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定娇后 卷二》 v第一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正文开始】 一夜过去,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黑暗的天际开始泛起了鱼肚白,鸡鸣三声,熟睡的下人们陆陆续续起来了,各自忙碌着自己分内的事。 这一晚苏瑜睡得很踏实,再不曾被噩梦惊醒。她睡觉时唇角微微勾着,不知做了什么样的美梦。 苏丞趴在她床头打了个盹儿,醒来时撞上她恬静的睡颜,眉眼温润许多,又看外面天色不早,他捏了几下麻木的双腿,缓步起身走出去。 外室守夜的忍冬也早起了,看见他迎上前去,便听苏丞吩咐:「今日不必唤姑娘早起了,让她多睡会儿。等她醒了,记得煮红糖姜茶给她喝。」 忍冬低声应着,目送他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瑜比往日还要安分些,如果没有必要,她几乎足不出户,甚至连韶华居都很少出。 因为月事的缘故,忍冬蝉衣她们看她看得紧,不让她太过劳累,就连账簿也都很少看了,每日大多的时间便是吃和睡,短短六日,苏瑜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胖了一圈儿。偏每回苏丞来了,瞧见她惫懒的生活以及越发圆润的脸蛋儿,也没觉得丝毫的不妥,甚至还夸蝉衣她们尽职尽责。 不过苏瑜的确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不让逛街就罢了,每日总得有事干吧?如今这么天天无所事事的,还真不是她的风格。 好在六日后月事没了,她也未曾再做过噩梦,苏丞方才对她宽松了些,由着她继续看账簿学中馈。 苏瑜在学管账上面还是有些天分的,不足一个月已经慢慢摸到了里面的门道,做起事情来也游刃有余,让苏丞吃惊不已。 而就在苏瑜闷在家中潜心学中馈的日子里,外面的热闹事也是未曾断过。 比如说镇国大将军宁毅轻松打退敌军,并乘胜追击,灭了小小的霖国,威名不减当年,如今已经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了。 再比如,今年的春闱告一段落,新科状元乃是太史令之子方洵。至于苏瑜的大哥苏慎,也高中了,是第二甲第七名,进士出身,次日大伯父平南侯便入宫为他请封了世子,可谓是双喜临门。 不对,是三喜临门,因为就在得知苏慎高中的那日,卫绿萱被诊出已有月余的身孕。 方洵高中状元,在意料之外,似乎又是情理之中的。不过不管怎样,这个人苏瑜跟他也算相识,心里默默为他高兴了一下。 至于苏慎,到底是兄长,他中进士苏瑜和苏丞兄妹哪有不去恭贺之礼,故而在得知消息的第二日,兄妹两个便一起回了平南侯府。 这日平南侯府大摆酒席,十分热闹,就连太子也屈尊降贵的前来恭贺,苏丞和苏瑜兄妹二人刚下马车,便与同样从马车上下来的太子撞了个正着。 看见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太子,苏瑜又想到了那日他说要娶她为太子妃的事,下意识躲在了三哥后面。 苏丞发现了她的异样,淡淡一瞥,目光看向太子时带了几分犀利,面上却笑着向太子行礼。 太子神情自然,似乎早忘了那日之事,看见苏丞笑道:「孤还以为自己是来得早的,不想都督竟然与孤一样早。」 「家兄高中,自当相贺。」他恭敬的语气里不卑不亢。 彼时平南侯和苏慎父子二人早闻讯迎了出来,看见太子和苏丞一一见礼,平南侯道:「不知太子殿下和都督大驾,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太子笑着让起,对着平南侯大加赞赏:「世子年轻有为,日后前途自然无可限量,平南侯教子有方呐。」 「不敢,不敢。」平南侯奉承着,请太子入内。 太子率先进了府,苏瑜才跑到苏慎面前冲他恭贺:「就知道大哥一定会中的,恭喜大哥了,这个送给你。」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条青云折桂图案的腰带来,又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我女工不太好,大哥你可别嫌弃。」 似乎是因为勤奋念书的缘故,苏慎看起来比上次见到时更清瘦了,但因为天生五官周正,肌肤又白皙细嫩,反而更显几分冷冽,真个人看起来也稳重了很多。 接过苏瑜递过来的腰带,苏慎低头看了看,女工的确不大好,不过心意到了:「多谢三妹妹,很好看。」 苏瑜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退到苏丞后面去了。 苏丞让青枫奉上了匣子:「恭贺大哥金榜折桂,日后必当一展宏图,这是前朝明相陆子逊用过的歙砚,赠与大哥。」 苏慎受宠若惊地接下来,对着苏丞道谢:「谢谢都督。」 苏丞点头:「一家人,无须客气。」 进了侯府,苏丞与苏慎兄弟两个去了前院儿,苏瑜则是去后院找卫绿萱。 苏慎请封世子,卫绿萱如今自然是名正言顺的世子夫人,今日登门造访的人不少,如今都围着她说笑,言语间皆是谄媚。 苏瑜一进去便听到一抹讨好的声音:「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世子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夫人又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有了身子,依我看必然是个男婴,日后也大富大贵呢。」 此言一出,有不少人跟着附和,说卫绿萱爱吃酸,肚子又是圆的,必然是个男丁。 这都什么鬼话,才有孕一个多月,这些人的眼睛都长在人家肚子里不成,这会儿便知道是男是女了? 苏琅和苏琳姐妹两个被那些人挤出好远,插不上话,苏琅愤懑地嘟着嘴,十分不满。 谁知一抬头,便见苏瑜在门口站着,苏琅顿时兴奋地喊了一声:「三姐姐!」 她声音天生的洪亮,一出声便将大家的目光吸引过来。众人纷纷侧目而望,便见一妙龄少女此时正站在门口,穿着青蓝色软烟罗裙,臂弯处挽着鹅黄色轻纱披帛,体态轻盈,身子袅娜,腮凝新荔,面若春桃,生的仪态万千,让人惊叹。 回想到方才苏琅唤她三姐姐,便有脑子转得快的,笑着迎上来:「这是端宁郡君吧,模样如此出挑,让人羡慕呢。」 身份被揭开,一众人便齐齐上前来冲她见礼。 苏瑜点头让众人起身,自己上千主动拉住卫绿萱去一旁坐下,面上挂着欣喜的笑:「恭喜嫂子了,又是世子夫人又是有孕的,以后必然越发有福气。」 卫绿萱被苏瑜说的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笑:「什么有福没福的,不过就是那个样子。」比起世子夫人的称号,她更开心的还是腹中这个小生命,她可是盼了许久呢。 v第二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以前心心念念地想着,却怎么也不见怀上,前段日子夫君一心科举,夫妻两个根本不怎么见面,她不过是去紫竹轩为他送过两次滋补的骨汤,不想便有了。可见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幸福总是在不经意间来临的。 看着卫绿萱面上那抹带着娇羞的喜悦,苏瑜也真心为她高兴。目光落在她如今尚且平坦的小腹上,心中一阵感叹,这里面有个小东西,过不了几个月她都要做小姑了呢。 苏家已经很久没有小孩子了,等这孩子一出生,准会很热闹。 苏瑜跟卫绿萱说话的时候,一旁的贵妇们也都在不经意间打量苏瑜。她如今十八岁了,却至今未曾许人家,虽说外面名声不大好,可如今看着似乎也没传言中那般刁蛮。何况她能跟庶嫂关系搞得这般亲近,必然也不是那等凉薄之人,可见心地也是善良的。 最重要的,这可是大都督的妹妹,太后亲封的端宁郡君,若能娶回家做儿媳,那带给家族的荣耀和富贵,绝对是不可估量的。 一些人这般想着,已经琢磨着回去后要同夫君商议一下,着人去都督府提亲才是。 苏瑜自然不知道那些人的心思,只一门心思拉着卫绿萱嘘寒问暖,毕竟身子里多了个小人儿,总要格外注意。 但卫绿萱到底是成了家的,自然看出了那些人的心思,莫名的便有些不喜。苏瑜年岁不小,的确该嫁了,可屋子里这些连她这个世子夫人都巴结的,能是什么顶好的出身?最高的也不过是个四品官员的太太,儿子也多是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 在卫绿萱看来,苏瑜有苏丞这个哥哥撑腰,要嫁就得嫁最好的,比如新科状元方洵那样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卫绿萱在为她想,苏瑜却不知自己早被屋子里的许多人给盯上了,见那些人对她客气,她也偶尔回上两句话。后来卫绿萱突然说自己肚子不舒服要休息,让下人们带了这些人去见平南侯府人花氏,那些人虽然仍想再旁敲侧击一下苏瑜的情况,却到底不好强留,只能先行辞退了。 待众人离开,苏瑜关切地问卫绿萱:「大嫂哪里不舒服,可要去找郎中?不如把廖先生请过来把,他医术好。」 卫绿萱看着傻乎乎的妹妹,无奈地笑:「瑜丫头平日挺聪慧的,今日便没瞧出那些人对你的奉承?如今苏丞做了大都督,哪个不想巴结,她们倒是敢打主意到你头上了。我若不这么说把她们支走,只怕要没完没了了。」 苏瑜这时才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些人方才有的问她读什么书,有的问她平日在家做些什么,原来肚子里有主意呢。她方才一心都在大嫂身上,旁人为什么她也是敷衍着答的,倒是真没太在意。不过如今听卫绿萱一说,她仔细想想,似乎方才还真是那么回事。 苏琅和苏琳也不懂这种事,如今听了卫绿萱的解释,也都明白过来。 苏琅道:「这些人都尽会些谄媚的手段,烦都烦死了,如此的家世,三哥才瞧不上呢,哪怕她们上门提亲,肯定也是自讨没趣。」 说到这儿苏琅倒是好奇了,又问,「三姐姐,三哥有给你说亲吗,有没有中意的?」 苏瑜轻轻摇头,三哥虽然一直说会帮她相看,但至今未曾听他提起过谁。 不过苏琅却没把苏瑜的回答当回事,三哥位高权重,三姐姐再怎么也不会愁嫁的,估摸着也就是三哥眼光太高,一时没遇见好的。 想到苏琬,她突然有了八卦的兴致:「三姐姐知道吗,四姐姐要订亲了。」 「是吗?」苏瑜意外了一下,看向卫绿萱。 卫绿萱点头:「是今年二甲第三名的进士,叫郭元生,父亲是正五品的中书舍人。父亲对郭元生此人很满意,年少有为,品性纯良,配琬儿也合适。不过你四妹妹天生高傲你也是知道的,她看不上郭元生,便一直僵持着,还没订下来。」 苏瑜静静听着,不发表言论。依照苏琬清高的性子,嫁给五品官员的儿子必然觉得委屈,不过既然是今年的进士,又是二甲的第三名,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便如苏慎,才仅仅是二甲进士第七呢,想来郭元生的才能还在苏慎之上。 其实在苏瑜看来,门第高低真的不重要,那个人的品性修养才更重要。郭元生既然是大伯父看重的,相信此人必有可取之处。 不过苏琬既然瞧不上,说明她跟苏瑜的看法不一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左右这事与她无关,她不掺和也就是了。 几个人说罢苏琬,又谈及了三夫人郑氏如今四处给苏琅相看的事,直问得苏琅面红耳赤,羞赧不已。 便在这时,外面有丫鬟急急忙忙进来禀报,说前厅出事了。 自打苏瑜与吴进意的事之后,平南侯回来便将中馈交给了卫绿萱,如今侯府是卫绿萱在掌家。 那丫鬟禀报的不清不楚,卫绿萱和苏瑜等人没太听明白,但隐约知道了大概,似乎是苏琬的事,而且还牵扯了太子。 苏瑜和卫绿萱姑嫂两个相视一眼,匆匆往前厅去了。 到了前厅,客人们都已经散了,仅仅剩下苏家的人,就连方才丫鬟口中的太子,也并不在厅中。 苏瑜还未跨过门槛便听到里面传来苏琬的哭泣,以及平南侯严厉的训斥:「哭,你这时候还有脸哭,我为官数十载,几时做过亏心的事?如今倒好,一张老脸都被你给丢尽了!」 苏琬顿时哭得更凶了。 苏瑜一入内便见她跪在大厅中央,哭得梨花带雨,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不过她没还没具体搞清楚状况,便自觉沉默地站到了苏丞旁边,低低唤了声「三哥」。 苏丞在右侧的椅子上坐着,瞧见她过来,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果香,原本冰凉的眼眸有了几分暖色,却只沉默着,并不言语。只低头悠然呷着青花瓷盏里的龙井,并不将哭哭啼啼的苏琬放在眼里。 卫绿萱入内给平南侯和苏丞行了礼,急急忙忙问及缘由:「四妹妹和太子殿下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慎如今也是面色铁青,略显薄怒地瞪了眼地上的苏琬:「她能干出什么好事来?好好的侯府嫡出姑娘,尽干些下三滥的把戏,给我们苏家丢人不说,还惹怒了太子殿下。幸亏及时封锁了消息,否则,只怕外面人尽皆知了。」 苏慎这还是头一次在人前训斥苏琬,先前在苏琬眼里,他不过是个养在母亲膝下的庶子,几时把他当回事?如今可好,一朝进士及第得了世子的封号,都开始教训到她头上来了。 v第三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对于苏慎的话,苏琬听得心上颇有些怨愤,可到底父亲和苏丞在场,这二人她都怕,也就不敢放肆多言什么,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抽咽着道:「我不是故意的,也没有设计太子什么。不过就是大哥中了进士我高兴,故而喝了几杯酒,谁能想到就遇上太子殿下了……」 「所以你借酒醉扑进太子怀里也是巧合了?」一旁吊儿郎当的苏恒讥讽道,「四妹妹自己的声誉不顾惜也便罢了,好歹为自己的姊妹们想想,三丫头、五丫头、六丫头她们就凭白受你波及,被人嗤笑吗?」 苏琬哭着摇头:「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平南侯看她哭得伤心,又一个劲儿说不是故意的,无奈叹了口气:「既然如此,今日之事我会让人压下去,不会影响你的声誉,你和那个郭元生早日订亲,最好今年就把亲事办了。」平南侯府觉得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了,郭元生是他相看的,的确是个好后生,又实打实的喜欢琬儿,必然不会计较今日之事,琬儿嫁给他不会委屈的。 可苏琬哪里肯嫁,听父亲如此说身子都跟着颤了:「不,我不嫁!我与太子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他抱了我,我如何能再嫁旁人?」 说到这里,苏琬自知已经没有退路了,与其嫁给郭元生那个憨傻的呆子,她还不如为自己搏一把。她思索着,膝行上前扯住了平南侯的衣摆:「父亲,女儿自幼便喜欢太子,你帮帮女儿,让女儿嫁给太子好不好?」 平南侯怒极,直接给了女儿一个耳光:「蠢货,方才不还嘴硬说不是故意的,如今竟说出这等不知廉耻的话来。太子是你的姐夫,你大姐姐没了他也是你的姐夫!何况今日太子的态度你也看见了,他可有半点要娶你为妻的意思?」 提及这个,苏琬便有些心痛。 她今日在园子里借酒醉倒进太子怀里,起先太子分明是抱住了她的,痴看了好一会儿,可后来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突然将她推开了,还让她自重。 她听闻太子对于美色从来都是来者不拒的,为何却推开了她,难道在太子眼里,她堂堂侯府嫡女竟那般不堪吗? 她从来没有多的奢求,只是打小便喜欢他,想要陪在他身边成为他的妻子罢了,难道他就真的瞧不上她? 苏琬握紧了拳头,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心上传来从未有过的尖锐疼痛。 她想嫁给太子,真的那么难吗?如果不嫁太子,她觉得嫁给任何人都是委屈。 她不想就这么放弃,真的不想。 心下一横,她闭了闭眼,决然地道:「此生若不嫁太子,我宁愿剃了头发去做姑子。父亲如果让我嫁给郭元生,就抬着我的尸体上花轿吧!」 「你,你个逆女!」平南侯气得险些没有背过去。 苏慎忙过去扶住他,关切地询问状况。 卫绿萱如今事情也搞清楚了,听到这话无奈道:「四妹妹这话就任性了,太子如果有意娶你,今日怎会不表态?既然他无意,人家是储君,难道咱们还能逼着一朝储君娶你不成?你这不是为难父亲吗?」 坐在边上未发一语的苏丞从容地将茶盏搁下,神情淡淡,言语清冷:「你想嫁太子,我可以成全你。」 此言一出,大厅内寂静一片,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他。 苏丞犀利的眸子扫向苏琬,带着摄人的魄力:「不过我话说在前头,日后你可别后悔。」 嫁给太子能有什么后悔的,她日后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高高在上,她高兴还来不及。苏琬顿时喜极而泣,第一次觉得这个三哥这般和蔼可亲,连连保证:「我不会后悔的,若三哥帮我,我必当感念三哥大恩大德。」 平南侯欲言又止,可看看如今沉浸在幸福和喜悦里的女儿,无奈摇头叹息。 苏丞又道:「你今日设计太子,有失体统,有贵妃娘娘把关,你想做太子妃是不可能的,只能做个侧妃,你也愿意吗?」 苏琬愣住了。 她抿唇静默了好一会儿,郑重点头:「我愿意。」 平南侯气得一阵咳嗽,拍案大骂她不孝。 苏瑜在一旁看着都呆了,连侧妃都愿意,苏琬得多喜欢太子啊。那个太子除了身份尊贵些,她怎么就没觉出什么好来?或者对苏琬这种高傲的人来说,仅仅身份就足够了? 也是,便如现在的贾贵妃,宠冠后宫第一人,不也是个妾吗,可仍旧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太子是唯一的皇嗣,早晚继承大统,苏琬熬到贵妃的位子上也不是不可能。 她与苏琬,道不同罢了,没什么好指责的。 回都督府的路上,苏瑜还想着苏琬的事,抬头问苏丞:「三哥干嘛帮苏琬嫁给太子?」 苏丞看向她:「纵然分了家,你与苏琬也是姐妹。」 苏瑜顿时了然,姐妹不能共嫁一夫,只要太子娶了苏琬,就不能对她有任何肖想了。 「那太子会答应吗?」苏瑜拧眉想着,传闻太子姬妾如云,从来不抗拒自己贴上去的美色,今日苏琬都主动送上门了,太子居然那么自重,不是他传闻中的风格。 很明显,太子当时脑子很清醒,知道娶她比娶苏琬助力更大。 既然如此,他岂会轻易答应娶苏琬? 苏丞冷笑:「他想娶你,我会让他什么也得不到。太子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选择。」 也对,她三哥既然答应了苏琬,必然是有把握办到的。只是…… 「苏琬嫁了太子,日后陛下一旦西去,太子登基为帝,她岂不就是皇妃了?而且有平南侯做后盾,日后其实做皇后也不是不可能的。」她突然感慨,不知道日后苏琬飞黄腾达了,会不会以势压人。毕竟苏琬看她不顺眼,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丞却笑了:「坐上帝位的人都有可能被拉下来,何况连龙椅都没碰过的人?」 苏瑜没料到从三哥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来,倏然一惊,抬眸时苏丞已经倚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了。 苏丞最后的确说动了太子,答应了娶平南侯府嫡出四姑娘为侧妃。 贾贵妃得知此事后传了儿子询问情况,得知是苏琬故意引诱,心上对这位传闻中的四姑娘感官十分不好,觉得给个侧妃都太丰厚。不过她知道平南侯是儿子身边的要臣,便也未曾多加干涉,由着去了。 只是心里却寻思着,儿子的太子妃必然得好生选一选,最好是出身好,又端庄贤惠,能体贴人的才是。 v第四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最后思来想去的,贾贵妃看中了自己的内侄女贾清宜。 贾清宜是太师贾道的幼女,自幼如珠似宝地宠着的,性子温和,举止得体,最要紧的是她如果嫁给太子,兴许能缓和太师和太子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贾贵妃对贾道这个兄长还是了解的,他如今得了权势自然不肯久居人下,看不上年幼的太子也正常。可皇位毕竟是魏家的,贾贵妃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儿子能继承帝业,既然如此,兄长那边只能安抚。清宜做了太子妃,日后便是皇后,一旦生下子嗣就是太子,也算间接实现了太师的愿望,或许还能使得他们舅甥二人的关系再拉近一些。 听闻那个统兵大都督苏丞如今也颇有权势,她知道儿子是为了对付太师这个舅舅故意提拔的,可在贾贵妃看来,那个苏丞到底是外人,权势太大不是好事。太师是她兄长,又宠爱她这个妹妹,即便权倾朝野,她到底能够压制一二。可苏丞呢,日后一旦走到贾道那个位置,谁又压得住他?实在不能让他做大。 贾贵妃越想越觉得让清宜嫁过来的主意甚好,当日便宣了太子和太师两个人进宫来,商议此事。 如果这事可成,可以把清宜和那个苏琬一起抬进太子府,也算是双喜临门。 落霞殿 太师和太子两个人听完了贾贵妃的提议后,两个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 贾贵妃目光扫过二人的脸色,面上是雍容的笑:「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如果清宜做了太子妃,自然是亲上加亲,哥哥以为如何?」 太师觑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太子,心上有些不悦。清宜是他的小女儿,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一门心思想为她寻个好人家,却从未考虑过太子。太子是他的外甥,妹妹的亲生儿子,按理说他不该对他有偏见。可作为一个父亲来说,太子还真不是良配,单他的太子府姬妾成群,他就不可能让女儿嫁进去受苦。 贾道心高,也爱权势,可他自认还是重感情之人。对于贾贵妃这个妹妹,他打心眼儿里疼爱,对于亲生的女儿,自当亦如是。 太子这样的女婿,他还真瞧不上。 何况,他如今朝中大权在握,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纵然日后把太子从皇位上拉下来,也绝非难事。既然如此,他就更没必要让女儿受这份罪了。 只是他与贵妃自幼无父无母,兄妹相依为命长大,他也不好直说伤了妹妹的心。思索着,他上前道:「贵妃娘娘疼爱清宜,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知晓。只是那孩子自幼体弱,身子骨不大好,我还想留她几年,倒是不急着为她婚配。」 贾清宜体弱是真的,从一出生便气血不足,用药吊着一颗命,正因如此,贾道对此女也就更爱重珍惜几分。 贾贵妃叹了口气:「清宜那孩子的确比寻常姑娘家孱弱些,不过太子是她表哥,如若嫁过来,我也会看顾着,兄长有何不放心的?」 说完,她幽远的眸子扫了眼自己的儿子,声音淡了几分:「莫非哥哥觉得我儿配不上清宜?」 「妹妹这是哪里话,我只是,当真舍不得清宜嫁人。」 贾贵妃从主位上起身走下来,来到贾道跟前,言语诚恳:「哥哥,当年父母早故,我承蒙兄长如父般照料方有今日,记得幼年家里穷,兄长卖字画来糊口,换来的饭菜自己舍不得吃,全都留给我,你自己偷偷喝白水,吃野菜。哥哥是重情重义之人,这么多年来对我一如往昔,我自当时刻铭记兄长的爱护。清宜是我的侄女,我对她自当疼爱万分,她若做了我的儿媳,时刻在你眼皮子底下,难道不比嫁给旁人的好?何况,彦儿与清宜也算青梅竹马,自幼的交情,相信清宜嫁过来彦儿一定会好生照顾的。」 贾贵妃说罢看向太子魏彦,太子会意,上前对着太师拱手:「母妃说的是,孤爱慕清宜表妹已久,自当愿意呵护她一生一世,还望舅父成全。」 其实太子跟那个病秧子贾清宜并不熟,不过母妃说的对,他娶了舅舅最疼爱的贾清宜,或许为了这个女儿,他也不敢太过放肆了。果然,母妃还是站在他这个亲儿子一边的。 太师又岂会不知道他们母子二人的想法,想到妹妹为了儿子如此待他这个兄长,一时也颇有些怨怒,不免冷笑:「太子话说得好听,清宜是我的命根子,你说呵护她一生一世,敢问太子如何呵护?让你为了清宜,放弃后院儿里那些侧妃侍妾,太子殿下可愿意?」 太子脸色顿时变了。他堂堂太子,难道为了娶个臣子的女儿,还得散尽后妃不成?如此以来,他堂堂储君的面子往哪儿放?何况贾清宜体弱多病,谁晓得她能不能生出儿子来。若生不出来,莫非让他断子绝孙? 「太师此言,未免欺人太甚!」太子双拳紧握,面含薄怒。 太师却笑了:「算不上欺负吧,殿下如果真心求娶清宜,怎么就连这点要求都办不到?」 他说着看向贾贵妃,「既然如此,我今日也把话放这儿了,清宜的亲事必得是她自己喜欢的,而那个人,也必得是爱重她如性命,永远不离不弃的。太子殿下能否做到,贵妃娘娘心里有数。」 贾贵妃听着,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如果太子不能娶清宜,或许他们二人之间,难免要有一场厮杀了。她面色白了几分,头部一阵剧烈的疼痛,整个人摇摇欲坠。 太师和太子二人大惊,匆忙上前搀扶,太子又急急忙忙找宫人吩咐:「快去传神医廖先生!」 贵妃被他们扶着去了软榻,强忍着头部钻心的疼痛,她紧紧握住了兄长的手:「哥哥,我知道清宜嫁过来是为难你,可是你和太子都是我最重要之人,你们又让我如何看着如今的局势无动于衷?你们为了争权夺势,不惜把权势赠与旁人之手,甚至迎了大将军宁毅回朝。殊不知,当年秦皇后之死,宁毅恨我们入骨,他一旦得势,对我们又有何好处?」 语罢又看向太子:「你为了跟你舅舅斗,提拔苏丞,重用宁毅,他们说到底都是外人,如果日后得了势,就一定比你舅舅如今好?莫被权势冲昏头脑,清宜的事大可再商议,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们好好的。我跟秦皇后斗了半辈子,当年咱们费尽心思放得到今日这一切,岂能拱手让与他人,如此岂不让她成了冤魂也来耻笑我?」 贵妃说着,脑袋头疼欲裂,眉头再次蹙了起来,额头上细汗横生。 太师看得心疼,握着妹妹的手道:「娘娘别着急,你说得对,咱们再商量,莫要气着了自己。」 难得听到兄长松口,贵妃总算松了口气。 落霞殿里一片凌乱,殊不知已经有人悄摸摸出去报信儿了。 v第五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丞今日未曾出门,于是被苏瑜拽着去清风斋找廖启玩儿。 今儿个太阳好,廖启正把自己的宝贝药材搬到院子里去晒,看见他们兄妹两眼放光:「来得正好,快来帮我晒药啊。」 苏丞拉着妹妹去石桌前坐着,有人奉了茶水,他们俩悠闲地喝着,并没有要帮忙的打算。 「没良心的!」廖启把所有的活儿都推给打杂的下人,自己也不干了,跑过来坐在他们俩中间,悠然地敲击着石桌的桌面,「说起来我在都督府也住了几个月了,你们俩还能想起跑来找我,不容易。」 不是苏瑜不愿意来,实在是他这里什么杂七杂八的药都有,一个不慎起个红疹什么的,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故而才不敢来的。今日实在闲着没事,她才壮着胆子跑来坐坐的。 当然啦,她才不会承认是她以前太调皮,看见什么都想摸摸才会起疹子的。 「廖先生,你这天天待在清风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都赶上闺阁小姐了。」苏瑜抿着唇笑道。 廖启白她一眼:「你以为我想,我巴不得早早离开京城四处游山玩水呢,还不是上次跟你哥打赌输了,才被困在这儿的。等你哥这边的事解决了,我自然就走。」 苏瑜一惊:「什么事需要解决呀?」 廖启嘴角抽搐几下,自知自己嘴快说错话了,瞥了眼神情淡淡的苏丞,摆摆手:「也没什么,一点小事。弄丫头,等我离开京城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游山玩水怎么样,我带你看遍大江大河,山川美景。江南你去过吗,那里钟灵毓秀,美女如云,还有各色小吃美味,简直是人间仙境呢。」 苏瑜听得两眼放光:「我可以去吗,好呀好呀,到时候你如果要走记得带上我。」 「不准去。」 苏瑜侧目看向冷着脸的苏丞,委屈地嘟嘴:「为什么,我都没出过京城呢。」 「廖先生不靠谱,仔细他把你卖了。」 「廖先生怎么会把我卖了。」苏瑜才不信三哥的这套说辞。 苏丞睇她一眼:「外面坏人很多,到处都是土匪强盗,还有贩卖妇孺的人牙子,他不会武功,如何护得住你?他方才说的话,是哄你的。」 苏瑜的脸色立马变了,外面真的那么可怕吗?她弱弱地道:「那,那我还是不去了吧。」 廖启也是目瞪口呆,外面这么乱吗,他怎么不知道?好歹是大衍金尊玉贵的皇子出身,哪有这么编排自己国家的…… 三人正说着话,青枫送了书信过来:「主子,宫中密报。」 苏丞接过来一看,神色骤然冷了。 贾贵妃倒是打得好算盘,让太子和太师合力来对付他,只不过,他偏不信那俩人能凑在一起去。 苏瑜好奇地凑过来想看上面写的什么:「三哥,宫中密报怎么会给你,你在宫里有细作呀?」 苏丞收了密信,严肃看向苏瑜:「弄弄回房去,三哥有正事要处理。」 「哦。」苏瑜一头雾水,却也不好多问,只能乖乖离开。 廖启接过密信看了看,脸色也阴沉了,嘴上道:「都说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我看这贾贵妃挺聪明的嘛,如果因为那个贾清宜让太师和太子拴在一根绳上,对你的复仇可就不利了。」 正说着,管家进来禀报,说贵妃头风犯了,急召廖启入宫。 廖启看先苏丞:「那女人咱还治不治了?」 「治,当然得治。」苏丞面色阴冷,声音中透着寒意。 廖启有些看不透他,贾贵妃可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居然还给贾贵妃治病。如果让他说,她落下的头风根本就是当年所作所为的报应,活该的! 「对了,其实我给贵妃诊脉时,发现她体内藏了蛊毒,不过一直没说。这个毒,也要治吗?」 苏丞侧目看向他:「那蛊虫是我让人种下的,你不用管。」 好吧,廖启一猜就是他。这么快就知道了宫中情况,贾贵妃身边分明有苏丞的人嘛。 杀母之仇,看来他还是记得的。 苏丞又道:「这半年里,你尽快把她的头风治好,至于为什么,我自有主意。」 廖启点头:「那我先入宫,太师和太子的事你最好想办法解决一下,如果他们联合了,回过头来必然先削弱你。」 廖启提着药箱入宫后,苏丞重新在石桌前坐下,敛眉沉思。 须臾,他喊了阑风出来:「那个贾清宜,什么样的人?」 阑风回道:「贾清宜是太师幼女,体弱多病,因为自幼娇宠,性子刚烈,宁折不弯。」语罢又道,「贾清宜与太子关系并不好,两人虽然是表兄妹,但贾清宜清高孤傲,看不上太子喜美色的作风。」 苏丞勾了勾唇:「宁折不弯,不喜太子……那就放风给她,就说太师欲把她嫁给太子,她知道后必然有所反应。」 阑风应声而去。 —— 廖启入宫后为贵妃施针,很快缓解了贵妃的疼痛。 收了自己的银针,廖启道:「贵妃娘娘忧思过度,故而这般疼痛,日后还需好生调理,切不可动怒伤肝。」 贵妃颔首:「有劳先生了。」 太子看向廖启:「敢问先生,母妃这头风之症何时能够好全?」 廖启为贵妃把了脉,沉思片刻方道:「娘娘的病已比先前有所改善,如果按时施针服药,半年足矣。」 太子闻此面露喜色,对着廖启感激道谢。 送走廖启,贾贵妃明显气色好多了,看着兄长和儿子,再次旧事重提。太子难得听了贵妃的劝,愿意只娶贾清宜一人,回去便遣散了后院那些姬妾,并对着太师发誓,一定好生对待表妹。 太子知道母妃是为了他好,他自然愿意做些牺牲。母妃说得对,苏丞和宁毅这种战功累累的人不好控制,如果娶贾清宜一人可直接控制贾道,对他而言才是最有利的。至于旁的,他大可以在娶了贾清宜之后徐徐图之。 面对太子的诚恳态度,太师陷入了沉默。 他方才提出只要太子散尽姬妾就将女儿嫁给他,不过是知道他一定不会答应才这么说的,如今太子出乎意料地答应了,他反而又后悔了。 太子的性格他太了解,哪里肯轻易妥协?如今不过是缓兵之计。若他猜得没错,日后太子必然还是会想尽办法除掉他。既然如此,他又如何甘愿赔上自己最宠爱的女儿? 他自己这辈子恶事做尽,日后什么下场他都不在乎。可清宜那孩子单纯的就跟白纸一样,他这个父亲不求其他,只愿她日后的生活安安稳稳的,并不想她卷入权势和阴谋的是非当中去。 v第六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只是话是他说的,如今怎好反悔? 就在他陷入两难之时,外面有宫人匆匆进来,说太师府来人禀报,清宜姑娘不知何故欲上吊自尽。 贾太师一听哪里还顾得上旁的,忙不迭跑着回府去了,连跟贵妃和太子道别都没来得及。 望着兄长匆匆而去的背阴,贵妃的神色一点点沉了下去,眸中闪过一抹阴鸷。 贵妃觑了眼儿子:「你瞧见了没,有人巴巴盼着你们舅甥二人反目呢。」 「母妃的意思是……」太子惊讶,「不应该吧,清宜表妹怎么就知道宫里的事了?」 贵妃眸色清厉许多,喊了掌事宫女问话:「方才可有谁从落霞殿出去过?」 掌事宫女面露惶恐:「回禀娘娘,方才您头风突然犯了,情况混乱,奴婢未曾注意……」 贵妃一怒,头风似乎又要上来,一时忙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努力压抑内心的不平静。 顿了一会儿,贾贵妃突然道:「那个统兵大都督苏丞,总让我心里不大舒服,他是俞氏的儿子,秦皇后的表外甥,你怎敢用那样的人?他若忠心为你也便罢了,如果……」 贾贵妃突然沉默下来。 太子主动帮贾贵妃揉着太阳穴,小心翼翼地问:「母妃,当年秦皇后和二弟……为何会被父皇下令火焚?」 外人只知秦皇后难产而亡,太子却知道,当初陛下纵火烧了椒房殿,秦皇后和刚出生的二皇子都是被活活烧死的。可是父皇为何下那样的命令,太子却百思不得其解。他只知道自此以后,父皇便开始不理政事,将自己关在青云观里,沉迷丹药,十几年未曾出来过。 如今观察母妃对秦皇后的忌讳,他觉得这事可能跟母妃有关。 贾贵妃神色略有些异样,随后抚了抚儿子的脸颊,语气缓和许多:「傻孩子,嫡庶有别,如果二皇子还在,这储君之位如何能落到你头上?你要记住,不管母妃做过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看着母妃深沉慈爱的眼神,太子轻轻点头:「儿臣一直都知道的,只是,父皇自我记事起便未曾出过青云观,他真的是在求仙炼药吗?」这些年来,他每每去咨询国家大事,都是郭公公代为通传,他早已记不得父皇长得是何模样了。 贾贵妃抿着唇,陷入沉默。 因为贾清宜闹上吊一事,贾太师理所当然拒绝了与太子的亲事。因为女儿险些丧命,贾太师痛心不已,和贾贵妃兄妹之间的关系为此颇有些紧张,与太子之间也愈发势如水火。 而另一边,太子要娶平南侯府嫡女苏琬为侧妃的事,也算是提上了日程,顺利下了聘,婚期定在三个月后。 朝堂上尔虞我诈,血雨腥风,但苏瑜待在家里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依旧老样子做着自己的事。 学会了中馈,苏丞言出必行,当真将管家之权交到了苏瑜手上,任凭她打理。 最近天气日渐炎热,大家都换上了薄而透气的衣衫,偏苏丞这里还跟往常一样,穿的仍是厚厚的春装。这日早朝回来,他热得实在受不了了,便让人先取来去年的夏衣先穿着。谁知找来一试,居然小了一圈,根本不合身。 他有些无奈,喊了青枫询问情况,便听青枫禀道:「三姑娘未曾送夏日的布帛过来,也未曾做新衣。」 苏丞拧眉,她平日打理内务打理的挺好,难道偏偏把他这个兄长给忘了不成?思来想去,他觉得那丫头八成是故意的。 可是他最近忙着朝廷上的事,似乎也并未得罪她呀,她又为何故意苛待他这个兄长? 原本这也不是大事,他大可以拿自己的私房钱让人去做夏日的新衣来,可又觉得不妥,琢磨几个来回,他决定去韶华居问问情况。 到了韶华居,苏瑜正舒舒服服地在院中的竹椅上乘凉,蝉衣和青黛站在两面为她打扇,另一边忍冬时不时喂进她口中一颗冰镇的葡萄,好不悠闲。 她身上穿的是湖蓝色丝制长裙,薄如云雾,十分清爽,衬着颈间白嫩的肌肤,宛若一副绝妙的画卷。 见他进来,蝉衣等人向他行礼,苏瑜闻声抬眸,看见苏丞后也没起身,依旧在竹椅上倚着,面上勾唇浅笑,仿若三月杏花初绽,明媚可人:「三哥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 她笑说着,目光扫过三哥身上那身厚重的春衣,眸子里的笑意更浓了。 苏丞对着丫鬟们挥手,忍冬等人会意地退下,他这才去石桌旁坐下,瞧见上面摆着的冰镇葡萄,优雅地捻了一颗放进口中。葡萄冰冰凉凉的,入口还有丝丝酸甜,苏丞没来由想到了她方才吃东西时那抹娇软诱人的唇。 炎热的夏天,心上莫名窜来一股热火,他越发觉得燥了。 他眉心微微蹙着,目光看向竹椅上悠闲的姑娘,语气里带着困惑:「三哥最近得罪你了吗?」 「没有呀。」苏瑜无辜地摊手,「三哥怎么这么问。」 「那夏衣的事……」苏丞沉吟着,仍摸不透这丫头的脾性。 一听这个,苏瑜噗嗤便笑了,随后坐直了身子看着他:「三哥,不是我不给你准备,实在是觉得委屈呢。」 说完仔细打量他,「三哥难道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忘了什么?苏丞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他最近真的很忙,几乎都很少跟她待在一处,也不记得有忘记什么,更谈不上欺负她,她又是受得什么委屈呢? 苏丞慢悠悠拎起桌上的茶壶为自己斟了杯茶,一边品着茶一边仔仔细细地想,一直没有应答。 苏瑜看他好像真的想不起来,急的直接从竹椅上跳下来,扯住了苏丞的衣袖:「三哥说了如果我学会掌家就给奖励的,如今我都学会了,三哥怎么半句话不提奖励的事?」 苏丞眉头拧得更深了,他有说过这话吗?似乎是说过。不过他当时纯粹就是敷衍她的,没想到她真能安安静静学中馈,再加上最近朝里事情多,他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不过话既然是他说的,如果言而无信似乎的确不大好。 苏丞想了想,侧眸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苏瑜重新回到竹椅上靠着:「三哥你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好了,我就让人把夏衣送你院里去。」 苏丞:「……」 他在院子里敛眉坐了会儿,起身要走,苏瑜在后面补了一句:「三哥你可别敷衍我,我很难伺候的。」 苏丞停下来侧目看她,无奈一笑,阔步走了。 v第七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接下来的日子,苏瑜每天都在期待着三哥会为她准备怎么样的礼物,其实思来想去,她好像也没什么或缺的,给她金银首饰小玩意儿什么的,她可不喜欢。这么一想,她觉得其实三哥想讨她欢心的难度还是蛮大的。 越这么想,她反而就越期待。 然而一连好几天过去,三哥再不曾来找她,也丝毫不提奖励的事,苏瑜顿时有些蔫蔫儿的。 就是讨个赏而已,这么难嘛?她为了学中馈可是很辛苦很辛苦的…… 已经五天过去,苏瑜先前的期待一点点浇灭了,看着外面溶溶的月色,一个人趴在窗前发呆。 直到听到外面有人唤「都督」,苏瑜打了个激灵,急匆匆跑出去,待看见两手空空的三哥,苏瑜绽放着光彩的眸子又黯淡下去,不悦地嘟起了小嘴儿。 苏丞信步向这边走来,瞧见她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唇角不自觉勾了勾。 苏瑜偏过脸去:「三哥跑来做什么,我都该睡了。」 「来兑现那日说的奖励啊,看来弄弄不想要。」他言语间带着三分戏谑,但仔细回味时似乎又淡淡的,什么也没有。 苏瑜却不管他什么语气,一听这话眼睛又绽放了星光,四处看看:「什么奖励,在哪儿呢?」 苏丞道:「三哥思来想去,弄弄似乎也没什么紧缺的东西,不过你一个人在家三哥很少陪你,必然缺少家人的陪伴,今晚三哥带你出去走走,可算得奖励?」 苏瑜的脸色立马黑了。 这算什么奖励啊,她能选择不要吗?! 苏丞却不由分说,主动扯着她的腕子将人拉走了:「马车已经在门外了,走吧。」 苏瑜强行被他扯着,只能迈着小碎步跟上去,心里仍不太舒服:「三哥,哪有这么敷衍的。再说了,这时候都宵禁了,外面有什么好转悠的,还不如睡觉……」 苏丞拉着她继续走:「我想带妹妹出去走走,宵禁还能拦着不成?」 苏瑜:「……」 看她一脸的不情愿,苏丞顿了顿,补充一句:「待会儿不满意了,你再摆出苦瓜脸不迟。」 那也就是说不是单纯的出去走走了?苏瑜顿时又有了兴致,颠颠儿跟着苏丞上了马车。 下马车时,苏丞用帕子蒙上了她的双眼,苏瑜不乐意想摘下来,被苏丞强行抓住了双手,不许她乱动。 苏瑜无奈,只好抱着三哥的胳膊,被他带着往前走,心里嘀嘀咕咕的,小声问:「三哥,你到底带我去哪儿啊?」 苏丞仔细扶着她,并不回她的话,只是温声提醒:「要上台阶了,小心些。」 苏瑜小心翼翼迈着腿上台阶。 只是这台阶也不知怎么回事,竟是没完没了的,怎么也上不完。 终于到最后,苏瑜气喘吁吁地抓着苏丞的胳膊,不肯再走:「三哥,我好累,这是哪儿啊,台阶怎么这么高,咱们得爬了有一刻钟了吧。」 透过烛光,苏丞看见了她白里透红的双颊,以及因为喘息微微张着的樱桃小嘴儿,苏丞莫名想到了那日的冰镇葡萄,竟有种想去尝一尝味道的冲动。 他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紧了几分,一手托起她的腰肢,身体一个前倾,她整个人被他逼着抵在了台阶一侧的护栏上。她顿觉重心不稳,紧紧抓护着苏丞的衣襟,出于安全感的需要,她整个人不住往他怀里钻。淡淡的甜香钻进鼻端,带来丝丝缕缕的涟漪,苏丞下面明显感觉有什么胀了起来,呼吸莫名加重了。 蒙着眼的苏瑜不知周围发生了什么,只明显感觉到三哥的逼近,还有他身上那股再熟悉不过的栀子香。她下意识抓住了苏丞的衣襟,小声问:「三哥,怎么了?」 她懵懵懂懂的样子,乖乖被他抱在怀里,像只依赖他的小猫儿。苏丞静静看着,顿觉自己方才的想法太过无耻,努力克制自己将她在这无人之地占为己有的念头,语气一如既往的轻缓,却又带着三分喑哑:「没什么,方才三哥一时没站稳。」 苏瑜了然,便也不那么怕了,只是又蹙眉抱怨:「咱们这到底是在哪儿啊,那么多的台阶了还没到地方吗,三哥,我脚酸,爬不动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娇嗔,明显对于苏丞今晚的惊喜十分不满意。 看她这般,苏丞忍不住笑了,抬头看看前方,对她道:「马上就到了,你若走不动,三哥背你。」 苏瑜觉得这主意甚好,于是毫不推拒,摸索着趴在了三哥宽阔舒服的背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任他背着自己走。 她蒙着眼看不到前方的路,但贴着三哥的后背,闻着再熟悉不过的独属于三哥的味道,她整个人无比安心,还觉得有股小小的幸福。 「三哥,你会永远对我这么好吗?」 说完这话,她明显感觉苏丞的身子怔愣了一瞬,随后继续向前,但是没有任何回应。 苏瑜无声地笑笑,她问了个太傻的问题,三哥日后娶妻生子,怎么永远对她好?记得以前阿娘说过,父母也好,兄弟姊妹也罢,都不可能陪你走完一辈子的路,而唯一能伴你走过余生的,唯有夫妻。所以三哥不会永远对她好的,那个后半辈子会被三哥捧在掌心的人,该是他日后的妻。 想到这些,苏瑜突然感慨万千。 不过她觉得自己不能贪心,现在三哥对她好,她也该知足了。日后如果有个嫂嫂和她一起爱三哥,也是好事。 「三哥,我刚才开玩笑的。」她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苏瑜感觉到苏丞的身形再次怔住,随后传来淡淡的笑:「傻丫头。」 接下来,又是无声的沉默。 苏瑜不知道被苏丞背着走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时,他终于把她放在了地上。 苏瑜没有安全感地抓着苏丞的衣襟,小声问:「三哥,我能把帕子取下来了吗?」 苏丞牵着她的手继续往前,引导着让她两只手扶住栏杆,随后自己绕到她后面,帮她把帕子解下。 缓缓睁开双目,苏瑜先是震惊,随后是难以置信的喜悦,内心澎湃的感觉不断翻涌,她紧紧抓着栏杆,脸上的笑意绚烂的好似黄昏时天边最美的晚霞。 她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眼前的景象,什么样的语言拿来形容都不足以展现它的壮观雄伟,波澜壮阔。 站在此处,整个京城的景象一览无余,鳞次栉比的街坊,峥嵘轩峻的楼阁,波涛汹涌的江河,翠色葱茏的高山,一望无垠的苍穹,漫无边际的璀璨繁星,还有天地相接处带着神秘色彩的浩渺远方…… v第八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天那样大,地那样广,山那样高,水那样秀,人,那样渺小。 上面是绚烂星辰,皎皎明月,下面是华灯初上,载歌载舞。 抬手间可摘日月,低眉间可睨万物。 苏瑜的大脑一片空白,只痴痴在那儿看着,好半晌才想到问一旁的苏丞:「三哥,这是哪儿啊,好高的楼阁。」 「这是瑶台,大衍朝最高的楼宇。」 「瑶台?」苏瑜吃了一惊,「那不是天子建的吗,寻常百姓不得入内。」 「守瑶台的是神策营,旁人上不来,三哥却可以。」苏丞说着,指了指前面,「你看那儿。」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此时正有无数祈天灯在黑暗的地面上然然飞升,像一颗颗悄然而上的流星,摇曳着,舞动着,如天女散花一般,朝着她所在的方向飞升。 苏瑜两眼放光,欢快地冲着那些祈天灯挥舞,欢呼。 突然她抬眸看向一侧的苏丞:「三哥,瑶台是最高的地方,如果从这里放祈天灯,会不会离天堂最近,也最容易实现愿望?」 说完又可惜地皱眉:「唉,早知道应该上来之前带两盏灯了。」 苏丞轻拍她的脑门儿:「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祈天灯我早让人备下了,在屋里。」他说着指了指里面。 瑶台高处的正中央是个休憩的小阁,里面摆着文房四宝,长案上还放了两盏祈天灯。 苏瑜雀跃地奔过去,左右看了看,对着苏丞道:「三哥快来许愿啊,咱们俩一人放一个。」她说着把纸笔递给苏丞。 苏丞走过来接下,提笔欲书,瞧见苏瑜凑过来的脑袋,又顿住。 看三哥防她跟防贼似的,苏瑜努努嘴吧,道一句「小气」,然后自己写自己的去了。 苏瑜歪着脑袋想了想,很快写好了愿望,拿一旁的浆糊将那纸条贴在祈天灯上,然后很满意地点点头,转而又看苏丞,他也已经贴好了。 她笑眯眯往他那边瞥了一眼,讨巧地道:「三哥,你有什么愿望,给我看看呗?」 说完很有诚意地把自己的递过去,「我先让你看我的。」 苏丞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爹娘在天上安好,三哥在人间安好,苏瑜吃好喝好睡好玩好」。 苏丞:「……」 「三哥,该我看你的了。」见苏丞不给她看,苏瑜不悦地皱眉,「我都给你看我的了。」 苏丞不理她:「我没说要看,是你自己给我看的。」 苏瑜气得咬牙切齿。 什么人嘛,一点风度都没有。 可是真的很想看怎么办,苏瑜点着脚尖伸着脖子往苏丞怀里的方向瞥着,很努力想看看上面写的什么。 不过这个动作有点高难度,她还没看清上面的字,自己先摇摇晃晃往一边倒了。苏丞一惊,伸手一拉,将她顺势扯进了怀里。 苏瑜找准时机,刚一站稳,直接将苏丞手里的祈天灯抢了过来,低头去看上面的字。 一愿弄弄平安喜乐,岁岁长宁; 二愿大衍风调雨顺,万民永安。 苏瑜将字条上的字仔仔细细读了三遍,确定再没旁的了,她才呆呆地抬头去看苏丞:「三哥的愿望里,怎么没有自己?」 苏丞把自己的祈天灯收回来,神情淡淡:「三哥自己的愿望,自己会实现的,用不着老天。」 苏瑜一脸崇拜地看着苏丞,眨巴眨巴眼睛,勾唇笑着:「三哥就是与众不同!」其实她最意外的,是这样的时刻三哥心里居然还装着天下,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 她有个这么好的三哥,真的是太有福气了。 苏丞抚了抚她的脑袋,轻声道:「放灯吧。」 苏瑜乖乖应着,同苏丞一起在栏杆处托起祈天灯,看着那灼灼红光一点点往上升腾,然后双手合十闭目祈祷。 对着远去的祈天灯,苏丞扫过身旁阖眼祈祷的少女,心中默念了最后一个愿望:三愿来日卿心似我,不负相思苦。 瑶台太高,苏瑜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冷,下意识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却仍不想下去。如此居高临下的景象,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看见。 苏丞见此把自己的外袍脱下为她披上,言语间带着调侃:「你该庆幸没有为我送夏衣,否则这会儿该冻傻了。」 说到这个,苏瑜拢着衣服不好意思地笑笑:「三哥,这个奖励很好,我明天就让人把夏衣给你送过去。」其实她早让人做好了,就是一直没送去三哥的烟水阁而已。 看着下面的景观,苏瑜突然感叹一句:「我现在终于明白有些人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往上爬了,站在高处的感觉,真好。」 「三哥喜欢这里吗?」她突然转首问他。 苏丞站在栏杆处眺望远方,轻轻应了句:「嗯。」 「喜欢这里的人应该都会喜欢权势吧。」在三哥面前,她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 苏丞垂眸看她:「弄弄喜欢吗?」 苏瑜想了想,认真回答:「有三哥在就喜欢,如果一个人站在这儿就不喜欢了,没有踩在实地上让人踏实,总害怕什么时候会掉下去。」 「是啊,高处不胜寒,站在最高处的人,往往也最孤独。」 苏瑜突然笑了:「三哥现在是统兵大都督,如今太师和太子都忌惮你几分,三哥算站在高处了吗,你孤独吗?」 苏丞目光灼灼地看着她,清冷的月光映着他俊逸无暇的面容,深沉的眸子里带了一丝她看不透的浑浊。 他突然将她扯进怀里,紧紧拥住。 苏瑜被苏丞的举动吓到,下意识想推他,便听他在自己耳畔低喃:「只要一回头的时候能看见你,三哥就不孤独。弄弄,三哥什么都不怕,就怕哪一天你突然不在了……」 苏瑜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么伤感,自己听着也莫名鼻子泛酸,但有个这么在意自己的哥哥,她心上是暖暖的幸福。她安慰似的拍了拍苏丞的肩膀:「三哥说的什么话,弄弄永远都会在你身边的。」 听着她小大人一样的语气,苏丞有些想笑,方才那股伤感顿时消散,无奈地松开她。 两人在栏杆前站了一会儿,觉得累了,苏丞带她去最上面的砖瓦上坐着,如此周遭的景象也更清晰了。 苏瑜披着苏丞的衣袍,倚着三哥的肩膀,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靠着三哥的肩膀睡着的,只知道后来做了场梦,一场很真实的梦。 她梦到了这座大衍朝最高的瑶台,梦到了熊熊燃烧的大火,还有瑶台顶端趴在栏杆前呼救的少女:「三哥,救我!咳咳咳……三哥,你在哪里啊,三哥……」 v第九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那女子的声音如此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可是那长脸隔着熊熊的火苗,她努力看也看不真切。 苏瑜急得想冲上去救人,可是火势太大,她根本近不得身,只能干看着。 瑶台上的女子哭声变得嘶哑,近乎绝望。 后来那抹人影渐渐被火势吞没,消失不见,整个瑶台顺势倾颓而下,满地荒芜…… 苏瑜打了个激灵,梦终于醒了,环顾四周,她依然在瑶台的顶端坐着,依靠着三哥宽阔的肩膀。周遭美景依旧,并不曾有丝毫变化。 她抚着剧烈跳动的心口,窒息的感觉让她整个人难受的心慌,面色渐渐惨白。 苏丞发现了她的异样,眼眸深邃,言语关切:「弄弄怎么了?」 苏瑜心慌的难受,紧紧抓住了苏丞的手,整个人钻进他怀里:「三哥,我,我害怕……」 「做噩梦了?」苏丞轻抚着她的脊背,柔声问。 「我梦见这里着火了,很大很大的火,有个姑娘被烧死了,我不知是谁,就是很熟悉,很难受……」她说话时身子莫名的轻颤。 苏丞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梦都是假的,弄弄别怕,咱们不在这里了可好,三哥背你回家。」 苏瑜点点头,由苏丞将她背起,兄妹两个一点点走下瑶台。 站在地面,苏瑜趴在三哥的背上又举目看了眼那高高的楼宇,心总算一点点安定了下来,只是仍有余悸。 「三哥,咱们以后不上去了好不好,你一个人也不要去。」 「好,都不去了。」 到底只是一场梦,恐惧消散了,苏瑜也就将此事彻底忘了。 三哥带她去瑶台看景她还是很高兴的,勉勉强强算是奖励了,第二日她便让人将苏丞的夏衣给送去了,一共三套。 早朝后,兄妹两个一起在芍梅堂用早膳,刚吃完,外面便有人禀报说莱阳县主送来了帖子。 说到莱阳县主苏瑜记起来了,上回出门时遇见她,她还说要请苏瑜去给她过生辰来着。 接过帖子来看,苏瑜发现日期就在五天以后,一时拧眉思索:「我还没想好要送莱阳县主什么生辰礼物呢,我绣工不好,寻常物件莱阳县主那种金尊玉贵的应该也不稀罕吧。」 说到绣工,苏丞便想到了上回苏慎中进士,苏瑜亲手做的那个腰带,面色顿时沉了。 「知道自己女红不好,日后就不要随便给人做东西,那么丑,送了人家也不会用的。」 苏瑜听得郁闷:「三哥你就不能夸夸我?总揭我短。」 「三哥是怕你太辛苦,旁人还记不住你的好,以后女红只给三哥一个人做,三哥不嫌你做的丑,是你亲手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就成。」 「……三哥,咱们现在说的是莱阳县主的生辰贺礼,不是你的。」 「我知道。」苏丞自然地坐在那儿,闲适品茶,并不以为然。 苏瑜深吸一口气,继而问他:「那三哥有没有什么建议?」 苏丞道:「你跟她又不熟,随便送个就成了,去库房里挑一个。」 好吧,她三哥真随意。 莱阳县主生辰那日,苏瑜带着库房里挑选的礼物前去赴宴,不过她真的算是精挑细选,琢磨几日才觉得合适的,应该也算真诚了。 不是什么特别的礼物,而是象牙染雕仙鹤图画珐琅柄扇,这柄扇子有个特别之处,那就是阳光下,用不同的角度去看,仙鹤图的姿态和羽毛眼色是不一样的,一共有九种变幻。 苏瑜在库房里一眼看见就十分喜欢,很想占为己有,不过想想人家莱阳县主诚心相邀,她总得送个像样的礼物,故而忍痛割爱,选了此扇子做礼。如今正值盛夏,送这个最合适不过了。 到了陵水长公主府,苏瑜被引着去了后院儿见莱阳县主,苏瑜来的不算晚,但已经有好几个姑娘在那里了,其中还有绿渠。如今大将军宁毅归朝,宁绿渠作为将门之女,也自然融入了闺秀圈儿里。 绿渠看见她欣喜地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唤她瑜姐姐,苏瑜看见她也十分高兴,两人互相寒暄。 其实她自从听说宁大将军回朝了,便想找绿渠玩来着,不过后来因为学中馈的事,便一直没抽的开身。 莱阳县主是今日的主角,穿了件海棠红软烟罗的束腰裙衫,发上簪着一对儿孔雀开屏的绿宝石簪子,愈发衬得她明眸皓齿,高贵动人。 看绿渠和苏瑜笑着说话,莱阳县主道:「瑜姐姐和绿渠认识呀?」 苏瑜想到三哥是宁大将军徒弟这事不好外说,便笑道:「是啊,先前有缘见过两回,我与绿渠也算相投。」 绿渠也笑着应道。 莱阳县主性子单纯,听苏瑜这么说,也便不多想,指着旁边三个姑娘介绍:「瑜姐姐,这是中书令家的次女董婉秋,这是尚书左丞家的长女魏雨晴,这个是我的表妹秦月晗,我姑母病故后便被父亲接来了我们府上,跟我也算是一同长大的。」 说完又对三人介绍:「这是端宁郡君,大都督的孪生妹妹。」 三人忙向苏瑜行礼,苏瑜笑着对她们颔首让起,目光随意扫过三人,皆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出挑,各有千秋。 如此一来,她反倒是所有人当中最大的那一个。 莱阳县主笑道:「你们都跟我相熟,便不要拘泥这些虚礼了。今儿个天热,瑜姐姐肯定也累了,喝口冰镇银耳汤,歇一歇吧。」 莱阳县主说罢,便有下人奉了冰镇银耳汤给苏瑜,众人便围在桌边一边说话一边喝汤。 通过谈话,苏瑜对另外三个陌生的姑娘有了些许了解。董婉秋雍容和气,魏雨晴大大咧咧,至于秦月晗,似乎是在长公主府有寄人篱下之感,她话很少,眸子低垂着,让人捉摸不透。 几个姑娘家聚在一起说说笑笑的,不觉间便谈到了今年的新科状元方洵身上。 「方洵今年也才二十出头,没想到居然有此能耐,关键此人模样生的俊俏,如今也算得上京城里的风云人物了。」 说话的是董婉秋,她说及方洵时面露崇拜。 魏雨晴听了却有些不屑:「再厉害也比不上大都督,十三岁的解元,十四岁的榜眼,谁人能及?我听说当年大都督和状元郎李辉文采不分伯仲,不过因为李辉长了大都督四十岁,一番斟酌才把状元的位子给了李辉,大都督屈居榜眼。如此比较起来,方洵二十多才中状元,差远了。」 一直芳心暗许苏丞的莱阳县主一听,点头表示赞同:「说得对,我也觉得大都督这样的没人比得上。」 董婉秋有些无语,笑着补充道:「大都督自然是人中龙凤,但方洵其实也不错了,毕竟他也算今年进士里最年轻的了。」 v第十章[06.12]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瑜托腮听着他们的话,不好表态。如果让她说,那肯定谁也比不上她三哥呀。 这时秦月晗看了眼苏瑜,面露憧憬:「端宁郡君最有福气,能有个大都督那样好的兄长。」 魏雨晴看了眼莱阳县主,掩唇笑道:「做大都督的妹妹是有福气,不过如果能做都督夫人,那才是大大的有福呢。」 莱阳县主脸色顿时红润起来,这些人都是她的好姊妹,自然晓得她的心思。不过,也没必要当着苏瑜的面说出来吧,万一苏丞知道了多不好…… 「县主害羞什么,你把端宁郡君哄好了,没准儿郡君很乐意你做她嫂子呢?」魏雨晴继续笑。 苏瑜:「……」 绿渠突然笑笑,状似随意地问苏瑜:「瑜姐姐,都督心里应该有人了吧?」 苏瑜也想起来了上回在农庄绿渠说他三哥有心上人的话,知道她这是委婉地提醒莱阳县主,便迟钝地点点头,笑道:「好像是有,不过我不太清楚。」 莱阳县主立马由羞赧转化为失望,看得苏瑜心有不忍,便道:「没准儿是我三哥故意哄我,瞎说的呢,其实我不清楚的,或许他并没有心上人。」 莱阳县主这才心情好了些,不过却不再提苏丞了,而是继续说起那个状元郎方洵。 苏瑜这才知道,那个方洵跟莱阳县主的二哥沈敬行关系不错,经常来长公主府,今日她生辰,方洵还送了礼物,也是一柄扇子。 绿渠听了意味不明地笑:「那个方洵跟瑜姐姐居然送东西送到一块儿去了。」 莱阳县主对方洵无意,因为他跟二哥走得近,故而她也把方洵当兄长,如今又听绿渠这么说,跟着起哄:「没准儿是心有灵犀呢,我听说瑜姐姐对方洵有救命之恩,也算缘分。」 苏瑜有些无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午膳几个姑娘是一起在陵水长公主府用的,因为天气炎热的缘故,膳后莱阳县主还为众人准备了歇晌的厢房。绿渠喜欢苏瑜,便跟她住了一间房,苏瑜也很乐意。 似乎是因为宁大将军和苏丞的师徒关系,苏瑜和绿渠两个人的关系莫名亲近,就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绿渠拉着她躺在榻上说了很多话,说她刚回京城的感觉,到处都是规矩,没有在农家小院儿里自由自在。说这里的姑娘笑里藏刀,没有白谷村的姐妹们单纯没心眼儿,又说了前方的战事,宁大将军过不了多久就回朝了。 苏瑜看出来了她刚回京城的不适应,便笑着邀她以后无事去都督府找她玩,绿渠欢快地应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都没有睡意,便起来手拉手出了屋子。 彼时莱阳县主和其她姑娘们都还在午憩,长公主府的李嬷嬷看见二人上前行礼,温和地道:「县主说午憩过后带姑娘们去泛舟,两位姑娘可是睡不着?若是觉得烦闷可以去前面走走,那边种了几棵杏树,很是酸甜,姑娘有兴致可以亲自摘来尝尝。」 莱阳县主性子很好,长公主府的下人们也和善,苏瑜和绿渠二人听了李嬷嬷的话,笑应着,兴致勃勃往后院去了。 长公主府建的十分雅致,一路走下来绿树成荫,小河潺潺,苏瑜和绿渠两个人竟也不觉得闷热,反而极有兴致地欣赏着此处的美景。 绿渠最先看见了那几棵杏树,指着前方笑道:「真的有杏,好大呀!」她说着,欢喜地拉着苏瑜往那边奔去。 但见潺潺流水的河边,杏树上结满了累累的果实,有的竟有拳头那么大,看得人眼馋。苏瑜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杏,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瞠目结舌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嘴馋地舔了舔唇。 绿渠瞧见了也很高兴,跑过去仰头看着上面硕大的果实,踮着脚伸手够了几下,却没碰到,转而看向苏瑜:「这怎么办,好高啊。」 苏瑜走过去看了看,也有些犯难。其实如果能爬到树上去摘,根本不在话下的,可这是长公主府,爬人家树上摘果子实在不太雅观。不如让碧棠和紫坠用轻功摘两个?苏瑜觉得似乎也不太好,三哥给她的人虽然都会武功,但好像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叫长公主府的人看见她带俩武功高强的人上门做客,搞不好便多想,传出是非来了。 思来想去的,苏瑜觉得或许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她跟着绿渠站在树下,仰头看着上面的果子,瞧见最低的那一枝,突然蹦跳了两下伸手去碰,结果只有指尖摸到了杏子,却根本抓不住。 只差那么一点点,她再长高一点点就可以了。 苏瑜郁闷地看着那被她拍的摇摇晃晃的黄杏,莫名觉得它们都在趾高气昂地嘚瑟,好像欺负她摘不到似的,都成精了。 好气哦! 绿渠也很没办法,叹道:「方才李嬷嬷怎么也不给我们一个竿子,这怎么摘啊,不如咱们喊人帮忙吧。」这么大的杏,好想尝尝怎么办? 苏瑜却有些不服气,挽起袖子后退几步,突然往前蹿跳了一下,手心居然真的碰到了黄杏,她高兴的想要摘下来,谁知前面突然传来一声爽朗的笑声,她一哆嗦,杏子又从她掌中溜走,摇摇晃晃几下冲她手舞足蹈着躲开了。 苏瑜一落地整个人趔趄了一下,绿渠赶紧上前扶住她,惊道:「瑜姐姐,你方才跳的好高啊。」 那当然,她的《凤蹋金莲》不是白练的,都怪那个突然发笑的男人,否则她就摘到了。 苏瑜郁闷地顺着方才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前面一阴凉处,有一俊雅男子随意地倚在一颗大石头上,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扇着,周围是葱茏的草木和涓涓流水,他就那么自然地躺着,抬眸间说不出的倜傥风流。 待看清那一张脸,苏瑜唇角抽了抽,这不是状元郎吗,跑人家长公主府歇晌来了? 方洵今日穿了件象牙白墨染的广袖袍子,头上梳着银冠,面容清隽,举止从容。他如今是翰林院修撰,官位不高,但朝中不少重臣都是从此位置爬上去的,便也不容人小觑。 苏瑜看见他冲他挥手,有些兴奋:「方大人,你怎么在这儿?」 方洵从石头上优雅起身,合上折扇阔步向她走来,站立后冲苏瑜拱手施礼:「端宁郡君可是想摘黄杏?或许方某可以帮忙。」 苏瑜正有此意,这方洵跟她怎么也算有交情的,请他帮个小忙应该也不算过分。她仰头看了看树上的果子,再看看方洵的身高,点头道谢。 方洵走过来,垫脚抬手,轻轻松松摘了两个大黄杏下来,继而递给苏瑜:「郡君觉得这两个可好?」 v第十一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这俩杏都是大个儿的,苏瑜喜上眉梢,接过来后对着方洵诚挚道谢:「多谢方大人帮忙。」 她说话时面上挂着灿烂的笑意,桃花目眯起着,里面泛着星光,在灼灼的日光下面上肌肤白里透红,像新摘的水蜜桃子。 方洵看着她,耳根蓦然间便红了,匆忙瞥开了去:「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苏瑜有些好笑,这个人还真是喜欢害羞呢,比她这个姑娘家都会脸红,有点可爱。 她分了绿渠一个黄杏,两人跑到河边清洗干净,迫不及待咬上一口,甜软多汁,还泛着微酸,分外可口。苏瑜满意地点头:「长公主府的杏真好吃。」 苏瑜吃起东西来一时忘了方洵还在,只自己埋头啃着,待吃完了又在河边洗了把脸,拿了帕子揩拭干净,同绿渠一起站起来时,她才发现方洵居然还在原地站在,看向她时眼眸里噙着三分笑意。 他似乎没意识到苏瑜会突然转身,笑容瞬间怔在那儿,双颊再一次红了。 苏瑜:「……」 绿渠也有些好笑,附在苏瑜耳畔轻声道:「这个新科状元脸皮好薄啊,我觉着他肯定看上你了。」 「说什么呢!」苏瑜扛了她一下,顿觉窘迫,耳根也热了起来。 绿渠却笑着看向方洵:「方大人怎么会在长公主府?」 方洵说话时客客气气,十分有礼:「我与沈二公子相熟,今日被他邀来府上游玩,方才他去书房取些东西,我便在此等候。」 便在这时,苏瑜看见一群人向这边走来,正是已经醒来的莱阳县主和董婉秋、魏雨晴、秦月晗,除了她们以外,旁边还跟着两名男子,其中一位风度偏偏的佳公子苏瑜不认得,但另外一位……却是太子。 看见太子,苏瑜面色顿时阴沉了。 莱阳县主笑着走过来:「方才我们还去厢房找你们两个来着,听李嬷嬷说你们来了此处,可尝到了我们府上的大黄杏?」 绿渠笑道:「刚尝了一个,的确比寻常的杏要甜些。」 莱阳县主笑:「你和瑜姐姐若是喜欢,等走的时候带一些也无妨。」 绿渠忙婉拒,吃便罢了,哪有临走了再顺人东西的道理。 苏瑜一直很安静,自打看见太子便一直不说话了。 莱阳县主未曾发现她的异样,只笑着跟苏瑜和绿渠介绍:「太子殿下瑜姐姐见过的,这是我二哥沈敬行。」 苏瑜和绿渠忙对着太子行礼,又对着沈敬行颔首。 太子单手背后,随意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目光扫过日光下耳根泛红的苏瑜,神情淡淡说了声「起」。 莱阳县主笑道:「今儿个我生辰,下午打算带着大家去泛舟的,方才遇见太子表哥和二哥,他们说咱们姑娘家不安全,要跟咱们一起去,瑜姐姐和宁姐姐不会介意吧?」 苏瑜自然是在意的,虽然太子已经跟苏琬订亲了,可她仍觉得太子这种人远离比较好。不过今日莱阳县主是主角,她又不好拂了她的意,只能口是心非地说不介意。 太子望了苏瑜一眼,又瞥了眼一旁的方洵,笑道:「方大人也一起吧。」 看得出来,太子很欣赏方洵这个新科状元。 方洵余光看了眼旁边的苏瑜,对着太子拱手应诺。 几人一起去了城南的清池湖畔,此时正值盛夏,荷花铺了满池,粉粉嫩嫩的好似颗颗灯盏,日光下泛着晶莹的光泽,微风过处时荷叶高举,荷花轻颤,妙趣横生。 因为此处清爽,今日有不少游客在此,男女皆有,十分热闹。 沈敬行寻了较大的画舫,一众人齐齐上了船,泛舟而上,吹着清凉的湖风,整个人都清爽起来。 画舫内,沈敬行和方洵二人相对而坐,互相博弈,太子则是在一旁看着。几个姑娘家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莱阳县主便带着苏瑜等人站在舱外,看着周遭的美景和过往的人群,时不时笑闹两句。 突然间,莱阳县主眼前一亮,指着前方道:「咦,那个不是大都督和我大哥吗,他们二人居然也在这儿。」 顺着莱阳县主指着的方向看去,苏瑜瞧见了一叶扁舟上相对而坐的两位青年男子,其中一人背对着她,虽然看不清楚样貌,但那姿态和熟悉的背影,的确便是她三哥。 至于坐在他对面的男子,身着灰色骑装,器宇轩昂,坐得十分端正,或许便是莱阳县主口中的大哥沈敬随吧,左神策大将军。 看见他们,莱阳县主比苏瑜还兴奋,急忙吩咐船家开过去,自己则是站在栏杆处一个劲儿冲那边招手。 太子、方洵和沈敬行三人听到动静,也齐齐走了出来,看向远处。 沈敬随和苏丞两个品着茶,谈论正事。沈敬随不经意抬头,便看到了前面那艘画舫上站着的妹妹,眸中闪过一抹惊诧:「莱阳?」 苏丞侧目看去,一眼看到了莱阳县主旁边的苏瑜,目光再扫过她身后的三个男人,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却没说话。 沈敬随突然笑了:「太子为了拉拢都督可真是没少费心,上回我听莱阳说太子在醉仙居请了端宁郡君吃饭,今日竟然也来了。去岁可未曾见太子这个表哥陪莱阳过生辰。」 说到这儿,沈敬随又看向苏丞:「其实末将也一直未看明白,都督这心究竟是偏向太子还是太师?」 苏丞看着太子的方向,目光又从太子转移到方洵身上,始终未语。 直到那画舫靠近,苏丞和沈敬随起身向太子行礼,沈敬行和方洵则是向苏丞行礼。 太子笑道:「在这儿都能看到大都督,真是巧了。」说完瞥了眼苏丞和沈敬随喝了一半的茶,眸子里似有凉意,「大都督和神策将军倒是有雅兴,一道如何?」 苏丞和沈敬随没有拒绝,两人纵身一跃上了那艘画舫。 苏瑜跟太子待在一处本就不舒服,如今看到苏丞顿觉安心,主动跑了过去:「三哥怎么也在这儿?」 苏丞看了眼她红扑扑的脸颊,缓声道:「出来散心。」 方才苏丞未来时,莱阳县主最为兴奋,如今人上了船,她却只傻傻站在那儿,时不时偷瞄一眼苏丞,竟是什么话也说不上来了。 沈敬随看了眼妹妹,无奈摇头。 他在大都督手底下做事这么久,对都督此人是心服口服的,不过都督素来让人捉摸不透,这种人,未必便适合妹妹。何况,都督从来未曾表现出对莱阳的与众不同,也就更说明了两人没什么太大可能。 沈敬随摸了摸莱阳县主的脑袋:「你们几个姑娘家一直在外面站着,不觉得累吗?去里面歇歇脚。」 v第十二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莱阳县主的确站得累了,不过方才太子等人在舫内,大家不好都挤进去。如今大哥发了话,莱阳县主便带其余姑娘们进画舫。 苏瑜看了眼他三哥,苏丞把手里的折扇给她:「去里面歇会儿吧。」 苏瑜接过来,随大家一起进去了。 外面他们一群人在说话,几个姑娘便围在桌子上巴巴看着。 绿渠悄悄趴在苏瑜耳畔道:「我发现这些人站在一起,你三哥居然是个头最高的,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 苏瑜无奈摊手:「我跟他吃的是一样饭菜长大的呀。」 绿渠看看苏瑜的身高,点点头:「其实你在姑娘家里头也算高的。」 「是吗?」苏瑜突然有点欢喜,她终于找到跟三哥有共同之处的地方了。 魏雨晴听到了她们俩的谈话,过来凑热闹,捂着嘴小声问:「这五个人都算得上美男子了,你们觉得哪个更俊些?」 说完又看一眼莱阳县主:「县主就别说话了,你心里肯定都督无人能及。」 莱阳县主:「……我大哥二哥也挺好的呀。」她若说两个哥哥长得不好,岂不是变相说她自己长得不好了?她才没有那么笨呢。 董婉秋托腮看着外头,突然拧眉思索一会儿,轻声道:「我觉得大都督的眼睛和太子的有几分神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听她这么一说,大家都投了目光仔细观察。董婉秋不说大家也不觉得,如今一说,再比对一番,的确是有相似之处的。 太子和苏丞都是狭长的丹凤眼,很勾人的那种。 只不过苏丞的更深沉,更犀利,更清冷,看上去会让人心生畏惧,又有弥足身陷的感觉。 至于太子,他眸色中有着与生俱来的高傲,却比苏丞少了几分凌厉。 如果这么比对的话,似乎两人又并不相同。 姑娘们又笑闹了一会儿,再看外面时,却见外面他们几个在比试箭法,神策将军沈敬随刚射出去一箭,正中对面船上竖着的靶心。 莱阳县主兴奋地拍手叫好,跟着跑了出去:「大哥好厉害!」 苏瑜和绿渠等人随之出去观看。 紧接着太子也拉弓射了一箭,正中靶心。 大家继续跟着道好。 太子看向苏丞:「孤还不曾见识过都督的箭法,今日可否让大家开开眼?」 苏丞在一旁站着,听到太子的话淡淡瞥向旁边的方洵:「状元郎先来吧。」 沈敬行道:「都督这就是为难新科状元了,方大人一看就是文弱书生,只怕如我一般,从没拉过弓。」 「是吗?」苏丞面上似有若无挂着淡笑,犀利的眸子一直盯着方洵看,「我看方大人的手,可不像金尊玉贵长大的,不妨试试看?」 苏瑜看到三哥这样的表情,不免有些好奇,笑着问方洵:「方大人,你不会真的会射箭吧,那可不能藏着掖着的,让我们见识见识呗。」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着方洵投过来,方洵倒也坦然,上前对着太子和苏丞拱了拱手,笑道:「下官先前在老家时打过猎,或许可以一试。」 太子挑眉,亲自把手里的弓箭给了他。 方洵摆好姿势拉弓射箭,只见「嗖」的一声,那支箭直挺挺扎在了靶子上,虽然没有中红心,却已经很厉害了。 片刻的安静后,苏瑜最先拍手鼓掌:「原来新科状元文武双全呐!」方洵是射的最不好的那一个,可他也是最令人惊叹的那一个。谁能想到,看上去文文弱弱的书生,居然真的会射箭,而且还射中了靶子。 就在所有人都为方洵惊叹之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女子的惊叫,众人刚回神,便见秦月晗趔趄着跌进湖中去了。 见此情景,所有人都愣了,苏瑜下意识看向方才站在秦月晗旁边的三哥苏丞,他面无表情,眸色清冷阴鸷。苏瑜再茫然看看在湖里扑腾的秦月晗,似乎猜到了什么,却没说话。 沈敬随见此最先跳下去救人,不过这种了荷花的清池湖下满是泥沼,等秦月晗被抬上来时,身上沾满了腥臭的泥泞,很是狼狈。 莱阳县主咬唇在一旁看着,没有说话。 方才大家都在关注方洵射箭,可她一直偷偷看大都督,自然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看见秦月晗悄悄走在了苏丞身后,又故意借机摔倒往大都督身上扑,是大都督沉着脸躲开,她才跌到湖里去的。 莱阳县主没想到,她看上去乖巧无害,连话都很少说的表妹,今日居然在人前做这种事。 而且,她喜欢大都督表妹明明就是知道的…… 秦月晗哆嗦着被人抬上来,待瞧见苏丞眸子里那抹凌厉的杀机,她心上一滞,匆忙瞥过脸去,再不敢看他。 「三哥。」苏瑜过去扯住了苏丞的衣袖。 苏丞望她一眼,对着太子拱手:「今日出来时间不短,臣告退了。」 他说罢拉起尚在呆愣的苏瑜,两人一起下了画舫乘一叶扁舟而去。 上了岸,早有马车在岸边停着,苏丞带她上去,一路回了都督府。 回到家,苏丞去了书房,苏瑜紧跟其后进了书房,见他在长案边坐着,她跑过去,小心翼翼观察三哥的表情。 「三哥,那个秦月晗……」 苏丞眸色阴鸷几分,严肃看向苏瑜:「我看那些姑娘心眼儿挺多的,以后还是少来往,在家待着多读读书,或者邀绿渠来家里陪你解闷。」 「哦。」苏瑜乖乖应着,心里暗想,看来真的是今日那个秦月晗在她三哥面前耍心眼儿了。 看三哥有些不悦,苏瑜便不提这个,转移话题道:「三哥,原来新科状元会射箭啊,看起来还挺厉害的。」 苏丞的脸色更难看了,在书案前寻了本书,翻开几页指着一篇文章:「把这个背下来,一会儿三哥检查。」 苏瑜:「……」 夜幕降临,太史令方府 方洵这一晚躺在榻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今日在长公主府苏瑜跳起来摘杏的动作。 她身形本就比寻常姑娘家要好,今日看她脚步腾空的动作,轻盈柔美,必然是会舞的。他甚至在脑海中幻想了一番她翩然而舞的样子,可惜幻想终究是幻想,不能亲眼看到。 想着想着,他又忆起了去年冬上在巷子里他被人欺负时,她出手相助时的情景,心上似有什么翻涌着,心跳也随之快了几分。 苏瑜,苏丞的妹妹。 今日在画舫上苏丞逼他射箭,莫非是发现了什么? 他知道最近苏丞一直在暗中调查他,事实上,他又何尝没有去查苏丞的底细呢?昏黄的烛光下,他双目幽暗,难以捉摸。 v第十三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在榻上翻来覆去几回,到底没什么睡意,他便坐起身披了袍子出去。 一开门,却见太史令在他院中站着,似在踌躇。太史令四十多岁的年纪,鬓上染了霜色,但整个人看起来却还算精神,并不怎么显老。 「父亲?」方洵困惑着迎了上去。 见儿子出来,太史令有些意外,随即讪讪笑道:「我瞧你房里的灯亮着,便过来看看,又恐扰了你休息。」到底是多年未曾相认的儿子,父子之间一直都有些疏远。 方洵颔首:「刚巧儿子也睡不着,父亲进来坐吧,儿子也正有事想求父亲帮忙。」 父子二人入内后,方洵为太史令奉上了茶水。 太史令接过后,问道:「你说有事请为父帮忙?」 方洵捏着茶盏,低头看着上面氤氲的水雾,笑道:「儿子看上了一个姑娘,想请父亲帮忙提亲。」 太史令听到这话略微诧异了一瞬,旋即笑道:「是吗,那可是好事,前段日子一直说给你张罗婚事,你却一个也瞧不上,为父也正为你的事发愁呢。洵儿看上的,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太史令心里早乐开了花,儿子难得开窍,他这做父亲的心里也很高兴。 方洵抿了口茶,淡淡道:「大都督的妹妹,苏瑜。」 太史令面上笑意一僵,激动的心凉了半截:「……谁?」 方洵又说了一句:「统兵大都督苏丞的孪生妹妹,端宁郡君苏瑜。」 太史令眉心拧着,捋了捋胡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这段日子洵儿与陵水长公主家的次子走得近,他还以为洵儿看上的应是那位莱阳县主呢,没想到却是…… 京城中好姑娘那么多,洵儿怎么会看上那个苏瑜呢,她与苏丞是孪生兄妹,今年都十八了,却至今未曾婚配。 这么大的姑娘还不嫁人,太史令觉得必然是这姑娘自己有什么问题。何况,她在外面的名声是挺刁蛮的。 苏瑜先前的未婚夫吴进意,礼部侍郎家的儿子,可不就被她暴揍过,还大搅了亲事吗? 这种姑娘真的适合娶回家来做儿媳?那他们方家还不得从此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除此以外,苏丞在太师和太子之间摇摆不定,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他得陛下宠爱坐上太史令之位,可不想与苏丞联姻,卷入朝堂上那些是非争斗当中。太师和太子之间那些尔虞我诈,他这个小小的太史令,是一点都不想掺和其中。 见太史令不说话,方洵搁下茶盏,突然起身对着太史令躬身行礼:「父亲,孩儿心念端宁郡君已久,还望父亲能够成全。」 「洵儿喜欢她什么呢?」太史令仍在沉思,那个端宁郡君太史令没见过,不过街上都传她刁蛮骄纵,他还真不知道她身上是否有半点好处。 方洵道:「上回若非端宁郡君出手相助,或许孩儿的性命早葬送继母手上,端宁郡君是个好姑娘。」 提及那次的事太史令有些慨叹,沉默下来。他当时外出办差,没想到洵儿却恰好上门寻亲,结果被夫人暗地里派人打算灭口。他回来得知此事后气得要休妻,若非有贵妃娘娘拦着,他早休了那毒妇!因着此事,他与那毒妇至今不睦,分房而眠已久了。 说来说去,太史令仍是觉得自己这父亲不称职,对不住儿子。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太史令幽幽叹道:「也罢,你若喜欢,明日为父便亲自去都督府跑上一趟。你年少有为,都督必然愿意把妹妹嫁给你的。」 方洵内心苦笑,苏丞愿不愿意嫁还真难说,不过他总得试一试。当然,他也想看看苏丞迟迟不肯嫁妹,到底是何居心。 苏瑜第二日睡到很晚才起,早过了用早膳的时辰。她打了个哈欠,由蝉衣和青黛伺候着慢悠悠起来洗漱,随意问了句:「三哥早朝回来了吗?」 蝉衣回道:「已经回了,不过看姑娘睡得香,便没吵着您。」 梳妆打扮之后,忍冬让人送上了早膳,有南瓜水晶胶,酱汁鸭掌,小米枸杞粥,还有一小笼的蟹黄包,和一小碗燕窝。 看着这些食物,苏瑜也觉得饿了,坐下来开始用膳。 吃到一半时,青黛从外面跑进来,着急忙慌的样子:「姑娘,太史令来咱们府上提亲了。」 苏瑜刚喝了一口燕窝,闻此呛得一阵咳嗽,双颊也跟着红润起来。忍冬忙顺着她的背,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苏瑜拿帕子擦了擦嘴,又不确信地问了一句:「谁来提亲了?」 青黛道:「太史令方大人,是给新科状元向您提亲的。」 苏瑜心跳有点儿快,整个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太史令居然上门提亲,那个方洵……三哥会答应吗? 一时间桌上的膳食苏瑜也没了胃口,只想去前院看看情况。她转了转眼珠起身欲出去,却被忍冬拦下:「姑娘不妥,这时候您怎么能去呢?」 向她提亲的,她不能去看看吗? 苏瑜拧了拧眉,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突然灵光一动,对着青黛道:「你快去前院儿打听一下,看看我三哥怎么回复的。」 青黛应着去了,苏瑜却有点坐立难安。终于有人上门提亲了,还是那个看起来挺不错的方洵,她自然是激动的。 当然了,除去激动以外,她还有些忐忑。 忍冬观察着苏瑜的变化,给她上了消食的茶水,轻声问:「姑娘觉得新科状元如何?」 苏瑜接过茶捧着,想了想,突然笑道:「比京城里纨绔子弟要好些,有才有貌,还很容易害羞,挺有意思的。」 「那……比之主子呢?」 苏瑜被忍冬问得有些诧异,拧眉思索:「这个怎么能比呢,三哥是三哥,方洵是方洵啊。我跟方洵又不熟,自然比不得三哥在我心里的位置的,忍冬问这等话好生奇怪。」 忍冬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只笑着道:「姑娘喝口茶吧。」 苏瑜捧着茶抿了一口,又抬眸看向忍冬,想了想小声问:「忍冬,你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忍冬怔住。 青黛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感觉到苏瑜和忍冬之间怪异的气氛,愣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道:「姑娘怎么了?」 看见青黛苏瑜顾不得问其他,摆摆手道:「没什么,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 青黛道:「太史令已经回去了,是带着聘礼一起回的,应该是没成。」 v第十四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瑜双手托腮趴在桌上,心情比较复杂。这还不到一刻钟呢,太史令就走了,那她三哥得拒绝的多斩钉截铁呀。 三哥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呢? 坐了一会儿,苏瑜实在有太多疑问想知道,思来想去起身去了三哥的烟水阁。 苏丞在书房里看公文,大老远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他神情微滞,随后继续埋头做自己的事。 苏瑜在外面叩了叩门:「三哥,你在吗?」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传来苏丞淡淡的声音:「三哥有正事要忙,你先回去。」 「可是我刚刚听说太史令……」苏瑜顿了顿,没再多言,乖乖「哦」一声,又默默回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远,苏丞将手里的公文搁下,起身走至窗前,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他眸色幽深,双唇轻抿,周身散发一股凛冽。 想到那个方洵,苏丞唇角动了动,眼底涌上几分摄人的凉意。 太史令方家 见父亲带着聘礼回来,方洵已经什么都猜到了,他平静地站在廊下,并不言语。 太史令与他并肩而立,想到自己出师不利,心上有些愧疚:「没想到大都督态度坚决,不肯应允这门亲事。」 方洵面上没什么太大变化,只是问道:「那他可曾说了什么?」 「大都督什么也没说。」 说起这个太史令就来气,他上门好言好语说了半日,苏丞居然一个字都没说,连杯茶水都没给他上,临了说了两个字:「送客!」 然后连聘礼带人就这么给赶出来了。 你说这气不气人? 想想那个场景,太史令的脸色瞬间又不好看了。他官位是不高,也没什么权势,可蒙陛下赏识,朝堂上还没见几个人敢这么给他摆脸色的。 「父亲尽力了,没关系,接下来我自己想办法。」方洵道。 太史令看了眼儿子,叹道:「天下女子何止千万,想嫁你为妻的也数不胜数,你怎么就偏掉在这棵树上了?」 方洵默默看着远方。 这世上好姑娘千万,但能让他动心的,就这么一个。有时候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做很多事,只需要简简单单,一次不经意的回眸。 「父亲跟平南侯府二房有什么恩怨吗?」方洵突然这么问。 太史令身形一滞,面上佯装淡定:「怎么问这样的话?」 方洵笑笑:「没什么,其实我听闻去都督府求亲的人不少,虽然都被苏丞拒绝了,但父亲你是第一个被赶出来的。」 太史令:「……」如果照儿子这说法,苏丞赶他出府,莫非是在针对他? 太史令闭了闭眼,秦皇后之死不是他促成的,但他却算得上是帮凶了。苏丞的母亲和秦皇后是表姊妹,勉强算得上与平南侯府有过节了。 只不过,当年之事谁都不知道,苏丞会知道吗? 太史令陷入沉默,面色比先前还要难看。 方洵笑看着他:「父亲怎么了,我只是随口一问。」 「没,没什么。」 方洵对太史令颔首:「那父亲便回去歇息吧,此事容儿子另想办法。」 太史令离开后,方洵依旧立足与廊下,眯眼看着太史令略显急促的背影,眸子里噙了一抹玩味的笑。 收回思绪,方洵又想到了眼下比较棘手的事情。 「离瑟,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突然问后面的侍卫。 离瑟颔首:「属下不知。」 「我以前不信,但现在信了。」方洵双手负立,眺望远处飞过的一对大雁,脑海中又想到了第一次看到她时的样子。披着红狐大氅,面上肌白胜雪,明眸皓齿,鼻腻鹅脂,灼灼桃花目闪烁着微光,眼尾上挑,娇媚可人,美的惊心动魄,思之难忘。 苏丞至今未曾给自己的妹妹许人家,如今又拒绝的这般果断,固然有他知道太史令与秦皇后之死有关的原因,可更多的怕是他自己不舍吧。 「备马,来大衍这么久,咱们也该去会会这位统兵大都督了。」方洵突然道。 离瑟站在后面没动,低声而恭敬地道:「主子,恕小的多言,您不该把心思放在一个女子身上。何况,还是大衍的女子,难道您日后带她回大齐吗?」 「那又怎样?」方洵不以为然,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_ 苏瑜从苏丞的烟水阁出来后,心里有点郁闷,便随意在院中走动。远远地看见有人走过来,她眺目一看,竟是方洵。他穿着鸦青色广袖直缀,腰间束着玉带,左右两侧各悬挂一条玉佩,墨色流苏随着他的走动左右摇摆。 看见他,苏瑜心中纳闷儿,太史令方才来提亲,如今方洵怎么自己过来了? 她还在愣神,方洵已经到了跟前,对她颔首:「端宁郡君。」 方洵的模样生的儒雅,肤色白皙,眉目清隽,举手投足间有一股淡淡的清贵气,让人相处起来十分舒服。他的嗓音也温润好听,如鸣佩环,亲和有力。 苏瑜平时脸皮挺厚的,不过今日看见方洵却不由羞赧起来,想到方才太史令求亲之事,她面上一热,竟不知该如何跟方洵打招呼了。 眼前这个人,新科状元郎,居然让太史令来上门提亲,他真的想娶她吗? 苏瑜很想问问是他的意思还是太史令的意思,也想问问方洵看上自己哪一点了,可到底是女儿家,实在吐不出口,欲言又止之后只轻轻点头,算作回应了。 方洵抬眸看她,似乎是因为害羞的缘故,她双颊染了一抹绯色,原本娇俏的面容平添几分妩媚,暖暖的阳光洒在脸上,肌肤莹白通透的,让人看着有种想捏一捏的冲动。 看着她,方洵身子莫名僵硬,心也跳的快了几分,很想再与她多说两句话,却一时间大脑空白,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自认口才不错,遇事也从不怯懦,却总在她面前乱了方寸,失了心神。 青枫催促道:「方大人,我家主子在校场等候,请吧。」 方洵暂且压下心上莫名的悸动,对着苏瑜拱手,转身继续走。 苏瑜下意识想跟上,却被青枫拦下,苏瑜无奈,只好止了步子,转而看向忍冬:「三哥在校场见方洵,什么意思?」 忍冬摇头。 校场内,苏丞一袭淡紫色窄袖束腰的直缀,剑眉星眸,鼻若悬胆,面容英俊。他身姿颀长,站在那儿伟岸挺拔,顶天立地,拉弓射箭之时一双凤目犀利如鹰,令人胆寒。 方洵走近时,苏丞刚好射出了一箭,力道大的惊人,但见那支箭矢飞驰而去,穿透厚厚的箭靶飞出老远,最后嵌在一根木杆子上,杆子随之摇晃了几下。 方洵此时早恢复了往日的淡定从容,瞥了眼箭靶被他射穿的洞,拱手道:「都督不愧为一代英杰,可退突厥三十万大军。」 v第十五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丞侧目看他,情绪冰冷,继而把弓箭递给他:「上回状元郎藏拙,如今既然想娶我妹妹,不妨现出真本事吧。」 方洵双目中有暗芒一闪而过,直起身来接过苏丞递来的弓箭,对准箭靶一箭射出,便见那支箭好巧不巧穿过苏丞方才打穿的洞,一路飞驰,也嵌在了木桩上。 「都督,承让了。」 苏丞嗤笑,眸光一凛,青枫拔剑抵在了方洵的后颈。 随之「唰」的一声,离瑟也拔剑指向青枫。 阑风、秦风、墨风等十几个隐卫倏然出现,将方洵和离瑟团团围住。一时间周遭杀机暗伏,树上的鸟儿七零八散,惊叫着飞走了。 方洵突然仰天大笑:「哈哈哈,大都督不想嫁妹也便罢了,莫非还想杀人灭口吗?我方洵可是朝廷命官,容不得都督说杀便杀。」 苏丞双手负立,神情淡然地看着他,唇角勾勒一抹讥讽:「齐国的细作,你说该不该杀。六皇子只身入我大衍,如今还想娶我妹妹,是欺我大衍无人吗?」 方洵从容地看向苏丞,缓缓推开青枫抵着他脖子的长剑,青枫眼里杀意暗涌,请示性地望向苏丞,但见后者摇了摇头。 他怒目瞪了眼方洵,默默收回手中长剑,后退几步至苏丞身后。 离瑟也在方洵的目光示意下收了兵器,却又警戒地环顾四周,时刻保护着方洵的安危。 阑风、墨风等隐卫鬼魅般消失无踪。 校场里又回归了宁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过。 苏丞和方洵相对而望,一个神情阴鸷,双目犀利;一个淡定从容,如沐春风。 方洵双手负立,坦然地看着苏丞:「大都督手下人才济济,隐卫也不容小觑,但我大齐的死士也不是白养的。大都督派隐卫调查我之时就该想到,你能查到我,我也同样可以顺藤摸瓜打探清楚你的底细。」 说着,他顿了顿,面上含笑:「大都督有兼济天下之心,一心为国,但你们大衍朝廷却负了你。堂堂皇子,嫡亲血脉,却被冠以他姓,苟且偷生。这么些年来,都督心上必然有恨吧?」 苏丞不以为意地睨他一眼:「阁下说这些,焉知今日便能活着从我都督府出去?」 方洵笑看他:「你们大衍皇帝罢弃国政十数载,这些年尚书令贾道大权在握,叱咤朝堂,势力早已根深蒂固。虽说这两年太子成年,一心想夺权,使得他们舅甥二人反目,但到底还有贵妃这层关系在。贾道爱护贾贵妃这位妹妹,那可是出了名的,若非顾惜贵妃,说不定他早拥兵自立,改朝换代了。」 「都督可曾想过,如果他们发现了你的真实身份,会怎么办?我想,他们必然会联合起来对付你。到那时,只怕大都督未必就能游刃有余。或许,都督你会需要我这个助力也不一定呢?」 「你?」苏丞突然大笑几声,面露嘲讽地看着他,「六皇子可真看得起你自己。如果大齐太子找我结盟也便罢了,至于你,一个自幼被丢弃在农庄,被所有人淡忘的落魄皇子,凭什么?」 他眼眸犀利,带着居高自傲,分明不将方洵看在眼里。 不,确切来说,是大齐六皇子姜夜。 至于所谓的什么太史令之子方洵,或许在不在世上都很难说。 二十多年前,齐国与相邻的睿国联姻,睿国湘乐公主嫁于大齐皇帝为妃,备受恩宠,生皇六子姜夜。 后来齐国与睿国再起战火,齐国吞并睿国,睿国皇室一族被诛,大齐皇帝与湘乐公主自此反目成仇。 听闻大齐皇帝真心爱慕湘乐公主,原本有立后的打算,可惜湘乐公主背负国仇家恨,宁死不从,在立后大典的前一日于城楼上一跃而下,香消玉殒。 大齐皇帝恼羞成怒,草草葬了湘乐公主的尸身,将其子姜夜送入农户寄养,多年来从未被召回皇宫。 苏丞也是在前段时间让隐卫调查才知道,原来姜夜被寄养在农庄后,小小年纪便迅速集结势力,丰满自己的羽翼。六年前更是逃离大齐进入大衍的地界,以方洵的身份在冀州过起了平淡的日子。 若只是平平淡淡也便罢了,但他却暗中豢养死士,打通大齐朝廷的人脉,如今又通过科举进入大衍朝堂。 其实苏丞很明白,若说姜夜是大齐的细作根本谈不上,一个不被重视的皇子当得哪门子的细作呢?如果他猜得没错,姜夜潜入大衍是想寻找助力,帮他重回朝堂,夺得权位。 其实仔细计较起来,他和姜夜的身世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原本当初得知姜夜真实身份的时候,苏丞的确有过与之结盟的打算的,不过,他却对弄弄起了心思。 面对苏丞的质问,姜夜的面容上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我虽是名不见经传的落魄皇子,但能帮助你的人,或许也唯有我了。至于你说大齐的太子姜鹧……他跟你们大衍的太子魏彦私下有些来往,大都督应该知道吧?」 苏丞自然知道,魏彦为了对付贾道这个舅舅,可谓是不遗余力,什么人都敢用。不过凭魏彦的脑子,只怕最后会被姜鹧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见苏丞不语,姜夜挑眉:「我与大都督有共同的敌人,为什么不能携手呢?当然,如果都督愿意将令妹嫁我为妻,日后你我坐拥齐国和衍国天下,必结两国之好,我也尊你一声兄长,如何?」 苏丞好似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六皇子真看得起你自己,你缺了我这个助力能不能回归朝堂我不知道,但我苏丞若想报仇,取了这大衍江山,没你也一样可以。」 「大都督的确很自信,否则当初也不敢用十万大军去对抗突厥的三十万铁骑,不过话终究不能说得太满,凭你一己之力对付贾道和魏彦或许还有胜算,可魏彦与姜鹧交好,他背后便多了大齐这个助力。我是大齐皇子,如今又得你们的太子魏彦看重,相信这双重身份于大都督而言,都是极有用的。不对,还有一层,我如今还是太史令的长子。大衍皇帝十数载不出青云观,太史令是唯一与之接触的人,大都督真不想知道你父皇当年发生了什么,如今又为何会如此?」 苏丞冷冷看着他,并不言语。 姜夜突然笑了:「看来江山美人,在大都督这里的确很难抉择。人人都说大都督的妹妹端宁郡君年过十八仍未出嫁,是她自己名声不好,也是大都督你眼光太高。外面的人一定想不到,实则是大都督你舍不得这个没有血缘的妹妹外嫁,一心占为己有才是真的。」 v第十六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丞双目凌厉几分,面容越发肃穆凛冽:「你若真看得明白,就好自为之,强求也是没用。」 姜夜毫不畏惧他的目光:「大都督也不必太过自信了,你对苏瑜有男女之情,她对你却只有兄妹之谊。」 「纵是如此,又与你何干?」苏丞从箭篓中取出一支箭矢在手中把玩,眉峰一扬,「你如今自身都难保,却还跟我说这些。六皇子如果想我助你回归大齐,坐拥帝位,就该拿出你的诚意来,至于苏瑜,你想都别想!」 他说完,再不看姜夜一眼,随手一丢那支箭飞跃着扎在箭靶上,他面无表情负手而去。 姜夜深邃的目光盯着靶子上的那支箭,随后阔步离开。 出了都督府,离瑟跟在后面问道:「主子先前来大衍不是想与太师相交吗,如今怎么又弃太师而想与都督结盟了?您还想娶他妹妹,那他能答应帮咱们吗?」 姜夜淡淡一笑,眸子里有锐芒若隐若现:「我们想找大衍的人联手,自然得互利共赢才可以。与其帮太师谋朝篡位,倒不如帮苏丞复仇,更得民心呢?至于苏瑜……」 他以前一心忙于正事,鲜少与女子接触,对于天下间女子也都格外冷淡。他不太通晓男女之事,苏瑜是第一个让他感受到心跳的姑娘,也是唯一一个让他每每见到便手足无措,笨拙的说不出几句话的姑娘。 他想,或许这便是一种叫做情爱的东西。 这感觉来得急,来得快,更来得莫名其妙。可诚如书上所言,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又哪里说得出那么多为什么? 他第一次想得到一个姑娘,自然不愿意就此放弃,不过眼下正事要紧,左右如今她和苏丞是兄妹,苏丞不会把她怎么样,他还是有机会的。 苏丞善于用兵,又有兵权在手,如果得他相助,他想回到大齐皇室必然不是难题。当下还是想办法让苏丞答应与他结盟,才是最关键的。 听闻方洵离开,苏瑜又去了书房里见苏丞,这一次苏丞没有再避而不见。 苏瑜入内后,见苏丞在看书,她默默走过去在长案旁坐下来,倒是没直接提方洵的事,只是托腮看着苏丞:「三哥,你看的什么书呀?」 「《六韬》」苏丞淡淡回应。 「最近不是不打仗吗,三哥还看兵书?」 苏丞把书册放下,抬眸看她:「书到用时方恨少,莫非等敌军杀入咱们大衍来了,三哥再临阵抱佛脚翻着兵书指挥作战不成?」 「可是三哥自幼就读兵法,这些东西不是早就了熟于心了?」 「古人兵法韬略精妙绝伦,若想做到融会贯通,自然要时常品味的。三哥若像你,也就不会坐到今天的位子了。」 苏瑜被说的嘻嘻一笑,崇拜地冲苏丞拍马屁:「三哥是最厉害的,我当然知道呀。」 苏丞挑眉:「有多厉害?」 苏瑜想了想:「就,天下第一吧。」 苏丞唇角抽搐了一下,继续翻了书看着。 见三哥始终不提今日方洵提亲之事,苏瑜欲言又止,又不好说什么,只得耷拉着脑袋趴在桌上,无奈低叹一声。 她对方洵称不上有多喜欢,顶多就是比其他高门子弟让人相处着舒服一些。只是,如今三哥就这么把她的亲事给退了,苏瑜又觉得心里有好多好多的问题想知道。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三哥的心里是怎么想的,对于她的亲事,三哥又是怎么安排的。 她也不是非要早早嫁人不可,只是每次都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的确让人难受。 苏丞发现了她的异样,再次搁下书册,抬眸看她时神情柔和:「想问方洵的事?」 苏瑜趴在长案前,没有回应。 苏丞敲了敲桌面:「你直起来,坐好,三哥告诉你原因。」 苏瑜乖乖坐正了身子,安静看向苏丞,她的确很想听听三哥跟她说些什么。 苏丞为她斟了一盏碧螺春搁在她手边,随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细细品味半晌,幽深的眸子看向她:「弄弄觉得方洵此人如何?」 苏瑜诧异了一瞬,捧着茶小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唇,垂首未敢看苏丞的表情:「还,还好吧,应该是个好人。」 「应该?」 耳畔传来苏丞一声似有若无的低笑。 苏瑜茫然抬首,不解地看他。 苏丞扫了眼满脸困惑的她,也不隐瞒,直言道:「第一次听你提及方洵此人,三哥便让人查过他。」 苏瑜惊愕。 苏丞问:「还记得咱们从平南侯府搬来都督府的那日,你看到方洵将一整个荷包给了一个乞丐吗?」 苏瑜点头,她自然是记得的,也是那时候她才觉得方洵是个好人的。 苏丞将盏中清茶一饮而尽,声音淡然无波:「那不是乞丐,是齐国皇室豢养的死士。」 苏瑜惊得小嘴儿微张,整个人都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三哥的意思是,方洵与齐国皇室有关联?」 「他本就是齐国皇室中人,幼年被送去农庄寄养的六皇子,姜夜。」 苏瑜抿着唇,反应有些迟钝。这样的消息对她来说太震撼了,比她先前看得话本子还要精彩,跟做戏一样,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方洵是齐国六皇子姜夜? 「那,那太史令的儿子方洵……」 「下落不明,或许早在十多年前就死于盗匪之手。总之,不是他。」 静默片刻,苏瑜直接拍案而起:「那他岂不是齐国潜入咱们大衍探听情报的细作吗,三哥,他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比如想吞并咱们大衍什么的?要是这样可就太危险了,你得把他抓起来!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 她动作太大,以至于衣袖打翻了旁边的茶水,褐色的茶汤顺着长案的一角直往下淌。 苏丞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唤人进来收拾,苏瑜则是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看着她茫然和诧异的表情,苏丞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他所料没错,这丫头对姜夜根本没多喜欢,顶多就是觉得与众不同而已。 齐国六皇子,自幼便胆识过人,笼络无数朝臣和死士为他卖命,自然是与众不同的。 如果说姜夜对苏丞一点压迫力都没有,那是假的。 如今他还不能跟弄弄说出实情,只能与她兄妹相称,这个时候姜夜这样的一个人出现,对他来说的确很有危机感。弄弄自幼被他宠着,心思很单纯,他不敢保证这丫头会不会真的被勾了魂去。 v第十七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也是思来想去,才打算告诉她实情的。 下人收拾了打翻的茶水出去,兄妹二人重新坐下,苏瑜问:「三哥,你真不把姜夜给抓起来?」 苏丞道:「他不是细作,只是想在大衍寻找助力,帮他回归朝廷,一统齐国天下而已。」 「所以他就找上了三哥?」 苏丞沉默,算是默认了。 「三哥,那你帮他吗?」 苏丞淡淡道:「这些事你不用管,只需知道,三哥不会把你嫁去齐国,自然不会同意你嫁给他,也就是了。这个解释,弄弄满意吗?」 苏瑜点头,往苏丞那边挪了挪位置,挽住苏丞的胳膊倚在他的肩头上,撒娇道:「齐国那么远,我当然不会去,否则就跟三哥见不到了。」 她虽然挺喜欢方洵的,不过如今方洵成了姜夜,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且不论姜夜想娶她究竟是真心喜欢,还是为了找他三哥帮忙,只他是齐国皇子这一条,她都不会考虑的,离家太远了,万一被欺负怎么办?在京城好歹有三哥罩着,没人敢欺负她! 苏瑜的话让苏丞舒心了不好,到底是他宠着长大的姑娘,没让他失望。 只是,这丫头的亲事他一直压着不办,又不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始终有欠妥当。 苏丞想了想,突然道:「弄弄,其实爹娘先前早为你订了一门亲事。」 苏瑜刚捧着茶喝了一口,闻此直接喷在了苏丞身上,见他淡紫色的衣袍上沾染了点点湿意,苏瑜一囧,忙拿了帕子帮他擦:「三哥,我不是故意的,我……」 苏丞倒是没说她什么,只是抚了抚她的脑袋:「你在这里等三哥一下,三哥去换身衣裳。」 「可是三哥,你先把这事说清楚呀。」哪有这么吊人胃口,又突然走掉的? 苏丞却没理她,已经起身出去了。 再回来时,苏丞换了件袍子,手里还拿了一样帕子包裹的东西。 重新回到案前坐下,他把手里的帕子揭开,却见里面赫然躺着一只赤金凤尾的手镯,上面镶嵌着红色的宝石,做工精致,图案栩栩如生,宛若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令人惊艳。 美中不足的是,手镯有一片微微发黑,像火烧留下的痕迹。 「哇,这手镯好漂亮,看上去应该很有故事。」苏瑜接过来打量一会儿,看向苏丞,「三哥,这是谁的手镯?」 苏丞道:「这是给你的定情信物。」 苏瑜微怔,心中有些惊叹,她真的有婚约呀? 「那,跟我订亲的人是谁,他如今又在何处?」 苏丞道:「他们家与咱们是世交,只是如今不在京城。」 「那他们还会回来吗,这是什么时候的婚约,会不会不作数?」苏瑜今天已经第二次被她三哥搞迷糊了。先是方洵不是方洵,如今她又凭空冒出个未婚夫来…… 苏丞看着她,神情温和:「自然作数,这两年不出意外就会回来娶你了。」 苏瑜听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三哥,这到底是不是真的,你之前怎么不说呢?」莫名其妙多出来个未婚夫,她都要怀疑是三哥故意编来骗她的了。 「自然是真的。」苏丞抚了抚她的脑袋,轻声道,「先前不说,是三哥想着此事是你幼年订下的,未必作数,也想给你寻个更好的。不过前段日子他们与三哥通了书信,言谈间仍旧记着当日的婚约。」 「那个人可靠吗,三哥跟他认不认识,熟悉吗?」 苏丞点头:「他才能不输三哥,人嘛也是可靠的。日后弄弄若嫁给他,他也会如三哥这般待你好的。」 苏瑜听得不敢相信,她见都没见过的人,真的会像三哥待她这般? 她觉得三哥这么说肯定是故意夸大了,看来与那人交情匪浅。 三哥的眼光那么高,能得他一声称赞的应该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何况又是爹娘订下的,或许那人真的很优秀? 「他什么时候回京城呀?」苏瑜有点好奇了。 苏丞笑道:「快了,最迟明年。」 明年,那岂不是眨眼间就到了…… 晚上的时候,苏瑜躺在榻上抱着被子回想白日里三哥说的话,心情格外复杂。 这段日子苏琬、苏琅的婚事一直在操持,反而她这个做姐姐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心里怎么可能一点都不急,甚至有时候她都怀疑三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偏就在这个时候,却莫名从三哥口中听到她有未婚夫的事,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 从绣枕下面摸索出那只凤凰玉镯,拇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她心里暗叹一声。这镯子做的如此精致,以前的主人应该是非富即贵的显赫人家,只是不知道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三哥说是阿爹和阿娘为她相看的人家,想来应该会很不错吧? 她当晚想了许多,最后脑子昏昏沉沉,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去。 雾蒙蒙的夜色格外沉寂,整个韶华居内静悄悄的,分外祥和。 苏丞今晚有些睡不着,不知不觉便来了此处,独自一人穿着月白色长袍,驻足凝视着她卧房内微弱的烛光发呆。 忍冬起夜回来时看到,却是一怔,屈膝行礼:「主子。」 「姑娘睡了吗?」他淡淡问。 忍冬颔首:「方才翻来覆去的,许是睡不着,这会儿应该已经睡了。」 「今晚你守夜?」 「是。」 苏丞轻轻点头,缓步进入屋里,径自进了内室。 女儿家的闺房里自有一股淡淡的甜香,似有若无的,隐隐还有些香草的气息。苏瑜睡觉时不喜欢全黑,习惯在离床榻稍远的烛台上留一盏灯,用暗橘色的灯罩笼着,光线很暗淡,又不失温和。 借着微弱的烛光,透过朦胧的水绿色轻纱床幔,苏丞看到了榻上那抹熟睡的身影。她睡得酣甜,能清楚听到平稳而浅淡的呼吸声。 缓缓走近几分,挑开床幔在边缘坐下,他动作轻缓地帮她掖了掖薄衾。 许是因为不舒服,她蹙了蹙眉,一只胳膊抗议地又钻出来,随意搭在边儿上,小嘴微微嘟着,好似谁搅了她的好梦一般。 苏丞那双凤目里含了几分暖意,无声地笑了。 试了试她手上的温度,倒是不凉,苏丞便也没再将她放回去。谁知她迷迷糊糊间竟反握住他的,另一只手也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起拉住他的大掌往自己怀里塞,又用他的手背在下巴处蹭了几下。 他的右手就这么被她抱着,想抽又无法抽开,紧紧贴着她的身子,隔着薄薄的一件中衣,他能清晰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触碰到她的心跳,甚至……那娇软的高耸蜜桃也近在咫尺。 v第十八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丞身体逐渐僵硬,被她抱着的那只手掌心里浸染了汗水,他明显感觉到腹部有热流不断翻涌,让他有些难以自持。喉头一阵干涩,他咽了下口水,喉结滚动如珠。 偏榻上的人儿睡得酣甜,对此毫无所觉,仍紧紧抱着他的手,像只贪睡的小猫儿一般蹭上几下,嘴巴翕动着,娇俏的面容分外恬静。 看着这样的她,苏丞的呼吸越发急促,体内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催动着,促使他做些什么。 他俯身下去,另一只手按在里侧的床板上,将她整个人包裹着。深邃的眸子深深凝望着她饱满娇软的红唇,嗅着她身上清淡好闻的甜香,他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醉了。 俯首过去,他轻轻贴上她的唇,柔软的好似棉花一般,却又比棉花更有弹性,让他一触碰便无法自拔,恨不能不顾一切拥她入怀,探索那贝齿中更美好的甘甜滋味儿。心跳在剧烈奔腾,浑身的血液也在翻涌着,或许在下一刻,他真的会控制不住对她做些什么。 好在理智尚存,他仍旧不想她受到什么伤害,更怕吓着她,最后只蜻蜓点水般碰了下她的唇,转而亲了亲她的脸颊,缓缓将自己的手从她怀中抽离。 怀中一空,苏瑜不乐意地呓语了一句,继而抱住了被子的一角,继续酣睡,只是唇角却莫名翘了起来,好似做了什么美梦。 他情意绵绵地凝视她许久,用食指点了点她微扬的唇角,心底一声轻叹:弄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三哥心里究竟有多重要…… 翌日清晨,苏瑜醒来时恰有一抹暖暖的阳光顺着窗子的缝隙流泻进来,打在屋内的地板上,落下明亮的光辉。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心情莫名觉得舒爽。 她昨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了三哥口中那个所谓的未婚夫,模样怎么样苏瑜忘记了,但梦里的他生的是极好看的,而且笑看着她时暖融融的,让人无法自拔地心生欢喜。 她还梦到在一片灼灼桃花林中,他拂过她的眉眼,亲吻了她的唇,一切都那样美好。 「姑娘怎么了,笑得这样开心?」蝉衣进来时瞧见拢着被子坐着傻笑的苏瑜,面露困惑。 回味被打破,苏瑜面上闪过一抹羞赧,干咳两声:「没什么,做了个好梦。」 自从知道自己有未婚夫开始,苏瑜对那个人越发好奇,时常缠着苏丞问东问西,想摸清楚对方的底细。不过苏丞口风很紧,倒是一直没问出个什么名堂来,只说什么才貌、人品都与三哥不相上下,直夸得苏瑜迷迷瞪瞪,好像真觉得那人不错一样。 这日,她刚练了几张大字,青枫却送来了一只鹦鹉。这鹦鹉浑身泛红,像晶莹通透的宝石一般,偏头顶几缕羽毛是翠色的,摇头晃脑间绿毛颤动,呆呆愣愣的,甚是好玩儿。 苏瑜一看见这鹦鹉便喜欢得不得了,桃花目里泛着微光:「这鹦鹉真可爱,三哥居然送这么有意思的东西给我。」 青枫道:「姑娘,这是魏公子送的。」 苏瑜未曾打探出自己的未婚夫是何名讳,但三哥说了,那一家姓魏,那么魏公子不言而喻,正是她那位神出鬼没的「未婚夫」了。 苏瑜面上笑意一僵:「他送我这个做什么?」 青枫道:「许是恐姑娘无聊,拿来解闷儿的。」 可是她跟那个魏公子连面都没见过,他便对她这般用心了?居然还送了只鹦鹉给她。 「喂,你叫什么名字?」苏瑜用手指点了点小鹦鹉的脑袋。 鹦鹉的脑袋晃了两下,一动不动站在那儿。 「姑娘,这鹦鹉还不会说话,得您慢慢教。魏公子让人送来时说了,让姑娘您给取个名字。」青枫道。 这样啊……苏瑜捏着下巴想了想,看着小东西傻乎乎的模样,随口道:「那叫笨笨吧。」 青枫走后,苏瑜提着笼子站在窗前逗鹦鹉:「笨笨,来,说句话听听。」 小鹦鹉:「……」 苏瑜:「笨笨,你知不知道你家主人是谁啊?」 小鹦鹉:「……」 苏瑜:「笨笨,你主人长得好不好看,有我三哥英俊吗?还有,他脾气好不好,有没有很暴躁?」 小鹦鹉:「……」 「对鸟弹琴!」她说着抬手弹了下鹦鹉,学着三哥平时弹她脑门儿的样子。鹦鹉似乎被弹得疼了,仰着脖子嗷叫一声,翅膀都扑起来了。 苏瑜无语地瞪着它,好矫情的鸟啊,她根本没用力好嘛! 韶华居里来了只小鹦鹉,蝉衣、青黛她们也很兴奋,一个个围着小鹦鹉逗弄,都想哄它开口说句话。不过小鹦鹉十分傲娇,始终仰着脖子,斜视着屋子里的人,就是不开口。 忍冬抚着苏瑜去桌边坐下,忍不住笑:「姑娘,这鹦鹉也不知哪儿买来的,神气十足的,有股灵气。」 那东西明明呆头呆脑的,连句话也不会说,苏瑜不知道忍冬从哪儿看出它有灵气了。她随手把玩着手里的茶盏,琢磨片刻抬头问忍冬:「你说那个什么魏公子,以前连个影儿都没有,如今怎么突然就给我送了只鹦鹉?不会是别有企图吧?比方说他以前觉得我是二房,看不上,想偷偷不承认这门亲事。如今听说三哥在京城做了大官儿,想攀点儿好处,所以就突然讨好我了。」 「姑娘怎么这么想?」忍冬唇角抽搐了几下,不知道主子知道三姑娘是这么想他的,得是什么表情。不过主子素来面不改色,估计听到了他那张脸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苏瑜将茶盏搁在一边,托腮想了想:「我是觉得这门亲事来的蹊跷,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里面肯定有猫腻。有的人捧高踩低,见人落魄了踩上几脚,恨不得跟你没有半文钱关系,等你发达了,又恬不知耻的回来,各种奉承讨好。这种的我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很多的,都是常态。」 忍冬:「……三姑娘这么分析似乎也有点道理,不过主子是何许人,既然他都觉得那个魏公子没问题,想来事情必然不是姑娘所想的那般。或许先前一直没跟咱们府上联系,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忍冬这么说似乎也有点道理,苏瑜觉得可能真是自己话本子看多了,把人往坏处想。 这么一想,她再看看那只娇憨且傲慢的小鹦鹉,也觉得似乎不那么呆呆傻傻了,是挺可爱的。 接下来的日子里,苏瑜又陆陆续续收到了一些来自陌生而又熟悉的「魏公子」的礼物,比如令人看了捧腹大笑的画本,做工精致、栩栩如生的木偶小狐狸,还有如烟如雾的轻纱寒烟金丝罗裙,跟她身上的尺寸分毫不差。 v第十九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魏公子的礼物一样一样送到了苏瑜心坎儿里,渐渐的,虽然素未谋面,她却对那人已经极为有好感了,居然真的有些盼着他回来一见。 看着那些礼物,苏瑜觉得自己出于礼尚往来,应该给他写个回信,以表示感谢。 于是这日她让忍冬准备了笔墨,思来想去,写了一封言辞诚恳且礼貌有嘉的感谢信,装封后亲自送去书房里给了苏丞,让她代自己交给魏公子。 苏丞看到书信颇有些意外:「怎么还想着写信了?」 苏瑜不好意思地笑:「我拿了人家东西,总得有所表示嘛。三哥,你可一定要帮忙把信给送到了。」 苏丞点头:「放心吧,我让人亲自交到他手上。」 想了想又问:「弄弄觉得那个魏公子如何?」 苏瑜面上莫名有些发烫,她还从没收到过除三哥以外的任何男子的礼物,且这人又是她的未婚夫,每每送东西也都是她喜欢的,若说对那个魏公子一点感觉都没有,那必然是假的。 可若说有感觉吧,她人都还没见过的,只收了他一个月的礼物便说不错,会不会也太容易被收买了? 她是姑娘家,总得矜持一些才是。 思索过后,她垂首淡淡道:「我还没见过他人呢,自然不好下结论,万一他是个丑八怪呢?」 温和的光线透过窗子的缝隙打进来,落在她娇嫩的面容之上,双颊显得粉嫩通透,饱满的额头上悬着一颗蓝色水滴状的眉心坠,随着她垂首的动作,那坠儿轻轻摇曳,应着雪肤玉肌,玲珑精致,妩媚天成。 苏丞轻抿的薄唇翕动几下,唇角微扬,俊逸的脸上多出几分暖色来,眸色幽深,内含缱绻。 说到底是他看着长大的姑娘,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了如指掌,暗地里哄她开心一下,他自认还是拿手的。这丫头涉世未深,年岁又是未出阁姑娘家里偏大的,容易对男子产生异样的情愫,思春在所难免。也幸好他想此办法将她笼住,否则只怕那颗心就不知要给谁了。 「弄弄放心吧,魏公子的相貌不会丑若无盐,让你失望的。」他抚了抚妹妹的脑袋,眼底是绵绵的柔情和无尽的贪恋。 将那封书信捏在手里,苏丞瞥了眼窗前洒落的阳光,心里暗暗做了决定。朝堂上的事,是该快些解决了,否则不但弄弄等不了,他自己也要等不及。 以后的日子里,苏瑜又陆陆续续收到了很多各种各样的小礼物,听三哥说,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魏公子送的。 那个魏公子好像很了解她一般,每每送的礼物都是她心里喜欢的,倒让苏瑜对那个人感官越发好了许多,一时间居然开始盼着他尽快出现了,甚至晚上做梦都能梦到与他相见。 当然,她每次醒来都不记得那个人具体长得什么模样。 有时候她会跑到烟水阁缠着苏丞旁敲侧击地问魏公子的情况,比如身在何处,如今是做什么的之类,偏她三哥口风很紧,什么都不说,只一句「等他回来你就知道了」便将她给打发了。 转眼间入了秋 朝堂上,太师后知后觉发现今年春闱的进士皆入了太子一派,料想是苏丞从中作梗,与苏丞的关系彻底闹翻,苏丞开始明着支持太子,在朝堂上迅速集结势力,形成与太师相抗衡之势。 而宁大将军灭霖国凯旋后,则是被太子封为司空,又将苏丞手上的神策营交付在了宁毅手上。 太子此举引来苏丞及下属的强烈不满,使得太子身边的人分成了两个派系,一边是苏丞为首的卫机营,一边则是宁毅为首的神策营。 苏丞和宁毅各有兵权,互相忌惮,又因为屡屡在决策上产生分歧,两人时常剑拔弩张,关系日渐紧张。 太子看着他们两人的关系,反而格外安心。 为了与太师对抗,他不得不重用苏丞,可又一心怕他做大,是以经常食不下咽,夜不安寝。好在齐国太子姜鹧给他出了策略,让宁毅分走苏丞的兵权,两相制衡,总算使得苏丞得到一定的压制,也让他这个太子安心不少。 朝中大事苏瑜也听到一些风声,但每每听人提及宁大将军和三哥关系不好的话,却都一笑置之。 宁大将军可是三哥的师父,能这么简简单单被太子挑拨反目?分明便是三哥和宁大将军故意制造的假象,哄骗太子的。 苏瑜隐隐觉得,三哥和宁大将军要做一件大事,至于什么大事,她想到了些苗头,却不敢仔细琢磨。 几日后,迎来了太子和苏琬的大婚。因为是娶侧妃,比不得当初大姐姐苏珺出嫁时隆重,但太子的侧妃自然与旁人的不同,仍旧是不容小觑的。 苏琬出嫁前日,苏瑜依礼同苏琅和苏琳去看望。苏琬气色看上去很好,雍容高贵的,还没出嫁便好似已经是太子良娣了一样。 看见苏瑜时,她一如既往的不屑,神情里似乎还颇为得意,似乎早忘了自己是怎么才能如愿以偿嫁给太子的。 苏瑜懒得理她,面子上说几句话,过得去也就是了。 出了苏琬的闺房,苏琅和苏琳也跟了上来。苏琅道:「三姐姐,你瞧方才四姐姐好生得意,拿太子送的聘礼跟咱们炫耀。可是再高贵,不就是个良娣,又不是太子正妃,跟大姐姐当年差远了。」 苏琬是不是在炫耀,对苏瑜来说无所谓,何况她本来就对太子不感兴趣,纵然她真的是在炫耀,也不过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自讨没趣。 「对了,我听说三婶儿为你找好了一户人家?」苏瑜突然问苏琅。 说到这个苏琅顿时脸红,耳根子都跟着烫了。 苏琳替她道:「是吏部员外郎家的公子赵烨,去年中了举人,今年春闱没考好,不过母亲说此人勤奋,秉性也好,下回的春闱一定能高中。上回赵家老夫人过寿,母亲带我和五姐姐去参加,偷偷瞧过赵烨此人,生的一表人才,而且为人和煦,跟五姐姐很配呢。」 既然是三婶儿亲自把关,自然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苏瑜听了也觉得放心。再看苏琅羞赧的模样,便知她自己也是中意的,笑着道:「琅丫头也会害羞了。」 苏琅脸一红,捂着双颊跑走了。 苏瑜看着她那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又拍了拍苏琳的肩膀:「等三婶儿把你五姐姐的事办妥了,必然会为你打算的。」 苏琳乖乖点头,她虽然是庶女,但嫡母一直待她不错。她的终身大事,自然也不怎么愁的,不过…… v第二十章[06.13]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三姐姐,那你呢,三哥还没给你选好人家吗?」她突然关怀地看向苏瑜。 苏瑜微怔,莫名想到了那个时常给她送礼物的魏公子。以前旁人问她婚嫁之时,她虽然面上不显,但心里是会着急的,如今想到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她反而心安了。 经过这段时间下来,她觉得那个魏公子应该是个挺可靠的人,或许自己以后真的会嫁给他吧。 她莞尔一笑:「我呀,不着急,慢慢看吧。」 —— 苏琬成亲后没多久,便是中秋佳节了。 中秋团圆夜,苏丞难得没有再出去应酬,而是陪着苏瑜在院中赏月,吃月饼。 膳房里做的月饼很好吃,有玫瑰味儿的,桂花味儿的,枣泥味儿的,山药味儿的……每一样都甜滋滋,软软糯糯的,苏瑜极为喜欢,同苏丞坐在月下吃了很多。 苏丞倒是不大爱吃甜的,只吃了一个便放下了,静静坐在那儿看她吃。等她吃的差不多了,苏瑜拿帕子帮她擦了擦手,抬眸问她:「困吗?」 苏瑜摇头,中秋佳节,她怎么会困呢:「三哥,今晚中秋夜没有宵禁,外面很热闹的。」 苏丞无奈笑笑,眼神里带着宠溺的意味:「想出去玩?」 苏瑜点头如捣蒜:「上回元宵夜三哥都没陪我出去,说好了补给我的,难道三哥要中秋也欠我一次?」 她说成这个样子,苏丞不答应都不成,只得转首吩咐青枫去准备马车。 苏丞和苏瑜要出门时,在门口遇上了廖启。他似乎也正要出门去,看见两兄妹格外惊喜:「弄丫头,你们这是要出去溜达吗,带上我怎么样?」 廖启就是觉得每天闷在京城里无趣,这才想出去走走的,原以为要一个人形单影只,不想如今能找到伴儿,那就有意思多了。 苏丞是不怎么乐意廖启跟随的,他难得带弄弄出去玩儿,这人却跑来横插一脚凑热闹。 不过苏瑜看见廖启却很高兴,本来就是出去玩的,当然是人越多越热闹了。于是兴奋地应下来:「好哇好哇,刚好我和三哥也没想好出去做什么呢,廖先生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廖启看到了苏丞眼底的不悦,却只当什么也没看见,冲苏瑜眉头一挑:「这你可就问对人了,今晚没有宵禁,东市旁边新建了一条小吃巷,里面有很多美味的小吃,弄丫头你一定喜欢!」 说到吃的苏瑜便两眼放光:「真的呀,那你快带我们去,刚好方才月饼都没吃饱呢。对了廖先生,我让人给你送去的月饼你吃着可好?」 廖启笑着点头:「还不错,吃了许多呢。」 两人说说笑笑着,上了早已备好的马车。 苏丞依旧在门口站着,面色阴沉,神情似有不悦。 苏瑜突然从马车内探了脑袋出来,冲他挥手:「三哥,你快上车呀,站着做什么?」 月光和烛光交错间,她那双娇媚的桃花目泛着秋水,面上灿若春桃,笑起来时梨涡浅放,分外娇俏。 苏丞看着她,眼底那份不悦渐渐淡去,无奈摇摇头,随之上了马车。 马车上,苏丞独自在一边端坐,苏瑜和廖启坐在另一边,此时仍喋喋不休地说着话,浑然当苏丞不存在。 「廖先生,小吃巷里都有什么好吃的?」苏瑜迫不及待地询问着,顺便吞咽几下口水。 廖启看她那样子笑着道:「那可就多了,有红烧猪蹄,羊头马,龙眼鱼丸,蜜麻花,棒槌果子,茉莉茶,还有那蟹黄烧麦,荷叶糍粑……总之,你今天晚上一样来一口肯定也吃不完。」 听廖启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名字,苏瑜越发嘴馋,又忙着吞咽几口,掀开帘子对着外面的马夫道:「咱们走快点,否则晚了收摊怎么好。」 马夫应着,一挥马鞭又加快了几分。 一言不发的苏丞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蹙眉将她从廖启那边拉过来:「马车上点着灯呢,你好好坐着,仔细打翻了烛台。」 苏瑜:「哦。」她是有好好坐,方才也没乱动啊,不过就是起身跟马夫说了句话而已。 小吃巷是东市里新建的一条小巷,与大道交错,因为巷子比较窄小,只适合大家徒步而行,尽管如此都已是摩肩接踵了。 刚进巷子,苏丞便紧紧抓住了苏瑜的手:「跟着三哥,这里人太多了,仔细走丢。」 里面你推我扛的的确拥挤,苏瑜便也听话,紧紧跟着苏丞。 这小巷卖的美食不少,大老远便能闻到香味儿,十分诱人,每一家的吆喝也别具一格,有京味儿的,南味儿的,西北口音的,还有唱昆曲儿的,五花八门,引得行人频频侧目,每一家都排了长长的队伍。 苏瑜本来就没怎么填的太饱的肚子,如今嗅着浓郁的香气瞬间咕咕直叫唤。 这时,有个行人捧着油纸包裹的猪蹄边啃边从苏瑜身旁擦肩而过,苏瑜馋的舔了舔唇:「三哥,我也想吃那个猪蹄!」 苏丞看着那些东西有些犹豫:「路边的都不大干净,万一肚子疼怎么办?」 「怎么会呢,你看街上不是有很多人都在吃吗,大家怎么都没问题?」苏瑜说着,扯着苏丞的袖子晃上几下,小声喊几句「三哥。」 苏丞受不得她这副撒娇的样子,赶紧吩咐了人去买,顺便让他们把附近几家的特色吃食都买一些回来。 买好了吃食,苏丞、苏瑜和廖启三人在河边的草地上寻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边吃边说话。 苏丞晚上用了膳,对这些个小零嘴不感兴趣,苏瑜和廖启两个倒是吃得欢,一人捧了一个猪蹄啃着,边咀嚼边赞着这猪蹄好吃。 临了剩最后一个,两个人的爪子同时抓到,谁也不肯松手。 「弄丫头,你都吃了好几个了,那边不是有麻花和烧麦吗,这个猪蹄你就别跟我抢了。」 「廖先生,你这也太没有君子风度了吧,我是女孩子,你得让着我。」 「我就是个大夫,又不是君子,再说了,你这种疯丫头也不是娇弱小女子啊,还用得着我让你?姑娘家要瘦瘦的才好看,你吃多了不怕长胖?胖了可就变丑了。」 苏瑜撇着嘴,看他把最后一个猪蹄拿了起来,心里仍不乐意。 好好吃个东西,扯什么胖不胖啊,好烦! 看她妥协,廖启笑眯眯抬手将猪蹄往嘴里送,苏瑜眼巴巴看着,也不跟他抢了。 谁知廖启刚举起来,突然一个大掌伸过来,他毫无防备,手里的猪蹄不翼而飞了。 侧目一看,苏丞手里拿了只猪蹄。 v第二十一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平日里斯斯文文的,又总有股高高在上的逼人气势,此时手里拿着个油纸裹着的猪蹄,还真有些格格不入。 「不是吧,你也吃?」廖启不信苏丞会吃这种东西。 苏丞看了眼那猪蹄,烤的外焦里嫩,上面还洒了各种香料调味,是很诱人,难怪他们两个抢个没完,他淡淡瞥了眼廖启:「不行吗?」 「……行,那就让你吃了。」廖启说着,他随手去拿手边的蟹黄烧麦来吃。人家今晚上一个都没吃,他再抢就不够意思了。 苏丞勾唇,将那只猪蹄给了委屈哒哒的苏瑜:「你替三哥吃好了。」 苏瑜没接,她今晚的确吃了很多,还真有点怕长胖了。 苏丞笑看着她:「你不是说自己怎么吃都不会胖吗,何况那么多都吃了,还怕这一个?」 这么说似乎也有点道理,苏瑜总算找到了可以安慰自己的借口,欢欢喜喜接过苏丞递来的猪蹄,津津有味地啃着。 廖启不乐意了:「哪有这样的,兄妹俩合伙欺负我?」 苏丞不理他,随意喝着酒囊里的果酒。 苏瑜吃完了猪蹄,又跟廖启一起吃着剩下的鱼丸,烧麦,麻花等零嘴,仿佛根本停不下来。 苏丞终于看不下去了,劝道:「少吃些,今晚积食看你还如何睡觉。」 「没关系,廖先生是大夫,吃点消食的药丸就好了。」 廖启闻此从袖袋里取了小瓷瓶在苏瑜跟前慌慌,笑道:「弄丫头就是了解我,放心吧,我早备好了,使劲儿吃,吃穷你三哥。」 苏丞:「……」 苏瑜吃着吃着觉得不对劲,丢了东西眉头一皱,捂住了肚子:「哎呦!」 苏丞面色一紧:「怎么了?」 「三哥,我,我吃太多了要上茅厕。」 苏丞面上闪过一抹无奈,环顾四周,道:「去吧,让忍冬碧棠跟着你。」 苏瑜忙应着,捂着肚子往茅厕的方向跑。 苏瑜火急火燎赶去茅厕,再出来时身心都觉得愉悦了。 忍冬和碧棠在外面等着,看她出来忍冬迎上去,关切地问:「姑娘没事吧,莫不是吃坏了肚子?」 苏瑜笑着摇头:「那倒不是,就是吃得太多,如今已经没事了。」 忍冬松了口气:「那咱们回去吧,莫让主子等急了。」 苏瑜顺着来时的方向往回走,侧目却感觉有什么闪了一下,好像是铁器在月光下反射出来的光,有些刺目。 她下意识顿住,往那边看去,果真瞧见一把长剑扎在地上,看上去不像寻常兵器。 「去看看。」苏瑜对忍冬和碧棠说着,主动往前走。 忍冬上前把那把剑拔了出来,挥起砍了下旁边的石头,便见那石头居然顺势破成两半。 苏瑜面色一惊:「如此好剑,应该不是寻常人落下的吧。」她说着往四周看了看,指着前方道,「那里躺着的,是不是一个人?」 忍冬顿时严肃几分,对着苏瑜恭敬道:「姑娘站着别动。」语罢自己已经小心翼翼执剑走了过去。 她挑开那人的黑色面巾一看,面露惊愕,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苏瑜看她表情不免诧异:「怎么了,你认识?」 忍冬侧目看来:「回姑娘,是,是状元郎方洵。」 方洵? 苏瑜压下心中的讶然,缓缓走了过去。碧棠仍旧不放心,叫了声「姑娘」。 忍冬道:「这人受了重伤,不碍事。」 碧棠这才随苏瑜走过去。 但见草地上躺着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他的面纱被忍冬挑开,此时五官暴露在外,正是方洵无疑。 三哥不是说他是齐国的六皇子姜夜吗,如今怎么这副打扮躺在这儿,还受了这样重的伤? 苏瑜蹲下来晃了晃他:「喂,你没事吧?醒醒啊!」 忍冬弯腰摸了他的脉搏,小声道:「姑娘,他好像伤势挺重的,您身上不是有廖先生给的药丸吗?」 她平日莽撞,廖启给了她生息丸带在身上,说是可解燃眉之急。如今忍冬一提醒苏瑜想起来了,忙摸了摸身上,找了半天总算找到了小瓷瓶,倒出一粒给方洵服下。 忍冬则是吩咐碧棠,让她回去将这里的情况禀报给苏丞。 碧棠刚走没多久,方洵便醒了,他虚弱地睁开双目,映入眼帘的便是苏瑜那张月光下略显朦胧的面容。她五官精致秀美,肌肤娇嫩,那双略显妩媚的桃花目里此时带着一点担忧。 看见他醒来,她又转忧为喜,笑着道了句:「可算是醒了,你怎么在这儿啊,还受了这样重的伤?」 方洵支撑着自己在一棵大树上靠着,侧目看着旁边娇俏可人的姑娘,强忍着伤口处的疼痛扯了一抹笑:「苏姑娘又救了在下一命。」 苏瑜抿了抿唇:「今日纯属巧合,至于上次……或许是我多此一举了呢?」堂堂齐国皇子,背后又是豢养死士又是拉拢朝臣的,还用得着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出手相助? 方洵微怔,随后淡笑:「看来苏丞把什么都告诉你了。」 「他是我三哥,自然什么都不会对我隐瞒的。」 「是吗?」方洵话语里有些意味不明。 苏瑜不想探究他到底什么意思,只又问了一句:「你有事没事,我也是碰巧遇上你的,如今你既然醒了,我就该走了。」她说着打算起身离开。 见她欲走,方洵骤然紧张,伸手欲拉她,谁知动作太急扯到了胸前的伤口,他疼的「嘶」叫一声,面色白了几分。 苏瑜侧目看到他胸口处被鲜血染红的衣襟,吓得瞳孔蓦然放大,呆愣好一会儿才指着道:「你这里在流血,好多血……」 看她似乎被吓着了,方洵侧了侧身子,面上是从容的笑意:「无碍,我不觉得疼,死不了。」 苏瑜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 以前觉得他就是个斯斯文文的弱书生,没想到竟是齐国皇子,还是一个自幼不被人记在心上的皇子,倒也挺可怜的。看他受伤就跟家常便饭似的,想来也受了很多苦吧? 苏瑜心软,便又留了下来:「我的丫头去找我三哥了,廖先生跟他在一起,等廖先生来了可以帮你看看,你先别动,莫扯动伤口血流的更多。」 方洵倚着大树侧目凝视着她,心上淌过一抹暖意。 他长这么大,有谁关心过他的死活吗? 母妃为了家国大义舍他而去,父皇因为对母妃的怨恨,也抛弃了他,在大齐皇室中,他是个多余的存在,堂堂皇子,却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这么些年,他已经不知道被人关心是什么感觉了。 其实苏丞比他幸运,至少他有在乎他的人陪在身边,不至于像他这般,一个人孤军奋战。 v第二十二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谢谢。」他认真看着她,嘶哑着说了一句。 苏瑜看到了他眼眶里布满的血丝,心上也有些沉重,轻轻摇头:「没关系。」 这时,背后传来忍冬的声音:「主子。」 苏瑜闻声回头,看到了阔步赶来的苏丞和廖启。 「三哥。」苏瑜唤了一声起身跑了过去,苏丞扯过她上下打量一圈,看她没事眼底的关切才渐渐敛去,继而扫了眼地上的方洵。 苏瑜道:「三哥,他好像受了很重的伤。」 苏丞帮她拢了拢衣襟,对着忍冬道:「外面冷,带姑娘回去。」 「可是……」苏瑜又看了眼地上的方洵,有些犹豫。 苏丞安抚她道:「这里的事三哥会处理,天色也不早了,先让忍冬陪你回去,早些休息。」 朝堂上的事三哥从来不想她知道,苏瑜明白三哥是保护她,便也不再多问,乖乖应着跟忍冬碧棠一起走了。 等苏丞走近,方洵才将目光从苏瑜的背影上收回来,抬眸看向眼前这个伟岸肃穆的男人,他纵然身受重伤,眼底的睿智和从容却不输苏丞半分。 苏丞扯了扯唇角:「方才我得到密报,太师府混入了刺客,看来是你。」 方洵因为疼痛额头上渗满了汗水,面上却不显半分苦楚,轻轻一笑:「大都督知道的够快。」 苏丞沉吟半晌,打量着他问:「你去太师府做什么?」他可不信此人会冒着生命危险刺杀贾道。 方洵从怀里取出一封被血染了大半的书信,递给了苏丞。 苏丞接过来,目光在方洵身上停留片刻才缓缓拆开来看,等书信看完,他的眼眸里多了几分冷凝。 方洵道:「姜鹧何等人物,自然不会全心全意帮着魏彦对付贾道,他恨不得看着你们大衍朝堂内部斗的你死我活,他好趁机讨伐,扬名天下。他表面上支持你们的太子魏彦,实则暗地里却跟太师贾道通信来往,甚至答应卖兵器火药给贾道。他这是想看着太师和太子正面打起来,搞个两败俱伤。」 「我知道,你虽然也希望太师和太子内斗,但一定不希望看见你们大衍的将士自相残杀吧?战争一起,苦的是百姓。」方洵说着,捂着伤口咳嗽几声,抬眸看向苏丞,「这个诚意,大都督可满意?」 苏丞凝视他须臾,淡声道:「我可以借兵助你伐齐,为你和你母妃讨回公道,至于苏瑜……」 方洵抬手阻止了他的话,浅笑道:「政治归政治,感情归感情,两码事。苏瑜我不会放手,但如今大事当前,你我容后再较量不迟。」 苏丞勾唇:「看来你很自信。」 「自信谈不上,但不至于轻而易举被你吓退。」 苏丞掠过此事不再提,转首让廖启为他看伤。 方洵伤的不轻,且因为伤口处有毒,廖启查探后迅速喂他服用了药丸,面色认真道:「你这伤,起码得一个月才能勉强恢复。」 苏丞看向方洵:「贾道正四处搜捕刺客,你这幅样子回方家无异于自投罗网,可如果不回,你如何跟太史令交代?」 方洵道:「这个我早想到了,几日前便跟父亲说我回乡拜访故友。」 明明不是方家的儿子,父亲倒是叫得很顺口。苏丞淡淡瞥他一眼,又看向廖启:「你带他去城外的白谷村暂住,我让人给你们掩护,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回到都督府时,苏丞先去了韶华居,那丫头仍旧没睡,一个人托腮趴在桌边发呆,她想事情想的认真,连苏丞进来了也没发现。 苏丞走过去瞧了瞧桌面,苏瑜闻声抬头,声音糯糯地喊了声「三哥」。 苏丞在她旁边坐下:「怎么不睡?」 「睡不着。」她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 苏丞摸摸她的脑门儿:「东西吃太多积食了吧?」 苏瑜没否认,又问他:「那个方洵呢?」 「三哥已经处理了。」 见他不细说,苏瑜也不多问,只是拧眉思索着什么。 苏丞察觉了她的不对劲,分明不像是胃里积食所致,一时神色凝重几分:「在想什么?」 苏瑜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心慌,方才想睡来着,可是又做噩梦了,跟那晚上在瑶台做的一模一样的梦。」 「三哥,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梦里那个在瑶台上被火烧死的姑娘……很像我自己,你说人真的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吗?」 苏丞面色一顿,阴沉地看着她,严厉斥责道:「瞎说什么?」 苏瑜拧着眉不说话,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的就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苏丞声音缓和许多,温柔道:「不许瞎想,弄弄会长命百岁的。」 看她仍旧情绪不佳,苏丞安抚着又建议,「如果心里不安,明日让忍冬陪着你去庵里拜拜菩萨,可好?」 苏瑜觉得三哥这主意不错,虽然三哥从来不信鬼神之说,但有敬畏心还是有必要的。 苏瑜点点头:「好。」 「夜已经深了,快去睡觉。」 等苏瑜回房去休息,苏丞这才起身回了自己的烟水阁,只是耳畔仍回荡着苏瑜方才的话,他也心思难以安定起来。 从屋里出来,青枫在门口守着,看见他躬身行礼。 苏丞看着他,沉声问:「我之前让你安排四个隐卫暗中保护三姑娘,你可办了?」 「回禀主子,属下早吩咐了,彻风,洛风,育风和甄风四个人一直都有暗中保护三姑娘。」太子妃亡故那日,太子赠了三姑娘一件鹤氅,当时主子让他安排四个隐卫保护三姑娘安危,他立刻就办了的。 苏丞点头:「吩咐他们,一定要寸步不离地保护着,容不得有丝毫闪失。」 次日天晴,苏丞早早出门忙碌去了,苏瑜用过早膳后,让忍冬蝉衣等人陪着去了城郊的慈新庵里拜菩萨。 慈新庵建在西城郊的半山腰处,从山下往上一路都是台阶,苏瑜秉承着心诚则灵的态度,在山口下了马车后便徒步往上走。 今日是八月十六,前往慈新庵上香的人不少,一条道儿上都是人,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由侍卫仆妇们跟着,派头极大,也有的衣着单薄,唯怀着一颗赤诚之心。 苏瑜在半路上遇到了绿渠和她的母亲甄氏,绿渠和其母在前面,一回头看见了后面苏瑜,绿渠欢喜地冲她挥手打招呼:「瑜姐姐!」 绿渠今日穿了件草绿色的裙子,面上博粉施面,玲珑精致,分外活泼。 苏瑜看见她也心情大好,上前先对着甄氏行了礼:「夫人。」 甄氏看见她笑着点头:「弄弄怎么也来慈新庵了?」 v第二十三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瑜道:「听说这里的菩萨挺灵验的,过来看看,没想到在这儿也能看到夫人。」 甄氏颔首:「今日天气好,带着绿渠来还愿的,此处说话不方便,我们先行一步了。」 苏瑜知道甄氏的意思,如今朝中三哥和宁大将军表面上不睦,甄氏虽然是三哥的师母,但如今不能走的过近,搞不好会拖累三哥的。 于是她点点头,笑道:「夫人先行吧,我闲来无事,也想慢些走,欣赏一下周边的风景。」 等甄氏拉着绿渠离开老远,苏瑜这才随意散漫地继续往前走,只是心里在琢磨:「忍冬,三哥和宁大将军一起投靠太子,又假意反目,这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以前吧,她觉得三哥是为了帮太子铲除太师这个奸佞的,可如今在看,三哥对太子也不见有多忠心,她就有些看不透了。 三哥的权势越来越大,在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可明显还没满足,那么他究竟想干什么? 其实她自己心里隐隐有猜测,可是实在不敢细想,只是心里憋着又难受,这才问了忍冬。 忍冬是三哥的人,她觉得忍冬肯定知道。 忍冬跟在苏瑜身后,低着头却没应话,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回答才好。 这时,突然有人手掌搭在她的肩头,她下意识想抓住那个人的手反击回去,耳畔却传来略显颤抖的声音:「觅薇!」 忍冬身形一滞,整个人愣在那儿没有动。 苏瑜听到声音也转过身来,便见有个俊美男子一手搭在忍冬的肩上,晦暗的眸子里似有光泽,表情十分激动。 这个人她记得,是先前的左仆射苏泽生,如今的太子府谋士。 忍冬回头时,苏泽生看清了对方的样貌,眸中失望一闪而逝,随后退了两个台阶,拱身行礼:「在下一时眼花认错人,唐突姑娘了。」 「无碍。」忍冬淡淡收回目光,对着苏瑜颔首,「姑娘,咱们走吧。」 苏瑜对苏泽生点头,随后继续往前走,苏泽生则是仍在原地站着,举目盯着忍冬的背影发呆。 这背影跟觅薇太像了,声音也有些像,不过这女子声音太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分明不是觅薇。 是啊,觅薇已经死了,被贾道下令处死的。 苏泽生握了握拳头,眸中布满腥红。 苏瑜跟忍冬继续往前走,想到方才苏泽生那明显还没从先前的感情伤痛中走出来的样子,她忍不住感慨:「苏泽生还挺痴情的,就是可怜了那个觅薇了,否则多好的一对儿。」 忍冬颔首轻声道:「觅薇不过是个风尘女子,没了也便没了,没有人会在意的。是苏泽生自己傻,连烟花女子都能倾心相付,到头来苦了自己。」 「话不能这么说,有情人之间哪里有的什么高低贵贱,烟花女子又如何,那也是活生生的人命呐。」说到这儿,苏瑜叹了口气,「其实觅薇此人我见过的,生的很漂亮,也不怪苏泽生方才将你错认成她,我上回看见觅薇时也险些认错。其实你们俩长得不像,可就是有一种很相似的感觉。」 说着,她突然问:「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失散的姊妹?」 忍冬摇头,虽然她记得元宵夜在清风苑见苏瑜的事,不过此事身份不一样,她还是多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会见过觅薇呢,在什么时候?你去过清风苑?」 苏瑜面上一僵,讪笑着摆手:「没有的事,就是碰巧遇见过一次,不熟的,不熟……」 见这个话题揭过去,忍冬松了口气,侧目看了眼后面的男子,忍冬心上不解。苏泽生怎么会独自一人来慈新庵,莫非也是拜菩萨的不成? 她记得之前他说过,他从来不信神佛,只相信事在人为的。 「忍冬,你怎么了?」苏瑜往前走了几个台阶,看忍冬没跟上,停下来喊了一句。 忍冬回神,跟了上去:「没什么,姑娘走吧。」 到慈新庵,苏瑜拜了菩萨,捐了香火,出来时外面人山人海的,倒是有不少人。 「姑娘,听闻在庵里用斋饭对身体好,可要留下来用膳?」蝉衣问她。 苏瑜想着太早回去也没什么事,便点头应了。不过此时离斋饭的时间还有些时辰,她也不觉得饿,便四处在庵里走走。 走着走着突然起风了,忍冬怕苏瑜冻着,便让蝉衣陪着苏瑜,自己去山下帮她拿氅衣。苏瑜觉得山下太远,不想让她太麻烦,忍冬却坚持要去,又说她轻功好,不过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不费什么事,反而苏瑜因此染了风寒让苏丞担心。 风来的突然,又是在山上,的确凉飕飕有些刺骨,苏瑜也就不再坚持,凭着她去了。 慈新庵门口有棵百年的姻缘树,树上挂着善男信女的姻缘福,将整棵树装点得十分漂亮,因为突然起风的缘故,求姻缘的好多人都离开了,忍冬从庵里出来时四周比较安静,以至于苏泽生一个人站在姻缘树下的身影也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些许落寞。 他手里拿了条红色的姻缘福带,垫脚将那福带往树上挂,忽然一阵狂风挂过,他眯了眼睛,抬手一挡,手里的福带被风吹走了。 他面上一急,匆忙上前一路追赶,却又好几次近在咫尺时福带再次被风吹起,落在远处。他始终没有放弃,继续尾随着往前跑,纵然被石头绊着摔在地上,也不气馁。 忍冬就那么看着,心上莫名有些不舒服。 她走过去,用轻功将那条又被风吹起的福带攥在手里,垂首看着匍匐在地上的男子,将那福带递了上去。 苏泽生高兴地接过,缓缓起身,感激地看向忍冬,对她躬身行礼:「多谢姑娘。」 忍冬看了眼福带,淡淡道:「一条绸带罢了,公子何须搞得自己如此狼狈?」 苏泽生尴尬地笑笑,并没接话。或许旁人看来微不足道,可他却很珍视的。 忍冬瞥一眼那福带,再看看树上的,不免诧异:「公子的福带上怎么没有字?」姻缘树上的福带都写有眷侣的名字,还有一些相依相守之类的话语,然他手里那条却什么字都没有。 苏泽生攥着手里的福带,抬眸看了眼头顶的青天,目光里似有缱绻,又透着哀伤:「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我不知道该写什么好,挂这个绸带只是希望她在天上能够看见。」 忍冬清冷的目光里带了些许柔和:「人死不能复生,公子节哀,早日从伤痛中走出,海阔天空才是正道。」 语罢又停顿片刻:「如果那个人在天有灵,一定不希望公子是如今这个样子。」 v第二十四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泽生抬眸看她:「姑娘的声音跟她很像,举手投足间也颇有她的影子,方才我认错了人,还望姑娘恕罪。」 「天下之大,容貌都有相似,何况声音?既然公子的故人已经不在,那么旁人跟她再像都不是她,公子也不必寻求着她的影子而活,忘掉过去,重新开始,方能不辜负余生。」 忍冬说罢,对着苏泽生微微颔首,转身向着山下而去。 苏泽生紧追上前,大声喊:「我知道你是端宁郡君的侍女,敢问姑娘芳名?」 忍冬早已下了山,留在原地的仅有婆娑的风声。 忍冬的速度的确很快,不多时便拿了氅衣回来。苏瑜披着氅衣,整个人都觉得暖和多了。 快正午时,留在庵里用了斋饭。 斋饭的碗都是要自己洗刷的,苏瑜也不假手于人,自己到井边洗了自己的饭碗,送去厨房。 出来时,却迎面撞上了个熟人。 那人穿了件素净的艾绿色长裙,外罩白色斗篷,十分素净,不过那张脸却十分精致,掩不住的风华。 她打扮的太过素净,脸上也未施粉黛,以至于苏瑜乍一眼险些没认出来,直到她上前来唤她「端宁郡君」,她愣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此人来。承恩公府的嫡女,先前跟三哥有婚约的孟良卿。 自打她与三哥退亲之后便再没出现过,没想到在这儿竟能碰见。 「孟姑娘。」苏瑜对她微微颔首,态度淡淡的。她还记得孟良卿当初设计让她嫁给吴进意,又引她去放纸鸢,结果险些被吴进意轻薄之事,以至于如今看见她仍没什么好感。 不过孟良卿态度却很好,跟以前比少了分居高自傲,看上去顺眼多了。 孟良卿道:「自打与令兄婚约取消,我便一直在慈新庵住着,来此处上香的人很多,倒是第一次见郡君。」 「我这人犯懒,不爱出门。」 孟良卿听出了苏瑜对她的不喜,她抿了抿唇,对苏瑜屈膝行礼:「先前不懂事,做了许多伤害郡君之事,良卿给郡君赔礼。」 孟良卿在苏瑜的印象里就是个自命清高,谁也不看在眼里的人,没想到今日倒是这般做低姿态跟她说话,倒让她有些意外。苏瑜这种人吃软不吃硬,看她态度客气,便也不好说什么,只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也没出什么事,便不用提了。」 她说完径自便要离开。 孟良卿在后面唤住她:「郡君,秋日天凉,从这里下山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去我那里喝杯茶驱驱寒,再走不迟。」 苏瑜停了下来,可心理上仍不想跟孟良卿有太多接触,正寻思着该怎么拒绝,又听孟良卿恭敬道:「权当是为我先前的事跟郡君赔罪,还望郡君肯赏这个脸面。」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苏瑜如果再推辞,那便显得不近人情了,只得点头应允下来。左右孟良卿如今也落魄成这样了,她不信她还会惹出什么名堂来。 或许人家真的改过了也说不定呢? 孟良卿住在慈新庵北面的一处僻静院子里,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落棠。小院儿打扫的干干净净,看上去十分朴素雅致,倒是跟孟良卿以前的性子不大匹配。 入内后屋里的摆设也十分简单雅致,桌边摆着炉炭,上面架着烧水壶不断冒着泡,袅袅青烟升腾,周遭氤氲着水雾。 苏瑜被请入内后,落棠给她和孟良卿各斟了一杯茶水,外面天凉,此时捧着茶的确让人觉得暖和了一些。 两个人在桌边相对而坐,苏瑜低头看着茶盏中缭绕着的热气,见孟良卿不说话,她也十分沉默。 她跟孟良卿不熟,还真是没什么话想说的。 孟良卿时不时看一眼苏瑜,也不开口,只心里在琢磨些什么。 许是因为她重生的缘故,再加上这一世平南侯没死,贾道的户部和工部两位尚书也都被铲除,如今朝中局势在朝着她完全不知道的方向发展,她知道的那些事,有心想提醒苏瑜两句,却又不知怎么说才好。 苏瑜上一世拖到二十四岁也未曾出嫁,以前她没把心思放在她身上,也就从来未曾考虑过这个问题,如今再想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些什么。苏丞对她,分明不是什么兄妹之谊吧? 只是他们兄妹一定想不到,上一世在苏瑜二十四岁那年,苏丞坐上皇位的那一日,她却死在了瑶台之上。 上一世因为平南侯之死,苏丞前期一直被压制,蛰伏多年才将太师和太子铲除,可这一世平南侯活着,户部和工部皆落入他手中,他如今已经权势滔天,或许铲除太师等人用不着那么多年了。 那么瑶台上的那件事,要么不会再发生,要么……就是今年或者明年的事了。 苏琬还是嫁给了太子做良娣,孟良卿觉得,或许上一世苏瑜的悲剧还要重演。毕竟这件事,跟苏琬这个太子良娣脱不了干系。 「苏姑娘知道瑶台吗?」 良久的沉默之后,孟良卿一开口就让苏瑜心惊。好端端的,她跟自己提瑶台做什么? 她诧异地抬头,想听孟良卿说些什么。 孟良卿捧着茶顿了顿,笑道:「听说那地方修建时选址不当,有些不吉利,去那里的人容易出事。」 苏瑜心上咯噔一下,又想到了那个令她不安的梦。 犹豫片刻,她面色认真地问:「孟姑娘可是知道什么?」 孟良卿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着摇摇头:「总之姑娘离远些就是了。」 苏瑜心生疑窦,眉心微微拧着,本想再多问问,可孟良卿却没了要说下去的打算,她心思沉闷地略坐了坐起身便要告辞。这次孟良卿没再拦着,让落棠送她出去。 苏瑜走后,孟良卿仍旧在屋内坐着,想着上一世的事,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其实这件事的根源在苏琬身上,不过她不能说,这时候说了顶多是防患于未然,没有人会记着她的好,既然她知道这件事,就得好生把握,借机换来承恩公府百余条性命,方不负她重来这一遭。 只要苏瑜不死,承恩公府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下山回都督府的路上,苏瑜坐在马车里满脑子想着孟良卿那意味莫名的话,心上越发觉得不安了。 孟良卿的话,就好像在暗示她一些什么似的,可是她怎么会突然说这个,就好像知道她做的那个梦一样,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不过不管怎样,瑶台她是真的不会再去了。 她尚在沉思,马车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廖启从外面钻了出来:「弄丫头,果然是你啊。」 v第二十五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瑜回神,看见钻进来的廖启也颇觉意外:「廖先生怎么在这儿?」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此时还未进城呢。 廖启道:「我去白谷村,马儿突然受惊了,遇见你刚刚好,用你马车载我一程呗。」 苏瑜有些不明白:「廖先生去白谷村做什么?」 「我是个大夫,当然是治病救人啊。」廖启答得理所当然。 苏瑜觉得也是,于是不敢耽搁,吩咐车夫去白谷村,又问廖启:「马儿好端端的怎么受惊了?」 廖启叹道:「你三哥那匹马性子太烈,不听话,我甩了他几鞭子,谁想到就惊了,幸好我溜得快,否则小命就没了。」 苏瑜:「……你骑我三哥的马啊,三哥的马认主,它当然不让你骑。」 「不骑就不骑,外面天儿那么冷,如今有马车坐我巴不得呢。」 苏瑜忍不住笑他:「那马儿呢?」 「不知道,估计自己回家去了。」廖启说起这事还有些气,他被那马摇着身子搞下来,现在屁股还疼呢。 马车很快到了白谷村,廖启下车后马车调转方向便要走,廖启一看急了,赶紧拦下来,对着里面的苏瑜道:「弄丫头,你这么走了我一会儿怎么回去?」 苏瑜掀开帘子看他:「你不会让我跟你一起过去吧?你给人看病我去做什么?」 廖启道:「我很快的,你先别走,待会儿好捎我一起回去啊。」 苏瑜无奈,只好应着从马车上跳下来,随他一起进了村。 走着走着,苏瑜心上不免起疑:「廖先生,你去哪看病啊?」她怎么觉得越走越熟悉,这是往宁大将军家里去的路啊。不过宁大将军都归朝了,如今还是司空,他们一家人可不住在这儿。 廖启道:「就是昨晚上你遇上的那个状元郎啊,被你三哥安排在这儿了。」 原来是方洵…… 「他伤势严重吗?」苏瑜问。 「马马虎虎吧,有我在,再严重的伤也不算严重。」 苏瑜:「……」 进了农家小院儿,离瑟在外面守着,看见二人上前行礼:「先生,端宁郡君。」 苏瑜随着廖启进屋,便见方洵在床上躺着,只穿了件白色中衣,胸口处缠着纱布,面色略显苍白,不过精神倒还不错。 似乎没料到苏瑜回来,他先是一惊,随后是难以掩饰的欣喜:「苏姑娘怎么来了?」 苏瑜道:「半路上碰到廖先生,我用马车载他过来的,方大人的伤势可还好?」 方洵笑着摇头:「无碍,劳苏姑娘记挂了。」 廖启上前为他诊了脉,亲自拿了药包去厨房煎药,苏瑜见了道:「先生用我帮忙吗?」 廖启摇头:「不用,我可不敢使唤你,让你三哥知道还不找我事?你自己好生在屋里坐着就好。」 苏瑜也没反驳,自己在桌边坐下。 方洵倚在床上看着她垂下来的侧颜,目光温柔了很多。 突然口中有些干,他下意识咳嗽几声。 苏瑜闻声侧眸看他:「方大人喝水吗?」 方洵微怔,随即木讷地点头。 苏瑜倒了水走过去递给他,又嘱咐一句:「小心烫。」 喝了茶,屋子里依旧安静,两人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苏瑜受不了这个氛围,没话找话地问:「三哥说你自幼在农庄长大的?」 提及此时,方洵眸色暗淡几分,想到了幼年的那些岁月,勉强笑了笑:「是啊,那时候身边只跟了两个嬷嬷,一个尖酸刻薄,一个倒是对我极好,只可惜身子弱,在农庄待了半年便染病去了。」 苏瑜惊讶:「那没有人护着你了,会有人欺负你吗?你可是皇子啊。」 「农庄里的皇子算哪门子的主儿,我母妃又是霖国公主,大齐的人哪个会看我顺眼?一个不被待见的皇子,每天只能像个老百姓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尽管如此,也会吃不饱肚子,穿不暖衣服。」 苏瑜没想到他的经历还挺可怜的,一时有些感叹。 「那后来呢?」 「后来农庄地主家的儿子看中了我母妃留给我的玉珏,污蔑我说是我偷了他的,我被地主找人按在地上打。没有人将此事报去宫里,当官儿的看见了,也只当没看见。所有人都不把我当皇子,我只是父皇厌弃的落魄人罢了。那次我被打得遍体鳞伤,晚上又被逼着砍柴,地主的儿子便躲在门缝里看着我笑。」 方洵突然看向苏瑜:「后来那个少年被我杀了,我生平第一次杀人。」 苏瑜身子颤了颤,没有说话。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呢,那个大齐皇帝也太不是东西了。好歹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纵然是敌国公主所出又如何,霖国都被他吞并了,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居然这样虐待霖国公主唯一的儿子。 而且皇子好歹是皇室的脸面,那个皇帝就那么任由自己的骨肉被作践?好狠的心呐! 方洵继续道:「那天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不反抗,或许我这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而权力,是唯一能让我脱离困境的办法。所以我开始暗中培植势力,豢养死士,拉拢朝臣,我想有朝一日站在那个将我抛弃的人面前,看看他厌恶的儿子是如何夺走他引以为傲的江山社稷的。」 这个话题突然变得有些沉重,苏瑜也不知如何插话了,只勉强笑笑:「一切都会好的。」 方洵看着她的笑容,神色缓和不少,突然问:「知道我为什么想娶你为妻吗?」 苏瑜茫然地摇头。 方洵倚在榻上透过窗子去看远处:「我是个活在地狱里的人,你是我在黑暗中看到的唯一的温暖。」 苏瑜懂了,这个人挺缺爱的,其实她根本没怎么关心过他,可在他看来却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她突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觉得这个人的经历有点不太真实,哪有皇子有他这般经历的?帝王心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她尚在沉思,外面传来廖启的声音:「苏丞,你怎么来了?」 苏瑜还未回神,廖启和苏丞两个人已经双双走来了。 看见苏瑜在这儿,苏丞面色愠恼,瞪了眼廖启,廖启不明所以地看看四周,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呀。 他茫然地捧着刚熬好的药搁在桌上,对着离瑟道:「药好了,待会儿给你家大人喝。」 离瑟恭敬应是。 方洵看见苏丞略一挑眉,目光瞥了眼苏瑜,从容轻笑:「劳烦大都督来探望,在下实在感动。」 苏丞没理他,拉着苏瑜便往外走。 方洵在后面突然问:「太师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苏丞停下步子,却没回头:「一封信还不够,他不是要买兵器火药吗, 不妨再等等。」 待他们兄妹离开,方洵无声地笑了。 v第二十六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原来苏丞也有弱点,而这个弱点,是能致命的。 从白谷村到都督府,苏丞一直沉默不语,面色阴沉,看上去挺吓人的,以至于苏瑜也不敢多话,始终乖乖跟着他。 进了家门,见苏丞还不说话,苏瑜急道:「三哥,不是我要去找方洵的,是廖先生半路被你的马丢下了,我又刚好遇见,就载了他一程。我一定听你的话,不会跟方洵走很近的。」 三哥最关心她不过,知道方洵的真实身份后必然不希望她跟方洵有接触,如今会生气,苏瑜觉得应该也就是这个的原因。 果然,苏丞闻此总算停下来正眼看她了:「今日去慈新庵怎么那么久?」 「在那里用了斋饭,又遇见孟良卿了,跟她说了几句话。对了三哥,孟良卿今日莫名其妙跟我提起了瑶台,还说那里不吉利,让我不要去。」 苏丞眸色微凛,又想到了孟良卿能够知晓未来的事,还有苏瑜的那个梦…… 「三哥知道了,自己别胡思乱想,最近没事就在家里待着,少出门。」他柔声道。 苏瑜点头。 「跑了大半日,你也累了,去回去歇息吧。」 待苏瑜一走,苏丞侧目对着青枫道:「带孟良卿来见我。」 接下来的日子,苏瑜很少再出门,几乎足不出户,而朝堂上,也在风云变幻,大事接踵而至。 前头刚有人弹劾太师贾道与齐国太子勾结,欲行篡逆之时,紧接着太子便让人在半路拦截了齐国太子姜鹧让人送来的兵甲器械,军机火药,还有太师与姜鹧交易的账册。 如此人赃并获,太师无从辩驳,被神策军五花大绑带进了皇宫。 贾贵妃听闻此事震惊不已,当着太师的面儿大发脾气。 「哥哥当初答应过我,一定好生辅佐太子,如今怎可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莫非兄长当真要夺我儿帝位,自己执掌天下吗?」贾贵妃气得挥掉手边的茶盏,胸口不住地喘息着。 太师冷笑:「成王败寇,事到如今我自是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若说我行大逆不道之事,倒不如说是自保呢?」 「如今太子在朝中集结势力,处处与我作对,娘娘以为他只是为了打压我吗?他早恨不得逮到机会致我于死地!面对如此情况,难道娘娘要我束手就擒?他若尊我是他舅父,我也不会想着夺他权位,如今事情搞到如今这副局面,又岂是我一人造成?」 贾贵妃又生气又心痛:「当年兄长答应的好好的,辅佐我儿摄理朝政,待我儿及冠必当归还权位,可兄长做到了吗?权势一旦握在手里,兄长哪里还想撒手?你不放手,彦儿是太子如何能与你干休?说来说去,也是兄长你言而无信,逼得彦儿出此下策的!」 「兄长居然还跟齐国太子暗中勾结,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本宫不敢相信,如果兄长成功了,又如何对待我们母子二人?」 太师突然仰头大笑,随后缓缓看向贾贵妃:「我会如何对待你们母子?你对圣上一见钟情,想要入宫,我安排你入宫为妃;你怪圣上对秦皇后痴心一片,我帮你挽回他的心,让你顺利产下皇长子;你怕秦皇后产下嫡子,威胁你们母子地位,我这个哥哥为你扫平障碍,让你儿子顺利做上太子;圣上昏迷,你怕太子年幼无法稳定朝纲,我替他主持大局。诗韵,我这个兄长多年来可曾有对不起你分毫?爹娘早故,哥哥全心全意的在爱你啊!」 贾贵妃闭了闭眼:「可是哥哥面对权势,终究暴露了野心不是吗?或许先前你是一心一意为了我,可这两年呢,哥哥当真没有他念?你想取我儿代之,早不是一日两日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朝中权势在我手中,我为何不可取而代之?」太师声音突然提高几分,响彻大殿。 「可这是魏家的天下,陛下还没死呢!」 「他是没死,可他跟死了有什么两样?也唯有你当他是个宝,处处为他算计,帮他保这江山,殊不知你和他的那点情分早在秦皇后葬身椒房殿时便已经尽了!傻妹妹,醒醒吧。」 贾贵妃面容一怔,大殿之内突然沉寂下来。 贾道语重心长看着她:「我既然败了也无话可说,但还是好心提醒你一句,这么多年了,他若能醒来早该醒了,若醒不来倒不如死了了事。说句不好听的,纵然他醒过来,因着秦皇后和二皇子,你猜他会如何对付你?我已失势,苏丞和宁毅这两个如狼似虎之徒,单凭一个魏彦根本牵制不了他们,日后一旦陛下的事被他们知晓,你们母子落个谋害天子的罪名,那才是全完了!」 贾贵妃面色惨白几分,整个人跌坐回位子上,眸中闪过几分慌乱。 良久她才找回理智一般,轻轻摇头:「不会的,彦儿是他唯一的儿子了,即便他醒来他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除非他想这基业后继无人。」 「他是不会把魏彦这个唯一的儿子怎么样,可你呢,他必然恨你入骨,又如何肯轻易放过?陛下与秦皇后原本鹣鲽情深,后来移情于你,他对秦皇后本就是有亏欠的,你却为了太子之位设计陷害于她,让陛下的亏欠更深,也断送了你与陛下的那点情分。 我当初告诉过你,不要太贪心,帝王的爱和你儿子的储君之位你只能要一样,你偏不听,什么都想得到。秦皇后已死,你以为他一旦醒过来,还能与你夫妇和谐,父慈子孝?」 贾贵妃沉吟半晌,什么话也没说,只挥了挥手让人带他下去暂押监牢。 太师一走,鲁嬷嬷小声道:「娘娘,太师所言不无道理,为了太子的将来打算,您还是得早做决断呐。」 贾贵妃闭了闭眼:「你也劝我对陛下动手吗?兄长也便罢了,难道你也不懂我的心?」 鲁嬷嬷颔首:「奴婢自然明白娘娘对陛下的痴心,可您的安危……」 贾贵妃抬手制止:「此事先不提了,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再想想,容我再想想。」 太师贾道虽然谋逆篡位之心证据确凿,但却被贾贵妃强行压制下来,剥去官位暂时关入牢狱,并未伤及性命。 太子一心想取贾道性命,却又顶不住贵妃的坚持,此事也就暂且作罢。 贾道失势,朝中大局渐渐被太子收回,表面来看似乎是一派祥和。 v第二十七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叱咤风云多年的贾太师就这么倒下去,苏瑜在家中听闻时还是有些震惊的。贾道跟齐国太子有勾结,还私下里买卖兵甲器械,这种事都能被查出来,看来方洵这个齐国皇子必然在里头帮了大忙了,三哥和方洵这种人凑在一起,还真是不简单。 苏瑜喂鹦鹉吃了食物,手里拿着一支狼毫逗它:「笨笨,都好几个月了,你可是一个字都没说过呢,来说两句给我听听。」 鹦鹉瞥过脸去,不理她。 苏瑜看它的样子挺可爱的,一时兴起,让蝉衣准备了纸笔饶有兴味地在桌边作画。她旁的东西不见得多懂,但画小动物还是极为不错的,不多时便描绘出一只灵动俏皮的小鹦鹉来,她满意地看看,将宣纸递给忍冬瞧:「怎么样,跟咱们的笨笨像吗?」 忍冬笑着点头:「像,姑娘的画入木三分,简直跟真的一样。」 苏瑜满意地笑了,又在上面添上几笔,画了一棵桃花树,小鹦鹉刚好栖息其上,对着远处仰颈高歌。 苏瑜很满意今天的画作,拿了自己的得意之作跑去烟水阁给苏丞看。 她这段日子一直待在家里,的确是进步了不少,以前只会画家禽飞兽,如今桃花也比以前顺眼多了,苏丞难得赞赏:「有进步,可以多练练。」 苏瑜托腮坐在苏丞旁边,小声道:「三哥,我先前写了书信让你代我交给魏公子,你送到了吗?」 苏丞微怔,平静点头:「我让青枫送出去了。」 「那他收到以后没有回信吗?」苏瑜问。 苏丞摇头:「不过他说明年就回来了,你自己好好在家里待嫁就是。」 苏瑜面上一红:「我哪里就答应要嫁给他了,好歹让我先看看人吧?」 「是是是,等他回来你就能见着了。」苏丞忍俊不禁地笑,又去书架前取了小木匣子来,「这是他让我送你的首饰,看看合不合心意。」 苏瑜接过来打开,里面是一支玲珑点翠草头虫镶珠银簪,做工精致,其上的珍珠是罕见的宝蓝色,且十分圆润晶莹,是罕见之物。 女孩子哪有不爱首饰的,苏瑜瞧见这簪子眼睛便亮了:「好漂亮的簪子,风格跟京城里的也不太一样。」 苏丞笑:「这是南边时兴的款式,的确跟京城有差异,你喜欢就好。」 「自然是喜欢的。」苏瑜把玩着那簪子片刻,又递给苏丞,「三哥,你帮我戴上看好不好看。」 苏丞应着,亲自将那首饰簪在了她的发髻上,又轻柔地帮她抚了抚鬓前的碎发。 「三哥,好看吗?」她仰脸看着他,面露期许。 她肤色晶莹,虽然未施粉黛,但因为保养的好,皮肤紧致圆润,几乎看不见毛孔。她此时双颊染了些许红润的霞色,笑起来时桃花目微微眯着,眼角微微上扬,勾人的紧。银簪别于发间,映着面上凝脂般的肤色,越发显得光彩照人。 苏丞抬手在她额间弹了一记,声音温润好听:「弄弄戴什么都好看。」 苏瑜捂着脑门儿嘟嘴:「三哥又欺负我。」 苏丞将长案上的公文收拾起来,状似随意地问:「我瞧着那魏公子挺贴心的,弄弄觉得如何?」 苏瑜面露羞赧,把头垂了下去,把玩着腰间悬挂的淡紫色流苏:「嗯,哄女孩子挺有一套的,三哥,我都怀疑他是有经验才这样了。」 「哦?」苏丞面不改色,自斟自饮了一杯,「弄弄为何这么说?」 苏瑜道:「他都没见过我,但每次送礼物都能送到我心坎儿里,你说如果没有经验,哪里会这么厉害?」说到这儿,苏瑜突然小声问了一句,「三哥,你说他不会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吧?」 苏丞面容一僵,淡淡道:「自然不是,此人洁身自爱,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弄弄应该这么想,他讨你欢心是因为在乎你,真心想娶你呢。」 兄妹二人正在说话,外面青枫传话过来,说方洵求见。 苏丞看向旁边的苏瑜,柔声道:「三哥还有正事要忙,你先回房休息。」 苏瑜出去时,恰好看到门口站着的方洵。廖先生的医术的确很厉害,方洵当初伤的那样严重,如今才不过一个多月居然就生龙活虎起来了。 他穿了件月白色的云纹直缀,外罩墨色斗篷,虽然依旧是文弱书生的模样,但气色明显看上去不错,红光满面的,一点都不像身受重伤之人的样子。 见方洵冲她拱手,苏瑜也屈膝行了礼,笑问:「方大人的伤可好了?」 「劳苏姑娘记挂,已然无碍了。」 苏瑜冲他点头,轻移莲步向着自己的韶华居而去。 两人擦肩而过,方洵闻到了她身上那股似有若无的甜淡清香,心上某处乱了片刻,定了定神,入了苏丞的书房。 苏丞和方洵二人在坐榻前相对而坐,中间摆着四四方方的小几,其上放着茶具,苏丞一边斟茶一边问道:「你这时候来找我,可是有事?」 方洵接过他递来的茶盏,轻声道:「你们大衍皇帝昏迷十几年了,你知道吗?」 苏丞为自己斟茶的动作滞了一滞,深邃的眸子里满是冰凉,透着凛冽的寒意,面容倒很平静:「是吗,你听谁说的。」 「自然是我父亲,太史令方麟。」方洵道,「之前我一直旁敲侧击询问过大衍皇帝一直在青云观闭门不出之事,先前我就觉得纳闷儿呢,天子纵然再不理政事,沉迷丹药,也不该十几年都不曾露面。没想到你们皇帝居然已经昏迷多年,贾贵妃一直压着此事,暗地里求医问药。」 说到这儿,方洵忍不住感叹:「贾道此人虽然做了不少恶事,但如果没有他把持朝政多年,只怕朝廷早乱了套了。」 苏丞抿了口茶,没有言语。 方洵看他一眼,想到了那个一直住在都督府上的廖启,忽而勾唇:「你应该早知道了吧,让廖启给太后治了咳疾,如今又为贾贵妃治头风。你是想贾贵妃能带他去见陛下?」 苏丞没有否认:「贾贵妃暗地里找了不少郎中去青云观,但都是有进无出,我觉得里面有古怪。以前只是怀疑,如今听你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了。」 方洵道:「听父亲说,当年下旨火烧椒房殿的旨意不是陛下传的,是贾贵妃假传圣旨。秦皇后葬身火海之后,陛下便昏厥了过去,自此再不曾醒过来。」 苏丞嗤笑,旨意纵然不是他传得,他也休想逃脱责任。 当年母后和平南侯都快议亲了,他仗着太子身份横插一脚,娶了母后过门。做了皇帝后他又移情别恋,宠爱贾氏,使得贾氏在朝堂后宫做大,根本不将母后都不放在眼里。 而那个女人呢,处处装柔弱,挑拨离间,先是诬陷母后与侍卫有私情,又假借天象之说,言他这个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视为不详,与江山相克。 v第二十八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任由贾氏妄为,几时为母后辩驳半句?反而信了太史局的人胡说,担心他这个儿子真的克了他的天下。 说来可笑,椒房殿纵火的旨意纵然是贾贵妃假借圣旨传出去的,可若非他当时生了杀他们母子之心,那场大火能烧了一天一夜吗? 母后死了,他自责内疚,对外声称母后难产而亡,这些年用昏迷来逃避一切,简直可笑! 贾氏一族固然该死,他这个罪魁祸首又能好到哪儿去? 苏丞掌中稍一用力,茶盏顿时被他捏成几瓣,褐色的茶汤顺着缝隙淌出来,滴答着落在地面上,留下一片墨色的湿意。 方洵能体会到他的恨,仰头将杯中茶盏一饮而尽,突然笑道:「你我也算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落魄皇子又何止我一个?这个时候,或许咱们二人可以共饮几杯,品茶反倒没意思了。」 苏丞吩咐青枫去拿酒,继而又看向方洵,难得认真几分:「如果你不觊觎弄弄,或许你我可以成为挚友。」 方洵失笑:「那看来你我二人此生没机会了,我姜夜看重的人,不会放手的。」 苏丞神情微凛:「放心,到时候我不会放过你的。」 入了冬,天气日渐寒冷,一场大雪过后,更是凌冽刺骨。 韶华居内早早便用上了炉炭,屋子里烧的暖烘烘的,苏瑜怕冷,索性躲在自己屋里足不出户。苏丞让人在院子里移植了几株红梅,偶尔趴在窗前欣赏一下雪中红梅的盛景,倒也让人心中畅快。 学会了中馈之后,苏瑜如今料理内务游刃有余,即便没有忍冬也可以独当一面了,每日里看看账册,练练字画,悠哉闲适。 经过苏瑜锲而不舍的悉心教导,小鹦鹉总算是学会了说人话,不过永远只会两个字:三哥。 苏瑜对此十分苦恼,她千辛万苦教它喊三姐姐,它偏偏学会了三哥,分明就是跟她过不去,简直可恶! 偏小鹦鹉对于自己学舌很高兴,每回苏丞一来,它就兴高采烈地扑腾着翅膀喊「三哥」。 这日,苏瑜看了会儿书趴在案桌前打盹儿,迷迷糊糊见又听到了鹦鹉不安分的声音,似在扯着嗓子叫:「三哥!三哥!」 对于搅了自己好梦的笨鸟儿,苏瑜表现出了极度的不耐烦,随手丢了个手边的书册过去:「笨笨,别吵!」她正做好梦呢,好香甜的红梅樱桃糕,马上就出锅了,让她吃一口再醒。 小鹦鹉扑腾着翅膀躲开,落在青瓷花瓶里插着的红梅枝上,继续叫:「三哥!三哥!」 苏瑜听得烦躁,梦也做不下去了,气得直起来又丢了个狼毫过去:「再吵我烤了你当下酒菜……三哥,你怎么来了?」 苏丞手里抓着她方才丢过去的狼毫,挑眉看她:「跟只鸟儿一般见识,我看你是长不大了。」 说到这个苏瑜就委屈了:「三哥我真的正做梦呢,一笼屉的红梅樱桃糕,还热乎着呢,又香又甜,软乎乎松糯糯的,我都快吃到嘴里了,都是这只笨鸟儿,把我吵醒了。」 「红梅樱桃糕?」苏丞勾唇,用眼神示意长案边儿上放着的小盒子。 苏瑜顺势看过去,蓦然呆愣片刻,小心翼翼将那盖子打开,却见里面果真躺着一碟子红梅樱桃糕,红白相间的点心做成梅花图案,外围洒了糖霜,花蕊处用樱桃果脯做点缀,晶莹剔透的,此时还往上冒着青烟,明显是刚出炉的。 苏瑜将那碟子点心捧出来,惊诧道:「原来不是做梦啊,真的有点心可以吃。」 苏丞过来在她旁边坐下:「我回来时路过点心铺子,瞧见这一样是刚出炉的,冬天吃最软糯可口,就带了些回来,快尝尝好不好吃。」 苏瑜应着捻起一块儿尝了尝,的确如梦里期待的那般,又松软又可口,甜而不腻,还带着樱桃的些许酸味儿,红梅的冷香充斥在口腔里,甜到心头。 「好好吃,三哥真好!」苏瑜含糊不清说着,忙不迭又往嘴里送了一块儿。 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吃独食不好,她又捻起一块儿往苏丞嘴里送:「真的好好吃,三哥你也尝尝。」 她直接将点心送到了苏丞嘴巴,苏丞只好张嘴去接,那点心太小,他接触时唇瓣毫无预兆碰到了她的手指,如亲吻一般,她的指尖柔软冰凉,还有着似有若无的甜香。苏丞身形微滞,双唇翕动几下,心上漾起异样的情愫,一颗心化作了柔情。 他素来不爱吃甜食,可今日这点心入口后却出乎意料的美味,酸甜适中,让他极为喜爱。 苏瑜巴巴地看着他,极为期待地问:「三哥,好不好吃?」 「嗯,不错。」他很中肯地回答,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脸上,见她笑得很开心,很满足,自己的心情也难得大好。 「三哥!」跑回鸟架上的小鹦鹉又突然挥着翅膀叫喊。 苏瑜过去拍了怕它的脑门儿:「我三哥,不准乱叫!」 「三哥!三哥!」小鹦鹉叫得更欢快了。 苏瑜抬了手作势要弹它的脑门儿,小鹦鹉瞬间乖顺下来,两只小爪子在鸟架上站定,耷拉着脑袋,却又很有脾气地撇过头去故意不看苏瑜,好似跟她斗气一般。 屋子里安静了,苏瑜笑眯眯看向苏丞:「三哥,我的笨笨很听话吧?」 苏丞笑而不语。 苏瑜又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继续津津有味吃着点心。苏丞看她吃的起劲儿,想到方才的美好滋味儿,也捻起一块儿品尝,状似无意地道:「马上就要过年,魏公子快回来了,弄弄该琢磨着绣嫁衣才是。」 苏瑜正吃得起劲儿,听到这话略微怔住,怎么这么快,她都还没准备好呢。想到魏公子这半年来送给她不少礼物,苏瑜心跳快了几分,小声问:「他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苏丞笑笑:「不会很久了,或许春上就回来了。」 跟她有婚约的人,是一回来就要成婚的吗?只是不知道魏公子到底长什么模样,有她三哥好看吗? 苏瑜莫名紧张起来,捧着茶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兄妹二人说了会儿话,苏丞闲暇,也不急着走,便让人备了棋试苏瑜如今的棋艺。 苏瑜棋艺不好,自然比不得他,没多久便被苏丞打得落花流水,她有些气馁,把棋子往他那边一推,不乐意道:「不玩儿了不玩儿了,三哥每回都不让着我!」 苏丞笑而不语,这丫头棋艺还是有进步的,看来最近在家里真的是学乖了,难得愿意做些学问。不过,悟性不怎么样倒是真的,以前教她的压根儿没学会几招。 v第二十九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把棋子捡起来,随意道:「腊月十三是宁夫人四十寿诞,因是整岁,宁大将军必然是要大办的,三哥收到了请柬,你在家也闷坏了,到时候就去大将军府为宁夫人贺寿,找绿渠说说话。」 苏瑜听罢却是有些诧异:「三哥如今在朝中不是跟大将军不睦吗,你还让我参加宁夫人寿宴,不怕旁人说闲话?」 苏丞一边自己摆着棋局,一边笑道:「面子功夫自然还是要做的,我们俩又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去了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苏瑜点头应着:「那我回头去库房里看看,宁夫人是你师母,得挑个好点的寿礼才是。」说着,又趴在案几上往苏丞那边凑了凑,「三哥,你和宁大将军明明关系就好好的,还是师徒呢,为何在太子跟前做出这等假戏?前头你和方洵把太师给坑惨了,只怕再无翻身之机,如今你又和宁大将军联手把太子耍的团团转,三哥你别跟我说就是觉得好玩儿的?」 苏丞看她一眼,又指了指他刚摆好的棋局:「这个能看懂吗?」 见三哥不接自己的话,苏瑜有些郁闷,却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随意看了看,道:「这白子明显输了,有什么可看的?」 苏丞笑笑,捻起一颗白子落下,又问:「现在呢?」 苏瑜呆呆看着,怔愣好一会儿才道:「好,好像又活了。」 苏丞继续低头布着棋局,淡淡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贾道能叱咤朝堂这么多年,根基自然深厚,手腕儿也不容小觑,你觉得他如今再无翻身之机,三哥却不这么认为。与敌国私通可是大罪,重则可以诛灭九族的,可他如今只不过被关在监牢里,家里人也安然无恙,不是吗?」 「那不是因为他是贵妃的亲哥哥吗,贵妃不想他出事也是可以理解的。」 「太师勾结齐国太子,欲行篡逆之事,威胁到的是太子的地位和大衍的江山社稷。你觉得在贵妃心里,儿子重要还是哥哥重要?」 苏瑜托腮看着苏丞,不假思索地回答:「哥哥重要啊,三哥就很重要。」 苏丞被苏瑜的回答噎到,但心里却是甜的,看向她时目光都柔和了许多:「弄弄还没孩子呢,怎么就知道三哥更重要?」 苏瑜答得理所当然:「我和三哥是一起出生一起长大的,一样的血脉至亲,怎么就比孩子差了?三哥不也说了,我还没孩子呢,也不知何年何月生得出来,那他跟我相处的时间自然比不上与三哥长久,自然也就是三哥更重要了。」 苏丞啼笑皆非:「弄弄衡量感情是否深厚,是按时间来算的吗?」 苏瑜摇头:「也不全是,便如苏家其余人,不也跟我一同长大的吗,可感情比之三哥就淡了许多。三哥更重要是因为,我与三哥一直都是感情最好的兄妹,那等再过几年,情意不是就更深了吗?」 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解释,苏丞抬起食指在她眉心轻柔地戳了一下,嗓音温润:「你今日这话三哥给你记着,日后若变了心,总是要找你算账的。」 苏瑜摆手,她才不会变的,只怕三哥日后娶了媳妇儿忘了妹妹还有可能。 苏丞突然敲敲桌面:「跑题了,咱们现在说的是贵妃和太师兄妹二人,你怎么扯三哥身上了。纵然太师与贵妃兄妹情深,但涉及儿子的江山帝位,贵妃可不会像你这么傻乎乎的。太子不成器,若没有太师在,贵妃必然是不放心的,她留着太师一条命可不全是念着那份亲情,只怕拿他防着三哥才是真的。」 苏瑜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苏丞,他眸色深远,里面如一汪沉寂的潭水,明明很平静,却又好似欲起波澜,藏不住的汹涌。 「三哥,你想做皇帝吗?」她把玩着手里的棋子,有清凉娇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屋子里瞬时安静了,苏丞深邃的眸子凝视着她,里面复杂而凛冽,让苏瑜身子颤了颤。她回过神来时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什么,下意识捂住了微张的嘴巴,心上莫名忐忑。 「三哥,我胡说的,你,你别当真。」她无措地站起身来,笑着道,「哎呀,这插瓶里的梅花都有些蔫儿了,我去外面摘些新的回来。」 她亟不可待出了卧房,呼吸着外面清冷的空气,方才觉得整个人放松了一些。外面不知何时飘了雪花,头顶的苍穹之上笼着淡淡的灰色云层,压抑而沉闷,整个世界都暗淡下来,冬风呼啸而过,在耳边嘶吼婆娑,不多时她鼻尖儿便冻得发疼。 屋子里烧着炭炉,故而她衣服穿的薄些,方才出来的又急,她未曾来得及加衣,此时站在檐下冻得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想进屋,却又不知该怎么面对三哥,朝堂上的事三哥不会告诉她的,可是她很担心,真的很担心。 自退突厥回朝,三哥在朝堂上锋芒越发盛了,他既不忠于太子,又与太师为敌,除了有夺位争权之心,苏瑜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可能。 可是太师篡位是大逆不道,三哥不是一样的道理吗? 太子虽然庸碌,却并未犯过什么大错,又是今上独子,日后那皇位本该就是他继承的。三哥是外姓人,若是无端夺了那个位置,必是要留下骂名的。何况,朝堂之上定然有很多腐朽的老古板,他们只忠于魏氏皇族,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三哥夺位呢?到时候,三哥把那些人都杀光吗?如此岂不是要血流成河了…… 她正想得出神,身上却陡然多了件狐裘大氅,整个身子被氅衣阻隔了凛冽的寒风,渐渐有回暖的征兆。 她下意识回首,看到了旁边玉树临风的苏丞。他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眼底里却透着疼惜:「这么衣衫单薄跑出来,生病了怎么好?」 苏瑜侧眸看他,道:「三哥,你说的那个魏公子跟皇家有关系吗?他怎么也姓魏,是巧合吗?」 「怎么问起这个?」他宽厚的掌心摊开,几片雪花落了上去,很快化作晶莹的雨露。 「就是猛然想到的。」她仰头看着他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似乎想透过那层琢磨不透的云雾望见更深的东西,最后却只是徒劳,「三哥既然说我是他未婚妻,我多问一问没什么不妥吧?」 「自然。」 「那三哥可不可以告诉我,他到底是谁,又是怎样的身份?」苏瑜穷追不舍地问。 两人相对而站,静默无语。 这时青枫从外面进了韶华居,对着苏丞拱手,似有事情要禀报。 苏丞认真看向苏瑜,言语温和:「弄弄,三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也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但不是现在。等过完这个年,三哥一定告诉你。」 v第三十章[06.14]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他说完这话,大阔步随着青枫走了。 苏瑜呆呆看着他翩然而去的背影,拢了拢身上的氅衣,脑海中仍旧回荡着三哥临走前的话。他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她,会是什么重要的事呢?跟他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有关吗…… 腊月十三是宁夫人甄氏的寿宴,大将军府张灯结彩的,高朋满座,鼓乐喧天,笙歌鼎沸。 宴会过后,宁夫人带着大家在大将军府后院的花厅内听戏,戏班子是梨园请来的,都是好手,唱得《霸王别姬》更是令在座之人连连惊叹。 苏瑜是个不爱听戏的,绿渠看她无聊,悄声附在她耳边道:「我带你去我们院子转转,如何?」 绿渠这主意顺了苏瑜的意,两个人偷摸着便出了花厅,奔向院外。 苏瑜拢了拢身上的红色裘衣,欣赏着周边的景物,但见将军府碧瓦朱檐,雕梁绣柱,河里虽结了冰,但隔着薄薄的冰面仍能瞧见水里跃跃欲试的金色小鱼儿,周遭地面上覆着积雪,白梅冷香馥郁,与雪花浑然一体,有麻雀立于枝头,引得花枝轻颤,树上的雪花随之抖落,鸟儿们顿时吓得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小河两边用拱桥相连,桥的两端种着红艳艳的冬茶,妖娆似火,风情万种,为这萧条的隆冬平添几分生气。 两个姑娘手拉手在院子里走着,不多时便冻得直打颤,却没有人想此时回去。 「咱们俩也好久没见面了,若非此次我娘的寿宴,只怕咱们还见不着呢。」梅花树下,绿渠和苏瑜两个人共捧着一个手炉,笑得很甜。 苏瑜将双手放在手炉的边缘摩挲着取暖,顺便小声问她:「今儿个我看那些给宁伯母说话的人,话里话外都想给你说亲呢,你心里可有人家?」 绿渠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绣靴,抿唇想了想:「倒是还没有呢,不过我才十五,原也不必着急的。」 「你呢,到现在了婚事还没着落,你不着急?」 绿渠这话问得苏瑜心里咯噔一下,面上笑得却很自然,抬手将碎发夹在耳后:「我急什么,也不是所有的姑娘家都出嫁很早的,像我这样还不算晚吧。」 「比你晚的人家倒是有,可是京城里能有几个呢,且那些嫁的晚的到时候好男儿都被挑走了,要么找个大你十几二十岁的,或者就是鳏夫了,多划不来。瑜姐姐,你过了这个年可都十九了,我姐姐像你这个岁数孩子都会开口说话了呢。」 苏瑜低着头,不知该怎么接她的话了。魏公子的事还没影儿呢,三哥说话云里雾里,她也不敢全信,此时也不好跟绿渠说。默了须臾,她笑着道:「缘分这种事还是得看天意,总不能因为年龄的原因随随便便嫁了,对自己也不好。」 「这倒也是。」绿渠品味着苏瑜的话,若有所思地点头,又突然问道,「你三哥呢,你打听到他心里的那个人是谁了吗?」 苏瑜茫然地摇头,三哥口风那么紧,她打听不出来,甚至都怀疑是绿渠骗她了。 绿渠启唇正要再开口,不远处却传来妇人的叫骂声,她惊疑着抬头看去,却见一婆子正举着棍棒追着个瘦高的青年男子在打,边追边气喘吁吁地喊:「你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那是谁啊?」苏瑜颇有些诧异,明明看着是仆妇的装扮,不过能在将军府如此不顾形象的,想来也不是寻常仆妇。 绿渠解释道:「那是孙嬷嬷,我父亲乳母的女儿,之前一直在我家帮佣,后来父亲辞官带着一家人去白谷村,孙嬷嬷也跟着的,当时就住在我们隔壁。前头被追的那个是孙嬷嬷的儿子叫来运,是个赌徒,估摸着是又出去赌钱输了。」 话音刚落,孙嬷嬷已经到跟前儿了,忙对着绿渠和苏瑜行礼。 来运看见绿渠也不敢再跑,耷拉着脑袋在一旁站着,但却故意离得孙嬷嬷很远,生怕她突然给自己一棍子似的。 绿渠无奈看着来运,他个头很高,但瘦的整个人看上去没几两肉,皮肤黝黑,眼睛小小的看着无害,实则最会闯祸不过。 「你把嬷嬷气成这样,可是又赌钱去了?」 来运不说话,孙嬷嬷气得道:「姑娘啊,这个小兔崽子,总是不长记性,这个月的月钱又被他输光了,又在赌坊欠了一屁股债,还学着跟人喝酒嫖娼,可真气死我了。」 绿渠道:「父亲说过,让来运最近安分些,这段日子尽量少出门吧,年关将至,这时候出点事算什么样子?」 「哎。」孙嬷嬷应着,上前拎着来运的耳朵将人弄走了。 回到自个儿屋里,孙嬷嬷将儿子圈在里屋,将门给锁上了。 来运一瞧急了,在里面可劲儿拍门:「娘,你锁我做什么,不就出去喝个酒赌几个钱嘛,大不了我以后不去了还不行?」 孙嬷嬷在门外道:「你这兔崽子,一喝酒就满嘴胡言乱语,将军和夫人再三警告你,莫要出去惹事生非,如今将军官大,所有人都盯着想寻他错处呢,你可少给我惹祸。这几日,你就好生在家反省反省,哪儿也不准去!」 「我就跟几个朋友喝个酒,哪里就惹事了,我也没在外面胡说八道啊。我知道自己喝醉了酒会胡言乱语,可我酒量大着呢,出去可从来都没喝醉过,娘,你也是瞎担心。」 「我瞎担心?」孙嬷嬷气得都要笑了,掐腰喘息一会儿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不管怎样,将军好不容易回朝了,你可别给他抹黑。自己好好待着反省吧,等你安分一阵子,我再放你出来!」 来运被孙嬷嬷关在屋子里待了六日,郁闷不已,天天等孙嬷嬷来送膳食时卖力说好话,孙嬷嬷却态度十分强硬,就是不肯给他开门,时间长了,他总算安分下来,也不闹腾了,孙嬷嬷难得松上一口气。 因为儿子乖顺,孙嬷嬷觉得应该好好犒劳他一下,这日晚上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阳春面,上面还卧了俩鸡蛋,飘香四溢,亲自给他端到屋里去。 谁知到门口拿着钥匙开了门,屋子里却空无一人。 再看旁边的窗子,好好的窗牖被他用刀子给据断,捅出好大的洞来,愣是从那里逃了出去。 孙嬷嬷气得把那碗阳春面往桌上一摔,拍着大腿骂:「这杀千刀的龟孙,鬼主意倒挺多。」 言罢趔趔趄趄跑出去找人了。 v第三十一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二十的晚上天气有些沉闷,寂静无月,连颗星子都看不见,只偶尔听到阵阵「咕咕」声。 一群人从赌坊出来,来运今儿个心情大好,拍着身边一男子的肩膀道:「今儿个多亏李临慷慨借我银子,倒让我后期大赚了一笔,我上赌桌这么些年,今晚可是赢得最痛快的一次!」 李临原是太师府的杂役,后来太师被捕入狱,他生怕自己受到牵连,就从太师府出来了,不过一直没找到满意的伙计,仗着前些年的积蓄整日赌钱吃酒,十分逍遥。来运和他也算是在赌桌上结识的,因为投缘,时常一起出来吃酒。 李临闻此笑道:「你我也认识那么久了,何须客气,我早就说了,一看你日后便是那大富大贵的命,今晚这才赢了多少啊,下回咱们继续。」 旁边另外一个人调侃:「来运,我们前几天怎么没见着你,又被你娘关起来了?」除了李临是一个月前认识的以外,其余人都是来运的老朋友了,对他的情况多少了解些。他娘管他管得严,三天两头就会被关起来不见人影。 「别提这档子事儿,我这不出来了?我若想出来,我老子娘还真能管得住?」来运摆摆手,提了提自己的钱袋子,「今儿个我有钱,请大家吃酒去!」 一众人去到酒馆,点了牛肉和花生,其他的全是酒,誓要来个不醉不归。 来运赢了钱心情大好,大海碗的酒接连入腹,脸上渐渐泛了红,眼睛也开始飘了起来。侧目看到旁边的李临手里却捏着个小酒盏,愁眉苦脸的样子,他自己倒了一大碗摇摇晃晃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一手按在他肩膀上,不清不楚地道:「大,大家都喝酒呢,你这,这也太没诚意了,这么小的杯子,换,换大的!」 李临无奈,只好捧过他强行塞过来的酒猛地灌进腹中:「来运兄弟今儿个高兴,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来运赞赏地一拍桌子:「这才爽快!」 李临用袖子擦擦嘴上的残留,并没言语,反倒愁眉莫展,颇有些心事的样子。来运见他今晚心情不佳,十分纳闷儿:「怎,怎么了,方才赌钱时不好好的吗?」 「我这没差事都好久了,能不急吗?如此坐吃山空下去,只怕过了这个年就成个乞丐了。」他说着,又仰头喝了碗酒,摇头扶额叹息不已。 来运闻此笑了:「还当是什么事儿呢,若是这事还不好办?咱俩关系好,我替你跟将军府的管家说说,你就去将军府做事,有我罩着不会很累的。」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海碗的酒,仰头喝了个精光。 李临看着他,面露感激之色,却又有些犹豫:「你拿我当兄弟,我自然是感动的,只是当初太师权大势大,最后落了个那样的下场,我也是有些怕了,你说大将军如果也……」 来运一听这话顿时恼了,把碗往案桌上一扔,面色难看许多:「我好心给你出主意,你却咒我们家大将军!我家大,大将军,那可是立过战功上过战场的,如今又得太子器重,日后太子登了位只会更体面,你,你瞎担心什么!」 「你这么说自然是没错的,可如今大将军和大都督不睦,朝野上下也都知道。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如今咱们谁也瞧不出来哪个能斗得过另一个呐。」 看李临分析的一本正经,来运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这一笑倒把李临给笑蒙了:「来运兄弟为何嘲弄我?」 来运神秘地凑过来:「好兄长,不是我嘲笑你,实在是你有所不知呢,大都督和我家大将军关系匪浅,可绝非大家表面上看到的这般。」他喝醉了酒,说话有些绕舌头,酒气喷在李临脸上,使得李临下意识侧过脸去。 不过听到来运话里的意思,李临却愣住了:「来运兄弟此话何意?」 来运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回头看看周围,这才对着李临小声道:「我把你当兄弟这话我才告诉你,你听了可别告诉别人去。」 李临咽了咽口水:「你这是什么话,咱们也认识一个多月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种嚼舌根子的人,有什么话只管告诉我就是。」 来运附耳道:「我跟你说,其实我家大将军是大都督的师父,大都督那一身武艺和领兵打仗的本事都是我家将军教的。」 「此话当真?」李临听得瞠目结舌,这消息也太震撼了。 「我还能骗你不成,以前大将军在白谷村的时候,我和我娘就住在隔壁,大将军教大都督武功我能不知道?」 来运说完,指着他警告道:「这话你可不准出去乱说,惹了事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李临讪讪地笑:「来运兄弟帮我当什么人了,我能出去乱说?来,喝酒!」说着亲自给他满上。 来运很信任他,闻此放心地扬了扬眉,接过大海碗干了个精光。 …… 酒醉散去,李临在酒馆外面站了片刻,等所有人的背影瞧不见了,他这才悄悄去了太师府。 太师府贾夫人胡氏原本已经睡下了,听闻李临打探到了重要情报,她登时没了睡意,胡乱穿上衣裳出来,听李临在她耳畔嘀咕了几句。 胡氏顿时神色大变:「此消息可当真?」 李临回道:「回禀夫人,这话是大将军府的来运亲口说的,他以前跟孙嬷嬷一起随大将军在白谷村居住,故而知晓此事。小的听他说的煞有介事,且是酒醉说出来的,想也不会有假。」 胡氏顿时喜上眉梢:「还是老爷有手腕,让咱们想尽办法接近宁毅和苏丞府的人,说定能查到些端倪离间他们与太子,如今可好,如果太子知道这俩人是师徒,还刻意隐瞒,想来必然很热闹。」 老爷被关入牢狱有一阵子了,或许这消息能救他出来。这段日子她到处让人抓苏丞和宁毅的把柄,他们两家却跟铜墙铁壁一般,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好在百密一疏,上天都在助他们贾家。 胡氏对着旁边的嬷嬷吩咐:「你去让人打点一下,咱们去牢里看看老爷,现在就去。」 暗无天日的牢狱里,冬日天寒,太师贾道盘膝坐在稻草铺就的潮湿地面上,双目微阖,却并未入睡。听到锁链打开的声音,他眉头动了动,缓缓睁眼去看。 胡氏缓缓从外面走进来,看着夫婿的模样,鼻头一点点开始泛酸。这才关了多久,老爷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了。 侧过身去抹了抹眼泪,胡氏强笑着上前蹲下,把手里的食盒打开:「老爷,我让人备了些酒菜,还热乎着呢,你吃些也好暖暖身子。」 v第三十二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贾道接过酒壶拔掉塞子喝了一口,瞥眼看向胡氏:「这么晚过来,应该不是单纯给我送酒吧。」 胡氏压低声音将李临打探到的事说了,便见贾道突然捋着胡须大笑几声:「哈哈哈,看来老夫出头有望了。」 「老爷的意思是?」 贾道勾唇一笑,附在她耳边道:「明日你入宫去跟贵妃说……」 —————————— 翌日,早上起来整个京城笼着一层厚厚的雾气,百米之外的建筑都融于云雾缭绕间,看不真切。 皇宫,落霞殿内,鲁嬷嬷进去时宫人正服侍着贾贵妃洗漱,嬷嬷过去见了礼,柔声道:「今儿个雾气大,娘娘何不多睡会儿?」 贵妃在妆奁前坐着,自己梳理着一头乌发,铜镜内映着她姣好的面容,清丽温婉,这么些年似乎都没多少变化。 她启唇笑笑,眉宇间似有愁容:「以前陛下最喜欢听我唱歌,如今我怎么唱他都没有反应了,嬷嬷,我昨晚梦到陛下了,他带着我泛舟游湖,与我弹琴对诗,红袖添香,就如十几年前我初进宫时那般。」她眸子里带了几分憧憬和怀念,嗓音里却是浓浓的无奈,「那时候日子过得多好啊,我被他捧在掌心里,疼宠入骨。我不是皇后,可底下哪些人敢怠慢?日子过得比真正的皇后都要尊贵许多。」 鲁嬷嬷上前接过贵妃手上的梳子为她绾发,面露疼惜:「娘娘还是想救陛下吗?」 贵妃道:「廖先生治好了我多年的头风,我瞧他医术奇佳,或许能救陛下醒过来。」 「可是陛下一旦醒过来,为着秦皇后和二皇子的事,把罪责全算在娘娘头上,您怎么办?」 鲁嬷嬷的顾虑贾贵妃已经想过了,可她还是想救,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他曾给予我万千宠爱,如今我怎能舍他而去。我始终相信陛下是爱我的,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他未必就会跟我算当年的旧账。」 「可是……」鲁嬷嬷还想说什么,却被贵妃打断,「你不必多言,待会儿雾散了去请廖先生入宫,带他去青云观。」 鲁嬷嬷应着继续为贵妃绾发。 梳妆之后,贾贵妃正要去前厅用膳,宫人进来禀报说贾夫人胡氏求见。 贵妃颇有些纳闷儿:「这雾还未散,嫂嫂着急忙慌见我做什么?如今兄长在牢里,我也不好见她,让她回去吧。」 宫人道:「贾夫人手里,她今日有十万火急之事,定要见到娘娘。」 十万火急?贵妃不觉得胡氏能有什么大事,但也无聊,便想着随意听听,让人传话宣了她进来。 胡氏一进来,瞧见贵妃便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的模样:「娘娘,我家老爷冤枉呐。」 贵妃睇她一眼:「他与齐国太子勾结,证据确凿,何来冤枉之说?」 「老爷是与齐国太子有所关联,可他并非为了谋逆,恰恰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啊。太子年幼,为了打压我们老爷四处培植势力,殊不知是引狼入室,为他人做了嫁衣。老爷当时与齐国太子有所牵连,那也是逼不得已的事。」 贵妃面色凝重几分,肃穆望着胡氏:「嫂嫂此话何意?」 胡氏道:「想来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不知道,宁毅和苏丞二人表面上争得你死我活,实则关系匪浅,以师徒相称,宁毅更是将毕生所学全都交给了大都督苏丞。他们两个隐瞒此事不提,必然是有所图谋的!」 「他们二人是师徒?」贵妃眸光一凛,整个人拍案而起,「你从哪里得知?」 胡氏颔首:「回禀娘娘,大将军府有个叫来运的,先前与宁大将军是邻居,亲眼见苏丞去大将军的农家院儿里,又是学武艺又是学兵法的。」 贵妃攥紧了帕子,又缓缓坐下来,面色十分阴沉。这二人是师徒,为何表面上做出水火不容的样子来,难道是欺骗太子不成?宁毅当初连她的儿子都不肯教,又凭什么暗地里收了苏丞这个徒弟呢? 胡氏暗中观察着贵妃的表情,又说了句:「宁毅是怎样一个心高气傲之人,当年娘娘想尊他为太傅教太子武艺兵法他都不肯,宁愿解甲归田而去。原以为他是个清高的,谁想背地里却对平南侯府二房一个公子哥儿倾囊相授。娘娘,依着妾身猜想,这里面恐怕是有猫腻的。太子信任他们,他们二人却各怀鬼胎,我家老爷如何愿意看到太子和贵妃娘娘陷入为难境地呢?」 贵妃沉吟片刻,犀利的眸子扫向地上的胡氏:「依嫂嫂所言,哥哥与齐国太子勾结,实则是为了对付宁毅和苏丞,保护太子了?可先前他被人带到本宫跟前时,可是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的。」 胡氏哭道:「娘娘明鉴,那时我家老爷没有证据,太子又对宁毅和苏丞信任不已,老爷纵然觉得他们二人有鬼,也不敢空口乱说啊,如此岂不更惹得太子生气?」 她说的有理有据,贾贵妃平静地看着,也不知信了不曾,一直沉默着。 胡氏俯首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娘娘,这苏丞得太后器重,又是宁毅的徒弟,其身份实在不能不让人多想。当年椒房殿那场大火烧了所有,那二皇子的尸身咱们可是没见着,谁知道是真的化为灰烬了,还是……」 贵妃心跳快了几分,表情更加严肃,半晌后挥了挥手:「鲁嬷嬷,送夫人回去。」 鲁嬷嬷应着扶起地上的胡氏,送她出了落霞殿。 跟在胡氏后面,鲁嬷嬷问道:「夫人,那苏丞真的是二皇子吗?」 胡氏停下步子,回头笑道:「是不是的谁知道呢,但老爷说了,二皇子是贵妃娘娘的忌讳,提一提总能让贵妃对苏丞更加忌惮几分,到时候她需要依仗太师这个兄长,自然得让他官复原职。」 鲁嬷嬷心上了然,原来太师心中有谋划,如此那就太好了。 胡氏看向鲁嬷嬷:「你是咱们贾家出去的丫头,这些年对太师也忠心,我和太师心里都记着的。」 鲁嬷嬷颔首,诚惶诚恐道:「当初奴婢卖身葬母,被痞子纠缠,幸好太师相救,又厚葬我母。太师大恩奴婢永远记着,自当一辈子忠于太师。」 胡氏笑着点头:「知道你是个乖巧的,接下来娘娘这边就靠你了,千万别让她带廖启去给陛下治病,否则只怕咱们贾家满门就全完了。」 「喏。」 送走胡氏,鲁嬷嬷折回落霞殿时,贵妃仍在椅子上坐着发呆。见她进来,贵妃略微抬头,面色有些苍白:「嬷嬷,你觉得嫂嫂的话可信吗?」 鲁嬷嬷走过去,为她斟了茶水奉上,颔首道:「奴婢觉得,宁可信其有,咱们不能拿太子的性命做赌注。」 v第三十三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贵妃心上有些烦躁,她早看宁毅和苏丞不顺眼了,但毕竟儿子信任他们,她私心里也不希望这俩人真的有什么事。如今知道这么个消息,她实在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倒让本宫有些犹豫了,让廖启见陛下的事……」她揉了揉脑仁儿,有些踌躇不决。 鲁嬷嬷思索片刻,上前道:「娘娘,依奴婢看苏丞的身份一日不查清,咱们就不能让陛下醒过来。否则,一旦他真是二皇子……」 贵妃也怕这个,可苏丞不是平南侯府二房的长子吗,据说还有个孪生的妹妹,这里面难道还能有事? 似乎看出了贵妃的狐疑,鲁嬷嬷道:「方才贾夫人所言不无道理,宁毅收苏丞为徒的确古怪,且苏丞还得太后赏识,怎么就那么巧呢?娘娘可别忘了,平南侯府二房的夫人俞氏是靖隋公府的表姑娘,与秦皇后自幼一起在靖隋公府长大的。再加上平南侯与秦皇后的关系,他们偷天换日,私养皇子也不是不可能。」 鲁嬷嬷说的贵妃心惊,却又有些不明白:「什么叫加上平南侯与秦皇后的关系,他们二人有何关系?」 鲁嬷嬷面上微惊,自知说漏了嘴,硬着头皮道:「先前太师打听出来的一些事,原是让奴婢瞒着您的,都怪奴婢嘴快……」 贵妃看她吞吞吐吐,自个儿却急了:「到底什么事,你赶快如实告诉我!」 鲁嬷嬷无奈,只好道:「娘娘可还记得,当初您入宫后一直很纳闷儿,传言陛下和秦皇后关系极好,宠爱有加,可您却从未见秦皇后笑过。」 说起这个贵妃想起来了,她未入宫时外面就传言说帝后如何鹣鲽情深,她为此好生羡慕,感叹陛下竟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儿,不免起了倾慕之心。后来陛下有此南巡,她远远一瞥,更是倾心不已,缠着兄长送她入了宫。 谁知入了宫才发现,帝后之间所谓的恩爱似乎不是传闻中那么回事。陛下对秦皇后倒是极好,无微不至的,但秦皇后性子冷得很,总不爱笑,好似拒人于千里之外。以前她一直很好奇,帝后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事,但始终未曾打听出缘由来。 鲁嬷嬷遣退了殿内的宫人,这才道:「当初咱们陛下还是太子时,因为靖隋公之女秦氏一舞《凤蹋金莲》对其爱慕不已,请先帝赐了婚。殊不知,那时候秦姑娘和平南侯府的世子已经在议亲,二人也是情投意合,就差下聘了。凭空多出一道赐婚的圣旨来,靖隋公府和平南侯府谁敢反抗,自然咽下了这委屈,将秦姑娘嫁给了太子为正室。但自嫁入太子府开始,太子妃便没有再笑过,那支《凤蹋金莲》也未曾再舞。今上登基之后,册封秦氏为皇后,执掌宫闱,给予万千宠爱,但秦皇后却仍是老样子,对陛下不冷不热的。」 「难怪秦皇后嫁给陛下多年都未曾诞下子嗣,原来秦皇后和如今的平南侯竟还有这层关系。」贾贵妃恍然大悟,「依我瞧着,秦皇后怕是未曾忘情于平南侯,故而才对陛下冷淡的。如此说来,陛下当年娶秦氏算得上是强取豪夺了。」 贾贵妃又忆起了自己刚入宫时的一些事,记得那时陛下宠着她,背地里却让人打听皇后的反应。那时候陛下是故意宠她想让皇后嫉妒的吧,可皇后的日子永远都是平淡如水,对于她这个宠妃从不看在眼里。 她心里爱着的是旁人,不是陛下。 自己费尽心力跟她争,跟她斗,她却是从未曾在乎过。 多么可笑! —————— 将军府,来运自酒馆回来便烂醉如泥地睡了,直到次日快至午时才算苏醒过来。 孙嬷嬷就怕他出去惹祸生事,没想到昨晚上竟然被这小崽子翻窗逃走了,如今见他醒来,手里拿着板子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两下,咬牙道:「你个逆子,现如今还敢逃跑了,昨晚上喝成那样回来,你去哪儿了你?」 来运刚醒就被打,疼的嗷嗷叫了两声,直接从床上弹跳下来,握着屁股抱怨:「娘,我都多大的人了,你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打我,不就出去喝了点儿酒吗,我又没惹什么事。」 「你翻窗逃出去喝酒你还有理了?」孙嬷嬷扬着棍棒就要再挥上去,来生吓得想往外跑,一到门口却蓦然止住,面上略有些怕,「将,将军,您怎么来了?」 宁大将军素来威严,来运气打小就怕他,如今大将军就这么来了他房里,他心上就更怕了。不过仔细想想,他好像也真没惹什么事啊? 宁毅生的高大威猛,因为带兵打仗的原因,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戾气,让人望而生畏。他穿了件墨色袍子,双手负立站在门口,看看来运,再瞧瞧旁边的孙嬷嬷,最后犀利威严的眸子重新落回来运身上,嗓音淡淡,不怒自威:「昨晚上你去了何处,又做了什么?」 来运唬得哆嗦了一下,噗通便跪在了地上,心里却犯嘀咕,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小的就,跟几个兄弟喝了些酒,也,也没做什么呀。」 宁毅眉头拧着:「什么样的兄弟?」 「就是赌坊里认识的,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孙嬷嬷此时也扔掉棍棒过来跪着,自责道:「将军,可是这逆子又闯了什么祸了?」 宁毅没答话,只又问了一遍:「都是些什么人,一个一个全说与我听。」 来运忙将那些人的情况大概说了,谁知宁毅听罢眉心蹙得更深了:「你说那个李临原本是太师府的伙计?」 来运点头:「他是这么说的,不过太师入狱后他就不在那儿干了,人挺仗义,小的瞧着也不像什么坏人。」 「看来你对他挺掏心掏肺的。」宁毅垂眸看他,话里的情绪有些捉摸不透。 来运道:「也算不上掏心掏肺吧,就是觉得此人跟我合得来,走得近些,又见他如今没个活儿干,想着让他来将军府帮忙。」说到这儿,来运总算意识到什么了,下意识捂了嘴吧,面露惊愕。 他昨晚上刚跟李临说了将军和大都督的事,今日将军便找上门了,不会那个李临出去乱说,出卖他了吧? 来运顿时吓得冷汗直冒,不住冲宁毅磕头:「大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小的不是故意乱说的,实在是昨晚上喝多了酒,又被李临哄得上了他的当,这才多说了几句,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的衣领突然被宁毅揪住,迫使他抬起头来,迎上对面那双宛如雄鹰一般的阴鸷眼眸,那张脸顿时惨白。 宁毅死死顶着他,言语间带了怒意:「你说了什么?」 「我,我,我……」来运被他揪着,整个人瑟瑟发抖。 「说!」宁毅逼近他几分,眸中有杀机一闪而逝。 v第三十四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来运吓得不敢隐瞒,把昨晚的话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 孙嬷嬷听罢脸色都白了,早跟他说过不要胡言乱语,这孩子怎么就是不听,如此岂不是闯下大祸了! 她颇有些恐惧地看向宁毅,却见他已松开了来运的衣领,漠然转身而去。 回到屋里,甄氏看他面色不好,急急忙忙迎上去,帮他褪了氅衣,柔声问:「怎么了这是?」 宁毅去里面坐下,冷声道:「今日我发觉有侍卫暗藏于将军府周围,似在打听情况,觉得奇怪,思来想去寻不到原因,方才去问了来运,他竟跟人乱说我与大都督之事,只怕早入了贾道耳中。今日胡氏一大早入了宫,想来便是向贵妃禀报此事。」 「这……」甄氏也是一惊,「那可怎么办好,如此一来,大都督的身世……」 「百密一疏,我怎么也没想到栽在来运那猢狲手里。」宁毅沉默片刻,轻叹一声,「这样也好,早该到真相大白的时候了,大不了跟他们来个鱼死网破,凭着我和丞儿手上的兵权,对付贾道和太子绰绰有余了。」 想到接下来的事,甄氏有些揪心,琢磨着说:「贵妃派了人监视将军府,那都督府应该也派了人,得告诉丞儿一声才是。」 宁毅点头:「我会想法子送信给。」 「那来运你如何处置?」甄氏问。 宁毅道:「我没处置他,贵妃既然暗中派人监视,必然是不想打草惊蛇,在想应对之法。既然如此,咱们就配合她演这出戏,就当什么也不知道,来运越出去晃荡越能让对方放松警惕。」 语罢,他停顿片刻:「事后,我再收拾他!」 都督府 烟水阁的书房里,苏丞优雅地坐在书案前看书,面容平静,苏瑜在旁边学着烹茶,她已经煮了三壶了,三哥都觉得不满意,苏瑜只好耐着性子重新来过,嘴里还嘀咕着书上的句子:「‘其沸如鱼目,微有声为一沸,缘边如涌泉连珠为二沸,腾波鼓浪为三沸,已上水老不可食也。’我是这么做的呀,为何三哥觉得味道不对……」 苏丞将书搁下,侧目看过来:「烹茶哪里就是你想象中那般简单,茶叶的量,水的量,还有火候,时间统统都要把握,不同品种的茶叶烹煮各有差异,自己慢慢琢磨吧。」 「哦。」她托腮不情不愿地应着,继续一边研究书上的步骤,一边盯着炉子上的茶具。 门外青枫唤了一声,苏丞嘱咐她一句起身出去,青枫看见他正欲开口,苏丞瞥了眼屋内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院子中央,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外面那些侍卫怎么回事,可查出来了?」 青枫道:「目前还没有,不过将军府让人传了书信过来,或许会与此事有关。」 苏丞接过他呈上来的书信,脸色一点点冷凝下来。待收了信,他肃穆威严的脸上恢复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府外那些人不必理会,都督府一切照旧。另外,让人跟宫里的太后传话,让她借着去寺里上香的由头离开皇宫,等去了寺院,你派隐卫保护起来。」 「主子的意思是……」青枫有些诧异。 苏丞看向他:「计划可能要提前了。」 「那三姑娘……」之前主子吩咐过,事情一旦有变,把三姑娘送到安全的地方保护起来,如今可是到时候了? 苏丞沉默片刻:「先别在她跟前露马脚,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好好过这个年,其他的我自有安排。」 「喏。」 待青枫退下,苏丞站在原地负手望着书房的方向,心上有些忐忑,又有些紧张。成败在此一举,真相即将大白天下,他却突然有些慌了。 如果弄弄知道他们俩其实不是亲兄妹,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他想娶她为妻,她真的能答应吗? 这些年来,他自认是最了解她之人,但这件事上,他捉摸不透她的心。 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他心上一颤,下意识觉得是她莽撞摔了茶具,生怕她会烫着,也不敢再多想,疾步上前推门入了书房,却在看清里面的情况时,整个人呆愣住。 苏瑜手里拿着一幅展开的画卷,画中是她那日舞《凤蹋金莲》的样子,她身边的案桌上另外铺了很多画卷,皆是他平日里一笔一划绘出的她的模样。或趴在桌上酣甜入睡,或坐在红梅树上荡着秋千,亦或者下棋时眉头紧锁的模样…… 这几年他每每有了闲暇便会画上一幅,不知不觉间便攒下了很多,因为恐她发觉,他平日都将其扔在书架后面的青花瓷瓶内,那瓷瓶平时放在角落里,她从来都未曾注意过,今日却不知怎么扒了出来。 苏丞心上一紧,声音莫名有些急促:「弄弄……」 苏瑜拿着那画,娇笑着抬头看过来:「三哥,这些都是你画的吗,真好看,什么时候画的我,居然不让我知道。」 她的笑容那般干净纯洁,好像什么都没有意识到,苏丞松了口气,温声道:「闲暇时练练手罢了,有些瑕疵,故而未曾让你知道,不过你若喜欢就全都拿去吧。」 苏瑜笑着点点头:「我当然喜欢,三哥的画功如此了得,我一点瑕疵都没发现,反倒觉得画里的姑娘比真实的我还要美。三哥,我数了数,一共有四十六幅呢,三哥一个月画一幅,那也得三四年呢。」 说完,她清亮的眼眸直直看向他,意味莫名地说:「我竟不知道,三哥有画我的习惯。」 她的话似乎绵里藏针,苏丞有些不知所措,只仔细观察她脸上每一个表情,似乎在判断她如今在想些什么。 苏瑜却在此时垂下了头,将手里那幅画随手往案上一丢,从袖袋里取出一封信出来,这才又抬头望向苏丞:「三哥,我记得这是当初我写给魏公子的感谢信,你不是说让人亲手交到魏公子手上了吗,那为什么会跟这些画待在一起。莫非那个魏公子根本就不存在,是三哥拿来哄我的?」 苏丞抿唇沉默,凝视着她的眼神凌厉几分。 苏瑜嘲讽一笑:「我一直还纳闷儿呢,为何魏公子对我的喜好如此了解,如今就全明白了,三哥哥是最懂我的人,如何会不知道我的喜好呢?对不对,三哥?」 苏丞看着她,默了须臾,缓声道:「弄弄,这件事三哥也正想告诉你,那个魏公子其实……」 她突然走上前来,逼近他几步:「你为什么不为我安排亲事,为什么说我有个姓魏的未婚夫,最后那个人却是你自己?还有那日我跳《凤蹋金莲》给你看,又说想在宴会上献舞,你又为何那么生气?」 v第三十五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一连问了许多话,她仰面含泪看他,他却只是沉默,未曾辩驳半句。 苏瑜心上一痛,她想听他反驳的,想听他说事情不是这样的,想听他说是她误会了,可为什么他不说话,这是默认吗?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苏瑜剧烈地摇了摇头。不会的,不会是她想得那样,一定不会的。 她心乱如麻,不想再看见他,收回朦胧的目光,越过他便要离去,谁知手腕却在擦身间被他紧紧攥住。 苏瑜手腕被苏丞攥得有些疼,心上越发恼怒起来,拼命要甩开他的束缚。或许是她反应太大激怒了他,他稍一用力将她带至一旁,使得她后背抵在冰凉的墙壁上,他随之逼近几分,眸子里带了血丝,眼神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苏丞第一次离她那样近,温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使得苏瑜一颗心越发慌乱了。她偏过头去,拼命挣扎着,企图将他箍着自己的手腕挣脱出来,却根本无济于事。 感受到她的怒火,苏丞主动放开她,语气依旧平淡温和:「事情真相都还没搞清楚,你跑什么?」 没搞清楚?苏瑜抬头与他对视,视线却有些模糊:「三哥说过,你从来都不会骗我,可是你却拿根本不存在的魏公子来骗我。三哥是存了心不想让我嫁人,是不是?」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下来,她哭得梨花带雨,泣不成声。 看到她哭,苏丞的心便软了,缓缓抬手想帮她拭泪,谁知还未碰上她的脸颊便被她用力挥开:「你走开!大骗子!」 骗子?她嘶吼的话扎在他心上,苏丞内心苦笑。是啊,他是个骗子,哄了她这么多年,骗了她这么多年。 僵在半空的手渐渐攥成拳:「是,三哥骗了你,说给你张罗婚事是假的,不愿你在人前献舞,说是怕你步了秦皇后的后尘,也是假的。还有远在京城之外的未婚夫,更是无稽之谈。魏公子的礼物其实是我送的,衣裳,首饰,还有那只小鹦鹉,都是我送的。」 这些话从苏丞嘴里亲口说出来,苏瑜难以置信的摇着头:「为什么?为什么……」三哥以她未婚夫的名义送她礼物,为什么会这样,那是他三哥啊! 苏丞捧上她的脸,神情认真而严肃:「三哥的心这么明显了,你还问为什么?」 他的话如醍醐灌顶,莫名让她清醒过来,她用力推开他,往旁边移了几步,目光空洞地看向别处:「三哥糊涂了,我们是兄妹。」 「兄妹?如果不是呢?」 不是兄妹?苏丞的话再次让她震惊。三哥说他们不是兄妹,怎么会呢?他们是龙凤胎,阿娘先诞下三哥,两个时辰后又生了她,阿娘说为了生他们兄妹两个,最后累的筋疲力尽,险些就从鬼门关醒不过来了。 阿爹还常跟她说,你跟你三哥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怎么什么都不如你三哥,要跟着你哥哥好生学着些。 是阿爹阿娘在骗她,还是三哥在说谎? 苏丞又逼近她几步:「从小到大,你犯了错爹娘罚你抄书,罚你禁足,罚你跪院子,指着你的脑袋瓜数落训斥,你几时见爹娘罚过我?训过我?他们甚至连对我说话稍微严厉过都不曾。弄弄觉得,这是为什么?」 「那,那是因为三哥打小听话,从来都没做过错事。」 苏丞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却带着苦涩:「三哥小时候剪过你的小辫子,放烟花棒把你最喜欢的衣裙烧了好几个洞,故意逗你哭。这些算不算错事?爹娘可曾说过一句三哥的不是?」 苏丞说的这些苏瑜都不记得,倒像是别人家的故事一样。 「你胡说!」苏瑜不信他的话,「阿爹阿娘都不在了,自然任由你信口胡说,我才不会相信!阿爹阿娘都说我们是兄妹,我自然相信他们的话。」 「三哥必然是吃了酒,说胡话,我,我让人给你送醒酒汤来。我有些困,就,就先回去了。」她说着,匆匆忙忙往外跑。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背影,苏丞道:「阿爹阿娘不在了,大伯父还在,你若不信,就去问他!」 苏瑜不知听到了没,很快奔出院子消失不见。 青枫站在烟水阁门口,望着眼前飞奔而过的三姑娘,再瞧瞧檐下玉树临风的主子,一头雾水,却自知身份,并不多问。 苏丞走过来时,青枫俯身行了礼。 苏丞道:「廖启在府上吗?」 青枫颔首:「廖先生今日未曾出门,在的。」 到了廖启的院子,底下的人却禀报说他还未起。 苏丞神色微凛,自行入了他的寝房。 其实廖启已经醒了,不过因为刚醒,此时正在贪恋被窝的温暖,想再眯一会儿,谁知听到了脚步声,一睁眼瞳孔蓦然放大,倏然坐起来抓紧了自己的被子:「你,你干什么,我可是良家妇男!」 苏丞眉头一皱,唇角抽搐几下:「起来,有要紧事。」 看他面色认真,廖启也不皮了,急急忙忙穿了衣服下来:「怎么了,外面出大事了?」 苏丞淡淡扫他一眼:「跟我走。」语罢自己先行离开。 廖启紧随其后:「天大的事也得让我洗漱一下吧,我还没吃早膳呢喂!」 苏丞和廖启乘马车出了都督府,又多次周转,乔装打扮,最后两人在一片荒郊野地停了下来。 今日天阴,清冷的风刮得人脸疼,廖启裹紧了衣裳双手放在唇边哈气:「大冷天儿的,你带我来这破地方做什么?我还没吃早膳呢,肚子很饿的。」 苏丞没理他,四下看了看,兀自去了一棵梧桐树下,俯身拨开草丛,将一大块木板掀开,底下是一望无尽的黑暗。 廖启跟过来撅着屁股往下面看:「这是哪儿啊,看着挺黑的。」 苏丞取了火种往里面照了照,淡声吩咐:「下去。」 「下,下去?」廖启一头雾水顺着壁上的石阶往下爬,苏丞紧随其后,顺便将木板重新盖上。 下去后廖启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一个长长的密道,四周黑漆漆看不真切,昏黄的火种照耀下颇有些神秘之感。 苏丞带着他一直往前走,廖启稀里糊涂地跟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廖启累的脚都酸了,抱怨道:「你究竟要带我去何处,这密道好长,怎么没个尽头。」 「青云观。」苏丞淡淡回他。 「什,你说什么?」廖启一惊,「你不是说等贵妃带我去青云观的吗,贵妃还没发话,你怎么带我去了?」 苏丞道:「她不会带你去了,我的身份只怕已经暴露。」 v第三十六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廖启瞠目结舌,他不过睡了一晚上,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不过…… 「从这里到青云观应该挺远的,你何时挖的密道?」 「五年前就开始挖了,以备不时之需。」 五年前,那是挺久远的了。 「既然这样,你当初直接带我去不就成了,何必等到现在?」 「那时候我势力还不够,恐怕打草惊蛇。」 「你倒是会运筹帷幄,偏把我蒙在鼓里。」廖启小声嘟囔,突然又走快两步,十分好奇地问,「这密道都通了,你就没去过青云观见见你父皇?」 苏丞神色微凛:「不曾。」 廖启悻悻闭了嘴,说来也是,他恨陛下还来不及,哪里会愿意见他。 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这密道才算是走到了尽头。 苏丞抬头看了看头顶的盖子,对着廖启道:「从这里上去,是青云观的后院,方洵的父亲太史令方麟在那里接应你,你去给他看病。」 廖启这时候才想到一件大事:「我的药匣子没带。」 「我让人备好了,你人去就成。」 廖启应着顺着梯子往上爬,爬到一半时突然回头:「你不跟我上去?」 苏丞抿了抿唇:「不了,你先去。」 待廖启离去,他独自一人静立于黑暗中,没有点灯。此处很安静,听不到一丝声响,闭目间他又想到了方才弄弄拼命逃开的样子,一时攥紧了拳头。 苏瑜回到自己的韶华居,满脑子仍是苏丞的话,他说他们不是兄妹,怎么可能呢,他明明就是自己的三哥呀。 她烦躁地一屁股坐在玫瑰椅上,整个人俯贴在花梨木圆桌上,心乱如麻。 青黛见她从外面回来,恐她冻着,奉了茶送上来:「姑娘不是在书房陪三公子吗,怎么就回来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她只想一个人静静,不想青黛跑来凑热闹,还提起三哥,苏瑜顿时火气又上来了:「哎呀,我不渴!」她蹙眉说着挥翻茶盏,整个人站了起来。 青黛哆嗦了一下,看着茶盏落在地上摔了粉碎,怔愣片刻才小心翼翼看向苏瑜:「姑,姑娘这是怎么了?」 看她一脸无辜,苏瑜知道自己过分了,语气软和一些:「没事,我心里烦,不用送茶水过来了,你回去歇着吧。」 忍冬进来时瞧见这画面,对青黛递了个眼色,青黛应着收拾了碎瓷片退出去。 苏瑜瞥了眼忍冬,没赶她,自个儿却回了里间的内室。 苏瑜去烟水阁忍冬是跟着的,自然听到了最后主子说的那句话,心里也知晓了大概。见苏瑜进屋,她紧随其后跟着入内。 苏瑜从床榻上翻找出了那日被三哥称为「魏公子的定情信物」送给她的赤金凤位手镯,拇指腹摩挲着上面被火烧过的暗纹,心上狐疑。照三哥的说法,这镯子应该也是三哥自己的。他从哪儿得来的这镯子,还称什么定情信物…… 她低头看着上面的纹路,目光渐渐缩紧了上面的凤凰。 凤……这图案可不是谁都能用的,她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有三哥杜撰的什么魏公子,魏是国姓,仅仅是巧合吗? 三哥如果不是她三哥,他的身份是什么? 她突然抬眸看向了一旁的忍冬:「三哥的事,你是不是知道?」 忍冬见苏瑜看过来,她默了片刻,颔首回道:「奴婢是当初无意间听到了主子和宁大将军的谈话知道的,主子是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至于旁的,奴婢一概不知。」 看着凤镯苏瑜早有此方面的猜想,但听忍冬亲口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惊诧难以相信:「……秦皇后不是难产而亡,胎死腹中的吗?」 忍冬道:「奴婢不敢妄议主子之事,并未将此时刨根究底,姑娘如若想知道,何不去问问平南侯?主子不是说了,除了已故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外,平南侯也是知道的。」 说到这个给苏瑜提了个醒,她一刻也不想停留,直接让人备了马车前往平南侯府。 在平南侯府下了马车,忍冬搀扶她走下来,抬头看着门口烫金的牌匾,苏瑜脚步挪了挪,却又下意识退后几步。 「姑娘怎么了?」 苏瑜面色白了几分,突然转身:「我,我明日再来。」 「姑娘!」忍冬拦住她,「都到门口了,你怎么这时候逃避呢?其实姑娘心里明白,您问与不问,事情真相都不会改变的。其实主子的事想必姑娘心里早已有数,就缺最后平南侯的那句话而已。与其折磨自己胡思乱想,倒不如弄个明白。」 苏瑜低头看了看手里帕子包裹的手镯,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进了平南侯府。 得知平南侯此时在书房,苏瑜未曾让人禀报,直接便过去了。 平南侯见苏瑜过来很是意外,唤她进来后吩咐人奉茶,苏瑜却阻拦了,只让他屏退左右,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问大伯父。 平南侯看她面色认真,便也没敢拖延,遣退众人后坐在长案前看向站在旁边的苏瑜,面容慈祥:「说说吧,阿瑜找大伯父究竟所为何事?」 苏瑜将那只凤位镯递了上去:「大伯父可识得此物?」 平南侯一见这个神色大变,抬眸看她:「你从哪儿得来的?」 看他的表情苏瑜便知道大伯父果然是知道的,强压着心上的震撼,她平淡道:「大伯父,这镯子是秦皇后遗物吗?」 平南侯垂首看着那镯子,眼眶渐渐湿润,整个人似乎陷入了回忆当中。苏瑜狐疑着唤了他许久,他总算回过神来,抬眼看过来:「是你三哥给的?」 苏瑜抿唇:「三哥说他跟我不是兄妹,我,我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阿爹阿娘又没在,只能找大伯父了。」 她表面平静,心上却是慌得。这么多年的哥哥突然有一天不是了,她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尤其三哥还说他对她…… 这个时候她唯一盼着的,便是大伯父能够亲口说一句他们真的是兄妹。但很显然,大伯父的表情和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叹了口气,将那镯子摆在案桌上,声音悠远绵长:「这镯子是秦皇后当年成为太子妃时,我暗地里为她添的嫁妆,她还在世时一直都戴在身上。」 「这……」苏瑜呆呆看着那镯子,心中越发惊诧,莫非大伯父和秦皇后还有什么渊源? 平南侯笑笑:「今日既然你问起,我全都告诉你也无妨。」他指了指旁边的位子。 苏瑜知道这约莫是个很长的故事,也乖乖坐了下去认真听着。 v第三十七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你祖父在世时,咱们平南侯府和靖隋公府还是世交,两家多有往来,我与绮岚也算幼年相识的,小时候她喜欢追在我后面跑,时常到侯府来玩,那时候大人们总说,日后我们二人大了,便为我们指婚,做个儿女亲家才好。只是后来没想到,她因一舞被太子看重,求着先帝传了一道赐婚的圣旨。皇命不可违,最后绮岚嫁给了太子,后又母仪天下,成为皇后。」 平南侯神色黯淡几分,眸子里似有哀伤:「如果陛下对她好也便罢了,谁曾想后来又迎了贾贵妃入宫,夜夜专宠,贾贵妃喜欢跟皇后争,又仗着自己诞下了皇长子,处处挑衅,不把皇后的威仪放在眼里,陛下也全都纵着。那时候,她日子过得很艰难。」 「好在上天垂怜,她终于有了身孕,诞下了二皇子,谁曾想二皇子生在大年初一,被架势兄妹撺掇太史局的人进谗言,视二皇子为天煞孤星,与江山相克。陛下那时候最新太史局的天象之说,故而对二皇子的命格颇为忌惮,最后竟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痛下狠手。秦皇后不是难产而亡,是在诞下二皇子几日后,被陛下命人活活烧死在椒房殿内的,至于难产……那只是对外宣称而已。」 「有幸太后可怜二皇子,秘密让人将其救出,带到平南侯府交给了你母亲抚养。擅自抚养皇子是大事,我那时刚袭承爵位,是一家之主,你爹娘便将此事告诉了我。 那时候你母亲恰巧怀着你,我们便想出了龙凤胎掩人耳目的办法。因着二皇子长你月余,怕人瞧出端倪,便对外宣城孩子体弱不宜见风,拖到你足岁才让你们兄妹两个出来见人。」 苏瑜坐在边上绞着手上的帕子,内心五味杂陈。 所以说,三哥真的不是她亲哥哥,而是二皇子…… 难怪他们兄妹没有一点相似之处,难怪宁大将军会收他为徒,也难怪三哥在朝堂上既不支持太师,也不真心辅佐太子。他是秦皇后嫡子,嫡子若在,哪有庶子什么事?他是想要皇位的,但不是抢,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姓苏,而是姓魏,所以那个魏公子……是她自己吗? 「大伯父,我爹娘既然养了三哥,我和三哥不是兄妹也是兄妹,爹娘不会把我许给三哥的,对不对?」既然当初祖父在世时把她与吴进意订了亲,那就足够可以说明,她和三哥是没有婚约的。她可以接受不嫁人,也不能接受嫁给自己喊了十八年的哥哥啊! 平南侯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岂会不知她如今的想法,叹道:「秦皇后怀着二皇子时与你母亲玩笑时说过两句,但口头上的话自然做不得数,关键还得看你自己怎么想。」 苏瑜心情复杂的离开,早忘了镯子的事,便将其落下了。平南侯看到了,却没提醒她。 等人走了,他仔细观摩着那手镯,手指一点点攥紧了…… —————— 苏瑜从书房里出来时外面正在洋洋洒洒飘着雪花,她裹了裹自己的狐裘,忍冬问她话时她没理,只一个人默默走着。出了平南侯府,看着门口停着的马车她也没上,只一个人徒步前行。 忍冬瞧出了她心里不舒服,便也安静跟随其后,并不言语。 苏瑜拢着氅衣心上捋着这整件事,三哥是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纵然她如今再不能接受,这似乎都已是不争的事实。皇子身份多尊贵啊,日后说不定能当皇帝呢,比一个统兵大都督可强多了,多好的出身…… 可是她不高兴,真的很不高兴,甚至还有一点失落。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三哥那张脸突然变得陌生了,那样遥远…… 阿爹阿娘走后,三哥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她信任他,依赖他,崇拜他,只是因为那是她三哥啊。 可是一下子有人告诉她,三哥也没了,只剩她孤零零一个人呆在这世上。 周围是怒吼的狂风,寒冷刺骨,尽管穿着厚厚的裘衣也抵挡不住。冷风穿透衣服钻入体内,浑身上下带来噬骨的疼痛,整个人止不住颤栗。 她哆嗦了一下,脚下顿时有些打滑,忍冬适时上前扶住了她,关切地唤了一声:「姑娘。」 苏瑜侧眸看她,想哭却哭不出来,勉强冲她笑:「忍冬,从今往后我真是孤身一人了,没有阿爹,没有阿娘,也没有哥哥。」 「姑娘不该这么想,无论任何情况下,主子都是最关心姑娘的人,瞧见你这般主子会心疼的。」 苏瑜摇摇头,伸手接了几片雪花,叹道:「不一样了。」这些年来,她全心全意地把他当成哥哥来敬重,来爱戴,可是他呢,他早就知道他们不是兄妹,又几时拿她当妹妹来看? 他瞒着她对她产生兄妹以外的感情时,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她不想要那样的喜欢,只想要一个三哥啊! 如今事情成了这般模样,她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姑娘,外面冷,你这么走着会冻坏的,咱们回去吧。」忍冬道。 苏瑜继续往前走,没有应话。都督府的一切都是三哥挣来的,她以前觉得自己住在那里理所应当,可现在却觉得好生别扭,竟是连平南侯府都不如了。 她不想回去,不想看见他,也不想跟他说话,就想一个人这么走下去,走一辈子都好。 远处宽广的大道上,一辆马车飞驰而来,从她身旁奔过,却又突然急停下来,一男子从里面探出头来:「苏姑娘?」 苏瑜闻声回头,却是方洵。 苏丞在密道里站了许久,总算等到廖启下来。 看见他就那么立如松柏地站在那儿,廖启吓了一跳:「方才我把火种拿走了,这黑漆漆的,你就一个人站这儿也不愿上去看看你老子?」 苏丞没理他:「他什么情况?」 廖启拧眉想了想:「这个症状我见过,一时受不住刺激长期晕厥,每日药浴两个时辰按摩穴位,应该能让他苏醒过来。」 「需要多长时间?」 廖启摸着下巴思索着,给了个很保守的时间:「七七四十九天吧。」 苏丞拧眉:「来不及了,最迟除夕夜。」 「不到半个月了,这也太赶了吧?」廖启有些为难,他是大夫,能保证把人救活,可时间上他可说不准。 「你再想想办法,贵妃和太子得知我的身份必然会有所行动,如果我猜得没错他们会选择在除夕宴会上下手。」 「好吧,我尽量。」廖启有些抓耳挠腮,半个月把人弄醒,这个有点棘手。 v第三十八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苏丞点了点头,转身欲走,廖启叫住他:「你真不去见你老子?没准儿你在他跟前唤一唤,比什么药的管用。」 苏丞停了下来,却没回头。 廖启走过去道:「依我猜测,陛下应该就是当年不能接受你和秦皇后火葬椒房殿的事实,故而沉睡多年。你好歹是他儿子,你去跟他说说话,让他听听儿子的声音,没准儿真能刺激到他,或许一下子就醒来了呢?」 廖启的分析的确有些道理,苏丞抬头看了眼光打进来的地方,沉默不语。 廖启瞧出了他的犹豫,又添了把火:「他醒过来重要还是你心里这么多年的别扭重要,你自己选。虽说有太后撑腰,可陛下是否承认你这的皇子身份才最重要,你可别在此事上出了差错,到时候败得一塌涂地,弄弄可是要跟着受连累的。」 他的话总算对苏丞起了作用,他眸光暗淡几分,主动上前爬梯子去了。 青云观的外面有贵妃的人把守,但里面早被苏丞暗中换掉。出了密道,苏丞由人带着入了卧房。 推门进去,里面烧着炭炉,暖融融的,一应设施看似简单,却又颇为用心,全都用最舒适的。由此来看,贾贵妃对于圣上倒还是上心的。 站在屋里环顾四周,廖启在内室门口停下来,侧目看他:「进去呀?」 苏丞瞥了眼内室的方向,缓缓步入。 里面太史令方麟在守着,看见苏丞进来匆忙便下跪行礼:「殿下,老臣眼拙,竟不知平南侯府里头藏着遗珠,若非洵儿相告……」 苏丞看着他,神色平淡:「你先出去。」 方麟应声退下,苏丞才缓缓走至龙榻前。 玄色绣着金色莽纹的帐幔拉开,里面躺着的是位两鬓清霜的男人,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年纪,此时虽然全无知觉,却有着旁人无可比拟的气度,眉眼间还跟苏丞有着些许相似。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连睫毛都不会颤动一下,仿若断了气息。 苏丞默默凝视许久,转而看向廖启:「他真的活着?」 「自然是活着的,有心跳有脉搏,不信你手放他鼻子下面,有气的。」 苏丞再次将目光投在他身上,抿着唇,却不言语。 自打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幻想过无数种他的样子,却没想到两人会是以这样的形式遇见。没有欢喜,没有激动,他看着他时竟觉得像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陌生人。 不对,是杀母仇人。 他始终想不明白,当初以爱为名将母后娶进门的男人,后来又是如何变了心肠,将她活活烧死的。 这些年他就这么躺在这儿,躲避着外面的一切,却让旁人承受着痛苦,他这个帝王……做的可真好啊! 「喂,好歹说上两句话啊,这么看着陛下,他也不知道你这个儿子的存在不是?」廖启看他始终不言不语,终于急了,「你说两句话陛下可能真听得到,你还想不想让他醒过来了?」 苏丞目露寒光,眸色阴鸷,有杀机一闪而过。如果可以,他自然是愿意他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方对得起母后在天之灵。 看他真不说话,廖启只好代劳了,走过去趴在榻上的男人跟前轻道:「陛下,莫怪草民无礼,有件事想必没人告诉过您,那就让草民代劳吧。当年秦皇后所出的二皇子,并没有死,如今长大成人,就站在你身边呢。贾氏一族在朝中横行霸道多年,您得起来主持公道……苏丞!」 看见苏丞突然出去,廖启也顾不得跟老皇帝说话,急忙奔了出去。 追到后院,廖启气喘吁吁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白来这一遭?是你说最好让他除夕宴之前醒过来的,我出主意了你又不照做,那如果他醒不过来怎么办?」 苏丞回头,眸子里带着血丝,里面蕴含着怒火:「我该怎么照做,在他床前做个孝顺儿子,叫他父亲吗?如果是你,你能做到吗?」 廖启有些讪讪,老皇帝害死了秦皇后,如今让他认爹还真有点强人所难。不过这不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吗,如果有别的更好的办法…… 廖启忽而眼前一亮:「对了,或许有一个人的帮忙,也能把陛下唤醒。」 苏丞也想到了,问道:「你说皇祖母?」 廖启点头:「太后一定不知道这些年陛下不是在炼丹,而是昏迷吧,她若知道必然伤心,我用药施针,再加上太后在床前哭一哭,或许有用。」 这的确是个办法,不过太后如今被苏丞让人安置在了寺里,如此一来…… 苏丞思索片刻,抬头道:「我让人把他带去寺里,至于这里,你用易容术找个人顶替着。」 廖启的易容术可以假乱真,当初忍冬以觅薇的身份去清风苑,那就多亏了他。这个对廖启来说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他比较发愁贵妃那边:「如果贵妃和太子对皇帝下手怎么办?」苏丞的身份一旦暴露,她们难保不会狗急跳墙。 「那就更得弄个假的了,到时候这边我来安排,你不必管。」苏丞说罢,弯腰下了密道。 回到都督府,苏丞直接便去了苏瑜的韶华居,方才得知她自一个时辰前出了门,至今还没回来。 此时天色已经暗淡下来,阖府上下点起了灯火,苏丞站在韶华居的庭院内,影子被拉得很长。 「姑娘去了何处,你可知道?」他问蝉衣。 蝉衣小声回着话:「好像是往平南侯府去了,忍冬陪着的。」 有忍冬在,苏丞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但去了平南侯府这么久还不回来,明显是不正常的。她必然是找大伯父问情况了,得知事情真相后,她有家不回,到底会想些什么。 苏丞自认是最了解她的人,但事到如今,他却突然看不懂了。 他倒宁愿她跑回来跟他吵,跟他闹,怎么都好过如今这般,躲着他,避着他。 苏丞看向青枫:「你不是派了隐卫保护三姑娘,有办法跟他们传消息吗?」他现在只想知道她身在何处。 青枫道:「属下发信号给她们,如若看到,想来会回来禀报的。」 青枫离去后,苏丞遣退了蝉衣,独自一人在韶华居的院中站着。冬日的寒风清冷刺骨,他却仿佛感受不到一般,只目光定定看着卧房的灯火,目光朦胧而深邃,让人看不真切。 这么晚了不回来,她会选择去何处?苏丞攥紧了拳头,心上是浓浓的牵挂。 他莫名又想到了孟良卿的话,那个让人难以置信的预言。 v第三十九章[06.15] 【注:豆豆小说vip书籍,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如果uc浏览器出现漏字错字,建议复制网址到其他浏览器阅读。】 那日弄弄说在庵里遇见孟良卿,孟良卿跟她提及瑶台之事,他为此特地见了孟良卿,寻问缘由。孟良卿说了许多所谓前世的话,若是旁的他大可当作闲言,可关乎到弄弄的安危,哪怕是假的他也必须十分在意。 弄弄说梦到一个姑娘在瑶台葬身火海,孟良卿说那个人就是弄弄自己,听起来是很玄妙,像是无稽之谈,但他的心还是抽搐了一下。 这些年他费尽心思的科举入仕,集结势力,无非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他能为母报仇。可他做的这一切,除了报仇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他不想一辈子当她哥哥,他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不是兄妹,她会是他的妻。 或许她从来不知道,比起朝堂上的阻碍荆棘,甚至功亏一篑,他更怕的,是她有一天突然离开。 夜越来越深沉,风似乎也越来越疯狂了,吹得他整个人近乎麻木。他依然笔直地站在那儿,患得患失的感觉越发强烈,孟良卿的话一次又一次在脑海中闪现,苏丞突然慌了。 「阑风!」他突然高呼一声,阑风鬼魅般出现,单膝行礼,「主子。」 苏丞淡声问:「苏琬那边,有动静了吗?」 「目前没有。」 「继续盯着,若有异动片刻不得耽搁。」不管是否如孟良卿所说,瑶台的事跟苏琬有关,此刻他都不敢有丝毫放松。 何况那丫头的去向至今不明,他更不能懈怠。 阑风应声而去,苏丞又等了会儿,仍不见青枫回来,他有些等不及了,打算自己策马出去寻人。 匆匆及至大门口,才见青枫从外面赶回来:「公子,有消息了,在梅庄。」 梅庄?她一个人去那儿做什么?苏丞眉心稍拧,策马疾驰而去。 梅庄因为有好大一片梅林需要打理,平日里养了不少仆人,住处设施一应有人每日打扫,故而苏瑜过去后当晚厨娘便做了一桌子好菜。 方洵是送她过来的,因为看她情绪低落,便一直没走,此时又到了晚膳的时辰,苏瑜便留了他在梅庄用膳。 膳桌前,两人围桌而坐,苏瑜情绪欠佳,食欲也不怎么好,低头扒着碗里的饭粒,却一口也没见吃进嘴里。 方洵问过她一次,她一直沉默着不说话,方洵索性便没再问,只是一直陪着她,看她没有食欲,他也便坐在那儿没吃。 屋子里十分安静,下人们在远处候着,忍冬则是站在苏瑜后面,没有一个人出声。 观察她良久之后,方洵突然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知道你三哥的身份了?」 苏瑜低头搅着米饭的动作微微一滞,缓缓抬头:「原来你也知道。」随后突然笑了,「也对,齐国六皇子,自然有你的办法知道。」 就她自己傻,最后一个才知道。 方洵想了想:「看来你还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一个人躲在这儿。」 苏瑜没说话,她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没了依仗,心里孤孤单单的,惶恐不安。她知道三哥喜欢她,可是她不想要那样的喜欢,也不要接受那样的喜欢。 方洵搁下筷子:「不舒服就去睡觉吧,睡一觉明天或许会好很多。」又顿了顿,「如果睡不着,可以喝点酒,有时候酒算得上是个好东西。」 他说着让人去拿酒,门口候着的下人看了看忍冬的脸色,这才应着下去,很快拿了热酒来。 苏瑜狐疑地看着方洵:「都说酒能解忧,是不是真的?」 「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方洵笑着为她斟了酒。 苏瑜捏起来喝了一口,涩涩的,却比不上心里的苦,她又连着喝了几杯。 苏瑜以前不喝酒,自然不胜酒力,连着五杯下去面颊涨的红润,目光也跟着飘浮起来,晕乎乎往一边倒。 忍冬在她后面扶住她,心疼道:「姑娘醉了,奴婢扶您去休息。」 苏瑜左右看了看,不清不楚道:「方,方洵还在呢,他还没吃饭……」 方洵起身冲她拱手:「苏姑娘早些休息吧,不必管我,时候不早,方某就先告辞了。」 忍冬对方洵颔首施礼,搀扶苏瑜起身回房了。 方洵出来时外面已经黑透了,庄子的人看见他对他行礼,他温润点头,又吩咐道:「你们姑娘醉了,备些热水,免得她夜里口渴。」随后负手翩然而去。 不料却在庄子门口,遇见了匆匆赶来的苏丞。 「你怎么在这儿?」看见方洵,苏丞眸中带了一丝戾气。 方洵挑眉淡笑:「大都督忙于他务,无暇顾忌自己的妹妹,我自然该陪着她的。」 「你?还用不着。」他说着越过方洵便往里面走,却又被方洵从后面唤住,「大都督,这几日朝中紧急,她既然是你的软肋就更不能成为那些人对付你的工具,你护不住她的。但是我可以!」 苏丞双手负立,缓缓转过身来看他,两个人身高相差不多,四目相对间如电光火石,谁也未曾退却半分。 送方洵出来的小厮在门后面看着,禁不住一个哆嗦,又往里面退缩了几步。 风越来越大,近乎咆哮,打在人脸上时好似凶狠的皮鞭抽打着,生疼到几近麻木。 静默良久之后,最先开口的是方洵,他道:「事态是否严重你自己清楚,你要顾着贵妃和太子,要警惕着随时都会被贵妃从牢狱里放出来的太师贾道,还有太后和陛下的安危需要你保护,那苏瑜呢,你当真能保证她会在这场宫变中安然无虞?任你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让每件事都依着你所期望的往前走。」 见苏丞不应,他上前两步:「我知道她身边有隐卫,可那些隐卫对付寻常侍卫还可以,如果遇上强者呢?他们一个声东击西便足以将苏瑜从你身边带走。到那时,如果他们拿苏瑜的命来要挟你,我不问你届时会做何抉择,只想问一句,这样的结果当真是你愿意看到的?」 苏丞又想到了孟良卿的话,想到了琼瑶失火的预言,面色阴沉而冷凝。 方洵说的没错,他有太多事情需要处理,保护弄弄这方面,他的确比不上此时的方洵。上一世,是他疏忽才害她丢命的吗?袖中拳头渐渐握紧,再看向方洵时,他语气沉重又不失敬意:「多谢。」 方洵对他的态度颇感诧异,他料到苏丞会答应,却没料到高傲如他也会如此语气跟他说话,他倒是爱极了这个妹妹的。只是这份爱和江山比起来孰轻孰重,方洵想过却没开口问他。 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的问题,又何苦拿来问苏丞这样的人? 「放心吧,我会保她安然无恙的。」方洵郑重看向他。 两人又说了两句朝中之事,方洵离开后苏丞方才入了庄园,阔步来到苏瑜的院子,忍冬迎了出来:「主子。」 v第四十章[06.15] 苏丞看了眼里面,心上虽然急切,面上却无半分异常,只淡淡问:「她还好吗?」 「不好。」 苏丞拧眉,一颗心揪了起来。 忍冬道:「姑娘自从平南侯府回来就失魂落魄的,不哭不闹,话少了很多,奴婢看着竟觉得不如大哭一场。好在刚才方洵让姑娘喝了些酒,倒是宣泄了不少委屈,哭得累了勉强睡过去。」 委屈?苏丞盯着里面昏黄的烛光,嗓音嘶哑了很多:「她可曾说过什么?」 「姑娘说主子不是她哥哥,她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的,方才睡前还在哭着说没有哥哥了。」忍冬说着,抬头看向苏丞,「公子知道姑娘为何突然来了梅庄吗?」 苏丞看向她,她继续道:「因为姑娘说大都督府不是他的,平南侯府不是她的,唯有二夫人留下的梅庄是她的,在这里她住的心安。」 傻丫头,她怎么会这么想。他把两人的身份说穿,难道在她看来是要驱赶她不成?又或者她在躲着他,躲着他的那份情意,怕欠了他的? 举步走近内室,命人送了热水过来,他亲自拿帕子绞干了帮她擦拭。喝醉的她双颊粉嫩,烛光下泛着诱人的桃红,眼尾处挂着一滴晶莹的泪水,欲落未落,越发显得楚楚可怜。她的眉心一直蹙的深沉,梦里呓语着什么,明显睡得并不好。 他攥紧了帕子,轻轻擦拭她娇俏的脸庞,一下又一下,极尽温柔小心,似乎生怕动作太大吵醒了她。 半夜的时候,苏瑜口渴醒来,本想唤忍冬帮她倒水,一睁眼却看到了俯在她床边睡着的苏丞。苏瑜神色微惊,刚要脱口的声音慌忙收住,下意识捂住了嘴巴。她侧躺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神情一点点变得复杂。 她以后该怎么称呼他呢,三哥?还是二殿下? 她到现在仍旧不敢相信此时此刻发生的一切,宁愿所有都是场噩梦,梦醒来时,他还是那个宠着她,护着她的哥哥,他们也依然是这世间关系最好的一对孪生兄妹。 可内心的酸楚却在提醒她,一切都是真的。 对面的男子突然动了动,苏瑜迅速闭了眼睛装睡。 苏丞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昨晚上盯着她的睡眼看了好久,怎么都不舍得离去,恨不能就这么一直陪着她,再也不离开她半分。睡着后他做了场梦,是噩梦。 他梦到她突然不见了,找遍天涯海角都寻不着人影,他怕极了,自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地面上,一声声地唤她,却根本无人应答。 「弄弄!」睁开眼时,他下意识脱口而出,想到自己所处之地后忙止了声,小心翼翼看了眼榻上的人儿,见她睡得酣甜未曾被他惊醒,他方才松了口气。 他轻叹一声,帮她将被角往上拉了拉,一手缓缓抚上她的脸颊,指尖在触碰到她睫毛的一刹那又收了回来,僵在半空停滞片刻,双手支撑着床板站起来,步履轻缓地往着外面而去。 听到关门声,苏瑜睁开了眼睛,隐约听到外面细微的对话: 「我还有事要处理,姑娘这边你仔细照顾着。」 「喏。」 紧接着外面安静下来,似乎是他走了。 苏瑜强烈跳动的心总算缓和下来,走了就好,这时候她是真不知在三哥面前如何自处了。 口渴的感觉再次翻涌上来,苏瑜不想再麻烦忍冬,自己从床上爬起来,赤脚下了床,走到案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水壶里的水是昨晚上准备的,此刻早已凉透了,一杯下肚苏瑜冰的牙齿打颤,浑身跟着瑟缩了一下,不过实在口渴,她也就不拘小节,索性抱着壶嘴儿又牛饮了一番。 便在这时,内室的房门再次被人推开,苏瑜始料未及,也来不及回到床上去,下意识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进来的是苏丞,他落了氅衣在这里故而回来取,不想一推门看见她衣衫单薄地跑出来,赤足捧着凉水在喝,侧目看过来时眸中有惊异,又有无措。 她呆呆捧着冰凉的水壶,目光怔怔看向他,见他盯着自己的赤足,苏瑜慌乱地往后藏了藏,这才想起自己穿的睡裤根本遮不住,一时间窘迫地站在那儿,左脚丫子搭在右脚上,晶莹雪白的脚趾动了动,整个人看上去怯怯的,娇娇的。 苏丞转首吩咐忍冬准备热水,随后自己走过来,将尚且呆愣的她拦腰抱起,径自走向床榻。 脚下一空,苏瑜慌乱地抓住了他的衣领,捧着的水壶登时落在地上,传来一声脆响,在这寂静的房间内显得有些刺耳。苏瑜被那声音惊得颤了颤,目光紧紧盯着他那张脸,薄唇轻抿着,一脸无辜。 直到他将她放回到榻上,她抢先一步抓起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整个人又往床里侧躲了躲,灼灼的桃花目瞪着他。虽然是在瞪,但真的没有多少杀伤力。 苏丞倒是神色如常,只在床边坐下,言语微斥:「口渴不会找忍冬?寒冬腊月,冷水入腹会伤身的,还敢赤足跑下来,可是忘了上回月事疼的死去活来的事了?」 阿爹阿娘走后,她什么都是三哥照看的,平日三哥跟她提及月事她也不觉得什么,如今再提,苏瑜的耳根子瞬间红了,又略有些恼,莫名的委屈,眼眶也红了。 恰好忍冬端了热水进来,苏丞瞥了眼她,见她可怜兮兮躲在角落里,一双桃花眼此时红的像兔子,语气软和下来:「喝口热水暖胃。」 苏瑜抓着被子摇头,语气淡淡的,颇有些疏远:「我不渴了。」 苏丞身子微僵,将水杯从忍冬手上接过,忍冬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又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 苏瑜低着头也不看他,只用食指描绘着被子上小狐狸图案的纹路。 苏丞道:「不渴了也要喝些热水,你过来。」 苏瑜没动,就像没听到似的。 「三哥的话也不听了?」 苏瑜终于抬了头,眼眶虽红,却强忍着没流下一滴眼泪,只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还是三哥吗?」 苏丞捏着茶盏的手指攥紧几分,看她时神色柔和:「如果你想,就一直都是三哥。」 听他这么说,苏瑜的泪突然收不住,大颗大颗落了下来,好像在宣泄着什么似的。 苏丞将茶盏搁在一旁,将她从里面捞过来,轻抚着她的脊背哄道:「三哥不会逼你的,未婚夫的事,你当三哥在跟你开玩笑,忘了便是。三哥只要你好好的,你开心就怎么都好好。弄弄想要哥哥,我就一辈子是哥哥,好不好?」 v第四十一章[06.16] 苏瑜不知道哭了多久,总算是止住了,坐起来时看到苏丞那浅色的袍子上被她用泪水打湿,胸前落下一片深色的暗影,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去。 苏丞拿热帕子帮她揩干脸上的泪,柔声问:「还口渴吗?」 苏瑜抿着唇点头。 苏丞捏起茶盏试了试温度,有些凉了,便起身出去换热的。 苏瑜拢在被子里,脑海中想着三哥方才的话,他说如果自己愿意,他会永远是哥哥。其实事情走到今日,还如何能毫无芥蒂的维持这份兄妹情谊呢?她做不到,三哥也未必就做得到。 可如果不这样,她和三哥该怎么办,一辈子老死不相往来吗?必然是不可能的。 既然仍要相处,她和三哥之间总还是要维持着这份情谊的,纵然变了味道,可有兄妹的名义在,总会化解很多尴尬。 这世间男子免不得要娶妻纳妾,与别的女子平分丈夫,她可不想跟三哥是那样的关系。如此想来,一直维持这样的兄妹关系,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这么想想,苏瑜心上稍稍安了。 苏丞折回来时见她在发呆,把茶递给她时狐疑着问:「在想什么?」 苏瑜难得冲他笑了,只是仍旧稍有些不自然:「没什么?」 苏丞将她目光的躲闪看在眼里,没再多问,看她喝了水把茶盏接过来,轻声道:「最近朝中局势不稳,你住在梅庄也好,兴许比都督府要安全。三哥很忙,可能不会每天都来看你。我托方洵照看你,你有什么事就找他,最近待在庄子里不要出去,知道吗?」 苏瑜点点头,又想到了大伯父的话。 其实得知三哥的身世时,她除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外,还是有心疼的。在她心里那样高傲矜贵的三哥,这些年心里竟背负着如此大的秘密,他该多孤独啊。会不会寂静无人时想到自己的母亲,会不会有时候很想找个人倾诉,又会不会在夜半无人时被噩梦惊醒,再睡不下去…… 想着这些,苏瑜的心就开始泛酸。 她躲到梅庄来固然是为了躲着他,恼着他,可这么些年的情谊岂是假的,不管他把她当做什么,在她心里,他都是她很宝贵很重要的三哥啊。 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会是。 「三哥。」她抬头看着他,目露关切,「我知道自己不该劝你报仇,只是,」她抿了抿唇,静默好一会儿才鼓足勇气道,「你不要死好不好?」 你不要死好不好?她说的直白简单,期内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她闹也好,气也好,不理他也好,却不想他出事情的。 争夺皇位何等凶险,她岂能不怕,可是她不能阻拦,也阻拦不住,只希望三哥能惜命,任何情况下都活着才好。 苏丞眼眶有些热,抬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弄弄别怕,三哥不会有事的。」 对于他的触碰,苏瑜下意识要躲开,但想到是哥哥她又忍住了,冲他莞尔一笑:「天色不早,三哥回去吧。」 苏丞看着她红扑扑的双颊,点头道:「你酒劲儿未散,再多睡会儿。」 看她躺下,他帮她掖好衾被,这才起身出去。 等他离开,苏瑜在榻上翻来覆去,又无奈长叹一声。 其实她知道,她和三哥之间再也回不到当初了。 离开梅庄之时,为了掩人耳目,苏丞让碧棠穿上了苏瑜的衣服,戴上幕离随他上了马车去往都督府。 都督府的探子将自己看到的一五一十交代给了落霞殿的贾贵妃:「今日大都督跟廖先生出过一次门,在茶馆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来苏三姑娘去过平南侯府一趟,又去了梅庄,方才被大都督给接回去了,除此以外都督府并无异样。」 主位上的贾贵妃穿着鹅黄色宫装,膝上搭着兔绒探子,手肘支在扶手上,修长白皙的手指抵着脑袋,一副慵懒的姿态。听着侍卫的禀报,她琢磨片刻,又问:「苏三姑娘去过平南侯府,又去过梅庄?这里面可是有什么隐情……」 此时太子早已知道了苏丞和宁毅是师徒的时,虽然是深夜,母子二人却都睡不着,也在落霞殿待着。 听贾贵妃的语气明显对此事起疑,太子琢磨着道:「听说苏丞极爱重这个妹妹,如果有所警觉,便会想法子将苏瑜给保护起来,而都督府无疑是最不安全的。如今他既然又将苏瑜从梅庄接了回去,依儿臣看,他应当未曾察觉。」 太子的分析的确有理,贾贵妃思索着又问向派去宁大将军府上的人,也是毫无异常。 「母妃,如此看来宁毅和苏丞都尚未察觉,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咱们都得先发制人,打他们个措手不及才是。」 贾贵妃沉吟片刻:「这二人自然是要对付的,但依你一人之力,可有把握?」 太子沉默了。 他当初用苏丞时便心存忌惮的,生怕老虎养大了自己控制不住,如今老虎肥了不说,又多了个狮子,他还真不敢应承。 自己儿子几斤几两贵妃还是知道的,看他有此反应也不例外,便道:「依着我的意思,这时候你和你舅舅该抛却私怨,一致对外才是。你舅舅在朝堂多年,根基深厚,有他相助咱们倒还有胜算。」 「可是……」提起来贾道太子便颇有怨愤,「母妃这时候怎还想法子的替他说话,当初他联合齐国太子对付儿臣,证据确凿的。苏丞和宁毅固然有阴谋,可太师又忠心到哪儿去呢?」 「他固然对你有所压制,你心里有气母妃也理解,但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宁毅和苏丞是外,你舅舅是内,他总会先帮着你的。至于灭了苏丞和宁毅之后,母妃自然想法子保住你的位置。」 贵妃说着,见太子仍旧不大情愿,她起身走下来,站在儿子身旁,语重心长道:「若让母妃从你和你舅舅之间选一个,母妃自然是向着你的,总不会让他当真夺了属于你的东西。只是如今形势紧急,你万不可意气用事。」 「那他再勾结齐国太子怎么办?」 贵妃无奈笑道:「你这孩子,怎么就不开窍,那个齐国太子姜鹧为何会一面拉拢你,一面又与你舅父勾结?他自然是想看着咱们大衍起内讧,他好趁虚而入,一举率军入我京师。可如今你和你舅父重修旧好,他自然无可乘之机,也便不会插足咱们的事情。」 经贵妃分析,太子总算是想明白了,趁着齐国太子不知道他和苏丞、宁毅他们有嫌隙,先联合贾道灭了苏宁二人,之后贾道还背着勾结齐国太子的罪名,总也跳脱不了他的掌心,到最后大衍天下才真正是他的。 v第四十二章[06.16] 想清楚了,太子整个人豁然开朗,对着贵妃下跪:「多谢母后提醒。」 贵妃拉他起来,叹道:「你呀,以前就是被保护的太好了,日后还是得多历练才是。夜色已深,去歇着吧。」 太子回到东宫之后,良娣苏琬正在门口徘徊,穿了件海棠红的袄裙,外罩墨色斗篷,周围的烛光映着她娇嫩清雅的面庞,显得柔婉动人。 看见她太子心上是有气得,便理也没理,径自去往兰姬的院子。 苏琬早知道太子有姬妾,嫁过来才知道大大小小的竟有三十多个,她至今也未曾博得几回恩宠,甚至连太子的面儿也未必便能见得几回。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有个孩儿傍身,若能顺利诞下皇长孙,必然得太子和贵妃另眼相待,故而一直想着法子。 今晚知道太子入了宫,她便早早在此等候,两个时辰下来浑身都瑟瑟发抖了,为的不过是他怜惜她,今晚能宿在她房里。不料太子居然瞧也不瞧她一眼,苏琬有些急了,忙跟了上去,笑靥如花,声音温婉动人:「殿下,宫里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这样晚了才回来,妾身还以为今晚上等不到您回来了呢。」 太子看着她娇滴滴的模样,双颊冻得粉嫩娇红,本也起了怜香惜玉之心,可想到苏丞的事他便气不打一处来,对苏琬也便没什么好感。 见她主动挽上了他的臂膀,太子怒气之下甩开她,冷笑道:「你倒是还有脸在这儿说话,若非你们苏家,孤用得着大晚上从宫里回来,用得着提心吊胆吗?」 太子这话把苏琬给说懵了,怔愣好一会儿才目含春水地哭道:「太子这是什么话,妾身对殿下一片痴心,难道殿下您感受不到吗?还有我父亲,他,他也是一心一意忠诚于殿下您的呀。您忘了当初前任工部尚书和户部尚书被革职的事,那些罪证不都是妾身的父亲为殿下找到的吗?」 太子又好气又好笑:「他一心为孤?是不是还真难说呢。」一个与秦皇后有私情的男人,太子可不信他如今会忠心效忠自己。 他继而又打量苏琬,她眼眶红红,显得十分楚楚动人,很想让人将其揽在怀里体贴,太子眯了眯眼:「你父亲和苏丞的事,你当真不知道?」 苏琬微惊:「父亲和苏丞有什么干系呢?殿下难道忘了,苏丞与我母亲有过节,如今都搬出平南侯府了。自此之后,他鲜少再入我们侯府,我们家跟他的亲近远远比不得殿下呢。」 听苏琬这么说,太子嗤笑着勾了勾唇,却不说话。 苏琬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斟酌着小声道:「殿下可是听说了什么,若是这样,可莫要听旁人一面之词才是。」 太子帮她理了理衣襟,面容变得柔和了许多:「外面凉,孤陪你回房。」 苏琬不明白太子突然的转变,但仍旧十分欢喜,羞羞怯怯着点头应了。 到了卧房,苏琬命人备热水,太子却阻止了,将人遣退,只留她一人。 太子在罗汉椅上坐着,神情又恢复了清冷,眸中暗含薄怒:「苏琬,你们苏家的人个个儿都厉害得很,把孤骗得团团转。说,你费尽心机到孤的身边来,究竟是想做什么?」 太子素来是个怜香惜玉之人,苏琬还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威严的一面,唬得登时跪在了地上,浑身哆嗦着道:「殿下,妾身不知父亲做了什么事,还望您明察。」 「明察?依你之言,是孤听信谗言冤枉了他不成?莫非他与秦皇后当年没有私情,秦皇后故后他未曾对我母妃怀恨在心?莫非苏丞拜宁毅为师的事,也是假的不成?」太子广袖一挥,茶盏落在地上,擦过苏琬的额角,因为力道极重,她顿觉脑袋一懵,眼前恍惚片刻,紧接着便有鲜艳的血顺着眼角往下淌。 苏琬浑身一个哆嗦,整个人震惊不已,愕然抬头看向太子。 此时此刻,额角的疼痛她根本就顾不得了,满脑子都是太子方才的话。父亲和秦皇后有私情?苏丞拜宁毅为师?这些事情她为什么一件都不知道? 她膝行着来到太子跟前,双手扯着他的袍角,哭泣道:「殿下明鉴,这些事情妾身统统都不知道,不管妾身的事啊。自嫁过来至今,妾身对殿下一片真心,也素来安分守己,未曾做过半分逾距之事,还请殿下明察。」 「照此说来,孤若是迁怒于你,那是不应当了?」 「妾身不敢,妾身为苏家人,自然便是有干系的,只是妾身如今既然嫁了殿下,便是殿下的人了,不管殿下让妾身做什么,妾身都绝不敢有怨言。」 太子用食指挑起她的下颚,迫使她看向自己,挑眉一笑:「那你能为孤做些什么呢?」 苏琬眼珠滚动,紧张地思索好半晌,忽而道:「殿下,妾身的父亲不过是个世袭的侯爵,手中并无实权,自然成不得什么气候,反倒是那个苏丞……他既然拜了宁毅为师,却又瞒着殿下,想来是别有居心的,妾身以为,只要对付了苏丞,殿下的困境便迎刃而解了。」 「你这么说也有些道理。」太子沉思着又看她,「那爱妃有何建议?」 苏琬道:「殿下岂不知蛇打七寸的道理,而苏丞的七寸……」 「苏瑜?」 苏琬含笑点头:「苏丞爱妹如命,殿下如果能拿苏瑜做要挟,不愁他不乖乖听话。」 太子眸中阴鸷消散不少,眼前也豁然开朗了,琢磨着问:「苏瑜被苏丞保护的极好,却也不是那么好抓的,你可有良策?」 苏琬道:「太子莫急,这苏瑜与苏琅和苏琳姊妹关系好,如果咱们抓了她们两个诱她出府,岂不手到擒来?」 「爱妃果然聪慧。」太子哈哈大笑几声,看到她额角的血痕,面露心疼地抚了抚,「孤一时失手,弄疼你了吧?」 苏琬摇头,面上却是可怜兮兮,分外让人疼惜。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门外有黑影一闪而过,并未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大都督府书房 听到隐卫的禀报,苏丞眸色深沉,整个人看上去冷凝的有些摄人。 倒真被孟良卿说中了,那个苏琬还真是个不安分的。 「主子,那个良娣可要处置了?」阑风问道。 苏丞手里捏着紫狼毫,静默片刻摇头:「她自然是要处置的,不过不是现在,先不必打草惊蛇,我自有应对之策。」 阑风颔首,退了出去。 v第四十三章[06.16] 次日清晨,苏瑜醒来时脑袋昏昏的,坐起来揉了揉脑门儿,见忍冬进来,便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忍冬回道:「姑娘,已经辰时三刻了,奴婢想着您昨晚上喝了酒,便没叫醒您,现在觉得可还头痛?」 苏瑜摇摇头:「还好,去打水让我洗漱吧。」 忍冬应声而去,很快唤了人端热水进来伺候她洗漱。 梳妆打扮之后,早膳早已经备着,苏瑜便一个人用了早膳,全程不提苏丞的去向,气色看上去倒比昨晚上明显好了很多。 忍冬不知道昨晚上主子跟三姑娘说了什么,不过看姑娘这样子,两人约莫是和好了的,至少表面上还可。 早膳过后,外面的人传话说方洵来了。 苏瑜闻此倒是有些惊讶,三哥虽说这几日把她交给方洵照看,可她倒没真想着他会过来。 他进来时穿了件土灰色的土布袄裙,一副寻常百姓的打扮,只是那张脸白皙精致,棱角分明,自有农夫比不得的气度。 看见他的穿着苏瑜微微一愣,好半晌才问:「你这是做什么?」 方洵从离瑟手里接过一件包裹递给苏瑜,声音一如既往的温雅随和:「这里有套寻常百姓的衣裳,苏姑娘把这个穿上,我带你离开此地。」 苏瑜被他的话吓到,整个人站起来后退几步,下意识看向忍冬。 忍冬也有些懵,再看方洵时带了敌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于忍冬态度的不客气方洵浑然不在意,只对着苏瑜好脾气地解释:「如今朝中局势动荡,此处不安全,我既然受你三哥所托护你安全,自然要尽职尽责的。」 苏瑜抿着唇没说话,似在琢磨他这话的真假。 其实梅庄是母亲的嫁妆是众所周知的,万一她在这里的消息走漏出去,的确是很不安全的。太子的人一旦抓了她威胁三哥,那情况就很不妙了。 不过跟着方洵走…… 「你要带我去何处?」苏瑜抬头问他。 方洵面上笑得如沐春风:「一个安全的地方,苏姑娘不相信我?」 方洵这个人不像是坏的,苏瑜倒也不是怀疑他,只是看他这身打扮觉得怪怪的。她犹豫片刻,还是接过了他递过来的包裹,打开一看却又诧异抬头:「怎么只有一件,忍冬呢?」 「忍冬不能走。」方洵道,「谁都知道她是你最信任的婢女,如果这时候不见了,岂不让人起疑?」 「你的意思是我一个人跟你走?」苏瑜问。 忍冬闻此直接挡在苏瑜前面:「不行,我奉主子之命保护姑娘,姑娘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让主子一个人跟着方洵,她不放心,主子也不会放心的。 方洵看向忍冬,面容冷了几分:「你是苏丞一手调教出来的,没想到也这般眼皮浅薄。我既然有求于你家主子,难道你还担心我对苏姑娘做些什么吗?」他又冷笑一声,「我姜夜纵然是个落魄皇子,却也有大齐和大霖两国的尊贵血统,莫非便是那等趁火打劫,无恶不作的卑鄙小人?」 忍冬有些犹豫,却仍旧站着没动。 后面的苏瑜扯了扯她,轻声道:「他说的没错,这个时候贵妃太子等人一定盯着都督府呢,你若一直不在肯定会让他们起疑的。三哥既然把我托给方洵了,自然是信任他的,我,我也信任他。」 「姑娘!」忍冬还有些不放心,主子虽说让方洵照顾他家姑娘安危,却没说让姑娘一个人跟他走啊。 苏瑜却没再说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自己去内室换衣服了。 苏瑜换上青色碎花袄裙,外罩绿色坎肩,虽然很是素净,但依然清新脱俗,娇俏动人的紧。看见她出来,方洵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后冲她点头:「马车备好了,走吧。」 苏瑜颔首,随他离开,忍冬则是急急忙忙赶回都督府报信儿。 苏丞彼时正在廖启那里同他谈事情,听了忍冬的禀报微微皱眉,却又默不作声。 忍冬道:「主子,姑娘就那么一个人跟他走,会不会有危险?」 「他不敢。」苏丞将炉火上烹着的水壶拎起,为自己斟了一杯。姜夜这些年费尽心机才走到今日的地步,他不会想让自己功亏一篑的,姜夜恨大齐皇帝便如他恨大衍的皇帝一般,同样的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苏丞不认为姜夜会是那等无耻小人,真的对弄弄做些什么。何况,弄弄身边有隐卫在的,关键时刻,他们拼了命也会护她周全。 苏丞自己也知道,梅庄其实是个危险之地,姜夜带弄弄离开才最安全。 他比较担心的是姜夜在这个时候接近弄弄,会不会让那丫头动了心,到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看他陷入沉默,廖启突然笑道:「弄丫头自个儿就是个机灵的,哪儿会出什么事。对了苏丞,你让我帮你做的事,你检查一下怎么样。」说着突然拍了拍手。 清脆的掌声之后,有一女子从内室走出来,穿着水红色夹袄,白色棉质百褶裙,外罩宝蓝色斗篷,身材纤细,面容绝美。 「姑娘?」忍冬盯着酷似苏瑜的女子,简直难以置信,「莫非是廖先生的易容术?」 廖启对此颇为得意:「易容之术,若说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想来除了我廖启之外,九州四海都再无旁人。」 女子走上前来,对着众人行礼:「兰沁见过主子,忍冬姐姐。」 「原来是兰沁。」忍冬恍然大悟,此人也是当初主子豢养的死士之一,武艺不在她之下。 苏丞道:「太子和苏琬欲对三姑娘下手,如果真做了什么,你们不必反抗,将计就计便是,明白吗?」 「喏。」二人齐声应道。 从廖启的院里出来,苏丞独自一人在院中走着,不知不觉便到了苏瑜平常居住的韶华居,进去时蝉衣和青黛都在,忙帮他斟了茶水。 苏丞在案前坐下,抬眸看到了鸟架上的小鹦鹉,它看见苏丞似乎很兴奋,扑腾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了他的肩头,尖尖细细地唱道:「三哥!三哥!」 苏丞又想到了那日苏瑜哄着它喊「三姐姐」,结果小鹦鹉一直喊「三哥」,气得她腮帮鼓鼓的可爱模样。想着想着,他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唇角也微微上扬。 方洵与苏瑜二人乘马车出了梅庄便一直往西北方向走,最后在一座山脚下停了马车。 苏瑜从马车里走下来,抬头看了看四周,狐疑着问他:「咱们究竟去哪儿?」 方洵笑着指了指上面:「半山腰有个小村庄,就五六户人家,其中有户人家与我相熟,咱们暂住那里,不会有人发现的。」 「……就咱们俩?」苏瑜看看四周。 方洵看向她:「苏姑娘这是怕了?」 v第四十四章[06.16] 苏瑜摇头,此人儒雅俊秀,倒不怎么叫人害怕,何况她也算救过他,他总不至于忘恩负义对她不轨的:「你想找我三哥借兵,自然不会把我怎样,既然你说那里安全,那咱们走吧。」她说着率先往上走。 方洵让离瑟赶马车回去,自己则是跟了上去。 山路崎岖难行,苏瑜一路上却未曾有任何抱怨,只闷着头往上走,也不怎么跟方洵说话。 走了一会儿,方洵看她双颊绯红,气喘吁吁的,额头上也渗了细密的汗,停下来道:「还有不近的路,可要休息一下?」 苏瑜看这四周荒无人烟的,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累。」然后继续往前走。 方洵颇感意外,她看上去娇娇弱弱,没想到还是能吃些苦头的。只不过,在方洵的印象里,她以前都是比较活泼的性子,话也比他多些,如今竟一下子变了个人。 或许苏丞不是哥哥这件事,对她来说冲击还是挺大的。 方洵不太会主动跟女孩子说话,只是这一路上闷声不吭的 ,也着实不好,他一边走着一边看看四周,没话找话地道:「估计咱们要在这山上住些时日,得了空或许可以打些野味。苏丞那么宠你,必然是什么都给你最好的,想来苏姑娘没吃过野味儿吧?」 苏瑜走在前面,闻此一手扶着树干回头看他一眼,很不解地问:「什么野味儿?」她还真没吃过。 「野鸡,野羊,野猪,野兔子,还有鹿。」 「好吃吗?」苏瑜继续往前走,顺嘴问了句,但眸光里却不见多少兴趣。 「自然是好吃的。」方洵说着,发觉了她的闷闷不乐,轻声问,「在为你三哥担心吧?」 苏瑜抿着唇没说话,自然是担心的,她手无缚鸡之力,什么忙也帮不上,还不能待在三哥身边,心里一直乱糟糟的,总害怕会出什么事。 「方大人,你说我三哥真的会赢吗?」 方洵笑道:「朝中一半的势力都是你三哥的,再加上他和宁毅手上的兵权是离京城最近的兵马,胜算极大,如果陛下能够醒过来,那就更加万无一失了。」 陛下醒过来?陛下不是沉迷丹药,不问世事的吗,难道这里面另有缘由?苏瑜听得一头雾水,正欲再问,谁知她太注意这些,倒忘了看脚下的路,不小心踩到一颗石子,整个人趔趔趄趄着便往一边倒去。 方洵看见后忙伸手接她,然此处实在不大好走,他自个儿也立足不稳,一时间两个人环抱着往下面滚了几圈儿,最后方洵的脊背重重撞在石头上,总算是停了下来。 苏瑜俯趴在他的身上,因为他双臂的保护,她一点儿伤也没有,惊魂未定地喘息片刻,抬眸间对上他精致温雅的面容,惊愕地弹跳出来,不太自然地看着他:「你,你还好吧?」 方洵面上笑得儒雅,泛红的耳根暴露了他此时的羞怯:「我可是习武之人,自然没事,你呢,可有受伤?」 「我,我也没事,谢谢你。」苏瑜抿唇轻道。 方洵站起来,拍打几下身上的土,看向她时心跳快得如那受了惊吓的小鹿,四下乱窜,让他的呼吸都紊乱了许多。 「苏姑娘,你一直都明白我的心意的,我嘴笨不会说话,但我想娶你的心是真的。」 苏瑜没料到他突然说这个,面上一红,背过身去:「方大人可是摔傻了,竟说胡话起来。」 看着她的反应,方洵有些棘手,郁闷地挠了挠后脑:「对不起,是我唐突了。」 苏瑜勉强笑着揭过去:「对了,你方才说陛下如果醒过来,三哥就万无一失了,这是怎么回事?」 方洵也恢复了以往的淡雅,温声道:「这个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吧。」 苏瑜点头应着,继续往前走。 方洵在后面盯着她的背影,神色黯了黯。 …… 等方洵把朝中的一切都跟苏瑜说明白时,抬眸看到了前面的村庄,笑着指了指:「就是那儿,咱们到了。」 方洵带着苏瑜刚到村口,便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扛着只野羊从侧面的深山里过来,看见方洵他又惊又喜,匆忙赶了过来:「方公子,真是你啊!我远远看着便觉得像,没想到还真是。」 方洵冲他点头,给苏瑜介绍道:「这是徐伯。」 苏瑜颔首唤了声大伯好,徐伯看向苏瑜,面上挂着慈善的笑:「这位姑娘可是方夫人?」 方洵闻此面上一红,还未来得及作出解释,苏瑜已经窘迫地道:「大伯误会了,这是我兄长。」 方洵侧目看着她迫切撇清关系的样子,眸色幽暗,心底长长叹息一声。 徐伯听罢一时有些尴尬:「原来是方姑娘,倒是老朽糊涂了。」 「徐伯这是刚打猎回来?」方洵看了眼他背后扛着的野羊。 提及这个徐伯一脸兴奋:「今日运气好,这家伙掉到我挖的洞里去了,方公子和方姑娘来得正好,赶上尝尝这野味儿。」 随着徐伯入了徐家,方洵在后面顺手关了大门。穿过一条甬道,左拐进入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一边是牛棚,一边是自己种的白菜和萝卜,再往前走则是并排三间土坯房,看上去很是简陋,朴素的很。 徐大娘迎上来,热络地跟苏瑜和方洵说了几句话,又去灶房张罗着给他们二人准备午饭,徐伯则是在料理那只野羊。 苏瑜好奇地四处观赏着院子,听方洵解释道:「这对夫妇有个儿子在冀州做伙计,与我相识,我来京赶考时还为他们带过书信,因为看他们家境不好,也时常接济一下,他们都是良善之人,咱们暂时住在这儿很安全。」 苏瑜点点头,她觉得住哪里都好,不成为三哥的拖累就成。 方洵过去跟徐伯说话,苏瑜索性便进了厨房。 徐大娘看见她有些意外,忙推搡着让她出去:「姑娘可别在这里呆,厨房里烟大,熏着了可不好。」 苏瑜笑道:「没关系,我也无事,就帮大娘打杂吧。」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菜,「这个可是要清洗,我来帮你吧。」 徐大娘看她热络,便没再推拒,便道:「那些野菜要择一下,然后再洗。」说着蹲下来给她示范了一下,苏瑜见很简单,便蹲下来择菜。 徐大娘往炉子里添了些柴,看了眼择菜细致小心的苏瑜,笑道:「姑娘不是方公子的妹妹吧?」 苏瑜微怔:「大娘怎么知道的?」 徐大娘道:「我瞧着你们俩不像,方公子在冀州时与我儿相识,我听闻家境贫寒,原也是吃过苦的,但姑娘双手白皙娇嫩,想来是被家人保护的极好,没干过什么活儿。」 v第四十五章[06.16] 苏瑜讪讪地笑:「大娘眼神儿好,他的确不是我兄长。」 徐大娘一副看透了一切的神情,又道:「方公子看你的眼神儿就不像是妹妹,我老婆子也活了大半辈子,这个还是知道的。其实方公子是个极好的人,体贴温柔,还饱读诗书,气质出众,如今还做了官儿,应该很得姑娘家喜欢的。」 听徐大娘的语气,应该是不知道方洵是太史令之子的事,苏瑜也不戳破,只点头应着。 徐大娘看她不怎么接话茬子,便知道这姑娘怕是没这份儿心,目光看向外面同自己老伴儿说话的方洵,心上有些为他可惜。 再看向苏瑜时,她笑问:「姑娘多大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个哥哥。」苏瑜胡乱应承着,怕她再提方洵的事,起身道,「大娘,这个择完了,我拿去洗一洗。」 徐大娘见了忙阻拦:「姑娘放着吧,这山里存的水都凉,待会儿让你徐伯洗。」 苏瑜笑着说没事,然后将菜放进框里出去。 厨房门口放着一口水缸,里面储存着山下的挑上来的水,寒冬腊月,缸里结了冰,只中间被凿开个口子。 将菜放进洗菜的盆里,再从缸里舀了水,苏瑜挽起袖子便要洗。她倒是真没干过这样的活儿,双手一进去,冰的顿时缩了手,缓了好一会儿才又将双手扎进去认真洗菜。 方洵侧目看见,眉头一拧,匆匆赶了过来,直接将她拉开:「水很凉的,我来洗。」 苏瑜抿唇站起来看着,没再坚持。 徐大娘笑着从里面舀了一碗热水进来,加了进去,看看二人,什么话也没说又回了灶房。 苏瑜恍然大悟,原来洗菜还是要加热水的呀,徐大娘知道方才却没说,莫非故意如此,让她惹方洵心疼的?她顿觉一囧,整个人觉得怪怪的,有些别扭。 下午的时候,方洵带她四处转转,随手打了两只野兔回来。 晚上徐伯出主意说大家一起围着火吃烤肉,便去隔壁借了铁架,将半只羊后腿架起来,拢了火烤,快熟的时候再在上面洒些调味的香料和胡椒粉,浓浓的香味儿顿时飘到人的鼻子里去,诱人的紧。 火烧的很大,四个人围着一边说话一边烤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暖人心扉的氛围。 方洵拿小刀子割下两块儿给了徐伯和徐大娘,又挑了块嫩的给苏瑜:「这个已经入味儿了,你尝尝味道可好。」 看他要喂自己,苏瑜不好意思地自己接过来,轻轻咬上一口,外焦里嫩,齿颊生香,竟是难得的美味。 徐大娘看着苏瑜的表情笑道:「姑娘怕是没吃过这种野味儿吧,在这里多住些时日,还有好多种吃法呢。」 「谢大娘。」苏瑜撕了块儿肉放进嘴里,十分秀气地吃着。 晚上的时候,徐伯和徐大娘为二人各自准备了屋子,苏瑜住在徐家儿郎的房间,方洵则是在她隔壁的杂货屋里暂住。 农户家中都比较节省,早早便熄了灯,苏瑜不好太过破费,睡觉时也灭了床头的煤油灯,屋子里顿时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真切。 苏瑜有些怕黑,将整个人钻进被子缩成一团,将脑袋也蒙上,谁知一会儿的功夫便憋得喘不过气,最后只好又把脑袋给露了出来,大口喘着气。 缓和了好一会儿,她又小心翼翼睁眼扫过周围的环境,外面零星的光洒进来,只隐约看得见屋里设施的轮廓,越发让人脑海里浮想联翩,她忙又闭了眼。 为了不让自己害怕,她开始刻意让自己想些旁的,不觉间又想到了三哥,心竟然渐渐安稳了下来。 这个时候,不知道三哥在做什么。听方洵的口气,就在这几日,朝中必然要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三哥应该还没睡吧,不知道会不会太过劳累伤了身子,倒让人有些担忧。 想过这些,她又想到了那日在书房里,她被三哥抵在书房说的那些话。 三哥说喜欢她,他怎么可以喜欢她呢,明明就像亲兄妹一样。 其实如今再仔细回想这些年的事,似乎很多有困惑的事如今都清楚了。三哥对她毫无底线的宠爱,明明说要为她寻个好夫婿,却又故意拖着她,暗地里拒绝了那么多人的提亲。 苏瑜的心跳有些快,头皮发麻,别扭的紧。 那不是她的亲哥哥,如果自小便知道这个事,或许她还能接受一些,可如今突然事情搞成这样,她除了慌乱,竟是什么也做不了。这几日她很想爹娘,或许阿爹阿娘在世的话,他们会告诉自己该怎么办,不至于剩她一个人这般无措。 想着想着,苏瑜的心便酸涩起来,一点点变得抽咽。 不知是她动静太大,还是方洵太敏锐,就在她哭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听到了他轻轻的叩门声,苏瑜忙止了声,憋气没有回应。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听方洵温雅的声音响起:「睡不着吗,或许我可以陪你说说话。」 苏瑜犹豫片刻,还是穿了衣服走出去。 方洵在门口站着,身上披着一件氅衣,身材高大,夜色下他的五官看不真切,却有种莫名的亲和。 两个人在门槛儿上坐下来,苏瑜问他:「你怎么也没睡?可是我吵到你了?」 方洵轻笑着摇头:「不是,我本来就睡得晚。」又侧目看她,「做噩梦了吗?」 苏瑜拢了拢衣服,否认道:「没有,只是突然想到了我爹娘。四年前,阿娘去寺里上香,马车翻入悬崖,阿爹听闻噩耗下去找人,两人再也没回来过。后来大伯父让人去寻过,底下除了骸骨什么也没有,我想,他们定然是被野兽给吃掉了,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说及这个,苏瑜的眼眶又红了,嗓音沙哑,却强忍着没哭。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绝望了,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个月,那是我这辈子最安静沉默的岁月。如果不是还有三哥陪着,日日哄着我,让我忘却伤痛,或许我会撑不下去。这几年三哥给我极尽所能的宠爱,企图弥补我心上的缺憾,我依赖他,信任他,也敬重他。他是我如今在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方洵静静听着,突然转首看向她:「既然你阿爹阿娘的尸骨没有找到,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都还活着?」 「既然你阿爹阿娘的尸骨没有找到,那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们都还活着?」 方洵的话让苏瑜有一瞬的怔愣,旋即轻轻点头:「之前有想过的,我和三哥都不相信阿爹阿娘会这么没了,每日都派人去崖下找寻,可连着三年下来却一直音信全无,直到如今……我已经不敢再抱有希望了。」 v第四十六章[06.16] 看她眸色暗淡,脸上浸满了忧伤,方洵轻声安慰:「逝者已矣,你要活的高兴开心,才能慰藉你阿爹阿娘的在天之灵。」 说着,他抬头看看头顶的苍穹,语气随意淡然:「其实想想这世间比你更惨的人,或许你就没那么伤心了。比方说我,一出生便没了母亲,至于父亲,有和没有并无差别,或者他根本就不想有我这样一个儿子存在呢。」 他说起这些时面上是平静的,甚至带着浑然不在意的笑,可苏瑜明白,这种苦楚根本不是寻常人能够体会的,被亲生父母抛弃,换成谁也不可能不在意的。 像他这样本该金尊玉贵的人,前半生却是颠沛流离,苦不堪言,一个翩翩少年郎不知道要经受住多少的荆棘磋磨,方才能成今日这般的模样。他说他是活在地狱里的人,但其实苏瑜看来他已经做的很好了,换了旁人有这样的人生,兴许还不如他。 「其实三哥跟你挺像的,不过好在他还有我和阿爹阿娘,也有大伯父和宁大将军,大家都是真心疼他的。」否则,苏瑜不知道三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想到这些,她莫名涌上一股心疼,三哥什么都不告诉她,一个人背负那么多,如果他早些让她知道…… 方洵笑笑:「是啊,他比我幸运,因为他有你。」 苏瑜抿着唇,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日后你肯定会遇到一个可以倾心相待的人的,到时候你就不孤单了。」 「咦?」苏瑜讶然了一声,欢快地指着天上突破云层探出脑袋的月牙,笑着道,「你看,拨云见日,光明总会有的。你帮了我三哥的忙,我三哥是最讲信用的人,等他成功了,肯定会帮你的。」 方洵的笑声里透着无奈:「你真是三句话离不了你三哥。」 苏瑜唇角微僵,讪讪地垂着头,没有应话。也不知道朝中如今是个什么情况,她很担心的。 方洵侧目看着她,月光下她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五官越发精致娇媚,长长的睫毛轻颤着,掩藏了里面无尽的忧思。 寒风将她耳边的碎发吹起,他下意识想要伸手帮她理一理,抬了抬手却又放下,只静静盯着她的侧颜出神,好一会儿才道:「苏瑜,你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接受你三哥吗?」 「他一直是我三哥啊。」苏瑜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又突然恍悟他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她眸色幽暗,抿着唇有些缄默。 从兄妹到夫妻,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些。 「三哥说了,如果我愿意,他会一辈子把我当妹妹看的。」她小声道。 方洵笑了,意味莫名:「怎么样当妹妹,给你说亲,让你嫁人,他也娶妻生子?亦或者,你们二人就以兄妹的身份,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 苏瑜彻底怔住了。 同样是当妹妹,这二者却是浑然不同的意思,三哥心里想的,会是哪一种? 随后她摇摇头:「不会的,三哥是皇子,日后要做皇帝的人,不娶妻生子江山社稷怎么办?」 「可他如果真为你这么做了,你怎么办?帝王无子可是大罪,你担得起那样的罪名吗?」 苏瑜心上有些沉重,再也说不出话来。 方洵看着她,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握住了她纤细的柔夷,心突突狂跳着,整个人空前的紧张,说话都有些颤了:「苏瑜,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决不食言!」 苏瑜吓得把手缩回来,匆忙撇过脸去:「不,不行!」 「为什么?」 「我,因为,大齐太远了,我不想远嫁。」 「那我不回大齐了呢?你会嫁给我吗?」 苏瑜诧异回头:「你说什么呢?」 方洵抚上她的肩膀,神情郑重地看着她:「我不报仇了,就待在大衍做个朝臣,不再是姜夜,只是太史令的儿子方洵,你会嫁给我吗?」 「你疯了吧!」苏瑜吓得直接从门槛儿上站起来,连连后退几步。 方洵起身逼近她:「你会不会嫁?」 「不会!」苏瑜被他搞得莫名其妙,「你一个齐国皇子,早些年为了回归皇室呕心沥血,做了那么多,如今说放弃就放弃?还美其名曰为了我。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方洵看着她:「为什么拒绝的这样彻底,到底是不相信我会这么做,还是我真为你留下来了,你也不会嫁?如果是在你未曾知晓你三哥身份时,听到我的这番话,你真的会拒绝的这般果断吗?」 苏瑜被他搞糊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方洵笑了:「以前你把他当哥哥,如今呢,他不是你哥哥了,而且钟情于你,你的心态当真没有一点儿变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苏瑜觉得今晚的方洵莫名其妙,作势要回房,却被方洵拉住了手腕,继续道,「换句话问,如果你三哥真的跟别人娶妻生子了,你会不会很难受?」 苏瑜沉默下来。 「你张口闭口就是三哥,这个世界上,你最在乎最离不开的人,也是你三哥。他是你唯一的依靠,你会不会患得患失,怕他有一日把对你的那份宠爱给了别人?」 苏瑜被他说的心慌,顿时有些恼了:「你究竟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说,其实你内心深处不愿他娶妻生子,把那份爱给了别人,只想自欺欺人的跟他做一辈子兄妹,他不娶,你不嫁。若非如此,方才我都愿意为你放弃一切了,你至少会犹豫一下,不会拒绝的那么彻底。如果我没会错意,你先前是对我有好感的,对不对?」 方洵说完这些话,没有再等苏瑜回答,蓦然转身,向着自己房里去了。 房门吱吖一声被打开,又吱吖着被关上了。 苏瑜一个人站在院中,月亮不知何时又躲到云层去了,周围黑漆漆的,她却再也感觉不到害怕。重新坐回台阶上,刺骨的冰凉从臀部蔓延至全身,她却浑然不觉,满脑子都是方洵的话,心乱如麻。 或许方洵是对的吧,自从知道他们不是亲兄妹,她彷徨过,复杂过,也委屈过,却从未往深处去想。 如今静下心来想想,若真让她嫁给三哥,她是不愿的,是抗拒的。可若让三哥娶了旁人,对别人好,她好像也是真的会难过的。 苏瑜觉得自己很矛盾,若非刚刚方洵说出来,她自己也没发现自己这么矛盾。难道她真的是想跟三哥做一辈子兄妹,他不娶,她不嫁? v第四十七章[06.16] 可这个样子,又算什么呢?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阿爹阿娘走后,三哥是她唯一的希望,她对三哥是依赖的,也是占有的。可这是兄妹情谊,无关男女之爱,也正因如此,她才不能接受跟三哥做了夫妻。既然她心里抗拒嫁给三哥,又怎么能够自私的想着让三哥不娶别人呢?这对他是不公平的。 若非方洵一语道破,她自己还傻乎乎的觉得这样挺好,实则却是伤人伤己。或者等下回见了三哥,他们得把话说清楚,既然她不愿嫁,三哥总得娶嫂子的。 至于她,明明之前的确有些喜欢方洵,如今为何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呢?她自己也说不上来。 不过她自己不要紧,不要误了三哥的一生才要紧。 苏瑜一个人在外面坐了许久,直到身子都冻透了,才回到屋里去睡觉,却是一夜无眠。 次日,徐大娘叫了她几次都没动静,后来走近了一摸额头,竟是滚烫,匆忙唤了徐伯去山下请郎中。 方洵闻讯跑进来,看她烧的一塌糊涂,顿时心上愧疚。早知如此,他昨晚不该跟她说这些的,他只是想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心,喜欢苏丞就嫁给他,不喜欢就离开他,不要自欺欺人下去,真的跟他三哥稀里糊涂做一辈子的假兄妹,伪夫妻,对谁都不好。 只是看着她如今这般难受,他到底还是后悔了。 苏瑜迷迷糊糊睡了很久,直到下午才略微清醒些,被方洵扶起来,亲自一勺一勺的喂她喝药。 看见方洵,苏瑜又想到了昨晚他的那番话,口中蔓延着药的苦涩,苦到心坎儿里去。 「怎么了?」见苏瑜一直盯着他看,方洵有些好笑,又颇为不解。 苏瑜道:「我明白你昨晚上那些话的意思,我也会好生考虑的。只是,你昨晚上说愿意为了我留在大衍,是真心还是为了试探?」 方洵微怔,眸色幽深许多,并不言语。 苏瑜也便瞬时明白了,他这种人跟三哥还是很像的,哪会放弃自己多年的苦心经营,就为了一个女子?这样便好,她自己也能少些负担。 「你身子还没好,要多休息。」方洵道。 苏瑜颔首,重新缩回被窝里,闭上了眼睛。迷糊间,她听到了方洵的话:「你若真的爱他也便罢了,否则,我一定不会放手的。」 苏瑜这一病,直接便在床上躺了数日,转眼间便是除夕,她身子难得好些,穿了衣服披着氅衣在窗口站着发呆。 方洵为她送饭时看见,将饭菜搁在桌上,亲自过来帮她关了窗:「你身子才刚好了些,如此站着吹风,只怕又该严重了。」 苏瑜向他看过来,眸中溢满了担忧:「你之前说贵妃和太子要在今晚举办一场除夕宴,那应该会在今晚有所动作吧?」 方洵道:「这种事你三哥会处理的,你就别操心了,好生养着自己的身体,莫让他担心才是正经。」 苏瑜抿了抿唇,心上仍旧不安。 方洵看着她,叹道:「你看你,这才几天,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儿了,等你三哥接你时,只怕要与我为难。」 难得听方洵逗她,苏瑜笑道:「我三哥才不是那样的人呢,何况,我也没你说的那么瘦。」 方洵拉她去桌边坐下:「我亲自在山下的河里钓的鱼,冬天的鱼虽然不够肥美,但其实还可以,徐大娘用来炖了一锅汤,你正体弱着,该好生补一补身子。」说着亲自给她舀汤。 苏瑜看着他悉心关切地对自己,心上涌上一抹暖意,又觉得回馈不了他什么,有些惭愧。 其实方洵这个人,真的挺不错的。只是,他应该适合更好的,而她…… 苏瑜捧着鱼汤道了声谢,问道:「我三哥有给你递过什么消息吗,陛下醒了不曾,还有他和宁大将军准备的如何了?」 方洵摇摇头:「先喝汤吧。」 苏瑜无奈,只好闷头喝鱼汤。 当晚,宫里举办除夕大宴,四品以上文武官员皆应邀带家眷参加。 平南侯府,苏琅和苏琳姐妹两个被郑氏张罗着换新衣裳,苏琅任由丫鬟们给她穿衣,不解地看向郑氏:「母亲,我觉得好生奇怪,文武官员入宫参加除夕宴,带的家眷都是直系的,父亲没有在朝为官,怎么我和六妹妹也要去呢?」 郑氏道:「这是你四姐姐的意思,她是良娣,既然开了口,咱们哪有拒绝的理?何况,你和琳丫头是良娣的妹妹,跟着入宫见见世面也好。」 说完又嘱咐苏琳:「琅丫头是个莽撞的,你要多拉着她点儿,宫里不比旁处,莫惹出什么祸端来。」 苏琅不乐意地努努嘴,她才不屑沾苏琬的光呢,不就是个良娣吗,侧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太子一年到头不见得宠幸她几回。 苏琳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道:「估计三姐姐也会入宫,咱们到时候找三姐姐一起坐。」 苏琅一听高兴了,忙点头,她都好几天没看见三姐姐了呢。 苏琅和苏琳姐妹两个收拾好后,去平南侯院子里等候,下人说他还在书房,姐妹两个便在偏厅稍候。 书房门口,小厮催促道:「侯爷,四姑娘和五姑娘已经过来了。」 里面的平南侯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将手里那只赤金凤尾的镯子收起来,放在了胸口,幽深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长舒一口气,推门出来。 到了偏厅,苏琅和苏琳双双过来见安。 两个丫头梳着整齐的发髻,一红一绿,外罩白色狐裘,容颜娇俏,花一般的年纪。看见两个侄女,平南侯目光柔和地让她们起身,率先往着府外而去。 到了大门口,世子苏慎已经在门口等着了,看见他上前拱手:「父亲,马车已经备好了。」 平南侯看着已经高过自己头顶的儿子,神情认真道:「今晚的除夕宴你不必去。」 「这是为何?」苏慎大为不解。 平南侯解释道:「不过是个宴会罢了,去不去有何要紧?卫氏刚诞下女婴,这个时候你该多陪陪她,就在家中待着吧。」 苏慎的妻子卫绿萱几日前刚刚产下一女,虽不是男丁,却是孙子辈中的头一个,一家人如珠似宝地宠着,就连苏老夫人也颇为喜欢。 说到这个,苏慎面色柔和了许多。他那个女儿生的白白净净的,很像妻子,他也是半点都不舍得离开她们母女二人。 又听父亲如此说了,苏慎拱手:「既如此,便让琅丫头和琳丫头陪着父亲也是一样,孩儿就不去了。」 平南侯点头,让苏琅和苏琳上马车,他紧随其后。 v第四十八章[06.16] 坐上后,他又突然撩起帘子看过向苏慎:「最近事务繁忙,还未来得及给小丫头取名字呢,你可有合适的?」 苏慎上前:「孩儿和绿萱的意思是,让父亲给取一个。」 平南侯沉思着,目光投向空中飘扬着的雪花,静默须臾,他道:「叫落雪吧,苏落雪。」 苏慎一听笑了:「小丫头出生那日也飘着雪,跟今日一样,便依父亲所言,唤作落雪吧。」 平南侯一脸慈善:「外面风大,回去吧。」 幔帘落下,马车向前驶去。 除夕宴是在欢庆殿上举行的,殿内装点的奢华富丽,丹楹刻桷,画栋飞甍,周遭宽敞明亮,夜明珠和万千烛火燃放着,宛若白昼。 苏琅和苏琳跟着进去后,一眼便瞧见了苏丞旁边的苏瑜,她穿着青紫色长裙,看上去十分单薄,此时端正地坐在那儿,偶尔小酌一下桌上的果酒,倒是没怎么吃上面摆着的食物。 苏琅叹道,三姐姐平日最爱吃的,没想到一入宫竟也这般拘谨。 姐妹两个辞了平南侯,上前跟苏瑜打招呼。 兰沁骤然听到有人唤自己三姐姐,她先是愣神,随后自然地冲苏琅和苏琳笑着点头:「原来是五妹妹和六妹妹。」 廖启虽然会易容术,却无法让兰沁的声音也和苏瑜的一样,故而兰沁说话时,声音故意显得嘶哑。 苏琅听了皱眉:「三姐姐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 兰沁笑道:「昨日偶感风寒,不过没什么大碍。」 苏琅和苏琳围着兰沁坐下后,便一个劲儿跟兰沁说话,其中数苏琅的话最多。 兰沁没料到这位五姑娘如此热情,倒是有些招架不住,只得勉强笑着点头。苏琳打量着她,只觉得今日的这位三姐姐好生奇怪,似乎哪里不大妥当,可具体的她又说不上来。 便在这时,有宫女上来给苏琅和苏琳送果酒,结果不小心把酒水洒在了苏琅的衣服上。苏琅顿时气得跳脚,直接站起来:「喂,你怎么做事的!」 宫女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又连连赔罪。 这时候贵妃和太子都还没来,大家都在与周围的人说笑,苏琅声音一大,把众人的目光都引了过来。 苏琳看了眼那宫女,害怕把事情闹大,扯了扯苏琅的胳膊道:「五姐姐,我陪你去换身衣裳吧。」幸好来的时候母亲让多备了两套。 苏琅不情不愿应着,随苏琳离开。 兰沁和忍冬互望一眼,又瞥眼看向地上的宫女,心里都明白,某些人这是要搞动作了。 宴会在贵妃和太子到来后,才算是开始了。太子和贵妃在上头讲话,举杯与众卿家同饮,兰沁看了眼苏琅和苏琳的位子,小声对苏丞道:「主子,五姑娘和六姑娘离开半个时辰了,只怕要出事。」 苏丞手里捏着茶盏,轻轻点头:「你和忍冬去吧,记着我说的话。」 两人应罢,兰沁由忍冬搀扶着离开。 太子目光往这边扫过,又看了眼自己身旁空着的苏良娣的位置,心情倒是极好,举杯对着苏丞道:「大都督这一年为朝廷立了不少功劳,孤敬你一杯。」 苏丞起身道谢,饮了太子这杯酒,坐下去时目光与对面的宁毅相撞,见他对自己点了点头。他默不作声将茶盏搁在桌上,神情淡然。 宴会上,有不少官家闺秀上前献艺,或舞剑,或弹琴,或吹笛,或起舞,倒是个个儿身怀绝技,看得人眼花缭乱。贵妃雍容华贵的坐在凤位上,看着那些个闺秀,岂会瞧不出她们的心思,不过都是卯足了劲儿想攀龙附凤,做个太子妃罢了。 儿子的太子妃一直没个着落的确是个事儿,不过今日她有要紧事办,便也对那些女子浑然不在意,反而对她们的殷勤颇有些反感。 宴会就这么索然无味地进行着,全场的人各怀鬼胎,心口不一。 直到进行到一半时,苏丞突然起身道:「今日除夕宴,臣让人编排了一支歌舞,乃是有名的胡旋舞,祝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新年大吉。」 贵妃面上有些诧异,旋即笑着道:「大都督有心了,这些个老把式本宫也看腻了,换个样式也好,将人传进来吧。」 二十多名舞姬被传召入殿,皆身着胡人衣裙,旋转而舞,身姿曼妙,体态玲珑,步伐轻盈如云燕,另人瞠目结舌,连连赞叹。 便在此时,外面的人禀报说,青云观突然起火了。 贵妃闻此面色大变,直接从位子上坐起来,浑身都在颤抖:「好端端的怎么会起火,陛下呢,陛下可有事?」 底下的侍卫禀报道:「火势突然起来的,且越来越大,已经有人去救火了,只是,只是陛下还在里面呢。」 贵妃慌乱不已,也顾不得这一屋子的人,匆匆忙忙往着青云观的方向奔去,太子紧随其后,一时间整个欢庆殿内乱作一团,不少人都奔了出去,前往青云观看情况。 青云观的火势极大,熊熊烈火照亮了半个皇宫,呐喊声呼叫声连成一片,侍卫太监就近取水,一桶桶凉水浇上去,却根本于事无补。 「陛下!」贵妃嘶喊着便往火势里冲,却被人强行拦下来,「娘娘去不得,里面危险呐!」 贾贵妃却听不进劝,拼命挣扎着要往里进,哭得声嘶力竭,情真意切。 苏丞和宁毅都在人群中站着,看着这处贵妃自导自演的大戏,唇角勾勒一抹讥讽。 青云观火势太大,根本来不及救急,楼阁轰然坍塌,最后淹没在火海中,等被扑灭时侍卫们进去抢救,抬出来的是一具面目全非的尸骨,大拇指骨上的扳指和残存的龙纹袍角,彰显着此人的身份。 看着眼前的变故,百官震惊不已,哭喊着跪在了地上,山呼万岁,贵妃也伏在那尸身上痛哭起来,肝肠寸断。 鲁嬷嬷在一旁宽慰着:「娘娘,人死不能复生,您得节哀啊。」 这会儿官员们也缓过神来,纷纷对着贵妃和太子下跪行礼:「娘娘,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驾崩,还请您扶持太子尽早登基,以安天下。」 贵妃望着那可怖的尸骨,心情十分沉重,她到底还是杀了他,她不想的,她不想这样的。 可如果不这样,或许最后死的那个人就是她了。 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她站起身来,目光扫过匍匐在地的百官和家眷,声音因为方才的痛哭此时显得有些嘶哑:「众卿家,陛下不幸崩逝,本宫悲痛万分,恨不能随他去了。然诚如卿家所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这时候理应主持大局,安抚天下。」 「母妃……」太子上前抓住了贾贵妃的臂弯。 v第四十九章[06.16] 贵妃拍拍他的手,犀利的眸子望着前方:「传召,陛下不幸身亡,驾鹤西去,太子承召登基,择日举行登基大典。着宫中百官入灵堂为陛下守灵,其家眷统统送回府中。」 贵妃此言一出,侍卫们领命护送官员家眷离开,其余人皆匍匐着对太子高呼万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丞眉梢微动,对着身旁的神策大将军沈敬随低声道:「这时候遣家眷回家只怕有诈,你偷偷带兵去跟着,如果家眷安然回家也便罢了,如果被幽禁,一定要想法子解救出来。」 沈敬随应声悄悄离去。 贵妃目光又扫向宁毅,大喝一声:「来人,将宁毅抓起来,即刻斩首!」 此言一出,百官大震,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向上面的贵妃,不明所以。 贵妃怒道:「太子将神策营交给你,宫中禁军由你掌管,青云观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陛下崩逝,你也难辞其咎!本宫赐大将军斩首,大将军可觉得冤枉?」 苏丞本不想此时与她杠,不料这个女人下手倒狠,他站起来嗤笑道:「贵妃娘娘此言诧异,青云观可是娘娘管辖之地,宁大将军不敢擅专,怎敢把神策军调去这里?如今陛下崩逝,贵妃把罪责推在大将军身上,只怕有失公允。」 贾贵妃眯了眯眼,看向苏丞,勾唇冷笑:「大都督不是素来和大将军不睦吗,今儿个怎的替他说话,倒让本宫看不明白了。」 「臣说的是个理字,莫非娘娘以为,臣和大将军是为了一己私怨而枉顾国家社稷之人吗,此等做法,又与奸邪小人何异?」 苏丞说着,目光直视贵妃,「贵妃说青云观失火罪在大将军,臣倒是想问,陛下在青云观多年,为何独独召见娘娘,而不肯见旁人?而陛下待在青云观,当真是炼丹吗?陛下多年不出青云观,除了贵妃娘娘外文武百官再无人见过,如今青云观失火,陛下驾崩,娘娘不该给百官一个交代?」 贾贵妃面含薄怒:「苏丞,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丞道:「青云观附近为防走水,就近存了不少水源,寻常起火足够浇灭。可今日附近储存的水却根本灭不了火,火势何等浩大,究竟是天意还是人为。在场之人,除了贵妃娘娘以外,这些年谁也未曾见过陛下,如今陛下说没就没了,焉知不是贵妃娘娘你自己动的手脚,只为让你的儿子上位?」 苏丞此言一出,在场众人顿时议论纷纷起来。说起来,大家十几年都没见过陛下,如今天子走的这般突然,实在让人心上起疑。 太子气得面红耳赤,指着苏丞骂道:「苏丞,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公然冤枉贵妃,你有几个脑袋够砍?何况,孤本来就是太子,早晚继承大统,何来篡位一说?说起来,孤倒是也很好奇,大都督和大将军既然是师徒,你的武艺韬略皆为宁毅所授,又为何隐瞒众人,做出你们二人不睦的假象来。莫非,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百官又是一番议论,对这样的消息震惊不已。 太子喝道:「来人,苏丞和宁毅欺上瞒下,罪不容恕,将此二人抓起来!」 立刻有侍卫带刀而上,朝着宁毅和苏丞而来。 「我看谁敢!」宁毅大喝一声,神策军冲进来,手执长矛上前,将青云观外面的人团团围住。 「宁毅,你想造反吗?」贾贵妃盯着他,眸中含怒。 「想造反的怕是贵妃娘娘吧,若非娘娘知道秦皇后嫡出的二皇子尚在人世,害怕威胁到你儿子的地位,会有今日的这出大戏吗?」 宁毅说着,对周围百官道,「各位同僚,我和大都督苏丞的确是师徒,苏丞乃秦皇后嫡子,我们的二殿下,当年险些被此妖妃所害,有幸得太后所救,养在平南侯府,得以逃生。如今妖妃知晓二皇子身份,企图再次加害,甚至胆敢弑君,简直是我大衍的败类!」 百官大惊,不可思议看向苏丞。 贵妃也面色惨白,她虽然怀疑过苏丞的身份,但仍旧心存疑虑,没想到他还真是那贱人的儿子!好啊,处心积虑这么多年,原来是想找她报仇的。 「大将军红口白牙的扯谎,也该拿出点证据来,谁人不知秦皇后难产,一尸两命,又何来是本宫所害?我看,是你和苏丞二人心怀不轨,企图谋反才是真的!」贵妃说着,喊道,「哥哥何在,还不将此二人拿下!」 此言一出,立时又有无数军队从四面八方冲过来,将团团包围,看上去足有上万人,为首的是太师贾道,高举大刀策马而来,对着将士大喊一声「杀!」将士们纷纷向这边冲过来,与神策军展开厮杀,苏丞和宁毅也陷入打斗中。 百官们吓得抱头逃窜,宫人们也叫喊着到处奔走,一时间乱作一团。 太子和贵妃在一旁站着,望着不断倒在地上的将士,母子两个心惊肉跳,面上却只能佯装平静。他们二人为今只能默默祈祷着能够赢了这一仗,只要胜了,将宁毅和苏丞这两个叛贼绳之以法,太子就能顺利登位,这天下便彻底是她们母子的了。 事到如今,青云观的火都放了,贵妃是彻底豁出去了,她牺牲所有来成全儿子的帝业,便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宫人搀扶着劝她退回落霞殿,她却握紧了拳头站在那儿没动,目光落在那厮杀的战场上,眼眶一点点变得猩红。 苏丞的卫机营此时被困在外面,单凭宁毅的神策军与贾道的军队相抗,二者旗鼓相当,一时难分胜负。情况紧急,苏丞觉得不能一直这么杀下去,最后死去的都是大衍的将士。 他瞥眼看到台阶上站着的贵妃和太子,又扫过匆匆赶来的二十多名舞女,下令道:「擒贵妃和魏彦!」 这二十名舞女是清风苑的,苏丞培养的死士,今晚以献舞为名安排入了宫,此刻听到苏丞的命令,个个身手矫健,飞奔着直逼向贵妃和太子。有侍卫见此欲保护二人,然哪里是死士的对手,不多时便被全部撂倒,贵妃和太子二人双双落入舞女手上。 一舞女抬手掐住贵妃的脖颈,对着混乱的战场喊道:「住手,否则我便杀了她!」 贾道看到妹妹落入敌手,一时情急,抬手让停,周遭陷入安静,向那边看去。 贵妃脖颈被掐着,顿时觉得呼吸不畅,面红耳赤,却强忍着瞪向苏丞:「事到如今,你和宁毅还不承认自己谋反?你的这些舞女身手如此敏捷,分明便是心有不轨!你别以为宁毅说你是二皇子,你就是皇家血脉了,空口说白话谁不会,然世人不会信的。这世间,陛下唯一的儿子,是我儿魏彦!苏丞,你想谋朝篡位吗?」 v第五十章[06.16] 苏丞不屑地看向她:「我是不是谋朝篡位,贵妃马上就知道了。」 便在此时,一道宫门处再次涌入了无数将士,除此之外,还有明黄色的御辇被抬进来,紧接着是太监尖细的嗓音:「圣上驾到!」 看着御辇向这边驶来,周遭安静异常,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呆呆地看着。 贵妃攥紧了拳头,长长的指甲嵌着肉,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面色惨白。 帐幔被掀开,轿辇内走出一位身着玄色龙袍,两鬓花白的男人,峰眉刚毅,鼻若悬胆,气度尊贵,矜雅不凡。 一些老臣们看见后顿时热泪盈眶,上前匍匐行礼:「陛下!」 有些人入仕晚,并未曾目睹圣上龙颜,可事到如今也就全明白了,跟着跪下高呼万岁。 宁毅收回长剑,上前单膝跪地,苏丞在他身后站着,攥紧了手里的剑柄,鲜艳刺目的血顺着剑身正在往下淌。他的脸上溅有热血,鼻端是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一张脸阴鸷的有些摄人。 皇帝目光落在他身上,双唇翕动着,欲言又止。 御辇的后面还跟了一顶轿子,随之由宫人搀扶着走出来的,是太后。苏丞将看向皇帝的目光收回,继而去看太后,亲自上前相迎,主动挽上了太后的胳膊,低喊一声:「皇祖母……」 太后眼眶含泪,满目疼惜,取出帕子慈爱地帮他擦拭脸上的血迹,又握住了孙儿的手:「好孩子。」 所有人都沉浸在陛下突然出现的震惊当中,却有一声大叫破空而出,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啊——」 循声而望,平南侯不知何时绕到了贾道的身后,手指长剑捅在了他的脊背上,因为力道极大,剑头从贾道的前胸冒出,殷红的血顺着身体淌了出来。 贾道强撑着身子回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青筋暴起的平南侯,一张嘴,血顿时翻涌而出。 平南侯死死盯着他,眸中是浓烈的恨:「如果当年你不送你妹妹入宫,帮她博宠,绮岚不会死……」 看贾道倒在了自己脚下,平南侯抬头看向了对面金尊玉贵的男人。他这辈子最想杀的人,是他。可惜他不能,这个男人何等尊贵,他不敢拿苏家百余条人命,去为自己一个人的私怨陪葬。 手中的剑缓缓滑落,他身子一软,整个人跌跪着倒下来,背后早已是殷红一片。就在方才,他给了贾道致命一击的同时,有士卒也给了他一剑。可是他不后悔,能够亲自手刃贾道,为绮岚报仇,他此生无憾了。 苏丞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切,突然飞奔过去,将他抱在了怀里:「大伯父!」 「大伯父你撑住,我让人去请御医,去找廖启,他能救活你的,一定能的……」 平南侯强撑着一口气,艰难地摇头:「不必了,这样于我而言是最好的结果。自打她死了,我无时无刻不想随她而去,若非有你,或许我不会撑到今日。如今我能手刃贾道,为你娘报仇,再无怨悔,也想去见见她了。这段日子,我总是能梦见她,梦见她哭,梦见她笑,她一个人孤零零在那边,一定很孤单……咳咳咳。」 他摸索着取出了胸口那只赤金凤尾镯,交付在苏丞手上:「把这个,给弄弄吧,若你们二人能修成正果,大伯父和你娘会在天上祝福你们的。」 「大伯父……」苏丞面色沉重地看着他,双目里布满了血丝,水雾弥漫。 皇帝一点点向这边走近,看着奄奄一息的平南侯,他长叹一声,语气幽远而沉痛:「当年朕对绮岚一见倾心,让先帝赐了婚,原以为会和她幸福一生,谁知最后却……那个时候,朕当真不知你们两家已经谈婚论嫁了,后来知道时她已经嫁过来,做了我的妻。」 皇帝闭了闭眼。 当初绮岚嫁给她,对他疏离冷淡,他费尽心机讨好她,小心翼翼哄她开心,却始终得不到她的一丝笑意。那个时候,他无措过,气馁过,后来让人去查,方知晓他们二人的事。 他嫉妒,羡慕,患得患失,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挫败的滋味儿。可那个时候她已经是他的妻了,又让他如何肯放手? 他本想爱到心坎儿里的女孩子,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心里爱的却是旁人,他的心难道不痛吗? 如果他一早知道他们两情相悦,他不会去横插一脚的。可有时候命运就是这般作弄,最后造就了三个人的悲剧。 「是朕对不住你,也负了绮岚。」他当初求先帝赐婚之前,应该查一查情况的,可那时候他太激动,一门心思在绮岚身上,便什么都忘记了。 平南侯看着他,终究再没说什么,沉沉闭了眼去。 皇帝将目光从平南侯身上收回,缓缓看向被舞女钳制的贵妃,面上有怒意也有失望,一步步向她逼近。 「贾诗韵,朕对你不好吗?恩宠给了你,体面给了你,到最后一颗心都给了你,你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居然贪心到要谋夺储君之位?当年你假传圣旨置秦皇后和二皇子于死地,后又假借朕炼丹为由和你兄长叱咤朝堂,今日更是胆大妄为,弑君篡位!朕与你相识数载,竟不知你还是个勃勃的野心家!」 贵妃早在看到皇帝出现时就已经彻底懵了,如今又听他逼问自己,她心慌的想往后退,整个人却被那两个舞女钳制着动弹不得。 她哭求着跪了下来:「陛下,苏丞带了武艺高强的舞女进宫,分明便是狼子野心,陛下如今怎的反倒怪罪臣妾?」 「他为何这么做,贵妃自己心里不知道吗?青云观的火究竟是怎么来的,还有你的哥哥贾道,他串通齐国太子行谋逆之事,何等大罪,若非你有所图谋需要他,他如今又为何会带兵在此?」 贾贵妃被问得面色一白,身子不由得哆嗦了一下。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初入宫时,是那般温婉娴静,楚楚动人的小姑娘,他起初纵然有假借她而故意想让绮岚吃醋的意思,可也未曾苛待她分毫。后来明知绮岚无意,他也彻底放弃了那份痴念,把心思放在她一个人身上,给她这世间她想要的一切。 那个时候他明明白白的告诉过她,绮岚的事他心上有愧,储君必该是皇后嫡出,除了这一条,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宠爱她,她也答应的好好的,说只愿守在他身边,他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绝不贪图权势。 却没想到,这个女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把他骗的团团转,见不得绮岚诞下嫡子,竟然蓄意加害! 想到这些皇帝便怒从心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有内监匆忙过去搀扶。 v第五十一章[06.19] 「贾诗韵,你当真让朕失望!」他睨着她,淡淡道。 「失望?」贾贵妃突然讥笑着抬头,眼角一滴泪水滑落,心上是阵阵刺痛,她倔强地看着他,「臣妾哪里让陛下失望了?我所做的一切,不过为了自保而已。我当年有陛下无限恩宠,自然春风得意,可陛下百年之后呢,我儿一旦不是储君,难保不会被秦皇后母子加害。我能怎么办,为了我的儿子,我只能放手一搏。」 说到这儿,她突然嗤笑几声,肩膀随之抖动:「陛下说我假传圣旨害了秦皇后,那陛下你自己呢,还不是信了我的话,怀疑皇后与侍卫有私情?若非你对皇后有怀疑,她诞下嫡子时你为何不将这样的喜事公之于众?若非看到你对她有所怀疑,我又怎会将计就计,让太史局的人说二皇子命格太硬,视为不详。火葬椒房殿的旨意是我传的,可我是当着陛下的面儿传的,当时你既然未曾阻止,如今又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说到底,当年害死秦皇后的,当真便只是我一人吗?陛下如果不是心中有鬼,秦皇后死后你为何不敢将实情告知,而是下令说她难产而亡?又为何突然昏厥,十数年都不敢醒来面对这一切?」 一连串的逼问下来,皇帝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浑身都在颤抖。突然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顿时震惊全场。 「陛下!」有老臣匆忙上前去扶,又有人慌乱着去请太医。 苏丞自始至终抱着平南侯的遗体,神情淡漠,对那边的状况不闻不问。 太后为今才晓得当年的整个经过,自知儿子糊涂,可到底是分别了十数载的亲生儿子,看他吐血哪有不心疼的,也焦灼地跑过去关切查探。 贵妃也慌了,拼力想挣开那些人的钳制看看他怎么样,却根本挣脱不得,只得干着急,眼泪一颗颗落下,心痛难忍:「陛下!」突然,她拧了拧眉,浑身抽搐几下,面色瞬间白的煞人,额间不断渗着细汗。 太子见此着急,挣脱了拉着他的人冲到贵妃跟前,将贵妃抱在怀里,关切地唤着:「母妃,母妃你怎么了?」 贵妃蹙眉捂着自己的胸口,痛苦道:「我,我,好像有虫子在啃噬我的心,好,好痛……」 苏丞将平南侯放回地上,肃然起身,一点点走了过来,看着蜷缩一团抽搐不止的贾贵妃,他淡淡道:「我在你身上下了蛊虫,你越气愤越心痛,就越能加速蛊虫的生长和繁衍,自今往后,它们会在你的身体里繁衍生息,延绵不绝。这些蛊虫不会要了你的命,却会让你在余下的日子里,生不如死。」 他语气平稳冷淡的,就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贵妃不敢相信地抬头,颤抖着用食指指向他,恍然大悟一般突然大笑:「原来你在我身边安插细作,怪不得,怪不得我今日竟输的一塌涂地!好一个步步为营的二皇子,你可比你娘秦绮岚聪明多了。」 苏丞弯腰,白皙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颚,骨节被捏的咔嚓作响,他幽深的眸子里冷凝阴鸷,杀意十足:「我母亲早就死了一颗心,无意与你争执罢了,她想要的,不过是一方自在安宁,偏被你搅合了。你自诩聪颖有城府,在我眼里,却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心口的痛和下颚的痛让贵妃面白如纸,整个人不断瑟缩着,发髻凌乱,好不狼狈。 太子看着又急又恨:「苏丞,你快把解药拿出来!」 「没有解药。」他松开贾贵妃,淡然起身,拂了拂袖间斑斑血迹。 「怎么可能没有解药?」 苏丞侧目看他:「不用急着救你母妃,你以为自己今晚逃得过?贾贵妃加害圣上,企图扶你上位,太子可别说自己无辜,什么都不知道。」 苏丞这话唬得太子心惊,他小心翼翼瞥了眼由朝臣搀扶着怒目看过来的皇帝,顿时吓得一个哆嗦,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父,父皇……」 皇帝咳了几声,对着贵妃和太子下令:「来人,将这二人关押入狱,听候发落!」 太子和贵妃被禁卫军拖着便要走,太子顿时急的大呼冤枉,却根本无济于事,目光扫过苏丞,突然道:「苏丞,难道你没发现你最疼爱的妹妹苏瑜不知所踪了?今日所作所为,我定让你妹妹为我和母妃陪葬!」 便在这时,远处突然起了片火光,在这寂静的夜色里,那火光敞亮,火势大的吓人,竟是比方才的青云观大火还要可怖。 人群中,不知是谁在喊:「那个地方是瑶台,瑶台失火了,瑶台失火了!」 太子大笑:「苏丞,你和宁毅为了今夜之事调走了守护瑶台的神策军,如今一定想不到,我让人将你妹妹押去瑶台了吧?瑶台失火,你猜她如今是不是身在火中?」 苏丞阴沉着脸看他,突然攥住他的衣领,扯着他便往瑶台的方向走,其余人也觉得那边情形不对,跟了上去。 太后看皇帝身体不适,拦下他道:「刚醒过来,你身子还弱着呢,先回大殿,那边的事丞儿自会处置。」说着,吩咐人将皇帝搀扶入殿。 赶到瑶台时,火已经烧了大半儿,举目望去,火势蔓延而上,瑶台顶端似有一个人影晃动,对着下面招手呼救。 苏丞看着起火的瑶台,神色平淡地松开他:「这便是你的谋划吗,自己失败了,就想以这样的法子击垮我?那么太子殿下仔细看看,上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太子诧异抬头去看,可那边火势太大,根本看不真切。这时,一个宫女跑过来呼救,哭着道:「太子殿下,那是苏良娣啊,苏瑜是个假的,她武艺高强,把苏良娣绑到瑶台上去了,火也是她放的。」 苏琬?太子不敢相信地抬头看着瑶台上的女子,心上一惊。便在昨日,御医刚诊出苏琬有了身子,那可是他的长子! 「灭火!快让人灭火啊!」太子急的大叫,却根本没人理他。 苏丞双手负立,神情淡淡地吩咐:「陛下方才不是吩咐了,将太子押入天牢,听候发落。」 禁卫军领命押着嘶叫的太子离去,苏丞驻足看着大火下不断坍塌的瑶台,想到了弄弄的梦和孟良卿的话,拳头一点点握紧了。 子时已过,皇城中的百姓放起了烟花爆竹,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四周环绕,火光照耀的天空中不断有五彩缤纷的烟花绽放,姹紫嫣红,绚烂夺目。 v第五十二章[06.19] 新的一年,终于到了。 一位内监在苏丞的身后停下来,躬身吩咐:「大都督,陛下传您去寝殿。」虽然方才那场变故,大家都知道这位是当年侥幸逃生的二皇子,但陛下还没说什么,这内监自然不敢冒认,依然唤他大都督。 苏丞听到后面色平静,阔步向着寿安殿而去。 苏丞来到寿安殿时,官员们跪在外头,几个重臣被叫进去似乎在听皇帝交代什么。 苏丞被内监请了进去,几个大臣在底下跪着,皇帝躺在龙榻上,面色有些不大好,看见他进来,他张了张口,又将目光瞥向榻沿守着的总管太监郭冒。 郭冒了然地请了众人出去,对着苏丞福了福身子,也退了出去。 寝殿内一时间只剩下苏丞和皇帝两个,皇帝支了支身子勉强坐起来,苏丞看他行动艰难也未曾上前搀扶,只那么笔直地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行礼。 皇帝倚在迎枕上,略显苍老的面容上满是亏欠,看向苏丞时带了些许疼惜,整个人显得格外沧桑:「朕知道你心里恨,你母后的死我的确难辞其咎,若非有你皇祖母护着,或许连你这条命也早不在了,你恨我原也是应该的。」 「当年是我鬼迷心窍,错把他们贾氏兄妹当作好人,冤枉了你们母子,也害了自己。关于你的身世,方才我跟他们交代过了,禅位的诏书我也下了,自今往后,这天下交付在你手上,我很放心。」 苏丞拧眉,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皇帝抬眸看他:「今儿个大年初一,是你的十九岁生辰,我也睡了十九年,如今一朝醒来朝堂天翻地覆,我已无力扭转什么,如今朝中大臣忠心于你,军权也在你手上,你即位也算实至名归。至于我……」皇帝瞥了眼外面凉凉夜色,叹道,「我已决意遁入空门,再不理凡尘俗世,权当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赎罪了。」 苏丞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对他的打算并不表态。 以前他想过自己父亲究竟是何等模样,也幻想过如果他和母后琴瑟和鸣,他们一家三口是何等幸福。但幻想终究是幻想,母后的心没在他身上,他后来又专宠贾妃,宠到丧失理智,他们这个三口之家分明便是强行组合在一起的,孽缘罢了。 如今母后亡故多年,大伯父随她而去,眼前这个他恨了许久的男人,也算得了报应,众叛亲离,孤苦一生,他没什么好怨的。 皇帝痴看他许久,沉吟道:「你那双眸子像极了你母亲,眼神却比你母亲更冷。她这一生,从未曾对我笑过,永远都冷冷冰冰,怎么捂都捂不热。我唯一见过她笑得样子,便是宫中宴会上舞《凤蹋金莲》的时候,一袭红衣,身姿曼妙,娇媚动人,笑起来时左颊上有个浅浅的梨涡,美极了。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她之所以会笑得开心,只因观舞的人当中,有她心尖儿上的男人。」 苏丞道:「母亲固然对你冷淡,但嫁你之后应尽的本分都尽了。你用权势得到她,却又怀疑她,伤害她,甚至最后杀了她。」 皇帝缄默,垂下头去黯然神伤。 苏丞不想再跟他说什么,转身欲出去,后面却又传来他的呼唤:「丞儿!」 苏丞止步,却未回头,便听他在后面低声道:「你能不能,唤我一声父皇?」 他声音低哑,透着卑微的乞求,眼神里溢满了渴望,有些凄凉。 苏丞转身,满目猩红:「当年你下旨想要烧死的,除了母后之外还有我,那个时候,你有当我是儿子吗?」 皇帝神情微滞,眸中那丝希望渐渐破灭,苦笑一声,再不曾言语。 苏丞出去时,郭冒呈上了禅位的诏书,殿外百官齐齐下跪,高呼万岁。 苏丞紧握着那份诏书,目光缓缓移向寝殿的方向,眸色黯淡,里面似有伤痛。 —— 苏瑜除夕夜一夜未眠,到了早上,方洵刚催促她去休息一会儿,迎她的人却已经到了。 她闻风飞奔出去,扫过一众的侍卫宫人,却没瞧见三哥的影子,眼底略有失望。 青枫上前对她行礼:「姑娘,陛下让属下来接姑娘回去。」 苏瑜怔愣着呢喃,略显诧异:「陛下?」 青枫解释:「是主子,君主禅位,大都督如今是这天下之主。」 三哥做了皇帝?那就是昨晚上的事成功了,真好,苏瑜又惊又喜,随后又有些别扭。 陛下,好陌生的称号。 苏瑜动了动唇,突然说不出话来,只低「嗯」了一声。 迎接她的马车,最后是在平南侯府停下来的,她掀开帘子时看到了门匾上挂着的白色绢花,还有檐下那两只写着「奠」字的大灯笼。 苏瑜心上一紧:「这是怎么回事、?」 青枫颔首:「平南侯殁了,陛下说让姑娘磕个头再行回宫。」 「你,你说谁?谁殁了?」苏瑜从马车里跳下来,扯住青枫的手臂,眼眶一点点红了。 青枫低着头,小心重复了一遍:「昨晚上平南侯同太师贾道同归于尽了。」 她无力地松开她,脚下顿时有些虚软,忍冬刚好从里面出来,忙上前扶住她,惊呼一声:「姑娘!」 苏瑜借力站直了身子,深吸一口气,强稳着步子缓缓入了平南侯府。到了灵堂,花氏正哭得撕心裂肺,其余家人也都在一旁跪着,身着缟衣,面露哀痛。 苏慎在最中央跪着,一点点往盆里烧纸钱,看见苏瑜亲自起身迎了上来。 直到看见灵堂和棺柩,还有竖着的大伯父的排位,苏瑜仍旧觉得恍惚,对于眼前的一切不敢相信。 明明前几日她来找大伯父时,他跟她说三哥的身世,还那样健朗,看着是能长命百岁的。如今才过去几天,怎么人说没就没了? 她还在恍神,花氏却突然从地上起来,上来便推了她一把。苏瑜始料未及,她又力道大的惊人,整个人顿时跌在了地上,耳畔是花氏的叫骂声:「是你,是你杀了我的琬儿,你这个贱丫头,你杀了琬儿,我的琬儿啊……」 花氏哭喊着又冲过来要打苏瑜,忍冬上前将人推开,将苏瑜护在了身后。 苏瑜看着花氏疯了一般的模样,站起身来,不解地看向四周的人。什么叫她杀了苏琬,苏琬死了吗?她什么也没做啊…… 跪在一旁的苏琅道:「大伯母,我都说了,四姐姐的死不是三姐姐害得,是她要害三姐姐,结果被假扮三姐姐的人关进了瑶台上,这才烧死的。」 v第五十三章[06.19] 苏瑜听得一头雾水:「你们在说什么?」 苏琅道:「昨晚上的除夕宴,大伯父带着我和六妹妹一起去的,三哥身边有个跟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我和六妹妹以为是三姐姐,还过去跟她说话来着。后来有个宫女弄脏了我的衣裳,六妹妹带我下去更衣,结果我们俩就被四姐姐的人给抓了。后来那个假的三姐姐和忍冬出来找我们,最后就找到了瑶台,四姐姐跟假的三姐姐说如果想救我和六妹妹,就一个人去瑶台找她。然后那个假的三姐姐就进去了,四姐姐看见她下令让人抓住她,说要拿她威胁三哥,没想到那个假的三姐姐居然会武功,把那些人都打倒了,把四姐姐关进了瑶台里,还放了火。」 一口气说完,苏琅看着苏瑜:「就是这样了。」 苏瑜:「……??」 苏琅这丫头的表述方法让她有些头疼,苏瑜自己又琢磨好一会儿勉强知道了大概,又看向忍冬:「什么假的我?」 忍冬回道:「是兰沁,主子的人。主子早就知道苏良娣要对姑娘不利,故而让兰沁假扮姑娘跟他一起入了宫。」 苏瑜大概听明白了,苏琬想害她,结果被三哥识破,设计反害了苏琬。苏琅那丫头绕来绕去说了许多,便是这个意思。 苏瑜又想到了那段日子时有梦到的场景,瑶台大火,有个姑娘葬身火海。梦里被烧死的那个人原本是她的,如今却因为三哥,死的变成了苏琬。 苏慎让人将疯疯癫癫仍要扑过来的花氏拖走,灵堂里才算安静下来,苏瑜闭了闭目,缓缓上去进香,随后跪下双手合十,心上隐隐作痛。 大年初一,本该是好兆头的,如今却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大伯父走的突然,她竟是没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苏瑜在灵堂一跪便是一整天,水米不进,就那么直愣愣地跪在那儿,谁劝也没用,只一个人掉眼泪,后来眼泪流干了,便整个人呆呆傻傻的,目光空洞的好似看不见了。 当初二老爷和二夫人出事时,她便是这副模样,如今又是如此,苏慎、苏恒等人瞧的心慌,上前好言好语地劝慰,她却好似听不见一般,仍旧没什么反应。 直到暮色深了,她身子支撑不住,终于晕倒在灵堂上。 再醒来时,苏瑜觉得自己浑身疲累,整个人酸软的好似不是自己的身子。强撑着身子睁开眼,入目是奢华高贵的大殿,镶珠嵌玉,缭绕熏香,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寝殿内地龙烧的热烘烘的,温暖如春,床前的柜子上摆着红梅插花,清冷馥郁,傲骨冰清。 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苏瑜约莫知道自己是进了宫,想到已故的大伯父,她鼻头一阵酸涩,强忍着没有再哭。 「忍冬在吗?」一开口,她的嗓音有些嘶哑,又因为一整天水米未尽的缘故,整个人显得有气无力。 外面的忍冬闻声进来,面上顿时一喜,转而吩咐外面的宫人:「去告知陛下,便说姑娘醒了。」这才疾步走进来,面带忧虑,「姑娘可觉得哪里不舒服,饿坏了吧,奴婢去给姑娘拿些吃食来。」 「我吃不下。」 忍冬顿了顿:「总还是要吃些的,姑娘在平南侯灵前昏迷,是陛下亲自过去抱您回来的呢,见姑娘这段日子瘦成这般模样,如今又因为平南侯的事折磨自己,陛下心疼坏了,在这儿守了您许久。」 苏瑜环顾四周,低声问:「三,我是说陛下呢?」 「陛下刚登基,有得忙呢,也许久没合眼没吃东西了,这会儿在书房议事。姑娘先吃些东西,过会儿陛下想必就来了。」忍冬说着吩咐人去传膳,自己则上前扶着苏瑜起来洗漱更衣。 苏瑜看屋子里燃着灯烛,想来外面还黑着,便问:「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至,过会儿天便亮了。」忍冬一边回着,一边小心翼翼扶她去妆奁前坐着,悉心帮她绾发。 「三……陛下怎么这时候在议事,昨晚上没睡吗?」苏瑜问。 忍冬叹道:「昨日忙了一整天,后来又听闻姑娘在平南侯府晕倒,陛下急的亲自出宫接您回来,陪了您半宿,不过打个盹儿便去御书房了。」 苏瑜闻此有些惭愧,她才刚回来就给他添麻烦了。 洗漱过后,外面传来太监尖细的嗓音:「陛下驾到!」 苏瑜骤然一惊,心跳莫名快了几分,主动迎至门口,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便见一玄色衣角从门槛跨过,最后落在她跟前站定。 见她跪着,魏丞莫名心疼,弯腰将她扶起来,语带斥责:「门口风大,怎么不在屋里待着,你才刚醒,身子正弱呢。」 语气依然是那个疼她护她的三哥,苏瑜心上暖暖的,抬眸时瞧见他穿着龙纹长袍,高贵不可方物,举手投足间皆是与生俱来的威严与凌厉,只是眉宇间有着些许疲累。 看着他,她心上怯怯的,又觉得有些陌生。 勉强笑笑,她尽量让自己跟以前一样:「三哥做了天子,礼节总是不能费的,否则恐要被人说闲话。」 「哪个敢说你的闲话,在弄弄面前,三哥永远都是三哥,不是帝王。」 他语气温柔宠溺,听得苏瑜鼻子里泛酸,眼泪又逼了出来。 在大伯父灵前她还在想,阿爹阿娘没了,如今三哥和大伯父也没了,她再也没人疼了。不想如今还能听到三哥这么说,是不是真心都没关系,至少她听了心里是暖的。 其实君臣和兄妹哪能一样呢,他是魏氏皇族,做了皇帝,就是天下人的皇帝了。当三哥习惯了高高在上,习惯了皇权不可侵犯,他们注定是要越走越远的。只是这些苏瑜这时候不愿去想,只想骗骗自己,只当他是自己的三哥,一个人的三哥。 她红着鼻子扑过去,紧紧抱住了他:「三哥,我好担心你,每天都在担心你。」 魏丞拥着她,轻抚她的脊背:「三哥知道,短短几日不见你便瘦了一圈儿,三哥很心疼的。」 苏瑜回过神来时,从他怀中抽身,看到他肩头金线龙纹上染了她的眼泪,心上微惊,忙垂下头去,止了哭声。 魏丞察觉到她的变化,却没作声,只是转而问忍冬:「膳食可备了?」 忍冬颔首:「回陛下,已经备了。」 魏丞点头,又看向苏瑜,语气仍旧温和:「三哥也饿了,咱们一起用膳可好?」 苏瑜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想到方才忍冬说三哥很忙,想来昨晚到现在也都没怎么进食,便乖乖应了。 魏丞牵着她的手去偏殿,桌上早摆好了膳食,简简单单,却都是苏瑜平日里爱吃的。 苏瑜随他一同坐下,不少宫人在一旁侍奉着,更有专门的人候着布膳。布膳的人都贼精贼精的,见苏瑜目光在哪盘菜上多看一眼,便会有人夹到她的碗里去。 v第五十四章[06.19] 苏瑜以前跟三哥住在都督府时比较随意,用膳食几时有这样的阵仗,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却又不好说什么,只得默默低头吃东西,尽量目光不看别处,免得又有人给她夹菜。 魏丞望她一眼,淡淡吩咐众人:「都退下去吧。」 「喏。」众人应声对着二人施礼,规规矩矩退了下去,一时间偏殿只剩下他们二人,苏瑜总算有机会喘口气儿。 魏丞眼里噙了一丝笑意,主动给她舀了碗汤:「你许久没进食,要吃些容易克化的才好,等用过膳让御医再为你诊脉看看。」 苏瑜捧着汤道:「我身体没什么的,不用诊脉了。」 「总要看看三哥才放心。」 两人陷入沉默,谁也没再开口。 用过早膳,魏丞果真请了御医给她诊脉,确定无碍才算松了口气。 苏瑜坐在寝殿的坐榻上,低头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子,小声道:「都说了我没事,三哥还不信。」 看着她腕上的玉镯子,魏丞又想到了平南侯临终前给他的赤金凤尾镯,犹豫着从胸前摸出来,递了上去:「这个你收着吧。」 苏瑜面露讶然,摇头拒绝道:「这镯子是当年大伯父送给秦皇后的,我,我怎么能要?」怎么也轮不到她身上的,何况三哥之前还说是订婚的信物。 魏丞道:「大伯父临终前说给你的,你便留着吧。」 苏瑜有些困惑,大伯父干嘛要留给她?不过看他一直递着,她还是双手接过来了。 又听魏丞道:「这镯子经过火,也戴不得了,你暂且收起来,过段日子三哥给你打一副新的。」 「不用。」苏瑜赶紧拒绝,默默自己腕上的玉镯子,「我觉得这个就挺好的,玉养人呢。」 「那就打副玉镯。」他道。 苏瑜抿唇。 魏丞略坐了坐,因为有正事要忙,便起身要走,临走前吩咐道:「我让人去接蝉衣、青黛她们入宫了,你暂且便住在这儿,无聊了让云穗带你转转。」 他说罢唤了云穗上前,是个三十上下的宫女,模样周正,看上去一板一眼的,倒像是宫里的老人了。她上前对着苏瑜见礼,唤了声「端宁郡君」。 她虽然得太后赐了郡君的头衔,但身边人一直唤她「姑娘」,倒是许久没听到这样的称呼了,苏瑜略怔了怔,点头让她起身。 送魏丞离开时,苏瑜又下意识问他:「三哥住哪儿?」太上皇以前在位是住在寿安殿的,不过苏瑜觉得三哥应该不会住那里。但是皇宫这么大,三哥住的地方应该离她这儿挺远的吧。 魏丞笑着抚了抚她的脑袋:「三哥暂时住在御书房偏殿,离你这里近,处理政务也方便些。」 三哥离开后,苏瑜独自一人闷闷地待在屋里,又想到了大伯父故去的事,愁眉苦脸的。 魏丞接了蝉衣和青黛入宫,苏瑜跟她们二人说了几句话,仍是不见什么笑意。忍冬瞧了心疼,对着云穗耳语几句,便见云穗上前道:「郡君,这会儿外面出太阳了,可要奴婢陪着四处转转?这昭凤殿想来郡君也还没转过。」 苏瑜回神,略有些诧异:「昭凤殿?便是我如今住的地方吗?」听名字像后妃的居所,她一个小小的郡君,住这里不合适的,三哥怎么安排她住这儿呢? 云穗回道:「郡君如今住的,正是昭凤殿主位,此外还有两处偏殿,并不曾住人。」 「这昭凤殿以前的主人是谁?」苏瑜拧眉问她。 云穗想了想,说:「太上皇在位时,皇后入住椒房殿,正宫主位,贾贵妃居落霞殿,离太上皇当时所居的寿安宫最近。这昭凤殿最靠近御书房,倒是一直无人居住。」 原来不是后妃所居,苏瑜总算是放心了些。 「既然如此,出去看看也无妨。」她说着,由蝉衣和青黛搀扶着起了身,云穗带路,大家一同去逛园子。 入了正月,天还并不暖和,百草正枯,但昭凤殿景色却宜人的紧,左右两侧种着五颜六色的花圃,宛然如春,听云穗说是昨日临时移植过来的,就是怕苏瑜住在这里憋闷。 看着院中那姹紫嫣红,青黛也有些呆了,艳羡地道:「陛下对姑娘可真好呢,姑娘,咱们以后是不是就要跟着陛下住在宫里了?」 苏瑜弯腰抚了抚那紫蓝色的花瓣,须臾轻声道:「那怎么成呢,我到底不是皇室中人,一直住在这儿像什么话,过些日子陛下闲下来,总还是要商议我的去处的。」 三公子一下子成了皇帝,莫说姑娘疏远,青黛心里也觉得不一样了。穿上龙袍,坐在龙椅上,到底是另外一个人了,老人常说伴君如伴虎,以前以为姑娘和陛下是亲兄妹也便罢了,如今既然不是,的确有些不大合适。毕竟皇家最注重血缘的,姑娘在宫里住久了肯定惹人非议。 「那到时候姑娘去哪儿?」 苏瑜也想过这个问题,平南侯府大伯父没了,大都督府也不过是她一个人。除此以外,便只剩个梅庄了。 罢了,先不去想这些,三哥最近那么忙,她如今提这些他会生气的,还是晚些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魏丞一直都很忙,每天只来昭凤殿探望苏瑜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待在御书房的。 苏瑜也很安静,并不去打搅他,只自己乖乖住在昭凤殿里,没什么紧要的事,尽量不去让人麻烦他。 初七是给平南侯下葬的日子,苏瑜早早禀明了魏丞,出宫去为平南侯送葬。 葬礼结束后,苏瑜被苏琅和苏琳拉着回了平南侯府小坐,姊妹几个聚在一起说说话。 见苏瑜情绪不佳,苏琅拉着她的手摇晃几下:「三姐姐不要难过,生死都是命数。」她虽然平日里大大咧咧,但知道大伯父对三姐姐来说是不同的。她和琳丫头有爹有娘,不比三姐姐,二伯父和二伯母故去之后,大伯父对三姐姐像亲生女儿一般的待,感情自然亲厚。 其实道理苏瑜都懂,三哥说大伯父是选择了去找秦皇后,或许是好的结果,其实她也没什么想不开的,只是又少了一个亲人,心上难免失落。她笑着摇摇头:「我还好,不用担心。」 「三姐姐在宫里住的好不好?以前在都督府,我和琳丫头偶尔还能去看看,如今是半点面也见不着了。」 「还好,就是宫里挺大的,陛下也很忙,我就待在寝殿里很少出去,日子也还跟以前一样,看看书写写字,倒也安宁。」她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但眼眸中明显很是黯淡。 v第五十五章[06.19] 其实谁住在那么大的地方会不寂寞呢,尤其陛下那么忙,三姐姐又是最需要人陪的时候,苏琅很想说让她搬回侯府来住,左右苏琬那个讨人厌的也不在了,大伯母如今也不理事,不会再有人欺负三姐姐。可是这话她不敢说,万一陛下生气了,冲她撒火怎么办? 那日父亲和母亲说话时,她偷偷听到了,说陛下一直不给三姐姐说亲,只怕心里有旁的主意,是想娶三姐姐的。她听了虽然觉得震惊,可仔细想想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这样,那三姐姐以后会不会做皇后呢?有个皇后姐姐,其实还是不错的。 只是,三姐姐一直把陛下当兄长的,她能接受的了吗? 苏琅好几次欲言又止,想问问三姐姐心里怎么想的,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索性揭过了这个话题,笑着道:「对了三姐姐,大嫂嫂生了个小侄女,你还没瞧过吧,可漂亮了呢。」 苏瑜早听闻此事了,却一直没机会见,听苏琅说及,便拉着苏琅苏琳姐妹两个去了大嫂嫂的锦竹苑。 锦竹苑 苏落雪刚吃饱喝足,乳娘抱着她玩闹,卫绿萱尚未出月子,在榻上倚着,看着女儿时一脸慈祥。 这时,听到有人禀报说三位姑娘到了,忙让人请进来。 三位姑娘都穿着缟衣,面上未施粉黛,个个儿如珠似玉,清丽动人。苏瑜最年长,个头也最高些,只是这几日越发消瘦,瞧了便惹人心疼。 卫绿萱刚产女,一直没出门,今儿个还是头一次瞧见苏瑜,有些疼惜她如今的处境。外面的人或许会羡慕她命好,孪生哥哥有一日身份揭穿,做了天子,万人之上。可卫绿萱知道,这丫头只怕心里苦着呢。 她主动握住了苏瑜的手,关切道:「外面天还冷着呢,怎么也不穿厚些,仔细着凉。」 苏瑜笑笑:「倒也不觉得冷,我和两位妹妹来看小侄女儿呢。」 乳娘把苏落雪抱给她看,小姑娘睁着俩葡萄似的大眼珠子,直愣愣看着头顶的放梁,眼睛里透着光亮,似乎对这世界格外好奇的样子。 苏瑜小心翼翼接过来,亲了亲小姑娘的脸蛋儿,闻到了她身上甜甜的奶香味儿,心都跟着放柔软了,笑看向卫绿萱:「小侄女白白嫩嫩的,眉毛和眼睛像嫂嫂,鼻子像大哥。」 苏琅也跟着探出头来:「我倒觉得小落雪的嘴巴像三姐姐,琳丫头你说呢。」 苏琳点头:「是像三姐姐。」 苏瑜听闻又仔细看看,那樱桃小嘴儿还真跟她有些像,不免有些高兴:「这小落雪说不定跟三姑姑有缘呢。」 哄着苏落雪逗玩一会儿,小姑娘饿了,被乳母带下去喂吃的,三姐妹便在卫绿萱的床边围着说话。 有些话苏琅未出阁不好说,卫绿萱倒是开得了口,拉着苏瑜语重心长地道:「咱们到底是一家人,嫂嫂拿你如亲妹妹一般,便也跟你说些体己的话。陛下就这么把你留在宫里,于情于理都不大说得过去。若说是兄妹,你们二人毕竟不是一脉的,若说是……嫂嫂知道,你自幼最依赖陛下,如今想跟着他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份感情你得看得明白。」 苏瑜垂着头,有些不明白大嫂的意思。 卫绿萱又道:「陛下若真拿你当妹妹,赐了你异姓公主的身份,那是你的荣耀,日后出嫁以公主之礼,万人敬仰艳羡,住在宫里也没什么,大嫂嫂为你高兴。可若陛下有意娶你为妻,女儿家未出阁之前,总是要住在自己家里,才不让人说闲话的,毕竟他如今是皇帝,一言一行文武百官看着,天下人也看着呢。三丫头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样的结果,还是得仔细想想才是。」 苏瑜耳根子听得一红,大嫂嫂是明白人,三哥的身份公之于众,只怕早猜出来三哥的心思了。她双颊羞赧的似能滴出血来,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上莫名的慌乱。 「陛下最近事务繁忙,等他空闲下来,我自然是要同他说的。不过,我和陛下不是大嫂嫂想得那样,他在我心里一直都是哥哥的。」 卫绿萱抚了抚她的脑袋,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回宫时,苏瑜满脑子还想着大嫂嫂的话,犹豫片刻,去昭凤殿换身衣裳,主动去了御书房。 走至殿外,还未来得及上前,便听得里面传来瓷器掷地的声音,紧接着是陛下清冷摄人的语气:「君无戏言,谁敢妄语,立斩不赦!」 门外守着的太监哆嗦了几下,抬眸看到了苏瑜,忙上前行礼,有些为难地道:「端宁郡君可是来找陛下的,陛下在忙,您看要不然……」 苏瑜听到了里面的声音,自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正欲转身回去,御书房的门突然开了,里面出来了几位大臣,个个愁眉苦脸的。 朝政大事,她不敢多问,退至一旁对着众大人屈膝行礼,目送他们离开。 大统领沈敬随却没走,而是走到了苏瑜跟前,对她拱手:「端宁郡君。」 苏瑜诧异抬头,迎面撞上高大健硕的男子,英武不凡,身姿出众。这沈敬随是莱阳县主的大哥,以前在三哥手下当差,如今三哥登基,他升为了神策军总统领。苏瑜见过她几次面,但并不相熟,不免意外他的突然出现,小心颔首回了礼:「大统领不知有何吩咐?」 沈敬随道:「目下有件棘手的事,或许唯有郡君能劝得动陛下。」 「我?」苏瑜有些错愕,「我不过小小一女子,如何插足的了国事,只怕大统领找错人了。」 「郡君是最能劝说陛下之人,我不会看错的。」沈敬随坚持道。 苏瑜无奈,只好道:「究竟是什么事,大统领先说说看吧。」 沈敬随叹息一声:「还是当年秦皇后之死的事,当初陛下降生时太史局言其命格太硬,早晚危害天下,于江山不利,再加上贵妃贾氏诬陷秦皇后与侍卫有私情,致使太上皇下旨放火烧了椒房殿。陛下的身份真相大白,这件事自然也掩盖不住。如今咱们陛下惦记着母仇,要将当初帮助贾氏谋害皇后之人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陛下要杀他们也没什么错啊。」 沈敬随看她一眼:「那是你不知道,贾氏这些年在朝中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动辄是要让整个朝堂天翻地覆的。这些年陛下为大都督时,的确拉拢了不少自己的势力,如今贾氏也败落,可不代表那些势力就不存在了。他们如今正对陛下忌惮,左右徘徊,陛下此举岂不是逼着他们联合起来谋反吗?新帝登基,国根未稳,外有强敌内有忧患,这时候咱们适合休养生息才是,可不能乱了阵脚啊。」 v第五十六章[06.19] 沈敬随慷慨激昂地将这些话说完,对着苏瑜鞠了一躬,言辞恳切:「郡君是陛下最亲近之人,当晓之以大义,莫让陛下为仇恨冲昏了头脑,使得朝中局势动荡不安,方为上策。」 沈敬随这番话说的自然是颇有道理,三哥刚坐上皇位便大动干戈,免不了旁人议论,逼得那些人孤注一掷,谋逆造反也不是不可能。但杀母之仇,三哥筹谋这么多年,当真是她三言两语能够劝动的? 何况,依着苏瑜对三哥的了解,沈敬随能想到的这些后果,三哥岂会想不到?万一他这么做有他自己的考量呢? 斟酌着,苏瑜对着沈敬随颔首:「大统领的心意我知道了,自当代为转达。」 沈敬随有些着急:「我不是让你转达我的意思,是让你一定劝说陛下,让他缓一缓处置那些人才是。」 苏瑜没应,只莞尔一笑,兀自上前几步,对着御书房外守着的青枫道:「你去帮我通传一声吧。」 青枫本就是魏丞的贴身侍卫,如今穿着一等侍卫的铠甲,倒是器宇轩昂,颇有些英气。青枫道:「陛下早说过姑娘为平南侯送葬回来,定要过来传个话,属下不必通传,姑娘自行入内便可。」 他素来是最懂魏丞的人,如今听他这么说了,苏瑜也不拘礼,直接推门进去。 第一次踏入御书房,外面天色刚黯淡一些,里面却早已染着灯烛了,照的整个大殿敞亮通透,连角落都看得清楚。脚下地板干净明亮,映着她白色裙裾摇曳蹁跹。 他身着龙袍,双手负立站在一副《兰陵王破阵图》前,身姿挺拔,气度高贵,又有些莫名的孤寂,举目看去熟悉中夹杂着陌生。 书案前有些凌乱,奏疏七零八散扔在地上,旁边是摔碎的瓷盏碎片,沟壑中残留着褐色的茶汤和茶叶。 苏瑜默默走上前,弯腰将那些奏疏一本一本捡起来。便在这时,耳畔传来他凌厉中暗含恼怒的声音:「滚出去!」 苏瑜身子微颤,定了定神才柔声喊了一句:「三哥,是我。」 他先是一怔,迅速转身,见她弯腰在捡地上的奏疏亲自过来拉她起来,把她手里的奏疏夺过扔在案桌上,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在平南侯府用晚膳了吗?」 苏瑜笑着摇摇头:「跟苏琅和大嫂她们说了会儿话,不觉间便这个时辰了。对了三哥,我今儿个看见落雪了,长得真好看,琅丫头和琳丫头说落雪的小嘴儿像我,三哥你见过她吗?」 「是吗?」魏丞宠溺地帮她拂了拂发丝,「像你这个姑姑,那可是她的福气。」 「刚巧三哥也还没用膳,待会儿你留在御书房陪三哥用膳。」他说着,喊了内监总管齐临进来,吩咐一声便拉了苏瑜去旁边的坐榻前坐着。 有宫人进来收拾凌乱的奏疏和破瓷盏,也有人给苏瑜奉上了些点心,有芙蓉糖糕和桂花藕粉饼。魏丞在她对面坐着,把点心往她那边推了推:「晚膳要等一会儿,你若饿了就先垫一垫。」 他对她总是无微不至的贴心,丝毫不见了方才那副凌厉盛怒的样子。 苏瑜思索着,还是壮着胆子道:「方才沈大统领在御书房外跟我说了些话,我听着也有些道理,三哥要不要听听?」 魏丞嗤笑:「他倒是有胆子,托你来做说客。」 苏瑜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见他似乎没怎么生气,主动跑到他旁边坐着,扯着他的胳膊说:「三哥想为秦皇后报仇的心情我能理解的,但是现在根基不稳,如果一下子动了很多人,只怕会闹得人心惶惶,草木皆兵,日后谁还敢为三哥效力呢?古人不是都说吗,为君者以仁义治天下,三哥皇位还没坐稳,更该行仁义之事才对。」 她说的一板一眼,魏丞却突然勾唇笑了:「平日让你看书都是囫囵吞枣的过了,这会儿倒是能说会道。」 「那三哥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她歪着脑袋问他,昏黄的烛光映着她娇俏如玉的面颊,粉面含春,秋波刘盼,动人的紧。 苏丞心上似有什么撞击了一下,目光柔和地为她捏了块芙蓉糖糕递过去,温声道:「你这么说对也不对,须知人有善恶,事有对错,仁义也要用对地方才是。」 苏瑜接过他递来的点心,懵懂地看着他。 他道:「三哥固然是为了母后报仇,却也并不全是徇私。贾氏党羽个个儿都是奸邪小人做派,当初既然能违背良心出卖我母后,日后难保不会做出更大的错事。何况,那些人这几年来做过的旧账数不胜数,简直便是朝廷的蛀虫,若不尽早拔去,那才叫国无宁日。」 「可是如果都处置了,朝中要员得裁减不少,一时之间能全都补回来吗?」 魏丞斟了茶水,慢悠悠道:「贾氏兄妹当政之时奢靡无度,加封的不少官员根本就是闲职,平日里无所事事,却挥霍着百姓的血汗银,趁这个机会一并撤掉,国库也还能少些压力。」 苏瑜顿时了然:「我知道了,三哥不是为了报仇,而是借着这个由头裁减官吏,缩减用度。罢黜那些闲职,国库每年便能少发放许多俸禄,可以用在修边防建水库上,于百姓而言自然是大利的!只不过那些人被贾氏兄妹养的胃口大了,三哥这么得罪他们,朝堂上肯定会怨声载道的。」 魏丞笑着戳戳她的脑门儿:「小脑袋瓜里还算有点东西,不枉三哥教你这些年。」 苏瑜揉揉脑袋,关切地问:「三哥,你不怕届时朝中动荡不安吗?」 「三哥既然敢做,自然不怕他们闹起来,不过是些唯利是图的小人,对付他们三哥有的是办法。」说到政事,他眼睛里泛着光,身上自然散发出高高在上的威严气度来。 苏瑜松了一口气:「三哥有主意便好,我就怕你是一心为秦皇后报仇,失去了理智。」 魏丞看向她,眉眼温润:「什么事都不足以让三哥失了理智。」除了你…… 魏丞不敢想如果当日瑶台上葬身火海的那个人是她,如今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他会疯掉的吧,哪还有心思管这些事情。 苏瑜含笑吃了手里的点心,又想到了今日在平南侯府时大嫂嫂说的话,思忖着道:「三哥,如今你做了皇帝,皇宫便是你的家,日后都是要住在这儿的,可是我……」 她话没说完,抬头却见魏丞一只手臂支在榻几上,大拇指揉了揉脑门儿,看上去十分困乏。 苏瑜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小声问:「三哥是不是很累?」也是,刚坐上帝王,自然是很忙很忙的,怕都没多少休息的时间。 v第五十七章[06.19] 他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眯着眼睛,眉头微微拧着。 她想了想道:「要不然三哥我给你揉揉吧。」以前她偶尔也会帮三哥揉一揉太阳穴,三哥说她捏肩捶背不怎么样,就这个手法还行,很解乏。 魏丞听她这么说也没推辞,直接将榻几往一旁挪了挪,整个人躺在坐榻上,双手抱环,将脑袋枕在她的膝上。 苏瑜被他举动吓了一跳,她说帮他揉一揉,却没说是这个姿势啊。以前虽然也这样,可如今这般未免也太……暧昧了些。 她双颊莫名一红,又见他的确很累的样子,不好推拒,只得暗自叹息一声,手指捧上他的后脑。 她指法娴熟,刚按了几下他便闭上了眼睛,眉宇间渐渐松弛,似乎很是受用。 「三哥觉得这样有没有好点?」她问。 他似有若无地嗯上一声,整个大殿上落针可闻。 揉了一会儿,苏瑜又旧事重提:「三哥,我到底是苏家的人,与你也没有血缘,一直住在宫里到底不合适。如今暂住也便罢了,可时间久了,难保不会有人议论。这思来想去的,还是住在宫外头好一些。三哥你说是不是?」 …… 「三哥?」见他没有回应,她又唤了一声。 魏丞沉沉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并不应答。 苏瑜无奈,又叹了口气,垂眸看着他平静的睡颜,想到以后搬出宫离三哥很远,她还有些隐隐的不舍得。 总管太监齐临从外面进来,瞧见里面这一幕匆忙把眼睛垂下去,对着二人拂了拂身子,正欲开口,被苏瑜抬手止住了。 齐临瞧了眼闭目养神的陛下,心下了然,正打算默默退下,转身时魏丞却出了声:「什么事?」 他睁开眼,自然地从苏瑜膝上坐起来。 齐临回身行礼:「陛下,晚膳备好了。」 「传膳吧。」魏丞看向苏瑜,「你一定饿了,咱们先用膳。」 齐临走后,苏瑜巴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三哥,你没睡啊?」 「眯了一会儿。」 「那刚刚我……」 魏丞拧眉:「刚刚怎么了?」 「……没什么,先用膳吧。」 晚膳过后,魏丞还有折子要批阅,却没有开口要她先回去的意思,而是随手递了本书册给她打发时间。 如今天色还早,苏瑜回去也没什么事,索性就陪在他身边,随意翻开书册看着,便如当初在都督府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得双目逐渐困倦,桃花目眨巴几下,捂嘴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抬头去看旁边龙案前坐着的魏丞。 他穿着玄衣龙纹长袍,头上束着墨色发冠,簪了一支龙头钗,肤色白皙,五官俊逸,剑眉凤目英气逼人,认真批阅奏折时狭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去,敛去几分往日里那份高高在上,周身的贵胄之气却并不曾消减,矜雅儒秀,飘逸宁人。 她托着腮帮子痴痴看着,竟觉得比手里捧着的那本书册更加养眼,让人爱不释手。 三哥一登基便这么勤政爱民,日后肯定会是个好皇帝的,只不过一直这么劳累下去,身子能吃得消吗? 夜色逐渐深沉,兄妹两个就这么安静坐着,一待便是两个多时辰过去。 苏瑜偶尔看看书,再抬头盯着三哥瞧上半晌,中间宫人奉过五次茶水,苏瑜跟着喝了一肚子。 直到后来,魏丞看她似乎实在坐不住了,瞧一眼墙角的沙漏,把手里的折子放下,温声道:「困了吧,都快子时了,让青枫送你回去休息,熬久了对身子不好。」是他不好,忙起来忘了时辰,倒让她在此陪自己坐了这么久。 「那三哥呢?」苏瑜把书放下,抬头看他。 魏丞笑道:「三哥刚即位,有许多事需要接手,晚一点再休息。」 苏瑜看着上面依旧堆了很多的折子,困惑道:「三哥以后每天都得这个样子吗?」两个多小时了还没批完,这也太多了。 「自然不是的。」魏丞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三哥以前是武将,朝中势力虽有掌控,但不全面,如今免不得要累些。」 「那三哥也要注意休息,累坏了身子就不好了。」 魏丞帮她理了理碎发:「三哥知道。」 「三哥一直劳神必然饿得快,晚上要不要吃些宵夜?否则再瘦就不好看了。」 「嗯?」魏丞挑眉看她。 苏瑜小声道:「三哥知不知道,你做了皇帝有点吓人诶,你如果再很瘦很瘦的话,肯定就更显得威严了。就是……」她凝眉想想,「气势上比做大都督让人害怕。」 「那弄弄怕吗?」 有一点点吧,苏瑜摇摇头,挺胸道:「我当然不怕了,三哥对我最好!」 魏丞难得舒心一笑:「三哥自然对你最好,而且永远都会对你好。弄弄快回去歇着吧,三哥晚点就让人准备宵夜,不让自己很瘦。」 出了御书房,青枫护送苏瑜回去,见她人进了寝殿,这才回去复命。 然而苏瑜回去后却全然没了困意,双手托腮坐在花梨木镂空四弯腿圆桌前,想到三哥这几日如此劳心费力,她还是觉得不大放心。突然扭头问忍冬:「廖先生呢,我许久没见过他了。」 忍冬道:「这几日御医院的人一直找廖先生赐教,廖先生几乎都待在御医院里,今儿晚上是御医院刘御医当值,就数他缠着廖先生问问题的多,听闻今夜拉着廖先生陪他在御医院当值了。」 答完忍冬觉得不对劲,忙关切地问:「姑娘怎么了,可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不如奴婢请了廖先生过来给您瞧瞧?」 「我没事,就是许久没见他了,想找他玩儿。」苏瑜随意地道。 忍冬松了口气,笑道:「那不如明日吧,今儿个都很晚了。」 苏瑜点了点头,又坐在那儿犹豫片刻,还是起身了:「左右也睡不着,去御医院看看吧,万一他没睡呢?」说着便起身了。 忍冬慌忙唤了碧棠拿氅衣给她披上,亲自跟着出了昭凤殿,知道苏瑜不认路,还特地叫了云穗一起跟着。 到了御医院,里面的灯烛还亮着,苏瑜便自己走了进去,还未曾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廖启的声音:「你还有完没完了,这个症状怎么治我不都说清楚了吗,你没听过那个药材就去医书上找,别来烦我,困死了!」 听这语气,廖启现在应该很烦躁。 苏瑜犹豫片刻,还是轻声叩了门:「廖先生。」 里面桌边趴着的廖启眉头一挑,蹭地坐起来:「弄丫头?」飞快起来开门,果真见苏瑜披着氅衣,打着灯笼在门口站着。 v第五十八章[06.19] 「弄丫头大晚上怎么到这儿来了,身子不舒服啊?」他关切问着,扯着她进了屋,直接便拉着她把脉。 旁边翻找医书的刘御医看到苏瑜身形一滞,忙起身来行礼。苏瑜抬头看他,四十岁上下的年纪,头发有点花白了,八成是看医书给累得。 「见过端宁郡君。」 苏瑜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找廖先生有事。」 刘御医了然地退了出去,并关上房门。 廖启摸着下巴凝神片刻,困惑抬头:「你这脉象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了大晚上找我?」 苏瑜收回手:「不是我啦,是我三哥。」 「呀!」廖启拍桌子站起来,「你三哥不舒服了?不应该吧,我看他身子骨比你都好。」 「……不是不舒服了,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廖启坐下来,慢悠悠斟了杯茶呷着:「你说。」 苏瑜道:「就是我三哥最近老熬夜,我怕对他身体不好,想做些滋补的药膳给他,这不来找你讨教嘛。」 「原来是这事。」廖启说着,突然抬眸,意味莫名的笑,「弄丫头,我记得你不会做饭的。」 苏瑜:「……不会可以学啊。」 「这么贤惠?」 贤惠?苏瑜怎么觉得这个词用在这里怪怪的,可哪里怪她又说不上来。还未再多想,便听廖启道:「你三哥总熬夜是吧,这个好办,也不用什么药膳了,有一道菜你做给他吃。」 苏瑜听了很高兴:「什么菜?」 「酒酿驴蒸,这个酒嘛,你就用鹿血酒,补身体的。」 「用鹿血酒做酒酿驴蒸。」苏瑜又重复一遍,困惑地看他,「这样就成了?」 「肯定管用,弄丫头你要信我,我可是郎中。」 苏瑜觉得也是,廖启说的,那样应该就是没错了,于是起身便准备回去研究一下,到了门口却又突然回头,有些诧异地问:「廖先生,你怎么会屈尊来这御医院做师父了?」 廖启小声告诉她:「我听说这御医院里很多好药材,过几日我就要离京了,临走前捞你哥一笔,反正他现在富得流油。」 苏瑜:「……」难怪。 她还想着那道菜的事,也没时间跟他絮叨,拜别后匆匆回了昭凤殿,让小厨房的人给准备食材,顺便还请了会做饭的厨娘。 所谓的酒酿驴蒸,便是将驴肉切片,用酒蒸至软烂,酒香渗透驴肉,散发着醉人的浓香,入口即化,香而不腻,齿颊馥郁留香。 其实这道菜看似简单,然而从切片,到加入酒的分量,加上蒸制的时间跟火候,样样都很重要,更不要提中间再加入其它配料的步骤了。 好在苏瑜学的很认真,厨娘在一旁指挥着,她事事亲力亲为,虽然中间出了点小差错,却也无关痛痒。 直到那驴肉上了蒸笼,厨娘还在一旁困惑:「郡君,真的要拿鹿血酒做得驴蒸给陛下吃吗?」 苏瑜自己蹲在一旁看火,随意地道:「是啊,廖先生都说了,这样做出来的菜最为滋补,三哥一直熬夜,都没怎么睡好觉了,当然得好好补。」 厨娘在一旁听着苏瑜的话,什么熬夜睡不好觉的,再加上如今又是鹿血又是驴肉的进补,她莫名就想到了不可描述的画面,再看看苏瑜的背影,心下狐疑。莫非陛下和端宁郡君已经…… 他们二人不是兄妹吗?也不对,一个姓魏,一个姓苏,也不算是兄妹。 只不过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兄妹呢,这转变的会不会有点快? 苏瑜侧眸时看到厨娘双颊红红的,有些狐疑:「你怎么了,可是觉得这里太热?」 厨娘微怔,尴尬地含糊应承。 苏瑜道:「这里我看着就成了,你且退下吧。」 「是。」厨娘应着,生怕被苏瑜瞧出自己的心思,逃也似地跑了。 苏瑜也没太在意,继续坐在小杌子上看火。 御书房里,魏丞批完折子,习惯性问了昭凤殿的情况,原以为她该睡下了,谁知禀报的人却说她自己窝在小厨房很久了。 魏丞听了不免疑惑,莫非是饿了?怎么也不让人传膳,还亲自跑进小厨房。她长这么大,几时亲自做过什么吃食? 魏丞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便自行去了昭凤殿。 到了昭凤殿的小厨房,忍冬和碧棠在外面守着,看见他忙行礼。 魏丞面色有些不悦:「怎么回事,让姑娘一个人在厨房里?」 忍冬解释道:「姑娘说陛下一直熬夜会伤身子的,要自己做夜宵给您吃。」 魏丞微怔,神色渐渐回暖,自己悄悄进了厨房。 炉子里的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眼看着就要熄灭,然而坐在小杌子上的姑娘,却不知何时托着下巴睡着了。她的背影瘦小的让人怜惜,一个人蜷缩在那儿,樱桃小嘴儿微张,脑袋一点一点的。 悄悄走过去,他在她身边蹲下来,却见她精致粉嫩的脸上居然沾了锅灰,又因为不经意用手擦脸的缘故,那锅灰在脸上被搓成很大一片,像个小丑,倒还有些可爱。 他用大拇指轻轻帮她擦拭几下,谁知她睡得浅,就这么个小动作居然也把她惊醒了。她倏然睁眼,下意识便道:「哎呀,我的驴蒸!」 回过神来时,苏瑜才发现魏丞在自己旁边蹲着,入目是他俊逸无双的容颜,低低唤了声:「三哥,你怎么在这儿?」 「三哥听闻弄弄在给三哥做宵夜。」 这么一说苏瑜又想起来自己的驴蒸了,用鼻子嗅了嗅,面上浮现一丝得意:「三哥,你闻闻香不香。」 魏丞这才注意到火上坐着的蒸笼,顿了会儿道:「有酒香,是什么东西?」 苏瑜神秘兮兮坐起来,推着魏丞出去:「三哥,你先去寝殿坐着,我一会儿给你呈上去,现在不许偷看哦。」 魏丞无奈,只好自己先行入了寝殿。苏瑜则是招呼着忍冬和紫坠进来帮忙将驴蒸取出来装盘。 「姑娘,这驴蒸好香啊。」紫坠用鼻子嗅了嗅,咽咽口水。 碧棠和紫坠刚被三哥送来保护苏瑜时,两个人都是清冷疏远的性子,一天不见得能说一句话,不过如今处的久了,两人难得活泼许多,偶尔也会表现出灵动的样子,比之前那副佯装的老成不知道好了多少。 苏瑜也就发现,其实这紫坠是个贪吃的,以前冷冷的不显本性,如今却是全暴露出来了。 看她盯着那驴蒸流口水的样子,苏瑜赶紧夺过来:「这个可不给你吃,我特意给我三哥做的。」 v第五十九章[06.19] 紫坠又咽了下口水,目光艰难地将视线从驴蒸上移开。陛下的夜宵,她自然是没胆子吃的。 苏瑜喜滋滋端着自己亲手做的宵夜入了寝殿,苏丞随意在坐榻上倚着,背后靠了两个迎枕,侧枕着闭目养神。他许是真的累坏了,苏瑜端着驴蒸走过来时,也没见他睁眼。 苏瑜过去把驴蒸放在坐榻上,轻轻唤他:「三哥。」 魏丞闻声缓缓抬眸,却见他眼睛里布满血丝,分明显现出疲累。 苏瑜顿时有些心疼,语气更加和缓了些,笑着道:「三哥,你劳累了那么久肚子肯定饿了,我亲手做的驴蒸你尝尝,吃饱了才好睡觉。这里面有酒,还很助眠呢。」 魏丞闻到了那浓烈的酒香,又加上这是苏瑜亲手做的,不免更加起了兴趣,坐起身来目光看向那碟驴蒸,好奇地问:「你这平日里连厨房都没踏进过的人,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三哥做吃的?」 苏瑜笑着挨他坐下来,殷勤地把驴蒸奉上去:「那不是看三哥太劳累了,恐怕伤了身,我这做妹妹的总得做些什么。」 魏丞舒心一笑,用着子夹了一块儿,原本没指望这东西能有多好吃,没想到一入口竟还不错,看向苏瑜时目光都不一样了:「有天赋,三哥不介意你日后经常做。」 「是吧,很好吃吧,我闻着就可香可香的了。」得了夸奖苏瑜很高兴,也不介意他说日后多做的事,她可是忙活了许久,就等着他这一句夸奖呢。 「三哥,你再吃点,多吃点。」她又主动给他夹了一块儿,「知道你不吃肥的,这驴肉片儿我全挑的又瘦又鲜嫩的部位。」 魏丞津津有味吃着,边吃边点头赞许,苏瑜在一旁瞧着,先是高兴,后来瞧着瞧着便也有些馋了,肚子咕噜噜叫了几声。 她神情一囧,忙捂住肚子。她忙活了这么久,也什么都没吃呢。 魏丞瞧着那驴蒸,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她吃,这丫头不善饮酒,只怕吃了是要醉的。 思忖着,还是夹了一块儿主动送到她嘴边:「少吃些也好,助眠。」 苏瑜都没防备,突然一大块儿到了嘴边,下意识便吃了进去,没想到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美味,香浓咸香中还带着微甜,入口即化却不油腻,口中漫步这醇烈的酒香,整个身子都暖和了起来。 只不过,她为了让三哥睡个好觉,这酒放的有点多,这刚一入腹竟觉得整个脸颊都热了起来,耳根子都在发烫。 这时,魏丞又送了一块入她口中,苏瑜尚在回味,没有犹豫又吃了下去。 直到吃到第五块时,她慌忙叫停:「三,三哥,这酒有点烈,我不敢吃了。」她说话时眼神已经有些飘飘忽忽了。 魏丞直到她不善饮酒,但并不觉得这里面会有多少酒,看她这般模样无奈问道:「你这里面放了多少酒啊,才五块脸都红成云霞了。」 苏瑜乖巧揉着发烫的脸颊,形容娇憨可爱,呆呆地答道:「是放了挺多的,厨娘说驴蒸用黄酒好吃,可廖先生又说三哥补身子该用鹿血酒,那我既想三哥补身体又想口味好,便,便放了黄酒又放了鹿血酒,如此算是双倍的酒量吧。」 说完捂嘴打了个哈欠,本来就困,如今再吃些驴蒸,越发想睡觉了,她顺势倒在三哥的肩膀上,闭了眼睛。 魏丞吃驴蒸的动作一滞,侧目看向她:「你方才说,这里面放了什么?」 苏瑜睁开虚浮的双目,眨巴几下才觉得视线不那么模糊:「驴肉,酒啊,对了,还有香料和调味的作料。」 魏丞早就觉得身子不大对劲了,却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是吃了酒的缘故,一直克制着让自己清醒些。如今才知道,这丫头居然给他吃鹿血酒! 「谁给你的鹿血酒?」魏丞扶住歪歪斜斜的她,沉声问。 苏瑜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尚食局没有,御医院里也没有,是,是廖先生给我的。」 「廖启!」魏丞咬牙切齿,他早该想到是他的,这宫里除了他谁敢拿鹿血酒给她? 胸口处传来阵阵燥热,他觉得自己此时口干舌燥,胸腔里翻江倒海的,再加上她吃了酒迷迷糊糊倒在他怀里,整个身子都变得僵硬了,尤其某处让他难以自持。 他搂着她的肩膀,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弄弄知不知道,鹿血酒是做什么的?」 苏瑜肩膀被他抓得有些痛,挣扎着从他怀里抽身,轻轻回答:「滋补的呀。」 她声音很轻,萦绕在他耳畔,魏丞顿觉血脉上涌,眼前再瞧不见其他,只看得见她因为酒的作用而显得娇嫩欲滴的容颜,还有那一张一合,勾魂摄魄的唇…… 「弄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 「嗯?」她迷糊着抬头看他,整个人有些困倦了,「三哥,天色不早了,你回去睡吧,我也想睡了。」 说完见魏丞不答,她自己却困的撑不住了,索性不理他自己起身,准备回内殿休息。谁知因为吃了酒的缘故,头重脚轻的,刚一起来顿时脚下不稳,又跌了回去,再加上魏丞伸手一拉,她整个人直接便入了他的怀里,坐在他的腿上。 紧接着他大掌将她禁锢在怀里,一张脸贴在了她的颈项,轻声低喃:「弄弄,三哥不想让你出宫……」 「我也不想。」她呆呆地由他抱着,整个人难得乖巧,丝毫不抵抗,只是声音略有些飘,可见不怎么清醒的。 这时候的话才是她的心里话吧。魏丞拥紧了她,很怕她下一刻便溜走了,只闭了目又问:「那弄弄为什么想走?」 「因为我住在宫里会有人议论的,三哥刚登基,需要树立威信,建立声望,我不能拖累三哥。」 「那三哥不在乎呢?」他抬头,双手捧上了她的脸颊,大拇指在她的双腮摩挲,眼神里含着脉脉情深,如诊视一块至宝。 「嗯?」她凝眉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捧着她的脸,额头抵在她的额上,轻声道:「三哥不在乎别人说什么,只在乎你。」 「弄弄,留在三哥身边好不好,永远都不要离开。」他哄着她,眼神里带着渴求。纵然知道她此时醉了,即便答应了明日也可能不认账,可他如今就想听她说一句,她最真心的话。 苏瑜眯着眼点点头,乖乖巧巧应着,一张口便是那淡淡的酒香:「好,我和三哥永远在一起……」 魏丞眼眸中顷刻间流放出异样的光彩来,面上分外激动,用食指在她鼻头上戳了两下:「那咱们说好了,你可不许反悔。」 「嗯。」她郑重地点头。 v第六十章[06.19] 得到她的回答,魏丞一颗心好似都瞬间融化了。他抬手温柔地帮她理着碎发,烛光映着她略显妩媚的脸庞,眉眼间勾勒几分妖娆,美的惊心动魄。这样乖巧又勾人的模样,他已经很少再看到了,今晚再见因为鹿血酒的作用,便愈发把持不住。 他的脸缓缓向她凑了过去,迎着那娇艳欲滴的红唇,试探性的触碰了一下,她睁大了眼睛看他,没有躲闪。 心跳一点点开始加快,浑身的血液如万马奔腾,又似高速飞流的瀑布汹涌澎湃。 他再顾不得其他,俯首含上了那两片粉嫩的花瓣儿,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酒香,舌尖掠过,竟是比方才的驴蒸还要醉人,而心里的那团火也越发不可收拾,一次又一次地冲击着他,让他进一步攻城略地。舌尖撬开牙关,探入其中,捕捉那只灵动俏皮的粉舌,与之交缠嬉戏,欲罢不能。 他的吻由最初的试探化作绵绵细雨,最后又变得猛如野兽,像一头饿久了的饕餮,拼命又贪婪地吮吸着那心中早就惦念已久的美好,唇齿间溢出一声情意浓浓的呼唤:「弄弄……」 苏瑜昏昏欲睡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推搡着魏丞哼唧道:「三哥我好困,你快去睡吧。」 魏丞松开她,看着她眯着眼睛晃着脑袋的昏沉模样,语气温和:「好,三哥抱你进去睡觉。」他说完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阔步入了内殿。 将她平放在松软的榻上,她困倦的一骨碌侧过身去倒头便睡,而魏丞此时却哪里收的住,浑浊的目光扫过她憨态可掬的模样,身子不受控制地朝她贴了过去。嗅着她身上幽幽甜香,越发不可收拾的再次吻上了那娇艳唇瓣,恰逢她伸了小舌出来,他顺势捉住,吮上两口,指腹摸索着从她的肩头滑向腰际。 她哼唧一声,胸口起伏了几下。直到衣物不知何时被剥开,如白玉般细嫩的肩头感受到凉意,她略颤了颤身,清风扫过,苏瑜打了个激灵,瞬时清醒了七八分。 倏地抬眼,撞上他浑浊而深邃的眸子,又见他俯首过来去吻她的颈,甚至一路而下去解她的肚兜……苏瑜震惊地拼尽全力推开他,喘息着坐起身,顺势拉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再看他时目光中夹杂着恐惧,还有愠恼。 她不安地攥紧了被角,尚且有些糊涂。三哥平日酒量了得,今晚这驴蒸她或许能醉,三哥怎么也好像醉了? 天呐,太可怕了,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在三哥面前也太放松戒备了! 想到方才他们兄妹二人之间险些做了那样的事,她羞愤的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再也不要出来。 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魏丞直起身坐在床沿,强自压下心上的那份燥热,开口时声音却仍旧嘶哑低沉:「弄弄。」 苏瑜偏过头去,鼻子有些泛酸,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三哥怎么吃醉了,你,你该回去歇息了。」 魏丞转首背对着她,眼前的景象有些虚浮,内心紊乱致使他身体有些僵硬。他闭目片刻,再次睁开时将那份情动的欲压制下来,声音保持平和,却又倍感疲累:「三哥的心意,弄弄难道不明白吗?」 苏瑜眼泪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三哥的心,她怎么不明白?就是因为太明白了,她才想出宫的呀。 那是她的三哥,她敬他,爱他,重他,可她怎么能够接受他们兄妹二人如方才那般行鱼水之欢?她……过不去那道坎儿。 不是兄妹又如何,在她心里,他一直都是哥哥的呀!十九年的兄妹了,如何说变就能变的? 其实,她不想三哥一直爱而不得,那么难受的。他做了皇帝,孤身一人站在高处,她怕他会寂寞,会孤独,她很想一直陪着他,照顾他的。 可是,她做不到和三哥如方才那般耳鬓厮磨,鸾凤和鸣,真的做不到…… 她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无助,抱着被子蜷缩一团,难受的痛哭起来。 魏丞侧目看她,缓缓伸了手想抚在她耸动的肩头安慰,却在未为触及时又收了回来。他理了衣服站起身来,背对着她:「弄弄不是想出宫吗,明日便回平南侯府吧。」 苏瑜哭声止住,抬头看着他的背影,默不作声。 原来先前她说要出宫的话,他是听到了,故意不理睬她的。可如今怎么突然改主意了,竟让她回平南侯府? 魏丞却没再回头,只又道:「明日一早收拾东西,朕让青枫送你离开。」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自称为朕,语气那么疏远,那么高高在上,苏瑜被他的语气搞得心上咯噔了一下。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怔愣好一会儿才低唤了声:「三哥……」 魏丞转过身来,目光中是一片清幽,看她时再没了温情:「苏姑娘日后不必记得有朕这个三哥,朕,也不是你三哥。」 苏瑜彻底愣在那儿,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而他却再没多做停留,看也没再看她一眼,就那么绝尘而去。 苏瑜呆傻地坐在那儿,脑袋嗡嗡的,对于眼前的变故有些不知所措。 他对她自称为朕,还口口声声喊她苏姑娘,分的好清楚啊。原来出了宫,她和他之间竟然是连兄妹也没得做。 这下好了,她真的再也没有哥哥了。看着空旷的寝殿,苏瑜将自己蜷缩成一团,钻进被子里蒙着头,隐隐啜泣着。 魏丞站在外面的墙角听着那哭声,拳头一点点握紧了。 不知过了多久,哭声渐渐止住,须臾之后便没了动静,兴许是睡着了。 他叹息一声,让人送了热水亲自端进去,坐在床边为她擦拭。看她一双眼肿成了核桃,睡着时仍有眼泪流出来,他心上又是一阵疼惜。 用帕子帮她揩拭着脸上的泪痕,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温柔小心,生怕一时不慎吵醒了她。 等擦拭干净了,他将她的手放回衾被,仔细掖了掖被角,又在床沿坐了片刻,方才离去。 到了殿外,忍冬等人在外面守着,看见他出来俯身行礼。 魏丞神色淡然扫过她们,吩咐忍冬道:「明日收拾东西,送姑娘回平南侯府,你和碧棠、紫坠不必跟着,只让她带蝉衣和青黛走。」 忍冬面上闪过一丝讶然,主子当初把她从清风苑带回姑娘身边时明明说过,日后要认姑娘为主,如今怎么就…… 「是。」她颔首应着,并不敢多问。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内定娇后》卷一 作者:棠梨 02、《内定娇后》卷二 作者:棠梨 03、《内定娇后》卷三 作者:棠梨 04、《内定娇后》卷四 作者:棠梨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