知因何缘故,周老爷把气撒在她身上,经常拳打脚踢,有日被金大夫看见,觉得可怜,重金将她买下收为弟子。」 纪瑶呆若木鸡。 如此说来,那素云当真只是因为一片忠心才会想到铲除自己? 她这是疯子吧! 幸好没有去侯府,不然哪日她觉得谁该死,谁就该死了……想着,突然浑身一僵,素云没有去侯府的话,那杨绍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的? 他那日提到这个名字,分外的清楚,他还问她,「你对本侯这院子,可满意?」 纪瑶差点跳起来。 但她没有跳,一字一顿道:「这素云有没有在别家待过?」 「不曾,就这两家,」纪廷元奇怪,「你为何问这个?」 她没有答,她此时已经说不出话了,两只手紧紧拽紧了自己的衣角,感觉心跳得异常的快速,好像要跃出来一样。 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了。 两只眼睛却很茫然,纪廷元看在眼里,伸手去推她:「瑶瑶,你怎么了?你别害怕,这个人跟你毫无关系,绝不会来害你的,你那梦就是瞎做的!瑶瑶?瑶瑶……」 哥哥的声音越来越大,但却好像传不到她耳中。 她在想杨绍。 这几年,他们是怎么重逢的,是怎么相识的,他是怎么说要娶她,又是如何喜欢她的……如何生气,发怒,挣扎,离开…… 她只觉整个胸腔都在发疼。 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搅动,将那一丝一缕的过去一根根得搅出来,一点点放在眼前。 可是,还是乱啊。 但是,她现在清清楚楚的知道了,他到底是谁! 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纪瑶突然站起来朝外跑去,一溜烟的奔向了门口。 「瑶瑶?」纪廷元在后面追赶,「你跑什么,你去干什么啊!」 她听不见,她跑到了门外,她现在就想见一见杨绍。 可是男人的脚步大,纪廷元很快就追到了纪瑶,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呢?瑶瑶?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怀远侯府。」 「什么?」 「我……」纪瑶又有点清醒了,她喘了口气,「我有事要见他。」 「什么事啊?」 「……猫怀上了,我得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纪廷元苦笑:「等他回来再说吧,他今日一早就在军营点兵,领兵出发去银川了。」 远处,似乎有踏踏的马蹄声传来,仿佛能看见烟尘滚滚,纪瑶呆呆的看着门口,忽然间眼中落下了两滴泪。 她竟然一直都没有认出他。 杨绍,这个混蛋! 夏日彻底的过去了。 山上的枫叶慢慢红了,纪瑶坐在案桌前,写下了一行字:「白河,清荫庭。」 这是今世,她跟杨绍的第三次见面。 那家伙给她弄了一套小厮的衣服,准备带她去清荫庭,路上她崴到了,他给她揉了脚踝,一派正人君子的模样,她当时以为杨绍看上了姐姐。 如今想来,他只是想慢慢地接近她。 木香在旁边看着,不明所以。 姑娘这阵子每隔几日就写一些莫名其妙的字,她记得第一次写得是「玉满堂」,也不知是何意思。 外面白果忽然跑进来:「姑奶奶请姑娘去吃饭呢。」 听到姐姐相邀,纪瑶马上就搁下了笔。 去到上房,她跟廖氏道:「姐姐定是想我了,娘是不是也一起去?」 「我就不去了,家里事丢不开,等会儿还得看账本,你们姐妹俩一阵子没见,好好说说话吧。」 纪瑶就一个人去了谢府。 秋高气爽,正是一年中极为舒适的时候,纪玥带着儿子在庭院里看花,与他说花的名儿:「这白白的叫玉簪花,粉的叫金凤,这紫色的菊花呢,叫紫球。」 潜哥儿拍着手:「球球!」 纪玥莞尔,摸摸他的脑袋。 沉香道:「二姑娘来了。」 纪玥抬头看去,见到一道高挑窈窕的身影。 不知不觉,自己的妹妹完全长大了,穿着果绿色的窄袖对襟秋衫,白色花苞裙,好像春阳一样的喜人。 她走过去,跟儿子道:「瞧,姨母来了,快叫姨母。」 「姨母。」潜哥儿的口齿清楚多了。 「总算叫得清楚了,上回来还不行呢。」纪瑶伸手将他抱过来,「潜哥儿,你刚才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想姨母?」 潜哥儿眨巴着黑色的眼睛,伸手在她脸颊上摸摸,忽地嘿一笑,好似十分高兴,他还听不太懂大人的话。他对什么都很好奇,一会儿又伸手去碰碰纪瑶耳朵上挂的一对珍珠耳坠。 第三十七章 纪瑶逗弄了会儿跟姐姐说话:「娘说忙,没时间来,就我来了,姐姐最近如何?」不等纪瑶回答,她笑起来,「想必是过得好极了。」 纪瑶睨她一眼:「鬼灵精,你又知道?」叫沉香把潜哥儿抱走,她拉着纪瑶去怀香亭,坐在里面的长凳上。 一看这架势就是要说重要的事体。 纪瑶奇怪。 「娘很担心你,瑶瑶,」纪玥正色道,「你别怪娘啰嗦,她是确实为你好。姑娘家不比男儿,耽搁不得,娘愁得晚上都睡不好,前几日找人传话,让我劝劝你。瑶瑶,我也不是偏帮娘,就是想听听你的真心话。相公介绍的徐公子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你真的看不上?」 原来又是为她的终身大事。 纪瑶叹口气:「不是看不上,要说条件我还配不上呢。只是,我实在不能嫁给徐公子,辜负姐夫一番心意。」 「到底为何?」纪玥不解。 「我不喜欢,」她嘟囔,「姐姐,你不要像娘一样逼我。」露出委屈的样子拉住袖子,「强迫我嫁了,对徐公子也不公平。姐姐还是劝劝娘吧,我应付娘可要累死了,就算我说不喜欢,娘也是说,相处久了就喜欢了云云。」 纪玥安抚道:「既然有理由,我岂会逼你?放心吧,我会让相公告知徐公子,到时赔个礼便是。」 还是姐姐好,纪瑶高兴坏了,扑上去抱住姐姐恨不得亲一口。 倒是廖氏白白浪费力气,原本还指望纪玥把纪瑶劝得回心转意,嫁给徐琅,结果到头来,反而完全把这门亲事给断了。 谢鸣珂去告知了徐琅,徐家也不可能再来提亲。 廖氏就在纪彰面前大倒苦水,纪彰为了安慰她,佯骂了小女儿几句,又把纪廷元也骂了几句,用父亲的威严勒令他们早点成亲。 两个孩子表面上答应,实则背地里也不当一回事儿。 不过纪廷元感觉妹妹肯定是心里有人了,那日突然飞奔出去找杨绍,拿什么猫做借口,可他却看到她哭了。 姑娘家无端端的哭什么,也就是为了一个情字。 不知不觉便到重阳节。 沈妍邀请纪瑶来酒庄喝菊花酒,纪瑶高兴的应邀而去。 酒庄生意很好,即便是白天,楼下也坐满了人,她一进去就闻到浓郁的酒香味。 伙计认识她,笑道:「纪姑娘,请上楼上的雅间吧,小的这就去喊掌柜。」 纪瑶走上楼。 小姑娘穿着嫩黄色绣白玉兰的衫子,腰间系着同色的织金罗带,将她的腰肢勒得细细的,盈盈一握,下面一条月华裙,行动间可以想象到里面双腿的修长。 宋瑞跟在后面,只觉纪瑶光是一个背影就已经让人极为动心。 他故意往前走快了几步。 男人力气大,肩膀突然撞过来,纪瑶没个防备整个人往下倒去。 一只手将她拉住了,宋瑞低声道:「姑娘,对不住,没撞伤你吧?」 声音有点耳熟,纪瑶抬起头,看到的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皮肤微黄,眉毛浓长,鼻子高挺,一双眼睛狭长,但眼角微微下拉,显得有些不太自信,这是一张称不上多英俊但也不丑的脸。 「没事……」她愣了下。 「都是我走得太急了。」因为在孝期,宋瑞不易出现在这种场合,易容了出来见一见纪瑶,重阳节,小姑娘都会忍不住出门的。但这一刻他却发现很有趣,因纪瑶若直接对上他的话,通常会显得很警惕,现在却是放松的。但同时间,心里又有一丝恼怒,可见纪瑶是有多不喜欢自己! 「姑娘你真的没撞伤吗?」他略微憋着声音,「要不要去看跌打大夫?」 这公子虽然行为鲁莽,但态度却不错,纪瑶当然也不会计较了:「我没有伤到,公子不必在意。」她抽了下胳膊。 宋瑞不舍得,但还是放开了:「姑娘也来清月酒庄喝酒?」 「是。」纪瑶并不愿多说,往上而去。 楼上都是雅间,宋瑞看着纪瑶走到其中一间坐下,他便要了对面的雅间。 门开着,他看到纪瑶揉了下胳膊,口中轻嗯了声,好似有点疼,他心想,就那一下,她就不行了,可见是有多娇嫩。 小姑娘侧面的美好落入眼中,平息了他心头的抑郁。 这些天他在王府实在是闷极了,父皇去世他也有伤心,但更多的则是不平,同为儿子,同在宫中长大,只因为宋焱是嫡长子生来就高人一等做了太子,若论聪明,他怎么可能不如宋焱? 只是形势不如人! 他也判断错了,做什么都晚了一步,但看着纪瑶,他觉得日子还是有那么一点意思。 沈妍此时上来了,手里提着一壶酒:「在西县买来的,那里有一个酿酒大师,酿得菊花酒别有特色,你尝尝。」 她给纪瑶倒了半杯。 「闻着好香,」纪瑶道,「我能喝吗?」 「能,这酒不烈,不然我也不会请你来品尝。」 纪瑶就吃了一口。 菊花的清淡蕴藏在这里,刚喝下并无感觉,慢慢才有一种香甜味在舌尖萦绕,久久不去。 「真不错。」纪瑶又吃了口。 「对了,得配上菊花糕!」沈妍道,「你等等。」 她走出去。 纪瑶手撑着腮等待,过得片刻,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沈姑娘,你喜欢听春荣班的戏吗,倘若明日有空……」 「无空,你瞧瞧我这里,我哪里有时间,多谢江公子好意。」 沈妍提着一壶酒进来,把门关了。 那男人也被关在了门外。 「江公子?」纪瑶抬起头,看着沈妍。 沈妍一笑:「不用管。」 她低下头倒酒。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照出她脸上细细的绒毛,纪瑶看着她,忽然觉得沈妍似乎比以前成熟多了。 曾几何,她还是那个偷偷喜欢着哥哥,却不敢同他说,只知道讨好自己的小姑娘呀,然而现在她把一个酒庄做得有声有色。她身上也渐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坚强,稳重,如同个壳将她包裹住。 她好像很久没听到沈妍说喜欢哥哥了呢。 那么久的时间,其实就算沈妍不喜欢哥哥了也正常,更何况,沈妍生得也不错…… 刚才那个江公子定是看上她了。 哥哥呀。 纪瑶摇摇头。 从酒庄出来,纪瑶有点微醺,但还没到喝醉的程度,同沈妍告别声坐了轿子回去。 宋瑞也坐入了马车。 「殿下。」随从低声提醒,「殿下还不回王府吗?」 那个王府又有什么好去的,宋焱登基之后,这王府就是个牢笼了,他虽然贵为皇子,往后却也不过是领些闲差,还不如一个寻常的官员。他道:「跟着那轿子。」 他想看看纪瑶是不是回家了,还是会去别处。 如果去别处,他也可以再来个偶遇,到时候纪瑶又会是什么态度,他有点好奇。 然而轿子就是去纪家的。 只不过行到门口时,却被一个小厮拦住了,纪瑶听到木香问:「你是何人?为何拦轿?」 「请问轿中是纪姑娘吗?」 「是。」 小厮便道:「我们公子想与姑娘见一面,一直等在这里呢。」 「哪位公子?」 「我们公子姓徐,姑娘应该知道的。」 第三十八章 徐琅! 纪瑶有些惊讶。 姐姐不是让谢鸣珂去跟徐琅说清楚了吗,怎么他会过来?难道谢鸣珂太过忙碌,把这事儿忘了说了?可即便如此,徐琅也不该过来吧,纪瑶想了片刻,让轿夫放下轿子。 那只好她自己去说了,不然拖泥带水被母亲晓得,指不定又唠叨不止的。 「你家公子在何处?」她问。 小厮把她领到旁边的巷子里。 远远看去,就见到一道修长的背影正背对着她。 那个情景好像前年的中秋,杨绍也在这里等着她,他那日穿着一件深蓝色团云纹的衣袍,月光在他身上倾落。 那是今世,他们第七次,还是第八次见面? 她清楚的记得,他抬着她下颌问:「你是否真心喜欢我,愿意嫁我,倘若是,我绝不会负你。」 但是她没有答应。 后来他说,「的确难为你了。」 当时,她竟极为的高兴,觉得杨绍体贴,却不知那时他已经存了离开的心,因为在她给他戴上长命缕的那一刻,杨绍就已经认出了她吧。 他喜欢她,也怨恨她…… 她才会在谢府听到杨绍跟谢鸣珂说,不必见了。 纪瑶心道这混蛋,也不知何时能从银川回来,到时候,她非得要……她有种咬他一口的冲动。 正想着,耳边听到徐琅悦耳的声音:「纪姑娘……」 她回过了神。 徐琅俊秀的脸近在眼前,一眉一眼皆像画师所作,无可挑剔。 倘若她没有前世的记忆,也许会欢欢喜喜嫁给他吧,如同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遇到一个单纯美好的年轻男子,从此后琴瑟和鸣,白头偕老,想来也是令人向往的。 然而,这到底只是一个假设。 纪瑶道:「不知徐公子为何事而来?」 他是想不明白纪瑶的拒绝。 就在谢鸣珂传达了这个结果之后,他有点难以接受。 因二人无论从样貌,家世,才学都可说是天作之合,他以为纪瑶会喜欢自己。年轻的男儿,尤其是这般出色的男儿心底都有一种骄傲,他想来问个清楚。 「不知纪姑娘觉得我何处不好?」他眸中有种忧郁,好像春日里忽然飘下的细雨。 纪瑶没想到他那么直接,倒是愣了下,原本想说他们不合适,或者称赞徐琅一番这些话也咽了回去。 他能过来询问,可见是下了决心的,她也不如开门见山,纪瑶道:「徐公子,就我所见徐公子并无任何缺点,但是,我不喜欢你,还请徐公子见谅,这恐怕是最难以强求的,所以我才会请姐夫告知徐公子,就是怕耽误了你的时间。」 这话好像一根细细的针直戳心脏,引起一阵刺痛,徐琅自小饱读诗书,在这一刻竟难以开口。 不喜欢,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难道他要说,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让纪瑶喜欢上他。不,这话他难以说出口,因为他看到了纪瑶眼中的坚决。 小姑娘平日里柔柔弱弱的,好像花儿一样娇媚,被风一吹,会四处飘拂。但现在她站在自己面前,极为的坦荡。翘起的眼角也不全是那勾人的春意,而是淡淡的,不起波澜的平静。 徐琅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他到底明白了,轻声一笑:「原来如此,多谢纪姑娘告知,徐某望纪姑娘能寻到合意的男子,终成眷属。」 他最后看她一眼,转身而去。 立在墙后的宋瑞极为惊讶,这是他第三次看到纪瑶拒绝别人,前两个是宋昀,杨绍,而这第三个也是大燕难得的俊才。 这女人可真是无情啊,宋瑞心想,这世上到底谁能得到她的心?也不知她最终会喜欢谁……想到这人肯定不是他,宋瑞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这感觉竟是与得不到江山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云和居里。 顾延年与兵部尚书秦大人坐在荷香楼里喝茶。 「听闻杨都督已经把火筛逼到了马兰山,火筛是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才能挺到现在,早晚是要被歼灭的……」顾延年看着秦大人,「这杨都督,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秦大人奇怪:「此话怎讲?」 「真正的一人之下!」 秦大人脸色登时一敛。 确实,就算顾延年当年风光,先帝也不会如此信任,把整个大燕都交托出来,还有所有的兵马,这简直是要把江山都放在杨绍手里,也不怪顾延年今日会请他过来喝茶。 秦大人叹气:「谁想到皇上会这样糊涂。」 这也是顾延年没有料到的。 当时是看宋焱长进了,做事颇有分寸,胸怀天下敢深入瘟疫遍地的地方挽救性命,此乃任君所为,故而当时先帝不废太子,他们也没有反对,谁想到先帝驾崩之后,宋焱却这样重用杨绍。 顾延年是怕杨绍哪一日起了野心,将江山夺了,如此他怎么对得起先帝? 「如今他正当在打仗,你不如……」顾延年低声细语。 秦大人有点犹豫。 杨绍虽说权力在手,可也不曾胡作非为,就是年轻了点儿,有时候独断了点,像这次火筛一事,他们都不主张打仗,但是杨绍一意孤行,非说火筛会危及大燕安宁,他们也只好配合他。 谁让皇帝信任呢? 可是真的去对付杨绍…… 顾延年道:「杨都督是曾立下赫赫战功,观他为人不似奸佞,所以此举是为防范,也可试出他的忠心。假使他真怀有目的恐怕会马上反击,这样皇上也能看出他的真面目,可谓一举两得。」 秦大人再三考虑,同意了。 没过几日,忽然有官员弹劾三千营的统领贾文忠,说他生活奢靡,私养家奴一百余人,且还擅自杀过家奴二人,请求皇上惩治。 宋焱就有点发懵。 这贾文忠乃是杨绍的属下,他是不想动的,可谁想到这批弹劾层出不穷,他只好让刑部去审查,结果还真有其事。宋焱没有办法,因为杨绍曾经叮嘱,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不能徇私情。 宋焱斟酌再三,把贾文忠的统领之职给撤了,后来在秦大人的建议下,换上了延安侯许岩。 此事让他有点不安,与乔安用晚膳时道:「不知杨都督回来可会生气?」 乔安正抱着儿子呢,闻言笑道:「皇上只要问心无愧便可,相信杨都督也是通情达理的,岂会与皇上生气?再说,皇上您是九五之尊啊,您做得决定只要是对的,就不该有人质疑,不然如何管理这天下。」 可是杨都督是不一样的。 这天下就是杨绍给他的,没有他,自己还是个一无是处的太子呢,宋焱笑道:「你倒是会偏袒朕。」 「因为皇上是天下最好的人了。」乔安依偎在他身边,「妾身当然偏袒皇上了。」 宋焱心里甜滋滋的,给她夹了一块虾肉吃。 「别抱着翰儿了,你也吃,让奶娘抱他。」 「嗯。」乔安答应。 两个人安静的,温馨的吃了一顿饭,宋焱抱着乔安觉得很满足,不过想到杨绍,说道:「要是杨都督哪日也成亲了,朕就放心了。」把姜椿招来,「最近没有谁家有向纪家提亲的意思吧?」 「没有。」姜椿也不知自己怎么得了这个差使,还得打听什么提亲的事情。 乔安也奇怪:「怎么了?」 第三十九章 「我怕有人把纪姑娘抢了,杨都督娶不成。」宋焱摸摸下巴,「所以要是有人想去提亲,朕暗地里就让姜椿去提醒,让他们别起这个念头,这样就能熬到杨都督回来了,到时候实在不行,朕就赐婚。」 乔安听得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什么笨法子啊! 「你也不问问纪姑娘的意思?假如纪姑娘也喜欢杨都督,那就不费事了嘛。」乔安道。 宋焱一愣,半响道:「你傻啊,纪姑娘要是愿意,杨都督会等到现在……不过,」他突然想到他那次在宫里看到杨绍亲吻纪瑶,又觉得满脑袋的浆糊,「我也不知道了,总之,我会看住纪姑娘的!」 就在宋焱替他全心打算的时候,杨绍骑在马背上,举起弓箭,在月色下,一箭飞了出去,正中逃亡中火筛的胸口。 强壮的男人往前扑到在地,挣扎了片刻终于归入沉静。 夜色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正如前世那一天,他仰望夜空,鼻尖飘来的味道。 悲怆,绝望,曾萦绕在他心中,他曾以为这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杨绍抬起头,又看了一眼夜空。 月亮高挂上方,说无情也无情,说温柔也温柔,他想到了那个小姑娘……纪瑶,她远在京都可曾想起他呢? 半月之后。 纪瑶正抱着小狮子猫玩呢。 阿雪生下了三只小狮子猫,一个个圆滚滚的别提多可爱了,如今已经有一个月大,蹒跚学步,时常在院子里滚爬。 纪瑶经常抱了这只玩一会儿,又换一只抱,玩得不亦乐乎。 实在可爱极了! 就是长得一模一杨,完全分不清楚,她感觉取名有点困难。 「要不叫一一,二二……」正说着,突然听到了一阵震天的鞭炮声,她刚想问木香发生了什么,纪廷元突然跑过来,一把抓住纪瑶的手,「走,瑶瑶,快跟我出去。」 「做什么?」 「杨都督回京了!」 「啊,」纪瑶惊叫,「等等!」 「等什么,你不是有好消息要说吗?快走,快走。」纪廷元不由分说把纪瑶拉了出去。 这哥哥,她是想梳个头好吗?她还想换身衣服,她还想抹个口脂…… 啊啊啊! 乱七八糟的啊,身上还有猫毛! 早在看见杨绍戴着长命缕的时候,纪廷元就曾对这个男人与妹妹的婚事产生过憧憬,后来妹妹变心,他一直都很同情杨绍,直到看到那天纪瑶落泪……后来杨绍去打仗,妹妹再也没有相看过男人,纪廷元就晓得,妹妹心里肯定是有杨绍了。 所以他能不急吗? 好不容易又可以见面了! 他拉着妹妹走向了城门口。 比起杨绍平云州之乱的功劳,这回其实不算什么,可因为皇上的重视故而城门口点燃了无数炮仗,迎接大胜而归的将军。 这是纪瑶第二次看到他以这种样子回京。 应该是今生第五次见面吧? 那时候,他跟现在一样,骑着黑色的骏马,深蓝色的衣袍外面套着银白的轻铠,再披一件猩红色的大氅,有种无以言说的俊美与威风。那时,她也站在这里看着他,只是从不曾想到,隔着人群他停下时,对她投来一瞥的意义。 她当时以为那是个错觉。 然而他其实一直在看着自己,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的目光从来都不曾离开过她。 纪瑶心头忽地有些酸涩,背过了身。 「你做什么?」纪廷元一愣,低头询问,「你不是想见他吗?」 「谁想见了?」纪瑶伸手理自己的头发,在上面摸到了两根猫毛,非常长,肯定是苗苗的,她又摸摸自己的脸,感觉在这冬日有点干燥,要是擦些桃花粉就好了。都是哥哥,急得要死,她埋怨道,「跑那么快,我什么都没……」算了,哥哥是不明白的。 他在这方面就是个笨蛋! 纪廷元是一头雾水,暗道难道是自己猜错了?妹妹并没有喜欢杨绍?那他是白白拉她过来了? 正想着,听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纪大人。」 「啊,侯爷!」纪廷元转过身,作揖道,「侯爷铲除火筛,还大燕安宁,委实是百姓之福,我特来恭喜侯爷!」 「纪大人有心了。」 纪廷元身材修长,清俊如玉,于人群中仿若鹤立,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旁边背着身的小姑娘自然是纪瑶,倒不知她为何不看自己?杨绍心头疑惑,也有些担心。 她若为避嫌便也罢了,若是讨厌…… 应不会吧,她给他做了饭,生怕他觉得不好吃,难为情,担心,脸蛋红红的。 他忍不住道:「这是纪姑娘吧?」 声音好似从檐下滴落的水珠撞进她耳中,纪瑶的心砰砰跳快了,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慌乱。 过得片刻,她转过了身,行一礼道:「见过侯爷,恭喜侯爷凯旋。」 小姑娘的脸颊白里透红,让他想起在银川见到的雪兰花,有种纯净的秀丽,她似乎什么粉都没有擦,头发也有点乱,他看到她鸦青的发中夹杂着几根雪白的长毛。 是来得太匆忙了吗?但愿是急着来见他。 这想法真美好,叫杨绍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下,心里有种涌动,想要低头亲亲她。 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在身上流连,纪瑶就觉得遭透了,现在这样子简直是狼狈,她道:「我本来在抱着猫玩……对了,狮子猫生小猫了呢,有三只,后来听说侯爷回京,哥哥急着就拉我出来……」 小姑娘懊恼的很。 她向来就很喜欢漂亮,前世出门在镜台前可以坐半个时辰,把首饰一样样的挑选过去。 杨绍莞尔:「原来如此,等我有空定要来看看。」 纪廷元心道,这样就好了。 「侯爷一定要来。」纪廷元道。 杨绍颔首答应,一夹马腹往前而去。 就这么走了! 纪瑶呆呆得看着杨绍的背影,心道他就不多说几句话吗?离开三个月,他不想自己吗?他不多看看自己? 唔,虽然现在是不太好看…… 纪廷元发现妹妹脸上的失落,安慰道:「侯爷肯定是要回宫复命呢。」 是了,他要去见皇上。 纪瑶舒服了点,跟纪廷元回家去了。 杨绍确实是去见宋焱。 宋焱已经在宫中设了接风宴。 「杨都督总算回来了,可把朕盼的!」他拉住杨绍的手,「辛苦都督了,快些坐下,朕听闻都督你受伤了,可严重?」 「刀剑无眼,小伤罢了。」他身先士卒,不可避免会受伤,只要不是严重的并不当回事,他摸摸左手臂,「有军医在早就包扎好了,顶多一个月就能痊愈。」 「那就好。」宋焱命其他将军也一并坐下,「此次你们立下大功,朕明日定会封赏!」 「谢皇上隆恩。」众人齐声谢恩。 等到散席。 宋焱单独留下杨绍。 「前阵子贾文忠给朕撤职了。」宋焱向他交代,「他确实是犯了过错,朕也无可奈何。」 若说之前他是存了利用宋焱的心思,可相处久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杨绍对宋焱的感情也渐渐变得不一般,他发现宋焱骨子里其实是很真诚的。谁对他好,他也会加倍的对谁好。 第四十章 「皇上秉公办理,微臣很是欣慰,贾文忠既然犯事,他该当承受这个罪责。」杨绍话锋一转,「那现在是谁任统领之职?」 「延安侯许岩。」 那不是前世宋焱的岳父吗?杨绍眼眸眯了眯:「皇上怎会选他?」 「是秦大人举荐的,杨都督你不是说,军务可以听秦大人的吗?」 印象里,秦应春是个大公无私的臣子,对大燕也忠心耿耿,杨绍疑惑,他怎么会突然插手此事?还任用延安侯,延安侯野心勃勃……不过此人在没有成为太子岳父时,还算深藏不露,许是秦应春也看走了眼,毕竟延安侯除去野心外,称得上是神勇善战,也颇得将士们的爱戴。 三千营本来也有一部分曾是他麾下,杨绍手指摩挲着椅柄,许是自己太过树大招风了吧! 「请皇上准许微臣休息一阵子。」他临告退时道。 宋焱笑起来:「那当然好,就算是小伤也是伤,都督只有痊愈了才能更好的为大燕效力。」 他马上就答应了。 杨绍回到家,与太夫人叙话不提。 十数天转瞬即过。 纪瑶趴在桌案上,看着上面三只胖乎乎的小猫儿,提不起太大的劲道,因为杨绍说过要来看小猫的,结果他一直没有来,哥哥说是受了伤,但听说并不严重…… 难道离开的这几个月,杨绍对自己的感情变淡了? 应该不会吧? 他那么喜欢自己,不管她做了什么,他始终都没有变心,临走时还故意来吃她做得饭。 也许当时他觉得这场仗还是会有点危险的吧,这傻子,就不怕死在战场上再也见不到她了吗,那剩下她一个人怎么办?傻子!纪瑶将其中一只小猫儿抓过来狠狠揉了一把,点点它的小鼻子:「你说他是不是傻?」 小猫儿懵懂地看着它,睁着碧蓝色的眼睛。 好像海水一样好看啊,就像他穿着蓝色的衣袍…… 纪瑶有点坐不住了! 想了又想,她坐在镜台前叫木香梳头发,木香给她梳了个双刀髻,插上镶了蓝宝的金簪。然后又仔细描眉抹粉,最后换上一件白绫对襟的薄袄,蓝色织金缎裙,外面披件雪白的狐白披风。 「你去跟周念说,我要去侯府,让他在外面备好马车。」 木香愣了下方才走出去。 纪瑶也没有去跟母亲打招呼,便这样出门了。 马车很快就到了侯府门口,听说纪瑶拜见,杨绍十分惊讶,他那日是说了要去看小猫,只是手臂还没有好,再来生怕那么急就去纪家,怕打搅纪瑶让她不高兴。 毕竟那日是纪廷元邀请的,而纪瑶并没有发话。 谁想到…… 他心里雀跃,马上让陈素去迎接。 纪瑶很远就看到了杨绍高大的身影,他在院门处等她。 可见他是想见她的,不然不会迎到这里,她唇角翘了翘,脚步加快了,一直走到他面前。 两两相望,似乎时光停止,她感觉他的眼神像用温柔编织的网,将她牢牢困在了里面,挣扎不出。 其实她一直在这个网里,只是自己并不知。 「侯爷。」她眨了一下眼睛,「我听哥哥说侯爷受伤了,不知可严重?有些担心侯爷,故而冒昧前来。」 「只是小伤。」杨绍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纪瑶竟然为了他受伤的事情专门过来侯府,她是有点喜欢他了,还是因为之前他对她的恩情?不管如何,他感觉自己有点飘飘然的,「劳烦纪姑娘挂念,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都要好了,居然也不来纪家,他怎越来越傻了,纪瑶道:「如此我倒放心了。」 杨绍请她进来,让小厮上茶。 「原本该我去探望纪姑娘,只是怕纪姑娘不便……那三只小猫儿可是又长大了?」 「是,都有那么大了。」纪瑶比划了一下,「侯爷想不想要,我可以送侯爷一只。当初要不是你,我也养不成,或者太夫人会不会喜欢这种猫呢?」 「改日我问下母亲。」杨绍笑,目光落在纪瑶脸上,感觉她今日似乎特别的好看。 每一处都精致极了,像艳丽的牡丹绽放着芳华。 他好想将她搂在怀里啊,就像在城门口见到她,想低头亲她一口,只是他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 他怕纪瑶又逃得远远的。 男人的眼神含着爱慕,纪瑶心里就有些得意,那天她也应该打扮成这样的,都是哥哥害得,也不知杨绍看到了会不会觉得滑稽。 只是男人爱慕归爱慕,却没有丝毫亲昵的动作,眼见说得会儿话,竟还怕她停留太久,让纪夫人担心,居然站起来要送她走。纪瑶看着杨绍,差点被他气死。 她不舍得走。 她想说,杨绍,你这个混蛋。 可是对着他的眼神,她最终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倘若她说了,那杨绍隐瞒的那些过去便会被全部揭穿,他想隐藏的伤痛,愤怒,耻辱,脆弱,甚至是曾有的阴暗,也会就这样露出来,横亘在她与他之间,他会觉得难堪的吧。 不,她现在不想说。 她想像杨绍所期望的,一步步喜欢上他,给予他,自己的真心。她想给他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是,她好想抱抱他啊。 纪瑶忽然道:「侯爷请我喝茶,你自己却喝酒,这是什么酒,好香啊!」 「是皇上赏赐的御酒。」杨绍看出她的谗样,由不得一笑,纪瑶一直都很喜欢喝酒,只是容易醉,他道,「这酒很烈,你怕是不能喝。」 「那我只喝半口,」纪瑶把茶盅拿过去,「给我倒一点吧,侯爷。」 她语气里带了点儿撒娇,叫杨绍觉得身子都变得有些麻,轻咳声道:「你千万别喝多。」 「嗯,我知道!」 半口的酒量并不好控制,实则倒下去肯定得好几口了,纪瑶端起茶盅,好像贪嘴的样儿,喝了个精光。 杨绍一愣,暗道不好,她这样肯定要醉了。 正思忖间,纪瑶已经往他身上倒了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他怀中。 男人身上清冽的味道袭来,纪瑶靠在他胸口,嘴角微微一翘,两只手假装无意识的环上了他的脖子。 她把绯红滚烫的脸颊,贴在了他的脖颈处。 男人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有点撩人心弦,她满足的,慢慢闭上了眼睛,暗道,杨绍,我回来了啊。 小姑娘就这样睡在了他怀里,还是以如此亲密的动作,要不是经历过往前种种,杨绍会以为纪瑶在勾引他。 可是,她只是喝醉了。 她遇到酒,总是会有点不自量力。 但是她在他面前这样喝酒,足见是对他信任的,杨绍静坐了会儿,感受着纪瑶在怀里带来的悸动。 他许久没有抱过她了。 这样安静的,紧密地依偎在一起,好像是只有前世才有的,虽然那时候她的心不属于自己,但是她时常会这样靠在他胸口,如同一只慵懒的猫儿。高兴的时候,她会抬起头亲亲他,逗弄他…… 杨绍的手慢慢拢紧,箍在她腰间。 小姑娘忽然嘟囔了一下,动了动,嘴唇在他脸颊擦过。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有些沸腾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因为怕失去纪瑶,他许多时候都在压制欲望,可是此时她就这样睡着,搂着他的脖子,他觉得自己变得非常的危险,当然,那是对纪瑶来说——他想把纪瑶压在身下夺取! 他的呼吸变得沉重了,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碰了碰。 香甜的味道一下窜上来,好像勾人魂魄的□□。 杨绍的脸色也有些红了。 想要的欲望在他全身流过,驱使着他,他是个二十二岁的成年男人,面对心爱的姑娘,脑海里想得是过去的旖旎,就在这屋里,他们曾经缠绵不休,不分日夜。 杨绍突然站了起来。 醉倒的纪瑶往下滑去,他伸手托住了她的腿。 在门口的陈素和许如南面面相觑,随即又假装没看见,各自退了一步,让自己尽可能地隐匿起来。 杨绍抱着纪瑶去了内室,把她放在了床上。 她睡得很沉,像盛放在夜里的昙花,闭起那双明媚的眼睛时,脸庞显得极为的纯真。 杨绍坐在床边,伸手抚过她的脸颊,滚热的温度传到指尖,让他迅速收回了手,他给纪瑶盖上被子,快步走了出去。因为继续留下来,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会惹怒纪瑶。 陈素看到杨绍离开了院子,他跟过去,随时听候差遣。 谁想到杨绍径直来到侯府的池塘边,捧起冬日里几乎要结冰的水往脸上一浇。 感觉那会冷得直打哆嗦,陈素心头颤了下,但想一想,有点明白主子的这个举动了。 刚才纪姑娘的样子实在是……他背过身去,听着水声响。 过得一个多时辰纪瑶才醒过来。 睁开眼睛,看到陌生的床梁,她有一点恍惚,侧过身又环顾四周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用说,这是杨绍的床。 他居然把自己抱到了床上,纪瑶想到这里,急忙掀开被子看了看身上的裙衫。 没有不整,连披风都还在,看来他没有对自己……是了,他现在君子的不得了,生怕自己生气呢,不过他应该还是偷偷亲了她吧?上次在衣柜里就被她发现的。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她的脸颊微微红了下。 外面忽然有脚步声,她又闭起眼睛。 杨绍走进来,看到纪瑶仍在沉睡,眼见外面的天色都要暗了,他有点为难。 扪心自问,他是恨不得纪瑶一直睡在侯府,可是纪家那里恐怕会发现她不见的,杨绍沉吟片刻:「去煮醒酒茶来。」 纪瑶心里咯噔一声,心想醒酒茶好难喝啊,而且她睡着了怎么灌进去,一灌她不就露馅了吗? 「嗯。」纪瑶适时地哼了声,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杨绍松了口气,「刚才你醉了,所以……」 他解释。 纪瑶佯装才发现,急忙坐起来,懊恼道:「没想到这酒真的这么烈,我原以为……也是怪这酒好喝,不愧是御赐的美酒。」 「再好喝,你往后也不能如此。」杨绍心想,幸好是在他这里,若是别的男人面前,她这么喝的话不知会如何。想到若也被这般抱着,放到床上,他的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正色道,「不是我危言耸听,这烈酒于纪姑娘来说,不亚于迷药,还是不要碰触的好。」 听起来严肃极了! 纪瑶抬头看着他,轻声道:「我也只在侯爷面前喝一点。」 杨绍眸光动了动。 「因为我觉得就算醉了,侯爷也会保护我吧?」 那她可想错了,杨绍回忆起刚才身体内的冲动,他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把纪瑶要了。不过纪瑶会生出这个想法,是不是因为他最近表现的太过温和了? 还是,纪瑶其实是有点喜欢他?不然她怎么还坐在他的床上呢?若是讨厌的话,第一个反应难道不是应该急着跳下来? 杨绍嘴角由不得勾了勾。 是不是经过三个月的离别,纪瑶想念他了,觉得他好了?所以才会过来侯府探望? 他凝视着小姑娘,欢喜在心中翻涌,但并没有表现出来,万一猜错了…… 「你可以走吗,我送你回去。」他道。 纪瑶点点头,走下床,才看到自己还穿着鞋子。 他居然都没给她脱鞋! 难道刚才是慌慌张张把她放在床上就逃走了吗?她抿着嘴偷笑。 二人走出去,此时已到傍晚,远处有几道晚霞飘在空中,非常的漂亮,像上好的锦缎。 落日余晖徐徐洒下,将侯府的一草一木都染上了橘色。 纪瑶走在杨绍身边,只觉十分的安宁。 那刹那间,就好似回到了从前,他们也有这样散步的时候。他会牵着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不知不觉就握疼了她。 她气得会哼几声。 杨绍便放开了,抱歉的看着她,给她揉手。 想着,她侧头往他的大手看了一眼。 男人行走时步履如风,但为了迁就她,放慢了许多,他穿着窄袖的衣袍,胳膊在身侧晃动,手指修长看着也很有力。 不过算了,纪瑶心想,今儿都睡在他身上了,已经足够,不能再突然去沾他手的便宜。把他当丈夫一样看待,没准就会引起杨绍怀疑,她得保持矜持。 纪瑶挪开目光。 走到门口时,马车已经在等着了。 杨绍道:「若是纪夫人问起来,你如何回答?要不要我帮你?」 纪瑶摇摇头:「不用,我已有对策。」 小姑娘的脸上露出了狡黠之色,杨绍笑一笑:「那你早些回去吧。」 「那小猫儿,」纪瑶歪头问,「侯爷要不要?你记得问一问太夫人。」 她就那么想送他猫吗?是为还那个人情? 不过他收下猫,跟纪瑶的牵扯就更多了,何乐而不为?杨绍道:「我记住了。」 等到纪瑶坐上车离开,杨绍去了太夫人那里。 太夫人正在叮嘱管事过年送节礼的事情,见到儿子,有点惊讶:「怎么这时候过来呢?没有用晚膳吧?等会跟我一起,」吩咐丫环,「叫厨房炒一个羊肉片,煮个冬笋汤。」 杨绍没有拒绝。 就是吃饭的时候,他突然问太夫人:「母亲,您想不想养只猫?」他经常不在府邸,养猫实在不合适,而母亲是有善心的人,「是狮子猫,长得很好看。」 「是吗?」太夫人一愣,「是寿春长公主养得那种?」 「对。」 太夫人打量他一眼:「怎么想到让我养?」 「有个朋友正好有,您要不要?要的话我就给您弄来。」杨绍故意说得很随意,省得母亲起疑心又要追问。 太夫人叹口气:「养只猫儿也不错,谁让我们府邸那么冷清呢,我想要个儿媳妇的愿望可真是难咯!我也只能养只猫热闹一下了。」狠狠讽刺了儿子一句。 杨绍低头吃饭。 同时间。 纪瑶回到了家,刚刚到垂花门口就看到白果守在那里,着急道:「姑娘,你可回来了,夫人不见姑娘,正训斥木香呢!」 纪瑶急忙过去。 木香跪在地上哭,就是不肯说。 「哎呀,娘,您训她做什么?是我让木香保密的。」 「保密?」廖氏一把将她拉过去,「你去哪里了?突然消失那么久,足足两个时辰,还不带丫环去,你是要吓死我啊?」她上下打量纪瑶,「你老实告诉我,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为娘为你好,让你嫁人,不是害你,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第四十二章 想到纪瑶马上就十七了,廖氏愁地忍不住抹眼泪,一个两个都这样,她也不知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纪瑶道:「娘,我去怀远侯府了。」 「什么?」廖氏瞪圆了眼睛,「你去侯府,杨都督住的侯府?」 「对啊,我听说他受伤去看他了。」 廖氏一惊,急忙把门关上,又飞快得走到她身边:「你说真的?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会单独去侯府?那杨都督见你了吗?」 「见了,相谈甚欢,我还要送猫给他呢。」纪瑶笑眯眯,「侯爷对我可好了,对了,其实上次父亲的事也是侯爷帮忙解决的,当时我偷偷瞒着娘没有说,我去求过侯爷……所以也是因为感激,才会去看他。」 廖氏完全怔住了,想了好一会儿才有点理清,啪得一下拍在女儿的手臂上:「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跟我们说!你这孩子,实在太任性了!」 「娘,都已经过去了,您就不要气了嘛。」纪瑶摇一摇她的袖子,「后来爹爹不是安然无恙了吗。」 没想到最终还是因为杨绍。 廖氏眉头拧了拧,原来自己女儿在杨绍心中的地位比姑爷高多了,那次姑爷不是都见不到吗? 一个念头突然就冒了出来,看来女儿跟杨绍还有戏!这两个人兜兜转转,她原本以为无望……廖氏心头一喜,女儿这阵子拒绝去相看公子,今儿又偷偷去看杨绍,别是喜欢他吧?而杨绍也见了女儿,虽说此举是出格了些,但两人未必不是两情相悦。 廖氏高兴坏了,登时就笑容满面。 「算了,这次看你初犯我就不计较了,往后再有此事,决不能瞒着我们。」 「好。」纪瑶一口答应。 廖氏便放她走了,她打算好好琢磨琢磨这件事儿,到底自己有没有猜对。 结果没过几日,杨绍就登门拜见了,带了两匣子的东西。 「纪夫人,今日打搅了,因前些日子在城门口遇到纪公子,说起猫的事情……」 纪廷元笑道:「侯爷总算来了,这两只猫可都是侯爷送的,如今有了小猫儿,理当告知,让侯爷也高兴下。」 廖氏试探:「听瑶瑶说,要送一只给侯爷呢。」 杨绍没想到纪瑶会如实相告廖氏,他笑一笑:「纪姑娘很慷慨,是这么说的,正好家母想养一只,故而上门讨要。」 还是送给太夫人养的,廖氏觉得这门亲事更有指望了,忙道:「快叫姑娘来。」 纪瑶早听到了消息,娉婷过来。 她穿着素淡的裙衫,比起上回来侯府显得简单的多,但却衬得她更是眉目如画,顾盼生姿。 「瑶瑶,侯爷来了,你不是要送侯爷猫吗,快带侯爷去看看。」廖氏道,语气温和极了。 从今日起,母亲肯定不会再催着她去看这个看那个了,纪瑶觉得浑身轻松。 不过也是,她的眼前可是站着大燕最炙手可热的臣子啊! 纪瑶朝着杨绍一笑:「侯爷,请随我来。」 二人去往她所住的院子。 纪廷元跟廖氏很默契的都没有去跟着。 见到客人来,两只猫儿好奇的凑上来闻,一点儿不怕生人。 杨绍许久不见它们,觉得它们被纪瑶养得非常的好,一只只圆滚滚的,毛又长又白,显见经常给它们清洗。 今世的纪瑶还真喜欢这些小东西呢。 他还去看了看乌龟,到了冬天,它们又藏起来睡觉了,只露出两个大大的龟壳。 纪瑶叫他来看小猫:「你想要哪一只……我完全分不清它们,不过个头有大小,要不你要一只小公猫吧?」阿雪生下了两只母的,一只公的,万一一起长大,也不晓得会不会……她感觉还得把公的送走才好。 「哪只是公的?」杨绍问,看着三只雪球一样的小东西,也是眼花的很。 养了这么久,公母她当然会分,纪瑶找了找,把小公猫抱给杨绍。 杨绍接过来。 小东西立刻就窝在了他的怀里,缩成一团。 纪瑶道:「不知道太夫人有没有养过,其实很好养,不过平时还是要花时间陪陪它们,它们会很高兴的。」她把手放在小猫儿的背上,「没事这样摸摸它们,还有这里,它们都很喜欢。」她挠小猫儿的下巴,小猫儿抬起头,眼睛都眯了起来。 小姑娘在他怀里揉着猫,好像在揉着他的心一样,他看着那只洁白的手,慢慢将目光挪开了。落在她发顶,发现上面沾了猫毛,他捡起一根:「看来猫儿毛多也不是好事。」 「啊,沾到了吗?」纪瑶道,「很多吗?」 「不太多。」杨绍又找到一根。 「劳烦侯爷。」纪瑶道,「我自己都看不见。」 他仔细的给她找。 柔软的头发拂过掌心,带来一些痒意,不知不觉竟发现了十来根,他手指挪到左侧的发髻上,垂眸看着纪瑶。只见她非常的安静,眼皮略微的垂落,嘴角微翘,这表情像极了怀里的小猫儿。 她是很享受自己替她做这种事吗? 杨绍眸光闪了闪。 心里有个念头闪过,纪瑶肯定是喜欢他,不然一个姑娘家怎么肯让男人随意摸她的头发? 他手指顺着发髻落下来,停在她左耳垂旁。 雪白的耳垂,小小的圆圆的,挂着一只珍珠耳坠,摇摇晃晃。 他忍不住轻抚了下。 本来舒舒服服的,好想睡觉呢,突然耳垂就感觉到了一点温热,那是她极敏感的地方,她忍不住就红了脸,抬头看向杨绍。 但仍然没有躲开…… 这样子的纪瑶真的让他有种得寸进尺的欲望。 男人眸色变深,瞳孔更黑了,目光笼罩下来让她觉得身子微软,脸颊也更红了。 她低下头,摸一摸耳垂装傻:「我这里也沾了猫毛呀。」 他倒是希望她哪里都沾了,然后他一根根的捡干净…… 念头一起,杨绍就觉得有点难耐,之前纪瑶对他无情,他把什么都藏匿了,现在她对他有一点的亲近,那亲近就好像一道门,稍稍打开些,欲念就像流水般奔涌而出。人总是贪心的,似乎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满足。 而他对纪瑶,想要的更多。 他的心,他的身体在这时候像是空的,需要纪瑶把他填得满满的。 他的眼神让她的心跳快。 再这么看下去,她就要暴露自己了,她会忍不住扑到他怀里的。 纪瑶挪开两步,继续说正事:「小猫儿已经两个月大了,可以吃肉吃鱼,不过鱼的话要把刺都挑干净,不然会伤到。」她叮嘱杨绍养猫的事情,「天冷,一定要准备个舒服的窝。」 「好,」杨绍收回目光,垂眸抚了抚小猫:「它可有名儿?」 她歪头想想:「还是谁养谁取吧,比较合适。」 杨绍心想也是,这样母亲会跟这只小猫更亲密,他道:「多谢纪姑娘了。」 「不客气。」纪瑶眉眼弯弯,笑得甜甜的,「侯爷多次相帮,送只猫算什么?若是有何处不明,侯爷尽管使人来问。」 此时就不得不走了,即便他对纪瑶有很多的想法,杨绍颔首:「告辞了。」 纪瑶忽然道:「等等。」 他奇怪。 纪瑶道:「木香,先喂苗苗阿雪吃饭。」 第四十三章 木香就去厨房拿了鸡肉来,两只大猫闻到香味,全都跑了过去,蹲在那里吃,喵呜喵呜的。纪瑶趁机拿来一块罗布盖在小猫的身上,低声道:「不好让它们看见自己孩子被抱走的,不然指不定伤心呢。」 杨绍一怔。 「侯爷快走,它们正好都在吃,等吃完也许就忘掉这件事了。」 小姑娘鬼鬼祟祟的,却可爱极了,杨绍嘴角翘了翘,转身而去。 回到侯府,他把猫放在太夫人面前。 白的好像一捧雪,眼睛又是碧蓝的,太夫人哎呀一声,搂在怀里:「长得可真俊啊,这猫儿不错,可值不少银子吧?哪家给你的啊?我听说狮子猫现在越来越少了,不好养。」 「送的,不过是人情往来。」杨绍略过不提,「母亲您好好养着,别养坏了。」 小猫儿摸上去软软的,也柔顺,太夫人笑眯眯道:「难得你不送我珠宝,送这么个东西,也算长进了。」她点点它粉色的小鼻头,「圆头圆脑的,就叫圆子吧,我记得青州人呢就喜欢把汤圆叫圆子,正好过了春节也是要吃圆子的。小圆子,怕不怕呀?」立刻就逗上了。 也不怪母亲总是责怪,前世他辜负了母亲,杨家自他起断了根,然而这世他却仍然对纪瑶无法割舍。不过许多事情都改变了,他相信他跟纪瑶也会有个美好的结果。 想到纪瑶甜甜的笑,杨绍眸色越来越温柔。 这几日下了雪,天气越发的冷了。 宋焱前阵子染风寒,不曾早朝,今日康复便是宣几位官员来明德殿议事,杨绍早早就到了,坐在外面值房等候。不多时,便见顾延年,永嘉侯,秦应春陆续进来,他站起来打招呼。 上回贾文忠被撤职之后,杨绍并无动作,反而还休息了一个月,悄无声息,顾延年便觉得这位年轻侯爷实在是深不可测,与秦应春交换下眼神,笑着道:「杨都督可是痊愈了?可喜可贺。」 「都是皇上体贴,容许我在家养病,不然怕还要一阵子。」 永嘉侯与杨绍相熟,笑道:「那正好,我早就想约你去打猎了,这雪后打猎才显真本事……前年我还差你一只狍子呢!今年我们再来比划下?」 这永嘉侯穆廉比杨绍大了四岁,两家是世交都爱好狩猎,杨绍正待说好,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笑声:「你们这是要分个胜负吗?那应该请朕来当评判,谁打得狍子多,朕也有赏,如何?」 是宋焱到了。 众人连忙起身拜见。 「皇上才病好,如何外出?」顾延年劝告,「皇上您得注意身体啊。」 「朕就是总不活动筋骨,才会动不动就染病了。」宋焱摆摆手,「顾大人不必担忧,也是为个乐趣。」 他叫众人坐下,说起吐鲁,乌斯国很快要来朝贡的事情,让杨绍注意维护当日京都城内外的秩序,又命顾延年负责接待,以便促进与这两个小国间的友好。 谈完此事,宋焱竟还真的说起狩猎了。 「……不如盛大些,朕邀京都年轻公子都参与狩猎,看看谁能夺魁。」先帝驾崩之后,朝堂一度处于沉寂之状,他也在宫中足不出户,而今也该与众位官员们亲近亲近,融洽下气氛了,顺便看看那些勋贵家族的年轻子弟可有出息。 先帝在世时偶尔也会在冬日狩猎,后来身体每况愈下,自是不可能了,顾延年想起往事未免唏嘘,摸摸颌下美须道:「既然皇上愿与臣子同乐,也是一桩美事。」 宋焱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便去玉山围猎,各自带上家眷,踏冬雪赏美景,一起热闹热闹。」 此事就此定下。 消息传出来,纪彰道:「说是同乐,实则是为提拔那些勋贵的子弟,皇上仍很忌惮周边的外夷,怕他们随时侵犯大燕呢。」 「我看也是。」廖氏深表赞同,「像我们这等家族,谁会骑马?到时也只能坐个马车去。」 说起骑马,杨绍是个中好手,前世就总要教她骑马,可是她呢懒得要死根本不想跟他学,她只热衷珠宝热衷打扮,纪瑶眼眸转了转,如今倒是个好机会。她道:「既然是观看狩猎,骑着马才有意思呢,坐车何时不能坐啊?」 「可谁教你骑马?」廖氏道,「你也不怕摔下来。」 「要骑马还不容易,可以请姐夫举荐一位夫人教,就是马儿不太好找,我打算向侯爷去借一匹。」 女儿笑眯眯的,廖氏心道这二人越看越是有苗头了,当着他们的面,她说要去借马,上回杨绍来拿猫也是,不晓得说了多久的话。照此下去,侯府应该会很快来提亲,她岂会阻止女儿? 她面上正色道:「别觉得送了一只猫就了不得了,总归是借东西,若没有合适的马儿,别叫侯爷为难。」 「晓得了。」纪瑶点点头。 回到房里,她让木香磨墨,书写了一封信给杨绍,然后马上就去买了两套骑射服。 靖王府。 听闻宋焱要举办狩猎比赛,宋瑞脸色很是阴沉,作为皇帝不用守孝,他的日子倒是多姿多彩极了。不像他们三位皇子,还有福嘉公主,整日在家枯坐。 他在屋中来回踱了会儿步。 「不知延安侯那日可会去……」宋瑞突然道,杨绍权倾天下,已经引起众怒,前不久延安侯由秦应春举荐做了三千营的统领,可见连兵部尚书这等人都在忌惮杨绍,他的好日子怕是不会太久了,他得推波助澜。 一旦杨绍倒下,宋焱就会失去最强的后盾,到时候朝堂众位官员为争权夺利,肯定会内部倾轧不止,他再浑水摸鱼。 心腹王希道:「延安侯往前也是立下战功的勇将,可惜风光早已过去,现在刚任统领,少不得想在皇上面前表现一把,定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言之有理。」宋瑞嘴角一挑,低声道,「那可是有好戏看了。」 他吩咐王希几句:「马上去办。」 王希领命。 过得一日,杨绍收到了纪瑶的信。 信上字迹娟秀灵动,比起之前又有了些进步,她说想问他借一匹马,要去玉山骑马观看狩猎。 这在之前是不可能出现的事情,纪瑶根本不喜欢骑马,他往前哄着她学,就为与她一起嬉戏,可她从来不肯,但现在,她主动来借马。 杨绍放下信,笑意掩不住的映入眸中。 「陈素,去找一些性子好的良驹来,切不可伤人,最好是小母马,个头不要太高。」 一听就知道是给姑娘骑的,陈素道:「侯爷,要什么颜色。」 「什么颜色都挑来,放在马厩,给你一天时间。」 陈素觉得有点紧迫:「属下尽力而为。」 意思是还有可能办不到,杨绍眉梢一挑想责骂,但最后摆摆手没说,他心情好就不计较了,多一匹少一匹无妨,想来陈素也不会故意偷懒的。 不到两日,杨绍就使人来告知,说马已经备好,问纪瑶何时有空来府邸挑选。 纪瑶当然立刻就去了。 看女儿穿着骑射服,廖氏未免惊讶:「不是去挑马吗?怎么还穿成这样?姑爷可是说了,请罗夫人教你骑马,等借到马儿便去学。」 女子的才艺不嫌多,原本廖氏就想把纪瑶往才女发展,假如她真学会骑马,那也是好事儿。 第四十四章 「总要骑上去看看合不合适啊,穿着裙衫不方便。」纪瑶道,「娘放心,我有分寸。」 廖氏沉吟:「你去侯府,太夫人可知道?」 若是长辈知晓也同意,那这门亲事才是真的板上钉钉。 「应该知道吧,」纪瑶眨眨眼睛,「娘不放心的话,我今日会去拜访下太夫人。」 「是该如此,都去借马了,理应也该向太夫人道谢的。」 纪瑶应声,坐车去侯府。 小姑娘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杨绍目光都挪不开。 他第一次看纪瑶穿骑射服。 杏黄的颜色衬得她肤白如玉,这衣服又合身,将她玲珑的身姿全数勾勒,曲线毕露。 他感觉今天的日子不会好过。 「纪姑娘可没说要来学骑马。」杨绍声音略沉。 「虽说是借马,但我觉得还是得骑一下的吧?我怕马儿与我的个子不符,」纪瑶解释,「我从来没骑过,也不知如何挑选,便想了这么一个笨法子。」 纪瑶确实没骑过马。 杨绍领着她走去马厩:「怎么会想到要学呢?你大可以坐车去,其实雪天骑马不太舒服,我怕你会觉得冷。」虽然他很欢喜,但也怕她摔着,毕竟不是他来教。 这傻瓜,他不是希望自己学骑马吗,怎么突然还劝她来着。 纪瑶道:「我上回看侯爷回城,骑在马上好威风呢,所以我也想学。」 杨绍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你说什么?」 「侯爷好威风呀。」她看着他,「爹爹跟哥哥都是文人,不会骑马,我很少看到这等英姿。」 居然夸他…… 杨绍的脸忍不住发红,纪瑶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印象里,前世似乎也就在有次做衣服时,她说他穿深蓝色的衣袍好看,这一世,他要去打仗,便专门穿了去见纪瑶,然而当时她并没有夸什么,倒是送给他一张平安符。 那平安符如今还在他书房的一个匣子里。 男人似乎很惊喜。 纪瑶看着他脸上掠过的红色,心想她以前是被宋昀的皮相迷惑了眼睛,其实杨绍真的很英俊啊。 而今在她眼里,他比谁都好看! 小姑娘眼眸亮晶晶的,杨绍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烫,这种感觉很奇怪,他一个大男人红什么脸? 不过是被纪瑶夸了句。 杨绍轻咳声:「你再学也学不来威风,你是个姑娘家,不过倘若真心想学,精通了自有益处。」 纪瑶道:「姐夫给我请了罗夫人教骑马。」 「罗夫人?兵马司指挥使罗怀江的夫人?」 「对。」 「虎门将女,不错。」 说话间,已经到了马厩。 东边一件单独的马房里正拴着杨绍的爱马,通身的漆黑没有一点杂毛。而西边的马房里则有六七匹个子较矮的马儿,看起来颇为温顺,有些正在马槽里吃草,微微扬着尾巴。 纪瑶走近了看:「这些莫不是要借给我的?这么多呀。」 杨绍个子挺拔,肯定是骑高头大马,她么,尽管个子也挺高了,其实也不过刚到他的脖颈。 「对,你从中挑一匹。」 纪瑶完全不知道怎么挑,指着其中一匹:「就借它吧。」 黑色的。 跟他的坐骑颜色一样,杨绍侧眸看纪瑶一眼:「你确定?」 她肯定:「对,这个好看。」 杨绍便去将那匹马牵出来。 黑色的马儿,眼睛却是棕色的,看向她时眼神温驯,她伸手要去摸它的脑袋,却被杨绍一把握住了。 纪瑶愣了下,下意识缩手。 杨绍却没有放。 她羞声道:「侯爷……」 声音轻轻的,甜甜的,杨绍感觉掌心里那只手柔弱无骨,叫他怦然心跳。他低声道:「你今日来真的只是向我借马?」 声音略哑,好像琴音拂过耳畔,纪瑶虽然是故意的,但也忍不住脸红:「不知侯爷此话何意?我不借马还能为什么?」 「你姐夫既然能请到罗夫人,问她借一匹马也不难。」 纪瑶睫毛颤了颤:「那侯爷是不肯借给我吗?」她嘟嘴,「那我,我不跟你借了,我去找罗夫人……」 她的脸已经红得好像晚霞,杨绍拉住她:「怎么会,你要什么我都借给你,不,都送给你。」他低下头,向她慢慢靠近,「你是专门来见我的,是吗?」 他的呼吸都有一种缠绵,她成功让杨绍感觉到了自己的喜欢,但却也好似沉迷。 她听到自己的心扑通扑通的跳。 她要软倒了。 就在这时,腰间一紧,杨绍扶住了她,耳边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等会教你骑马。」 她清醒过来,看到他已经站直了,一副认真要教的样子,纪瑶差点气得甩手走人。 他刚才居然没有……吻她! 都要碰到了好不好! 小姑娘嘟了嘟嘴,红唇越发诱人,杨绍想到了今世第一次亲她,那是在她喝醉酒的时候。第二次是因为宋昀,他被嫉火冲昏了头脑,第三次,则是纪瑶来侯府做客的那日…… 没有哪次像刚才,她透露出了渴望,要闭上眼睛,这让他忽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那么的不真实。 他令自己清醒了些。 「骑马最忌惊慌。」他开始教导。 男人一本正经的,纪瑶虽然气,可也知道杨绍是因为她之前的所作所为变得收敛了,说来也是怪她,在他最主动最积极的时候不曾想明白,硬生生得把他逼成这样。 她手搭在马背上:「为何不能惊慌?」 「因为马很聪明,它能感觉到你的心情,若是你不够沉稳就不能驾驭它。」杨绍伸手抚了下这匹小黑马的鬃毛,「不过它的性子比较好,会容易些。」 「上去试试?」他问。 纪瑶点点头,脚踩在马镫上。 虽然那是匹小母马,可高度也不低她有些担心,就在这时男人站到了身侧,虚扶住她的腰,「别怕,若是摔下来我会接住你的。」 他语气温柔极了,纪瑶得到鼓励,左腿一用力,身子好像片云似的落在了马背上。 突然变高了,她还是有点害怕,面色不由变白。 她从来没有单独骑过马,唯一一次也是杨绍带着的,有他坐在后面,她只需要紧紧抱住他就行。她怂了,一只手揪住杨绍的袖子不放,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马鞍。 「好高。」她嘟囔。 「习惯就好了。」他瞄一眼她的手指,指甲上涂着粉红的蔻丹,好像一颗颗粉珍珠,「先走一圈看看。」 「哦。」纪瑶这时有点傻。 「松开手。」杨绍提醒。 纪瑶没有动,还抓着:「我怕……」 她胆小的样子让他有种把她抱下来的冲动,或者是他骑上去把她搂在怀里,任由马儿驰骋。 可她不是要学骑马吗,他这会儿纵容她还怎么学? 「放开。」他正色道,「你这样学不会。」 「我不要。」纪瑶忍不住想撒娇。 好像口里喝了一盅甜酒,还很烈性,让人微醺,杨绍心想他要教不下去了,他把手覆在纪瑶的手背上,勉强还维持一点威严,把手指一根根的扯开:「去了罗夫人那里,也许她会比本侯更严厉。」 他对她有情,罗夫人呢,她父亲曾是大燕军纪最为严明的将军,想必罗夫人也是雷厉风行的。 第四十五章 感觉到有点痛,纪瑶不得已松开了手。 杨绍握着马缰牵着马走。 纪瑶坐在马背上,战战兢兢。 他回眸看她一眼,心道这么怕还非得学骑马,就这样子怕是学不好,他又有点心疼,停下脚步道:「其实你也可以不学的,狩猎又有什么看头?不适合姑娘家。」 说起狩猎,她就想到那阵子他不理她,只顾着与永嘉侯几个天天在外面打猎,然后打来的野味也不送给她,倒是姐夫跟姐姐那里收到了好些,什么狍子野兔等等。 「我就是想吃点野味。」她委屈。 杨绍一怔,随即哭笑不得。 为了吃个野味至于吗,他扬起唇角:「我下回送一些送你,你要吃什么?兔子,野鸡,还是狍子,白鹿?」 「都要。」纪瑶慢吞吞道,「不过骑马,我还是要学的。」 不然怎么跟他一同策马呢? 倒是贪心,杨绍想到前年打猎的事儿,他也不是没想过纪瑶,只是当时钻牛角尖,恨不得此生再也不见。好像不见了,所有的过去就可以抹杀,事实上,她早已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了他心里,除了接受别无他法,要么,他就只能挖掉这颗心。 「既然打定主意要学,就放轻松些,别绷着。」杨绍走过来,手搭在她肩膀上,「都缩成什么样子了?」 她稍微打开:「我怕掉下来。」 「你坐姿正确就不会,此事不难。」杨绍想一想,鼓励道,「骑马甚至比写字画画都容易,后者需要勤加练习,坚持不懈,而前者只要学会……你不是会养猫吗,马跟猫也没差别,弄清楚它的习性,脾气,就好相处。」 「等会我让陈素把这马送你家,你多与它亲近亲近。」 纪瑶似懂非懂,暗自琢磨。 小猫儿多小多可爱啊,这马可是个大家伙啊! 她伸手摸摸马儿的耳朵,又给它理一理鬃毛,不知不觉竟然就要走了一大圈了。 陈素在旁边看着,心道这纪姑娘可真有脸面啊,居然让他们主子牵马,放在整个大燕,也只有皇上才可以。 不止他看到,别的小厮也注意到了,消息马上就传到太夫人的耳朵里。 唐嬷嬷道:「说是在马厩那里走了一个时辰。」 「你说真的?」太夫人惊讶的放下账本,「绍儿给一个姑娘家牵马?哪家的姑娘呀?」 「说是离得远看不清楚。」唐嬷嬷笑道,「夫人,甭管是谁家的,这不是件大喜事吗?」 「对对对。」太夫人已经愁的绝望了,管儿子做什么呢,只要他肯娶妻,他愿意怎么宠都行,愿意娶哪家的姑娘……想着,眉头拧了拧,还是不能太差的,至少得要个家世清白的吧,不清不楚的可不行!她站起来,「得去看看,别一会儿走了,问他他又不说。」 因马厩离太夫人所住之处比较远,唐嬷嬷忙让人备轿。 轿夫走得飞快。 半盅茶的功夫,太夫人到了,轿帘一拉开,她就看到远处有两个身影,前面那个身材英武的正是她的儿子杨绍,至于马背上的,只觉是个身段婀娜的小姑娘。 「好好的牵马,莫不是这姑娘在学骑马?」太夫人奇怪。 「应是了。」唐嬷嬷道,「你瞧,已经能跑一点了。」 果然那匹矮马跑了起来,只是没走多远,就听到小姑娘的尖叫声:「啊,慢点,慢点……侯爷,你拉住它啊!」 声音甜甜的,很好听,太夫人侧耳听得会儿,大为震惊:「竟然又是那个纪二姑娘!」 真正是奇怪了,这都牵扯了多久了,最后还是转到她的身上,太夫人都不知说什么好。 她扶着唐嬷嬷的手走过去。 杨绍是放手让她试试的,可她还没适应,口里喊着侯爷,杨绍道:「把马缰松开。」 纪瑶闻言放开手。 没有勒脖子的缰绳了,那马就停了下来。 原来控制起来也不难,纪瑶呆了呆,又去拉一下马缰,嘴里学着道:「驾,驾。」 马儿又微微的跑了。 杨绍扬起唇角。 就在这时候,传来太夫人的声音:「绍儿。」 纪瑶身子一僵,缰绳从她手里溜走,她连忙就要下来,可是没人扶着却也不敢动。 「母亲。」杨绍没料到她会来,转念一想许是动静太大,让母亲知道了,他走到纪瑶身边,扶住她的手,「小心些,慢点。」又低声道,「别担心,母亲不会为难你。」 当着太夫人的面,动作如此亲密,纪瑶脸颊微红,但听着杨绍的话她心里又觉得甜滋滋的。 她不会再害怕了。 从马背下来,纪瑶走到太夫人面前:「见过太夫人,今日前来原是为向侯爷借一匹马……本来也是要来拜见您的,结果发现骑马并不容易,不知不觉就耽搁了时间。」 还记得两次见面,第一次这小姑娘给她印象不好,但第二次却让她改观了,如今儿子仍喜欢她,太夫人又有什么可不满的?她笑容慈祥:「原是为此,我说呢,怎么会在马厩。」 她握住纪瑶的手:「许久不见,快要认不得了,我刚才还说,绍儿请得哪家的姑娘,这般漂亮跟仙子似的。」 太夫人居然这样夸她,纪瑶脸更红了。 「别害羞,我可从来不说诳语,有一句是一句。」太夫人瞄一眼儿子,「姑娘家身体娇弱,哪能一直骑马?得歇息会儿才行……走吧,去我那里坐坐,我让厨子做点心给你吃。」 简直是受宠若惊。 太夫人从来不对她这样的,纪瑶低声道:「会否太打搅了?」 「怎么会,我就巴望着有姑娘打搅我!」太夫人忍不住说出心里话,「我最近真的觉得太冷清了,纪姑娘,你要能天天来这里打搅,我都要求之不得了。」 纪瑶抿嘴笑,她听出了一点意思。 应该是杨绍一直不娶妻,太夫人着急了,看来便是因此太夫人才对她那么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随太夫人去了上房。 杨绍自然随行。 太夫人叫厨子做了好些的点心,什么桃花酥,枣泥糕,马蹄糕……又说:「是不是熬了燕窝的,倘若好了,赶紧端两碗过来。」看着纪瑶笑,「女儿家应该多吃点燕窝。」 看着她欢喜的眼神,杨绍觉得母亲是想他娶妻想疯了,前世对纪瑶十分不满,这世看来是没有这个顾虑了,不过纪瑶原本也变了,杨绍嘴角翘了翘,她越来越讨人喜欢。 厨房端来燕窝,纪瑶谢过之后,小口吃着。 小姑娘安安静静的,并没有任何不合宜的举动,就算杨绍在旁边坐着,也不见眉目传情,反倒是自己儿子,总是忍不住看向她。 太夫人突然想到有次杨绍说,他对她余情未了。 那可是前年的事情了,暗地一叹,她一直让儿子娶妻,却不知他原来是备受煎熬,许是这小姑娘之前并不愿接受儿子,他是在等她回心转意。 太夫人唏嘘。 不过幸好,是等到了,她心想不然小姑娘也不会来借马的,还就在这里学骑马。 太夫人又高兴了,她很快就要有儿媳妇了! 太夫人对纪瑶的态度越发的慈和。 等到纪瑶告别时,太夫人专门叮嘱儿子:「你可要亲自送纪姑娘回去,天色不早了。」 第四十六章 杨绍原本也是要送的,自然不会反对。 临出门坐车时,他吩咐陈素:「你先把马骑去纪家……带些草料。」 可真周到,马草都想到了,纪瑶嘴角翘了翘:「我们家还没马厩呢,侯爷是不是也给我建一个。」 调皮,杨绍笑:「你真要,我马上就派人去。」 毫不犹豫的,纪瑶反而不好接话:「我只是随便说说,这马儿拴在树上就行了吧?」 「还是要搭个马棚,下雪天冷。」杨绍正色,「速速去办吧,务必天黑前做好。」 那还得找木匠啊,陈素忙得团团转。 只是学个骑马,但现在看来好像挺麻烦杨绍的,纪瑶皱眉:「早知道不学了。」 「怎么,还是觉得害怕?」 「倒不是,挺有意思的,就是……」 「那就行了,」杨绍看着她,「你觉得高兴就好,我早说过,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夕阳挥洒落在他肩头,有种浓郁的温暖,纪瑶对上他的眼睛,只觉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有个人这样喜欢自己,真是好欢喜。 她抬起手,慢慢往上伸去。 杨绍怔了下。 「许是刚才教我骑马,侯爷的玉冠歪了。」她够不着,踮起了脚,也只有这样才能离他更近些。 他能感觉到吗? 她听到自己的心咚咚的跳,指尖碰到玉冠,凉凉的。 小姑娘的脸越来越近,眸色如水,红唇似花,他鼻尖闻到了她身上清淡的香味,他终于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追逐了两世,永远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纪瑶愿意给他了。杨绍的眸色一深,手从后面上来搂住了她的腰。 「弄好了吗?」他问。 声音有些哑。 纪瑶的脚尖仍然垫着,心却跳的更快了,她感觉到了男人身上突然往外散发出的侵略气息。她有点莫名的想要战栗,随意动了下玉冠:「嗯,好了……」 声音倏然消失,男人的吻落下来,封住了她的唇。 熟悉的感觉涌入唇间,有种温柔的汹涌,叫她心尖都在发颤。 纪瑶的腿软了,忍不住勾住他脖子,可就在这刹那,他离开了她的唇。 她微微一愣,睁大明媚的眼睛。 小姑娘的脸红彤彤的,好像熟透的沙果,他指腹拂过她的唇瓣:「也不看看什么地方,就来正冠。」 啊,是在垂花门口…… 纪瑶脸更红了,她刚才可没想这么多,不过来亲她的是杨绍,是他自己没有忍住啊,她暗地哼了哼:「我该回去了。」 马车就停在外面,杨绍送她上车。 等她上去之后,男人一弯腰也坐了进来。 「侯爷也要去?」 「刚才母亲不是说了吗,让我亲自送你回去。」 男人说这句话,纪瑶便晓得他打什么主意了,揶揄道:「那个亲自也不是说坐一辆车吧?」 杨绍并不理会,吩咐车夫驾车去纪家,随即长手一揽,就把纪瑶给抱在了腿上。 刚才短短片刻怎能尽兴,只是顾及光天化日影响不好,这里才是最佳之处,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舔舐。 臀下是男人的腿,纪瑶被他这样搂在怀里,耳朵都由不得热了,只是许久不曾这般亲密,她想起了曾经是夫妻时的光景。他也是喜欢这样抱着她,说有他的腿给她垫着,坐马车不会颠。 她正想着,唇上一重,竟是被咬了一口。 「啊。」纪瑶抚唇,「侯爷做什么咬我!」 「在想什么?」杨绍眸光幽深,她好像突然在走神。 「在想侯爷啊。」纪瑶眨眨眼睛,「我刚才算了算,竟然同侯爷一起坐了三次马车呢。」 杨绍又觉吃了蜜糖一样,手紧了紧:「只是三次,我想往后出门都与你这般,光明正大。」他亲上来,对她嘴唇啄了又啄,「瑶瑶,好不好?」 她拖长了音:「嗯,我得想想。」 这样了还要想吗,还在同他调皮,杨绍凑上去亲她耳朵:「本侯再问一次,好不好……」 他唇上的热度随着呼吸一起碰触到她,纪瑶瞬间起了细栗,只觉无法忍受,连忙往后躲去。他却箍住她的身子,含住她耳垂,用舌头挑逗。他太了解纪瑶浑身上下的地方了,这是她难忍的。 纪瑶差点要痒地哭出来:「侯爷,别这样……啊,不要。」 她拿手去捂住耳朵,却被他压在了身下。 「不要什么?」他问。 纪瑶咬唇瞪他,此前种种君子所为,马上就消失无踪了,男人啊。 她轻哼。 心里早有答案,杨绍也不逗弄她了,垂下头继续刚才的吻。 口脂吃干净了,吃里面,他寻到她的舌追逐嬉戏,好像饥渴了许久的旅人尝尽她的甘甜,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令人面红心跳的唇舌交缠声。纪瑶被压在下面,感觉都要喘不过气来。 小姑娘胸脯上下的起伏,他明显感觉到胸口下方一片柔软。想到撕开那骑射服,里面必是雪白饱满,他便觉得便算是吻也实在解决不了什么。 这样下去,他又得去泼冷水。 杨绍抬起头,面上染了一层红晕。 他把纪瑶拉起来。 感觉到头上珠钗都乱了,纪瑶伸手去扶。 看她也瞧不见,杨绍把珠钗拔下来,重新给她插了下。 虽说纪家父子俩都已经升官,吃穿不愁,可要说富贵还差得远呢,纪瑶戴的首饰也是一般,他突然想到那日纪瑶专门来侯府还他蝴蝶金簪,不止如此,还索要长命缕,如今虽然她愿意喜欢自己了,心里也免不得一阵刺痛。 往前的纪瑶,真是个狠心的小东西啊。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 纪瑶吃痛:「侯爷又做什么?」 「就是想捏一下。」 纪瑶无言。 他把她重新抱在怀里,侧头凝视她:「到底怎么会……」他斟酌言辞,「想跟本侯在一起了?」 他眸中有疑问。 是啊,自己以前一再躲闪,拒绝,他肯定会想到这点的,纪瑶垂眸,手指抚着他腰带上的墨玉扣:「我也不知为何,自从侯爷去打仗之后,我便开始思念侯爷了,想起侯爷的种种好来,生怕侯爷受伤,生怕再也看不到侯爷……」说着说着,心口一阵酸涩,眼角有些泪意,「虽然是哥哥拉着我去城门口的,但是我也真的很想见你,就像今日一样,想看到你,想你教我骑马。」 想他亲她。 就这样抱着她。 听着她轻轻的却甜美的声音,杨绍感觉自己的心正在被慢慢填满。 他把她搂紧了,低语:「往后也这样想我吧。」 她把头搁在他肩膀上:「好,只想你一个。」 【卷三完】 注:相关书籍推荐: 01、《我被侯爷惦记上 卷一》作者:渔潼 02、《我被侯爷惦记上 卷二》作者:渔潼 03、《我被侯爷惦记上 卷三》作者:渔潼 04、《我被侯爷惦记上 卷四》作者:渔潼 【豆豆提醒本书已经连载完成,豆豆小说阅读网(http://.ddshu)】 【豆豆小说阅读网电脑站:.ddshu;手机站:m.ddsh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