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寂寞》 序曲 【序曲】 凌晨，由c大调、fe小调以及e大调，不断转替和弦的吉他声，在这离天亮不到一个小时的夜里，缓缓弹奏着，没有歌声，只有不断环绕着寂寞的空心吉他与一包香烟。 有人说，寂寞分很多种。思念的寂寞、独处时的寂寞、当夜深人静，只有你一个人还未阖眼的寂寞、偶尔突然有感而发的寂寞、在下雨时，因那潮湿的空气与滴答的雨声而产生的寂寞、分手后的寂寞、暗恋的寂寞……等等。 若真要这样区分寂寞，那么——我将是那个懂最多种寂寞的人，至少，现在的我这么认为。 没有歌声融入的和弦，此时又切换回c大调。 就拿这个c大调来说好了，夏邦提耶和拉摩都认为c大调是一个为快乐音乐而设的调，但白辽士在1856年说c大调『严肃但沉闷』。对我来说——它却是一个最能表现寂寞的和弦。 停不下来却享受拨弦乐趣的手，渐渐的感到一丝冷意。是从那扇故意不关上的窗户中，偷偷渗透进来的冷风，现在已是冬天，一个最容易体会孤独的冬天。 我用力的吸了口冷空气，好冷。 停下了吉他声，看着烟灰缸中又燃烧完的1根烟，我又点上一根，小吸一口，再度放了一根在烟灰缸上，让它慢慢燃烧。 『mild seven』这个牌子的烟，我想在时下社会中，是一种很普遍，味道也不是说特别好的烟。但那是因为，很多人都忘了在点燃时，多停留一下、静静的感受一下，这牌子的烟味。 或许我是怪胎吧。 一天至少得买个两包才够，但实际上，我一天顶多才抽十四支。 其余的，就像现在这样，让它在烟灰缸上慢慢的燃烧，我称它为——燃烧寂寞。这是我感受到的。这烟味充满了寂寞，跟其他牌子的不同。也因此，我喜欢在我这个大约十三坪的小套房中，不断的弥漫着这种味道。 我真的是个怪胎。 至少，在别人眼中是如此。 但是，我却很享受现在的人生。 晨曦。在五点五四分，缓缓的在窗外天空的1角，露出一点点的光芒。我站在窗边，看着外头的世界，想像着在同一个时间，是否也有人跟我一样，喜欢享受别人不懂的人生？ 我浅浅地微笑，旁边窗户倒影中的我，眼神中透露着连自己都不懂的光芒——还是睡吧。 ——我拥抱寂寞、我享受寂寞，却矛盾的，偶尔也会讨厌寂寞。 第一章 01 下午三点的阳光颜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我无法形容它的色彩，只是直觉的感到，那是一道可以暂时驱赶我人生寂寞的一种光。所以我喜欢在这时间醒来，轻轻地，感受这短暂的温暖。 稍微整理了一下，随意将长发绑了个马尾，我便背着那把酒红色的空心吉他出门。我住在一间透天厝的三楼的一间小套房中，不贵，一个人住刚刚好。虽然整栋屋子中，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全是高应大的学生。 耸耸肩，其实我并不是那么在意。纵使我若有继续升学的话，现在大概也是大三了。 一小格一小格的慢慢走下楼梯，边走，脑袋还稍微的在放空。一个朋友常说，我的脑袋，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在放空的，他很想知道，我到底在想什么。还说我才不过二十出头，人生活的也太颓废了点。 颓废？ 我莞尔。他难道没听过周杰伦的1首歌词就说，『颓废也是一种美』吗？ 走出了一楼的玻璃门，恰巧的遇见了住在我对面的房客，叫什么名字我忘了，只记得他好像是体育系三年级的学生，长得很帅，就目前时下的审美观来说，是大众看了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型。 他将他那台很吵的野狼给停好，帅气的拔下全罩式安全帽，我瞥看视线的不想跟他对上眼，迳自低头穿着帆布鞋。心说高应大的学生，似乎都很喜欢骑野狼？耍帅吗？等等犁田(台)就不帅了。 鞋子迅速穿好，我不想挡在门口的赶紧离开，发动了我的机车。 「喂，你知不知道你烟真的抽很大，整个楼梯间甚至连我的房间都闻的到你的烟味……玩音乐的女生，不是通常都不抽菸的吗？」他忽然开口说道。这是打从他住进来这里半年来，第一次跟我打交道。不过说的话很不中听就是。 我稍微跟他对上了视线，又淡淡转开，不想回答、更不想做多余的反应，迳自将吉他放好，便离开。 「讨厌的大学生。」我喃喃。 今天的心情，还真是有点被那个不识相的家伙给破坏了。他什么都不懂。 骑了约莫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了美术馆，准备开始我今天的工作。 说起我的工作，在常人的眼中，也许算特别。 是一个不知道算不算街头艺人的工作——在一楼的雕塑大厅演奏没有歌声的乡村蓝调。 得到这份工作之前，那时的我刚好失业了一个多月，因为找不到工作，所以没事就常常到美术馆旁边的大草坪那里弹奏吉他，我喜欢那种在傍晚的时候，在一个接近大自然的地方弹奏，那会让人的心更加的平静。也喜欢边弹边闭上眼聆听这世界的声音，无论是人的谈论声、孩童们的嬉闹声……或是一些在旁边观看的人讨论的声音，对我来说，聆听这些真的1点都不会腻，而且很有趣。 想不到就这样几乎每天来这里报到的半个多月后，没有得到意外中的零钱……就是美国常有的街头艺人，在演奏过后，都会有人丢些零钱点歌之类的。反倒是馆长找上了我。 他对我说，不少游客有向他建议，不如请我到馆内演奏。 我并没有太惊喜，唯一一个念头就是——有活口饭吃的工作了，而且还是个能让我在兴趣中享受的工作。 就这样，高市美术馆首次破例的请了一个没有半点名气、甚至也不算街头艺人的我，到一楼的雕塑大厅进行每天五个小时的纯吉他演奏。 后来馆长有告诉我会想聘请我的原因，说是我的演奏很符合他们一楼的展览，可以让游客能更加融入艺术的氛围之中。 说不高兴是骗人的，听到这种话。 此时，我已经走到了雕塑大厅的中央，馆内的人员也已经帮我把音箱给准备好了。 稍微调了一下音，我闭上眼轻轻感受着——今天，这里同样也是充满着各种不同的寂寞味道。我很喜欢。 一个有力的敲击音，替我开启了今天在这里演奏的序幕，也许还是会有人侧目，也许会有人感动，但那些我都不在乎。我知道我沉浸的很自我。 在演奏的时候，我喜欢不时的抬头看着头顶上大片的天窗，挑高四层的雕塑大厅，将天窗的特别性，更加的凸显。虽然现在是冬天，不过今晚的夜色，仍是有不少的星星闪耀，多么美好的气息。空心吉他声的声音，与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巧妙的结合着。 我重新闭上眼，继续的享受。 一首接过一首，许多曲子其实并不是弹奏哪一个音乐家的，绝大部分都是随兴创作，没有乐谱，也不需要乐谱。我的心情怎样，今天就会是怎样的音乐。 有人跟我说，我何不将一些即兴创作的曲子写下来？其实没什么原因，只是希望我的音乐，不要受到任何的束缚，只要努力的，弹出我每天感受到的各种寂寞，就够了。 「还差五分钟，你可以提早下班吗？」 沉浸在自我世界时，时间都过的很快，一晃眼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弹奏。我低头瞥了眼那双旧旧的帆布鞋，马上就知道是谁。 「可以。你还真是难得，怎么有时间来找我？」我抬头看着身高有一百九十公分高的张伟哲，轻轻一笑。每次看见他，总会漾出一种，很亲切的熟悉感。打从心底的就想微笑。 他帮我一起收拾好吉他后，我们便以散步的方式慢慢走到美术馆外，到了一处公车站牌旁的长椅上坐下。 「你啊，真的很过分喔。宁愿在美术馆里弹奏，也不愿意到我的店里弹？以我们的交情，你还怕我给的酬劳太低？而且我的店有你的加持，生意肯定会更好。」张伟哲以半开玩笑的方式说道。 「你的那间『once』咖啡厅，不用我去那边演奏，生意就已经好到快塞爆了！而且——我说过，我很喜欢在这里工作，这里符合我的味道。」 张伟哲大我四岁，他的那间咖啡厅，在高雄市区也算是小有名气，就开在爱河的旁边，是一间非常有气氛的咖啡厅。算算，我跟他认识也有十六年了，时间还真是一晃眼就过了。 「真是——就不能当是为了我？我真的很喜欢你弹吉他的样子。」他边说，边递给我一根烟。 「啧啧，你还真是学不乖，就不怕你现任的女友又误会我们的关系？别忘了我已经害你失去三任女友了。」我瘪瘪嘴。没办法，我们的关系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能说是好到跟家人一样的朋友，我知道，那并不是爱情，以后也不可能会发展成爱情。 「那是因为她们侮辱你，我说过你对我来说，是超越了所有情感，最重要的朋友，如果我的女朋友不同意我跟你的友好，那就没有继续在一起的必要。」张伟哲边点起一根烟，边缓缓的说。 「为什么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不是情人？」我没头没脑的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遍了，但就是找不出答案。 「是习惯吧，我们已经习惯了当对方的家人，如果在一起，那岂不是乱伦？」他莞尔。 「也是，这个回答好，呵。那——说说你来找我的目的吧。」 第二章 张伟哲转过头看了我一眼，说道，「要是你跟别人也能像现在，讲话跟个正常人一样，你一定可以交到更多的朋友。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都把所有人拒绝于千里之外？」 「……不知道，遇到想要亲近我的人，我就是……」我支唔了一会，我知道我这个缺点，可是……「我就是喜欢当一个寂寞的人……而且，我只要有你这个朋友就够了，因为你够了解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你不让人亲近，别人当然没有机会了解你。」 「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很喜欢现在的人生。」 他的眼神闪过一丝落寞，说道，「时间过的愈久，我发现——你愈来愈有爷爷的影子。」 「那是因为——是爷爷教我，如何学会看这个世界、如何体会这个人生的。」 「唉——像爷爷是好事啦，不过现在都2009年了，你难道还要继续当怪胎？我记得爷爷可没变成一个怪胎耶。」 「……吼！你今天难道是来跟我说教的？」 「是——不说就不说。明天中午，有没有空？」 「干嘛？」 「我又研发了一种新口味的咖啡，试喝罗。顺便请你吃午餐。」 「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会吃垮你！哈！」 「好啊，那就要看看你纪亚琪有没有那个本事！」 02 跟张伟哲在一起，总是很舒服，原因很多，在他面前，我总是可以当一个正常的人。 午夜十二点多，我慢慢的把机车停好，嘴角还存有一点点的笑容。 常在想，我会成为在别人眼中这么奇怪的人，或许是因为——我对于过去，太放不下的关系。没错，纵使时间流逝的很快，可是我的时间，好像停在很久以前的那一刻，再也……没有继续前进了。 拖着懒懒的步伐，我慢慢的爬着楼梯，这才想起今天下午出门时，隔壁的那个大学生。 没想到，才一走到房门口，我就被门上的字条给愣住。 这是——？ 『但是，我却很喜欢听那混合着烟味的吉他声。』 这是他写的吗？ ……是在道歉？还是什么？ 我一头雾水，下午他态度明明是那么讨人厌，可这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是夸奖？ 「怪人。」我扯下字条，喃喃。 「喂，对于别人的夸奖，你都是这样回答的吗？」1个声音从我背后响起。 我转过头瞥了打开半个门缝的他一眼。 「……」突然，我不知道该要说什么，面对张伟哲以外的人，我总词穷的很快。 既然找不到话说，索性我别过头，匆匆的把房门砰1声关上！ 我轻靠着门，叹了口气——我想，我又更讨人厌了吧…… 砰、砰、砰！ 用力的敲门声，当下吓了我1跳！ 「喂！给我开门！你真的太没有礼貌了！」砰砰！「开门！」 我啧了一声。这家伙是有病吗？他难道非要把整栋住户跟房东给吵醒才甘心？ 我不耐烦的重新打开门瞪着他。 他瘪了瘪嘴，说道，「这个，是打包回来的幕府寿司，谁叫你这么晚回来，都冷掉了！算是……我下午有点不礼貌的赔礼。」 我微愣，潜意识的接过，小声的说道，「谢了。」便又把门给关上。 「他真的……好怪。」 「请人吃寿司，居然没有酒？啧啧……」我打开了冰箱，映入眼帘的是夸张的满满1冰箱的海尼根，随意拿了两罐出来，我很满意今天得到的意外食物。 「混合着烟味的吉他声……真是个莫名其妙的人。」我摇了摇头，对于他短暂打扰了我的世界，不是那么在意。反正，在这之后，我们应该不会再有交集。 ＊ 上午十1点，阳光刺眼的睁不开眼睛。高雄就是这个么一个炎热的城市，即便已快迈入冬天，在没有寒流、冷锋面的时候，中午的紫外线仍然是相当恐怖。 我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不离身的吉他背在肩上，张伟哲已经靠在他那台mazda 6边等我。 「你还真的是吉他不离身欸。」他绅士的帮我开了车门，说道。 「这样我会比较有安全感。」 他受不了的1笑，「算了，这样也比较像你。」 开了十五分钟的路，很快的便来到那间很味道的咖啡厅——once。 没有特别奢华的巴洛克风，在充满诗意的爱河中段的河边，这1间整个走纽约街头风的咖啡厅，显得就特别不1样。它没有现在时下正流行的露天座位，内部的摆设感觉很随意，每个沙发座位，分别每组以不规则的方式摆设，节奏蓝调的音乐，轻轻的播放着，配合着浓浓的咖啡香——我曾说过，这是1间很有感觉、很有灵感的咖啡厅。 推开玻璃门走进，当下就像是置身在一个不1样的世界，没有聊天的吵杂，只有每个进来的客人，各自沉浸在这间咖啡厅中的安静。不时的键盘敲打声，从几个座位传出，有好几个小说家，都是这里的常客。 「还有座位吗？」我看着二十桌的位子，几乎都满座。 「我留了特别座给你。」他指了指，吧台前的两个座位。 「那我只好委屈点，勉勉强强的坐那吧。」我开玩笑的说。 「什么态度！」他轻敲我的头说道。 几分钟后，我托着下巴靠在吧台边，看着张伟哲那专注煮咖啡的模样。记得以前，我就很喜欢看他煮咖啡，那认真的眼神，真的会让人忍不住盯着看。 「今天这新咖啡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还在等你取。」 「这么好？我还真是享有多种特权耶。」 「知道我对你的好了吧。」 「呿，臭美。味道得过关我才命名。」我俏皮的笑道。 张伟哲白了我一眼，将咖啡倒进了精致的咖啡杯中，搭着一块可爱的小蛋糕放在我面前。 我缓缓地将咖啡杯递到嘴边，先感受的闻了闻香味，「你的咖啡——愈来愈有成熟的味道了。」 接着轻啜一小口，嘴角，轻轻地笑了。 「怎么样？」他边整理着吧台，边说。 「想听实话吗？」我放下杯子的说。 「不好？」 「嗯——叫它slowly好不好？这是它给我的感觉。」 「slowly？还不错。」他伸手又要摸我的头。 「停，这样不好，」我马上制止了他，「你的员工会误会的，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好好跟这1任女友在1起，你年纪也不小了。」 「说的我好像多老似的，放心吧，我不会娶不到老婆的。」 「是吗？原来还有人想嫁你啊？」我故意开他玩笑的说。 「拜托，我至少也是个黄金单身汉好吗？」 「是是是……大爷，我肚子饿了，不是说还要请我吃饭的吗？」 张伟哲整理完吧台之后，我俩便相皆准备去外头吃点简餐之类的，站在他旁边，真的会有一种自己很渺小的感觉，他真的太高了。 就在我们要推开玻璃门之际，刚好有客人先推门进来，1见到那位客人，我马上顿了一下——隔壁的大学生？ 第三章 「是你？」他拨了拨那刺蝟头说道。 「……」 「你怎么会在这？」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朋友？」张伟哲问道。 「怎么可能。」我下意识的马上回答。 「你还是1样没礼貌，好歹我是你房客吧？这位是你男朋友？你好，我叫铉。」 「不，他是我朋友。」我解释的说。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忽然感觉氛围有点不太对，不知为什么，我对于周围空气的变化，总是特别敏感。 匡啷—— 又一个人开门走进，是个看起来很亮丽的女孩。 「铉！吼！真是的！原来你是要来咖啡厅！那为什么我不能跟！」她撒娇的抱住铉的手臂，嘟嘴说道。 「那……我们就先走了。」我拉拉张伟哲的衣角，尴尬的说。 「咦……你……」那个女孩眼睛瞪大的指着我。 「我？」我怎么了吗？ 「你不会就是……铉隔壁的房客吧？」她惊喜的说道。 「我……是啊。」 「喔！天啊！不会吧！我终于见到你长怎样了！每次我去铉家过夜，真的好喜欢你的吉他声喔！」她激动的直接握住我的手说道。 我被她的举动有点吓到的退后了1步，「可是，你怎么知道是我？」 「直、觉。」她用着天真的语调说。 「呐呐！你们要去哪？」 「去吃中饭。」张伟哲说。 「我们可以一起去吗？我真的好想认识你喔。」 我看了张伟哲1眼，有点不知所措。 「好啊。」没想到他的回答真是让我想踹他1脚！ 那个女孩当下以很吵的方式兴奋的拉着我走了出去。 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我有预感——我的世界，好像正在——慢慢的改变。 我会后悔吗？对于今天所发生的一切？ 寂寞，是当我回忆起种种，回忆起关于你——所产生的惆怅。 03 今天的天气，终于感受到些许的冷意了。稍早前外头飘着冬天的细雨，这跟梅雨季节闻到的味道不1样，有一种更寂寞的感觉；梅雨季的雨则是散发着思念的成分多1点。 在从美术馆下班回家的这段路上，我故意骑的很慢。夜深人静的大马路，加上还有1点湿湿冷冷的气息，感觉——这城市中于安静了1些。 我轻叹一口气。 今天下午，我的世界彻彻底底的被人给闯入了。 那个叫铉的大学生，跟他女朋友辛蒂，她说她的名字不好听，很土，叫我叫她辛蒂就可以了，而她的年纪才二十岁，今年大二。 她是个很活泼的女孩，长的也很亮丽，是照片po上无名，人气满满的那种正妹。也是对我来说，住在一个很遥远世界的人。 这样的俊男美女，这样跟我年纪差不多的人，莫名其妙跟我有了交集。张伟哲说这是好事，说我应该多交1点朋友。 「朋友……」我轻轻喃喃，心情很复杂。 我不知道已经多少年没有交朋友了，我说过，我只需要张伟哲这个朋友就够了，如果没了他，那么我宁愿1个人，直到我这样浑浑噩噩的人生结束之前，1个人也无所谓。 回到了那宛如我的蜗牛壳的窝——果然，还是待在这里，还是一个人，我比较习惯。 那个什么辛蒂、铉的……别管了。 小心的将吉他放好，我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拿起桌上唯一的1样东西。相框。 里头的照片，是一个年约七十出头的老爷爷，跟1个大约才十岁大的女孩的合照，女孩笑得很开怀，跟老爷爷开心的牵着手。那女孩就是我。 旧旧的相框，包覆着旧旧的照片，随着时间，好多好多回忆，好多好多的不想放弃，都变的旧旧的。 「爷爷……」眨了眨眼，光是看着照片，眼睛就模糊了起来，可是——爷爷的脸，我却愈来愈快记不住了，也想不起，他的手曾经有多温暖了。 点上1根烟，我继续看着相框发呆。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爷爷。 「你好吗？爷爷。我现在仍然很好很好的活着，每天过着很快乐的生活，请你不用担心。」我喃喃自语着。 几乎每天，我都会对着这个相框说着谎，我知道爷爷他一定不会发现我在骗他，他根本没有来看过我，一定没有，因为我从没感觉到过。所以就算我说谎，他也不会知道的。 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沉浸忧郁的情绪。 说也奇怪，这两天敲我房门的人还真多。 「你回来了对不对！是我啦！辛蒂！」细细的声音，从门外喊道。 我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很想假装自己不在的，可还是把门给打开了。 一打开门，辛蒂像个小孩似的，直接冲了进来，说道，「哇——这就是你家耶！跟我想像的差不多！我可以进来玩吗？」 你已经进来了…… 我默默的把门关上，原本想要弹弹吉他度过的夜晚，似乎泡汤了。 「对了，你到底是在哪里上班呀？下午问你你都不说！」辛蒂嘟嘴说道。 「就很一般的地方。」我打开冰箱，「我没有饮料可以请你，酒要不要？」 「天啊，你的冰箱好猛喔！怎么全都是海尼根？你当你家是便利超商啊？」辛蒂错愕的说道。 我没有回答，迳自打开一罐便坐到旁边的小沙发上。 「可是我不能喝酒，等等会被铉骂的。」她吐吐舌头的说。 「这样好吗？你跑过来，不怕他找不到你？」所以大小姐，我拜托你别再一直打扰我了。 「没关系、没关系啦！我趁他洗澡的时候跑过来的，因为我好像听到你回来的声音嘛。真的好棒喔，我觉得认识你超开心的！」 那是只有你一个人开心吧…… 我很佩服辛蒂，连今天下午也是，我都几乎回答她的语调都很冷淡，要不就是直接不回答，她还是可以自嗨的很开心。真羡慕，这就是标准的，无忧无虑的大学生了吧。 「对了，今天那个叫作伟哲的男生啊，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我说过了，我们只是认识很久很久的朋友。」 「那认识多久？」她呐呐的问。 「大概……十五、六年了吧。」 「那么久喔！那你们不就是青梅竹马了吗？好好喔——我一直很想要有个青梅竹马的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而且他又高又帅的，太可惜了啦！」 我发现，辛蒂真的是个很容易陷入一种很聒噪的状态，可是，我好像开始习惯了。 「哪有为什么，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好吧——」她莫名扫兴了起来，可心情转换的也很快，又马上打起精神的说道，「那我再问你喔，为什么你弹吉他都不唱歌啊？」 「没有为什么。」我吸了口烟说道。 「说嘛！人家不会告诉别人的！」 「要听到我唱歌的机率，可能比中大乐透还难。」 「噗！你还真是个幽默的人耶。」她吃吃笑着。 我又无言了，我根本没有在跟她幽默。 第四章 「我啊，第一次听到你的吉他声之后，就爱上了你的音乐喔，真的好棒——」辛蒂嘴角浅浅笑着的说道，「是一种清晰，却又有一点模糊味道的声音。跟其他弹奏空心吉他的人不一样，没有一些刻意的技巧，只是单纯的，弹奏最贴近人心的旋律……」 听她说了这段话，我微微愣了一下，这跟刚刚以前我认识的她，好像变了个人…… 她转过头来看我，俏皮的吐吐舌头，「跟你说别不相信喔，人家以后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个音乐制作人，因为我真的好喜欢音乐，不管是纯演奏，还是歌曲，我都好喜欢，而且，铉也说我很有监赏音乐的天分呢。」 「喔？那么你是读哪一个科系的？」 「我是应用音乐工程组的唷。」她自信满满的说。 「真的？」第一次，我对于她的话题产生了兴趣。 「啊，对了、对了！明天你要上班吗？」 「当然。」 「你请假好不好？」她有点任性的问。 「啊？」 「因为——我们包下了一间录音室，打算来个两天两夜的录音工程，我希望你也能一起来！」她拉着我的手，兴奋的说。 「你们？」 「啊，就是在我们音乐系中，一个还算满红的乐团啦，他们都一直跟我合作喔，这一次打算录下个月校庆的歌曲，我们已经一起在校内发行ep三张了，卖的都还不错耶，他们很棒！」 抿了抿唇，她所说的全是一个我从没接触过的世界，我的学业只到国中毕业就没有再继续，校园生活是怎样的情形，我几乎都快记不起。 「怎么了？你不想去是吗？」辛蒂嘟嘴的问。 「不，只是，你们要录音，找我去干嘛？这样不会妨碍到你们吗？」 「怎么会！我很想介绍你给大家认识嘛，而且录音没有你想的那么严肃啦！还有铉啊，铉也会去，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奇怪了吧？他也不是我们工程组的啊。」 「这……」 叩、叩。 「我可以进来吗？辛蒂在里面对吧？」铉的声音传来。 「门没锁。」我道。心说刚好，快点把她给带走吧。 铉双手插口袋的慢慢走进来，一进来就是四处打量，「满简洁的嘛，我还以为会很乱。」 「你不是要带辛蒂回你房间的吗？」扯到我房间乾不乾净干嘛？ 「咦？才不要，没听到你的答覆之前，我不回去！铉！你也帮我说说嘛，叫她去啦！」辛蒂跑到他旁边，抱住他一边手臂的说。 「去哪？」 「就明天啊，跟min乐团的录音嘛。」 「那很好啊，你一起来又没关系。」铉说道。 「我……」我尴尬的突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邀约。 「耶，你不说话就代表你答应了！快，铉！我们快走，免得她等等后悔！」辛蒂呵呵笑道，赶紧拉着铉的手便冲回房间。 「喂……等等……啧！」我抹了把脸，我根本不想去——我讨厌一直跟不熟识的人接触。 我无奈的关上房门，被辛蒂他们这样进来过之后，原本弥漫在这房间里的寂寞，似乎被冲淡了些…… 「朋友……我不需要朋友的……」 难得的，今晚我的房间没有烟味也没有吉他声，早早就入睡了，或许是希望一觉醒来，我那日复一日的生活，仍旧没有改变过吧。 当然，那是我多想了。 04 次日。 我一口气睡到了中午，才刚打电话给馆长临时请了假，什么都还没整理好，辛蒂就来敲门了。 「哇，你才刚睡醒啊？」辛蒂看着我一身的凌乱，说道。 「嗯。」 「那你快点准备吧，我们一起出门。」 「这么快？」 「嗯啊，他们已经买了麦x劳过去了，一口气买超多份的，就直接去录音室吃中餐吧。」 「喔……」我叹口气的关上门，随意的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背着吉他准备要出门。 没想到辛蒂一看见我那一身超休闲的装扮，又是一阵大呼小叫。 「吼，你明明长的很正，又有一头我超羡慕的黑发，怎么不好好打扮啦！而且你脸的皮肤超好的，都没有痘痘耶，过来、过来，我看看你的衣柜，帮你好好打扮一下。」她激动的把我拉回房间，开始审视我的衣柜。 其实我从来不是那么在意打扮，也从没画过妆，我说过我的人生活的很颓废，当然也不会去在意那些。衣柜里的衣服，大多都是一些比较符合我的城市休闲风。 辛蒂翻找了好一会，觉得不妥，便回到铉的房间，找出一套她之前忘记带走的衣服。 是一件露肩黑色造型长板衣，跟一件白色的内搭裤，她叫我穿上，我犹豫了很久才勉强去换它。 「这样就对了，很适合你耶。」 接着，她又帮我画了一个裸妆，把我的头发盘了一半在右边的耳际。我看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好陌生。 「这种造型，不可能再有下一次。」我淡淡的说道，背起吉他准备着。 「为什么？很适合你呀……」 「我不喜欢。」 辛蒂一听，暗自在一旁咕哝着。 「你们好了吗？」铉在门口敲敲门的说。 「好了！铉你可别吓一跳喔，亚琪变的超正的。」 一走出去，铉瞥了眼，说道，「真不习惯，还是之前的打扮比较好。」 「呿！人家可是辛苦帮她打扮很久耶，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我说的是实话。」说完，他便迳自走下楼梯，辛蒂也嚷嚷的跟了上去。 我轻轻一愣，还真是一句让我中听的话。不过也很讶异。 ＊ 我们一起步行了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 来到了位于高应大对面的1间地下录音及乐团练唱室。 之前常常骑车经过，老是看到很多打扮视觉系的大学生，背着电吉他从里面走出来，当时的我其实还满好奇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出乎我意料的，它很大。那些设备、仪器等等的，一应俱全。 我们在走下楼梯之后，往左边的录音室走，这才发现，这里的隔音真的很好，明明右边走过去的乐团练唱室有人，可走在这条小道上，几乎听不到任何的杂音。 开门进去录音室后，整间录音室分成了三个房间。一间房间是正式录音的地方，里头摆了各种乐器，另一个跟它紧连的是控制间，也就是制作人负责收听及调音的地方，光是那一间的设备，就让我大开了眼界，可却没有特别兴奋。 隔壁的第三间房间，则是休息室，我们打开了休息室的门，便看见了四个打扮很庞克的大学生，各自嬉闹的吃着麦x劳。 「唷！你们终于来了，很慢欸！」其中一个把头发弄成亮红色的男生说道。 「还不都是辛蒂，她真的很会拖。」铉轻叹的说。 「看得出来啦，辛蒂哪次不拖时间的。」另一个戴着黑色墨镜的男生说道。 「辛蒂，虽然你们迟到了，可是我们还是有留很多食物唷，快来、快来！」其中长像最娃娃脸的1个男孩说道。 「你们还带了朋友来？」坐在角落唯一的1个棕发女生说道。我猜想她也许就是主唱。 「嗯，对呀，我来介绍给你们大家认识、认识！她的空心吉他啊，可是我听过弹的最棒的唷！」辛蒂自信满满的说。 「最棒？能让你这么说，那水准不容小觑喔。」戴墨镜的说道。 第五章 「当然。我给你们介绍，她叫作亚琪。他们呢，红头发的是阿彻，是主唱喔，娃娃脸的是泰迪，是鼓手，戴墨镜看起来凶神恶煞的是爆子，是吉他手，那边那个优妹，是可可拉，她是超极厉害的贝斯手唷。」 「你的介绍可不可以正常点啊？什么凶神恶煞？」爆子挑眉说道。 辛蒂马上靠到我旁边，小声咕哝，「看吧，他真的很凶喔，千万不要太靠近他。」 「呵——好了，辛蒂，你就别再闹大家了。」铉难得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我有点格格不入的看了大家一眼，抿唇不语。 好欢乐和谐的气氛，有点难受。这种感觉有点像吸血鬼讨厌圣水一样，就算圣水杀不了他们，可是还是会潜意识的讨厌、抗拒圣水，是一样的道理。 「你说你叫亚琪？呐，有没有男朋友啊？」才刚坐下，那个叫作阿彻的就马上靠了过来。 「呃……」我尴尬的笑了笑。 「你——别打她的主意，她可是有一个完美的护花使者呢。」铉一把将他拉到一边，说着。 没想到阿彻马上用一种夸张的表情说道，「不会吧，铉……你居然当着辛蒂的面前劈腿?!」 「咦？真的吗……？」少根筋的辛蒂马上望向铉。 「你们够了喔，我是说她那个朋友啦。」 「没关系，辛蒂，他如果劈腿，那就考虑我吧。」阿彻还继续闹的说。 「这样啊……阿彻，那我就勉强考虑你好了，哈哈！」 「真是，他们就是这样，每次包下录音室，常常差点来不及在预定的时间内录完，都被他们耍白痴耗了一堆时间！」可可拉摇摇头说道。 「习惯就好，哈哈。亚琪，这盒六块鸡块给你吃，那边有可乐，自己拿喔。」泰迪边猛吃边招呼着我。 「谢谢。」我点了个头，淡淡说道。已经习惯的保护色，又自动的替自己围了起来。 「你也是高应大的吗？怎么没看过你？」可可拉说道。 才发现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味道，虽然感觉也有点难以亲近，但那跟我的味道不同，她的难以亲近，是会让男人着迷的那种冰山美人。 「喔，我没有读大学。」 「这样啊，那现在是在工作？」 「嗯。」 或许是因为我的回答都太过冷淡的关系，接下来他们就再没有对我找话题，这样也好。 等大家都把食物嗑光，收起了嘻嘻哈哈的面貌，便各自准备的到录音室里进行调音。 我跟辛蒂还有铉一起待在控制间，辛蒂戴上了耳机，与录音间的其他人对话。 「各位，先来re一遍，ok吗？三、二、一」此刻，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散发着一种闪耀的光芒，我想——那是只有在她面对自己的专业领域，才会有的表情。 鼓声第一个进入节奏四拍之后，电吉他马上弹奏起来，贝斯适时的跟着进入，一场现场的乐团表演，专业的在我眼前开演。虽然隔着一面玻璃，可那深刻、节奏力强的音乐，却震撼着我。紧接着，在前奏之后，扬声唱起的阿彻，更是让我在那一瞬间对他改观——这，就是乐团啊…… 跟平常只会自己一个人弹奏的旋律不一样，我感受到他们比我对音乐还要多出好几倍的热忱，音乐，真的会传递出弹奏者或歌唱者的心情。 re过一次之后，接着她们开始正式来一遍，他们录的这首算是另类摇滚类型，简单带点颓废的歌词，摇滚却又抒情的扣人心弦。辛蒂专心的听着他们的演唱，适时的不断做调整，与他们默契搭的极好。 不自觉地，我嘴角轻轻笑了。就算只是在旁边看，还是会被他们的热情给感染…… 忽地一个回神。 我有点慌。 被热情感染？ 我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我轻轻缓出一口气，趁着辛蒂跟铉都专心看着他们录唱时，慢慢的退出控制间，习惯性的背着吉他暂时的走到大街上透透气。 天气愈来愈冷了。 今天一整天，似乎都会是个看不见阳光的日子。灰蒙蒙的天空，配着刺骨的寒风，我轻闭上眼睛，重新感受属于我的气息。 「我到底……在干嘛……？」走到了公车站牌旁的椅子上坐下。人来人往的马路；人来人往的寂寞，再次回到我的心中。 「还是这样，对我比较好。」 点上一根烟，我用力的吸了一口。 「你又在搞自闭？休息室就可以抽烟了，干嘛还刻意跑出来？」铉边说边坐到了我旁边。 「你应该在里面的，好好看着辛蒂认真的样子，好好听着那些认真的音乐。」我弹了弹烟灰的说。 「你还真爱抽菸。」 「要不要？」 「我不抽菸，我本来就讨厌烟味。」 「……」不抽菸的男人，老实说还真奇怪。我耸了耸肩。 「你玩吉他多久了？」 「六、七年。」 「我可以问吗？你当初为什么会想弹吉他？」 我又吸了口烟，眼神有点迷蒙的看着前方的马路，「为什么？……不知道，早就忘了。」忘了。我知道我没忘，只是不想要去忆起，只是刻意回避真正的心声。 「……你不想说就算了。」他耸耸肩，「不过说真的，你真的很难以亲近。」 「我本来就是如此。」 铉稍微沉默了一下，一直想找话题，可是却每每被我的冷言冷语给打断，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了。 「辛蒂她——是真的想跟你当朋友，你可以相信她，你可以相信我们。」 「喔。」我顿了顿，又说，「你们……其实可以不用这么勉强的，我想你应该也看出来了，我本来就很习惯一个人，且我也不喜欢……交朋友。」踩熄了烟蒂，我道。 铉蹙眉，「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既然不想，你大可用你那种没礼貌的方式，直接关门再见，你可以的，不是吗？」他好像终于被我给惹恼了。 我抿唇不语。 「说不出来了？你能不能老实的面对自己，你是想要交朋友的。」 「我还轮不到让你来说教，如果想赶我走就直说。」我说着，站起了身，「我可以现在就走。」语罢，我直接转身走人。 「喂！」铉从我背后吼道，「妈的！你别老是一副全世界就你最悲哀的模样！我不管你受过什么创伤，但你自怨自艾的也太过头了！别把别人对你的关心，当作垃圾一样践踏！」 我一听，顿住了脚，转过头看他。隐约的，左胸口好像有点刺痛。 「你不是要走吗？要滚就快滚！我真是看错人了，原本以为你只是怕生、不擅交际而已。」 「那只是你的『以为』，不是吗？」我不甘示弱的说。 铉听了，臭着一张脸，撇过头就回到了地下录音室。 我吞了吞苦涩的口水，感觉喉头有点艰涩。 吉他，从肩膀滑落在地。 我只会——伤害想要对我示好的人而已。 就像个刺蝟。 但是在这一刻，我才深刻感觉到——原来当刺蝟刺伤别人时，自己也会很痛。 我不适合交朋友，我悲哀的只能跟孤独作伴。 第六章 「我从不这么认为喔，全世界……只有我最悲哀。我只是……」视线，模糊了。我只不懂得怎么……对张伟哲以外的人表现自己，我只是害怕变的快乐的自己…… ——寂寞，是自己划分出的1条线；是当你甩头离开，忘了说再见。 05 「亚琪，你要去哪里?!」 正当我从自怨自艾中回神，打算走人时，辛蒂已经冲到了外面，大声喊叫着我。 我一惊，回过头看她—— 「我……」 她松了口气的看着我，似乎庆幸有追上我。 「所以，你跟铉吵架了？」 被她叫住之后，我乖乖的跟着她回到休息室，就我们两人。若问我怎么会愿意跟她回来，大概是因为她的表情太无辜了，是那种让坏人都会乖乖收起枪，不想毁了她的单纯的那种。 「算是吧，总之闹的有点不太愉快。」 「那家伙……真是的！我就说奇怪，问他你去哪的时候，脸很臭。」辛蒂嘟嘴说道，「那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吵起来，我看你们才出去一下子，不是吗？」 我顿了顿，淡淡的将我们的谈话说了一遍，我不想说谎，也不怕让辛蒂知道，我是用什么心态跟她过来这里的。 「这样啊……你不要怪他喔，亚琪，他其实不是有心要这么说的，而且……」辛蒂垂下了眼，有些犹豫的吨住。 「而且？」 她抿抿唇，还是决定告诉我她的下文，「而且铉他……是个比谁都还要认真活着，比谁都还要寂寞的人。」 「……」寂寞…… 「你不知道吧，铉他的爸爸，是那个有名的kinaz的董事长喔。」 「啊？」我愣了愣，平常我本来就对一些名牌没什么兴趣，辛蒂一说，还真是让我一头雾水。 「那是一个在全世界的百货专柜必有的1个化妆品牌，目前在发妆界的排名，仅次于兹生堂。」 「这样啊。」兹生堂我就有听过了，那么他们家应该还满有钱的吧。 「他的父母为了拼事业，几乎都长年在国外，一年他们面的天数，恐怕也只有十四天，且都只是问问铉他在学校的成绩之类的，连一起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又离开台湾了。」 我默默的听着，这样的个人背景，记得一些电视剧里常常有，或许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我想我大概能懂那种寂寞。 「铉他……从小，都是孤伶伶的生活在一间很大的别墅里，但他却不自闭，也不悲观，虽然小时候的快乐伤心，都是跟自己分享，可他却没有放弃任何让自己快乐的机会，很努力的活着，我当初——就是从他管家那里听到这些之后，才开始慢慢喜欢他的。」说到这，我看见了辛蒂嘴角泛着一点甜甜的幸福微笑，似乎回忆到什么快乐的片段。 「每一个人，一生中，一定会体验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寂寞。」我呐呐的喃喃，很讶异他居然跟我是同样的人，可是……他为什么却表现的很开朗呢？不——不对，他只是在强迫自己而已。那多累啊。 「你说什么？」辛蒂回过神，有点没听清楚我刚刚的自言自语。 「我说，你们交往多久了？」 「嘻，到今年圣诞节，就满两年罗。」她露齿一笑。 「是吗。」 「回归正题，亚琪，你就不要太在意他的话了，他只是觉得，你应该也要跟他一样坚强才对，不管……你曾经受过什么伤。而且呀，人家是真的很想跟你当朋友的喔。」 「……」受过伤？也许，那根本不能用伤来形容，那是一个永远无法填补的缺洞。 「还有、还有啊，你别看爆子他们刚刚有点冷漠，唉唷，他们就是这样啦，在不熟的人面前，都很ㄍ1ㄥ，不过维持不了多久的，他们的本性很快就露出来的。放心吧，他们很善良，大家又都是玩音乐的，磁波一定会和啦。」辛蒂拍拍我的肩膀，说道。 「这样啊……」我习惯性的冷漠又出现，明明，我很想要有更好一点的回答的。 「没错，所以别再搞自闭了，快点加入我们啦。」泰迪的声音，从门边传来的说。 回头一看，才发现他们几个，已经不知道在那里偷听多久了。 「喔！你们很奇怪耶！干嘛偷听我跟亚琪谈秘密心事啦。」辛蒂瘪嘴说道。 「我们哪有偷听啊。」爆子说。 「我们可是正大光明的听。」可可拉吐吐舌头的说。 「呐，亚琪美眉，我们已经录好第一首歌了，现在中场休息，介不介意秀一段？」阿彻道。 「秀？」 「你的吉他啊，你不会只想背着它走，不好好弹一弹吧？」他指了指我手边的吉他说道。 我瞥了辛蒂，深吸一口气的说，「可以啊。」 「耶！太棒了！我都还没亲眼看你弹过呢，快来、快来！大家有耳福了！」辛蒂马上拉着我，就要往录音室走。 一走出休息室，才看见铉仍臭着一张脸的靠在旁边的墙壁边，我松开辛蒂的手，在经过他面前的时候，刻意放慢了脚步—— 很小声，很小声，我用着他刚好可以勉强听到的音量说道，「抱歉——」 我知道他听见了，因为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睛明显的张大了一下。 「喂，铉！怎么换你在旁边画圈圈了？快点过来啦。」阿彻拉着他走的说。 呐，爷爷。我觉得，有的时候——感受一点欢乐的气氛，试着让自己多微笑一点，其实并不难、其实……没那么糟。对吧？ 坐在录音室的椅子上，替吉他接上了音箱，轻轻地拨了一个音，我环看着大家。 『弹一首，我帮你录下来，准备好了吗？』 辛蒂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我看了玻璃窗另一面的她，轻点一个头，比了个ok的姿势，其他的人也纷纷就定位，似乎想在待会跟着和进我的旋律中。 看着录音室的红灯亮起，手指开始轻轻拨动。我不知道我要弹什么样的旋律，而今天的旋律是否依然寂寞？我决定交给感觉。 随着开始弹奏的1分钟后，爆子跟可可拉跟着一起弹奏进来，泰迪笑了，不想落后的也敲打起鼓。 我闭上眼睛开始感受——今天的旋律，还是脱离不了寂寞的味道，可是却隐隐约约散发出一种渴望自由、渴望得到救赎的氛围—— 阿彻在这时适时的轻轻哼唱，没有歌词，却有一种感动。 没有任何的彩排演练，音乐就是这么其妙的随时都能结合在一起——我嘴角浅浅地笑了。第一次，我发现弹吉他可以这么的快乐。而不再只是满满的寂寞。 长达四分半钟的演奏，最后以我的吉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收尾，就像是当快乐来过之后、当人群就地解散之后，那由然而生的短暂孤寂，随着一个个音阶，划下句点。 我重新抬起头，看向控制间里的辛蒂，发现铉也听得一脸认真。 「太棒了！我就知道你真的很厉害！」辛蒂马上冲到录音室，突然的抱住了我。 我一个惊讶，全身僵硬的不知如何反应。 「不错嘛，没想到没一起合作过的我们，可以随兴演奏的这么好……」可可拉讶异的说道，刚刚的感受对她来说，似乎有一种全新的感觉。从她的眼神中，我感到她是这么想的。 「只能说——辛蒂的耳朵真是太神了，不但发掘了我们这个未来的天团，还发现了你。」阿彻沾沾自喜的道。 第七章 「亚琪，你整个就是很强耶，有机会我们再一起玩音乐嘛。」泰迪说道。 看着他们这样你一言我一句的，不知怎么地，打从心底的开心起来。 「啊啊啊——亚琪！」辛蒂忽然像是看到什么大新闻的喊道，「你笑了耶！你终于笑了！」 「呃……」我一愣，怎么？不能笑？ 「真的耶，我一直以为你跟可可拉一样，都喜欢当冷面女。」爆子推了推墨镜的说。 「你找死啊？」可可拉一听，马上瞪了他一眼。 「因为，我感染了你们的开心。」我淡淡的说，虽然语气还是一样，可是我发现，这一回的语调，少了点刻意隔开的距离。 就这样，连续两天两夜的录音，在跟着那些热爱音乐的他们，最后大功告成，很累的结束。 结束时，已经是第三天的早上七点多，大家各自顶着一对黑眼圈，疲累的挥手再见。 「喂，亚琪美眉，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可以把到你，哈哈！」阿彻在骑上他的野狼之前，说道。 「什么，亚琪是我的宝贝，才不给你。」辛蒂嘟嘴抗议。 「好了，大家都快点回去休息吧，真是，辛蒂，你也别再死撑了，我送你回家。」铉摸摸她的头，溺爱的说。 「嗯！」 没一会，众人便各自就地解散。 我背着吉他，看着。 从那天跟铉吵过一架之后，他就再没跟我说过话了。我不在意，真的。 轻叹了一口气，我慢慢步上回家的路程。冬天的清晨真的很冷，连吐出的气都有明显的白烟。 点起一根烟，寂寞，又再度回来了。 趁着走在冷清的大街，我不自觉地开始哼起一段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它没有歌词，它有的只是装了满满的回忆。 停下脚步，我看着逐渐从东边升起的太阳。 喃喃，「还是想回到过去，我果然……还是……很想念你，爷爷。」 06 我做了一个梦。在回到家，累的倒头大睡之后，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关于过去，关于很久很久以前的梦。 也可以说是一段回忆。 放学，我牵着爷爷温暖的大手，一起并肩走在乡间稻田的小路上，蜿蜒窄小的路，有好几段路都坑坑巴巴的，很难走　爷常叫我小心，别一个踏不稳，就跌到田里去。 可是我还是喜欢走这条路回家。 因为这样爷爷就可以陪我久一点，可以聊多一点的天，可以一起享受这满片稻田的清新。 这个人，其实并不是我的亲爷爷，说起来关系有点复杂，我也是在小学二年级时，才真的搞懂。 我从小跟着其他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住在一个大约二十五坪的平房，那间屋子是爷爷瞒着家人租下来的房子，当初就是他陆续捡到了我们三个，并私下收养了我们。 我不是很有印象，据说我被捡到的时候才只有三个月大。 由于爷爷的家人若知道了，绝对不会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便用钱雇用了他的外甥，跟我们一起住在那间屋子里，并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而他自己则是尽量天天都来探望我们。 我们三个所有的起居、学费等等，都是由爷爷负责，偶尔还会有零用钱。 爷爷给人的感觉好像很有钱，后来我才知道，爷爷是外省人，移民过来台湾之后，是升到了上将才退休，所以每年的退休俸有五十六万可拿，他的其他三个子女也都非常孝顺，每月固定会寄钱给他们。也因此，才有多余的钱可以养我们。 我们很感谢爷爷，也很爱爷爷。 如果那一段过去，没有叔叔，也就是爷爷的外甥，我想我们会更快乐。 「亚琪，今天在学校开心吗？」爷爷戴着一顶毛线帽，和蔼的问道。 「嗯！很开心，又交到新朋友了唷！」还是小学二年级的我，傻呼呼的说。 我就像站在这段回忆画面的旁边，看着当年。 「真的啊，亚琪好棒喔！要多交朋友喔，像爷爷，以前在甘肃的时候，曾经有很多老朋友，现在都见不到面了……所以要珍惜，知道吗？」爷爷感慨的说道，多年下来，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再跟那些老朋友，一起吃着多汁又大颗的水蜜桃，在曾经的老地方聊天。只可惜，这是一个无法完成的心愿。 「嗯！知道！」 「要不要先去杂货店玩玩再回家？」 「真的吗？」 「嘘，不可以告诉哥哥们喔。」 我甜甜微笑。 爷爷似乎总是特别疼我，常偷偷带我去杂货店买糖果不说，也会多给我一些零用钱，我一直很开心能跟爷爷一起有一些小秘密，哥哥们不知道的秘密。 跟着爷爷去杂货店过后，他送我回到家，跟哥哥们聊了聊，叔叔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餐，他挥了挥手，说没有办法。我们便依依不舍的送他走了。 爷爷一离开，叔叔那装出来的和善马上消失殆尽。跟现在很多家爆新闻一样，他常常打我们，每次他在外面赌博赌输了，回来就是先揍我们一顿。 还说，如果我们告诉爷爷，他是没有关系，可是我们——可能就没有监护人了，而且还会被送到孤儿院。 当时的我们都还小，不敢说。 而每次要挨打的时候，都是俊延第一个挡在前面，再来就是伟哲，他们总是叫我赶快去躲起来，虽然下场都还是一惨，不过，对我来说，那是段忘也忘不掉的情义。 我跟伟哲，还有俊延，就是这样一起长大的。 如果问说，俊延后来去哪了？不知道……从『那一天』以后，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从我们的面前消失了。但伟哲常告诉我，俊延一定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活的好好的，等有一天，他想念我们了，自然就会出现。 梦的回忆片段，就这样有如光速般的迅速飞逝。那已经是我小学五年级了。 才发现爷爷一年比一年还要老，面貌开始有了一点点的沧桑，他在那时已经七十二岁了。 日子仍旧平凡的过，我跟爷爷像往常一样的走在田园间。 这天，对我来说相当的特别。 「亚琪，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呢。」 「对喔，我都忘了……」我搔头一笑。 「有想要什么礼物吗？」 「嗯……没有，但我希望爷爷有一天能搬来跟我们住。」 爷爷摸摸我的头，遗憾的笑道，「虽然不能实现你这个愿望，但是爷爷可是准备了另一样更棒的礼物喔。」他停下了步伐，此时的我们刚好停在小路的1个岔口，岔口的中间有一棵很大的榕树。 爷爷笑着走到了榕树后面，拿出一把纯白色的吉他，上面还绑着可爱的缎带蝴蝶结，那就是属于我的第一把民谣吉他。 「这是……」 「爷爷是在十五年前才学吉他的，那个时候，一个学长教我的。我希望你也能跟爷爷一样，有一项特别的才艺，这对你以后一定很有帮助。」 我接过吉他，陌生的触感，陌生的声音，我当时从没想过自己也会接触一些除了高音笛以外的乐器。 第八章 「爷爷会教我吗？」 「当然。」 「可是……为什么要学吉他……」 「吉他是一种教你怎么享受人生的乐器，学了它之后，亚琪，以后，一定要好好的活出你自己的人生。」 爷爷的那段话，我当时还听不懂，但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些许的不安。 「教我弹，爷爷！现在就教我弹！」 「好好好！」 ＊ 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短暂的回忆之梦结束了。我却彷佛还闻的到，那天跟着爷爷，坐在稻田边学习吉他，那阵阵飘来的稻草味道。 「爷爷……」 如果可以，我希望时间能再倒流一点，我希望我能将当初的那个遗憾，让它消失不见…… 「头好痛……」我轻蹙眉头，感觉这个梦一醒来，整个脑袋就相当昏沉，看了眼时钟，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今天恐怕没办法上班了，好累，好不舒服。 我想着那个梦，想起那把没能好好保留住的白色吉他……「要是有留住就好了，要是留住的话……」我也许才有比照片更有办法记住爷爷也说不定。 喀啦…… 此时，我听见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我没有多想，大概是张伟哲来了。只有他有我家的备用钥匙。 「亚琪，你还好吧？」他一见到我憔悴的躺在床上半眯着眼，便关心的问。 「嗯……怎么了……？我才睡几个小时而已。」我翻了个身说道。 「几个小时？你确定吗？今天已经是十二号了。」他坐到床边的说。 「十二……？不是十一吗？」 他一听，赶紧摸了摸我的头，「我就知道，你每次生病，都是这样，喜欢放任自己在床上等死……你真的那么想死吗?!」他有点生气了，我听得出来。他每次都气我为什么不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他从以前就是这样，总是最爱念我。 「我发烧了吗？」我摸了摸头，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很严重！」他起身就要走，「你等着，我出去买药，你家肯定不会有感冒药这样东西，对吧﹖」 「伟哲……」难得的，我叫了他的名字。只有他知道，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我才会这么叫他。 「亚琪？」他一愣。 我拉着他的手坐起身，忽地紧紧的抱住了他——「我……梦见以前了，伟哲……我真的……真的……好怀念过去……为什么俊延一直没来找我们呢……他难道真的1点都不想我们吗？」有点哽咽，我加紧了抱住他的力道。 「有我在。」他短短的说着，也紧紧的抱着我。 他的那句话，我一听，真正的哭了。 从小，每次有事情，他总是会这么对我说。 爷爷也是。 「啊……对、对不起！我打扰到你们了吗？」整个人已经走进我房间的辛蒂，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因为这两天都没看见亚琪，有点担心，刚刚看门没有关好，我就……我马上出去！」辛蒂一脸抱歉的说。 我这才慢慢松开张伟哲，还有点反应不过来的赶紧擦掉眼泪。 「你又闯祸了？」铉这也走进来的说。 「铉，别进来啦，我们不要再打扰他们了！」辛蒂赶紧要推着铉走出去。 我的视线，不经意的跟铉交视，他看了张伟哲一眼，没有任何的情绪转变，便不说话的走了出去。 「等一等。」张伟哲忽然叫住他们，「辛蒂，可以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一下亚琪吗？她现在正在发高烧，我要出去买药跟吃的，方便吗？」 「没关系……我很快就会好。」 「好你个头！就爱逞强。」 「咦？原来亚琪你生病了？怎么样？还好吧？有没有很不舒服？」辛蒂马上担心的冲到我的床边。 「没事……」 张伟哲看辛蒂似乎愿意先陪我，这才放心的穿起外套出去。 我看了铉一眼，他抿唇不语的撇开视线，便默默的回到他的房间。 我垂下了头，旁边的辛蒂几哩呱啦的说了些什么，我听不清楚。 有一种很落寞的感觉，怪异的在心底荡漾。 这是我之前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 也许是烧过头了，也许是因为我还在乎铉对我吼的那几句话，也许…… 昏沉沉的，眼前愈来愈暗，我躺下的慢慢昏睡了过去。 ——寂寞，是当恶梦惊醒，只有自己一人的空荡房间。 07 迷迷蒙蒙的，等我再度睁开眼时，房间陷入一片漆黑，突然，有一种恐惧。 我慢慢撑起身子，四处摸了摸，找到了手机，「十三号……我又睡了十多个小时？」我喃喃。 因为手机的灯光关系，我这才发现有个小身影正趴在我的床边呼呼大睡。是辛蒂。 她一直帮忙照顾着我……？ 「我们才刚认识，值得你这样为我付出吗……？」辛蒂，这样的个性，若是出了社会，可是很容易受伤的……也难怪铉他那么担心她。 轻叹了一口气，我摸摸额头，差不多都退烧了。 辛蒂之所以会留下来照顾我，恐怕一半原因是张伟哲拜托的。不过——还是有点高兴，认识了辛蒂这么一个朋友。 我轻嗅了现在的空气，凌晨两点多的外面，好像很冷。 默默地，我忽然很想感受寂寞的弹弹吉他，尤其是在这个独自一人醒来的深夜。 轻轻地拿了吉他，跟一包烟，随便披了件外套，我便准备离去。离开之前，看见辛蒂什么衣物都没有盖就睡着的样子，下意识的就拿了条薄被披在她身上。 这个举动一做完，我愣了愣。原来——我变的也会体贴除了张伟哲以外的人了…… 走出了一楼的玻璃门，我随意的在透天厝旁边的红砖人行道坐下，第一件事就是点上一根烟。 一阵刺骨的风吹拂过我的脸，我闭上眼睛享受这股冷意。 好空荡啊，比平常十二点多回家的时候还要的冷清。且今晚的凌晨气温只有十九度，街上更是连只猫都没有。 从这里看过去，整条街都暗暗的，天空也没有星星闪烁。 「爷爷，我正在享受别人不懂的人生，我其实喜欢寂寞的。可是——你是否也认为，我该做些改变了呢？」 将烟暂时放到一边慢慢燃烧，我将吉他从背袋里拿出来。 右手随意的拨了一下弦，我眼睛眨了眨，今晚忽然很想好好的唱爷爷的那首歌。 自从小学五年级，爷爷送了我吉他之后。我们三个加爷爷，就常常一起到田边练吉他。 当初我问俊延跟伟晢为什么不一起学，他们却一致的回答，『你比较适合弹』。也因此，他们两个总是负责在旁边唱歌的人。 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愈来愈喜欢爷爷，愈来愈觉得他不简单。就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觉得，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能够把吉他弹的那么好，真的很厉害。 我想，没有什么事情，是爷爷不会的。 就算有不会的，他也只会说，『学就会了，学不会，努力的练习也一定会』。他总是教导我们，不管对人或事，都要有耐心，都要付出努力。 也许努力了一百倍，只得到了三十成的成果，但是不努力，就连半点成果都没有。 第九章 这些，都是他告诉我的。 手指，开始慢慢弹奏，由最基本的c和弦开始，再来是am、dm及g7。这首歌，就是由这基本的四个和弦所组成，是当初爷爷为了教会我转换和弦，所创作的1首歌。 因为是即兴创作，所以没有歌词。 哼的旋律就有如走在乡间小道中，那种有着清新、阳光、麻雀与稻田的味道。而现在哼唱起来，反倒是回忆起那好一段学吉他的日子，每天的快乐美好。 「搭啦啦……搭啦……」 即使，现在哼的时候，已经没有那种单纯轻松的感觉，反倒其中夹杂了一些些的悲伤。 「不难听嘛，我还以为你的歌声是魔音传脑，所以才不开口唱。」铉的声音，在我的吉他进入尾声之后，从后面传来。 「……」我回过头看他，他慢慢的走到我旁边坐下。 「这是随便唱唱的吗？没有歌词。」他道。 我眉头一蹙，「这才不是随便唱唱，它的歌词，是隐形的。」我又点起一根烟的说。 「刚退烧，就一直猛抽菸，你真的这么想得肺癌？」 「有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辛蒂那么辛苦的照顾你，你却是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只不过是在退烧过后，想到外头走走，顺便抽根菸，你有必要说成这样吗？我跟你还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将吉他收进袋子里，忿忿的打算到附近走走，就是不想待在他旁边。真是奇怪的人，怎么老是喜欢找我吵架?! 我抹了把脸，才发现自从跟铉他们这些人走的近一些，自己的心情起伏就有点大……以前，每天的心情频率是那样的刚好，现在都要被打乱了！ 「对不起。」 听到铉的道歉，我的脚步顿了顿。 铉有点懊恼的搔了搔头，尴尬的说道，「真的抱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想要跟你聊聊，却变成是找你吵吵。」 「所以，我们还是别继续交谈的好。」 「真的要这样吗？」 「？」 「我们就不能和平点？」 我瘪了瘪嘴，「好啊，那就别烦我，我们绝对能和平点。」说完，我便转身走到了马路边。 铉马上的跟了过来，「你要去散步？等我一下。」接着，他马上跑回了屋里，不知道要干嘛。 我在原地踌躇了一会，我其实可以不用等他，大可趁现在走人的……「他到底想干嘛……」 没一会，只见铉他拿着一颗篮球走出来，笑了笑。 「你才刚退烧，就这样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出来散步，回去肯定又会发烧，还是来做做运动吧，打篮球！」 「……」我盯着他，顿了顿，「你老是说我是怪胎，我看你才是……这两天你不是一副不太想理我的样子吗？」 「不太想理你？有吗？我是找不到一些开头的话跟你说啦，因为……前几天的不愉快……」他摸了摸脖子，有点难为的说。 「是喔。」 「原来你这么在乎我啊？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不说话的迳自往附近公园的方向走，「不是要打篮球？」 「怪胎。」他在后头轻笑的说道。 不自觉地，我的嘴角以非常不明显的方式，微微的上扬一点。我现在的确满像怪胎的，背着一把吉他，要跟一个与我格格不入的大学生去打篮球——这是什么感觉？青春？快乐？都好。 来到了公园旁的小篮球场，因为是半夜的关系，所以只有几盏路灯照着，使的画面有点朦胧的感觉。 「我不会打篮球，还是我看你打就好。」 他拍了两下篮球，露齿一笑，「那我就秀一段花式篮球吧，你今天很幸运！」说着，他就拍着篮球往场中央跑去。 「……」还幸运勒…… 愈是跟他相处，发现他有愈多种我不知道的面貌。冷酷不理人、大学生的任性、开朗的阳光男孩……以及，隐藏在这些外表之下的寂寞。 原来去了解一个人，是样的感觉。 铉在场中央一开始就来个跨下转身运球，紧接着就是背后快速运球，随着篮球一下下拍打在地面，在这安静的凌晨，形成了一种另类的节奏。 这也许就是我跟他的不同，他虽然也寂寞，但散发出来的味道，是会让人想微笑的快乐。 铉熟练的交叉运球了一下，一个转身，漂亮的灌篮划过夜晚的冷空气，砰隆，他整个人抓住了篮框停了几秒才落地。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对我嘻嘻笑道，「怎么样？有没有再次爱上我的感觉？帅吧！」 「不愧是体育系的，果然有两把刷子，不过——要爱上你是不可能的。」 「呿，小心喔，通常愈是这样强调的，最后愈是会深陷在爱情的俘虏中。」他笑道。 「你还是好好珍惜你的辛蒂吧，且要偷吃，至少也选个正一点的。」 「我是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对不起辛蒂。可你太自卑了吧，你又长的不差。」 我微愣的看了他一眼，又不自在的撇开视线，「来打个一场吧，篮球。」 「不是说不会打？」 我白了他一眼，心说我可是乡下长大的野孩子，说不会打篮球当然是骗人的，只是有点生疏了。 「那就让我四分，一局定输赢？」 「好啊，赢的人有什么奖品？」 「输的人替赢的人做一件事。」我将吉他小心的靠在旁边的树干上，说道。 「有意思！」 接着，我一把抢过篮球，快速的运球到场间，「先抢先赢！」一摸到篮球的触感，瞬间的感觉与画面，又隐隐约约的与过去重叠。我暂时不想去管它，只想好好的打场篮球。 「好啊，居然先抢一步！」 「你怕了吗？哈！」 经过了十五分钟的撕杀，我们俩都累的直接坐在地上喘气。 「呼……」好久了，好久没这样流汗，好久没这样放声大笑了…… 「说真的，你应该常笑，不然感觉真的很阴沉。」他边擦汗边说。 「你管我，好啦，我承认我输了，快点说吧。」 他走过来伸手将我拉起，「弹唱一首歌给我听，听好，是弹唱喔。」 「……就这样？」 「太简单了？」 「有点。」 「但我要指定歌曲喔。」我们一起走到旁边的草坪上坐下。 「说看看。」我将吉他拿了出来。 「没有下雨的日子，听过吗？」铉轻轻的说。 我一听，怔忡。 他有点失望的笑了笑，「没听过了吧。」 「不……你也知道这首歌？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我有点惊讶，像他这样的人，原来也会听这首歌。这首是林冠吟未正式发表的1首作品。 「喔？」 「这首歌虽然很短，可是——从头到尾散发的寂寞，却很真实。」 铉抿唇不语，等着听我弹唱那首歌，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这首歌对他似乎也别具意义。也对，就某种角度来说——我们是同类。 第十章 08 我用简单的单音旋律，做开头。这首歌，适合这样的单调，才能更凸显它的苍凉。 「太久没下雨，心分裂成疼痛。」 我想起了，俊延离开的前几个晚上，他温柔的摸摸我的头，说，以后一定要成为最棒的吉他手。 「回忆起了雾，我快记不清楚，快乐已经模糊，我却还想握住。」 我想起了，一次次，伟晢用着心疼的目光，看着我的堕落，看着我的颓废，但他却无能为力。 到底是过去束缚了我？还是我束缚着过去……？ 「当天空下起雨的时候我就会想你…………我留不住你，也留不住你的伞……」 也许我真的该……跨出这个世界了。 慢慢的收着尾音，我停下手指清唱出最后一句，「——陪着我。」最后再用简单的单音做了结尾。 轻轻呼一口气，这首歌，真的太容易让人陷入某种思念中，它从头到尾，都是那么的伤感。 铉听得出神，顿了好几秒才怔怔的盯着我看。 「你……」 「？」 「很适合唱这首歌，真的很适合。」他愣愣的说道。 我浅浅的笑了，「这首歌跟我有同样的tone调。」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学吉他？」 「为了寻找寂寞。」我抛下一句让人不解的答案，便收起吉他走人。 以前，也许是为了一时的浪漫吉他梦；也许是为了爷爷。 但现在，我是为了寻找，一种寂寞。 他搔了搔头，跟上来。「你又变回让人摸不着头绪的怪胎了，真搞不懂那个张伟哲是怎么跟你相处的。」 「他？你不会懂的，他就是有办法。」 「你们真的没有在交往吗？」 「你很在意吗？莫非你也爱上我了？」我轻笑的将他那句话还给他。 「笑话！」 「别爱上我，我这种怪胎，我的人生一路在修改……」 他推了我的头一下，说道，「喂！你唱上瘾了？」 「呵。」 呐，爷爷，好奇怪，为什么才跟这个人相处没几天而已，我却可以跟他处得这么自在？我却可以用跟张伟晢的相处模式面对他？为什么？ ＊ 一起回到了透天厝前，刚好撞见匆匆跑下楼来的辛蒂。 她推开玻璃门跑了出来，嘟起了嘴，指着我们说道，「好过份！你们怎么可以丢下我自己跑出去玩？」 「辛蒂？你怎么醒了？这样跑出来也不穿件外套，会感冒的。真是。」铉马上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因为人家担心亚琪嘛，刚刚睁开眼睛发现她不见了，你也不见了……」辛蒂有点撒娇意味的说。 「我跟她去打了一下篮球，流流汗对发烧也比较有帮助，你看她精神不是好多了？」 我站在一旁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可又有点不知所措的待在原地。 可从旁边看铉对待辛蒂地模样，我才知道——那才是他真正的温柔。 被安抚的差不多的辛蒂，便跑到我面前来，先是摸了摸我的额头，「亚琪，现在好一点了吗？人家真的超担心你的说！」 我轻轻一笑，淡淡的说，「我没事了，谢谢你一直陪我。」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可是朋友耶。」辛蒂漾着那天真的笑容说道，「啊！对了对了！快来二楼的厨房，张伟哲留下了一杯咖啡给你，说虽然用微波炉再热过一次，味道会有点偏，可应该有用，他是这么说的。」 我一听，马上知道是什么咖啡了，突然觉得他这样的举动好窝心，「是吗。」 走到的二楼的公用厨房，辛蒂赶紧将封上保鲜膜的马克杯，放进微波炉里，然后又从冰箱里拿出一个锅子，眨眨眼的说，「这是我帮你煮的皮蛋瘦肉粥喔，我现在就帮你热一热。」 「辛蒂，你还会煮粥啊？」 「嗯，人家可是为了以后要当好铉的贤妻良母，特地去上了烹饪课呢！放心，很好吃滴！」 我看了铉一眼，他有点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要回应些什么。 真好呢，多么两小无猜的恋人，可是——我却无法打从心底的为他们的甜蜜高兴……怪，真是怪了。 没一会功夫，辛蒂便将粥盛了两晚起来，还顺便帮铉倒了杯鲜奶。 「大功告成！」她满意的说道。 「你不吃吗？」铉问。 辛蒂有点丧气的摇摇头，「不行啦，铉……你忘了吗？我妈已经下达了最后通牒，说我今天要是再没回家睡，就要禁足一个月耶，天啊，我都二十岁了，怎么还把我当小孩管啊！」 「那你今天是因为我，所以才……」我有点内疚的看着她。但也很感动，发现她真的很够义气。 「没关系啦，比起来，亚琪的病比较重要咩，我现在赶回去的话，应该只要被禁足一个礼拜吧。」她马上又乐观了起来，笑嘻嘻的说道。 「这样啊……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我歉意的说。 「不会啦，你赶快趁热吃。铉……那我就先走罗。」她转头看着铉，有点依依不舍。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铉摸了摸她的头道。 「不行，我妈现在一定在一楼等我，会被发现的。」她吐吐舌头的说。 「那要小心一点，到家打个电话给我。」 「嗯，晚安。」 辛蒂说完，便丧气的慢慢走下楼梯。我觉得铉会这么喜欢她，不是没有原因的，她傻气天真的很可爱，真的会让人很想好好呵护她。 辛蒂一离开，再度又只剩下我们俩。 气氛，奇怪的尴尬了起来。 我默默的端起马克杯，轻啜了一口，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一杯专属我的咖啡，也是张伟哲第一次学煮咖啡后，第一个自创的咖啡——不知道是从哪次开始的，当我感冒喝了这杯之后，感冒总是好的特别快，所以它就这么顺理成章的成了我的感冒特效药。 「好喝吗？」铉问道。 「嗯。」 「我看的出来——他对你并不是只有友情。」铉边吃着粥边说。 我顿了顿才解释，「你已经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可是他有女朋友了，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单纯的就像兄妹，如此而已。」 「是吗？」 之后的我们便莫名的没再交谈，各自吃完粥之后，我就自动的帮忙收起碗筷。 铉走到洗手台边，说道，「还是我来洗吧，半夜的水很冰的。」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别把我当成像是生什么大病的病人好吗？」我只是小感冒！ 忽地，才发现我们靠的很近，又这样四目交接…… 我跟他都顿住了，只是盯着对方看。 这是什么感觉？ 我赶紧拉回思绪，转过身说道，「还是……给你洗吧，晚安。」说完，我就像是做了什么坏事的人般，匆匆的跑上三楼。 砰。 我用力关上门，轻喘着气。 「你是怎么了……纪亚琪……」 右手轻轻放在左胸口上，才发现……跳得好快。 「这样……不行……」脑海中，想起了辛蒂对我的种种关心与付出……不行，这是不可以的。 我只是太累了，对，睡一觉就会好了。 睡一觉，我又是原本的纪亚琪了。 ＊ 次日中午醒来，一打开房门，便看见那曾经不离身的吉他放在门外，上面还贴了张字条。 『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以乱丢？早安。』 昨晚真的太匆忙了，也可以说我是逃离现场的。 背起吉他，我慢慢的走下楼梯，眼神还是有点呆滞。 没想到一走到一楼，便看见铉靠在车旁边讲着电话，我若无其事的蹲下来穿着帆布鞋。 第十一章 「嗯，没被骂真是太好了，昨天你没打给我，我一直很担心。是吗？你妈才禁足你三天啊，我就说嘛，她其实很疼你的。好，我知道。你今天有课吗？没有啊……那我晚上再打给你罗。」 铉自顾自讲了好一会的电话，这才看见我，对着我指了指电话，说是辛蒂，比个手势问我要不要听。 我轻挥了挥手。 「好，我会告诉她的，那就先这样了。」 切断了电话，铉说道，「辛蒂说叫你要想她，她要被禁足三天了。」 「抱歉。」 「干嘛要抱歉？」 「都是我害的。」 「没这回事，对了，你要去哪？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铉边抓了抓自己刚弄好的刺蝟头的说。 正当我要开口回答，一辆熟悉的车子开到门前停了下来，车窗一拉下来，张伟晢对着铉打了个招呼。 铉尴尬的1笑，「原来已经有约了。」 「下次有机会，再找辛蒂一起去吃饭吧。」我刻意搬出了辛蒂，一说完，便迅速坐上了副驾驶座。 「好点了吗？」张伟哲关心的问。 「嗯。」我看着车窗外的铉，他的表情有一点落寞，为什么……还是我多想了？ 张伟晢瞥了我一眼，抿抿唇的说，「这样不好，亚琪。」 「你说什么？」 「你懂的。这样你会受伤的。」伟哲不愧是跟我认识了十多年的人，在他的面前，我的心事总一览无遗的被他给透视着，且他还说出了我不想去面对、承认的事。 「我知道，这只是一时的迷失，我不会……让自己那样的。」 「不管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 一路上，我们没再交谈。 点上一根烟，我将头轻轻倚靠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有一种很苦涩的味道，逐渐的在嘴里扩散开来。很苦。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昨晚那有如梦一般的短暂快乐…… 我喜欢了一个，不能喜欢的人。 ——寂寞，是开始眷恋你的笑容；是遗憾左手牵的不是你的手。 09 已经有四天没来上班了。才过了四天。 怎么我感觉已经很久了？ 重新坐在美术馆的雕塑大厅，我轻轻感受这久违的场所。 这里没有变，这里依然充满着各种不同的寂寞，人们静静地欣赏艺术，沉浸在自我的孤独空间中。是我变了。 馆长人很好，我连请了四天假，非但没有把我开除，反而很高兴我终于来上班了。 他说，我这四天没来，有很多客人都问我上哪儿了，说少了我的吉他声的艺术品，似乎少了那么一点味道。 我浅浅的笑了，原来——我也可以成为有感染力的吉他手。 爷爷说，吉他不一定要弹的很厉害，拥有高超的技术，只要能感染周遭的人就够了。本来我从不在乎，我的音乐有没有感染别人，但从认识了辛蒂，来到美术馆工作后——其实我是在乎的。 有如风吹拂般轻盈的前奏，在琴格与琴弦上熟练的开始，属于我特有的寂寞旋律。 时而散发悲伤，时而慵懒的曲调转换，短短四天的不一样生活，似乎也改变了我的音乐。 我边弹，边想着辛蒂他们每一个人，当想到铉的时候，稍早中午吃饭前，张伟晢的警告标语又不断穿插在脑海中。 我轻蹙着眉，吉他的曲调开始变得有点烦躁忧郁。 别再想他了，拜托。 一个语调平淡的声音打断了我。 「原来你在这里工作？你就是我妈说的那个很有味道的吉他手啊。」可可拉忽然站在我面前的说道。她戴着一副墨镜，捉摸不清的眼神透过墨镜打量着我。 我停下了弹奏吉他的手，并不是特别惊讶，毕竟高雄市大不到哪里去，总有一天可能会在街上遇见。「可可拉。」 「我请你去外头喝杯咖啡？」她邀请的说。 我轻点了个头，「不能太久，我已经请假四天了，再翘班可能真的会丢工作。」 「我知道，你生病了，已经好了吗？」 「嗯。」 我们直接来到美术馆内设的露天咖啡，随意点了一杯之后，我便默默的盯着可可拉看。 「你真的很厉害，居然被聘请到美术馆里弹奏，已经有不少人在注意你了，你都没发现吧？」 「注意？」 「是啊，就是其他一些地方，例如钢琴酒吧、pub等等的，他们肯定有找你谈过要请你当驻唱的事吧？」 我稍微回想了一下，「好像有，可我都一概拒绝。」 她挑挑眉，此时服务生端了两杯咖啡过来。「为什么？」 「我只会在看顺眼的地方弹奏。」 可可拉忽然噗嗤的1笑，「你的行为举止，真的很我行我素耶。」 「……」我不解的看着她，完全不知道笑点在哪。 她收起笑容，说道，「我真的很欣赏你，也开始明白辛蒂会这么喜欢你的原因了，下礼拜日，我们学校有举办园游会，要不要来？」她切入正题的说。 「不了。」我潜意识的直接拒绝。 可可拉忽然不说话了，直直盯着我看好一会。 我心想她不会是生气了吧？是我拒绝的太直接？ 「你——」 「？」 「真的很像。」她从包包里拿出一包凉菸，要递给我一支，我挥了挥手，自己拿了自己的菸出来。 她点起菸之后，才继续说，「真的很像以前的我。」 「以前的你？」 「刚上大一的时候，我就跟你一模一样，对人充满了防备之心，不爱说话，不喜欢跟人打交道。最后，在一种很莫名其妙的状况下，认识了辛蒂……」她像是想起什么的笑了，「真的很莫名其妙。」 我一听，想起了初次认识辛蒂的时候，也笑了，「莫名其妙啊……」 「在她的认知里，似乎每个人都是好人，然后音乐能获得她赏识的更是个大好人。也许人都是会被感染的吧。刚开始，她一天到晚缠着我，希望能跟她找的其他人一起组团，也就是这样，才会认识那群成天做蠢事的白痴们，但是，我并不后悔这样的改变。我相信你——也不会后悔，对吧？」 我默默的听着她说，习惯性的观察她的表情。「后悔吗？我现在还不知道答案。」 「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园游会，辛蒂肯定也会希望你来，她啊，巴不得乾脆帮你付学费，让你一起加入我们呢。呵，真是个傻瓜。」她摇了摇头的说。 瞬间，也许是敏感的直觉感受到了那么一丝奇怪的氛围，我马上明白的缓缓说道，「可可拉，你——是不是喜欢辛蒂？」 她的表情冷静的没有一丝变化，轻轻说道，「我喜欢啊。」 「我说的不是朋友间的喜欢，你……爱着她吧？」我直盯着她的双眼，直接命中的说。 她忽然不说话了。 捻熄了烟蒂，她迳自喝着咖啡。 「抱歉，是我多话了。」 「不，你不用道歉。我就知道，绝对瞒不住你的眼睛，你有着比平常人还要敏感的观察力，这点从上次还有刚刚我看你弹吉他时就发现了。」她轻笑着，似乎不是那么在乎，她喜欢辛蒂被发现的事实。 「我不会说的。」 第十二章 她拿出了两百块摆在桌上，「你慢慢喝吧，好好考虑一下，我们学校的园游会很有趣的，先走了。」说罢，她拿起包包便潇洒的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受到一丝很痛苦的寂寞，一种压抑、挣扎、对感情进退两难的寂寞……全都隐藏在她那头飘逸的棕发之下，极力的，不想让人窥见这秘密。 「真的跟我很像呢。」 我现在不也——深陷于这种挣扎中吗？ 园游会，到底该不该去？我应该要跟他们保持距离的，不应该，再让自己跟铉有机会相处才对。 起身结了帐，我回到我的工作岗位，重新弹奏起吉他。 「也许只是错觉，也许，我根本没有喜欢他……」我喃喃着，试图想要用一个橡皮擦，擦掉昨晚发生过的1切…… 我根本没有交过男朋友，所以，应该只是个错觉，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才认识几天而已。 我闭上眼睛，专心的屏除那些烦杂的情绪。 什么都别想了，顺其自然吧。 ＊ 日子，有的时候好像就像这样，不知不觉的、茫茫然然的，一天就过了，然后一个月，然后一年。 我骗张伟晢说要搭计程车回家，要他别来载我了。故意的，今天想用走的，也许会走个四十五分钟，但这将会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打扰的四十五分钟。 将吉他的背袋往上拉了拉，马路边的树木，树叶都飘落了一大半，我轻轻叹息着，不是为它们，而是为自己叹息。 「呜呜……呜……」一阵阵小孩的哭声，从旁边住宅区的巷道中传来。 不一会，便看见一个大约六十多岁的老爷爷，背着一个绑着两只麻花辫的小女孩，女孩哭的满脸鼻涕眼泪的，就这么抓着老爷爷的衣服滔嚎着。 「好好好，乖喔，咩咩最乖了，不哭罗。」老爷爷边背着她，边慈祥的哄着。老爷爷穿着一身深绿色的毛外套，跟戴着一顶旧旧的毛线帽。 他们很快的就转入隔壁的巷道中。 我却愣着忘了要继续走。 那个身影，那个声音…… 像个傻子般。 我没有多去思考的，就朝他们走的巷子追了过去。 「爷爷！」我在他们后面忍不住喊叫出声。 这时，老爷爷怪异的回头看我，连小妹妹也都停止了哭声。 我顿住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一脸尴尬的，我冷冷的说道，「抱歉，我认错人了。」说完，便马上转身离开那条巷子。 我又来了。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跟我一样，曾有过类似的经验。就是明知到某个人不可能再出现了，明知到不会再跟某个人相遇了，却傻的老是在茫茫人海的人群之中，寻找相似的身影，是骗自己，也是给着自己一个不会成真的希望。 我都不知道刚刚那种状况是第几次了。 停下了脚步，此时旁边刚好是住宅社区的小公园。 我看着那些游乐器材，荡秋千、摇篮、溜滑梯……因为是深夜的关系，所以空空荡荡的。我缓缓的走到荡秋千旁坐下，点上一根我最熟悉的菸。 老旧的秋千，随着我轻轻摆动，发出了喀机喀机的声音。 我抬起头看着今晚的月亮，月牙色的灰蒙光芒，就像我的内心世界，一直有一层浓雾，迟迟散不开。 尽管，这几天因为有人打扰，或许雾变淡了一些，但是单纯的快乐还是无法化解那些放不下。 几乎都快被我遗忘的手机，在这时阵阵响了起来，一看，是辛蒂。 「喂？」 『亚琪，你在哪？』她的声音好像不管什么时候听到，都是这么的有精神。 「我在家门口，准备要进屋了。」 『是喔，没啦，想说打电话找你聊聊，人家好想你喔，可恶，距离禁足结束还有两天！』 我淡淡的笑了笑，「等你禁足完，我带你去『once』喝咖啡。」 『真的吗？好棒！那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晚安！』 「晚安。」我想，我大概知道可可拉为何会被她所吸引，辛蒂对别人的关心，是最没有任何心机的。在现在的险恶社会中，这就像是一道透明的白光，将人的心照的很温暖。 我踩熄了烟蒂，慢慢的踏上回家的路程。 经过了大约三十分钟，潜意识的，我绕了点路，来到我家附近的那个公园，原本只是想看一看就走的，可是在这么安静的夜晚中，篮球场那明显的嬉闹声，吸引了我。 驻足的稍微看了看，没想到竟然是阿彻、爆子跟铉他们三个。 10 此时的他们正起劲的打着篮球，我的目光很自然的放到了铉身上…… 「啧！你这样也配当校队？太逊了吧！哈哈！」阿彻从铉手中抢走了球，得意的说。 「别太得意！阿彻！」爆子说着，就要从他身后抢走球。 「我会逊？也不想想是故意让你们的！嘿！」漂亮的1个连贯动作，铉抢在爆子之前，抢回篮球，一个三分球的射篮，得分。 「可恶！再来一场……欸？那边那个不是……」忽地，阿彻注意到我这边来的说道。 「亚琪？是你啊。」铉挥了挥手，接着他们三个边擦着汗边朝我这跑了过来。 我一见到爆子，忍不住噗嗤的笑了。「爆子，你也太瞎了吧，现在三更半夜的，你还戴着墨镜干嘛？而且你们刚刚还在打篮球欸……」 爆子一听，搔了搔头不知道要说什么。 「习惯就好啦，这家伙啊，八成是天天被人打成黑眼圈，所以才不敢不戴墨镜见人啦，哈哈哈！」阿彻故意吐槽的说道。 「你想死啊！」爆子马上瞪了他一眼，又抿抿唇的解释，「我只是觉得戴墨镜比较有安全感。」 安全感？我懂，那就跟我喜欢带着吉他的感觉是一样的。 「哈哈哈！安全感勒！你是娘泡吗？」 「干！」下一秒，白目的阿彻马上被爆子追着打了起来。 铉失笑的摇摇头，「他们啊，就是这么的幼稚，你习惯就好。」 「我知道。」我看着他们打闹的样子，泛着笑意的说。 「对了，你现在才下班？」 「嗯，你们继续玩吧，我要先回家了。」刻意的，我保持距离的说道。 「等等。」铉一说完，便跑回篮球场拿东西，似乎打算跟我一起走，这一次，我没有等他，藉机的立刻转身走人。 「喂！等我，我也要回家了！你们两个，我先走了！」铉赶紧收拾东西的说。 「铉！你快点把这个暴力的家伙一起带走啦！」阿彻边躲边说。 「铉！你先走吧，我处理完这家伙也要回家了。」 「喔！」铉笑着跟他们挥了挥手，便追了上来。 「欸，干嘛不等我？」他有点喘气的说。 「有吗？」 「明明就有。」 「……」 「算了，喏，这个幕府寿司拿去，给你的。」他递了一个袋子给我。 「你怎么老是给我寿司？」我蹙眉的说。 「不，这次是泰迪要我带给你的。他每天晚上都在那边打工，都可以带很多寿司回家，而且都还很新鲜，你上次吃过知道吧？」 我接过袋子的说，「他又要上大学、又要练团、又要打工的……好累。」 第十三章 铉叹了口气，双手插在口袋的走着。「那也没办法，他的母亲勉强撑着身体工作，就是希望他读完大学，但他又不想让母亲那么累，才会多少打工贴补家用。」 「那他可以不用玩团啊，干嘛把人生搞的这么累？」 「梦想，岂是这样随随便便就可以放弃的？且——只有不断的玩音乐，才是泰迪真正的生存目标，你可别看他一副娃娃脸，他很坚强的。」 「真的……看不出来。你们这几个人啊，还真是人人都有一段故事呢。」想起了可可拉，我忍不住的说道。或许就是这样吧，每一个人，不管看起来幸不幸福，很多辛酸都是被隐藏起来的。 「所以，泰迪的心意你不要辜负了，要记得吃完，我看你比辛蒂还瘦欸，到底有没有在吃饭啊？」他用力搔了搔我的头。 我拨了拨被他弄乱的发，瞪了他一眼，「你去摸你家辛蒂的头就好了，真是！」 正当铉要说些什么时，我们都被家门前的1个女人给愣住。说实在的，在这种大半夜里，一个飘逸着一头黑发的女生，背影相当苍凉的站在黑暗中，真的会吓人一跳。 我们不说话的慢慢走近，经过的时候，忍不住看了她一眼，面貌很清秀…… 铉走去开门，忽地——那女人轻轻的开口说话。 「你就是纪亚琪？」 我微怔的停下脚步，「是……」 「我是伟哲的女朋友。」说着，她就朝我走近。 啪！ 很响亮的1个巴掌，让铉跟我都来不及反应，就这么大辣辣的落在我的脸上，这一巴掌很用力，我往后踉跄了两步，垂下了眼。 「你这个贱人！」那女的说着，第二巴掌又要朝我打过来…… 顿了两秒，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铉抓住她的手，冷冷的说道，「我相信张伟哲一定不希望看见——女朋友是个会在大街上打人的泼妇吧？」 那女人一个咬牙，甩开了他的手，转向我忿忿的道，「如果不承认自己是狐狸精，就离伟哲远一点！搞清楚，我才是他的女朋友，而你什么也不是！别逼我，这一次只是警告你，下次我就不知道会怎样了。」撂完狠话，那女人甩头便走上自己的轿车，驱车离去。 「没事吧？」铉问道，伸手想要摸我那肿烫的脸颊。 我避开他的手，迳自走进屋中。 「没关系，我习惯了。」我淡淡的说道。 铉跟着进屋，锁上一楼的玻璃大门后，便拉着我走到了二楼，「我也泡杯咖啡给你吧。」 我一愣，泡咖啡？ 几十分钟后，我尴尬的坐在二楼的餐桌上，不时的偷觑他忙着泡咖啡的背影。本来想直接回房间算了，但我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肯定是那种不会轻易让我算了的人。 过了一会，咖啡香已经弥漫在整个厨房中，味道很舒服，但我闻的出来，那跟张伟哲煮的香味，有着很明显的不同。 「好吧，我也只会泡拿铁，虽然跟你朋友煮的肯定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过……我相信它会让你的心情变好。」 原来是这样，你只是希望我心情能好一点……可是怎么办？我的心情，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不会因为刚刚那女人的1巴掌，就让我更不开心。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喝了一口。 的确是很平凡的味道，但——我抬头看着铉，但因为是你泡的，所以…… 「怎么样？」 「还好。」 「你真的1点都不可爱，就不会说点好听的？」他也替自己倒了一杯，坐在我对面。 「是不会。」 「呿……好好好，那你可以告诉我吗？刚刚那种事，之前常发生吗？」 我边转着咖啡杯边点了点头。 「你有告诉过张伟哲吗？」 「没有，根本没那个必要，那只会破坏了他跟女朋友的感情。」 「为什么不说？是他自己跟你没保持好距离，才会造成那么多人的误会。」他不高兴的说着。 「……」 铉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问道，「我问你，你真的没有喜欢他吗？」 我一听，连想都不用想的就说，「喜欢啊。」然后又顿了顿，「是喜欢，不是爱。」 「我真的搞不懂你，既然这样，你可以跟刚刚那个女的解释啊，为什么连解释都不说？」 「我累了。」我别开了视线，冷言。 「好像是我把你的心情弄得更糟的，唉……没办法了。」他站起身说道，开始在厨房翻翻找找着。 我喝了口咖啡，不说话的看着他。 在他翻找了一会，准备好一些东西之后，便转身笑道，「看好了喔，我可是为了逗你笑，才这么牺牲小我的，等等捧场一下啊。」 他清了清喉咙，整理了一下他的刺蝟头，便开始唱起歌来，「天天都需要切菜，所以你的菜刀要很厉害，这位太太，请你睁大眼睛我现在切给你看。」他唱着原本是不得不爱的旋律，接着便拿出了菜刀跟菜板，开始演起购物频道一些爆笑的台词。 讲了一大串之后，他又再度唱起歌，「是我的菜刀太厉害它用炮弹做出来～是我的菜刀太厉害一把只要两百块～baby不得不买～现在买还送你一包乖乖。」他边唱边拿出一包乖乖的表演着，「不得不买～再送你浩角翔起的公仔，所以各位太太电话快点拿起来，要买你就要赶快～」 「噗哈哈哈！」实在是忍不住了，我直接大笑着，真是太令人傻眼了，我完全想不到，依铉这么注重外表的个性，竟然愿意这样脱线的唱这首歌。 「天啊，你这歌从哪学的啊？很白痴欸你！」 「喔，之前看娱百，浩角翔起改编的啊。看来真的很有笑果，我第一次看你笑这么开怀欸！有啦有啦，没有白唱了！哈哈！」他不好意思的搔头笑道。 「我想辛蒂一定也对你唱这歌的反差，感到很傻眼吧？」 「辛蒂？不……我没唱给她听过。」 「没有？」 他坐下来，表情有点复杂，「我没办法在她面前这么毁形象，她没有办法接受的。」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在她的心中，一直是一个开朗、稳重的型男，你不了解她，她会没办法接受另一面的我的。」 我突然沉默了一下，「抱歉，是我多问了。可是，难道你就不怕在我面前毁了形象？」 「你？当然。」铉说道，「我知道你不是一个会注重外表的人，而且——我看你刚刚笑得那么开心，怎么样？是不是又更加喜欢我了？」 「是啊，又更喜欢你了。」 铉一听，没有太惊讶，迳自接道，「是喜欢不是爱，对吗？」 我有些僵硬的浅笑，「对。那么——谢谢你逗我开心，我确实好多了，晚安。」 「晚安。」 默默的走回三楼，心情很是复杂，在关上房门之后，我有点无力的沿着门滑坐在地。 「如果我说，已经超出了喜欢，你会怎么办？铉……」别再靠近我了，别再为我做一些会让人产生希望的事了…… 第十四章 头靠着门，我发呆的回顾刚刚，虽然那种喜欢让人很难受，但是，嘴角却甜甜的微笑着，即便，微笑过后只会产生更多的落寞。 ——寂寞，是一场只有自己的独角戏；是夜晚开始唱起毁灭爱情。 11 八零年代，仍是充满纯朴风味的商店街，在梦里的1条路上慢慢鲜明起来。 那是以前小时候住的地方的1条老街，虽然这条街有点窄，整条街上也不过二十多家店面，但对当时的当地居名来说，这里是全镇最热闹，也卖最多流行品的地方。 唯一的1间三商百货，永远都是那么的人挤人。小孩牵着大人的手，兴高采烈的往里头踏进，乖巧的不乱跑乱跳，就是希望等等大人会给自己一点奖赏，买个全新组合的扮家家酒，又或者是当时最流行的电子鸡，还是拥有个人衣柜的芭比娃娃等……那些曾经令人最向往拥有、最怀念的玩具，一一的浮现在脑海。 我站在一边，看着从三商百货里走出来的1些人，每个人的欢笑声是这样的舒服。 再往百货公司的旁边一看，看见了当时还只是国一生的我。 啊……我想起来了，以前，我总是在放学后，自己一个人来这里逛，看着那些漂亮的衣服、饰品等等，常在脑子里幻想，有一天，等自己突然有钱，一定要一次买个过瘾。每次，总是逛到了三商百货前，就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呆呆的看着那些有父母疼的幸福小孩们。多好啊，要是我也有个美满的家庭，现在是不是也可以笑得这么幸福？ 当时的我，老这么想着。 「干！有种就别给我跑！他妈的！」一阵宏亮的叫骂声，从旁边的巷道传来，我跟着回忆中的我的脚步，一起偷偷追了过去。 阴暗的巷道中，只见俊延穿着一身卡其色的高中制服，被其他四、五个，高出他整整一个头的高年级生给围了起来。 「操他妈的，你一年级的是吧？很敢嘛，放走了我们逮到的肥羊，现在你说该怎么办？」其中一个人，刁着一根烟的说道。 俊延抿唇不语，挑眉的看着他们。 「干！你这什么表情？不爽吗？」另一个人拍了他的头一下的说。 俊延的嘴角浅浅地笑了，「你刚刚这是在打我吗？」 「啥？」 他不理会他们到底有没有听懂，自顾自的说，「那我就当成是你们先动手的罗。」 「机掰，你欠打是……」那个人话还没说完，重重的1拳便打在他的脸上，当下马上被打的退后了好几步。 接下来的画面，就是一场以一打五的血腥暴力，只见俊延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似乎很享受其中。 从以前，他就是这样，一天到晚的到处打架，打到了最后，他甚至成了走在镇上一些混混都要对他敬让三分的人物，但他却从不像一些流氓一样收小弟之类的，谁要是对他说想叫他一声大哥，那个人肯定会在下一秒被打趴，俊延就是这样一个人。 有几次，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喜欢打架，他只淡淡的说了一句：因为，他不希望有一天，危及的时候，他不能尽全力的保护我跟伟哲，所以，他只是在未了未来的危险，不断的做准备。 站在一旁的我，怀念的看着他那时逞凶斗狠的表情，轻轻地笑了。 几十分钟后，那五个人已经全都倒在地上，看那样子，不去医院住个一、两个礼拜是不可能的了。 当俊延一走出巷子，便看见了在一旁偷觑好久的我。 「俊延……」我看着他全身的污垢跟别人的鲜血，有些微愣。 「你应该回避的，这对你来说太暴力了。」他擦了擦手上的血，摸摸我的头的说。 「就是他！警察！他就在前面！就是他打伤这些人的！」一个声音，从巷道的另一头传来，只见一个中年人，领着两个警察朝我们这里跑了过来。 「啧！」俊延马上牵起我的手，说道，「锻链一下身体，用力点跑啊！」他咧嘴一笑的说。 「嗯！」我也笑了，对着后面追来的警察，反而不是那么在乎。我希望他们能跟紧一点，尽量追久一点…… 说实在的，若说我这二十二年来，都没有谈过半次恋爱当然是骗人的，我还是有喜欢过人，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在十三岁那样一个半成年的年纪，很容易就会心跳，也单纯的可以为几个笑容，几次牵手的温度，就高兴个好几天…… 我喜欢俊延，这并不是一个过去，他一直在我心里，一直都在。虽然我不知道该将他放在心底的哪个位置，但那一定是最特别的。 跑过了好几条的巷道，钻了许多狭窄的缝隙，直到我们再也跑不动为止，终于停下，边大口喘气的看了看后头还有没有人追来，边又互看了一眼。 「你……你怎么老是被警察追……呼……」我脚软的坐在地上，说道。 「下次，要是在街上看见我又惹事，闪远一点，知道吗？」 「不要。」我瘪嘴的说。 「为什么？」 「就是不要。」 俊延忽然不说话的看了我一眼，「要不要去海边？」 「好啊。」 他将我一把拉起，来到附近的空地，那个空地常常聚集一些不良少年，可俊延没事就会往哪走，久了，跟那些人也变成朋友了。 「唷，俊延，你又跑去厮杀了？瞧你那副样子。」绰号胡扯的家伙，挥手说道。 「小坑，车借我。」俊延直接走到另一个人面前，说道。 「喔。」小坑想也不用想，直接将钥匙丢给他。 「谢啦，会帮你把油加满的。」 「别，我可不想用一桶油换一顿揍。」小坑开玩笑的说。 「干！」 我们骑上了当年很流行的1台黑go(黑色going)，不忌讳的紧抱住他。我们常这样，在放学之后，骑着摩托车出去兜风，有的时候是去山上，有的时候就是去海边。 「今天没带吉他？」俊延边骑边问。 「没有，我现在又还没有弹唱的很好……」 「你在说什么啊？我觉得你练两年多下来，已经很厉害了，爷爷不是也常夸奖你作的曲很好听吗？」 「我觉得还不够厉害……」我瘪瘪嘴。那些曲子，根本不能算好听。 俊延一听，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大口气，忽然大声喊道，「纪亚琪，你是最棒的！你绝对会成为一个最棒的民谣歌手！加油——！哈哈哈！」 在比较偏僻的公路上，俊延不在乎异样眼光的大吼大叫着。 我也跟着哈哈的笑了。 站在回忆边的我，轻轻嗅着，彷佛闻到了，那时的咸咸海风，那时的小鹿乱撞——我跟着一起浅笑，好像那段回忆，其实是昨天的事般清晰。 回忆片段切割，泛黄的记忆翻到了下一页。 那天去海边不小心玩了太久，跟俊延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值得庆幸的是，那天晚上叔叔刚好跟朋友出门喝酒，还没有回家。否则又是免不了一阵毒打。 确定叔叔的机车不在之后，我跟俊延两人相视一笑。 第十五章 「幸运！」我小声欢呼，便进了家门。 一进门看见的是已经下班回家的伟哲。他在两个月前高中毕业之后，便决定先去工作，等存到稳定的金额之后，再自己上大学。为此，爷爷还跟他不高兴了好几天，气伟哲为什么不依赖他。 但我知道伟哲是为了我们，他如果去上大学的话，家里就只剩我跟俊延了，他怕叔叔会变本加厉的虐待我们。且他不想再继续的依赖爷爷了。 「回来了。」伟哲脸很臭的说道。 一桌子已经冷掉的菜，证明他等了我们有多久。 「吃饭了吗？」 我小声的说道，「嗯，刚刚我们在外面吃了面……」我像是做错事的小孩般低下了头，盯着那一桌在几小时前应该是相当可口的饭菜。家里的晚餐，一直都是由最年长的伟哲负责打点，说也奇怪，明明我是唯一一个女生，这种事照理来说应该是我负责才对，但伟哲却说炉火对我来说太危险了，所以死都不让我接近厨房。 「是吗？」没有表情的冷淡语气，我跟俊延都知道他在生气了。他沉默不语的拿起筷子，慢慢扒着冷饭，迳自吃了起来。 「喂，我可以吃吗？」俊延忽然说道。 伟哲瞥了他一眼，「你不是吃饱了？」 「那点面哪够发育期的小孩吃？」说着，俊延便拿起碗筷，硬是吃了起来。 我在一旁，微笑着。 俊延总这么的讲义气，他对待兄弟朋友的温柔，是那种不需言语表达的。 所以，我才更加不懂，他最后离开的理由…… 那时的我，看见伟哲似乎不那么生气了，便放下心的去洗澡。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了我一直没发现的事。 洗完澡出来之后，他俩还在餐桌旁边，我以为还没有吃完，就在我踏上通往客厅的走廊时，才逐渐听清楚他们在讲些什么。 「能不能以后别再这样了？」伟哲放下碗筷的说。 「怎样？」 「别再这么晚回家。」 「抱歉啦，以后会先打回家跟你说一声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以后别再带着亚琪玩到这么晚了。」 「……怎么了？」 「这样很危险。」 「怕什么，我俊延到现在还没跟人打输过！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 伟哲似乎火大了，一口气的吼道，「俊延！你别忘了，你跟亚琪可是兄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名义上我们是以兄妹的模式住在一起！」 俊延一愣，怔怔的盯着他看了好几秒，才缓缓开口，冷静的说，「伟哲，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亚琪？」 伟哲当下激动的马上回道，「当然不是！」 「回答我。」俊延冷下了表情的说。 伟哲别过头，一脸为难的沉默不语。 俊延表情有些缓和的笑了，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了。」转身就要往房间的方向走，这时在一边偷听的我，赶紧挪了挪身子。 「等等！你又知道什么了？」 俊延回头看了他一眼，「伟哲，你还不认识我章俊延吗？我说过了，我们的姓氏读音一样，我一直把你当成亲老哥。这样你还不懂吗？」 伟哲说不出话了，他知道他想表达什么，偷听的我也知道。我们都了解俊延，依他那种重情重义的个性，『朋友妻不可戏』是其中一条铁则…… 我垂下了眼，当时的我，脑袋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敢去揣测，努力的想让自己假装没偷听过这些对话…… 俊延，可以告诉我吗？那个时候，在你回答伟哲那些话之前，你是否有喜欢过我呢？还是——只把我当成妹妹呢？很想你，真的。 隔天早上，失眠了一整夜，眼睛的黑眼圈重到我自己都吓一跳，就这样精神不济的准备去上学。 叔叔一向不跟我们吃早餐，他几乎都睡到下午才醒来。所以，早餐的时间通常是我们三人最轻松自在的1刻。 早上六点五十分，伟哲已经准备好了两人份的火腿蛋吐司，跟两杯香香的拿铁。 「亚琪，黑眼圈怎么这么重？」伟哲一看见我就说。 「喔……昨天一直睡不太好。」 「这样啊。」 我四处看了看，才发现只有我跟他两人，「俊延呢？」 「他……已经先去学校了，今天好像打算跟同学一起吃早餐。」伟哲有点不自在的说。 「……是吗？」我不多说什么的在餐桌前坐下，在当时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看待伟哲。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爱情就是这样，总是a爱b，b却喜欢c……的循环。 我当时差点就冲动的说，其实，我喜欢俊延……可是在看见伟哲那温柔的眼神之后，又止住了口，舍不得让他伤心，毕竟他是重要的家人。 「亚琪……」 「嗯？」 「我这礼拜五领薪水，要不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垂下了头，淡淡的说，「跟俊延吗？我们三个人一起？」勉强撑着笑容，我看着他的表情。 他顿了顿才笑道，「好，我们三个一起。」 「嗯……」 对不起，伟哲，你一直很温柔，一直。你跟俊延两人，就像是一种强烈对比，但是我最后却是喜欢上，像风一样的俊延，而不是最专情的你。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自私，而我——也会原谅你的自私。 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从那天之后，我就有感觉到，俊延对我开始有点刻意的保持着距离，从前小时后三人亲密的美好，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 如果可以选择，我真希望我们三人加爷爷的时间，能永远永远，停留在小时候的单纯美好中。 12 缓缓的睁开眼睛，阳光已经透进房间的地板上，原来我又梦见过去了…… 拿起床边的菸灰缸跟菸，啪擦啪擦，打火机的摩擦声，跟梦里一直徘回踱步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相似。没一会，烟味已经开始在房间里弥漫。 「风……总无拘无束的四处飞，要多久的时间，要多久……它才会记得飞回原点……」我语无伦次的喃喃。手上菸的菸灰，忽地被窗户隙缝中的风给吹落在地，我无意识的看着。 碎散的菸灰，就像我们的过去，随着时间，已经开始斑驳，已经开始变的支离破碎。 ＊ 星期日。 我一脸无奈的站在高应大的门口中，还在踌躇的脚步，不知道该不该进去。拿出手机看了看，辛蒂的『夺命连环抠』已经多达二十几通，虽然从半个小时前就停止了，但我相信，今天我若没来，她最后一定乾脆杀到我家找我。 边犹豫，我又边想起前几天晚上做的梦。 老实说，到现在我还是很茫然，有一个问题我一直都不敢去触碰，胆小的只敢小心翼翼的维持现状——那就是对于伟哲现在还有没有喜欢我这件事。 他对我的态度及宠爱，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变过。 我不敢去问他，我怕我一问，结局就会开始改变—— 在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声音从里头钻了出来，「喂！都已经来到校门口了，才在思考要不要走人啊？」原来是铉，他穿着一身运动服，额头上还绑着1条白色带子，满身是汗的笑道。 「铉……」 「你果然还是来了。」 「嗯。」 「走吧，身为学校的1份子，我有必要带你好好参观我们的园游会。」他拨了拨头发的说。 第十六章 「辛蒂呢？」 「她现在正在跟min一起彩排，待会的校园表演，他们也会上台。」 「这样啊。」我将吉他往肩上背了背，突然有点尴尬，那意思是我现在要跟他一起两个人逛？ 「还不走？」铉怪异的瞥了还待在原地的我一眼。 「喔……那，难道你不用顾摊还是什么的？」我边跟他一起挤进喧闹的人群中，边道。 「别忘了我是体育系的，体育系哪还摆什么摊位，我们玩别的！要不是辛蒂说你可能会来，叫我出来看看，我现在还在忙呢。」 「是吗？那这样没关系吗……」 「来吧，我让你看看我们玩什么游戏。」他带着我走了好一段路，才来到校园中的其中一个篮球场。 远远地，我就看见那一个篮球场被一大团人给包围着，且女生的尖叫声与加油声四起。 「我们这组玩的是投篮，只要能通过我跟阿乐其中一人的防守，投中一球，限时十分钟，就可以得到一千块。」他拉着我挤进人群中，来到了篮球场边，他跟其他组员打了声招呼。 「一千？玩这么大？」我看着在篮球场上的阿乐跟另一个穿着便服的挑战者，两人正僵持着，阿乐的表情显得相当轻松，而对方则是拼了命的想要抢走阿乐手上的球。 「笑话，我跟阿乐两人可是篮球校队中，菁英中的菁英耶，要想在十分钟内，打败我们投上一球，不是那么容易的！」他一脸自信满满的说道。 「呿，骄傲。」我淡笑的说。 「你不信？」此时，那名挑战者刚好挑战失败，铉便对着阿乐喊道，「阿乐，换手！watch me！」他又拨了拨发，帅气的走到篮球场上，跟阿乐拍了个手，下一位挑战者也走进球场中。 铉才一上场，女生群的尖叫声更是比刚才还要的破表，可以见得他在校园中真的是超人气。 短短的十分钟，他以边耍帅边防守的方式，把挑战者堵的死死的，我看见那些女生们纷纷投注的爱慕眼神，以及场上那帅气又有自信的铉…… 果然，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看见铉在打完之后，朝我这里挥手笑着，不自觉地，我慢慢的往后退，将自己迅速的淹没在人群中，打算逃离。 别跟我挥手，别。 别人看见我跟你走在一起，只会觉得你很奇怪。 「喂！纪亚琪！」他用力喊道，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若无其事的瞥他一眼。 「你干嘛逃走？」 「我哪有。」 「还说没有！」他白了我一眼，「算了，我刚突然想到一个好地方，带你去逛逛。」说着，他就这样死死抓着我的手臂不放，往他要去的地方走。似乎很怕等等一松手，我又一溜烟的逃走了。 仔细看他们的学校，今天真的很热闹。 各系的学生各自摆着独特的摊位或活动，多么青春洋溢的气息哪…… 不一会，他带我来到了一间经过特殊布置的教室前，原本挂着班级牌的地方，改挂着，『魔幻美装』的牌子。 「欸，铉，你来光顾我们的摊啊，谢啦！」一进去，一个服装打扮有点奇怪的男生，对他招招手。他穿着1件长板衣跟一件闪亮的内搭裤，腰间还挂了一个工具腰带，整体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喔，阿齐，帮我搞定她，你一定知道她适合怎样的服装发型。」 阿齐马上开始打量起我，让我有些不自在的后退几步。 「嘻，她很赞喔，很有挑战性，交给我吧！」说着，阿齐便将我拉进去开始变装，过程中有两名不说话的女助手，从头到尾冷着1张脸的帮我替换衣服。我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经过了半个小时，待我重新站在连身镜前时，诧异的愣了愣。 「怎么样？」 铉跟我是同样的表情，都傻愣愣的点了点头。 1身浪漫颓废的波西米亚风，整体以多层次的搭配为主，衣服有细碎的花卉图腾、飘逸的裙摆，再加上胸前还挂了几串，相当有个性的发黑银饰——不离肩的吉他在这时背起来就更加的有味道，有一种在荒芜中行走的流浪诗人的感觉。 「天，这真的太适合她了！阿齐你不愧是未来的首席服装设计师！」铉惊讶的大叹。 「当然！」阿齐理所当然的接受赞美。「当我第一眼看见她背吉他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很适合这种装扮。」 「谢谢……」我尴尬的1笑。 「那个……不好意思，可以打扰一下吗？」一个戴着眼镜，绑着两支麻花辫的女生突然站在门外的说。 「？」 「请问那个女生……可以让我画一张画吗？十分钟，只要十分钟就好。」她拿着1本素描本，怯怯的说。 「呃……可以啊。」我有点微愣，要画我？ 我们跟着她来到了一间画画教室。 她开始指导我该怎么摆姿势。「对，你就弹两首曲子吧，自然一点，眼睛看向窗外……啊，那个男生，你就站在窗户边好了，你就看着他弹。」 我跟铉尴尬的互看了一眼，拿起吉他，深吸了口气开始弹奏。 旁边的女生，在这时已经开始专注的挥动铅笔，散发的自信跟刚刚完全判若两人。 真如她所说，在我弹奏完两首曲子之后，她也画好了。 「这么快？」铉有点惊讶。 「画的不是很好，你们看看吧。」她将画册递给我们看。 单纯的素描绘画，画中的我跟铉两人的意境，经过她的手，气氛有一种很唯美的浪漫感，音乐的力量好像也回荡在她的画中般，飘逸的裙摆与黑发，跟两人自然的眼神交会…… 「画的很好……」我忍不住的说。 「嗯，真的很不错，把我画的满帅的，哈！」 女孩害羞的低下头，「你真的充满了灵感，很谢谢你让我画。」 「请问，这张画可以送我吗？」我问。 「喔，好啊，那你可以答应我吗？有机画再让我多画几次。」 「嗯。」 拿着那张素描，我跟铉慢慢的走在安静的走廊上。 「偷藏那张素描，就这么喜欢我啊？」铉开玩笑的说道。 「是啊，就这么喜欢你。」我抿抿唇的说，知道就算我说真话，他也不可能信。 「哈，虽然是玩笑话，听了还满爽的！」 「自恋。」我白了他一眼，嘴角淡笑着。 这张素描，我会很珍藏的，我喜欢画中，我跟他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恋人一样……幻想也好，这样我就很满足了。 ——寂寞，是当一个人走在拥挤的人群之中，世界，是安静的；是当回过头寻找身影时，影子，是孤独的。 第十七章 13 高应大的室内体育馆内，在下午两点整，校园演唱会正式开始！ 我跟铉一起挤进人群之中，好不容易才挤到了第一排的位子，传播系派出的代表主持人，此刻正发挥主持功力的在台上，为即将第一个登场的乐团做介绍。 「好～的！那我废话就不再多说了！今天我们打头阵的校园乐团，就是人气最高最旺、在校内发行了三张ep都突破了一万张的未来天团！min——！他们即将演唱今天的第一首歌曲，base ball bear的十、七、岁！」主持人在最后用非常有力道的音量喊道。 一介绍完毕，全场掌声尖叫四起，舞台中央的灯光打下了四盏光芒，他们四人各自摆着姿势，在泰迪用两支鼓棒用力空敲了三下后—— 摇滚的音乐与鼓声的节奏立刻在舞台上爆发出来！ 我认真的看着舞台上的他们，此刻忽然什么都不想多想的只想看表演，他们散发的光芒真的让人很离不开眼睛……服装也很特别。 原本我以为玩摇滚乐团的服装大多都以庞克为主，能多颓废就颓废，能多哥德式就多哥德式。可他们四人却都穿着一身相当日系的学院风制服，还搭上一件很有造型的黑色针织毛衣，那种介于半庞克与学院风之间的服装，真的让人眼睛为之一亮。 阿彻站在中央，红发在灯光下更是耀眼，他充满自信的对着台下的女学生露出一个相当帅气的笑容后，便开口唱起，「17才it''s a seventeen，柠檬が弾けるような日々，生きている気がした気持ち，それがすべてだ。17才it''s a seventeen，黒い髪の君がきらり，掴んだ腕残るbcg wow——wow——。」 相当青春洋溢的曲调在整个体育场内演唱着，彷佛所有的人都被感染着。 我看的正投入，忽然隐约听见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转过头一看，是辛蒂，她正跟铉讲着悄悄话，两人笑得开心，我正想假装没看见，却被辛蒂发现了我在偷看他们，她马上的挤到我旁边来。 「太好了！亚琪！这场演唱会你不看一定会后悔的！他们真的超赞！」辛蒂一脸骄傲的说道。 「阿彻……会说日文啊？」我靠近她耳边的问道，现场整个尖叫声吵得我都快听不清楚辛蒂在讲什么。 辛蒂也扯着嗓子喊道，「当然！棒球熊乐团，可是min的启蒙乐团呢……啊，不对，应该是泰迪跟阿彻的启蒙乐团，不过如果没有他们俩，min搞不好也不会组起来喔！他们就是因为太崇拜棒球熊了，阿彻当初可是一直坚持要找一个女贝斯，好不容易才让我找到可可拉的！啊……忘了说，棒球熊的贝斯手就是女的唷。」 「这样啊……」 「阿彻也是因为这样，特别用死背硬背的方式，学了棒球熊的三首歌呢！」 我将眼神摆回舞台，心头有些感动，被辛蒂还有他们四个……不，应该是说今天来了园游会之后，我才发现——人，总是在追逐梦想的时候，会散发着1种很耀眼的光芒，那种不怕失败的自信，那种愈挫愈勇的毅力，比雨后的彩虹还要美丽…… 「min——！」忍不住地，我居然跟着辛蒂在台下一起高喊他们的团名，为他们加油。 第一首歌结束之后，紧接着的两首歌是那天跟他们一起录的ep，我环视着现场，发现每个人都被他们的音乐及魅力给俘虏了，我轻轻莞尔。他们1定会成功的，也许不是现在，但是未来——他们绝对会是很闪亮的巨星。 原本以为应该三首歌就结束的，此时，灯光渐渐的暗了下来，几秒后，照在他们四人身上的聚光灯，改成了一种很有情调的晕黄色的光。熟悉的音乐，借由喇叭渐渐传出，我怔忡。 「这是……?!」我呐呐的说不出话。 旁边的辛蒂转过头对我眨眨眼，笑道，「这是一个惊喜。」 这首歌是那天在录音室里随兴弹奏的那首曲子，没想到辛蒂竟然真的把它给录了下来，而且还…… 此时，舞台上的min仿照着那天的节奏，跟进了曲中开始演奏。 「那天录完音之后，我就回家处理带子，把他们的乐器声与歌声给消除，重新录制了只有你独奏的版本，就是打算要在今天让他们来个现场重新回朔！不错吧！哈哈！」辛蒂解释的说着。 我怔怔的看着她，脑袋1片空白，等到台上的阿彻开始像那天1样，哼起没有歌词的旋律时，我才小声的呢喃，「辛蒂……真的很谢谢你……」 现场很吵，可是旁边的她跟铉似乎都听到了，两人相视1笑，静静的看着表演。 或许是刚刚听到音乐太惊讶的关系，我在歌曲已经进行了三分之二，才注意到布幕上的照片……又是1个诧异。 「辛蒂，那张照片是……」是我……虽然是背影，但我不可能认不出自己！ 「吼！你现在才发现喔！那是那天啊……录完音大家各自闪人之后，阿彻有东西忘了拿，又返回去的时候，看见你才正准备要慢慢走回家的样子，他说，那个时候看见你的背影，整个就是很有味道，就偷偷的拍了下来，嘻嘻！这样也算是我们今天用你的音乐，给你的1个证明。」辛蒂边回想的边说，「怎么样，拍的还不错吧！」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今天的惊喜还真是多哪……「所以，你才千交代、万交代的要我今天1定要来？」 「嗯！」她天真的1笑，我觉得好窝心。 特别的第四首歌曲1结束，如雷的掌声四起，我看见甚至有人整个情绪已经深陷在刚刚的音乐中，那种震撼的表情，我愣愣的在一旁看着。 「太好听了吧！那个吉他不会就是照片中的女生弹的？」 「应该是，天啊！刚刚那首歌真的有震撼到……还有min跟她搭配的简直就是天衣无缝！」 「是啊，尤其是阿彻，我没想到他也可以唱的这么深情、这么温柔呢……要是有歌词的话1定更棒！」 「不，这首歌就是要这样没有歌词才有味道！」 旁边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断的传到耳边，我浅浅的笑了，好感动。原来被人这样热烈讨论自己的音乐，竟然是这么的感动…… 辛蒂在一旁用手肘推了推我，嘻嘻笑着，「我就说你很强嘛，亚琪！」 「我……」我不好意思的腼腆笑了笑。 「走吧！我们去后台！他们今天表现的实在视太棒了！」 舞台上的热情继续蔓延，在主持人介绍过后，另一个校内的乐团陆续登场，台下又响起了一波波的尖叫与掌声。 跟在辛蒂的后面，铉瞥了我一眼，对我比了一个大拇指，「要是这是现场演奏的话，以你今天的服装加吉他，不在我们学校内掀起一股热潮才怪！」 「呿，想太多喔。」我回嘴的笑道。 1去到后台，全身是汗的四个人相互击掌着，为自己今天的表演给了鼓励。 「可可拉！」辛蒂一见到他们，第一个就先冲向可可拉，用力的将她抱住，然后轻轻的说道，「你真的太帅了，刚刚……」 可可拉突然被她这么一抱，表情显得很不自然，听了辛蒂的话之后，她更是悄悄地别过头，隐约中，我似乎看见了她的脸有点微红。 「亚琪，你果然来了！怎么样？有没有被我们的惊喜给吓一跳？」阿彻对我露齿笑道。 「我……」 「还是，你被我的帅劲给震撼的多一点？」他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副玩世不羁的模样。 忽然，一旁的爆子硬是将他的手给移开，「你花心也要有个程度。」 第十八章 「我虽然花心，可是——如果面对亚琪，我可是很愿意放弃一大片森林的喔。」说着，阿彻的脸靠近我的继续说，「忘了说，你今天的打扮，很美。」说完，他又给了一个放电的眼神，才跟我拉开正常的距离。 我忍不住退了几步，叹了口气，「阿彻，老是甜言蜜语的，可是会找不到真心跟你在一起的女生的。」我冷静的回应他刚刚做的1切。 一旁已经将鼓棒收好的泰迪，忍不住哈哈1笑，「哈哈哈！阿彻！没用的啦！亚琪不吃你那套！你终于碰到钉子了！」 「对嘛，别老想打亚琪的主意，我咬你喔！」辛蒂嘟嘴抗议着。 「喂，你们几个。」可可拉边将贝斯放进背袋中，边道，「第一场烟火的时间，差不多要开始了。」 「对喔！铉！快一点啦！看烟火可是情侣必做的事情！走啦！」辛蒂一听，赶紧拉着铉，吆喝着大家一起到图书馆大楼的屋顶去，她说，那里是看烟火的最佳圣地，是最近才发现的，学校还没多少人知道。 来到了真的只有五、六个人的顶楼，烟火正好开始在天空砰砰砰的绽放起来，为才刚开始的夜晚，点上最灿烂的光芒。 大家都微笑的仰头望着夜空，我站在一旁，这一次不再有跟他们之间有隔阂的感觉，会是烟火还是刚刚演唱会的效应吗？才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改变了…… 「亚琪，我在舞台上有看到你唷。」泰迪笑嘻嘻的说，「也听见你在台下帮我们加油呢，很高兴。」 烟火持续绽放，泰迪突然在我旁边说话，才让我那无意识盯着辛蒂跟铉的双眼移开。「是吗？」我微笑。「泰迪，不管有多累，千万别放弃追梦的勇气，累的时候，别忘了回过头，有很多人都在支持你。」 「那你呢？」 「什么？」 「光说我，你的勇气呢？」泰迪那双介于中性之间的大眼，盯着我瞧。 「我……」 正当我在犹豫着答案之际，烟火已经放完，辛蒂转过头对大家喊道，「伙伴们！时间刚好，我们出发吧！」 「出发？」我纳闷的说。 「亚琪你跟着来就对了！走吧！」辛蒂跑过来一手拉住我，1手拉住可可拉。 旁边的泰迪赶紧说道，「你欠我一个答案喔，亚琪！」 「知道了。」我摇头笑着，欠他一个答案啊…… 14 由阿彻骑着他的野狼载着我，大约十五分钟的车程，一路狂飙到了苓雅区的某一条巷道中。 大家纷纷在1间店门口前集合。 跟着大家一起进去之后，里头的灯光相当暗，只有舞台上的光比较亮，且舞台的面积几乎占去了店的三分之1，上面一个我没见过的乐团已经准备要开唱，台下满满的人群，情绪当相当的嗨。 「这是……？」 「今晚这里有小型的地下乐团接力唱，等着看吧，保证让你大呼过瘾。」铉在一旁解释。 「当做是庆功宴，让我们一起跟台上的乐团嗨翻天！唷呼！」辛蒂今晚的心情，似乎已经好到破表了，她高兴的拉着可可拉往前挤进人去，我瞥见可可拉难得的跟着笑了。 「我们也挤进去吧！」阿彻对铉说道，泰迪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前挤了过去。 门口，1下子就只剩下我跟爆子两个人。我瞥了依旧死也不脱墨镜的爆子，跟他交换目光之后，又各自面无表情的盯着舞台。 真是诡异的气氛。 倒数三秒之后，枪与玫瑰式的摇滚乐乍现，整间pub马上陷入了地下摇滚乐团的疯狂之中。今晚的体验，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多。 跟刚刚在高应大听min表演的气氛不同，每个轮流上阵的乐团各有千秋，有的是重金属，有的是宛如午后的暖风般柔软的木吉他与大提琴之类的演奏，有的则是双人合奏的吉他演唱，形形色色的音乐，让这个夜晚变的很丰富。 我坐在一旁的开放式包厢内，喝着特调的鸡尾酒，看着辛蒂他们享受的随着音乐的节拍摆动，而爆子则是已经在一旁动也不动很久了，由于他戴着墨镜的关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喂，干嘛不下来跟大家一起嗨？」铉走到包厢内来，说道。 「你看我适合当一个嗨咖吗？」 铉被我逗笑了，「哈！也是啦，你纪亚琪还是当个忧郁小姐就好了。」 「你才忧郁先生勒！」 「不过都来到这了，就开心一点吧！」他拿起酒杯在我的酒杯上轻敲了一下。 我微笑拿起来回敬，「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 「我知道。」喝完1杯酒，他忽然认真的说。 接着摸了摸我的头之后，他又回到场内去找辛蒂他们。 我不自觉得伸手也摸了摸自己的头，在这吵杂的pub中，低声呢喃，「铉……」 在里面待了两个多小时后，跟着辛蒂他们一起吃吃喝喝、谈天说地了一会，我暂时离开包厢内的走到pub外面。回头看了眼pub闪烁的霓虹灯，觉得它跟这条暗暗的巷子，非常的不搭调。 巷道上的落叶娑娑作响，旁边的1道水泥墙，隔着一个已经不再有火车行驶的轨道，我沉默的看着，聆听着。 真的很不搭调。pub的热闹，跟轨道上围绕的寂静，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对比。 点上一根菸。 我随意坐在停在外头的1台摩托车上。 终于安静多了，我抬头看着又是一个没有星星的夜空，发着呆。 匡啷——pub的门从里面推开，爆子走了出来，他对我点了个头打招呼。 「抽菸自己一个人抽？就这么喜欢孤独的感觉？」 「也许吧。」 爆子莫名的莞尔，点了菸之后又说道，「那问你一个问题——在所有和弦中，你觉得哪一个和弦的根音，最能代表你所谓的孤独感？」 我瞥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问题很不错。侧头想了一想——「g和弦的根音吧，我一直认为，那是寂寞的低吟声。」 「我就知道。那你——学吉他的梦想是什么？」 「问我？何不你自己先说说。」 他推了推墨镜，抬头跟着我一起看着夜空，「我啊……是为了希望跟某个人能更接近1些，才开始玩吉他的。只为了能更接近，这样就好。」他轻描淡写的说道，却让旁边的我，在霎那之间，彷佛感觉到了——那一种深沉的寂寞。 「我回答完了，那你呢？」他转头看着我，黑色的墨镜，让我看不见他的眼神，感觉他是刻意隐藏了一部份的自己。 「我……？我没有……」话，说到1半顿住了。我忽然想起了稍早前泰迪问我的类似问题，以及这阵子才慢慢回忆起的过去……「我……我的梦想是……是……当一个最棒的民摇吉他手。」我断断续续的说着，1说完，我猛然的抬起头看着他，也从那墨镜的反射倒影中，看着自己。 我刚刚说了什么？我…… 爆子一听，转过头微微地笑了，「这样啊，那很好啊。」 我又吸了口烟，然后迟钝的也跟着微笑着。我好像正慢慢的在重新找回1些东西，却不讨厌。 「爆子，我觉得你……感觉好成熟喔，我的意思是，你不是才大二吗？说话的方式都好像比其他人稳重许多。」 「那是因为……」 第十九章 爆子话还没说完，就突然被打断，「那是因为爆子有休学过三年啦！他为了不让他老妈太累，先工作了三年……吼，你们两个居然一起待在这里两小无猜，爆子，亏你刚刚还教训阿彻，原来是你自己想把亚琪啊。」泰迪用着一副『我抓包了喔』的表情，站在我们身后偷笑着。 「别胡说。」爆子轻摸了摸他的头，冷静的说完便走回pub里。 泰迪伸出手对着我说，「亚琪，我听到了你的答案了，走吧！跟我们一起狂欢！」 「……嗯！」 呐，爷爷，也许承认1些事情，重新找回1些失去、重新让自己感染快乐，是一件这么简单愉快的事。现在的我，应该已经不再让你失望了，对吧？ ＊ 几乎跟大家一起狂欢到了深夜，我带着七分的醉意，让阿彻载我回家。勉强装了镇定的对阿彻挥手再见，表示我还没醉到不能自己爬楼梯的地步之后，他才放心的离去。 踉跄的步伐转了个身，便看见张伟哲站在我家门口，1地的烟蒂，说明了他等了很久。 我跟他眼神交会了一下。 「你回来了。」 「嗯，有事吗？」我有点站不稳的扶着旁边的柱子说道。 「你喝醉了。」他眉头一蹙的走到我面前。 「没有。」我拨开他想过来扶住我的手，迳自要走进家门。 「纪亚琪，你到底怎么了？从你认识那些人之后，你就变了。」 我背对着他，轻叹了一口气，或许是酒精作祟的干扰，我无法阻止自己的说了1些话……「我的事，可以请你不要再管了吗？你已经不是我的哥哥了！不要再这么越界的过份关心！我不想一天到晚挨你每一任女朋友的巴掌！可以吗！」说完，我便蹲下身子快速的转开门锁。 「你说……什么？」张伟哲被我的言语、态度给吓了一跳，怔怔的说。 1台野狼的车声，在门口响起，刚送完辛蒂回家的铉，不凑巧的加进了我跟张伟哲奇怪的气氛之中。 他瞥了张伟哲一眼，默默的停着自己的车。 张伟哲这时跨了几大步，抓住准备逃进家里的我。 「亚琪……你说我的女朋友打过你？是这样的吗？你是因为这样才生我的气？」 我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懒，用力的甩开他的手，淡淡的抛下1句——「我累了。」 我累了，对你，对我们之间的关系，累了。 我一直知道你对我是什么样的心情，我也一直努力的不让这兄妹、好友的关系逐渐变调成交叉的两条线。可是我累了。烦了、腻了、受够了…… 原本要跟着我一起冲进来的张伟哲，硬是被给挡在门外，铉迅速的锁上门，一句话也不说，我悄悄的瞥见，对他点头道谢。 让我睡一觉吧，酒精让我无法再隐藏一些情绪，虽然，伤害伟哲，心头还是有些难过…… 可这一次，我不想再假装我跟他之间的模糊，不想。 ——寂寞，是g和弦划过夜晚的根音；是当泛黄的照片，不再让人怀念。 15 吉他袋的拉链，在这宁静一晚的房间里，拉链的声音显得特别刺耳。我叹口气，双眼稍微的浮肿，昨晚根本无法好好入睡。 气消之后，才知道自己昨晚有多冲动。 我在乎张伟哲吗？我想是的。 但真的不是爱情。 今后该怎么面对他呢？说实在的，这么多年要不是有他在身边陪着我，我也更撑不过来。 虽然我一直忽视他刻意的陪在我身边的目的，也许他也跟我一样忽视着。 昨晚为什么我会那么生气呢？我想了很久。 应该是他当时说的那句话吧，觉得我跟辛蒂他们认识之后，我就变了。我愤怒的原因就是——难道他甘愿看着我每天自甘堕落的活着，好让他能有理由一直陪着我，也不愿让我的脸上，拥有真正的笑容？自私——也是要有限度的。 口头上说着希望我多交朋友，但他心底却不是这么想。昨天晚上，虽然门口灯光阴暗，不过那一瞬间我却看到了他内心真正的丑陋。 我不喜欢，一直被人困在一个小世界，我更不想要当下一个『楚门的世界』的主角！ 一想到这，心烦的杂念又让我的脸垮了下来，紧蹙的眉头不断显现更多的摺痕。 一打开房门，我习惯性的看向铉的房间，他在吗？昨天……他似乎也跟我一样生气？还是我的错觉？ 我慢慢的走下楼梯，经过二楼厨房时，脑海不受控制的联想起，那一晚他在那里耍白痴逗我笑的样子。 接着又想起昨天跟他短暂相处的园游会时光…… 「愈是想要跟你保持距离……行动，却愈是在拉近。」 一走下一楼，我就愣了愣，看着玻璃门外的身影，思绪马上又纠结起来。 我缓缓的接近着玻璃门，外头的人影似乎也注意到我了。 匡啷。 我用力打开门，冷冷的说道，「张伟哲，你是有病吗？别告诉我你在这里等了一整晚！」看着他那凹陷的脸颊与黑眼圈，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亚琪，你这是在担心我吗？」他对我温柔的笑道，一点怒气也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瞬间我开始有点害怕他……潜意识的害怕着。 「太好了，我还以为我真的被你讨厌了……啊，还有，我已经跟我女朋友分手了，我也决定，要一阵子不想再交新的女朋友，这样你就不会受到伤害了……亚琪。」 「张伟哲……张伟哲！你醒一醒好吗？我们只是朋友……你有必要……」 「有，有必要。因为我说过了，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必须保护你。」 我说不出话了，那种惧怕感愈来愈强烈。 他失常了……不，应该是说，他………… 张伟哲走近我两步，一把就抓住我的手臂，「你要去上班对吧？我载你去。」 「不用了……」我用力的想要甩开，却发现他愈抓愈用力，「不……！」 「呵，昨天被你甩开一次，这次我学聪明了。亚琪，我们不是和好了吗？就让我载你去啊。」他的语调真的异常的温柔，那张过度温柔的表情，真的让我——很害怕。 「不要！放开我！」话落，一双黝黑的手臂，硬是扳开了张伟哲的手。 「不好意思，她已经跟我约好，要一起出去的，下次请早。」 我是第一次，听见铉这么冰冷的语调，上回跟他发生不愉快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过。我赶紧抽回手臂，看着已经被抓红一大圈的皮肤。 张伟哲与他面对面的双眼直视，「请你跟亚琪保持距离好吗？我不希望她被牵扯上一些不好听的流言，你——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 铉挑了挑眉，边转过身发动着野狼边道，「给我听好了，无论我今天有没有女朋友，都比你有资格跟纪亚琪在一起，因为我懂的认清什么是现实、更不会刻意欺骗自己。」铉一说完，看了我一眼，「还不上车？」 「喔……」我被他那一段话给愣住了，那是什么意思？是…… 赶紧跳上了车，铉又道，「抱紧一点，我心情不好都会骑很快。」一说完，他就将油门加速，迅速骑离我家门前。 第二十章 在离开的瞬间，我看了张伟哲一眼，然后又别开视线……突然觉得，张伟哲变的让人觉得有点恐怖，有一半的原因，是我害的。 「他喜欢你，不是友情。」骑了一段路之后，他才说。 「我知道……」我知道。 因为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铉停了好一会才道，「你上班的地点在哪？」 「美术馆。」我道，「还有……铉，谢谢你。」 「嗯。」 「我可以问你吗？刚刚你说的话，都是真心的，还是故意气张伟哲的？」 因车速很快，风声轰隆隆的缠绕在耳边，我无意识的盯着急速划过的街边风景的说道。 「你觉得呢？」 「……」 我们没再交谈，他最后的回答，让我不敢想像，怕一去思考答案，我愈会陷入自作多情的漩涡中。还是让答案暂时模糊吧。 载我到美术馆之后，我们简短的道别，我便目送他的背影离去。 「铉……我可以将你对我的好，想成已经超越友情了吗？」轻轻喃喃，我知道身为辛蒂的好友，说这种话真的很贱，可是我发现，我好像愈来愈无法克制了，每当他多为我做一件事，我就愈无法自拔。 「纪亚琪，醒一醒！现在不是该烦铉的时候，应该是……」张伟哲才对。 在独自走到雕塑大厅的1小段路上，我不断回想着刚刚张伟哲的表情与态度……他真的变的好奇怪，那个时候的他，让我觉得好陌生。 还是，是我从没真正去了解过他？不可能…… 「张伟哲，别再那么傻了好吗？我会很心疼，因为我永远无法给你，你最想得到的，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垂下了眼，我收拾好心情，准备到岗位上用音乐来平复这些杂乱，等下班之后，心情……应该就会好很多了吧。 ＊ 晚上九点半，美术馆内已散的冷冷清清，这一瞬间变的好安静，我边收拾着吉他，边瞄着周围的艺术品。 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那些无法言语的艺术品，才是真正将这个世界的面貌，看的最清楚的东西……它们被创造，然后被展览，接着，开始用它们自己的双眼，来审视参观自己的每一个人…… 「亚琪，你已经要下班了吗？」一个突然的声音让我吓一跳，一度以为张伟哲跑来这里堵我了。 「馆长？」我看着穿着一身西装的馆长，他很年轻，以一个馆长的身分来说，才不过四十出头，据说是半年前才开始担任馆长的职位。 「亚琪，我家里有一点急事，我的秘书今天也请假，一时找不到人来负责关门，你可以帮我关这间雕塑大厅的门吗？只要用这个晶片摇控器就可以了，其他的馆，我已经有交代管理员了。」他递出一个晶片的说。 我没有马上伸手接过，反问，「馆长，那为什么不让管理员也关这间的门？」 「因为他要一个人负责关两间大馆的门，这段时间，大门那里将无人管理，所以我才想拜托你帮忙关一间。可以吗？」馆长解释的说着，表情显得有点急，似乎家里真的有急事。 ，「先说好，有东西不见你要出一半。」 「行！」他轻笑道，便快步离开雕塑大厅。 我看着晶片钥匙，叹口气，「我还真是自找麻烦。」 「还好我在，不然这么晚了，让你一个人负责关门实在很危险。」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一个雕像后头传出。 铉慢慢的走出来笑道，「你真的很适合在这里工作耶，这根本就是为你量身打造的1个演奏天地。」 我惊讶的看着他，呐呐的说，「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不对……你待在这里多久了？」 「我送你到这上班之后，就去找车位啦，然后就一直待在这里，你啊，太投入了，好几次我从你前面经过，你都没看见我。」 「你待了……这么久？为什么？」他经过我竟然没发现？也是我今天真的太多心事了吧…… 「我怕那家伙又来骚扰你啊，我也是个男人，看的出来，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变了……」铉含糊的说着，我大概听懂他的意思。 我抬头直视着他，忍不住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我？别告诉我只是基于朋友……」 你对我的担心，已经超出了范围，包括白天你对张伟哲说的话……是真的吗？是真的吧…… 他跟我对上视线，沉默了好几秒，他的眼神迷蒙了一下，下一秒，迅雷不及掩耳的，他的唇已经烙在我的唇上，手用力的叩着我的后脑勺，逐渐的深入…… 我当下脑袋空白了几秒，瞪大着双眼。 铉…… 然后又回神的用力将他推开，喘气的看着他，他同样沉默的看着我。 那一瞬间——我忽然不想管任何理智了。 激情的吻在下一秒继续着。 我这次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什么都不想去想。 在馆内的艺术品围绕之下，在玻璃天窗的星空之下，他将我推到旁边最大的雕像后面。 真的什么都不想管了，让我疯狂一次，就一次。 激情的宣泄，沸腾了快感的神经，情欲会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只一昧的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的深入中。 我亵渎了美术馆的神圣，却也为这疯狂的1夜，难忘着。 就当是做梦吧，这只是梦，既然是梦，那么我只想在这一刻尽情的拥抱你——以及拥有你在我耳边的低吟喘息。 16 凌晨两点半。 现在已经正式进入了冬天，只有十几度的气温，让我将双手乾脆放进他的口袋里，紧紧从后面抱着他。脸颊还稍稍有点微红，我不敢相信我们真的做了。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我也是。 在这无人的公路上，他的摩托车声，呼啸着。 飘逸的发丝间，彷佛还残留着刚刚激情的气味，和他的气味。 我无法保存它们，只能这样任由它们逐渐散去。 我又加紧了抱着他的力道。 轻轻呢喃，「铉……我喜欢上你了。」 「……我知道。」 『我知道』 你说『我知道』，可是我并不知道…… 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慌乱了自己的脚步，我吹散了自己的神秘，都是为了你，可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又为何抱我？ 回到家里，我跟他依旧不语着，可他却在下车之后，牵起我那冰冷的手，一起进门，我浅浅的笑了。 不管答案是什么，我想这样就好了。 能够偷偷的拥有你一点，能够悄悄的享受你给的温柔，就很幸福了。 一走上三楼，我背对着他打开房间，转身看了他一眼。 「那……晚安。」 「嗯，晚安。」 我转过头准备要关上房门，眼神一飘，我抿了抿唇，才发现自己是有多贪恋他的吻——我冲出房间，从他背后紧抱住了他。 「别走，今晚别走。」 我也许真的疯了，今晚的我变的已经不再是我了。 或许只有面对他，我才变的这么奇怪，这么不能自己，这么放荡…… 铉一听，转过身边拥吻着我，边将我带进我的房间。 稍早前的激情缠绵，又再度继续。 这一次，我更加用力的感觉他。 想记住他的每一个部份，每一个表情。多不想忘记。 第二十一章 因为我知道，这疯狂的1夜结束，就有如灰姑娘的梦一样，有如美人鱼的爱情一样，将全部灰飞烟灭，全部——有如梦一场。 我不记得那晚跟他做了几次。 只记得最后我累的直接就在他温暖的臂弯中，很幸福的睡去。 多么不负责任的幸福。 直到隔天早上醒来，旁边的床位只剩下一堆曾有人睡过的摺痕，那空荡的位子，还残留着一点点他的温度，我又闭上了眼睛。 梦，已经醒了。眨眼的幸福一下就过了，才发现——副作用的寂寞，竟是这样的令人难受。 铉，我们……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关系？ 请你这一次，别再回答『我知道』，好吗？ ＊ 回笼觉睡到了快中午，我冲了个澡之后，总算把那些理智、现实，通通给拉了回来。 看着镜中湿答答的自己，我沉默着。 「你到底在干嘛？纪亚琪？」回想起昨晚的1切疯狂，忽然有种莫名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是因为初尝了禁果的矛盾，还是对于辛蒂——？ 「醒醒吧，醒醒。」 自我催眠后，不再踯躅于那些后悔。 我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迳自整理之后便背着吉他打算先出去吃个饭。 一打开门，一切就是这么的巧合，就好像命运早就计算好了时间——辛蒂背对着我正拥吻着铉，两人相当的投入。 我苦涩的吞了吞口水，脚不能动，只能愣愣的看着。 几秒之后，面对我的铉这才看见我的存在，随即慢慢的将唇抽离。 辛蒂顺着他的眼神往后一看，当下涨红了脸，「讨厌，亚琪都被你看到了……」 「不好意思！」 「等一等嘛！你是不是要去吃饭？一起去啊！」 「不、不用了，我哪好意思总当你们的电灯泡？」我有点苦笑的说道，眼神不自觉地看向铉，但他却马上别过了视线…… 「哪会！走啦！」辛蒂拉着我就冲下楼梯，我又再回头看了铉一眼，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他为什么不肯正眼看我？ 左胸口，若隐若现的痛楚不断起伏着。这感觉很久没有了，从爷爷、俊延都相继离开时到现在，很久没有了。 那双眼神，我可以将它解读为，『结束了』吗？ 眨了眨眼，我撑起浅浅的微笑，附和着辛蒂的谈话，看着辛蒂天真的笑容，我忽然知道为什么了——铉也跟我一样吧，不想去破坏了，这样的单纯笑容……所以我的笑容，比起来也就不是那么的有价值。你是这么想的，对吧？ 跟着辛蒂来到了屋外，在准备离开时，我无意间刚好瞥到了屋外的人行道上，有着一大团的烟蒂…… 我怔忡的走过去一看，那是——张伟哲抽的牌子…… 「不会吧……」看着烟蒂的残留痕迹，显示还没有超过一天，我脸色稍微白了一下。那也就是说，他昨天半夜也在这等过我？ 那他不就看见了……铉牵了我的手…… 「怎么了吗？」辛蒂凑过来问道。 「不，没什么。」 到了附近的学生餐厅，辛蒂机哩瓜拉的话语没有停过，拼命的分享着她这两天的事情。 「亚琪，你有在听我讲话吗？」辛蒂忽然嘟着嘴看我。 「有啊。」我收起飘移的眼神，说道。 「骗人！那我刚刚说什么？」 「说……」 她一副拿我没辙的瘪瘪嘴，「好啦，我再重复一次。我说，你这个周末，要不要来看我们练团？」 「为什么？」 「别问那么多嘛，来不来？」 我看了眼辛蒂，才发现她单纯到连心思都这么的透明。「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惊喜要给我？」 「咦！」她激动的叫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忍不住的笑了，「因为你很好猜。」 「吼……」 「好啦。」 「真的吗！太棒了！那我先去厕所一下。」辛蒂逐开颜笑的说着。 我看着辛蒂蹦蹦跳跳的背影，这才发现，铉从刚刚进来之后，一句话也没说过，神经大条的辛蒂，好像也没发现他怪怪的。 「铉……」我小声的叫着他。 「？」 「我……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所以，你可以放心。我也不会纠缠你，请别担心。」 「……」他没说话的别过脸，气氛更是莫名的尴尬着。 我垂下了眼，鼻间彷佛闻到了下雨的味道，那种闷闷的，令人窒息的潮湿味，不断的围绕着我。 辛蒂这时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她反应迟钝的看了我们两个一眼，缓缓说道，「铉，你是不是又找亚琪吵架了？」 铉深吸了口气，什么话也不说。 「铉，你真的好奇怪，你今天从一见面就好奇怪。」辛蒂沉下脸的说，「一早我去找你，你就突然吻我，然后什么话都不说，到现在也一直臭着脸，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吗？」 我在旁边听着，然后看了铉一眼。 铉顿了好几秒，忽然站起身，一把拉住辛蒂的手，「去我家吧，我今天想吃你亲手做的。」 「可……」辛蒂来不及说不，便被用力的拉着走，她赶忙的回头对我比了个抱歉的姿势，「亚琪，抱歉喔！下次我再请你吃饭。」 「嗯……」 热热闹闹的餐厅，我坐的这一桌，马上变成了最成反比的地方。 我垂下了头，苦味不断的卡在喉头，我努力的不想去在意。 「小姐，请问你还要点餐吗？」服务生走过来问道。 我起身，淡淡的抛下一句，「不用了。」便背着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吉他，慢慢走出去。 走出了学生餐厅，我逗留的暂时靠在餐厅外的墙边。 盯着来往的大街，然后又将头抬起看着天空。 鼻子，很酸。 我不断吞咽着口水，不断的用力深呼吸，就是不想让那股懦弱流露出来。 「加油。」小声的1句呢喃，是我好久、好久没对自己说的。 「一切，都会没事的。这只是……梦的后遗症。」我转身慢慢步上人行道。 看着旁边橱窗中的倒影，发现今天的自己，是充满最多寂寞的样子。 「没事的。」我对着那倒影说着，表情恢复了从前的淡漠。 刚刚那股差点涌上来的哽咽，就这么，被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我并不坚强，只是，比较会隐藏跟寂寞不搭调的伤恸。 ——寂寞，是在激情过后，只剩空虚的喘息；是在清醒过后，听见心痛的叹息。 17 高雄，偶尔也会有很冷的时候。 这几天寒流来袭，虽然是下午一点，天空也有阳光，可气温却低的吓人，我轻呵出一口白气，双手乾脆插在米白色的大衣的口袋里。 骑着摩托车，一路恍神的来到美术馆的停车场。 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刚刚的心情虽然已在骑来的路上，被冷风给吹散的差不多，可——哪有那么容易平复呢？ 我不能跟辛蒂断联，不能莫名其妙的不理她，她一定会觉得很奇怪。所以，我必须勉强自己跟她维持着友谊，也必须——勉强自己不要心痛。 放的冷漠一点。 你本来就是个冷漠的人，不是吗？ 叹口气，我慢慢的步上停车场旁边的草坪。 第二十二章 虽然天气很冷，不过还是有很多家长带着小朋友来这里踏踏青、运动玩耍等。那些天真无邪的孩童，大声嘻闹的喧哗声，在本来很安静的这片地方，特别明显，也特别刺耳。 走到了美术馆正馆的偌大边庭时，看见了有六、七个大学生，打扮特殊的正放着音乐、排练着街舞，旁边的墙壁旁，站了三、四个女孩，全都以崇拜的眼神盯着他们，周围许多跟我一样经过的人，也都稍微停下了脚步，观赏着。 青春啊。 我一直以为，青春可以很单纯。 但我这阵子所体验到的青春，却很伤神。 继续前进的步伐，我一路走到楼下的『圆形舞台』那。白天的这里，通常不会有办活动，而少了热闹的这里，反倒显得特别静谧。不是很大的石砌舞台，与围了半圈的石阶，再加上环绕在这外围的树丛，就彷佛进到了一个只有自己的沉淀空间般，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我随意走到第五阶石阶上坐下。 深深的吸了口气。 拿出吉他，随意的拨了一个音。 鼻子，又酸了。 好像从刚刚一直就是这样，一冷静下来，一想起他的脸、他的温度，无法克制的情绪，总是会一次涌上来。 「你是纪小姐吧？」一个和蔼又有点年纪的声音，慢慢的从圆形舞台的另一个出入口走过来。 我疑惑的看着那位起码有高龄八十岁的老奶奶，她一头卷卷的白发，跟一副系着珠链的老花眼镜，光是这样，就让人很有亲切感。她拐着一把黑色雨伞，慢慢地走了过来，在第一阶石阶上坐下，瞥了我一眼。 我意识到的慢慢走到她旁边坐着。 「请问你是……？」 她看了我一眼，呵呵笑道，「呵，要说我的身分吗？好吧，我是馆长的祖母。」 「祖母?!」 「因为我很年轻的时候，就结婚生子了。」她解释着。 我点了点头，又偷瞄着她。 「你果然很适合这里呢，你不知道吧，当初就是我推荐我孙子聘请你的喔。」老奶奶用着很可爱的老人语气说着。 「真的？谢谢你……」 「因为，我常常来这里散步，那个时候开始听见了你的吉他声，总是——勾起我很多好久好久以前的回忆……」她感慨的说道，从她的眼神中，我彷佛感受到了她惋惜过去的叹息，那跟我——眷恋过去时的味道是一样的。 我莞尔，「是吗？」 「今天的你——感觉很悲伤呢。」 短短的1句话，当场刺中我的心，我别过头淡淡的回应，「悲伤……是吗？」 「有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吗？」 我没有回答她，反问着，「在你请你孙子聘请我之前，那个时候在这里弹吉他的我，不也散发着一种，类似悲伤的味道吗？」 「那不是悲伤，那叫作惆怅。」她浅笑的说，「我很高兴喔，你终于有了不同的情绪，现在的你跟之前比起来，感情比较丰富了呢。」 「……」 「人啊，一生之中，不可能持续的活在悲伤，也不可能永远的保持开心，就是要有喜怒哀乐，才叫作人生啊。」 我怔怔的看着她，她的言语，正跟一个记忆片段，模糊的重叠着。 「不好好的体验这些七情六欲，那就白活了喔。」她对我眨眨眼的说，「所以，悲伤没有关系，重要的是，要懂得让自己如何再快乐起来，等到那个时候啊，快乐的味道一定会特别的不同。」 「老奶奶……你也是吗？你也有过，很痛苦的感觉吗？」 「有啊，最近的1次啊，大概就是去年年底，我老伴撒手人寰的时候……」她的语调变的有点哀伤，「不过，我现在已经好了，并且期待等我要走的时候，他会来接我。」 说着，她缓缓站起了身，我赶紧帮忙搀扶着她。 「谢谢你，老奶奶，你的几句话，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这时，她忽然抬起头看向天空，莫名的说道，「你还是赶紧先进馆内吧，要下雨了呢。」 我疑惑的看着阳光遍洒的天空，「下雨……？」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相信我。我闻到雨的味道了，跟你的悲伤很相似。这会是一场——冰冷的冬雨，短暂，却会刺痛着人心喔。」她用着文字，饶舌地说着。 我愣愣的看着她，感觉像是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后的自己般。 等我老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她那样，常说着——别人听不懂，却隐约有着感触的言语？ 我目送着老奶奶的背影，缓慢的走出圆形舞台，步上旁边的石道。 啪搭。 啪搭啪搭。 一滴滴冰冷的雨，缓缓的从天空下滴落。 我诧异的看了看天空，又看向远处老奶奶的身影，她慢慢的撑起已经准备好的伞，转过头来——距离有点远，但我隐约看的到，她正在对我微笑，然后身影就渐渐的没入石道之中。 「不会吧……」刚刚不是还有太阳？ 我甩甩头，不是发呆的时候，要是让吉他碰水就糟了。 我赶紧背起吉他，往馆内的方向跑着。 雨滴落得很快，从一开始的缓慢，渐渐的变成大雨，真的很冰冷。那种冰，就像是渗进心脏般的刺痛，也给人一种——全世界，好像只剩下我，正孤独的奔跑在大雨中一般…… 「呼……呼……」终于冲进美术馆内中，大门也不断有着避雨的人冲进来。 全都湿答答的，很狼狈。 我看着外头已经雾成一片的雨景，愣着。 「懂得……如何再让自己快乐起来？」我细声喃喃，咀嚼着老奶奶的话。 从上一次，让我自己快乐起来，我花了很多年的时间。也许是我刻意不去找方法，是我刻意逃避。 但这一次，只要铉还在的地方，我也许，就很难再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了…… 「傻瓜，你真的是个傻瓜，纪亚琪。」我边骂着自己，边回过头看正站着的雕塑大厅。 眉头，又紧锁了。 昨晚的记忆，就是在这里制造的，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跟外面的大雨一样，逐渐模糊了起来，就好像真的只是场梦。 擦了擦身上的水滴之后，边开始弹奏，眼前的风景，也跟着旋律开始移动变换着，出了神的，回忆隐约的在眼前播放起来。 ＊ 也许是我害的。 也许那天不是我，不是因为我的话……接下来的结局，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是我。 刚升上国二上学期的我，正开始了每个孩子的成长过程都会经过的叛逆期。不过也因为身边有伟哲跟俊延，还有最重要的爷爷在的关系，我还不算太坏。只是偶尔会跟着俊延翘翘课，出去外面打网咖。 但每次都会被伟哲给臭骂一顿。 可是，我说过了，从国一那天跟俊延去海边回来之后发生的变化，还是存在的。 从前的我跟俊延，总是不忌讳的1起牵着手，他骑机车载我，也会要我抱着他。后来就不同了，他会刻意的说，叫我别抱着他，被认识的人看见了，会告诉他的女朋友的，这样不好；要我自己小心一点，别老是当个傻瓜常常走失。 还有好多好多，我都明显的感觉得出，他刻意保持的距离。 而且，一起翘课的次数，也随着时间，愈减愈少。 第二十三章 还有一点，就是他有女朋友了。 多不敢相信。 以前的他是不管多少女生向他告白，他都一律回绝的，没想到，在海边后的隔两天，他马上接受了一个来告白的女生。 我觉得他离我愈来愈远了。 也下意识地，开始疏远着伟哲。 所以，那一阵子我就变的更依赖爷爷。 还记得那一天，我上了半天的课，就觉得心情郁闷的翘课出来，原因当然还是俊延，他好像又在陪他女朋友了。 背着爷爷送我的吉他，我一把翻过学校的围墙，才刚跳下来，就听见围墙的另一头，有一个身影追了过来。 「纪亚琪！」那是生教的声音，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围墙边，瞪着已经翻过围墙的我。 我回头瞥了他一眼，「抱歉，生教。我想早退。」淡淡的说完，我便迅速的离去，我知道他不可能过来追我，因为这样他自己也跟我一样违规了。 我也知道，这样浪费爷爷苦心帮我缴的学费，很不孝顺……但是我…… 倔强的找不出藉口，当时的我就是这样。 我边弹着吉他，看着当年的自己，嘴角轻轻的笑着。 18 偷偷摸摸地，我来到爷爷家门外。 我知道俊延跟伟哲都常常警告过我，不可以来爷爷家，连家附近都不行。他们说，要是被爷爷的家人知道我们的存在，我们也许就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可那时的我哪懂这些，当曾有过一次偷偷来这里，却没有被发现的经验之后，就以为没有关系，一定不会有事的。 「反正我只是想看爷爷的脸而已，又没有要跟他打招呼。」我自言自语的喃喃。小小的身影已经偷偷窜到了门口的盆栽边，往大门里面偷觑着。 这才发现，从刚刚要接近这里的时候，就好像不断有争吵声传出。 我靠近的仔细偷听着内容。 「爸！村里的人都在讲了，说你有在外面领养三个小孩子，就住在隔壁村！这是真的吗！」一个粗哑的中年妇女声，叫嚣的吼着。 「哪儿的话，村里的人就爱胡说八道！」我听得出来，这是爷爷的声音，他似乎显得有点生气。 「哼，无风不起浪，爸，你就老实说吧！我就说奇怪，你的退休俸似乎很快就花完了，看你存摺也没存下多少！」 「你偷看我的存摺？」 「我……」 「还是你是在偷看，我死了有多少钱留给你们？你太让我失望了！」 「爸！不要再领养他们三个了！现在日子不好过，我老公他最近也失业了你也知道……」 「别再说了！要就拿个证据！否则别再跟我争吵空穴来风的事！」爷爷说着，这时气愤的往门口走了出来，一走出来刚好撞见在外头偷听的我。 「爷爷……」 而跟他争执的女人恰巧追了出来，跟着看见了我，「就是她？那个你随便领养的杂种？」 「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她，她只是附近的孩子。」爷爷假装漠视我，就要转身走人。 「别瞎说，附近哪家的孩子我没见过？」女人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我，「你就是我爸爸领养的小孩吗？你说啊！」 我被她狰狞的嘴脸吓的退后了好几步。 「你别把气出在不认识的孩子上！」爷爷推开她，走向我。「小朋友，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女儿吓到你了？你住哪？我送你回家。」 我轻点了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深怕一个说不好，就让他女儿发现了什么。 女人一直在我们身后，狐疑的瞪着，不肯死心。 爷爷推着我快速的往前走，在前头第一条巷子，就赶紧拐了个弯，往稻田那边的小路走去。 走了好一段路，我不断回头看了好几次，确定那个女人没有跟上来之后，我才缓缓地牵起爷爷温暖的大手，「爷爷，对不起。」 爷爷似乎没有生气，他轻轻微笑的说，「为什么要道歉？你只是想爷爷才偷跑来的，对吧？」 「可是……我没有遵守约定……还有刚刚……」 「刚刚你都听见了吧？别在意，那没什么的。」 「可是，爷爷，那个阿姨好像发现了……」 爷爷停下脚步，摸了摸我的头，「亚琪，我说了没关系的。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事，你也要记住一点，就是喜怒哀乐，本来就时时刻刻的充满在人生中，如果少了任何一样，那就不叫人生了。」 「人生……」 「以后也是，当你悲伤难过，当你遇到挫折，要当成是另一种人生的享受。」 「可是，人家不想跟爷爷分开……」因为听不懂，因为觉得爷爷的回答有点莫名其妙，我有点瘪嘴的说着。 「人是会死的喔，亚琪。所以，爷爷有一天还是会跟你分开。」 「会死……？不要。」 「但是回忆是永远的啊，爷爷会一直活在你的回忆里的，一直。」爷爷重新握起我的手，继续慢慢走着。 「我以后，不会再偷跑来了，爷爷。」 「嗯。那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去上课吗？」 「因为……」 「你跟俊延或伟哲吵架了？」 我嘟着嘴，不想回答。应该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等我！等等我啦！哥哥！」正当爷爷要说些什么时，旁边的玉米田间，有个小女孩满身泥土的追着一个小男孩的身影，模样煞是惹人怜爱。 小男孩听了，有点不耐烦，却还是回头牵住了女孩，「下次不带你出来探险了啦！只会哭哭闹闹！」 女孩听了，嘟起嘴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好啦好啦！开玩笑的啦！」 「嘿……」女孩又马上露出了笑容，开心的跟着哥哥的脚步走。 我跟爷爷在一旁看着，突然觉得好温馨，「总是会吵架的，但那些吵架，都不是真心的，亚琪，回去记得要跟哥哥们和好喔。」 「我……」 「回家吧。」 乓——！ 右手一个不小心的出错，让琴音顺间发出了分岔的声音。而这个出错，也让回忆彻底的中止在，最不想回忆的那一页之前。 我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发现已经没什么人。「都快九点了……」 刚刚那一记分岔的音，不知为什么让我的心跳的好快，就像是即将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般。 我背起吉他，抬头看了看透明玻璃外的星空。 「可是爷爷，你不知道亚琪并不坚强，回忆只会让我变的脆弱。」 是啊，只会让我变的脆弱而已。 拖着情绪沉重的步伐，我来到停车场，看见了张伟哲正半靠在我的机车上。 我停下了脚步。 他似乎听见声响的转过了头。 我们对望着。 「亚琪。」 我慢慢的走过去，开始思考，我该怎么面对他。 「对不起。」 「喔。」 我靠在另一台机车旁，点起了一根菸。 「那天晚上，吓到你了，我很抱歉。不过，亚琪，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那么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张伟哲。」 「我知道。」他没有犹豫的就回答。 「我也知道。」 「可是，那是不对的。」我知道他指的是我跟铉。 第二十四章 「不对……爱情，还有对错之分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不对？我有说过你不对吗？」 张伟哲被最后那一句话给堵住，顿了顿，「好，我说不赢你。」 看着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变回原本的张伟哲，那副失控的模样已经消失。 安心的又吸了口菸，便把菸丢到地上踩熄。 忽地——张伟哲突然走过来抱住了我，我来不及反应。 「亚琪，我喜欢你。」 「……」我没有挣扎，因为我感觉的到，这个拥抱是有理智的，我听着他的话，沉默着。 「我喜欢你。」他又再重复了一次。「就算明知道我再怎么努力，再怎么努力……我永远都无法驻进你心里，就算明知道你……」说到这，他顿住不说了，我被他拥着，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感觉的到，他最心底的痛楚与难过。 伟哲…… 他变了。他变的勇敢的踏出自己的1步，就跟我一样。 顿了好久，他加了点力道抱着我，「但是，拜托你，让我喜欢你就好了，你不必给我什么，我只希望能待在你的身边，就够了。」 我听着，忽然将他的心情与自己对铉的感情重叠，我跟伟哲是一样的，一样都是那个爱情里的冤大头。真傻。 我蹙眉的说，「伟哲，我懂你的心情，但是，这样只会让你更痛苦而已。」没错，我现在就是这种感受。 「我知道啊，很痛苦。尤其看到牵你的人不是我，更痛苦。可是若不在你的身边，若连你的喜怒哀乐都无法像朋友一样，一起分享……那我会更痛苦。」 我一听，彷佛闻到了老奶奶闻到的那种，雨的味道般，怔怔的推开张伟哲，看着他泛着浅浅的苦笑。 「亚琪，我们还是朋友吧？」 「……嗯。」轻点了个头。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他深刻的寂寞。 无奈的寂寞。 「伟哲，真的太痛苦的时候，就别管我了吧，好吗？」我看着他。 「如果这是担心，那我很高兴。已经晚了，你快回家吧。」他说着，便潇洒的挥挥手，转身走人。 我依旧站在原地，心情很复杂。 「你觉得爱情，到底是什么呢？爷爷。」为什么它总让人痛苦，却又舍不得放呢？就像我，就像张伟哲。 ——寂寞，是当自己无法控制变化时，一种任性的自怨自艾。 19 发现，现在回到家的感觉不一样了。 以前，都是带着满满的寂寞回家，然后在房间里不断弥漫着属于寂寞的烟味；现在，虽然也是带着满满，却又有点复杂的寂寞回家，可在准备开门进房之际，总是会多停一会，一会儿。 恍神着双眼，手慢慢的转开门锁。 忽然，背后的门跟着打开了。 轻轻地回过头，我看见了很思念的脸庞，怪了，明明早上才很不愉快的见过，却发现我居然这么想他。 他瞥了我一眼，抿唇不语地便往二楼的厨房走去。 被这样明显的跳过，明显的装作没看见我……我微微扯动着嘴唇，苦笑。 好陌生哪。 原来灰姑娘在梦醒之后，尝到的落寞与心痛是这样的……这样的……无奈。 握着门把的手，不甘心的愈捏愈紧。 好歹，也给我一个为什么吧？就算我说会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但这样不会太过份了吗！铉！ 一想到这，我便莫名愤怒的冲下了二楼。 可那些怒气却在走到厨房外，看见铉的背影之后，瞬间的打住，而我，也放慢脚步的慢慢走进去。 多么尴尬的气氛。 人家白天表现的那么明显，我还期望些什么呢？ 过了好一会，铉转过身不说话的递了一杯热可可给我，仍然一句话也不说。接着他便背对着我，靠在洗碗台旁边，慢慢啜饮着他那一杯。 我低头看着热可可里，隐约显现的白色漩涡发呆。 「一定要这样吗？铉。」 「……」 「连朋友都不能当？我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 他轻放下马克杯，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我不知道……我现在很烦。烦辛蒂、烦你、烦为什么我听见你说会当作没发生过而生气。」 「铉……？」 「我觉得很累。」丢下了一句话，也丢下那杯逐渐失温的热可可，更丢下了我……他甩头就要走出厨房。 「很累？所以，结束了对吗？只维持了一个晚上的幻影，就好像没发生过，对吗？」 他的脚步，只犹豫了一下，便迅速的往三楼走去。 我突然无力的趴在餐桌上。 那股软弱的泪水，无声的流下。 那个晚上，只是你宁我愿……你是这么想的吗？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到底……好像只是我一厢情愿呢，呵。 「我也累了啊，你怎么没有想过呢。」 受伤了。我摸着左胸口，好痛，好痛。 那天，我弹了一夜的吉他，我抽了一夜的烟，我流了一夜的泪，我想了一夜的你。 却怎样也，治不好那股痛。椎心的痛。以及充满了雨的味道的寂寞。 ＊ 隔天中午醒来，镜中的自己比平常还要的狼狈，眼袋肿的很厉害，气色也好不到哪去。 像个行屍走肉的，我随意整理了一下便要出门。 就在关上门的瞬间，我愣住了。 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字条，贴在我的门上，铉的字，铉……留的话。 『可不可以，不要结束？』 「……」 喀啦。 铉的房门打开了。 我带着希望的眼神看向他。 他尴尬的搔了搔头，刻意装酷的说，「我只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语气面对你，我没有……讨厌你的意思。」 「喔。」一点也不可爱的，抑或是自我伪装的，我冷冷的说着。但炙热的目光，却紧盯着他不放。 「我……我喜欢你，真的喜欢。」 那一刹那，像是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般。我跨前两步，这一次换我主动的吻他。 「那辛蒂……怎么办？」 「我会……找机会，冷静的告诉她，关于分手的事的。」 我蹙眉，脑海里烙印着辛蒂的笑脸，「是吗？」这样就是我要的吗？伤害别人、夺走别人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了吗？ 手机的铃声响起。 我们分开了拥抱。 他一看手机来电，「是辛蒂……喂？喔，你到了？好，我现在马上下去。」 收起了电话，他看着我。 「快去吧，辛蒂不是到了？」 「嗯……」 「我们……这样真的可以吗？」我不安的握着他的手。 「别担心。」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便往一楼去。 我杵在在原地，手心的温度一下子就不见了，不安的感觉也很快的就充斥着我。 「我可以相信你吗？我可以认为——你不是在玩我吗？」我喃喃自语。知道，从那天晚上发展成那种关系时，我就没有退后的余地。知道，从那天晚上，他靠近我，留下第一张字条开始，我就已经——注定成为一个第三者，可悲的第三者。 一个大多数都只有黑色琴键在弹奏，而没有白色琴键合奏的第三者。 第二十五章 我重新回到房间。 愣愣的在床边坐下。 「我该高兴一点的。」可是，一想到辛蒂，我就高兴不起来。 要是铉是认真的，要是铉跟她分手了，她该怎么办…… 「好烦。」 摊躺在床上，我的脑袋一片空白。 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去当破坏别人感情的人。 可是，当真的遇到了，真的不是只有唱相见恨晚那么简单。 「为什么呢？幸福，总是离人们很远。」 而愚蠢的人们，却总天真的不肯放弃追逐幸福。 ＊ 「……就这样啊，我那一科差一点就被当掉了！哈哈！这样说起来我还满幸运的嘛！」 跟辛蒂约好的练团日，我照旧的给阿彻载到他们另外的练团室，一路上，阿彻免不了的1路聒噪到底。 我不讨厌，也开始习惯了他的聒噪。 就算我根本不用回答他，他也可以一个人讲的很高兴。 我瞥了眼骑在前头，载着辛蒂的铉。 他们有说有笑的样子。 我别过头，不想再看。 那天跟铉和好之后，我跟他之间偷偷摸摸的关系，就这么顺理成章的继续着。他开始让辛蒂不再去他房间过夜，因为晚上陪他的总是我。 我隐约的察觉一件事，只是我一直不愿面对——我好像只是他的床伴？讲的难听点就是炮友。 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贱了？贱的连我自己都觉的讨厌、恶心。 如果，我选择的是伟哲，是否现在体验的爱情就是正常的？像普通的情侣一样牵手逛街吃饭，像普通的情侣过着平凡的爱情？ 虽然曾在好几次激情过后，都想脱口的问：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但最后都把话吞了下去，我想，我跟铉都清楚明白，若这话一问出口，也许就是结束的时候。 20 等车速终于停下时，我才回过神，发现我们已经来到一间公寓的楼下。 「就是这里喔，亚琪！这就是我们min的秘密练团室！」辛蒂开心地挽着我的手说道。 「秘密？」 「嗯啊，这里是我们大家一起出钱租下来的地方，里面可说是一应俱全，只差录音的品质不太好而已，不然我们根本不用去租录音室了。」辛蒂介绍着。「啊，爆子来了，大家都好准时喔。」 她指着一台黑色的改装车说道，很吵的引擎声，马上充斥在这条街道上，相当地引人注目。 爆子将车停在路边之后，便帅气的下了车。 「他不是要自己处理学费吗？居然还有钱改车？不过这样的作风还挺像他的。」 「才不是呢，你不知道吧？改车是爆子的谋生技能喔，他是职业帮人改装汽车的，技术好的不得了，要不是因为他还要兼顾学业、练团跟照顾他老妈，他的那个事业啊，肯定已经做的吓吓叫了。」阿彻露齿笑道。 「有这么夸张？」 「关于这点我也很佩服他，你不知道要他改车的客人，号码牌都已经领到三个月后了。」铉跟着加入话题的说。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就快上去吧！」辛蒂说道。 「到齐？」我朝四周看了看，不是还少两个人？ 「泰迪跟可可拉已经先来了，快走吧！亚琪，等等你可别吓到喔。」辛地眨眨眼的说。 「那我期待着。」 我们一行人搭上了那老旧公寓里的电梯，来到了五楼左边那一间公寓门前，由阿彻带头的开门走进—— 一进去我就吓了一跳，里头布置的活像是某个人的生日庆宴。 旁边的大圆桌，这时也已经摆上了好几道菜，可可拉忙进忙出的，帮忙把碗筷给摆好。 「今天……是谁的大日子吗？」 「嘻——是你跟我们min的大日子喔。」辛蒂笑道。 阿彻在一旁也说，「好啦，终于可以告诉你了，我都快憋死了！其实呢，从上次校庆到现在，差不多一个礼拜多的时间，我们那张校庆当天发行的ep……你猜，卖了多少？」 「多少……？」 「整整四万八！还在追加中呢！」泰迪这时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说。 「真的？那恭喜你们，可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边被辛蒂推着在餐桌旁坐下的说。 「当然有大关系！关于你的询问度啊，在我们学校跟他校都造成了超大的轰动！好像那天演唱会时，有人把你那首曲子，直接录了下来，然后放到了you tube上去，所以才立刻造成了急速轰动。」辛蒂得意洋洋的说着。 「这样啊……」我有点吃惊，呐呐的说。 「什么『这样啊』你要再嗨一点啦！亚琪！这代表了你的音乐是受人肯定的！」 我莞尔，「那是托你们的福，那首曲子是大家一起做的啊。」 「好啦！大家都先开动吧，我们边吃边聊，今天我可是难得下厨，大显身手欸！」泰迪一起入坐的说。 「泰迪的手艺真的是超正点的，亚琪，你要多吃一点喔。」旁边的阿彻说着。 大家开始有说有笑了起来，而我也是。 觉得好开心，跟着大家一起这样吃饭、说笑、然后分享大家一起努力的成果……这一秒，我暂时的忘记了我跟铉的复杂关系。 「还有一件事。」嘴巴边还沾着饭粒的辛蒂说道，「亚琪，你愿意今后都跟我们的ep合作一首主题音乐吗？就你的独奏创作，然后再搭配我们每次的音乐主题。放心啦，我们也会分你版权费的，虽然不多，哈哈！」辛蒂提议的说。其他人似乎也一致认同。 「我……?!」 「拜托啦，我们真的超需要你一起加入的。」泰迪说道。 我环看了每个人一眼，接着笑道，「你们不怕我是来乱的？呵。」 「不会。」可可拉忽然说道。 我一听，笑了。「好啊。」 好啊。 即使我的答应还参杂了一些自私的因素——就是铉。 「好耶！那大家赶快来乾杯！庆祝一下！哈哈！」 一顿很开心的午餐，在一个多小时后结束。 大家帮忙收拾得差不多之后，便在客厅开始准备讨论着，紧接着下一张ep的主题。 「上一次我们是为了校庆，才选了青春的主题……经过刚刚的讨论，这一次就来个禁忌之爱的主题，对吧？」辛蒂重整着半个小时大家开会讨论的结果。 「嗯，就先这么敲定吧。」爆子说道，「那亚琪你没问题吧？关于这一次主题的配合。」 「嗯，没问题。」禁忌之爱啊…… 「好——！那大家就先来小歇一下吧！」辛蒂开心的说。 「我们才开始半个小时欸。」泰迪受不了的说。 「有什么关系，我们先来吃甜点嘛！」辛蒂转头对着铉撒娇，「好咩？铉？」 「好。」铉看着她可爱的表情，摸摸她的头说道。 我看在眼底，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没事的。 忽地，一只递了菸的手伸到我面前。「喏。」 我回神的接过，才发现爆子坐在我旁边。「谢了。」 第二十六章 我将身子往后坐，半靠在沙发上，跟着爆子一起沉默的抽着烟，旁边的其他人，嘻嘻哈哈的聊着一些蠢话，气氛是这样的开心。 「想不想玩看看电吉他？」爆子隔着墨镜看着我，突然的说。 我瞥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才说，「你不怕我弄坏你的宝贝吉他？」 「不怕，因为你不会弄坏的。」说着，他从旁边，将他那把纯白色的电吉他接上音箱，稍微地调整了一下就交给我。 「试试，弹民摇吉他的你，要玩这个应该不难，不过音色可就差很多。」 「好吧，因为我也没尝试过。」说着，我就把镶在我胸前项链上的pick给拿下来，「我的这个厚度也能玩电吉他吗？」 爆子接过看了一下，「ok。」 我轻轻笑了，接过这把电吉他之后，忽然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或许跟当初爷爷送我的那把民谣吉他，有相同颜色的关系吧。 「看着喔，我小试一下。」说着，我便轻弹了几个音之后，马上快速的弹出一连串的独秀快音。 瞬间，我自己吓了一跳，旁边的人也都安静了。 「哇，亚琪，刚刚弹的不错欸！」手上还拿着蛋糕啃的泰迪说道。 爆子也笑了，「我就说你不会弄坏的。」 「电吉他的感觉很不同，真的很不同。」 「再多弹一下看看啊。」 「亚琪，先过来跟大家一起吃蛋糕吧，不然啊，瞧泰迪跟辛蒂那两个贪吃鬼，都要吃光了。」忽然，刚刚还在一边陪着辛蒂的铉，走过来的说。 我跟他四目交接，看得出来那眼神是不容拒绝的，而且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异样？是我错觉？ 一、两个小时的聚会，很快就要结束了。 大家纷纷出了公寓，准备就地解散，这时，爆子把车开到了公寓门口，对大家挥了挥手。 或许是基于刚刚跟他之间的和平相处，我走到车窗前的说，「下次有机会，希望能再玩看看电吉他。」 「嗯，没问题。」 「听说你的职业是帮人改装车？」看了他的车子一眼，我问。 「算是吧，他们告诉你的？」 「嗯。那你等等要去哪？」 「海边。」 「海边？」听到他这回答，我稍稍的微愣。海边…… 「纯粹是去兜风透气。」 「你——常去海边吗？」有那么一瞬间，我忽然将他跟俊延的影子重叠了。 「满常的，要不要一起去？」 「我……」 「她不去。」铉忽然突兀的走过来打断我，爆子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一旁的辛蒂也愣住了，「铉？」 铉马上又改口说，「没办法，她那个好朋友张伟哲拜托过我，要我帮他盯紧亚琪，别让她再翘班了。」 「这样啊。」爆子平淡的说着，「那我就先走了。」他关上了车窗，便驱车离去。 「对吼！亚琪最近好像都因为我们常请假，铉，还是你快点载她去吧，阿彻骑车没你快。」辛蒂一副比我还紧张的模样催促着。 「喔，好啊。」铉说着，便发动了他的车，看了我一眼。 我小心的看了看每个人的表情之后，才放心的说，「辛蒂，抱歉了，还要让铉载我去。」好虚伪。说完这句话，我自己都觉得鄙夷。我真的变的好糟！ 「没关系啦！你快点去吧，掰罗！」 「嗯，掰。」 「蛤～谁说我骑车没铉快，若是为了亚琪，我也可以狂飙的啦！」阿彻在旁边抱怨着。 「你？也不想想铉的技术多好，还想跟他比。」可可拉挑眉的说。 一阵嘻闹，他们几个人完全不在意铉要载我的事。我若无其事的上了车，坐上之后还刻意拉远着距离。 直到铉骑出了好几条街，我才放心的从后面抱着他。 「张伟哲真的有这么交代过你？」 他反常的没有回答，沉默了一会才认真的说道，「你还是少接近爆子的好。」 「……？」 「他平常对女人根本没兴趣。现在却……」 我听出了他的意思，偷偷的笑了，「你吃醋了？」 「……」 「原来你也会吃醋。」 停顿了好几秒，他别扭的承认，压着嗓子的说，「当然。」 怎么办？好开心喔。 我真是愈来愈容易满足了。 「铉，我问你，关于那个爆子，他真的要照顾他的母亲吗？」 「你干嘛还提他？」 我加紧抱着他的力道，「你放心，我对他没意思，是别的原因，以后我会再告诉你的。」 「……嗯，是啊，他跟他母亲的家计，一直都是由他负责，听说从国中就开始了。」 「是吗？这样啊……」我若有所思的回答着。果然，是我想太多了。哪有这么巧合的事呢，而且，爆子怎么看都不像俊延啊。 我抱着铉，这才发现，俊延在我心中还是特别的，但究竟是在哪一个位置，连我都不懂。不懂。 接着，铉像是又生气了般，不说话的一路狂飙到了美术馆外，在逐渐减速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我想知道你更多事。」 「嗯？」 他将野狼停下，下车的转头看我。「我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 我的眼底，莫名的闪过一丝哀伤，我跟着淡淡的说，「我也是，对你，铉。」 下一秒，他吻上了我的唇。 我闭上眼轻轻感受着。 今天的他，很不一样。 才发现他也是很在乎我的。也许。 比平常还要再久一点得热吻结束之后，他便离开，临走前不忘抛下一句，「晚上，你一定要好好解释爆子的事。」 我忍不住的笑了。真是个爱吃醋的家伙。 可是，我连你的谁都不是，我甚至不知道我算不算你的女朋友，那么你吃醋还有意义吗？铉，晚上，我同样也可以问你，关于我们之间吗？ 「我就知道。」 一个声音突然从我背后出现。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僵。 脑袋一片空白的转过身去，我惊讶的喃喃，「可可拉……?!」 「收起你这个表情，我觉得你还是适合那种，对任何事都没有表情变化的模样。」她冷淡的语调，轻轻勾着。 我怔怔的看着她，惊讶的连心虚、紧张都忘了…… 可可拉。 ——寂寞，是当拼了命的向幸福奔跑，却仍看不清楚幸福形状的，无力。 21 这一刻，才感觉到，气象报告说的冷气团真的很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股冷，就如同——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震惊。 天空，开始飘着细细的雨，不大，但足以让气温更下滑几度。 僵硬的双手，没有了铉的口袋能够温暖，已经开始有冻伤的痕迹。我抿抿唇，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可可拉看。 「我从刚刚就在这儿了，正确来说，我是跟着你们一路到这来的。你一直都没发现，就连刚刚在公寓时一样，你一直盯着铉看，你也没发现。」 「……」 「你没有要辩解的吗？」可可拉挑眉的说。她的语气、她的表情，让我无法看出她来找上我的目的—— 「你希望听到怎样的辩解？」我竖起了保护色，说着。 「我并不会要求你一定要跟铉分手，也不是来威胁你的。」可可拉嘴角泛起笑意的说，「老实说，我对于你的态度并不惊讶。」 「所以，你到底——？」 「我问你，如果再给你做一次选择，你还会选择走这条路吗？」 第二十七章 我被她一问，顿了顿才说，「会。」 会。 「为什么？」 「……」我说不出答案，但就是会，不后悔的会。 「你知道为什么，我宁愿跟辛蒂保持着朋友的关系吗？」 「因为她不是同性恋？」 「不，因为幸福。」可可拉走近到我旁边，「幸福。你明知道——你选择了一条，会让三个人都不幸福的路。三个人。」 「我知道，可我……」 「且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都不可能会是让你跟铉幸福在一起的结果，不是三个人受伤，就是只有你自己。」 我不说话了。 像是被人一针见血的刺中痛处般，像是被人狠狠的敲醒美梦般。 「我不会告诉辛蒂，也不会阻止你要不要继续下去。」 「为什么？」 「因为，这个世界是无法让每个人都幸福的。」她轻瞥我一眼，那眼神中透露的，像是她早已体会出什么般。 「可可拉，我不懂……你到底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让你警觉吧，免的若让你继续没有警觉性的下去，迟早有一天，三个人所受的伤，会比预期的还要严重。还有，虽然我不怎么喜欢你，可是，辛蒂真的很喜欢你这个朋友，或许，这才是我的目的，让她别失去了你。」说罢，她便转身就走。 我怔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远去。 纸还是包不住火的。 我该怎么办？ 吉他的背带，绝望性的滑落在地。 「是这样的啊……打从一开始，我就选了一个不会幸福的故事，一个注定结局只会拥抱寂寞的故事，那又是为什么呢？我傻了吗……我疯了吗……我只是……只是……喜欢而已……只是想单纯的喜欢一个人……错了吗？错了……错了。」声音断断续续的呢喃，在冷风的伴随下，听起来，原来是伤心的。 我就，这么喜欢寂寞吗？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今天冷的连太阳都没有，让人有错觉，太阳好像就此不出来了，就跟我的心，一样。 那天晚上，我并没有回家，没有跟铉好好聊一聊彼此，没有好好让他多了解我一点，没有。然后我关机，今天晚上，我——谁的声音也不想听。 下了班，我去了一个地方。 一个，我本来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去的地方。 我孤独的骑上了安静的省道，空无一人的省道。偶尔，会有两、三部大卡车经过。除了这点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我眨了眨眼，发现，眼泪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已经流了满脸。 好痛。真的痛。 「爷爷，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请告诉我，请告我好吗？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颤抖着声音，我对着只有我这一台车的街道，轻轻呼唤着。 ＊ 骑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地方，那个有爷爷回忆的眷村。 将车子停在大马路边，我背着吉他就这么直接走进暗暗的小路中，那曾经，爷爷场】着我散步的小路。 眷村因为改建，所以现在已无人居住，且被封闭了起来，就连这条小路，都荒废了。 曾经，遍野翠绿的稻田，现在杂草都长的比人还高。 以一般人来说，三经半夜的，走在这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荒废小路上，都会害怕，或者是根本不会来走。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我的眼睛看过去，这里，是跟当年一样的，就好像与回忆重叠般，这里没有变。 那天，在偷跑去爷爷那里，被发现之后。 跟爷爷一起散步回家的那天。 「亚琪，你还记不记得你五年级时做过的梦？」 「爷爷——你已经问过好多次了，当然记得啊。」 「再说一次给爷爷听，好不好？」爷爷温柔的问着。 我嘟了嘟嘴，拗不过他，清清喉咙的慢慢说起，「那是一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爷爷带我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一路很快乐、很快乐……直到要离开时，爷爷上了船，可我却没有，我站在港口大哭着，你却对我笑着挥手，我很慌，很害怕，才发现旁边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女孩，也一直哭着叫她的爸爸，才知道她爸爸也先上船了，没有等她。 「于是，我们决定靠自己的力量回家，她说，她刚好跟我一样住在路竹，我们都笑了。最后还奇怪的蹦出一台脚踏车，我们就一起双载，一路上，我们到处问人、问路，走在陌生的人群中，我们却不害怕。还莫名其妙的走进一个沙砾堆中，很奇怪，梦里的我们，似乎很坚持要走那条充满大块、大块砂砾的地方，后来出现了一对很亲切的老夫妇，要帮助我们走过那个地方。他们带着我们走了好长一段路，最后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砂砾陡峭墙壁，他们到那里就告诉我们，爬过这面墙，就会出现一条笔直的大马路，一直走，就能回家了，然后就不见了。 「我跟那个女孩相互帮忙得小心爬着墙壁，说也奇怪，我们怎样都不愿丢下那台脚踏车，前面一路也都是搬着脚踏车走的，就连爬墙也是。不知道费了多久的功夫，我跟她两个人身上到处都是擦伤，终于爬过了那面墙，最后啊，真的喔！我们真的看到了一条又宽又大的马路，马路的尽头我们看不清楚，阳光很刺眼的模糊了画面，可是那一瞬间啊，真的好快乐喔。 「就在我要准备载着她一起走时，好怪，她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站在回家的路上，然后我就醒了。」 那真的是一个记忆犹新、过好几年都忘不掉的1个怪梦。梦做完的隔了几天，我才告诉爷爷的。 爷爷听完，莞尔的说，「亚琪，爷爷解梦给你听。」 「嗯，好啊。」就算，这个梦爷爷已经解了无数次，我还是很喜欢听，因为这样我们就不自觉得愈走愈慢，这条路就可以走的久一点。 「这个梦啊，是告诉你，爷爷会比你早先上船，那是因为爷爷的人生已经到了尽头，那女孩的爸爸也是，我笑着对你挥手，是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勇敢的走完自己的路，而我会在回家的尽头等你。 「一路上，会有许多困难，但是会有帮助你的朋友、贵人出现，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伸手拉你一把。这条路很艰辛，因为你会有沉重的包袱，一个无法轻易抛下的包袱，但是在走完这一连串的路，受了一大堆的伤的时候，笔直的未来，会在最后等着你，只要你能撑过前面。」爷爷很缓慢的说着，一点一点的描述着。 「爷爷真的会等我吗？」 「当然会啊。」 「那，为什么那个小女孩会不见了呢？」 「那是因为，她最后跟你选择了不同的未来啊，但是相信我，有一天会再见的。」 我点了点头，当时的我其实还是不太了解意思，只知道，爷爷会等我，这样而已。 我站在当时的那一个路段上，杂草丛生的比前段还要严重，利用着打火机上装置的迷你超白灯，勉强照着。 旁边的1个坟墓，依旧静静的待着。 那个坟墓大概有几十年了吧，以前小时候还会怕，久了，也就还好了。 第二十八章 现在那个坟墓，也跟着这些回忆、这些路段，一起沉沦在最深底，杂草几乎都将墓碑什么的都覆盖住了，若我不说，恐怕还没人知道这里有一个墓。 墓到底葬的是谁呢？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个老奶奶，因为子孙都离开她、不管她了，所以随意将她葬在这之后，就再没人回来替她扫过墓。以前，这里还有人住的时候，偶尔还是会有好心人替这里拔拔草之类的。 多悲哀啊。 我看着，彷佛——今晚的寂寞与土底下的灵魂一起共鸣着。 风，冷飕飕的吹着墓上的草，凄凉的微微摆动，像是在回应着孤独。 我停伫了一会，对坟墓行了一个礼之后，才继续往前走。 沿着小路走下来之后，我放慢步伐的慢慢接近着第一条巷道的其中一间房子。 那间，曾经活了十二年的房子。 充满着对叔叔不愉快的回忆，也有着——跟俊延还有伟哲的回忆。 我眨了眨眼，悲从中来。 一排的房子早已因为荒废而变的破破烂烂的，整条巷道，整个村子，活像是鬼片里常有的鬼城。 我用着微弱的灯光，照着大门。然后轻轻推开。 低头看见院子里还有一些当年没带走的旧物品，有爷爷送的四轮脚踏车，有以前很流行的滑板车……还有几双坏掉的破布鞋。 怀念，只剩怀念。 22 那天跟爷爷散步回家之后，有两、三天没有看见爷爷。 后来，是俊延在几天之后的放学，匆忙的跑回家告诉我跟伟哲，说他听别人说爷爷住院了！ 我们三人二话不说马上跑去当地唯一的那间医院找爷爷。 还记得当时的我心很慌，莫名的慌。 可所有的慌乱，都在我们三人一起在医院分头找爷爷之后，终于被我在挂号的大厅找到时，瞬间消失。 爷爷看起来很好，很健康，仍旧戴着毛线帽，气色也很有精神。 「爷爷！」 「亚琪？你怎么在这儿？」爷爷慢慢的向我走来。 「我听说你住院了！」 「乱说，爷爷没有住院，只是有点小感冒，来拿药而已。」他轻轻笑道，接着，我看见后方不远处，他女儿的身影。 爷爷也看见了，「你还是快走吧，我过几天再去看你们喔，乖。」他摸摸我的头，说着。 我用力点了点头，深怕被他女儿给看见了，赶紧转身要跑。 「亚琪。」爷爷又叫住了我，一把就握住我其中一只手，塞了七百块给我。七百块。 「快走。」 我来不及多想的就赶紧跑到一个转角处，打开手心，发现爷爷给了我七百块。 「亚琪！」俊延跟伟哲这时也出现了，我赶紧阻止他们，要他们别出声。之后我们便偷偷的离开了医院。 「没事就好，真是吓死人了。」俊延道。 「你还说，谁叫你乱听一些有的没的。」伟哲白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心慌，原本消失不见的，却在收到那七百块之后，又开始慌乱了起来，像是一种第六感。 我应该要再回头看爷爷一眼的。 我走进屋子里，没有半点家俱，当初叔叔把一些能卖的、值钱的，通通给搬走了。 可，记忆却是搬不走的。 我就像是个快要死的人，眼前一直在拨放着从前的跑马灯，心很平静，很平静。 然后，我继续，回忆。 从医院回去之后，一直很不安。 这不安的感觉一直伴随着我入睡。 直到了深夜两点多，叔叔似乎还在客厅看电视，没有睡。而我的房间刚好是客厅隔出来的1个小房间，所以，每次客厅一有声音，都能很清楚的传到我房间里。 就像是早就预知般，我在半夜两点，迷迷蒙蒙的清醒了意识。 然后，就这么刚好的，听见了叔叔在客厅讲电话的内容。 「你说什么?!我叔叔他……撑不过今晚？你有没有搞错啊！是恶作剧电话吗……」然后，叔叔停顿了好几秒，「这样啊……我知道了，现在已经宣布病危了是吗？好……谢……谢谢你们的通知。」 在很安静的夜里，叔叔的电话内容清清楚楚地传进我耳里，我怔忡，脑袋一轰隆一声，空白着。 他刚刚……说了什么？ 病危？ 心，忽然急速的跳动着，我马上从床上坐起身，发现自己抖的好厉害。 不会的……不会的…… 我慢慢推开房间门，走到客厅，看着叔叔也是一脸惊讶。 「叔叔？」我怔怔的叫了他一声，想从他的眼神中，确认着什么。 「纪亚琪，你在干嘛？」他看见我之后，顿了顿，然后又马上转成平常那种凶狠的口气。 「我……我刚刚听到……」 「没错，就是你听到的那样，现在马上给我滚回你的房间，如果不想讨打的话。」 「不……」我怔住了，从听见他说『没错』的那一秒。 爷爷……病危…… 「你说什么？」他瞪着我吼道。也许那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反驳他的命令。 「不要……」 「干！你就是要讨打就对了！」他气冲冲的向我走来，拳头已经捏紧的要打向我。 下一秒，俊延立刻替我抓住了叔叔的手，「亚琪做错什么了？」 「怎么？现在连我都敢抵抗了？你们也想挨打？」叔叔瞪着从房间里出来的俊延跟伟哲。 俊延回瞪着他，虽然他还搞不清楚状况。 「爷爷……爷爷今晚被宣布病危。」一出声，才发现我的声音抖的很厉害，眼泪，也跟着从自己口中说出的事实，一起落下。 俊延跟伟哲当下都怔忡。 「你说什么?!」 「对！就是像她说的那样！但你们别想给我去医院！」叔叔推了俊延一下的说。 「我们要去！」伟哲说道。 「不可能，我今天晚上不可能让你们踏出家门半步！你们的爷爷有交代医院，留了一笔钱给你们，够你们再多活好几年！如果你们现在去的话……」 「你只是自私的想要那些钱罢了！就因为你的贪心，所以我们就不能去医院？」我直视着叔叔，第一次，敢用这种口气说这些话。 啪！ 一个巴掌用力的打在我脸上。 砰！ 俊延跟着反应的也揍了叔叔一拳，他整个人撑不住的退了好几步，差一点倒地。 「干他妈的！你敢揍老子！你们别不知好歹了！我是很爱钱没错，可是我没爱到这种地步！他毕竟还是我叔叔！」他咆哮着，这一瞬间，我看着他的表情，那是我从没见过的模样。原来他也是人，也是会有感情的。 俊延似乎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弃要去医院的念头，接着，他又趁叔叔还在激动的情绪下，直接冲上去跟叔叔扭打了起来！ 我想要冲过去拉开他们，却被伟哲硬是拉到一边。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打到最后，俊延几乎是坐在叔叔身上，一拳又一拳的打，打到他的拳头沾满了叔叔的鼻血之后才罢休。 「快走！」他说，然后，率先跑出了家门。 就在伟哲要拉着我一起冲时，我们两人忽然都被一个力道，给用力往后拉，就这么摔倒在地上。 第二十九章 叔叔狼狈的从地上爬起，瞬间的阻止了我们。 然后，他什么话也不说了。 那天晚上，我跟伟哲都被打得很惨。 俊延奔跑出去的身影，我到现在都还忘不了。我们没追上，他没发现吗？讲义气的他，为什么那一次不讲义气了呢……？ 被毒打了一顿之后，我跟伟哲分别被反锁在自己的房间。 我从抽屉拿出爷爷那天给我的七百块，泪水控制不住的滴落在上面，我脚软的摊坐在地，拼命的抽噎着。 与爷爷共同的回忆，拼命的快转着。 我淘嚎大哭了一整晚，叔叔没有用力敲我的门叫我安静点，就这么，让那哭声，悲伤的蔓延一夜。 「爷爷，那个时候，你其实就已经住院了，对吧？那是你最后想要给我的宠爱，对吧？可是，我那天连再见都没有好好跟你说啊……」我站在曾经的客厅，彷佛那充满了扭打、咆哮与哭声的1晚，正真实的重现着。 「那才不是预知梦，才不是。我没有很坚强的长大，我没有很坚强的努力走那条路，你甚至也没有微笑的跟我说再见……我活的很失败……活的这么失败的我，应该没有办法再见到你了，对吧……对吧……」眼泪，像是继续着很久以前的那天般，无法克制的悲伤着。 我走到了我的房间，然后又走到了俊延的房间。 「俊延……你呢？你到底又去了哪呢？你有见到爷爷吗？为什么你一去就不回了！为什么……」 后来的那几天，我跟伟哲都很难撑，我们直到现在都不敢去想，是不是他那天冲出去之后，就出事了。只能想着，他还活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活在某个地方。 一个礼拜之后，叔叔把爷爷留给我们的那笔钱，交给伟哲，叫我们以后自己想办法生活，说屋子再三天就要退租了。他开始搬走许多家俱，拿去变卖。 然后我跟伟哲就这么一起生活了一年半，直到我国中毕业，才决定以后要自己一个人生存。 「我很像傻瓜对吧？一直紧握着遥不可及的过去，一直舍不得放开过去……那是因为你跟爷爷都消失的太突然了，太突然了……」 好想，要一台时光机。 这是我，直到现在都希望成真的愿望。 如果可以的话。 ＊ 我一直待到天空出现了晨曦才回家。 当我一走上三楼的楼梯口时，我就愣住了。 我看见铉就这么站在楼梯口，像是等了一夜，不，是真的等了一夜。 他那黑眼圈说明着。 一看见我的他，立刻就用力的抱住了我，「去哪了？我很担心你知不知道？我去美术馆那找了好几趟，每条你可能会走的路我都找过了！我好怕你……」我感觉到他的颤抖，感觉到他那松了口气的心情，然后我怔着。 「铉……你……铉，我们还能继续多久？我——到底是你的什么人？」 他一愣，然后缓缓的说，「亚琪……你到底怎么了？」 一听见这个回答，我隐约的感觉到，心，好像正在淌血。 我懂了。 我懂了。 这一刻我懂你了，铉。 铉。 ——寂寞，也许是当我发现，你的生命，始终没有我姓名的时候。 23 清晨回家之后，铉在我的房间跟我一起入眠，我们一直睡到了下午，而且，我们没有做。 这大概是我们之间第一次一起过夜，然后没有发生关系的1次。 他只是很温柔的抱着我，很快就睡了。 而我呢？ 却觉得我跟他之间的拥抱，一直隔着一个缝隙，一直。 下午，清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他仍躺在我身旁的画面。多好啊——前些日子我不是一直希望，有一天能进展到这样的吗？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开心？ 「醒了？」他慢慢坐起身，半靠在枕头上。 「嗯。」 「一直有件事想要跟你说……」他迷蒙着眼神，似乎跟我一样，没有睡得很好。 「？」 「你都没发现吧？每次——在做完爱，你睡着之后，嘴里呢喃的名字，都是一个叫做『俊延』的人。」 我一听，怔住了…… 语塞。除了语塞还有满脑子的惊讶。 「他是谁？到底是谁？是那个你一直想找的人？嗯？喜欢海边的人？」 「那你呢？你不也一直爱着辛蒂不是吗？」 我们俩都无话了，只是默默的相互望着看。 如果我们的心里，都住着另一个人——那么我们之间又算什么呢？又是为了什么而在一起？ 「我……我只是不想伤害辛蒂。」 「那我就应该被伤害？你难道认为，我是那种就算不喜欢，也可以上床的女人？你是这样想的吗？铉……」 「不……我喜欢你，这是真的。」 「喜欢……？你喜欢的只是因为我会跟你上床。」说完，我便起身拿了包包、随便穿了件外套就出去。 好烦。 我好讨厌这样的自己，我讨厌搞不懂自己的自己！ 我还爱着俊延？是这样的吗？ 那我又为什么会为铉的所作所为心痛？ 为什么心里都有别人的我们，居然还可以在一起？ 这是第二次，我没有带着随身携带的吉他。 我走出了街头，觉得好累了。 应该是说，我从很久以前就累了。发现，人的心，好像从懂事开始，就会开始慢慢累积着压力，随着时间，会愈来愈无力。 我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今天——出太阳了呢，带着一点点温暖的太阳。 「如果不喜欢铉，如果不爱铉，我是不可能甘愿让自己成为一个床伴的。」 拿出手机，我拨了通电话给张伟哲，突然好想他，突然。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打给我了。)他的语气中，有那么一点开心的味道，我跟着轻轻微笑。 「突然，很想听你的声音，听你在干嘛。」我说着，想起了昨晚我回去那里的画面。 (……亚琪，你好吗？) 「我？我很……我不好。」诚实地，我说出了自己的感觉。 电话那头的他，笑了。(你是第一次这么诚实呢，你真的变了……但这样比较好，与其让你像从前那样，老是骗自己很好，老是骗自己一切都无所谓，诚实的说自己不好，不是比较没那么压抑了？) 「……我昨天，回去了喔，回去那里，待了一夜。」 (……)伟哲知道我在讲哪里，所以他忽然说不出话了，那里一直是我们最不想谈、也不愿提起的地方，因为有太多的伤心了。 「呐，你知道我曾经喜欢过俊延吧？」 (我知道。) 「那……现在呢？」 (什么意思？) 「现在的我，心里住的人到底是谁？」 张伟哲一听，顿了好久才说，(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吗？) 「可是我……」 (会有答案，只是你还没发现。) 我眨了眨眼，发现自己又在哭了。「对不起，我居然找你谈这种事。」 (亚琪，别对我说抱歉，这是我选择的。) 选择…… 那么，我又选择了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再打给你。」说完，我便切断电话，倔强的把懦弱的眼泪给擦掉。 第三十章 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命运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前一天的我，还在烦恼铉是否爱我？而现在——却是自己扪心自问，是否喜欢铉？ 「亚琪？」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从马路边出现。 辛蒂骑着她的小绵羊刚好路过停下，也对，这条路离我家也才一个红绿灯的距离，会遇到也不奇怪。 「辛蒂……」 「亚琪，我正好要去找你。」辛蒂有点没精神的说，这一点也不像她。 「怎么了吗？」 「没什么事，只是今天晚上想住你家，这样而已。」 「怎么不是跟铉而是跟我？」 「因为铉说他最近的晚上，都要忙报告啊，所以叫我不要打扰他。」 那是因为，他都在我这过夜啊，你怎么这么傻呢，辛蒂！傻到男朋友都跟我劈腿了还不知道！ 忍不住地，我开始很气她的傻里傻气，气她身为女人的迟钝直觉，气她为什么不乾脆发现了，彻底的让我跟铉之间结束，让我再不能有机会靠近铉。 「不好吗？亚琪……」 我轻摇了摇头，「好啊，那就今晚住我家吧。」 「太棒了！」 带辛蒂回家里时，我还要她在外面先等我一下，骗她说房间很乱，我要整理一下才敢见人。其实当然就是找看看，有没有铉的东西遗落在我房间，到处都整理过之后，我忍不住摸了摸刚刚他睡过的那一边床铺，想着……刚刚我那样跟他说，不知道他会怎么样…… 「好了吗？不用太整齐没关系啦，亚琪。」 「嗯。」我匆匆的打开了房门，不自觉地轻瞥一眼铉的房门。 辛蒂也跟着我做着同样的事，然后缓缓的说，「铉好像不在呢，他这几天真的好奇怪，都不怎么回我的电话了，以前他可是每通都回的欸。就连刚刚也……」 我轻摸了摸她的头，「别想太多，没事的……」我觉得自己愈来愈虚伪了，明明我才是始作俑者……要是辛蒂知道是我破坏了他们，她的打击……会很大吧？现在这种天真的模样，也会消失了吧…… 晚上，我吃着辛蒂煮的1桌子菜，每道菜的量都满多的，我看的出来，她并不是只为我们两人煮的，还多了一份，就是铉。 可是铉——一直都没有回来，手机似乎也打不通，因为我看见辛蒂常不时的去敲敲他的房门，但总没有回音。 我知道他不见的原因，但我没想到——他会那么在乎我说的话。 吃完饭、洗过澡之后，我跟辛蒂就像是毕业旅行那样，一起躺在床上，聊着女孩们的心事，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以前读书的时候，为了不让爷爷花更多的钱，我从不去毕旅。当然我也不是那么孤陋寡闻，还是知道毕旅的时候，大家都做了些什么。 「辛蒂，你今天来找我，不是单纯的只想住我家吧？」 正在床边整理着头发的她，愣了愣。 「亚琪？」 我莞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直觉的你跟平常不太一样。」 「……亚琪，我可以……可以……」她支支吾吾的说着。 「嗯？」 「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 她直直的盯着我看，然后深吸了一大口气，才一副做好心理准备的说，「你跟铉有在一起吗？」 我的瞳孔瞬间瞪大了一下，但只有一下。「为什么你会这么说？」难道是可可拉……不可能…… 我心跳不自觉地加速着，极力的隐藏自己紧张的情绪。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是太烦了，才会问你这么莫名其妙又没礼貌的问题……」她边乾笑边赶紧赔着不是。 「没有，也许你误会了什么，可是没有喔，辛蒂。」我镇定着语气的说。 「亚琪……真的很对不起啦！是我想太多了……因为铉最近真的好奇怪……」她说着，然后轻轻一笑。 忽然，在那霎那间，我好像看见了真正的辛蒂。不，应该是说，终于看见她那隐藏在天真个性之下的面貌。 「辛蒂，你可以不用假装自己开心没关系。」 「咦？」她的笑开始有点僵硬了。 我才发现，平时跟阿彻差不多聒噪的她，总是漾着无忧无虑笑容的她，其实从没提过自己的事，除了她的梦想之外。有一次我跟阿彻聊起辛蒂，似乎连min的团员都对辛蒂的背景及生活一无所知，包括可可拉。 「为爱情而怀疑并不丑陋，且人都会有不开心、烦躁的时候，为什么还伪装呢？」 「伪装……？」 「有一个人曾经告诉我，宁可让大家看见不开心的自己，千万不要学会——假装快乐。」这是张伟哲说的，所以他才那么放任我，一天到晚的自怨自艾与堕落。 「那会使你，愈来愈忘记，什么是快乐。」 「亚琪……」她的笑容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有如怨妇的表情。 「从来都没有人发现呢……呵……连铉都老是认为，我是一个傻大姐。可是……我却比谁都还会钻牛角尖，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这样的，只知道当我发现，装成一副天真无忧的样子，好像比较容易跟人亲近……」 「别担心了，铉很爱你的，有眼睛的人都知道，也许他就是爱你看似脆弱的坚强，也许他就是喜欢保护这样的你，所以……别想太多，真的别想太多，你身边关心你的人，都会担心的。」我说着，说着，觉得自己有点虚伪，但却是真心的在关心她。 「亚琪……」她紧紧的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没有推开她，因为我知道，她正在哭，就算脸上没有泪，但是——她正在哭。 好寂寞的味道。 那种极力隐藏自己，只表现出别人喜欢的那一面，那有多累呢？多累啊…… 垂下了眼，下巴轻靠在辛蒂的左肩上，一个决定，已经逐渐形成…… 「亚琪，我好高兴……我好高兴我有认识你……你真的是我最好的朋友！刚刚还怀疑你，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没有关系。」 晚上，辛蒂很快的就睡着了，她的表情是那样的安心，而我，或许是因为睡到下午的关系，也或许是一些烦恼还挂在心上……我无法阖眼。 起身下床，一个不小心，把辛蒂的包包给踢倒了。 「真是的……怎么放在床下面。」我弯下身想把洒出来的东西给装进去，无意间发现了里面居然有一把美工刀。当下，我就知道那是什么，然后马上翻起脑海中的回忆…… 接着又赶紧拉开辛蒂双手的衣服，果然……密密麻麻的刀痕，布满在她双手臂的内侧，有旧的、新的……看了很让人心疼。 铉都没发现吗？ 应该没发现。 「辛蒂……」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背负最多的悲伤，承受最多的寂寞。 每一个人，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只是表现与隐藏的方式不同。 走到旁边，我一把背起吉他，踏着很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出房间，想出去散散步。 一走出家门外，一台野狼的车声刚好的骑了回来，是铉。 他看了我一眼。 我们尴尬着。 第三十一章 「辛蒂……今天晚上住在我房间。」 「是吗？」 「你难道不关心为什么？」 「我关心她，然后你呢？」 「……」 「我从没有把你当床伴，我也一直想要快点解决这三角关系，所以别再逼我了。」他有点烦躁的说。 「我没有逼你，我没说我们要继续下去。」 一说完这句话，我看到了铉眼底闪过一丝受伤。 「随便你。」一说完，他甩门进屋。 而我，则在原地继续沉默着。 这好像是他第二次这样甩头离开，可这一次，我的内心似乎不再有任何的起伏……即使有，我也必须要假装没感觉。 不幸福的故事，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24 在练团的公寓里，我跟铉像是陌生人般，不说话的1起坐在一边，看着min的团练，刻意的，今天练团了将近两个小时，我连看都没看铉一眼。 不能看。 不能。 我怕看了我又会开始思念。 思念我们这阵子的从前。 没一会，摇滚吵闹的音乐停止，辛蒂这时也从厨房中，端出一些她刚刚做的布丁来给大家吃。 「亚琪，这个是特别给你的喔，我还加了小草莓。」辛蒂高兴的拿着一份跟其他份不一样的布丁给我。 「喂喂喂……辛蒂，你偏心的太明显了吧。」阿彻抗议着。 「你管我，因为亚琪是我最特别的朋友！哼！」她对阿彻扮了个鬼脸的说。 我拿着布丁，迳自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可可拉也以最自然的方式，跟着一起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你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她淡淡的说道。 「算是吧。」 「而且，虽然我不知道这几天你跟辛蒂发生了什么，她好像变得更开心了，也更加看重你这个朋友。」她吃了口布丁，掩饰着我们之间的谈话。 「你不会是把我当假想敌了吧？」 「想太多。总之，这样是好事，就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吧。」说着，她站起身，凑到了辛蒂他们旁边。 我轻轻地吸了口气，努力地，忍着。 「可可拉跟你说了什么吗？」爆子走过来问道。 「没什么啊。」 「是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你好像又变回之前的你了，而且——」 爆子话说了一半，就没继续说下去。 「而且？」 「没什么。对了，你的曲子作好了吗？」 「嗯，今天以前，应该可以完成……」我若有所思的说，今晚……我相信我有足够的情绪，将所谓禁忌之爱的曲子给作好。 「加油。」他对我轻轻微笑的说。 我愣愣的看着他，又来了，又把他跟俊延给重叠在一起了…… 因为真的好像。 可惜，再怎么像，他永远不会是那一个人。 无意间，视线不小心的与铉对视，我马上别开目光，刻意地、明显地。 「亚琪，吼！你又自己坐在一边了，过来这里跟大家聊天啊！」辛蒂热情的拉着我的手，加入了大家的话题。 我勉强撑着微笑，跟着她凑过去。 这种煎熬，还要维持多久？多久……？ ＊ 睡不着。 我彻底的失眠着。 三更半夜，我背着吉他来到附近的小公园，打算将曲子给完成。 走到公园边，我静静的看着。 看着空无一人的篮球场，想着两个人曾经在那里一对一的画面——我抿了抿乾乾的嘴唇，走到公园旁的长椅上坐下，忽然，想弹唱那一首歌——没有下雨的日子。 啪搭、啪搭…… 随着吉他伴奏，随着几乎因为哽咽而走音的歌声，泪水像是与歌曲融合一样，一起难过着。 我好像终于懂自己最深层的答案了。 就像是人们常说的那样吧，初恋——永远是最深刻、最难以忘怀的。不管时间过了多久，初恋永远拥有一个最特别的位置。 我还爱俊延吗？或者，我爱过铉吗？ 不想再替自己找任何藉口。 到头来，或许——我爱上的，只是寂寞，不是任何人…… 「对……我只是爱上寂寞……寂寞……我一点也……不爱铉……不爱……不爱。」像是种催眠，我停下了歌唱，几近崩溃的说。 「真的是这样吗？亚琪。」不知何时，铉站在我后面的说。 「！……」 「你弹着我们共同喜欢的歌，然后说你不爱我？」 我站起身，跟他四目交接着，就好像美术馆那天晚上一样，然后，我们拥吻。 这一次的吻，我们都感觉的到，不一样。 除了无奈与伤心之外，我们像是在珍惜最后一秒般的吻着。 「可以陪我去山上吗？」铉突然的问。 「？」 「这样，你以后就会想去山上，而不再是海边。」他说着，我莫名的感动着。 最后一次，今晚是最后一次了。 天亮之后，我会替自己划上一个句点，即使这个句点……很痛。 「嗯。」 然后。 我们一路从西子湾进去，走着通往大自然的山路，在快到大自然时，铉停下了车，指着左手边没有任何围栏的崖边，「这里，是我最常来的地方，心情不好，我都会来这里坐着，因为这里的夜景最漂亮，也因为这里最安静。」他牵着我，小心的坐在崖边，一起看着充满着寂寞味道的夜景。 「都一个人来？」 「嗯，所以，现在只有你知道，知道这是我最爱的地方。」 「……我可以抽菸吗？」我知道他不喜欢菸味，所以，之后每次跟他在一起，我都会忍着菸瘾。 「嗯。」 点上一根烟，我们沉默了好一会。 「铉，我爱你。」我的声音放的很轻，告别意味很浓厚的说出实话。 「……我也是。」 好高兴，这一次——不再是『我知道』了…… 「我们，就到这吧。」 我说着，然后，感觉到他紧握着我的手，用力的捏握着。 「嗯。」周围很暗，我几乎都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是悲伤的。 呵……这样，就够了。 至少到了最后，我们都不再迷惘，都清楚明白——我们曾经相爱过的。 即使今后，我们都必须忘记，忘记所有一切。 回到原点，让我们的关系就维持在，好朋友的男朋友，这样。 ——寂寞，也许只是一个，为爱情而盲目的，理由。 25 我好像很久没这么紧张了，可是——我还是决定要这么做，或许这样之后，我就能得到救赎。 我战战兢兢的看了大家一眼，每个人似乎都很期待听我写好的『禁忌之爱』主题曲。 我将视线看向辛蒂——她似乎比谁都还要兴奋期待。 随意的拨弄了一下弦，告诉着大家，我要开始了—— 整首曲子，我用了我最熟悉的乡村蓝调，想要以我最喜欢的寂寞方式，来呈现这首歌——介于悲伤与惆怅之间的歌。 第三十二章 然后，我闭上眼，轻轻唱起。 『你说 你讨厌烟味 悲剧好像都是这么开始 我不会唱歌 但还是想为你填首歌词 忘不了 那个没有下雨的日子 忘不了 你为我耍白痴的样子 忘不了 你的那句我也是 无法靠近 我们的爱情 激情之余 才想起这是三个人的电影 无法抗拒 我们的爱情 甩开了道德禁忌 我只想拥有一秒的你 我只想深埋画中暧昧的涟漪 我只想记住我们最后的夜景 我只想 轻轻说一句 我爱你 然后 我祝福你』 最后一句歌词，我随着一字一句，慢慢睁开了眼睛，我微笑了。 我祝福你，强忍着伤心，祝福你。 这是今天清晨一回家我就写的，不知道为什么，当下一完成这首歌时，其实我就已经有种解脱的感觉。 像是把所有对铉的情感，全部深锁在歌里面，而听得懂的人，永远只有我跟他……是，我跟他。 我把我们之间的回忆，每一页都写在里面，我唱的辛酸、我唱的无奈，却也在唱完之后，不再有遗憾。 「喔天，亚琪，我第一次听你唱歌，你就唱的这么令人感动！」辛蒂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过来紧抱住我。「好听好听好听！这首歌真棒！而且你还开口唱歌了！」 「很棒欸！天啊，你的歌词填的比我的还好！」负责填写歌词的阿彻，一脸惊讶的说。 「是啊，而且歌词跟曲风的搭配，整个就很微妙，有一种想哭，却又强忍住，假装轻描淡写的味道。」泰迪也振振有辞的说。 「很写实的1首歌。」可可拉说着双关语，意有所指。 「亚琪，这首歌真的好好听！」辛蒂一直不断的强调着。 「你们喜欢就好，毕竟这是为了配合你们ep主题而写的，还有，还好阿彻没嫌弃我的歌声。」 「说什么话啊，亚琪你唱得很有味道好不好，真搞不懂你欸，歌声明明很棒，怎么不常唱歌？」 我没有回答，只是轻轻莞尔。 我瞥了铉一眼，接收到他传达的眼神，有一种不舍，我别开目光，不想……不想再去在意。 「对了，今天怎么没看到爆子？」 「爆子啊？他去健身房啦，这是他每个礼拜三必做的1件事，而且一去就是待上十个小时。」泰迪说道。 「啊？」有必要那么夸张吗？一去就是十小时…… 「唉唷，习惯就好啦，爆子他似乎非常的坚持，一定要让自己的肌肉保持好。」辛蒂不在意的耸耸肩，「下次，叫爆子现一下他的肌肉给你看，包准非常养眼，偷偷告诉你，他的六块肌不是盖的喔！」 「他还有肌肉？还真看不出来。」 「因为他平常都穿长t嘛。」泰迪说。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坚持，明明才只是个大学生……他是有在练拳击？」我纳闷的说道。成功转移了话题，让我的紧张感比较没那么重了。其实我刚刚还真怕被可可拉以外的人，听出了弦外之音。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爆子他啊，在加入min之前，可是混得很有名声的呢，在整个三民区……不，应该是整个高雄市，没有流氓不认识他的。」泰迪说着，我愣愣的听着。 「他……是不是很会打架？」像是由大脑自动发问般，我脑袋空白的问。 「嗯！对啊、对啊！他就是靠打架出名的，听说他以前还有以一打二十的经验耶，虽然爆子老说是陈年……」 「咳！辛蒂！泰迪今天还要打工，我们不用赶快再来练习一下吗？」阿彻忽然打断的说。 「喔，对吼！好啦，亚琪，你要是对爆子那些精采的往事有兴趣的话，结束之后我再告诉你。」辛蒂眨眨眼的说，她似乎有点误会我喜欢爆子。 我抿了抿唇，看了阿彻一眼，突然觉得他刚刚似乎是刻意打断的…… 满脑子的疑问遍布着，我甚至不敢去想——想我现在内心的怀疑。 等练团结束之后，我坐上阿彻的车，趁着他一骑开公寓，就直接的说道，「阿彻，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说什么？」 「爆子的事……我听说他母亲不是在住院？你可以带我去看一看他的母亲吗？」没错，我一定要证实。 「……」 「阿彻？」 「好啊，我带你去。」 「嗯。」 一路，我们飙到了高医，原本很爱聒噪的阿彻，从我说要来医院开始，就异常的沉默着，跟在他后头的脚步走，我心头愈来愈不安。拜托，一定要让我见到爆子的母亲…… 我们直接坐电梯来到了七楼。 「阿彻，你知道是哪一号房吗？」 「嗯……不知道，只知道应该是在七楼。」他一脸歉然的说。 「那他母亲叫什么名字？」我说着，走到了护理站。 「……李静。」 「是吗？」不对劲，阿彻真的很不对劲，他好像真的在隐瞒些什么。 「护士小姐，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没有住一位叫作李静的病患？」我回过头向一位护士问道。 「李静？嗯……你等一下喔。」护士翻了一下病历，蹙眉的说，「小姐，不好意思，请问你是她什么人？」 「呃……我是她朋友的女儿。」我随口胡扯的说。 「这样啊……很遗憾，小姐，病患李静已经在一个月前就过世了……」她遗憾的说着。 「过世?!」我惊讶的重复，然后转头看向阿彻。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爆子都没说。」他尴尬的搔了搔头，我猜想他一定不常说谎…… 「那么，请问，在她过世之前，她的儿子有常来照顾她吗？」 护士侧头回忆了一下，「我对李静这位病患满有印象的，可是——我记得她并没有任何的直系亲属，若说儿子，倒是有一位男孩几乎天天都会来看她，连住院费都是他出的，可是那并不是她的儿子喔。」护士说道。 当下，我的脑袋轰隆一声，脸色也有点刷白，「你说的是真的吗？护士……」 「嗯。」 然后，我转过头看向阿彻。 阿彻很无奈的大叹一口气，「瞒不住了。」他投降意味浓厚的说。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阿彻…… 我可不可以，不要知道了？ 26 我们一起在逃生口的楼梯间抽菸，边抽，他边慢慢娓娓道来。 「第一次啊，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是你了。」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我？」 「就是爆子口中常提到的那个女孩，而爆子他——也只有跟我断断续续的提过他的过去，真正的过去。」阿彻的表情，变的很正经。 我只能怔怔的，冷静的，听他说着。 「忘记是哪时候开始的啦，也许是他很信任我不会说出去，也许是他累积、背负了太多，纯粹想找个人说一说话吧。他说，他以前住的地方，是个离海很近，到处都有稻田跟玉米田的漂亮地方，那里，住着三个人，加一个很慈祥的爷爷，而他，就是三人其中之一，认识他这么久，他讲了不少关于过去日子的1些回忆。每次，当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爆子就变得不像爆子了，他变的就像他口中叙述的过去的他，而他的表情，永远都是充满遗憾的。」 「俊延……」 这不是真的吧…… 这怎么可能…… 他一直……一直在我身边，跟我说过话，而我……却没有认出他？ 第三十三章 「他说，三人之中唯一的女孩，很会弹吉他，他就是为了能思念她，才开始碰吉他的，他说，也许有一天，女孩会听见他的音乐，就算没认出来是他也没关系。 「很奇怪，他的做法一直很矛盾，很想被女孩发现他，又很怕真的被发现，所以他才替自己伪造了一个身分，那个叫李静的阿姨，好像只是他的隔壁邻居，她住院之后，因为阿姨本身孤苦无依的关系，他自愿的帮助阿姨，但他要求阿姨替他说一点小谎，就是在他带人一起来医院的时候，骗那些人说她是他的母亲。 「嘿，最后还是被我发现的喔，我应该也算误打误撞才发现的，啊！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啦，爆子才开始跟我说他的过去，虽然都断断续续的，可是串联起来，我也能猜到不少了。而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第一次听到你的吉他声，我就知道，是你了。」 我吸了最后一口烟，眼神，逐渐转暗。 「那认识我之后，你——有问过他吗？」 「……没有，但我知道，他其实一直想要用很不明显的方式，让你发现他……其实，他真的很矛盾，他只要拔下墨镜，就能让你认出他了，因为他曾经说过，他的眼睛就是他全身上下，最好辨认的地方。」阿彻笑了笑，那种笑不像是嘲笑，而是在笑俊延的傻，傻。 眼睛，是啊，眼睛。那双深邃却又总是带点温柔的眼睛—— 「——他现在在哪里？」 「……」阿彻又沉默了，我想，这会是他这辈子沉默最多次的一天…… 「阿彻，你是在帮他吗？那请给我个理由好吗？给我个不能见他的理由！」我激动的说道，因为我不懂，从以前到现在我就是不懂！不懂他的离开、不懂现在不让我见他的理由！ 「他……应该会在他家吧……」 「带我去！」我用力抓紧阿彻的手说道。 至少让我知道个理由，至少再让我见他一面，一面也好。 ＊ 我们来到一间小公寓。 很旧的那种。 连上去的楼梯间，都很老旧。 直到走到三楼，看见了一扇墨绿色的大门时，我紧张的屏息住呼吸。 阿彻帮我按着门铃，可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他应该还没回来吧，要不然明天好了，明天你再去练团室找他。」 我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语。 直接找出包包里的黑色发夹，然后稍微扳弄了发夹一下，放进钥匙孔中——喀啦，墨绿色的大门就这样打开了。 阿彻一脸诧异的盯着我瞧。 「别太惊讶，乡下长大的小孩，没有不会的——加上，这招可是爆子他亲自传授的。」轻描淡写的说完，我便慢慢的走进屋里。 重新，认识爆子的1切，或者该说，俊延。 屋内的摆设一切都相当的简洁，所有的家具都很简单，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任何多出的杂物，这就是俊延。 别看他成天逞凶斗狠，他有着让人想像不到的洁癖。 我几乎忘了阿彻的存在，像是陷入自己的世界中，我一步步的穿过了客厅，走到俊延的房间。 一进房间，目光在瞬间就看到了书桌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我们三人加爷爷的合照。 我红了眼眶。 怔怔的拿着相框，手，微微颤抖着。 我想要将照片拿出来，好好的看一看，于是打开了相框——几张摺了好几摺的信纸就这么跟着掉了出来。 我没有多想，慢慢的打开信纸——看到开头，我又是一愣。 瞳孔逐渐的放大，说不出——一句话。 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睛，只能像着了魔似的，一行行盯着看了起来，我感觉到自己的手，愈抖愈厉害，我感觉到脸上的热流愈来愈多，且正渐渐的打湿信纸…… 『亚琪，你已经发现我了吧！ 从我准备写这封信时，我就有预感，有一天，你一定会发现我。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我写我永远欠你一个交代。 你一定想要用力扯着我的衣领，大声咆哮的问我一大堆的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为什么在爷爷出事的那个晚上，我就这么抛下你们，自己走了？很多原因，真的很多原因——从那一刻，我发现你们似乎无法跟上来的那一刻，我就决定一去不回了。 我有去看爷爷喔，只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我想，那天晚上，是我哭的最惨的1次吧。从医院离开之后，我用着所剩的钱，搭车来到了高雄市，一切从头开始，一切。 看到这里，你一定还是很生气，说我打算含糊过去吧。 是因为——是因为——你跟伟哲。 只有我离开，你们才会幸福。 或许现在的你还是没有发现，伟哲其实比谁都爱你，当然也比过我，是，我是喜欢你的；也或许你们已经如我所愿的在一起，这样很好，我最好的朋友，跟我最喜欢……最爱的女孩。 你们幸福，等同我的幸福。 我知道，伟哲能给你我不能给你的，我爱自由，你是知道的，我不能保证能够永远永远的待在你身边，不能。 很生气吧？看到这里，千万别把信给撕烂了喔。』 视线一直不断模糊着，我换上了第二封。 『之后的我，开始学了吉他，或许是用来思念你，也或许是想要来抒发些什么。 每次当我在弹吉他的时候，我都会想着，原来这就是你所感受到的——从那些感受中，我彷佛也感受到你。 后来，我又遇见了你。 这就是命运吧。 命运，可怕的命运。 我庆幸因为过的太多年，你已经认不出现在的我，连声音你也听不出来了…… 不过，你过的好就好。 而且——你爱上了别人了，对吗？我想你懂我说的是谁，我不会阻止你，因为是那个人让你再次拥有了笑容。 你一定还有为什么吧？ 为什么不跟你相认？ 原因应该是——我都躲你这么多年了，躲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而且现在的我若是跟你相认，也许会让你困扰也说不定。 还是当我已经死了吧。 让我们的记忆，一直停留在摇远的过去，因为那个时候的我们，都比较美好。 我相信你会懂得。 所以，当你看见了这封信，也就等于，我又要再一次，或是真真正正，在你的世界消失的时候。 再见，亚琪。 这一次，我正式的跟你说声再见，帮我——向伟哲问好。 俊延。』 「再……见？」看到了最后一行，我忽然的从哀伤中惊醒，然后飞奔到门口想找阿彻…… 「阿彻！」门口的他，手上正拿着手机，似乎被我突然的跑过来给吓了一跳，脸色有点惨白。 「……」 我看着他的手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当下就硬是把手机给抢了过来，刚好瞥到萤幕显示着，讯息已传送的字样。 我努力克制颤抖的手指，迅速的按到了已发送过的讯息信件匣，找到了他刚发出去的简讯…… 『她发现了，是我告诉她的，快走。』而收件人正好就是爆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 第三十四章 阿彻一脸歉然，「我不能背叛我的朋友，这是他所希望的。他说，如果有一天，真的被你发现了，叫我一定要先告诉他……」 我哽咽，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我无力的蹲在地上，那种翻搅的难过，就跟爷爷去世的那一晚一样。 一样。 「要不要去海边？」 「纪亚琪，你是最棒的！你绝对会成为一个最棒的民谣歌手！加油——！哈哈哈！」 「抽菸自己一个人抽？就这么喜欢孤独的感觉？」 「也许吧。」 「我啊……是为了希望跟某个人能更接近1些，才开始玩吉他的。只为了能更接近，这样就好。」 「嗯。那你等等要去哪？」 「海边。」 「海边？」 「纯粹是去兜风透气。」 「你——常去海边吗？」 「满常的，要不要一起去？」 曾经的对话片段，像是一种忽远忽近的回音，不断的在脑海中盘旋…… 俊延……俊延。 我想我一辈子，也无法接受，你每次离开的理由。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阿彻是什么时候不在了。 等我一个人走在马路边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就跟我内心的天空一样，好暗。 好暗。 叭————！ 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忽地从我背后响起，我转身，来不及反应，只能愣愣的看着那急速向我驶来的公车。 我要死了吧。 瞬间，我这么想着，而且不想要闪躲。 一阵用力的拉扯，我被人给拉回旁边的行人道。 「你在干嘛！」铉激动的声音在我耳边吼道。 我怔怔的看着他，下一秒，我紧紧拥着他，然后——我大哭。 像是终于抓到了浮木般，我用力的抱着，用力的哭着。 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的面前，表现出这么脆弱的1面，连伟哲都没见过。 「亚琪……」铉有点吓到，可他没推开我，只是静静的陪着我哭。 过了许久，等我逐渐恢复平静时，我们一起慢慢的散步回家。 他说，他看我今天一直怪怪的，很担心，虽然说好了不再继续以前的关系， 可他还是忍不住的跟着我，从医院，跟到俊延的家，再一路跟到刚刚我差点被车撞的时候。 我坦白了。 原本那天晚上该对他坦白的1切，我全都慢慢的告诉了他。 「所以，你还爱他吗？」他有点不自在的问。 「我……我爱过他。」 是，我爱过。 但现在没有了，会伤心，会打击，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其他的情愫。 「是吗？」 才发现，从刚刚，他就一直牵着我的手。 那双我原本以为不会再紧握的手。 我们就这样走回了家，到家门口时，我们才舍不得的放开彼此。 「铉，谢谢你陪我度过刚刚。」 「嗯，那你——好点了吗？」 「嗯。」 「你先进去吧，我还要去牵车。」 「嗯。」 我们同时别扭的别过视线。 然后，我转身。 「今天……今天那首歌……」 忽然，一个身影，从旁边的轿车后窜出，一个我们始料未及的身影。 她一脸惨白的盯着我们看，我跟铉也都怔住了。 「辛蒂……」 「你们……你们……」她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震惊的表情，让我们三人的心，同时碎了。 命运——是吗？ 俊延，我相信你所谓的命运。 这一刻，我彻底的相信着。 ——寂寞，也许是终于发现，说再见比说爱你，还难。 27 「你们……你们……」辛蒂那充满打击的表情，愣愣的看着我们，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们刚刚……牵手了对吧……对吧？」她的眼神看向铉，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就算是谎言也好的答案。 「……」铉突然说不出话，只能怔怔的盯着辛蒂看。 我扯起几乎都要裂开微笑说道，「辛、辛蒂……你在说什么啊？我们怎么可能牵手？」 「……是这样的吗？」辛蒂慢慢的走近我们，「因为一直等不到铉，所以我刚刚不断的在马路边徘徊，我没有看错……没有……大老远的，我就看见你们是手牵手一起走回来的！」辛蒂愈讲，愈激动，她大声指控着，但我看得出来，她似乎还是希望，能有人纠正她，其实她说错了…… 「辛蒂，相信我……」我的声音明显的颤抖着。 「相信……？」辛蒂终于将目光摆在我身上，那眼神中，透露着许多的复杂，「那首歌……那首歌……说的都是真的吧！你是在唱你跟铉，对吧？我之前——就觉得你们之间很奇怪，就已经怀疑过你了！是你叫我相信你的！现在还要叫我再相信你吗！你这个骗子！狐狸精！」辛蒂的音量，开始嘶吼起来，接着她走向我，一只手已经高抬了起来，却硬是被铉给抓住。 一样的场面。 跟那天晚上，我被一个陌生女人指控时，一样。 可这一次，却是真的，我再也找不到任何的藉口。 「够了，辛蒂。」 「铉……」辛蒂一接触到铉的眼神，一直死撑住的坚强，一秒就崩落，她终于哭了，「所以，是真的对吧？所以……你现在是在保护她？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可事情……」铉还没说完，辛蒂就忍不住了，这一刻的她，似乎不想在我俩的面前表现出脆弱，她甩头就往马路跑了出去，而铉——在刹那也跟着追出去，没有任何犹豫的，他追出去。 门口，几分钟间，又恢复了安静。 我苍白着脸，发现心跳跳得很快，有点无力的慢慢蹲了下来。 「真是个——充满打击的一天……」 事情还是闹大了。 不幸福的故事，果真往最惨的结局走着。 「好累。」 ＊ 一夜没睡。 直到时钟走向早上十一点本该是去练团室的日子，但从阿彻并未来我家接我时，心里就有个底了。 铉也是，他也没有回来。 一整晚我一直很仔细的聆听楼梯间的声音，却始终没有等到。 点上一根菸，我长叹了一口气——去面对吧，面对这一切。 也许是真的累了，真的没有力气再去逃避些什么了，这一次我想好好面对——我自己犯下的错。 狐狸精，下场通常不是很好。 若只有我全身而退，未免也太不公平。 出门前，我摸了摸我的吉他，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我——早已不是当年学吉他，那个纯真的我了。」 搭上计程车，我一路来到到公寓前，往上头瞥了一眼，感觉屋内正充满着令人不安的乌云。 我一步一步的爬上楼梯，每多爬一阶，心头的紧张就多一些。 一走上去，就听见屋内正传来摔东西的声音…… 门没有关好，我站在外头，偷看着。 「辛蒂！别这样！你是想毁了我们逐梦的公寓吗！快住手！」泰迪用拉着辛蒂。 「我不管，我就是要让那女人碰过的所有东西，通通都消失……消失！」她几乎是气疯了，气到失去理智…… 辛蒂，变的好丑陋，忌妒让她变丑陋了，而且是我害的。 第三十五章 我轻轻推开了铁门，里头所有的人都停下来，转身看向我。 「纪亚琪……」辛蒂停止了疯狂摔东西的动作，才发现公寓内满地都是上次园游会的ep，以及昨天那首歌的歌谱，也都被撕的粉碎。 我抬头看向大家。 那些人的眼神，是那样的，失望。 才一天，短短一天就可以改变这么多。昨天以前——我们，不都还一起欢笑着吗？ 「你居然还敢……来见我……」 她变得很恐怖，不再像她了，愤怒与妒火已经彻底的燃烧了她。 「我只想面对。」 泰迪他们识相的准备先离开公寓，让我们独处。 泰迪在经过我旁边时，用着一种怨恨的口气说，「变了，都变了，爆子失踪，而你又搞了这一出……都是你害的。」 阿彻则边刁着一根菸边道，「我真替爆子感到悲哀！」 我垂下视线，反驳不了任何一句话。 「我说过了，你无法得到幸福的。」可可拉冷淡的说着，像是在向我证明——她说对了。 凌乱不堪的屋子，马上变成只有我跟辛蒂两人。 她的眼神充满着绝望，而我却连一句抱歉也说不出。 「我一直把你当最好的朋友，你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吗？」 「……」 「你说话啊！」 「辛蒂，请你——」我垂下了眼，淡淡的说道，「记住这一次的教训，不要轻易的——相信人。不要太容易就对不熟悉的人，掏心掏肺。」 难过，伤害辛蒂，让我很难过。所以，我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 她气，非常的生气，气的整个脸涨的红通通的，身子也微微的颤抖，一时间，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怔怔的红了眼眶，紧咬着下唇变冲了出去。 我呆愣在原地，看着这一地的凌乱，彷佛——那天我们大家一起在这里开心吃饭的庆祝画面，也都跟着地上烂烂的乐谱，一起被踩烂了。 喀啦。 过了大约十分钟，铁门再度被打开，一下子进来了五、六个足蹬高跟鞋的女孩，她们个个打扮妖艳，身上散发着在风尘打滚的气息。 「我们是可可拉叫来的，就是这个女的？」看起来像是带头的女孩，瞪着大眼看了看我，说道。 可可拉也跟着进来了，她只是，冷冷的看着我。 「你让她，伤心了。」可可拉淡淡的说着，但我看见了她眼底的，怒气。「你还是让结局走到了最糟的地步。」 「就是她喔？那个抢人家男朋友的破麻？」另一个短发的女孩走近我，挑衅意味极重的说。 我沉默不语，已经可以预知待会的事，不想逃，也没有力气逃。 心底咀嚼着她的那句话，说的真……对。 下一秒，一个从刚才就站在我后面不发一语的女孩，一脚的重踢，就直接把我给踹倒在地上。 「干！抢人家男朋友的贱女人！」 我半趴在地上，抬起头看着她们。 然后，一连串的痛殴已经一下下的打在我身上。 她们用力拉扯着我的头发，然后拉去撞旁边的桌子。她们直接用高跟鞋一下下往我身上乱踹、乱踩。她们……我已经渐渐的无法分辨、也看不清她们是用什么打我。 痛吗？ 其实不会。 好怪喔，明明被人打的这么惨，应该会痛的，可是这一刻就好像麻木了，除了能感觉到头正在滴血，听的到骨折的声音……啊，还有看见满地自己的鼻血之外。 我渐渐的缩在地上不动了，就这么任由她们打，眼神迷蒙的一直看着辛蒂那不忍心转头的背影，那些酒店女的叫骂、殴打的声音离我愈来愈远。 接着，一个女的说的话，马上又将我拉了回来。 「欸，听说她很会弹吉他欸……干！这种破麻是还想弹吉他？」 「我们得为社会造福一下，别让她再用一把吉他出去骗了！」 她们说着，然后开始用高跟鞋死命的踩在我的手指上…… 我冷眼看着，好像那已经不是我的手般…… 以后，也许不能弹吉他了？ 也罢。 都好。 我闭上眼，索性什么都不想看。 真是报应。 我就是那种——抢好朋友男朋友的贱人。 「你们在干什么！住手！住手！」辛蒂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这长达二十分钟的殴打终，那声音，出现了，那声音，充满着焦躁。 我重新睁开眼，睁着已经肿的看不清楚的眼睛。 「辛蒂……」 「我只是随口说说的……你怎么……」她看着可可拉，又看了眼地上狼狈不堪的我。 「对不起……」可可拉低下了头。 「算了，我们走吧。」辛蒂别开了视线，像是在强迫着自己，别，别对我再有任何朋友的，关心。 那群殴打我的人，也跟着不甘愿的一哄而散。 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 等到楼梯间的声音，完全的消失，我才慢慢的爬起来。 满地的血，沾染了我全身的衣服。 狼狈。 才刚爬起身，我就觉得一阵恶心，忍不住地，直接在旁边呕吐了起来。 「呕……咳咳……咳……」我摸了摸头上的伤口，发现血还在流，应该是被高跟鞋踩的。 吐完，我抖着手指，艰难的慢慢伸进衣服的口袋中，找寻出一包已经被压的烂烂的烟。 倚靠在桌子边，点上一根。 「傻瓜辛蒂……你真的没必要对我心软的。」我扯动着撕裂的嘴角，苦笑。 我忘了我是怎么离开公寓的。 我几乎是在一种半昏半醒的状态，狼狈的拖行在马路上，一路上不断有几个民众跑来关心我，问我需不需要去医院，或是一些计程车司机，直接跟我说，可以免费载我去医院没关系…… 我都没有回答，连婉拒都没有。 只是像个游魂一样，默默的，继续的拖行着。 直到步伐停到了once前，我才觉得，力气，好像真的快用光了。 忍不住的，我直接在店旁边呕吐了起来。 「亚琪……?!」张伟哲一脸吃惊的跑了出来，怔怔的看着我，他几乎说不出话。 我擦了擦嘴，焦距已经无法定住。 一阵漆黑。 我失去了意识—— 就让我不要再醒来了吧。 我觉得——好累了。 累到连掉眼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了…… 铉，铉…… 我还是不后悔，跟你之间的关系，即使——这让我成了人人喊打的贱人。即使——这让我们三个人，都没了笑容。 自私吧。 爱情本来就自私的可以。 28 等我再次睁开了眼睛，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感觉我全身上下都绑着绷带，双手的手指更是架着板子，眼睛，一只眼还被缠着纱布，睁不开。 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将头转到旁边，发现俊延写给我的信，被摆在旁边的小桌子上——有人看过了？ 喀啦—— 张伟哲这时正拿着热水瓶进来。 他一看见我醒了，像是松了口气般，「你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不是睡，你昏迷了整整半个月。」 第三十六章 「喔……」 「你到底在想什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你为什么都不说？你为什么要等到自己受了伤才来找我？」他用着半指责的语气说着，「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我闭上眼，苦涩的说着。 「信，我看过了。」 「我知道。」 他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仍旧闭着眼，努力忍着一股哽咽，「伟哲……谢谢你，从未离开过我，从以前……到现在。」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一直。」 「谢谢……」别过头，我不想让他看见我哭，我已经——够狼狈了。 他起身，似乎是想让我静一静。 「我……还能弹吉他吗？我的手……」 「放心，没事的。」 「嗯。」 还能就好，还能就好。 ＊ 从我清醒的两天之后，我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 本来，伟哲还老是担心的一直守在医院，昨天终于被我强逼回去先顾好他的店。 但是，中午的午餐时间，他还是固执的说要来跟我一起吃。 坐在病床上，我小心翼翼的捏握着汤匙，一口口舀着牛腩烩饭，手上的崩带还没拆下来，倒是固定板已经拆了，可是还是有点不方便。 「你真的不要我喂你？」旁边的张伟哲，看着我吃的那么辛苦，忍不住的说。 我白了他一眼，「拜托——这又不是在演什么浪漫韩剧，少恶了。」 「纪亚琪，你愈来愈白目了喔。」 「这样不是很好吗？代表我身心都痊癒的差不多了。」 「嗯……」 我知道，他又在担心了。这几天，他一直绝口不提铉跟辛蒂他们，甚至也不问我到底是怎么受伤的，或是问谁打的…… 我转换了一个话题，说出我从醒来之后，就一直有的1个想法，「呐，伟哲，等我出院——让我去你那工作，好不好？」 「你……?!」 「我是说真的喔，张大老板，你愿不愿意雇用我去你那当驻唱歌手？」反正美术馆那的工作早没了。 「驻、驻唱歌手?!」 我忍不住笑了，「是——的，你没听错。」 他慢慢的收起讶异，也跟着我笑了，像是了解了什么，或是决定什么都不过问般，「当然好。」 谢谢你没多问，伟哲。因为我或许也无法说出一个答案。 是为了谁？又是为了想念谁，我才决定这么做的？都不重要了。 午餐结束之后，我等伟哲回去之后，才下床到病房外面走动走动。 还好脚上的伤并不多，在我昏迷的时候，早就好的差不多，严重的多半是头部跟手部，听说我还有中度的脑震荡，当时被送来医院的时候，很危险。 我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现在那些人怎么样了……或者该说，铉……跟辛蒂还好吗？应该很好吧，那天他追出之后，他们和好了吧……那铉他，会知道我被打到住院的事吗——我闭上眼，甩了甩头。 不，别再想了。 纪亚琪。 从那一刻，从你大难不死，清醒的那一刻，所有一连串的梦，就都结束了。 我轻靠在墙壁边的扶手上，有点无力。 其实，这两天在张伟哲面前，表现出来的若无其事，都是假的。 我只是不希望让他再继续担心下去了，我欠他的——真的太多太多了。 不过说要当驻唱歌手，却不是一个假像的决定，我只是不想再让自己回到之前那样，不想。 我继续的在医院闲逛，看着医院来往的人群，跟平常在外头感受到的并不一样。 这里充斥着一股很深刻的味道——哀伤。 开始明白，为何『口白人生』里的作家，会选择来医院寻找灵感，虽然她当初是想来体验死亡，可我却体验了另一种寂寞……很复杂的寂寞。 停下了脚步，才发现我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急诊室外的走廊上。 一个每间医院里，最悲伤的地方。 此时似乎正好有人正在其中一间急救，我看着门上面的灯，还亮着红色的光，几名哀怨的家属，正焦虑不安的在外头椅子上等待，我跟着家属的目光，一起盯着那红光看，发现——这光还真的会让人，愈看愈是惶恐。 「纪亚琪？你是纪亚琪？」椅子上的其中一名家属，忽然叫着我的名字。 「馆……长？」我错愕，这世界还真是小。 「你……还好吧？原来你是真的住院了。」 「嗯，出了点车祸。那馆长你——」 被我一问，他的眼神又哀伤了起来，「我奶奶她……」 我一愣，「急诊室里的是老奶奶吗?!」 他苦涩的点点头，「嗯，今天清晨忽然心肌梗塞，已经进去好几个小时了……」听得出来，他的语气中充满着害怕…… 而我，更是莫名的脑袋空白。 怎么会呢？前阵子，老奶奶看起来还很健康的不是吗？ 我决定跟他们一起在这等，毕竟我跟老奶奶也曾有过一面之缘。 「馆长，放心吧，老奶奶一定会没事的。」我安慰，他勉强的笑着。 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灯在这时不见了，急诊室的门被打开，此时有几名护士，先出来将闲杂人等给撤开。 「不好意思，可以请你先不要待在这里吗？」护士对我说着，我点点头，转身要走，想说也许应该是没事了，接着便听见撕声力竭的哭喊。 那一瞬间，我定住了脚，忍不住得回头一看——被推出来的，不是一个还有呼吸的人，而是被盖上白布，宣告不治的老奶奶……护士一脸歉然的继续推着我走，要我快点离开。 我怔怔的转过头，边走，边听着那一声声的哭声——那大概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悲伤的哭喊了……不，我还曾经听过一次，那就是我自己的。 我离开了急诊室的走廊。 在转角慢慢的停下脚步。 老奶奶……死了……？ 死。 很简单的1个字，也是一个很难体会的1个字。 我跟着馆长他们的哭声，一起哀恸了起来。 偷偷的走出转角，探头看向走廊，老奶奶的亲属们，全都围着病床哭成一团，隐约中，像是看到了幻影般——我看见老奶奶跟一个老爷爷，一起微笑的手牵着手，站在他们的家人身边，然后，老奶奶回头对我轻轻的1笑…… 我缩回偷看的视线。 愣着。 然后，我也微笑了。 也许这是个好事，她一个人努力的活到了最后……然后终于可以跟最想念的人在一起，走向另一个世界……她应该有告诉老爷爷，她很认真的度过没有他的日子，很认真…… 忽然，在这一秒，我像是终于体悟出什么般，忽然觉得我所经历的根本不算什么…… 「如果人——活着只是为了一口气，那何不就认真的活一次？就像老奶奶……」我似乎现在才明白，小时候的那个预知梦。 那就——好好当一个驻唱歌手吧。 「纪亚琪，原来你在这，我找你很久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我抬头一看，是可可拉。 「是你。」 第三十七章 「伤的很重，居然到现在还没好。」她打量了我一下。像是在打量自己的杰作般。说也奇怪，我对她，竟没有恨，是因为辛蒂吧…… 「多谢关心。」 「你不知道吧？你那个好朋友，在事后跑去揍了铉一顿。」感觉，可可拉每次单独找上我时，她的意图都是这样的模糊不清。 我不惊讶她说的，这很像张伟哲气起来会做的事。「所以？」 「——你后悔过吗？」 我瞥了她一眼，「从未。」 「为什么？你不是差一点就要被废了手？即使这样你也——」 「对，该怎么说呢……我认为，与其叫我打从一开始就去拥抱一个孤独，还不如疯狂之后，再慢慢的品尝寂寞。就像你说的，我打从一开始就选了一个不幸福的结局，可是——我却能拥有，本来不会有的美好记忆，这样就够了。」 然后我发现她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明的光线。 「她还好吗？辛蒂……」 「min乐团已经找了新的吉他手，重新出发了，她很好，比你想的还要好上百倍。」她轻描淡写的说着。 我拍了拍她的肩，「是吗？那么你呢？何时会开始『你的』疯狂？」我丢下一个难解的问号给她，便缓缓离去。 「……」 那些人、那些事，都过去了。 是的。 正式的过去。 即便会想念，即便会伤心，我想，我都会品尝的很自得其乐。 ——寂寞，是当一切都风平浪静时，藏在微笑背后的沉默。 29 原来才两个月半。 去掉了我在医院里待的将近一个月时间，跟辛蒂、铉、可可拉、阿彻、泰迪还有……爆子，从认识到关系正式破裂，才两个半月。 走出医院的大门，阳光刺眼的沐浴我的全身——好舒服。 已经好阵子没这样好好接触阳光了，也好阵子没聆听——外面的世界。 我提着一小包的行李，看起来就像是个准备重新出发的人。 却迟迟的伫足在医院门口，还在犹豫着什么。 「真是梦一场，短短两个半月的梦……」即将在我踏出这一步，彻底的成为一个渺小的过去。 我嘴角轻轻莞尔，「纪亚琪，加油。」 已经没有什么忘不忘，或爱不爱了，那很重要吗？我想不。 我只想重新的活一遍。 深吸一口气，我踏步出去。 缓慢的移动在人行道上，久违的观察着街上人群——我发现我真的变了，两个半月之前的我，观察到的只是每个人散发着的寂寞，现在——却多了那么一点别的样貌，快乐。 我再次抬头看着刺眼的天空，原来我已经不再排斥阳光的照耀，不再只喜欢待在阴冷的街道上。 这都是那一场梦的后遗症。 好的、坏的。 呐，爷爷，你好吗？我很好，我很好。即使伤口还没结疤，即使我还很想他……喔，你知道的，不是俊延的那个他。但是我会期待着，会带着思念、带着寂寞期待着，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我们会再次的被命运牵在一起，真是个充满幻想的期待，你说是吗？ 可是啊，爷爷，我要告诉你，可以请你再等我一下吗？再等个几十年就好，让我从现在开始，活一个精彩的人生给你看，然后请你在结束时，给我一个微笑好吗？ 我不会再老是自怨自艾，我会以另一种颓废的美，来生存下去。 请相信我，这一次。 我辗转的走进了另一条小巷子，这是条跟刚刚阳光满溢的马路完全不同的巷道，很阴暗——我轻嗅了嗅，这是种很令人怀念的味道。 「寂寞啊……寂寞……」我还是很喜欢寂寞，很喜欢，我想这是我到现在唯一无法戒掉的执着。 轻闭上眼，因为还是冬天的关系，我感受着迎面吹来的微微冷风。 「你好吗？」我轻声呢喃，对着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对象，问道。 如果你在另一头也这么问我，我想我会倔强的回答，我不好。 很想你，真的。 一阵铃声，打断了我静自沉浸的思绪，一看来电显示，我没辄的叹口气，「喂？」 (你在哪里？)一副质问的口气，张伟哲说着。 「我出院了。」 (我当然知道你出院，可是你怎么没有在医院好好等我？) 「我不会有事的，我只是想自己回家。」 (……算了，到家打给我。) 「嗯。」 结束了简单的通话，张伟哲还是老样子，婆婆妈妈的就爱瞎操心。发现，经历这么多事情之后，不管是我跟他，还是我跟我的生活，都巧妙的回到了原点，纵使这个原点，又有点不太一样。 我继续着回家的路程。 一路上，让自己将脑袋尽量放空，什么都别再去想。 直到走到了家附近的小公园前，我才愣愣的停下。 「……」 因为是白天的关系，所以小公园这时比起半夜当然热闹许多，有一些中学生正在篮球场上开心的较劲，那画面让我想起了那晚他们三个大男生，幼稚的边打球边闹的样子，还有几个老人，正以悠哉的步伐在周围散着步…… 回忆，一页页的翻动着。 我发现，我竟然没有流泪。 只是觉得怅然。 不自觉地，我轻轻哼唱起那首歌，「无法靠近，我们的爱情，激情之余，才想起这是三个人的电影；无法抗拒我们的爱情，甩开了道德禁忌，我只想拥有一秒的你……」我唱着，隐隐约约感觉到，心，痛着。 随着步伐一步步开始接进家门，我有些紧张，有些怯步。 他会在吗？以后我们见面还会打招呼吗？ 住院住到，我几乎都忘了——他还是住在我隔壁的房客这件事。 「我在想什么啊……都发生这种事了，他应该早搬走了吧……」我苦笑的喃喃，是啊，早搬了吧。 ＊ 高应大的篮球场中。 铉此时正投入的跟队友打着三对三斗牛。 匡啷——最后的胜利得分，铉跟着同队的1起欢呼。 「干的好啊，铉！」 「咦……那个是……铉，你的小女友又来给你送便当了，天啊，她最近愈来愈勤劳罗，哈！什么时候要把人家娶回家啊？」其中一人边指着渐渐朝球场走近的辛蒂，边调侃着。 铉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有点无奈的看了辛第一眼，然后慢慢走过去。 事发已经三天了。 从那天被辛蒂当场抓包到现在，他的心情一直是混乱的。 「铉，爱心便当来报到噜。」辛蒂眨着那天真无邪的大眼，嘻嘻笑道。 铉看着她，有一种愈来愈捉摸不定的感觉，他这两天觉得——他所认识的辛蒂，好像还隔着那么一面，是他没看过的。 「你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一点都不麻烦，人家这是在宣示主权！」她嘟着嘴说着，一说完，发现自己似乎有点说错了话，尴尬的笑了笑。 是的，现在任何关于第三者的话语，对他们来说，都相当的敏感。 铉也尴尬的撇过视线，慢慢的打开餐盒，吃了起来。 边吃，三天前的记忆，又忍不住的浮现着。 「辛蒂！辛蒂——！」铉一路从家门外追了出去，还好他是运动健将，加上辛蒂平常本来就不常运动，很快的就追上了。 他稍喘的用力抓住辛蒂的手臂，「辛蒂……」 第三十八章 「放开我……」辛蒂的声音颤抖着，她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了。 「你听我说……」 过了好一会，辛蒂擦了擦眼泪才转过来，怔怔的看着他，「好，你要说什么？」她果然还是希望铉能给她一些解释，至少——铉会追着她过来，也就代表了她比较重要吧。 「我……」铉顿住了，他刚刚只是直觉地追了出来，但现在却脑筋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应该是要说一些挽回的话吧？例如，其实我爱的是你之类的？可是……他很清楚，他真正爱的是谁…… 辛蒂看着铉沉默不语的样子，一股鼻酸又涌了上来，果然……他果然…… 「你根本就喜欢她！那为什么还要出来追我！」 「不……我……」铉愣愣的看着辛蒂。不该是这样的，辛蒂的脸上，应该总是充满笑容才对……他对她充满了愧疚。「我喜欢的是你，追出来是因为我想挽回你——我无法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先这样吧，先这样哄哄她，等她情绪稳定之后……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叫我原谅你？」辛地眼神复杂的看着铉。铉……果然是爱我的。她在心底小小的感到安慰。 「……嗯。」 「那么，你也保证以后再也不见她？」 「……」再也不见？铉垂下了眼，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愈是在一起，也只是让事情更严重……「嗯。」 辛蒂抿了抿唇，「你不会再骗我了吧，铉？」 铉与她对视了许久，那双受伤的眼神一直刺激着他。果然——还是不行，他还是无法因为自私而伤害她……「不会，不会了。」 他的确没有再骗辛蒂，可是这一次，他却骗了自己。 还是回到自己该回到的位子吧。 他跟纪亚琪……本来就不可能，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即使他现在一直用力去忽略着，刚刚他转身追出来时，亚琪会有多心痛的心情…… 结束它吧，结束。 30 「铉，你在想什么？怎么吃几口就不吃了？不好吃吗……？」辛蒂推了推他，皱起眉头的说。 「没有，很好吃。」他勉强笑道。 勉强。 对。 这三天下来，他发现自己对辛蒂的温柔，对辛蒂的微笑，对辛蒂的附和……都很勉强。 他开始觉得累了。 可是又能如何呢？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的不是？ 劈腿……本来就是一种罪。 「对了，你找到新的租屋了吗？老是住在阿彻家，也不好吧。」辛蒂有意无意的说着。 「嗯，有找到几间了，这几天再找时间去看。」 「我再陪你一起去吧，就这么决定哩，那我先回去罗。」辛蒂说着，便对他笑了笑。 他发现，辛蒂变了，变的开始会控制他的1切，这跟之前老是温顺的她不一样——是他害的。 所以他现在别无选择，他必须弥补。 盖上饭盒，吃了几口的饭，现在已经没有胃口。 铉就这样带着郁闷的心情，离开学校，打算回阿彻家睡一觉。 没想到才刚走出校门，来到他停车的地方，就看见张伟哲似乎已经在那等他很久了。 「张伟哲？」他皱眉，对张伟哲，他一直有些不太好的印象。 张伟哲瞥了他一眼，不发一语，接着便快速走近铉，猛然就是一拳！ 「唔！」铉踉跄的退了几步，有点错愕。 但随即他也不再白白被人打，马上回了一记。 两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扭打了起来！ 「靠！你这是在干什么！」铉边跟他相互殴打着，边吼道。 「打你！」张伟哲几乎是从牙缝中迸住这两个字的。已经很久了，自从没再跟叔叔一起住之后，他已经很久没这么火大了！但只要一想到还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亚琪，他就一肚子的火！失去了理智！这一瞬间，他渐渐的了解，俊延从前每次打架的理由…… 十多分钟的扭打，在铉被打的几乎都要站不起来时才停下。铉很惊讶，他没有想到张伟哲竟然这么会打……他最后的好几拳几乎都无力抵挡。 铉吐了口血水在旁边的地上，喘着气的瞪着张伟哲。 张伟哲也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冷冷的说道，「放心，你这样还住不了院，我比你女朋友有良心多了，不至于把你打到住院！」 铉一听，愣了愣，「什么意思？」 「哼，什么意思？当你摇着尾巴回到你女朋友身边时，有没有想过纪亚琪在哪里?!她现在还倒在医院昏迷不醒！你却全身而退的开始重新过自己的日子！你还是个男人吗！」张伟哲用尽全力的吼道，他气的脖子跟脸都红通通的，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这么激动的生气！ 「……你说什么？」铉怔忡，他没听错吧……亚琪她…… 「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女朋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冷言抛下一句，他甩头便坐上车就走，他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会把铉打成残废！ 铉继续愣愣的呆坐在地。 昏迷不醒……昏迷不醒…… 这四个字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他突然觉得身上的伤都不痛了，他只想现在、马上、立刻冲到她身边…… 铉的表情开始变的冰冷，他可以体会，刚刚张伟哲的气愤。 骑上野狼，二话不说的立刻朝辛蒂家飙去。 ＊ 辛蒂在把便当送给铉之后，便一个人默默的走回家，长叹了一口气——她不是笨蛋，她当然感觉得出来，现在她就好像只是，绑了一个躯壳在自己身边。 可是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就这样松手，当个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好人……如果她真的这样做了，那么她又算什么呢？她跟铉之间的感情……不就变的跟垃圾没两样……？ 「我不会放手的……纪亚琪，你毁了我的幸福，我不可能让你好运的得到幸福……绝对不会……」她恍神的喃喃，怨恨，几乎快要支配她一切。 就在她刚走回家前面的那条小路，就顿住了脚，「铉？」他不是等等还有课？怎么突然跑出学校来了？ 铉不说话的抬头着辛蒂，刚刚打架的伤口还在流血，他连管都不管的就让伤口继续流着。 「怎么回事……你怎么全身是伤？」辛蒂这才发现铉似乎刚刚被人打的很惨，担忧的马上冲到他的身边。 铉只是冷冷的推开她关心的手，「别碰我。」 「铉……？」辛蒂愣住了，此时在她眼前的铉，为什么会有种让她害怕的感觉？她忍不住的退后了两步。 「怎么回事？」费了好大的力气，他才用不是很凶的口吻，问道。 「什么……怎么回事？」辛蒂呐呐的说，心跳跳的很快，她已经有预感是怎么回事了……不要……不要！不要再毁了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幸福…… 「亚琪她现在还在医院昏迷不醒，怎、么、回、事、？」 「……你在说什么？」辛蒂愣愣的说……她根本不知道……会这么严重…… 「不说？好。」铉甩头就要骑车走人，他知道有谁会告诉他。 辛蒂慌了，看着铉刚刚对她投射的眼神，她很慌。 第三十九章 「等等！铉……！那又怎么样！」即使那样，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说怎么样？」 「我错了吗？到底是谁错？为什么变的好像我是个罪人一样！我才是受害者欸……」她不懂……真的不懂。她才是那个受伤的人，为什么铉可以这么理直气壮的质问她！ 铉深吸了一口气，「是谁做的？你有动手吗？」 辛蒂咬了一下唇，才说，「没有。前天……我很生气，真的很气……我在练团室像是疯了，到处乱摔东西，大家都无法靠近我，然后……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像是着了魔……」 「辛蒂！够了！别再闹了！」可可拉难得的对辛蒂大吼。 「可可拉……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可可拉的表情，藏不住的，心疼她这样。 「我好想要教训她……」 「……辛蒂，你累了，快回家休息。」 「对啊，辛蒂，没必要做成这样吧。」旁边的阿彻也跟着帮腔。 「你们又不是我，根本不了解我现在的心情！」辛蒂歇斯底里的喊道，「你们能体会吗！被自己的好朋友背叛！被自己曾经以为最爱我的情人背叛！你们……」她快崩溃了，踉跄着步伐，她受不了的猛拉扯着自己的头发。 可可拉垂下眼，不发一语的走到外头打了通电话，辛蒂在这时又继续发疯似的开始摔东西，好像不这么做，她的精神真的会崩溃般，她用力发泄着。 可可拉走进屋，摸了摸辛蒂的头道，「你先回家休息吧，你累了。」 辛蒂像是什么话也听不进去似的，走到了储藏室的房间，搬了一箱的ep出来，开始比刚才更激烈的乱摔，几乎也把旁边的窗户那些通通都给砸烂。 「辛蒂！别这样！你是想毁了我们逐梦的公寓吗！快住手！」泰迪终于受不了的用力拉着辛蒂。 「我不管，我就是要让那女人碰过的所有东西，通通都消失……消失！」 喀啦…… 此时铁门突然被推开，大家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纪亚琪…… 「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气到说不出话的跑走了，结果我才离开没几分钟，就接到泰迪打电话来说可可拉她……等我赶过去，已经……来不及了……我根本没想到可可拉会当真，我只是说气话……」辛蒂知道，她在铉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已经没有了。她颤抖的看着铉，想要抓住一丝仍爱自己的眼神……却什么也…… 「你去看过她吗？」铉说着，他发现自己的心意外的平静，在刚刚听辛蒂自白的时候，他突然能体会辛蒂那种崩溃的心情……也发现，他们三个人，都好自私。 「没有……」低下了头，对于这点，她真的，无法解释。 铉长叹了一口气，重新将眼神放在辛蒂身上，「辛蒂，我想，我们——」 「不要！别说！我不要听！」辛蒂懦弱的打断铉。不要说出……我最害怕听到的话。 铉顿了顿，这一刻他不再有任何的犹豫，「我们还是分手吧，是我对不起你，且我也累了。」说着，他再一次的转身离开。 「你现在是要去找她对吗？哼……终于让你找到藉口甩掉我，你现在是要去找她对不对！对不对！」辛蒂不甘心的在他背后喊道，哽咽了起来。 铉这次没再转身，只是淡淡的说，「我谁也不去找，我只想重新过回我自己的生活，我真的累了。」他不会去找亚琪的，即使很担心，也不去找。 他需要冷静一阵子。 冷静。 这两个半月来发生的种种，真的够了。 别再让他们三个人的任何一个，有更多的伤害了。 骑上野狼，他刻意不去看后照镜中，那哭得很惨的人影。 一路的狂飙，他没有目的地，这一刻，似乎隐隐约约的体会到，亚琪身上那种寂寞的味道，寂寞。 原来寂寞，是在受伤之后才感受到的疼痛。 原来。 ＊ 纪亚琪推开了匡啷啷的玻璃门——终于回家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刚刚在外头没看见铉的野狼，这才安心又带点失落的走进来。 此时，刚好遇见正从楼上走下来的房东，手上拿着一大张纸。 「房东。」她礼貌的打声招呼。 「亚琪？你出院啦？身体还好吗？」房东讶异的说着。 「嗯，谢谢你的关心。」 「那就好，下次要小心点，骑车一定要注意喔。」 「嗯。对了，你拿的是什么啊？」她随意转移话题的说。 「喔，租屋海报啊，你住院这么久当然不知道，昨天你隔壁的那个大学生，已经将剩余的东西通通都搬走了。」 「搬走……」虽然早有预感，但是——亲耳听见他搬走，她心里还是有不小的打击。果然啊……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啊，他怎么可能还会住在隔壁呢…… 「听说是因为他要转学到台南去的关系。」 「转学？」她又是一怔。那辛蒂呢？他为什么要转学？难道说他跟辛蒂……？ 「是啊，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样啊。」她随意的附和着，然后便恍恍惚惚的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打开房门，迎面扑来一阵闷闷的味道，也许是太久没人住的关系，她轻轻拿起放在角落的吉他。 小心的轻抚着琴弦，好怀念啊，好怀念……已经好阵子没摸到它，就像是见到久违的老朋友般。 她轻背起吉他，慢慢走出房间外，看着那扇门，那扇已经不会再有铉出现的房门。 喀啦，轻转开门把，果然——东西搬的1点都不剩，空空荡荡的，就像她现在的心情。 「还会再见面吗？还会吗？你搬去台南，是因为跟辛蒂分手了吗？还是……」 她闭上眼用力吸了几口气，以为还能再闻到属于他的气味，结果却只闻到一股酸酸的气息。 那是属于悲伤的味道。 她直接坐在房间中央的地板，点上一根烟，久违的烟。 循着烟味，翻涌的记忆随之而来。 一会笑，一会哭的，她沉浸在那些不后悔的曾经中，品尝着，这一刻，最痛的寂寞。 接着，她开始轻轻的、轻轻的，拨弄起吉他，弹起那首，他们共同喜爱的歌——『没有下雨的日子』 你会想我吗？铉？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偶尔，请你也想想我，偶尔，请你也为我而寂寞一下，偶尔……请你也唱这首歌，好吗？ ＊ 已经过了半个多月了。 在刚刚，铉总算把新家给打理好。 明天就要去新的大学上课，一切——重新开始。 站在不熟悉的屋子中，铉叹了口气，总觉得还少了些什么。 是什么呢？ 他走到阳台，看着外头所有不熟悉的街道，也许是少了，这个城市没有她的记忆…… 不自觉地，他慢慢拿出一包，上礼拜在超商买的烟，是那个人最喜欢的牌子。 啪擦、啪擦。 他生涩的点起一根烟，就这么让它在手上燃烧，轻嗅着烟味，他淡淡的笑了——想起第一次初识时，他给她的留言…… 还会再见面吗？ 也许不会了。 可是他从今天开始抽菸了，从今天开始——想她了。 ——我拥抱寂寞、我享受寂寞、却矛盾的——偶尔也会因为思念你，而讨厌寂寞。 后记 【后记】 结束了。 故事终于宣告完结，这大概是我写得最长的纯文艺小说。 也是爱情成份最多的。 『有些爱情，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果；有些故事，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结局，但是——有时候就是克制不了，那种情不自禁。』 这就是我想要表达的，想写一篇打从一开始，就已经预知结局的故事， 可是还是会想让人看的故事，我知道我写得并不成功，不过至少我试过了(笑) 且，结局也并没有大家所期待的赚人热泪，我不要。 不要悲伤，只想要表达一种惆怅与遗憾。 也许会有人不懂俊延，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不在结局再写写他到底怎么了? 或许这就是人生，有的时候，我们的人生充满着太多的无法理解，也不断一直有着遗憾。 这就是我想说的，这是一篇不完美的小说，也因为不完美，而更能显得，它比较像在一描述一个真正的纪亚琪的人生。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