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言贵女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陆广满成亲,平远侯府最高兴的人是陆千奇。 「六叔成亲喽,顾不上管我喽。」陆千奇终于能放个假了,高兴地翻起跟头。 「你还是好好练功吧。」陆姳手持马鞭,来到他身边。 陆千奇没好气,「我是你亲二哥,就不能对我好点?拿个马鞭子来干嘛,监督我不成。」 陆姳扁扁小嘴,「你练不练功,我才不爱管。你如果不想参与抓捕谢骜,那随便你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陆千奇连忙追上她,努力挤出丝笑意,「妹妹,方才我随口胡说的,你不要放在心上。你说抓捕谢骜,是真的么?这件事可得带上我。」 陆姳道:「我哄你作甚?那个叫秋华的戏班少年已经和谢骜的心腹见过面,谢骜的心腹不顾归管事再三挽留,离开京城北上了。不久之后,谢骜便会悄悄潜入京城,‘救’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父亲和大哥已经布置好,就等谢骜自投罗网了。」 「算我一个。」陆千奇摩拳擦掌,「我陆千奇也是谢大将军的外孙,抓捕谢骜这件事,我不能置身事外。」 「你拿什么抓人?」陆姳白了他一眼,「不好好练功,难道就凭嘴巴会说,把谢骜给说晕了?」 陆千奇下气,「唉,六叔成亲了,本来以为我就可以偷懒几天的。」 「练。」陆姳无情的挥起鞭子。 陆千奇瞪了她几眼,气呼呼拿起长刀,「练就练。」 「练功夫啊,我也一起。」桥容由陆广满陪着来了,笑容满面,兴致很好的样子。 陆千奇抹抹额头的汗,「六叔好,六婶好。六叔,您新婚燕尔,不用管我,我自己会用功练习的。」 陆广满拿过巾帕替他拭汗,「是你六婶要来演武场看看。」 陆姳见桥容兴致勃勃的看向陆千奇,吓了一跳,「六婶婶,我二哥和你那陶家哥哥身手差不了多少,你若要和他比武,千万手下留情!」 别闹,不是每个人都能幸运的遇到辛神医。 「妹妹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肯定会败?」陆千奇很不服气。 陆姳向他招招手,把他叫到一边,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陆千奇脸色发白,「六婶真,真这么厉害啊,那我可得小心了……」 陆姳同情的看着他,「你以后要跟着六叔走的。不好好练功行不行?」 陆千奇咧咧嘴,差点哭出声。 原来六叔管得严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六叔娶了这么位六婶,她力气大武功高出手没轻重,如果练不好功夫,说不定哪天便会被她打伤,甚至打残……唉,命苦啊,六叔也真是的,多少柔弱贤淑的姑娘不能娶,非要娶个天赋异禀力气奇大的…… 陆千奇以前看到六叔就怕,现在看到六婶更怕。 这天他练功格外卖力气。 晚上偷偷去找父母诉苦,「……六婶这么厉害,我要是跟六叔走了,被六婶无意之中打伤打残可怎么办?父亲母亲替我做主,我要留在侯府。」 谢夫人心软了,「奇儿,你若肯上进,在哪里不一样?」 陆广沉也心疼,却咬牙没有答应,「奇儿,爹娘已将你拜托给你六叔了,不能反悔。」 陆千奇比从前聪明不少,打起亲情牌,「父亲,母亲,我若是真是少了只胳膊少了条腿,你们不得心疼死?再说也影响父亲和六叔的兄弟之情啊。」 陆广沉终究还是狠下心肠,「为父会跟你六叔说,不让你六婶和你动手。」 谢夫人柔肠百转,泪盈于睫,「奇儿,就算你不在战场上建立功勋,总要能保护你自己,对不对?知道六婶力气大功夫好你便吓成这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陆千奇正想对谢夫人哭泣流泪,没想到谢夫人先哭了,慌的手足无措,「母亲,若是大哥和妹妹知道我把您弄哭了,定会和我不依。」 陆广沉很生气,「为父也和你不依。」 陆千奇没理,低声下气的安慰了谢夫人几句,找机会溜了。 陆千奇担心大哥和妹妹知道,但大哥和妹妹还是知道了,一前一后到演武场找他、训他,「你都多大了还让娘为你担心,惭愧不惭愧?」「陆千奇,你敢再让娘亲流泪伤心,看我怎么对付你。」 陆姳气咻咻的,「你这么不争气,别耽误人家好姑娘,何家的婚事退了吧。」 陆千奇大惊,「哎,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知道不,婚姻大事定了便是定了,哪能说退就退。」 「看你的表现喽。」陆姳一脸的冷酷无情。 警告过陆千奇,陆姳转身走了。 陆千奇无语凝噎。 不好好表现,连媳妇儿都娶不成了? 唉,做人难,做陆千金的二哥更难…… 陆千奇认命的白天苦练武功,晚上挑灯读书,争取不让父母失望、母亲哭泣,争取不让六婶打伤打残,争取不让何家退婚。 陆千奇没有白白付出,很快得到回报。陆广沉和陆千里在秋华的住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安排了人,谢骜去「救」秋华的那晚,陆家三父子接到消息紧急出动。陆千奇守的是南方,他眼瞅着一条矫健的黑影向这边硬闯,大喝一声,手中渔网撒了出去,将谢骜网了个正着。 谢骜也真不是普通人,人到中年,身手还是异常敏捷,被网住了也不认命,奋力挥起宝剑砍削。不过就在这个时候,陆广沉和陆千里已经赶到,联手将他绑了。 谢骜眼神阴沉,嘿嘿冷笑。 陆广沉受他连累十几年,对他憎恨至深,厌恶的道:「谢骜,你也有今天。」 谢骜笑声肆意嚣张,「陆广沉,我知道你恨我,可你能奈我何?不错,我是卖国贼,我卑鄙无耻,我降了胡国,可我娶了胡国的宝福公主,我是胡国的驸马、右贤王,你若杀了我,影响的可是两国邦交。」 谢骜仰天狂笑,「你当我毫无准备便敢来到大周么?当然不是。我留有后着,宝福公主很快会知道消息,赶来救我。陆广沉,你今晚抓了我,明天便要把恭恭敬敬、客客气气的把我放了。你敢把我怎么着,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么?」 话音才落,眼前亮光一闪,巨痛入心,谢骜不敢相信似的低头,只见如水月光下,半截断指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你们竟敢……」谢骜心中恐惧,声音发颤。 陆千里还刀入鞘,冷冷的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若不说人话,继续削手指。手指削完了,削脚指。」 谢骜愤恨又惊骇,怒目而视,「你一定是陆广沉和谢奕清的儿子,对不对?」 v第二章 陆千奇生平头一回抓了坏人,立了大功,得意之极,哈哈一笑道:「你总算没有蠢到家。没错,削你手指灭你威风的是我爹我娘的大儿子,你面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少爷我,是我爹我娘的二儿子。我爹我娘还有个小闺女,可厉害啦,抓你的计策就是她定的……」 「谢奕清这两子一女,本事大啊。」谢骜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阴沉阴森。 「那当然了。我爹我娘积德行善,儿子闺女都有出息,你这卖国贼缺德,伤阴骘,害了你唯一的儿子。你看看他多惨。」陆千奇转身把秋华推了过来。 秋华身材单薄,脸色淡漠,看也不愿看谢骜一眼。 谢骜惨笑,「老子被你坑死啦。你这小子倒会演戏,装得像老子的亲生儿子似的。」 陆千奇今天特别兴奋,话特别多,「蠢货,你又错了。秋华确实是你的亲生儿子,他的亲生母亲叫秋红,秋红从谢家出来之后五个月生的他。你算算日子,难道不是你的种?」 谢骜神情恍惚,喃喃道:「我离家时候,秋红怀孕三个月还是四个月?若真是秋红离开谢家之后五个月生的他,那他千真万确是我的种。嘿嘿,秋红这淫……这女人出身烟花之地,但那时她到我身边足足两年了,我看得很紧,她不可能给我戴绿帽子。我有儿子,我真的有儿子。」 知道这世上有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种又怜惜又自豪的复杂感情,油然而生,但随即大怒,厉声喝道:「既是我的亲生儿子,为什么伙同别人害我?须知谋害亲父,天地不容!」 秋华依旧不看他,声音平淡,像在说别人的事,「娘亲过世后,我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又没东西吃,晚上饿得睡不着觉,要多惨有多惨。就在那个时候,义父收留了我。义父姓谭,别人都叫他谭大爷,义父的房子又大又漂亮,床铺香香软软,我每天都能吃饱饭,晚上一个人睡觉害怕,义父还陪着我。半年,那半年我生活在天堂,那半年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谢骜怒道:「你这个义父何许人也?」 秋华仰头望天,语气依旧平静,「义父说,他和我娘亲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虽然后来他和我娘亲分开了,但毕竟恩爱过,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娘亲留下的儿子无依无靠。他说会抚养我长大成人,为我娶妻成家,之后过什么日子,看我的造化。」 或许是秋华语气太过平缓,谢骜激愤之气稍减,声音也温柔了一些,「那你怎么沦落到戏班去了?是你义父也死了么?」 秋华蓦然转过头,死死的盯住谢骜。 他年纪不大,但他眼眸中的仇恨之火简直要把谢骜烧着了。 谢骜不由的一阵心寒,继而大怒,「你对你亲爹这是什么态度!」 秋华猛地呸了一口,「不许你咒我义父!我义父好好的,就是因为你,他才不要我的!」 谢骜愕然,「难道你义父和我吃醋不成?这可奇了,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我也没听秋红说起过他……」 「你这种无耻之徒,怎么可能会懂。」秋华神色间有和他年龄不相称的颓丧之色,「我义父本来看在我娘亲的面上,要抚养我长大成人,可他无意中翻看我娘亲留下的书信,知道我是你的儿子,义父……义父便不要我了……」 秋华拳头紧握,愤怒的砸向青砖墙,墙上血迹斑斑,「义父是顶天立地的好汉,他可以替我娘亲养儿子,他说我的亲生父亲哪怕是强盗土匪都可以,但不能是卖国贼!他不能替谢骜这个叛国降敌的恶贼养儿子!」 谢骜目瞪口呆。 秋华咬碎钢牙,「我义父大醉一场,哭着离开了家,他走之后,谭家人便将我赶了出来,我又一次流落街头。谢骜狗贼,如果不是你贪生怕死,叛国降敌,义父就不会抛弃我,我有父亲保护,怎么会沦落到今天地步。你知道我在戏班子里过的什么日子么,经常饿着肚子学戏,学不会便是一场毒打,晚上还要被……还要被……谢骜狗贼,我恨你,恨死你……」 秋华像疯了一样扑过去,张开嘴,硬生生咬掉谢骜的耳朵! 谢骜没命般哀嚎,凄厉的嚎叫声在夜色中听来分外瘆人。 陆千里拿剑在谢骜左臂划过,卷起划掉的衣襟,塞到了谢骜嘴里。 嚎叫声被堵住,谢骜额头全是汗,眼中全是恐惧。 陆千奇用尽吃奶的力气把秋华拉过来,「哎,我知道你恨他,我也恨他,可他到底是你亲爹,你这样对他会不会被雷劈啊。要不你在一边站着吧,你要是不解恨,我替你把他另一边耳朵也咬掉算了。」 秋华腿一软,栽倒在地上,神情狂乱,「义父不要我了,因为他是卖国贼,连义父也不要我了……半年啊,只有半年,我这辈子,只过了那半年好日子……」 「别这么说啊,你还小,一辈子还长着呢。」陆千奇安慰。 秋华甩开了他,目光呆滞,「义父不要我了,永远不会要我了……」 陆广沉和陆千里看在眼里,都有些不忍心。 秋华的经历是有些凄惨,都是谢骜作的孽。 「如果我替你找到你的义父,让他重新接受你呢?」清脆动听的少女声音。 披着月白披风的妙龄少女盈盈站在花树下,月光洒在她姣好面容上,平添了几分圣洁柔美。 秋华如被雷击。 找到义父,让义父重新接受他?世上还会有这么好的事? 「呦呦。」陆广沉、陆千里见到陆姳,有些意外,「你怎么也来了?」 陆千奇今天真是立功了,得意的不行,摆出做哥哥的架子,「妹妹,这是你来的地方么?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这不是她来的地方么。」平远侯和陆广满一起到了,平远侯轻飘飘的问了一句,陆千奇背上冒汗,呵呵干笑,「能来,当然能来,有祖父带着,妹妹哪里都能去。」 秋华颤颤巍巍站起来,声音也颤抖得异乎寻常,「真的,能替我找到义父?」 陆姳怜悯的叹气,「你明知我们要抓捕谢骜,还大力配合,这是大义灭亲了。我想,你义父如果知道了这些,会重新接受你的。」 秋华双手掩面,大滴大滴的泪珠透过指缝,不停流落。 陆姳命人把谢骜被秋华咬断的耳朵包起来,「见到你义父的时候,把这个交给他。还有,把你这些年来受的苦告诉他,不用隐瞒。」 「不,我宁可他不知道。」秋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这下子连平远侯都同情起他了,「虽然谢骜是个混账王八蛋,但这个小子对他义父是一片真心。」 秋华明明可以向他义父卖惨,引起他义父的怜悯和疼惜。但秋华宁愿他义父不知道,对于他义父,秋华算得上赤子之心了。 「亲爹是卖国贼,亲娘是……是烟花女子,他怎么会有情有义的。」陆千奇实在觉得奇怪。 v第三章 陆姳幽幽叹气,「你没听他说么?和他义父在一起的半年,是他生平仅有的快乐时光。这是他黑暗人生中唯一的光亮,他死死抓着不放啊。」 「挺可怜的。」陆千奇很同情。 陆姳含笑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从前我好像经常听你说,姈儿如何如何可怜。」 陆千奇脸一红,悻悻的道:「她如今在南浔王府吃香的喝辣的,可怜什么?她才不需要我可怜。这个秋华,亲爹不成话,亲娘不像样,义父对他好他就记在心里了,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一直没忘了他义父,这样的才是真可怜。」 陆姳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原书里陆千奇前期是妹控,后期对陆姈怀有热烈的感情,简直可以为了陆姈出生入死。现在真把他和陆姈隔开了,再把陆姈那些不堪之处展示给他看,他对陆姈的感情也就那样了。 很好,陆千奇没有爱上陆姈,没有为了陆姈不分青白皂白,说明他还是能挽救回来的。 平远侯温言安抚秋华几句,答应替他寻找义父,然后命人把他带下去休息了。 秋华眼中又有了光亮,下去之前,挨个道谢,「如果真能找到义父,如果义父真能重新接纳我,我一定做个好人,哪怕刀架在我脖子上,也绝不行不忠不孝之事。」 秋华满怀希望,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谢骜,你惭愧不惭愧,秋华是个人人看不起的戏子,可他这个戏子,也看不起你这个卖国贼,虽然你是他亲爹。」陆姳讽刺挖苦。 谢骜嘴巴被堵,说不出话,眼神却阴森森的,并没有低头认罪的意思。 「你个蠢货,还等着胡国的使团来救你吧?」陆姳鄙夷的道:「你也不想想,胡国新帝和宝福公主不和,你这个驸马是偷偷摸摸潜入京城的,胡国那个使臣姬明光乃新帝之子,于私,他的父皇曾被你妻子宝福公主侮辱过;于公,他负责的是和谈,你行的却是伤害两国和谈之事。他有出面救你的必要么?他肩膀上扛着的若是个脑子,这时肯定装不知情,傻了才会替你出头呢。」 谢骜现出愤怒之色,嘴里发出粗鲁难听的喝喝声。 陆姳心中一动,小声和平远侯商量,「祖父,谢骜直到此时都没有绝望之色,会不会真的有依仗?会有谁来救他么?」 平远侯当机立断,「来人,立即将谢骜囚入地牢,严加看管。地面上的一切痕迹,全部清除。」 平远侯一声令下,众人立即开始行动。 外面火把通明,这宅院被围上了。 大门被强行推开,数十名兵士吵吵嚷嚷,一拥而入,「五城兵马司巡逻!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陆姳冷笑。 五城兵马司确实会夜间巡逻,但是几十个人集合在一起,怎么可能。 这些人或许真是五城兵马司的,但一定不是正常的巡逻。 「这是前哨,看看大部队来的是谁。」陆姳道。 陆广沉微哂,「谢骜这个叛国贼果真是有备而来。」 一队骑兵在门前停下。 陆姳精神一振。 陆千奇搓着手,「哎,这回来的肯定是和谢骜有勾结的那个人了吧?」 出乎意料,这回来的人竟然是羽林卫副指挥使唐绍棠。 唐绍棠是齐国公之子,出身大周第一流的名门世家,三十多岁就做到了近卫副指挥使,他怎么可能和谢骜这个卖国贼同流合污? 唐绍棠看到平远侯等人,也十分惊讶,「陆世伯,陆大哥,陆六哥,你们怎会在这里?哦,原来这里是贵府的别院,明白了。」 平远侯和唐绍棠寒暄两句,问道:「贤侄为何深夜至此?」 唐绍棠道:「胡国使臣所居住的迎宾馆,今夜出了大乱子,有贼人潜入行刺,险些伤了胡国的四王子。小侄奉命追捕刺客。北城兵马司夜间巡逻,发现了刺客的行踪,便向小侄报了信。对了,这位是胡国的封裕封将军,和小侄一起搜捕刺客。」 封将军身量高大,脸色倨傲,也不向平远侯见礼,大喇喇的吩咐,「合府搜查!搜到刺客,交由本将军带回迎宾馆,向我朝四皇子复命。」 「好大的口气。我平远侯府的别院,是你想搜就搜的地方么。」平远侯不悦。 封将军没什么耐性,大踏步走过去,从五城兵马司的人当中拎起一个瘦瘦小小、着绿色官服的,「侯吉利,你说!」 那名叫侯吉利的人是北城兵马司副指挥,下巴尖尖,脸颊瘦削,长相可称得上尖嘴猴腮,说话声音也尖尖的刺耳难听,「唐大人,封将军,下官亲眼看见刺客越墙而入,进到这个院子里了。刺管跳墙进去之后,院里还传出哀嚎声,分明是被陆侯爷一家抓住了,严刑拷打。快搜,刺客肯定就在这里了。」 陆姳撇撇嘴,小声对陆千奇说了几句话。 陆千奇想也没想,便大声吼道:「侯吉利你撒谎!」 侯吉利瘦削的脸抽动几下,更加丑陋不堪,「我明明亲眼看见的,你没有证据不要血口喷人。」 陆千奇一声冷笑,「你说刺客跳到我家院子之后便传出哀嚎声,分明是被我家抓住了,严刑拷打。这可奇了,刺客连胡国的四皇子都敢刺杀,可见艺高人胆大,那院中响起哀嚎声,你怎么知道是刺客被抓被打,而不是我家的人被刺客伤了?」 「这个嘛……」侯吉利语塞。 陆千奇乘胜追击,「你说你亲眼看到刺客越墙而入,敢问你是如何判断那人是刺客的?越墙而入的有几个人?什么身形、穿什么衣裳、拿什么兵器?从哪里的墙进来的?我家的墙很高,刺客越墙而入总要留下些痕迹的。你赶紧说,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封将军怒,「你这小孩子废话真多。有没有刺客,搜搜不就知道了?」 陆千奇气得跳脚,陆千里镇定的按住他,「二弟,这位封将军是胡国人,不懂咱们大周的礼仪,更不懂咱们大周的律法。在咱们大周,官府不能随便搜贵族人家的府邸。」 陆千奇哈哈大笑,「大哥说的对。这位封将军来自蛮夷之地,不通律法,他还以为咱家是他想搜就搜的地方呢,哈哈哈,‘搜搜不就知道了’,他蛮子将军说话真可乐。」 陆千奇寒碜着封将军,陆千里彬彬有礼的补充,「舍弟说话太直,封将军莫怪。封将军来自北国,大概不知道我大周治国严谨有序,像阁下方才所说的‘有没有刺客,搜搜不就知道了’,是行不通的。」 「我若一定要搜呢?」封将军恼羞成怒。 陆千里并不答话,含笑看向唐绍棠。 v第四章 唐绍棠颇有些为难。不搜吧,一则这个封将军太蛮横不好打发,二则他奉命捉拿刺客,有希望也不愿放过;搜吧,这里不是平常人家,是平远侯府的别院,无凭无据便坚持搜查,这不是得罪人么? 封将军悻悻然,手扶腰刀刀柄,简直想硬闯进去。 侯吉利眼珠乱转,「小的不敢撒谎,刺客真的跳到这家了,快搜啊,再不搜恐刺客跑了,咱们人人脱不了干系!」 陆姳看在眼里,觉得这个侯吉利,还有这个封将军,一定收了谢骜很多钱。 谢骜盘算得蛮好,买通侯吉利这个小官、小人,一旦谢骜过了约定的时间还没出去,就说明谢骜出事了,侯吉利便会以巡逻发现贼人为由,带着人硬闯进来。 封将军打着捉拿刺客的旗号来了,若见到谢骜,硬要把人带回迎宾馆,也能如愿以偿。毕竟谢骜是胡国的驸马、右贤王,大周不能扣留。从这里把谢骜带走之后,想要放了自然容易,便是带到四王子面前,四王子也要保护谢骜。谢骜是宝福公主的丈夫,四王子还要叫一声姑父呢。 怪不得方才谢骜一直没有绝望崩溃。胡国的四皇子确实不会专程为了他赶过来,但使团中若有胡国大臣站在谢骜这边,为谢骜效力,那又是另一番局面了。 谢骜知道会有人来救他。 陆姳推推陆千奇,陆千奇听话的跳出来,「侯吉利,你如果在我家搜不出人,怎么说?」 侯吉利犟嘴,「一准儿能搜出来!我亲眼看见刺客进来的,错不了!」 陆千奇冷笑一声,手腕一翻,手中出现一对短剑,「你如果在我家搜不出人,可见你是有眼无珠看错了,还留着这双眼睛做什么?」 侯吉利吓得往后连退几步,「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不要仗着侯府子弟的身份欺负人啊,我,我可是正七品武官……」 陆千奇持剑相逼,侯吉利脸都白了,「唐副指挥使为我作主啊。」 唐绍棠训斥,「你到底看清楚没有?若你真看到刺客进来了,为什么吓成这幅模样?」 封将军忍耐不得,「不管他看清楚没有,搜一下怎么了?这家人一定是心虚,才会百般阻挠,不许搜查。唐副指挥使,你未免太软弱可欺了。本来嘛,你软弱不欺不关我的事,可你现在是搜捕的是行刺我国四王子的刺客,我国强大,怎容人欺凌。」傲慢的指着平远侯,「他若不许搜,定是心怀鬼胎。那行刺我国四王子的刺客,说不定就是他派的。唐副指挥使将他捉拿回去审问,一定有收获。」 封将军这些话,把陆广沉等人惹恼了,长剑出鞘,剑尖指着封将军,「姓封的,滚过来受死。」 陆姳哼了一声,转身回屋,不多时出来了,手里牵着一只猎犬,「风逾啊,这个姓封的猥琐下流,居然也好意思和你同名。你一定忍不了对不对?平时我是不许你咬人的,这个人对我祖父无礼,你要是想咬他,随便。」 平远侯不禁一笑。 这只猎犬明明叫逾风,三丫头偏偏叫牠「风逾」,这不是故意恶心封将军么。 封裕将军果然怒极,「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将本将军和一条狗相提并论。」 陆姳哎哟一声,「哎哟,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吧?你算什么东西呀,也敢和我家的狗相比。」 陆千里和陆千奇纵声大笑,平远侯府的下人家丁等也纷纷嘲讽,「凭你也想和我家的狗比?我家这风逾可是只难得一见的好狗,你比牠差远了。」 封将军脸都绿了。 陆姳笑吟吟的,纤纤玉手指着封将军鼻尖,「你,一定是个没出息的蠢货。你对我祖父无礼,都不必我父兄出剑,就我家这只狗,便能教训你。」 陆姳解开猎犬,一声清喝,风逾像箭一样扑向封将军,把他扑倒在地! 封将军面无人色,「救我,快救我!」 陆姳等人笑话他,「你们胡国不是很强大么?怎么,胡国强大,胡国的将军是软面条?」 风逾嗷嗷叫着乱嘶乱咬,先是封将军的衣袖,后是封将军的腰带,都给嘶咬下来了。封将军先是上身发凉,然后腿发凉,脚发凉,又惊又怕又怒,「救我啊,两国相争都不斩来使,你们敢不救我……」 侯吉利吓得一直往后躲,都贴到墙上了,还觉得不安全,恨不得钻到墙里去。 唐绍棠小声向平远侯央求,「世伯,这厮虽可恶,到底是胡国将军,又是和小侄一道出来的。若真伤了他,小侄不好交待。」 平远侯悠悠道:「你没瞧见么?猎犬只嘶他的衣裳,可没真咬他。」 唐绍棠见猎犬果真只嘶衣裳,那封将军一大半都露在寒风中了,不禁好笑,「这厮狂妄,教训一下也好。」 猎犬嘶咬封将军的功夫,陆姳和陆千里、陆千奇商量,「咱们真的抓个‘刺客’给他,看他怎么办。」 陆千里微笑,「好,大哥亲自去抓。」 陆千奇忙问:「上哪抓?抓谁啊?」 陆千里还没来得及说话,外面火光通明,「二公子到!」 兵士手中的火把火焰足有半丈高,把这里照耀得亮如白昼。扬景澄自火光中走来,俊美如神只。 「带上来。」扬景澄吩咐。 敬王府的侍卫应声带上一个满身血污的黑衣人,这黑衣人低着头,看不清脸。 陆姳召回猎犬,封将军惊魂甫定,身上处处凉嗖嗖的,捂得了上身捂不了下身,急得忙扒拉了两块大的碎布把能遮的遮了。也不敢站起来,坐在地上瞪大眼睛喘粗气。 「唐副指挥使,这便是刺客。」扬景澄指指那低着头的黑衣人,「请唐副指挥使将此人带走交差。」 唐绍棠又惊又喜,非常感激,「有劳二公子。感谢的话我便不多说了,他日二公子若有驱策,绍棠万死不辞。」 封将军惊得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大声叫道:「不,这个人绝不可能是刺客!」 侯吉利也失声道:「刺客明明跳进这家了,怎么可能在别处抓到?这一定是假的。」 扬景澄身边的武士阿朝调侃,「刺客跳进这家,又跳出来了,你没看见?你这眼神也差了吧。」 另一武士阿暮摸摸下巴,一脸的莫测高深,「为什么这位不穿衣裳、长相奇怪的封将军连刺客的脸都没瞧见,但断言这一定不是刺客?莫非他和刺客是一伙的?」 「言之有理。」阿朝一本正经的点头。 地上的封裕将军却只注意到了「不穿衣裳」四个字,羞得恨不得有个地缝让他钻进去。 陆千奇笑咪咪的走过去,把一件披风递给封将军,「呶,给你的。没办法,我们大周乃礼仪之邦,虽然你是个不长眼睛的笨蛋,也看不得你这个样子。」 v第五章 封将军手忙脚乱将披风裹在身上,登时也能站起来了,也能直起腰了,「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刺客,总之我一定要搜!」 「好啊,搜。」陆千奇笑着替他系带子,「如果搜不着刺客,侯吉利有眼无珠,一双眼睛别要了。你呢,糊涂成这样,只听侯吉利的话,你的耳朵也没啥用,割了吧。」 封将军一个啰嗦,下意识的摸摸耳朵。 不不不,耳朵还是长在脑袋上比较好,割了会很疼的。 陆千奇向陆姳站立的方向看了看。 陆姳含笑点头。 陆千奇心里踏实了,昂头挺胸,口中嚷嚷,「怎么样?要搜赶紧搜,搜完了该挖眼的挖眼,该割耳朵的割耳朵,谁也别想耍赖。」 扬景澄不知什么时候到了陆姳身边。 「呦呦表妹,人藏好了?」扬景澄低声问。 「藏好了。」陆姳嘻嘻笑,「虽然人藏好了,不过继续闹腾吧,我想看看还能引出来谁。」 扬景澄很好说话,「呦呦表妹计议深远,那便继续闹腾。」 扬景澄又道:「不会吵到你么?」 陆姳嫣然,「不会,我很喜欢看热闹的。」 扬景澄了然。 她喜欢看热闹,那便再闹大些好了。 扬景澄叫过阿朝吩咐了几句话,阿朝立即出门上马办差事去了。 「搜,必须搜!」封将军叫嚣。 「搜不出来割耳朵。」陆千奇威胁。 封将军身上有了披风,一下子勇敢起来了,「你说割就割啊,我偏不。」 陆千奇翻了个大白眼,「方才你还嫌和风逾比丢人呢。其实吧,你根本不配跟风逾比,风逾是最出色的猎犬,你就是只赖皮狗。」 扬景澄柔声道:「呦呦表妹,你暂时到房里坐一会儿,好不好?就一小会儿。」 陆姳笑道:「是有什么我不方便看的场景么?好吧,我先躲一躲。」牵着猎犬回去了。 这房子建得很漂亮,窗户有一部分是玻璃的,陆姳进屋之后立即到了玻璃窗前。 陆千奇伸手向封将军讨要披风,「衣裳还我,你还光着吧。」 封将军忙不迭的把披风裹紧,「不行!这披风我死也不还!」 「二表哥请让开。」扬景澄声音清越。 陆千奇果然让开了,「二公子你要亲自教训这个赖皮狗对不对?也好,让这赖皮狗见识见识敬王府的厉害。」 陆千奇跑到扬景澄身边,「你想怎么教训他啊,让我开开眼。」 扬景澄身姿挺拨如青松,如碧竹,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渊岳其心,麟凤其采,陆千奇是个男人也看得呆了,只觉此人不可亵渎,脚步不知不觉后移。 「姨父,两位表哥,我新近了练了一种碎披风剑法,想验证一下好不好使。」扬景澄微笑。 陆广沉和陆千里、陆千奇忍俊不禁。 这世上哪有剑法会叫碎披风的,扬景澄这么说,分明是在拿封将军开玩笑。 「碎披风剑法,好啊。」敬王府的人都拍掌叫好,并自觉地把封将军推上去,「快去领教我们二公子的奇妙剑法。这剑法我们都还没见过,便宜你了。」 唐绍棠笑道:「二公子这碎披风剑法想必有趣极了。真的能碎披风么?」 扬景澄道:「练到最上乘,确实只能碎披风。我练得不到家,或许不仅披风,别的衣裳也一起碎裂。不过也仅此而已,应该不会伤及内脏。」 「好功夫!」唐绍棠还没见到扬景澄出手,已经开始大力赞美。 平远侯等人见扬景澄胡话说得这般好,好像世上真有碎披风剑法这样的功夫,不禁粲然。 扬景澄手中出现一把澄如秋水冷气浸人的宝剑。 宝剑的剑柄上镌有古篆「春登」二字。 扬景澄是男子中的绝色,这柄春登剑是剑中的极品,一人一剑,相映成辉。 扬景澄剑尖微颤,指向封将军,温文尔雅的道:「得罪了,在下新学一套剑法,要在你身上练练。」 封将军这时裹着披风,根本不敢乱动,急得大叫,「你要练剑法为什么要找着我啊。」 扬景澄淡声道:「你要搜刺客,不也无缘无故找到陆家了么。你一个小小使臣,都能在平远侯府这样的贵族人家不讲理,我乃摄政王之子,高兴拿你练剑便练了,又有何不可。」 「你,你,你……」封将军惶急之下,整话都不会说了。 侯吉利早没了刚才的气焰,想走没走成,被阿暮拦下了,哭丧着脸蹲在墙角发抖。 本来想今天发笔横财的,可时运不济,这笔财不好发啊…… 封将军一张脸成了猪肝般难看的黑红色,想大声呼救,但还没等他喊出口便被森森剑气笼罩了,眼前寒光闪闪,精芒夺目,吓得他一动不敢动,恐惧得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了。 一片一片碎衣,自他身上飞落。 「好剑法!」「世上果然有碎披风剑法,今天算是开眼界了!」「果然是只碎披风,不见血,这姓封的一滴血没留啊。」四周响起如雷般的叫好声、赞美声。 陆姳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快活的笑出了声。 怪不得澄表哥让她暂时进屋,敢情他要使坏捉弄那个封将军啊。 「澄表哥舞剑好仙。」陆姳眉眼弯弯。 衣袂飘飘,剑气纵横,再加上那漫天飞舞的碎锦片,这幅画面实在太好看了呀。 离得远远的是这种感觉,若离得很近呢,估计能看到不雅的一幕了,外面的兵士怪叫连连。 不知是谁吼了一句「看不出来,这姓封的皮肉挺白啊」,话音没落,便被阿暮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你活腻歪了?别院有女眷,谁许你乱说话的?」那兵士缩缩脖子,不敢再叫唤了。 兵士们安静了片刻,阿暮吩咐,「怪叫、起哄可以,凑热闹可以,不许说女眷不能听的话。」兵士们又沸腾了,有吹口哨的,有怪叫起哄的,有讽刺挖苦的,不过没人敢说荤话了。 「澄表哥功夫真好。」陆姳看得津津有味。 却有人从背后伸出手,把帘子给拉上了,「呦呦,大哥忽然想起一件急事,要和你商量。」 是陆千里。 陆千奇紧跟着也进来了,「大哥,妹妹,我本来还觉得我这功夫练得已经很不错了,今天一见二公子舞剑,我这个下气啊。他是天潢贵胄,生得又那般清雅俊美,剑术为啥练得这么好。」 陆千奇唉声叹气。 陆姳不由的笑了,「二哥,恭喜你。」 陆千奇摸不着头脑,「喜从何来?」 陆姳笑道:「知耻近乎勇。知耻和不知耻,区别可大啦。孟子曾经曰过‘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意思是人不可以没有羞耻,不知羞耻的那种羞耻,真是不知羞耻。二哥你知耻了,知道和别人的差距大,知道不好意思,以后便会更用功了,对不对?」」 陆千奇小声嘟囔,「逮着机会就挖苦我。你是我亲妹妹,就不会说几句好听的?」 v第六章 陆姳推心置腹,「我是你亲妹妹,挖苦你也就挖苦了,反正咱们同父同母,是自己人。一家人关起门来有什么话不能说?若是你不上进争气,将来让别人笑话人、讽刺了,那才是真没意思。」 陆千奇想了想,讨价还价,「那我以后听爹娘的话,听六叔的话,也听大哥和你的话。你对我客气点呗,我是你亲二哥。」 「一言为定。」陆姳心里一乐,大方的答应了。 兄妹二人击掌为誓,陆千奇答应以后要用功听话,陆姳承诺会改变对他的态度,如春风般和暖,不再如冬天般严酷。 陆千里这做大哥的甚是欣慰,「这样多好。二弟,大哥盼望这一天很久了,爹和娘更是殷切狂想希冀。」 陆千奇小声嘀咕,「大哥你怎么光说我,不说妹妹。」 陆千里笑着弹了他一个榧子,「呦呦说话行事一向有理有据有节,她从来没有错,大哥说她做什么?二弟你别撇嘴,你倒是说说看,呦呦曾经做过什么错误的事,说过什么错误的话,需要大哥教训她?」 陆千奇拧着眉头冥思苦想,「妹妹又不是圣人,总会有错的时候……」 可他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陆姳的错处。 陆姳满足的叹气,「唉,我这个人吧,实在太完美了,二哥想寻我的错处都寻不出来啊。」 陆千奇眼睛一亮,可算抓到陆姳的不足之处了,「大哥听听,妹妹把她自己想得那么好,没有自知之明。」 陆千里不同意,「可是,咱们的妹妹确实很完美,确实挑不出错处。她这样怎么能叫没有自知之明呢?她是很有自知之明。」 陆千奇张口结舌说不出话,陆姳笑弯了腰。 外面响起谨慎的叩门声,「陆大少,陆二少,我家二公子说外面有热闹,三姑娘若有兴致,不妨瞧瞧。」 「知道了,有劳。」陆千里高声道。 外面的人谦虚两句,快步离开。 陆姳和大哥二哥一起出来,院里果然又热闹了。 胡国的四王子姬华堂由使臣们、随从们陪着也来了,正在训斥身上又有了披风的封将军,「二公子明明已经将刺客拿下,并愿意交给你,你执意在陆家别院胡闹,是何道理?陆侯爷英雄仁义,德高望重,你怎敢冒犯?」 可怜这个封将军方才被扬景澄一通戏耍,现在身上虽然有披风蔽体,其实披风里头光溜溜的,身体发冷,心怀恐惧,一句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呆愣愣的站在那里,跟个傻子似的。 姬华堂气不过,命随从取过马鞭要抽封将军。 阿暮忙笑道:「要打回去打吧,只怕这位封将军露出不雅之相,污了贵人们的眼。」 兵士们不怀好意的哄堂大笑。 封将军面无人色。 扬景澄却冷声道:「真要打也不是不可以,打脸即可。」 封将军身上真不方便打,万一把披风打破,此人便要出乖露丑。但脸上有什么不能打的呢?脸可以打。 姬华堂挥起鞭子,冲封将军脸上招呼。 封将军不敢躲,啪啪两声,脸上多了两道热辣辣的血印。 把陆姳给乐的。 像封将军这样的人就该抽,而且要让胡国王子狠狠的抽,过瘾。 姬华堂抽了两鞭子,痛哼一声,手臂垂下。 胡国使臣忙上前扶他,「殿下被刺客伤了,手臂不宜用力,还请保重身体。」 陆姳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胡国四王子真逗,抽过鞭子之后再装病,早干什么了? 姬华堂装病,封将军逃过一劫,被随从抬起来,像抬死猪一样抬走了。 姬华堂这么给面子,平远侯也客气起来了,邀请姬华堂随意搜查,「本侯这别院,四王子想怎么搜便怎么搜。」 姬华堂犹豫片刻,他身后一名谋士上前两步小声说了句话,姬华堂觉得有道理。这平远侯府肯定是把什么痕迹都抹平了,要不然怎会如此坦然的让随意搜查? 「侯爷说哪里话。刺客明明已经抓住了。」姬华堂谦逊推辞。 姬华堂一行人告辞了。 扬景澄命令把北城兵马司的人全部羁押,「把他们分开,每个人单独审问。若有人胆敢撒谎,一律以军法处治。」 北城兵马司的人暗暗叫苦。 扬景澄命阿朝、阿暮两个人一起审问侯吉利。侯吉利抖如筛糠,被架走了。 扬景澄央求平远侯及陆广沉等人一起审问,平远侯答应了。 陆千奇很少有机会审问犯人,兴冲冲的一起去了。 陆姳牵着逾风在花园漫步。 逾风鼻子用力嗅着什么。 「有生人了么?」陆姳柔声问。 「呦呦表妹,愚兄不算生人吧。」扬景澄缓步走来。 逾风冲着扬景澄汪汪叫,陆姳抚摸着牠的脑袋,「好了,这人我认识,别叫了。」 逾风还是气恼的又叫了几声,也不知是对扬景澄有意见,还是觉得他不安全。 扬景澄心中懊悔。 他文武双全,所会颇多,如何驯犬却是一无所知…… 还好逾风被陆姳哄得不叫唤了,只是趴在一边,警惕的盯着他。 「澄表哥,那些人审问得如何了?」陆姳问。 扬景澄心思却不在这个上面,「呦呦表妹,我想问你一件事。」 「澄表哥请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陆姳非常大方。 月华如水,映在她姣好娇嫩的面容上,凭添几分柔美和圣洁。 扬景澄心中一热。 他的母妃眼光可真好,呦呦表妹还没出生便替他指腹为婚,定下了这般美丽动人的小姑娘。 扬景澄斟词酌句,「我父王确实令人不快,不过你不用在意他的态度,我只听母妃的,不听他的。」 陆姳笑容甜美。 她有点迷糊,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可今晚夜色如此温柔,他声音又这么好听,不管他说什么都可以啊,听听不吃亏的。 扬景澄目光殷切,比天空最明亮的那颗星星更璀璨,「我是哥哥,以后会让着你的。」 陆姳笑得更甜了。 让着她好啊,她已经有让着她的大哥,现在二哥也没那么别扭了,再多澄表哥这样又美又仙的哥哥,简直完美。 她笑靥如花,他的嘴角也翘也起来了,精致绝伦的面庞愈显灵动,清新俊逸,顾盼神飞。 他和她一起笑,一起看星星,一起呼吸带着花香的甜美空气。 梦一般的美妙时刻,可惜逾风在对面趴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有点煞风景。 扬景澄想想他要问的话,觉得也有些煞风景。 但是这个疑问憋在他心里很久了,思之再三,还是问了出来,「上次为什么拒绝我?」 陆姳诧异之极,樱唇微张。 拒绝他?这从何谈起? v第七章 扬景澄见她一幅迷迷糊糊的样子,只好提醒她,「为什么不让我把你当小孩子哄?」 陆姳更加茫然。 什么小孩子,她不是小孩子了,她是聪明能干举世无双的陆千金啊。 「妹妹。」夜色中传来陆千里和陆千奇的呼唤声。 「大哥二哥,我在这里。」陆姳欢然道。 逾风更是汪汪汪的狂叫起来。 扬景澄不知怎地,忽然不敢见陆千里和陆千奇,「我先走了。」已经迈开步子了却又回头,「不要在意我父王,不要再拒绝我,好么?」 陆千奇已经兴奋的在挥着手了,扬景澄不再逗留,身影没入花丛深处。 陆姳呆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扬景澄的意思,不禁笑弯了腰。 「妹妹你笑啥?」陆千奇嚷嚷。 「呦呦,什么事这么可乐?」陆千里也好奇。 陆姳笑得流出了泪花,「没事没事,想起了一个笑话。」 她终于知道澄表哥是什么意思了。敢情那天在得月楼的话他一直记得,一直纳闷……一句无心的话而已,也不知他翻来复去想了多久,好可爱。 家长发的这个未婚夫,各方面看来都很好,远远超乎预期。 有靠谱的家长真好,穿越到古代日子也称心如意。 「什么笑话让你笑成这样。」陆千奇追问。 陆姳有意敷衍,「有这么幅对联:山管人丁水管财草管人命;皮里袍子布里裤马革里尸。」 陆千奇下气,「是讽刺认错别字的啊。妹妹,我已经决定要奋发图强了,你不用再敲打我了。」 陆姳和陆千里大感欣慰,一起冲陆千奇伸出了大拇指。 陆千奇不好意思的嘿嘿笑起来。 以前他常爱和妹妹斗气,这时兄妹一和好,觉得浑身畅快,舒服极了。 一家人就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斗来斗去的可有什么意思呢。 逾风突然冲着大门的方向狂吠。 陆姳奇道;「你怎么叫成这样,大门口来了什么不受欢迎的人么?」 逾风还真没乱吠,陆姳也没猜错,不久之后有人来报,说敬王到了。 「果真是不受欢迎的人。」陆姳撇撇嘴。 陆千奇笑,「你当着人家的面可是叫姨父的,还叫得挺亲。」 陆姳轻蔑的哼了一声,「姑父姨父舅舅的媳妇,这些全是没血缘关系的人,也就是面子情罢了。这个你都不懂?」 陆千奇无言以对。 陆千里忍俊不禁,「二弟,你知道呦呦口才好,为什么总要惹她?你明明知道,你在呦呦面前,讨不到好处。」 陆千奇嚷嚷,「我就喜欢被我妹妹怼,怎么了?她是我亲妹妹,又不是外人,我就当逗她玩了,做二哥的有风度,愿意让着妹妹,不行么?」 陆千里和陆姳一起纵声大笑,陆千奇也跟着笑起来,欢快的笑声在夜色中传出去很远,分外清亮。 三兄妹一直到了前院,都是笑声不断。 这笑声被脸色铁青的敬王听了,格外刺耳。 敬王身后站着两位近卫指挥使,这两人陆姳都认得,一位是尚东,一位是唐绍棠。 敬王对面站着身披淡蓝贡锦披风的扬景澄,清雅淡然,一如往日。 敬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发作道:「胡国四王子被刺一案,牵涉到两国邦交,至关重要,你并无官职在身,怎敢胡乱参与进来,胡乱作主。」 扬景澄似是弱不禁风,拢拢披风,轻言细语,「父王有所不知,陛下今日曾召见孩儿,命孩儿密切关注迎宾馆那边的情形,若有紧急情况发生,可便宜处理。不必提前禀告陛下。」 敬王脸色非常难看,非常可怕。 陆千奇小声问,「大哥,妹妹,敬王姨父会不会被气死?」 陆姳乐,「哪里,顶多气个半死。」 陆千奇忍不住要笑,但又不好意思笑出声,无声耸动双肩。 陆千里涵养比弟弟强多了,这时也是单手抵唇,竭力忍笑。 陆姳又觉得可乐,又是奇怪,「我好像很久没有见到大表哥了。这不对呀,大表哥比澄表哥能闹腾,若是他在,管保把敬王姨父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扬景澄把敬王气个半死,扬景序再把敬王气个半死,弟兄俩若是加起来,那可真够敬王喝一壶喽。 敬王怒气未息,「澄儿分明是跟着序儿学坏了,打着陛下的旗号来压本王。」 扬景澄幽幽叹气,「我哥哥自打十岁那年中了毒,废了双腿,每年到这个时候都会旧疾发作,痛苦难耐,没办法见人。他已经苦到这种地步,父王还要苛责于他,何其忍心。」 惭愧的神色,自敬王眸中一闪而过。 陆姳这才知道扬景序为什么多日没有出现。 敢情扬景序是之前的这个时候便要旧疾复发,他还在装病,双腿复原的事没几个人知道,那这个时候只能闭门不出了,不然肯定露馅。 陆姳知道原因,但其余的人不知道,包括陆千里、陆千奇在内。 这兄弟俩很同情扬景澄,「亲大哥双腿废了,做弟弟的不得心疼死啊。这时候再听到亲爹的指责,可怜可叹。」 陆千奇联想能力更是丰富,「虽然父亲对我常常板着脸,但我要是双腿废了,父亲对我肯定能宽容些,不能和敬王姨父一样……」 话还没说完陆千里就沉下脸,「你能不能说点吉利的?不会说话闭嘴。」 陆千奇虽然被训斥了,心里却暖烘烘的,咧开嘴傻乐。 大哥还是很关心他的嘛,哈哈哈。 提起扬景序的双腿,连尚东和唐绍棠也不镇定了,先言出言劝解敬王,「二公子纯孝之人,怎么可能拿陛下来压王爷。」「二公子并非对王爷不敬,只是兄弟情深罢了。王爷,别的暂且不说,只说这些天世子殿下会旧疾复发痛苦难耐,王爷便该对世子殿下和二公子格外宽容了。」 敬王长叹,「序儿乃本王嫡出长子,本王难道不心疼他?罢了,总之是本王教子无方。」 敬王有退让的意思,扬景澄却不肯退让,「哥哥和我,都是母妃养育成人。父王您教子有没有方,孩儿不敢说,我母妃却是教子有方的。」 敬王扶额。 扬景序这些天「旧疾复发」,他以为没了扬景序捣乱,他便可以轻松一些了。谁知扬景澄别扭起来也够呛,和扬景序一样会气他亲爹。 扬景澄问尚东,「尚指挥使,我母妃教子有方,对么?」 又问唐绍棠,「唐副指挥使,你说呢?」 尚东和唐绍棠呵呵笑着,面有难色。按常理他们肯定得说敬王妃教子有方,拍敬王妃和敬王府两位公子的马屁,可敬王在这儿站着呢,敬王可是对世子、二公子很不满意,若说敬王妃教子有方,不是当面和敬王叫板么。 v第八章 唐绍棠哈哈笑,「二公子,你就不要难为我了,哈哈哈。」 尚东也笑,「父子之间,何必如此?哈哈哈哈哈。」 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一个比一个夸张。 「哪位这么有雅兴,深更半夜的,如此兴高采烈。」平远侯出来招待客人了,见到敬王和尚、唐二人,一脸惊讶之色,「原来是敬王爷,尚指挥使,有失远迎。」 敬王拱拱手,「失礼,深夜来此,打扰侯爷了。」 尚东亲呢和平远侯勾肩搭背,「陆侯爷怎么忽然到别院住了?」 平远侯懊恼的甩开他,「别提了。今日老夫因为一件小事触怒拙荆,被赶出府了,没办法只好来别院对付一晚。儿孙们不放心,唯恐我这老家伙出事,便也跟着住过来了。敬王爷,尚指挥使,你们是不是也和我一样,都被赶出家门了?」 尚东干笑两声,「陆侯爷说笑了。」 平远侯拍拍脑袋,「瞧我,人老了犯糊涂,净会胡说。尚指挥使和夫人伉俪情深,怎么会被赶出府门?那是一定不会的。敬王爷更不会了,敬王妃乃皇室最贤淑之人,就算敬王爷办错事、说错话,也不会把敬王爷拒之门外的。敬王爷,我没说错吧?」 敬王板着脸不答话。 这个平远侯是明知故问啊,敬王妃有没有把他拒之门外,别人不知道,平远侯还不知道么? 陆姳常去看望敬王妃,不只一回亲眼目睹敬王妃把敬王关在门外。敬王可不相信陆姳会瞒着平远侯。 平远侯仰天长叹,「唉,一把年纪了,被妻子扫地出门,情何以堪啊。」 长叹数声之后,平远侯又指着陆广沉、陆广满等人,「你们都记好了,妻者齐也,与夫齐体,一定要尊重妻子、敬爱妻子,否则惹恼了她,老了老了把你赶将出来,颜面何存?」 陆广沉当然知道平远侯是在指桑骂槐,忙恭敬的答应,「父亲教训的是。里儿的娘亲为我生儿育女,我自然要敬她爱她,不然哪有脸面见我的儿女?」 陆广满是个老实人,「一个男人若是对自己的妻子不好,还能算是个人么?父亲放心,我一定敬重她、爱护她。」 陆广满说的都是心里话。 他万万没想到能娶桥容这样青春明艳的姑娘为妻,成亲之后简直是掉进福窝里了,恨不得掏心掏肺的对桥容好。在他看来确实如此,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嫁给你了,你不得把人家捧在手心里啊?对妻子不好的男人就不能算人。 陆广满是说者无心,敬王是听者有意,脸色简直没法看了。 这平远侯府的人是商量好了的吧,父子三人一起挤兑他、寒碜他? 唐绍棠一直站在阴影里当隐形人,尚东这会儿也学乖了,悄悄站到唐绍棠身边,也想把自己藏起来。 敬王已经够难受的了,偏偏扬景澄还要火上浇油,对平远侯深深一揖道:「多谢姨公教诲。姨公,澄儿跟姨父学,不跟父王学。」 敬王气得怒喝:「澄儿住口!」 扬景澄一脸倔强,「我可不想像父王一样,人到中年,被妻子拒之千里。」 敬王一张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尚东很有默契的随着唐绍棠又往阴影里移了移。 陆姳乐得跟什么似的,「敬王姨父丢人喽。」 陆千里咬牙,「该!何家姨母因为他,流了多少泪,吃了多少苦。」 陆千奇踮着脚尖努力想看清楚,「敬王姨父能当摄政王,应该是个有能力的人,怎会这么糊涂?既不维护自己的妻子,又不疼爱自己的儿子。」 陆姳鄙夷,「世上有一种人吧,真的是很奇怪的。他自己要奉献牺牲,妻子儿女是自己人,也要跟着他奉献牺牲。」 「这个敬王姨父太坏了。」陆千奇嗤之以鼻,「让家里人吃苦受罪,算什么男人。」 陆姳咦了一声,「咦,二哥你不愧是六叔教出来的,和六叔一个鼻孔出气啊。你的话和六叔的差不多。」 陆千奇乐,「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出师了?」高兴了一会儿,慷慨激昂的道:「我和六叔一起去云中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建功立业。」 陆姳刮目相看,「二哥,我以后再也不叫你陆千帆了。」 陆千奇喜上眉梢,「说好了啊,以后不能叫我陆千帆。你二哥我多好的一个人,哪里烦人了?」 「你挺讨人喜欢的,可以叫陆千欢。」陆姳调侃。 陆千奇这回倒没啥意见,「陆千欢行,比陆千帆强多了。」他一高兴,话就多了,「妹妹你是陆千金,咱们要是再有几个妹妹,可以叫陆千银、陆千玉……」 「打住啊,有我陆千金一人足矣。」陆姳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好,有你一个妹妹就够了。」陆千奇迁就的道。 陆千里勾勾唇角,心中欢喜无限。 弟弟和妹妹如此和睦,爹和娘知道了不知多开心。 扬景澄把敬王气得够了,郑重宣布,「兵马司这些人还没审问完,不能交给父王带走。」 敬王冷冷的道:「你给本王睁大眼睛看着。」挥挥手,两列士兵手扶刀柄,雄纠纠气昂昂的走进来,分别站到了透着亮光的窗户下。 这些窗户都是贴着窗户纸的,从纸上能看到屋里有人在审案。 「带走。」敬王吩咐。 敬王的人推开门,把兵马司的人一个一个推将出来。 扬景澄生气,「陛下给我的权利,为什么父王要收走?」 敬王目光幽寒,「澄儿你是有恃无恐对不对?陛下敬序儿和你如嫡亲兄长,他便是没给你这权利,明日若本王问起来他也会替你遮掩。」 扬景澄缓步走到敬王身边,似笑非笑,「父王,陛下和哥哥还有我,真的是嫡亲兄弟吧。」 敬王怒极,扬手要打扬景澄,扬景澄将一张如白玉般的面庞迎上去,「你敢打我,明天我便顶着被你打过的脸到陛下面前,跟他说说原委。」 敬王呆了半晌,长叹一声,颓然离去。 敬王一走,尚东和唐绍棠忙也跟着走了。 别院里安静下来了。 平远侯吩咐心腹守着院子,带着众人下了地牢。 五花大绑的谢骜眼中燃起光亮,但看清楚进来的是谁,那光亮又熄灭了。 失算了,救他的人居然没来…… 陆姳抢过扬景澄手中的剑,架在谢骜脖子上,「还盼着有人来救你么?别做梦了!」 谢骜目光阴沉桀骜,「你们抓了我又怎样,难道敢杀我不成?两国正在和谈,若杀了我,和谈失败,边境再起战火,受苦受难的可是无辜百姓。你们这些人自诩为正义之士,一开口就是为国为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老百姓遭殃吧?」 v第九章 陆千奇气得怪叫,「这个混蛋沦为阶下囚,还敢威胁咱们。」 陆千里一掌抽在谢骜脸上,「你这卖国贼害了十万将士,多少母亲因为你失去儿子,妻子因为你失去丈夫,你竟还有脸提及无辜百姓。」 谢骜笑声磔磔,「你们骂来骂去,就是不敢杀我,你们怕影响两国和谈……」 陆姳蓦然打断他,「杀了你为什么要影响两国和谈?胡国新君巴不得你死了。」 扬景澄道:「姬华堂一心想要立功,只要大周不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他便会装作不知道,和谈继续。此时此刻若我们一剑杀了你,易如反掌。」 陆千奇跟着大哥学,也是一掌抽在谢骜脸上,「老实点!再不老实,神不知鬼不觉一剑了结你,你那胡国公主就算想为你报仇,连尸首都找不着。」 谢骜被连抽两掌,嘴角流血,两颊高高鼓起,还在冷笑,「对,你们是能一剑杀了我,可你们为什么不杀?哈哈哈哈哈。」谢骜放肆的狂笑。 陆广沉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谢骜面前。 陆广沉双眸之中,怒火熊熊。 谢骜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现出畏惧之色,「陆广沉,你被我连累了,我是知道的,你冷静些,一定要冷静些,千万不要像年轻人似的那么冲动……」 陆千里兜头一掌,陆千奇又是一掌,陆广沉要是再接着打他,他这张脸得变猪头吧? 陆广沉声音低沉悲愤,「皋兰一战,因为你叛国降敌,我大周折十万精兵,我岳父英名受损,虞王殿下丧身疆场。你害了这么多人,良心安宁么?晚上都不会做恶梦么?」 谢骜脸色灰败,「我是个人,又不是畜生,良心自然不安。不瞒你说,投降胡国的头几年,我夜夜喝醉了才能入睡,无数次睡梦中有人向我索命……我也很难过的……」 陆姳抬头看看,见扬景澄就在身边,谦虚请教,「澄表哥,我想切掉这厮一只胳膊,怎么切最干脆利落,最不费功夫?」 扬景澄柔声道:「若是要切他的胳膊,剑不大好使,不如给你换把刀?」 「好啊。换把轻点的刀,太重的我拿不动。」陆姳欣然同意。 「切完这只切那只,切完胳膊再切腿,刀刃卷了换新刀。」扬景澄体贴入微。 谢骜听着这两人用随意又亲呢的语气商量着如何切他的四肢,魂飞魄散,「这位美丽的小姑娘便是我奕清妹子的小女儿了吧?孩子,我是你舅舅啊。」 陆姳呸了一声,「呸,你算我哪门子的舅舅。我外祖父留有遗书,不许族人为他老人家立嗣。」 陆姳忽然有了灵感,「不用刀,用我外祖父留下来的玄铁战斧好不好?」 「甚好。」扬景澄率先表示支持,「玄铁战斧很重,表妹应该拿不动,我帮你一起拿。」 「不用。」陆千里和陆千奇异口同声,「有我们这亲哥哥在,哪能劳动二公子这位表哥。」 扬景澄道:「我不止是表哥。」 扬景澄的意思,自然是他和陆姳指腹为婚,是陆姳的未婚夫。 陆千里和陆千奇倒没怎样,平远侯怒气冲冲瞪他,「我老人家可没承认!」 什么指腹为婚,以为就敬王不承认么,平远侯府的当家人也没承认呢。 陆姳偷笑。 她想起来方才祖父讽刺挖苦敬王的情形了,看来祖父对敬王很不满啊,一口气憋在心里不知多久了,好容易逮着机会,恨不得把敬王往死里踩。 也对,敬王是太讨厌了。 当柱国大将军留下的玄铁战斧被抬进来的时候,谢骜吓得面无人色,「我姓谢,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我虽不是柱国大将军承认的嗣子,好歹和他同族啊……」陆千里、陆千奇和扬景澄共同握着斧柄放在他胳膊上,「呦呦,你来切。」陆姳像看猎物似的打量了谢骜一眼,「这战斧很锋利,不过我手艺不行,可能不会切太快。你不用这么紧张,你这只胳膊不会很干脆利落便被切下来的。」 谢骜崩溃了,「为什么只会对付我?那幕后主使之人位高权重,怎么不见你们找他算账?」 「哦,什么幕后主使之人啊。」陆姳漫不经心的问。 她一边问,一边还在和哥哥们商量,「我用多大力气合适?三分力还是五分力?」 谢骜魂都让她给吓没了,「别用力,一分力气也别用。外甥女,你是聪明姑娘,你想一想,大周的十万大军,怎么可能葬送在我一个人手里?我不过是个先锋,我就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力啊。」 陆姳「哦」了一声,「也对,你没那个力。」 谢骜见她抬手作了阻止的动作,心里一松,但见陆千里、陆千奇和扬景澄三人悻悻然站在面前,斧头抬得高高的,随时有可能落下,一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儿,「你们都是聪明伶俐的年轻人,道理一想便通。我谢骜虽贪生怕死降了敌,但我不是主犯,我就是个倒霉背黑锅的。那些在皋兰之战中死里逃生的人,那些在皋兰之战后升官发财的人,那此因为皋兰之战获利的人,才是你们真正不该放过的。」 陆姳若有所思。 平远侯等人也脸色凝重。 谢骜虽可恶,但他的话不无道理。皋兰之战惨败,不是谢骜这个先锋官一个人能造成的。 谢骜惨笑,「皋兰之战时,军需官是庆阳侯肖玻。那个老贼已经伏法,大周处决这老贼时劣迹足足写了十张纸,昭告天下,谁人不知。肖玻的劣迹你们也知道得不少,可肖玻的罪状之中,却根本没有提到这场惨败。你们也不想想,原因是什么。」 「当时军粮久久不至,皋兰河被胡军占据,统师不能夺回皋兰河,命令将士门挖井,可挖井数尺也不见水,将士们饥渴难耐,军心涣散,这仗还怎么打?嘿嘿,我谢骜是卑鄙无耻降敌了,可我若不降敌,不是渴死饿死,就是被胡军打死,总之是活不成。生而为人,谁不想活下去?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仁人志士能慷慨就义从容赴死,我只是不想死,拼命想活下去,我有错么?」 陆姳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谢骜脸上,谢骜怔住了。 他脸颊被抽肿,影响视线,模糊中只见一名妙龄少女容颜如花,杏眼圆睁,训斥他道:「我外祖父出自寒门,入伍数年,不过是位名不见经传的校尉。凉石之战,他以五百人对胡军数万人,血战到最后,怕死了么?你自己没出息没骨气,休想拖全天下人一起下水。」 谢骜呆了许久,方艰涩说道:「我如何能和柱国大将军相比?他是英雄,我是狗熊。」 陆姳和陆千里、陆千奇一样都很气愤,「像你这样的人,竟然有脸自称是我外祖父的儿子。」 v第十章 谢骜目光闪烁,「我知道我不配,是族里的九公公他们执意如此……」 「别往你脸上贴金了。」陆姳无情拆穿,「给我外祖父做嗣子,意味着能继承柱国大将军的府邸、财产,这样的好事,能是谢氏族里逼你的?你为了能当上这个嗣子,在族里下了血本吧?」 「没有,没有。」谢骜狼狈的否认。 陆广沉冷哼,「谢骜的父亲名叫谢建,字建人,在族学中教书,正经本事没有,一肚子坏水。谢骜能被过继,便是谢建人和其妻廉氏的功劳。当时谢骜被立为嗣子,族里都说谢建人夫妻俩狠心,说他俩钻钱眼儿里了,只有谢骜这个独生子,为了大将军的家财也舍得过继出去。这谢建人夫妻俩如意算盘打得好,但谢骜降敌之后,他俩也受到牵连,和谢氏族人一起被流放,听说在流放地都死了。机关算尽,不过是这个下场。」 陆千里呵斥,「谢骜,你害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心里可过得去?」 谢骜一声长叹,闭上了眼睛。 陆姳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她眼前涌现出一团疑云,越是想要努力看清,越是看不清。 「呦呦表妹。」扬景澄觉察她神色不对,面有忧色。 陆姳不答,扬景澄更是担心,悄悄握了她的小手,「你怎么了?」 陆姳正在沉思之中,觉得他的手纤长有力很好摸,顺手在手里摩挲来摩挲去,「我好像想起了什么,却又想得不清楚……」 扬景澄触手一片软嫩滑腻,心怦怦乱跳,声音温柔的不像话,「不急,慢慢想。」 他正在魂不守舍,陆千奇却眼尖瞧见了,忙把他的手挪开,「我祖父不承认。」 指腹为婚平远侯府不承认,不许占便宜。 扬景澄做梦不醒,还在发呆,陆千奇急了,「哎,你是敬王的二公子又怎么了,惹恼了我照样打你,你信不信?」 谢骜定定瞅了扬景澄两眼,放声大笑,「原来这是敬王的二公子,你们当他是自己人?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有什么好笑的?」陆千奇没好气。 谢骜笑岔了气,「笑死我了……你们拿敬王的儿子当自己人……我问你们,皋兰之战,谁得利最多?皋兰之战折的只是十万精兵么?不,皋兰之战折的是先帝爱子虞王殿下,先帝选定的皇储,只等大军凯旋,便要册立为太子。虞王没了,得利的是谁?」 扬景澄眼神如冰霜般冷冽。 平远侯等人都是心头一震。 陆千奇轻蔑的呸了一声,「呸,你别想挑拨离间。虞王没了,得利的当然是刘太后了,和敬王有什么干系?」 谢骜连连冷笑,「不错,虞王没了之后,得利的是刘太后。彼时她只是先帝后宫中一名小小的丽嫔,她的儿子也毫不起眼儿。虞王没了,紧接着越王在赈灾路上遇到暴雨山洪,越王及随从之人全部丧生。于是她的儿子成了先帝唯一的儿子,先帝在病危时立她为皇后,立她的儿子扬景祥为太子,刘太后把持了整个后宫。」 陆千奇听得不耐烦,「所以得利的还是刘太后啊,你拉扯敬王作甚。」 谢骜像看傻子似的,「你还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公子哥儿啊。你只知刘太后得利,那你知道刘太后是敬王的什么人?」 陆千奇道:「嫂子啊。刘太后是敬王的嫂子,谁不知道?」 谢骜哈哈大笑,「嫂子,哈哈哈。俗话说得好,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过嫂子。刘太后是敬王的嫂子,也是敬王的心上人,你以为少帝是谁的种?二公子就在这儿站着,你问问二公子,他这个嫡出儿子,比起少帝在敬王心目中的份量,能有一成么?你再问问二公子,他和少帝同时有危险,敬王会救他,还是会救少帝?天底下做父亲的人,谁最看重的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唯有敬王例外。你们不会以为这是敬王大公无私吧,哈哈哈哈哈。」 谢骜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陆姳脑海中隐隐有个念头,却始终也抓不住,烦恼的望去,却见扬景澄只身上了台阶。 「澄表哥伤心了。」陆姳轻叹。 陆千奇有些同情,「谢骜说得跟真的一样,连我都相信敬王姨父和刘太后有点什么了。敬王只是咱们的姨父,却是二公子的亲爹,二公子这会儿一定很伤心吧。」 陆千里向陆千奇、陆姳使个眼色,三兄妹很有默契的一起出了地牢。 陆姳眼神最好,很快发现扬景澄站在花坛边的阴影当中。 她轻手轻脚走了过去,「澄表哥,你别听谢骜瞎说。」 扬景澄仰望夜空,神情寂廖,「谢骜说的还算委婉了。我甚至听说过,少帝身体不好,如果哥哥和我做为药引能让少帝痊愈,父王都能把哥哥和我都给舍了。」 「全是谣言。」陆姳柔声道。 扬景澄轻笑,「或许是谣言,或许是真的,又有什么不同?自从那一晚,哥哥和我遭遇到了那样的事,父王身为摄政王却不为我们兄弟俩主持公道,哥哥和我便知道,父王是靠不住的了。」 他声音虽轻柔,可他的伤痛,又有谁听不出来呢。 陆姳很想安慰他,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只好陪他默默的站着。 陆千里和陆千奇也站在不远处,对扬景澄,和不在眼前的扬景序兄弟俩,同情到了极处。 陆千奇小声问:「大哥,敬王姨父真的是少帝亲爹?」 陆千里摇头,「这个可不好说。这种谣言我也听说过,开始觉得荒诞不羁,不过时日久了,三人成虎,况且世子殿下和二公子的遭遇真的太惨了。二弟你知道的,世子殿下双腿废了,二公子小时候和咱们是常见面的,后来突然消失,长大后才回到京城,原来那些年他都在疗伤。那你想想,他伤的可该有多重。」 陆千奇叹气,「怪不得那些年何家姨母总是愁眉不展。」 「何家姨母,咱们的母亲,过去的那些年真是一对难姐难妹。」陆千里苦笑。 谢夫人是被谢骜这个卖国贼给拖累了,敬王妃两个儿子,一个没了双腿,一个性命垂危,那些年也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最可气的是,明明扬景序和扬景澄都是在宫里出的事,可敬王只惩治了宫女内侍,真正的幕后指使人却轻轻放过了。 也难怪一直有刘太后和敬王的谣言了。敬王这个情形,真像是情人发狠,想把正室所出的嫡子都害了,只留下情人所生的儿子,让这个男人不得不把所有的精力、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情人的儿子身上。 如果刘太后真是敬王的情人,少帝真是敬王的种,那这种种情形,也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可是,这真的是事实么?有没有别的可能? v第十一章[07.12] 陆千奇忽然想到一件事,急切的把陆千里拉到一边,「大哥,要是谢骜说的是真的,刘太后真是敬王的情人,少帝真是敬王的种,那二公子是不是很危险?刘太后之前害不了他,现在肯定会再下毒手……」 「那倒未必。」陆千里比陆千奇想的多,「二弟你想想,之前刘太后害世子、二公子,是因为她的亲生儿子还小,她想要扫除障碍,让敬王把所有的精力都给少帝。现在不一样了,少帝和二公子都已经长大,二公子身体好了,少帝却体弱多病。刘太后这时候再害二公子,一则是二公子已有自保能力,二则刘太后害了二公子之后能怎样?她的亲生儿子体弱多病,不敢立后,不敢纳妃,就算害了别人的儿子,她的儿子立不起来,又有什么意义?」 「刘太后现在最关心的是怎么治疗少帝。」陆千奇聪明了。 「对,刘太后如果治得好少帝,自然是她的福气。」陆千里缓缓的道。 他弟兄二人说话的功夫,陆千奇眼尖,发现扬景澄和陆姳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握在一起了。 陆千奇着急,想要过去拆开,「祖父说了,他老人家还没承认呢。」 陆千里拉住他,「咱们在这里盯着呢,你急什么。再说了,你这样冲过去,万一羞到妹妹,就不好了。」 陆千奇睁大眼睛,「那我盯紧点儿。」 「好,盯紧。」陆千里不觉笑了。 陆姳也不知她的手什么时候和扬景澄握在一起的,犹豫了一下想要挣开,但想到扬景澄今晚受了刺激,正是脆弱的时候,心里一软,温柔的道:「澄表哥,我觉得谢骜说得不对。敬王姨父在我看来是位正人君子,不过他太注重君臣之分,认为少帝是君,他是臣,所以他愿为少帝牺牲,也愿意他的儿子为少帝牺牲。」 「真的只是君臣之分?」扬景澄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新希望。 他把陆姳的小手握得更紧了。 陆姳觉察到他的无助,也觉察到他的依赖,胸中一阵温热,神色愈发温柔,「真的有这种可能啊。谢骜说的只是一种猜测而已,他又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澄表哥,我觉得谢骜有一句话没说错,皋兰之战,大周损失惨重,得利的却是刘太后。」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扬景澄明亮双眸闪过丝厉色。 「所以,澄表哥和大表哥以后认真对付刘太后就好了,至于你们的父王,该气他便气他,该怼他便怼他,该夺权便夺权,但是,不要当成敌人。」陆姳自己思绪也有些混乱,放慢了语调,「澄表哥,我想得也不太清楚,但我以为,父子反目是人间悲剧,除非敌人,否则没有人愿意看到。」 「澄表哥,我有一件事情,始终想不清楚……」陆姳苦恼又迷惘。 「不着急,慢慢想。」这会儿又轮到扬景澄担心陆姳了。 陆千里和陆千奇看到仰望夜空脸色烦恼的变成了陆姳,站在一边满脸担忧之色的变成了扬景澄,又是好奇,又有些好笑。 二公子,呦呦,你俩这是做什么啊,轮着发愁? 陆姳一直想不清楚,烦恼的踱起步,「真相就在眼前飘,可我就是抓不住它,好烦。」 扬景澄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是我扰到你了吧?呦呦,我不为父王烦恼了,我信父王是疼爱我的,好不好?父子之亲,我不应该听信了谢骜的话便怀疑他,世上哪有儿子不爱父亲的?」 陆千奇踮着脚尖张望,忍不住乐了,「二公子明明不信敬王,在妹妹面前硬在装出相信敬王的样子,好不可怜。」 陆千里了然,「妹妹一定是劝二公子不要相信谢骜的话。目前来看,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任由二公子胡思乱想。」 陆姳蓦然转过头,「澄表哥,把你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扬景澄回想了下,「呦呦,我不为父王烦恼了……」 「不是这句。」陆姳打断了他。 扬景澄道:「父子之亲,我不应该听信了谢骜的话便怀疑他,世上哪有儿子不爱父亲的……」 陆姳眼前一亮,高兴的拍掌,「我想到了!我终于想到了!澄表哥你说的没错,世上哪有儿子不爱父亲的?方才我爹爹提起谢骜的父母,你可还记得谢骜的神情?」 陆姳声音清脆喜悦,不光扬景澄,陆千里和陆千奇也听到了。 兄弟俩忙快步过来,「谢骜的神情不对么?」 陆姳笑吟吟,「很不对。大哥二哥,你们还记吧,谢骜面对秋华的倒戈相向,是什么神情。」 陆千里很快明白过来,兴奋的拍大腿,「呦呦真是太聪明了。不错,秋华这个第一回 见面的儿子出卖了他,谢骜都会痛彻心扉,那么生他养他的父母因为他没了性命,他又该心痛到什么样的地步?谢骜方才的神情我回想起来了,闭上眼睛,好像很难受,但那种痛苦不真切,和他面对秋华时的神情相比,一点也不真切。」 陆姳微笑,「正常来说,父母去世之后,子女在短时间内回想起来,会非常非常伤心。十年八年过去之后,悲伤之情会渐渐变谈。但谢骜的父母可不是正常的去世,是受他连累被流放,悲惨的死在流放地。谢骜是谢建人和廉氏的独养儿子,父亲提起谢建人和廉氏因他而死,他应该痛不欲生才对,可他的反应……」 她终于想清楚了,笑着摇头。 谢骜的反应不对,不是太平淡了,而是像在「演」那种悲伤和难过,可惜没演好。 「那说明什么啊。」陆千奇冲口问道。 陆姳心情大好,格外有耐心,「二哥,以谢骜的反应,我猜想他的父母还在人世。」 「啊?」陆千奇张大了嘴巴。 陆姳乐,「瞧你这嘴巴张得,都能塞进个鸡蛋了。大哥二哥,澄表哥,我猜谢骜的父母没死,还在人世。可流放地传过来的消息呢,却是谢建人和廉氏已经死了,如果我没猜错,那么谢骜和大周某些高官要员有勾结。那人替谢骜保全父母,谢骜当然要付出相应代价,譬如说……」 她含笑看向扬景澄。 她的笑容明悦动人,扬景澄心中暖融融的无比舒畅,低笑道:「譬如说挑拨摄政王的父子关系。」 陆姳柔声道:「若是澄表哥相信了谢骜的话,之后视敬王为敌,或许真会父子反目。那么,得利的又会是谁呢?」 众人一起沉默了。 若是敬王府父子反目,敬王赢了,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就废了;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赢了也会付出极大代价,别人打着为敬王复仇的旗号异军突起,这兄弟俩便抵御不了。 陆姳悠悠道:「少帝身体不好,敬王府再出了事,有心人便可以称心如意了。」 原书中是南浔王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啊。 陆姳叹气,「我一直在等救谢骜的人出现,却没想到,他根本没打算出现。」 陆千奇咬牙,「找到谢建人和廉氏,一样能查到他是谁。」 v第十二章[07.12] 扬景澄郑重道:「查找谢建人夫妇的事,交给我。」 陆千奇忙道:「查找谭大爷的事交给我吧。我蛮同情秋华的。」 扬景澄没见过秋华,听陆千里和陆千奇讲了讲,也为秋华叹息,「是该替他找到义父。」 稍后平远侯、陆广沉等人上来,众人一起商量了,决定合力查找流放地的真相,同时也要替秋华找到他的义父,让这个可怜的孩子有所归依。 迎宾馆里,四王子姬华堂将封裕狠狠训斥一通。 封裕平时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但今天他就裹着件披风,一点底气没有,被骂得低头无语,羞愧难当。 姬华堂质问,「敬王乃大周摄政王,他的二公子说了已经抓住刺客,你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 封裕身上冷嗖嗖的,忙把披风裹得紧了些,「那个二公子长得太过俊俏,哪像个会抓贼的人?故此臣不相信他。」 姬华堂怒骂,「长相俊俏便不会抓贼,你这番话传出去得被人笑死!怪不得人送你外号赛张飞!」 赛张飞是说你勇猛么?是骂你莽夫啊。 封裕一则理亏,二则身上没衣服,整个人都有点懵懵的,「四王子骂得对,臣是莽夫。四王子,臣身上……臣身上冷,能不能先赐件衣裳穿……」 姬华堂瞪了他良久,忍不住抬脚踹过去,「滚!」 封裕想躲,结果一个不小心滑倒在地,披风飘起来了,露出半截身体。封裕面无人色,忙用力裹了裹,连滚带爬的下去了。 若是不明内情的人看了,说不定还觉得这个封裕蛮听话的,姬华堂让他滚,他还真就滚了。 随行的使臣姬杭默默站在一旁,封裕狼狈退下之后,才上来替姬华堂倒茶,「四王子喝杯茶水润润喉。」 姬华堂将清茶一饮而尽,随手将茶杯放在桌上,面色阴郁,「这个封裕有问题。」 姬杭道:「封裕的母亲曾受过宝福公主的恩惠。」 他的话似乎是答非所问,但姬华堂怎能听不懂,「封裕是在维护谢骜么?」 姬杭替姬华堂续上茶水,「家里传来的消息,右贤王府已经连着半个月没开过大门,谢骜一直称病不出。谁会相信他是真的生病出不了门?家里见不着他的人影,封裕却跟平远侯府纠缠个没完,扬景澄声称已将刺客抓住了,他还要闹事。若说他只是犯浑,没有别的目的,未免太过荒谬。他执意在在陆家别院搜查,一定另有意图。」 姬华堂闭目沉思,「谢骜这厮应是偷偷摸摸来了大周,落到平远侯府手里了,方才若是搜一搜……」 「搜不到的。」姬杭一脸的不赞成,「平远侯说得那么客气,让四王子想怎么搜就怎么搜。如果他不是已经把人藏好了,怎会如此?四王子,其实谢骜真被平远侯府抓了也好,谢骜坑了平远侯府的世子和世子夫人,平远侯府断断不会放过他。谢骜这厮若死了,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 姬华堂会意,「咱们的右贤王兼驸马若在大周无缘无故送了性命,大周便理亏,不得不赔偿。到时候两国和谈,和约上必须让咱们占些小小的便宜,才合情合理。」 两人不约而同得意的纵声大笑。 姬杭的住处当然也在迎宾馆,不过离姬华堂有些远,等他回到卧房,已接近黎明时分。 推开卧房门,便看到一个蒙面黑衣人站在窗前,背对着他。 姬杭面色冷淡,「你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蒙面人负手站着,语气自负傲慢,「到了大周的地界,自然是我的地盘了。」 姬杭暂时忍下一口气,缓缓的道:「谢骜被平远侯府给抓了。」 蒙面人站得稳稳的,表情也稳稳的,好像一点也不诧异,「陆广沉、谢奕清夫妇被谢骜这厮害的不轻,一定不会放过他。谢骜这条命,要交待在京城了。他死了也没什么不好,你们可以趁机勒索。」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姬杭不悦。 蒙面人眸光精湛,「今晚的刺杀,是封裕主使的闹剧。扬景澄给出来的所谓刺客,是狱中死囚。」 姬杭不禁冷笑,「这是都想拿我们当猴儿耍么?」 蒙面人亦冷笑,「封裕难道不是你们的人。」 姬杭怫然,「总之你不要忘了咱们的和作条件。」 蒙面人冷静的道:「我自然没忘。你们也要牢牢记得才好。」 蒙面人打开窗户,姬杭知道他要纵身而出,忙追到窗前,「谢骜若吐露了我国的机密,可如何是好?」 「谢骜不敢。他有人质在我手上。」蒙面人笑声低沉,自信满满。 他的身影已消失在窗前,笑声却犹在耳边。 姬杭恼怒的关上窗户。 天色将明,姬杭胡乱咪了两眼便起身梳洗,和其他使臣一起陪同四王子和大周谈判。 大周这边的谈判团中,增加了大理寺卿何栋梁。何栋梁提出了一条,「我朝若在大周境内抓获胡国的细作,审判权归我朝。」 姬杭本来没睡醒,脑子有些不清楚,这时却如冰水浇头,一下子无比清醒,「不可。我国之人自然由我国来审。」 何栋梁笑道:「姬大人莫急,听我说完。我朝若在大周境内抓获胡国的细作,审判权归我朝。同理,贵国若在胡国境内抓到大周的细作,审判权归贵国。公平合理,童叟无欺。姬大人你说呢?」 姬杭坚持,「不,我国之子民,必须由我国来审。」 大周的兵部侍郎梁成良道:「贵国若抓到别国的细作呢?」 姬杭傲然道:「自然还是由我国来审。」 大周的谈判官员无比气愤,「你们也太霸道了吧!」 姬杭神色倨傲,「我就是霸道了,那又如何?」 姬杭环顾众人,心中冷笑连连。他可是早就得到消息了,刘太后无心对外作战,一心求和,已经下过旨意,命令不惜一切代价求和。有了刘太后的态度,胡国还怕什么?自然是漫天要价了。 姬杭胜券在握,大周的官员们怒也好,骂也罢,他还是稳如泰山。 何栋梁示意大家安静。 何栋梁还挺有号召力,他一出面,大周的官员们闭上嘴巴,正襟危坐。 何栋梁彬彬有礼,「四王子,这位姬大人只是贵国使团中的普通一员,敢问他的态度,仅仅代表他自己,还是也代表了四王子呢?」 梁成良等人暗暗惭愧。 和胡国这个姬杭多说什么呢?姬杭只是普通使臣,就算他话说得太满、太不合理,将来胡国被大周质问住了,也可以借口是姬杭个人的问题,到时候大家伙不是白费了力气么?何栋梁的做法才是正确的,直接逼问四王子姬华堂,向他要态度。 v第十三章[07.12] 姬华堂踌躇片刻,歉意的道:「方才本王没有听清楚,何大人可否再讲一遍?」 大周的官员们纷纷在心里骂这个胡国王子,双方谈判你都听不清楚,你是晚上没睡够,跑这儿做梦来了么。 何栋梁却不着急,也不生气,语气和缓的又重复了一遍。 姬华堂和姬杭交换了一个眼色,见姬杭鼓励有加,心里格外有底气,含笑说道:「贵国若有细作被我国抓到,自然是我国审判。我国若有子民被贵国抓到,却必须交还给我国。因为,我国子民光明磊落,是绝对不会有细作的。」 「四王子说得好极了。」胡国的使臣们纷纷为姬华堂喝彩。 大周的官员们再也忍不住,怒骂出声,何栋梁阻止众人,冷静的缓缓问道:「四王子是不是认识胡国每一个人,是不是能保证胡国每一个人的人品?」 姬华堂犹豫了下。 他如果回答是,未免太荒谬,胡国上千万子民,他怎么可能全部认识、全部敢担保人品?可他若回答不是,何栋梁一定会反问,「既然不认识胡国每一个人,既然不敢担保胡国每一个人的人品,怎么知道胡国子民之中没有一个细作?」 姬华堂一时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姬杭在旁大声道:「贵国人杰地灵,人才济济,官员们口才极好。我国处于北地,子民淳朴,官员亦老实,不及贵国官员能言善辩。但无论贵国官员口才如何好,总之我国态度坚定,我国子民,任何时候不能交由贵国审判!」 何栋梁脾气简直太好了,「姬大人在这个时候越过四王子来答话,你的意思一定代表了四王子的意思,对不对?总之贵国的态度就是,胡国子民任何时候不能交由大周审判,大周子民若被胡国抓了,却要接受胡国律法的制裁,是么?」 姬杭毫不迟疑,「正是如此。」 何栋梁看向姬华堂,姬华堂略一犹豫,也点头道:「正是如此。」 何栋梁冷笑一声,蓦地猛拍桌案,桌上的盘盘碗碗、笔墨纸砚都被震得飞起来,声势惊人。 大周的官员们既震惊又兴奋,胡国的使臣们既震惊又害怕。 何栋梁横眉冷对,「两国坐下来和谈,首先要两国相互尊重。若胡国以上邦自居,视我大周为无物,这和谈便没有必要进行下去了!来人,立即送四王子回国!」 姬华堂脑子里嗡的一声。 送他回国?这次和谈他可是在他的父王面前夸下海口,一定要谈成、谈好,如果半中间被大周驱逐,回国之后,他有何颜面面君、有何颜面见人? 姬华堂咬牙,「姬杭!」 姬杭告诉他,刘太后不惜一切代价求和;姬杭告诉他,大周的官员都是软骨头,一个硬气的也没有。这个姬杭太无能了,消息全是错的! 姬杭也有些慌张,色厉内荏的叫道:「两国和谈不成,何大人如何向敬王爷交待、如何向刘太后交待?」 何栋梁大怒,厉声喝道:「我何某人效忠的自是我大周陛下,难道会是别人么?」 何栋梁振臂高呼,「诸位大人,何某幸得陛下接见,陛下口谕,和谈条件必须合理,不可堕了我大周的威风。这胡国的使臣团蔑视大周,傲慢无礼,咱们合力将他逐出去!」 「快滚吧。」大周的官员们桌上有什么扔什么,没头没脸的往胡国使臣们身上砸。 胡国的使臣们仓惶后退,有人忍不住出言抱怨,「姬杭,你这般蛮横作甚?」 姬杭浑身是汗,强自镇定,「莫要慌张。这大周的官员是纸老虎,不过是在吓唬咱们罢了……」 「是么?」清亮动听的男子笑声。 姬杭听过这个声音,恨得暗暗咬牙。这不就是那个拿死囚冒充刺客的扬景澄么,敬王的二公子,说话行事和敬王半分不相像,可比敬王难对付多了。 八列士兵雄纠纠气昂昂的进入殿中,左边的四列红盔红甲,右边的四列银盔银甲,红甲士兵拥戴的是位端坐宝座上的红衣公子,银甲士兵簇拥的是位身着月白锦袍的美男子,仙气飘飘,和周围的刀兵气似乎格格不入。 「世子殿下,二公子。」大周的官员们看到这两人,齐声欢呼。 扬景序笑容自负又邪气,「诸位大人,本世子奉陛下旨意前来监督和谈,若哪位胆敢行丧权辱国之事,严惩不贷。」 梁成良等官员们高呼,「臣等万万不敢。」有感性的官员拿袖子抹起眼泪,「方才憋屈得要死,现在又高兴得要死,这眼泪忍都忍不住。」更有官员感慨,「还是年轻人有血性啊。陛下、世子殿下、二公子,兄弟三人,谁也不肯对胡国低头。」 何栋梁忙大声把方才的事说了,「……世子殿下,二公子,这胡国分明不把咱们大周放在眼里,傲慢无礼,以上邦自居。」 扬景澄冷静的道:「陛下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陛下是大周之主,我等自应奉陛下旨意,将这等蔑视我朝之人驱逐出我大周之境。」 「滚出去,滚出去!」士兵们高呼。 他们一边高呼,一边举着手中的刀枪,气势磅礴,气吞山河。 「四王子,请罢。」扬景澄道。 扬景序薄唇微张,懒洋洋,「姬华堂,带着你的人给我滚。」 姬华堂汗如雨下,「世子殿下,二公子,何大人,两国和谈,哪能如此草率……」 扬景序张开手掌,左右很有默契的将一支长--枪放在他手中,扬景序枪尖微颤,抵着姬华堂的下巴,「四王子,你看不起我大周?」 「哪有。」姬华堂努力挤出丝笑。 「这么说,两国相互尊重?」扬景序不像在说正经事,像在调侃。 「那是自然。」姬华堂努力想挺起胸,但就是挺不起来。 「两国若抓到对方的细作……」扬景序抬抬下巴。 姬华堂咬咬牙,「两国若抓到对方的细作,不必交还对方,可自行审理!」 喊完这句话,姬华堂大汗淋漓的闭上了眼睛。 痛啊,心痛啊,这样的条款,简直让人痛彻心肺啊。可他不得不答应,他不能被驱逐出大周,不能中止和谈,无论如何不能。 是谁告诉他大周不敢打仗,不惜一切条件要和谈,所以他可以狮子大开口的……他要把这个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很好。」扬景序勾唇一笑。 扬景序和扬景澄兄弟俩监督着,大周、胡国的官员各自记录了这一条,签字盖章。 「即时生效。」扬景序拿过来看了,哈哈一笑。 姬华堂心往下沉。 姬杭事情没办好,心中有愧,慢腾腾挪到姬华堂身边,「四王子,小的有罪……」 姬华堂脸色阴郁。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姬华堂当然没有好脸色。 v第十四章[07.12] 姬杭还想再解释什么,姬华堂忍耐不了,重重踩在他的脚上,姬杭痛得差点没叫出声。 这回姬杭知道厉害,不敢再往前站了,躲到了角落中。 唉,难怪四王子如此生气,被大周这些人下了脸面不说,还定下这么一条,明摆着就是要把谢骜交给大周处置了。 如果谢骜被平远侯府暗中杀害,胡国借着这个由头能得到数不清的好处。可两国谈判中加了这么一条,谢骜这位右贤王不经过大周边境,暗中潜入大周京城,肯定会被当成细作处理。谢骜就算被处决,也要胁不了大周了,更不会给胡国带去什么好处。 失算了。 姬杭憋了一肚子的火,当晚又在房中见到蒙面黑衣人,恨得拨剑相向,「我和我家四王子,可被你给坑惨了!」 黑衣人不慌不忙拨开他的剑,「稍安勿燥。今天坏了咱们大事的,是敬王世子和二公子。你可知道敬王二公子是平远侯府的什么人?敬王的二公子,和平远侯府的三姑娘,曾经指腹为婚。陆家这位三姑娘惊才绝艳,二公子一心求娶,为了心上人竟不惜剑走偏锋。」 「你的意思是,今天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并没有少帝的旨意?」姬杭心里咯登一下。 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是姬华堂自乱阵脚了。如果姬华堂从容镇定,处变不惊,能安心等到敬王或是刘太后派人过来,结果便会大大的不同,胡国能反败为胜也说不定。 黑衣人冷哼,「少帝身体极差,已不能视朝,他什么时候给的口谕?」 姬杭后悔莫及。 「这个扬景澄,为了个女子,竟不惜牵连他的同胞兄长,拉上扬景序和他一起假传圣旨。」姬杭越想越恨。 黑衣人幽幽道:「这个女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不止扬景澄,但凡有点野心的皇室子弟,谁不想娶了她?她是谢擒虎的外孙女,娶了她,或许将来便能得到铁甲山,收服铁甲军。」 「你的野心可真不小。」姬杭不由自主的道。 黑衣人淡然一笑,「我若没有野心,怎会和你们勾结。好了,我的诚意不变,一如往日,希望今天的事不会影响咱们的合作。该怎么对你家四王子说,你明白了吧?」 姬杭低头瞅瞅他的脚,还在后怕,「我明白。」 他知道四王子一定很生气,但硬着头皮还得去禀明情况啊,这事害怕也没用,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黑衣人和姬杭秘语良久,方才离去。 姬杭思之再三,见到姬华堂的时候,大肆渲染了铁甲军的威力,以及平远侯府三姑娘对铁甲军的影响,「……传言娶到陆三姑娘,便能收服铁甲军,而陆三姑娘要求的聘礼是谢骜的首级。扬景澄今日所作的一切,全是为了顺利娶陆三姑娘为妻,可见他是有多大的野心。」 姬华堂虽然正在气头上,但姬杭的话还是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真有这个传言?」 其实并没有,但姬杭犯了错,唯恐姬华堂追究,「我也是方才打听到的。唉,若之前便知道了这个,便会提防着扬景澄,不会让他轻易得逞了。」 姬华堂背着双手,在房中踱步,「扬景澄费尽心机,不过是想光明正大杀了谢骜,好向陆三姑娘求婚。若是个寻常闺秀,他想娶便娶了,本王并不关心,但若是谢擒虎的外孙女,嘿嘿,本王敬重英雄,也有此意。」 姬杭吃惊,「四王子,您已经有王妃原氏了啊。」 姬华堂不在意,「本王对王妃平平淡淡,有她可以,没她也行。若能求得陆三姑娘为王妃,便将原氏贬为侧妃好了。」 又颇感兴趣的追问:「陆三姑娘容貌如何?」 姬杭忙道:「扬景澄如谪仙一般的风采,您是亲眼看到过的。传言陆三姑娘和扬景澄站在一起,便如金童玉女一般,可见陆三姑娘定是位明艳照人的绝世美女。」 「这样的绝世美女,又是谢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娶了她铁甲军如囊中之物。本王心目中的王妃,正该如此。」姬华堂非常满意。 姬杭心里觉得不妙,但他才犯下错,不敢和姬华堂作对,委婉的劝道:「可惜谢骜已经落到平远侯府和扬景澄手里了。这两家显然是一个鼻孔出气的,对我们大大的不利。」 「那便设下计策,让平远侯府、扬景澄把人交出来。」姬华堂命令。 姬杭不敢不答应,愁眉苦脸的回去想办法了。 胡国这些是吃了亏,日子难过,大周这天的谈判占了大便宜,但何栋梁、扬景序、扬景澄面对的却是责难和质疑。 敬王大为恼火,「扬景序,扬景澄,谁许你俩干涉政务的?」 扬景序一脸的玩世不恭,「这种破事,父王当我爱管不成。陛下托付了,我不得不做。」 扬景澄和扬景序是一样的口吻,「我兄弟二人自是奉陛下旨意。父王若不信,尽可向陛下查证。」 敬王怒,「陛下最重兄弟情义,怕本王责罚尔等,定会替尔等说话。」 扬景澄淡声道:「怎么会?陛下乃一国之君,国家大事上,怎会徇私情。」 扬景序放肆大笑,「我的好父王,陛下是由你教养长大的,你对陛下也太不了解了吧?陛下从小受的便是帝王教育,胸怀社稷,他什么时候把私情放到大义前面了?若他真那么做了,说明父王教养不力,父王该自己处罚自己了,哈哈哈。」 敬王怒极,厉声喝道:「扬景序,扬景澄,你兄弟二人太让本王失望了!」 扬景序拍着他的双腿,耍起无赖,「我一个双腿残废的废人,早就让父王失望透顶了,又何必拿今日之事说事。其实我对你也挺失望的,你贵为摄政王又怎么了,你救不得我这个原配王妃所出的嫡长子,我年纪轻轻,一辈子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敬王气得直瞪眼,扬景序却冲他咧嘴乐,「你不想我这样的儿子,我还不想要你这样的爹呢。可我能换个爹么?你能换个儿子么?父王,不如咱们都忍耐一下吧,你说如何。」 敬王头晕脑胀,嗓子眼一甜,喷出一口鲜血。 敬王被气吐血的事传开之后,朝里有十几名御史联名上书,要求严惩扬景序这个不孝之子。奏折递上去之后,少帝亲自召见了这十几名御史中最有威望的秦御史,「敬王世子双腿有伤,不能正常行走,对他的要求,应比常人宽松一些。他对皇叔出言不逊,确实该罚,朕会和他谈心,劝说他。」 秦御史直言敢谏,「难道因为世子殿下身体残疾,便可以格外纵容他,即使他有不孝的言行,也不加以惩罚?」 少帝咳了数声,苍白面孔因咳嗽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可是,大哥哥是在宫里受的伤。若朕能保护好他,他本该是大周最英姿勃发的天潢贵胄。」 v第十五章[07.12] 牵涉到了宫庭秘辛,连正直的秦御史也闭口不言了。 少帝身体虚弱,虽天气已暖,他还是很怕冷,屋里放着多个火盆。 少帝靠近火盆,舒服了很多,满足的轻轻叹气。 一只纤纤玉手点着他的额头,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你太让母后失望了。」 少帝忙道:「请母后明示。」 刘太后尖下巴大眼睛,三十多岁的人了依旧艳如桃李,神情言辞却是和她身份不相称的尖酸刻薄,「你还和母后装傻。那个扬景序狂妄无礼,何不趁机处置了,反倒替他说起好话来了。」 少帝笑容虚弱,「母后,他是朕的哥哥啊。」 刘太后眉头拧起来了,「你有多少个堂哥,难不成你对每一个堂哥都要这般纵容。」 少帝抿紧嘴角,沉默不语。 刘太后知道他的脾气,很是头疼,「你这孩子若别扭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傻孩子,你这个位子不好坐,待人不可太过心软,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对待宗室,你固然不宜过于严苛,但绝不能放纵你的堂哥们……」 「他是我亲哥哥。」少帝声音低低的,如同耳语。 刘太后却是听清楚了,腿一软坐在少帝身边,「儿啊,不可胡说。」 少帝神情倔强又屈辱,「我听到了。你以为我睡得很沉,其实我醒着,都听到了。」 刘太后呆怔半晌,蓦然明白了少帝在说什么,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不不,你听母后解释,那晚母后说的并不是真的,只是为了激怒那姓何的女人……」 少帝静静看着刘太后,眸中是无穷无尽的悲伤。 刘太后知道他不信,颓然落下泪来,「咱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母后如何能不费尽心机为你打算。祥儿,那不是真的,母后只是为了激怒何妃,让你皇叔和妻儿离心,成为孤家寡人,只能一心一意辅佐你。」 少帝微笑看着刘太后,刘太后知道自己的话根本没有打动他,简直要绝望了,「所以你是一定不肯相信母后了?你宁肯相信扬景序,相信他是你亲大哥,相信扬景澄是你亲二哥,对你两个亲哥哥要掏心掏肺的好?」 少帝难受的捂着胸口,「若不是母后欺骗先帝,朕便该出生在敬王府。那么,先帝驾崩之后,应是敬王即位,被立为皇储的该是大哥哥;便是大哥哥双腿残废了,做不得储君,也应该是二哥哥,怎轮得到我?」 刘太后险些没气死,「扬景祥,你住口!」 刘太后做为母亲,还是很了解自己的亲生儿子的。这个扬景祥自幼被敬王这个假正经教养长大,假正经起来简直和敬王一模一样。他要是真的信了那些鬼话,相信他是敬王的亲生儿子,相信扬景序、扬景澄的继承顺序在他前面,把皇位拱手让出都不是不可能。 刘太后斗倒多少人才有了今天的地位,怎能任由少帝如此胡思乱想。无奈她又哭又说,少帝始终听不进去,刘太后肝儿都是疼的,却只能暂且忍气吞声,「你安心养病,朝中事务由敬王及诸大臣决断即可。好了,无需多说,你保养好身体,其余的事全交给母后。母后是不会害你的。」 「也不能害我的亲哥哥。」少帝央求。 刘太后被她这个死心眼儿的儿子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但是再怎么气,这个儿子也是她唯一的指望,她必须为他谋划。 「你安心保养身体要紧。」刘太后放柔了语调,「你二哥哥联系上了为他治病的神医,那位神医不日便将来到京城。你二哥哥当年伤得有多重,你也是知道的,那么重的伤也治好了,可见那位大夫确实是杏林圣手。神医到了,你也会像你二哥哥一样,康健如常的。」 少帝叹息,「二哥哥对我真好。母后,您以后善待二哥哥,不许任何人谋害二哥哥,好么?」 刘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青中透紫,忍无可忍的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怀疑自己的亲生母亲,总以为扬景序和扬景澄是我害的。你怎不想想,哀家掌管六宫,他兄弟二人不管谁出了事,敬王和敬王妃怀疑的都是哀家。敬王乃摄政王,大权在握,哀家为什么要干冒奇险,在哀家的地盘上害他的亲生儿子?说句残忍刻薄的话,哀家若真是加害扬景序扬景澄,难道不能借刀杀人么?为什么要用这么笨的方法?」 少帝难过的低下头,「因为除了害大哥哥二哥哥,您还要让皇婶和皇叔反目啊。」 刘太后被少帝气得说不出话来。 刘太后这回来看望少帝,可说是竖着来横着走,进来的时候是自己走着的,出去的时候是被内侍抬着的。 少帝自己也很伤心,想到自己令人不齿的身世,羞惭不已。 刘太后之前一直积极为少帝争取权力,譬如说朝中大事,都要让少帝知晓。现在态度改了,和敬王及诸大臣商议,以少帝年纪尚轻、没有行冠礼为由,命朝中事务由敬王及诸大臣决断,无需禀明少帝。 何栋梁率先反对,「陛下今年已经十六岁了。若不从现在开始渐渐亲政,难道要等到陛下二十岁那年,突然将江山社稷交付?」 其余的大臣也不赞成,「这江山社稷譬如一幅重担,陛下如今年少,可稍微顾及国事,担子轻一些,今后逐年加重,到了弱冠之年,自能扛起重任。」 把刘太后给气的。好嘛,这得到权利不容易,想把权利推出去竟也不容易。她只是想让少帝不管事而已,这些人吃饱了撑的,也要反对。 隔着重重珠帘,刘太后胸脯起起伏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敬王爷,你说呢?」刘太后直接问上了敬王。 毕竟敬王总是顺着她的,谁让她是太后,是少帝的亲生母亲呢。 何栋梁抢在敬王开口之前质问,「敬王爷,你不是想独揽大权,架空陛下吧?」 向来注重声誉的敬王,被何栋梁这毫无客气的当面质问激怒了,「本王胸怀坦荡,任何时候都没有私心。何大人,你不能因为家务事便对本王有了偏见,处处诋毁。」 「谁诋毁你了。」何栋梁不承认。 这两人吵起来了。 刘太后连交个权利都不顺利,心里这个气就别提了。扬景序和扬景澄兄弟二人却不管这些,入宫求见少帝要官职,要为国效力。 少帝有些担忧,「大哥哥你的身体……」 扬景序洒脱的摆摆手,「陛下无需多虑。我扬景序废的只是双腿,并不是我这个人。身为皇室子弟,不能白吃国家俸禄,得为陛下分忧,为黎民百姓造福。」 v第十六章[07.15] 扬景澄要的不只是官职,还有王位,「陛下,我多次央求父王,父王都不肯为我请封。大周亲王府的嫡出公子,谁人到了我这个年纪还没有郡王的册封?我就要娶亲了,若一直不获册封,连累得我的新婚妻子也没有王妃封诰,太对不起她了。」 「弟弟想娶王妃了,哈哈哈。」扬景序捧腹大笑。 少帝羡慕不已,「二哥哥有心上人了,真好。」 他因为身体太弱,根本不敢有娶妻之想,见扬景澄忧心如焚,自然愿意为扬景澄分忧,下旨册封扬景澄为东平王,并命扬景序、扬景澄以皇帝特使的身份参与两国和谈。 因为扬景澄册封东平王的事,敬王接连上了数道表章推辞。 少帝不准,敬王面见苦劝,「眼下国库空虚,国家用钱的地方很多,册封一个扬景澄,单单册封礼便耗资不匪,又有年俸等支出。况且,册封了一个扬景澄,那其余诸亲王府的公子们是不是也该册封?算来朝中又要增加好几位郡王。陛下可知,方才昌王便拦住我,为他的儿子扬景明请封,说扬景明比扬景澄年纪还大着一岁,我真是无言以对。」 扬景澄送了几粒神医所赠的健身灵药给少帝,少帝服用之后,气色好了些,精力也比往常充沛,笑容中带着几丝舒畅欢悦,「皇叔所言差矣。是否册封郡王,和身份有关,也和品行有关。二哥哥人品贵重,昌王府的那个扬景明如何能比?皇叔莫忘了,伍梓失踪之时,是扬景明当众向平远侯府的三姑娘赔礼道歉,三姑娘才借出猎犬,破了那件案子。这扬景明连闺阁的姑娘都能给得罪了,可见人品低劣不堪。」 敬王语塞。 他是真的想不到,少帝竟然连扬景明这种丢人的往事都知道。 少帝自小便在敬王面前恭恭敬敬的,这时说得敬王哑口无言,心中得意,脸上泛起一片潮红,「那个伍梓虽不曾定罪,却和庆阳侯肖玻一样曾经抄过柱国大将军的家。肖玻私藏了谢家的财物,伍梓难道会是干净的?朝廷开恩,看在昌王的面上不曾追查,昌王不知感恩,还为扬景明这种不争气的人求册封,不知进退。」 一口气说出这番心里话,少帝痛快极了。 从前他一则畏惧敬王,二则身体不好,说不了这么长的话,何曾有过如此痛快淋漓的时候。 少帝对他的大哥哥二哥哥无比感激。是他的大哥哥告诉他,「阿意曲从,陷亲不义」,才是真正的不孝;是他的二哥哥慷慨赠以灵药,让他的身体有了从来不曾有的轻快之感。真是亲哥哥啊。 敬王心中五味杂陈。 由他一手教养至今的小皇帝,长大了,会顶撞叔叔了。 敬王放缓了语气,「总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陛下,澄儿册封之事,真的不急于一时。」 少帝语气也软下来了,「可是皇叔,朕已经答应二哥哥了。若收回旨意,岂不是言而无信么?」 敬王自负的道:「我会同澄儿说清楚的。」 少帝柔声道:「二哥哥就要迎娶他的心上人进门,他可以没有郡王封号,却不忍他的新婚妻子做不了王妃。皇叔,您就成全他吧,好不好?」 敬王沉下脸,「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他有什么心上人?胡闹。」 敬王也真是后知后觉,和少帝说了这好一会儿的话,方蓦然发觉,脸上现出惊喜难以置信的神情,「陛下多时不曾咳嗽,这是龙体大安了么。」 少帝兴奋得岔了气,接着便又是地动山摇的咳嗽声,敬王大惊,忙为他抚背,「陛下如何了?」厉声吩咐宫女,「速宣太医!」 少帝忙阻止他,「不,不必。」慢慢止住咳嗽,微笑说道:「皇叔,朕换了新的太医,这几日服了新药,身体好了许多。您看看朕的气色,是不是比从前强?」 敬王仔细端详,露出欣慰之色,「果然添了血色。恭喜陛下,得遇名医。」又道:「这新任太医是谁?本王要重重奖赏他。」 少帝推辞说太医乃世外高人,淡泊名利,若赏赐他财物,反倒是轻看他了,「朕不敢拿他当下人看待,事之如师。他不愿为人所知,朕自然要尊重他的意愿。」 敬王颇为嘉许,「陛下年纪轻轻,便知尊重能人异士,实属不易。」 少帝若客气了几句,心中得意。 这哪里什么太医的功劳,明明是二哥哥的灵药管用啊。不过二哥哥不许告诉任何人,那便算作是太医的新药有用好了。 敬王关心过少帝的身体,还是坚持不许册封扬景澄,「我若不做这个摄政王倒还罢了,正因为我做了这个摄政王,所以敬王府从上到上,只能吃亏。澄儿论身份论资历论人品,确实可以册封郡王,不过身为摄政王之子,他还是过几年再行册封礼吧。」 「二哥哥不在意这个,可他不想委屈了他的心上人。」少帝为扬景澄求情。 敬王缓缓道:「澄儿所说的心上人,一定是平远侯府的三姑娘吧?陛下,澄儿不能娶她。」 少帝诧异,「为何?」 门当户对,年貌相当,为什么不能成亲呢。 敬王怅然,「陛下不必多问了,总之真的不能。」 少帝失望之极,「皇叔说不能,那便真的不能了。朕替二哥哥委屈,替二哥哥难过。」 敬王黯然离去。 一个小小的、年方五六岁的童儿神情严肃的走过来,「陛下,该吃药了。」 少帝接过药丸,「谢谢你,阿岁。」 阿岁服侍少帝吃了药,皱着小眉头,叹了口气。 粉雕玉琢般的小孩子,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很可爱。 少帝甚是怜爱,微笑抚摸他的小脑袋,「阿岁为何忧愁?」 阿岁愁眉苦脸,「阿岁害怕,阿岁想赶紧出宫。」 「有人欺负你么?告诉朕,朕替你作主。」少帝柔声安抚。 阿岁苦着小脸捂住裤--裆,呜呜呜哭出声了,「呜呜呜,再留在宫里我要变小太监了,呜呜呜,我不要,我才不要。」 少帝被他逗乐了,「阿岁不会变小太监的。你才这么小,没人知道你不是小太监。等朕病好了,二哥哥便会接你出宫的。」 阿岁抽抽搭搭,「那陛下什么时候病好呀。呜呜呜,其实阿岁这么小,不会服侍陛下,比陛下身边的哥哥姐姐差远了。」 少帝心中柔软,「二哥哥太关心朕的身体,不放心别人,特地留下你。二哥哥对朕实在太好了。」 「他对陛下好,对阿岁不好。」阿岁小小声的嘀咕。 少帝被阿岁的童言童语逗得微笑起来。 敬王执意不许扬景澄被册封,特别交待了礼部,不许筹办册封礼。 名不正则言不顺,不举行册封礼,扬景澄就不是名正方顺的东平王。 谁知少帝直接下了册封的旨意,仿照敬王世子的册封礼,一切从简,由大理寺卿何栋梁任正使,宣城侯田沃为副使,持节至敬王府册封敬王次子扬景澄为东平郡王。 v第十七章[07.15] 这下子真把敬王气得不轻。 因为扬景序双腿残废了,所以敬王心中抱愧,在扬景序十五岁那年,扬景序酒后以死相逼向敬王讨要世子之位,敬王答应了。册封礼非常繁琐,扬景序是残疾人,自然没法经历全程,所以当年是特事特办,由朝中派出正副使至敬王府持节册封,扬景序都不必出敬王府的大门。 扬景序那是双腿残了,扬景澄凭什么啊? 但不管敬王如何气愤,如何反对,扬景澄还是仿照他大哥扬景序的旧例,名正言顺的成为东平王。 礼成的这天,敬王妃在府中设宴,为扬景澄庆祝。扬景澄亲自来请敬王,敬王正在气头上,赌气没去,这下子把敬王妃惹恼了,声称再也不许敬王进她的院门,敬王脸都白了。 这下子惨了,他被王妃拒之门外的事更要广为流传了。 扬景序和扬景澄以少帝特使的身份参与和谈,扬景序无赖,扬景澄从容,这兄弟俩寸步不让,常常弄得姬华堂进退两难。 姬华堂本来想在和谈上占个大便宜,但有这兄弟俩参与进来后,明显已是不可能了。 姬华堂异常懊恼。 姬杭出了几回主意想从平远侯府的别院救出谢骜,每回都失败了,而且每回总有派去的人被平远侯府生擒活捉,弄得姬杭和姬华堂狼狈不堪。 陆千奇生平头一回单独办事,根据秋华的回忆,居然很快便找到了秋华的义父谭立松。谭立松风尘仆仆的出现在秋华面前,谭立松已不敢认秋华了,秋华却牢牢记着谭立松的样子,含泪叫了声「义父」。这一声义父出口,两人均是泣不成声,哭着抱在一起。 「孩子,义父在外游逛了大半年才回家。回家之后找过你,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谭立松早从陆千奇口中得知了秋华的遭遇,不无愧疚。 秋华哭成了泪人,「义父,这些年来无论遭遇到什么,我从来不敢做一件坏事,不敢存一点坏心,我不怕别的,就怕我变坏了,义父更会不要我了……」 「傻孩子,傻孩子。」谭立松就是铁石心肠,听到秋华这个话也心软了,更何况他原本就是性情中人。 谢夫人和陆姳母女,以及桥容和陆娟等人看到这一幕,深受感动。 谢夫人告诉谭立松,「虽然谢家全族都被谢骜连累了,但冤有头债有主,谢骜作的孽,不应由秋华承担后果。他也是个可怜孩子。」 谭立松连连点头,「是,其实我早就后悔了,只是一直没找到这孩子。」 谭立松要把秋华领回去。 秋华不再颓废,原本灰暗的双眸简直闪闪发光。 谭立松带着秋华告辞的时候,陆姳笑着交待,「若是秋华这个孩子有什么不好的,谭大爷命人送封信,我母亲会派人去接他的。」 谭立松满脸通红,「不会不会,我再也不会抛下这个孩子了。」 秋华一脸憧憬,「我听义父的话,做个好人,义父便会像从前一样喜欢我了。」 谭立松心酸的抱着他拍了拍,「孩子,义父再也不会抛下你了。」 谭立松带着秋华上了马车之后,才发现车里放着沉甸甸的一箱银子,并有一封谢夫人的亲笔信,告知这是给秋华将来娶妻成家使用的。谭立松叹息,「谢夫人被谢骜连累得十几年来深居简出,都能如此对你。义父更应该疼你了。」 秋华低声道:「我被谢骜连累,还以为谢家没一个好人呢。」 谭立松又好气又好笑,「谢家当然有好人。柱国大将军的威名,你没有听说过么?」 「我什么都不懂,全要靠义父教我。」秋华眨着眼睛。 谭立松心软得一塌糊涂,「你这个样子,真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秋华还像小时候一样偎依在义父温暖的怀抱中,快活得想要飞起来。 秋华的义父找到之后,谢骜的父母也找到了。 谢骜的父母苍老了不少,但谢夫人还是一眼便把他们认出来了。 「谢建人,廉氏。」谢夫人厌恶又愤恨,「你夫妻二人竟有脸假死欺世,苟且偷生。」 平远侯、陆广沉等人全体都在,对谢建人、廉氏夫妻都没好气。 这对夫妻是敬王府抓来送到平远侯府的,扬景澄也在场。 谢建人脸上满是恐惧之色,「奕清啊,我纵有万般不是,也是你的叔叔。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你可不能跟着别人一起害我啊。」 「呸,你算哪门子的叔叔。」陆千奇骂道。 廉氏到了这步田地,还要摆长辈架子,「长幼有序你都不懂的么?我当家的可是你外祖父的族弟,你要叫声叔外祖父的。」 陆千奇瞅了瞅她,「这个廉氏长得不对,和谢骜实在太像了,我看见她便不高兴,想打她。」 「打啊。」陆姳鼓励。 「随便打。」谢夫人也鼓励。 「打。」陆广沉和陆千里言简意赅。 陆千奇激动不已,「生平第一次,我爹我娘我大哥我妹妹全支持我打人,我不能辜负你们的殷切期望!」 陆千奇伸出手掌,左右开弓,啪啪啪啪数记耳光打过去,廉氏脸颊高高肿起。 廉氏痛得眼泪刷刷流落,但她被陆千奇的气势汹汹给吓住了,不敢哭出声,眼神惊怖。 陆千奇打量着她,语气友善,「你脸太长了,又尖酸刻薄,丑陋之极,我给你打肿了些,脸形可好看多了。你说呢?」 他往前跨了一步,廉氏唯恐他再打,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陆千奇这几巴掌把廉氏的气焰打下去了,低眉顺眼的,不敢再摆架子了,站在谢建人身后簌簌发抖。 谢建人壮起胆子,「奕清侄女,我虽不才,到底也是你族中的叔叔,对叔叔婶婶,你不能不讲礼仪,肆意殴打。」 「呸,硬塞一个继子给我父亲,累了我父亲身后名的所谓叔叔么。」谢夫人很生气。 「这个也得打一顿。」陆姳示意。 陆千奇撸袖子,「打到什么程度?」 「打到他服软。」陆姳命令。 陆千奇精神焕发,「妹妹你等着,二哥非打得他哭爹喊娘不可。」 陆千里忽道;「还有我。」和陆千奇同时出手,一个打左脸一个打右脸,谢建人脸上像开了酱油铺子,红一块紫一块,五颜六色,惨不忍睹。 谢建人痛叫出声,「怎么能打人呢?我可是读书人,这岂不是斯文扫地了?」 陆千里沉着脸,抬腿扫过去,谢建人承受不住,双膝跪倒。 陆千奇忙比葫芦画瓢,也把廉氏扭着跪在地上,「祖父,爹,娘,咱们把这两夫妻铸成铜像,跪在我外祖父坟墓前请罪可好。」 v第十八章[07.15] 「他们不配。外祖父在天有灵,哪会愿意看到这两个贱人。」陆姳反对。 「他们没这个资格。」扬景澄也反对,「这夫妇俩又贱又蠢又毒又肮脏,外加无能不中用,柱国大将军坟墓前是何等圣洁之地,不能让这两个贱人玷污了。」 「是这个道理。」平远侯及陆广沉、谢夫人都赞成。 陆千奇踹了廉氏一脚,「确实不配。」 谢建人和廉氏本来听到要把他们铸成铜像跪在柱国大将军坟墓前,吓得魂飞魄散,后来免了这个惩罚,却是因为他们太脏了,不由的面如土色。 「说,救下你们的人是谁?」陆千里喝道。 千里迢迢把这夫妻俩带到京城,当然不是和他们叙旧的,也不单是要施以惩罚,而是要弄清楚是谁救了他们。救了谢建人的廉氏的人,就是暗中和谢骜勾结的人。 「冤枉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谢建人大声叫屈。 「我也真的不知道。」廉氏眼珠乱转,也不知吓成这样了,还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陆姳冷静的观察着这对不知廉耻的夫妇。 扬景澄亲自把人送来平远侯府,已经对众人说了抓到这夫妻俩的过程:扬景澄的心腹阿朝、阿暮找到了当年流放地的长官郝风。郝风当时在秦楼楚馆中逍遥快活,阿朝阿暮抓到他之后,把他才出生不久、睡容甜美的小儿子抱到他面前,郝风当即下跪求饶,并说出了谢建人、廉氏的藏身之地。 谢建人和廉氏隐居在大山深处的小村落中,定时有人送米面菜蔬等过去,却不许他夫妻俩擅自离开。谢建人和廉氏也知道他们出去了被人抓住就是个死,并没胆子逃跑。阿朝阿暮带人围住房舍的时候,这夫妻俩一脸茫然,束手就擒。 村子里有保护谢建人和廉氏的人,可惜这些人都是死士,拼武力拼不过敬王府,先后自杀。 郝风当年是收受了一个黑衣蒙面人的重金贿赂,才安排了谢建人、廉氏夫妻二人的假死,但他只是收受金钱,对幕后的主使人一无所知。 谢建人简直无耻到了极处,「那救我们的不过是个好心人,你们何苦要难为他。奕清,不是叔叔说你,你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怎地还如此不晓事。你爹没有儿子,那他这一支的香火就断了,我也是敬重英雄,才会忍痛把我的骜儿过继了,宁可我没有儿子,不能让你爹没有儿子。那救我的人定是看在你爹的面上,对我和骜儿的娘施以援手,也是尊重你爹的意思。你怎么跟要和人家寻仇似的。太不懂事了。」 陆千奇听不得他这么胡扯,蛮横的下了狠手,咔嚓咔嚓,把谢建人的一双胳膊给卸了。 谢建人疼得满脸是汗,晕厥在地。 廉氏双眼翻白,吓得背过去了。 谢夫人对这两人痛恨又鄙夷,「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伎俩,骗得族人同意谢骜那厮过继。」 陆姳道:「谢氏族人大都过世了,流放地现在只剩下廖廖数名谢家人。这些人也后悔着呢,说当初谢建人承诺柱国大将军留下的家财到手,谢骜留下一半,其余的一半捐到族里,任由族里分配 。后来又改口,说谢骜只留下三成,七成交到族里。谢家这些族人也是利欲熏心,贪着外祖父的家财,遂了谢建人的愿。这几个幸存于世的族人,每每提起谢建人、廉氏、谢骜一家三口,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 「自作自受。」众人齐声道。 谢氏这些族人贪图小利,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众人都骂谢氏这些族人太蠢了。 谢建人醒过来了,许是疼得他糊涂了,喃喃自语道:「蠢啊,叔公他们一个比一个蠢啊,我说给一半,他们还不乐意,我便说给七成。哈哈,柱国大将军留下多少钱财,他们又不知道,到时候骜儿掌管了大将军府,还不是我想施舍多少,便施舍多少。」 陆千奇气得踹了他两脚,谢建人痛得又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谢建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拼命揉了揉,「骜儿?」 廉氏也以为自己眼花了,「骜儿,真的是你么?娘不敢相信,这辈子还能再看到你。」 谢骜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也堵着东西,说不出话来,双目含泪。 廉氏挣扎着扑到谢骜身边,忽地尖声叫道:「你的耳朵呢?你的耳朵呢?」 「给人咬掉啦。」陆千奇幸灾乐祸的道。 廉氏不停的哭泣咒骂,「哪个天杀的把我儿的耳朵咬掉了?他不得好死。」 谢骜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哗哗的往外流。 谁把他的耳朵咬掉了?秋华啊,他的亲生儿子啊。 陆姳嘲笑,「你宝贝儿子的耳朵,是他宝贝儿子咬下来的。谢贱人,没有廉耻的廉氏,你们还不知道吧?谢骜在出征前府中有妾怀孕,给谢骜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恨透了谢骜卖国贼,硬生生把谢骜的耳朵给咬掉了。你们知道这个,是不是很欣慰?谢骜虽然混蛋,但生了个深明大义的儿子啊。」 谢建人和廉氏眼中似要冒出火来。 这还叫深明大义,伤害生父,是为不孝…… 如果不是一家三口都成了阶下囚,廉氏便要撒泼,破口大骂了。 扬景澄拨出闪着幽幽暗蓝光芒的长剑,抵在谢骜另一只耳朵上,「谢建人,没有廉耻的廉氏,本王问一句,你们便老老实实答一句,否则本王先割了谢骜的耳朵,再一根一根切了他手指……」 「别别别,你问,我知道的全说,一定全说。」廉氏魂飞天外,大声叫道。 「我说,我说。」谢建人见谢骜也被抓来了,一点指望没有,颓废的坐在地上。 「救你们的是谁?平时给你们送东西、保护你们的是谁?」扬景澄不紧不慢的问道。 廉氏求救的看向谢建人,陆千奇眼疾手快将她踹开,「不许对口供。」 陆千里命人将谢建人绑了,嘴巴堵住,眼睛蒙住,「廉氏你先说。稍后我们会问谢建人,若你夫妻二人答得稍有不同,谢骜身上便会少样东西。你若不爱惜你的亲生儿子,尽可胡说。」 廉氏到了这个地步,真是不敢胡说八道,泪流满面的全说了,「……我们也不知是谁出了力,有人给报了假死,把我夫妻二人带到小胡桃村。平时给我们送米送面的人,来了也不说话,放下东西就走,不过有一回送菜蔬的小哥被野兽咬伤了,我给伤药给他涂抹,他感激我,和我说过他是山下胡记粮油店的。我就见过他一回,以后他再也不来了。保护我们的那些人,从大山二山三山一直排到十三山,这十三个人不和我们说闲话,我知道的不多,记得有几回我偷听他们说话,说王爷如何如何。我便想着,这是哪位王爷,对我夫妻二人这般看顾……」 v第十九章[07.15] 廉氏说完了,被绑好了扔到一边,把谢建人拎了过来,「你可想好了,若说得和廉氏说的不一样,不管是谁想骗我们,总之谢骜倒霉,要挨上一刀。」 谢建人方才被蒙得严严实实,也不知廉氏说了些什么,被逼无奈,只好狠狠心把他知道的都说了,「……谁救的我们,委实不知,应该是位高权重的大老爷……保护我们的有十个人,大山二山直到十山……」 扬景澄冷哼一声,在谢骜右耳后刺了下,谢骜登时鲜血直流,谢建人捶地哀嚎。 「廉氏说十三个人,你说十个人,不管你们谁在撒谎,总之谢骜要吃苦头。」陆千奇无情的告知。 谢骜双目圆睁,眼光又是愤怒不甘,又有央求乞怜。 扬景澄命人把堵他嘴的东西去掉了,「换人了。本王问话,你来答,若你撒谎,你父母受罚。」 谢骜怒不可遏,「皋兰之战,幕后黑手分明是刘太后,你们不敢和她算账,只会欺负我么?」 「就欺负你了。」陆姳语气冷冰冰的,「你若不说出和谁勾结,你父母必定要吃受皮肉之苦。」 谢骜竭力想祸水东引,「是刘太后。庆阳侯肖玻这军需官是刘太后的人,他奉了刘太后密令,故意装作中途受阻,军粮久久不至。皋兰河也是肖玻故意让胡国抢去的。没粮没水,这仗还怎么打?刘太后为了除掉虞王一人,不惜牺牲无数将士,她才真正该死。」 陆姳蓦然打断他,「你还有什么把柄在南浔王手里?」 谢骜如被雷劈。 陆姳凝视着他,「南浔王的姬妾柏姈,曾在我平远侯府养育了十五年。因为柏姈的缘故,我暗中监视南浔王,早发现了他和你狼狈为奸。给你机会你不说,谢骜,你好不识相。」 谢骜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沮丧的低下头。 外面响起叩门声。 陆姳心生警觉。 这个时候,如果不是有要紧事,外面负责看守的人是不敢敲门的。 陆千里快步出门,不多时回到厅中,脸色凝重,「世子殿下命人传信,说敬王爷带了文武大臣及胡国使臣正往侯府来。」 陆姳反应极快,「敬王姨父是听到消息,来要谢骜的。」 扬景澄幽幽道:「若我没有猜错,我父王是奉了刘太后的旨意,定要赦免谢骜,以维护两国邦交。」 「为什么这么猜?」陆姳好奇。 扬景澄笑容优雅中透着无奈,「呦呦表妹,愚兄也说不上原由,总之感觉如此。」 陆姳明白了,直觉。 直觉有时候会很准,准到吓人。 扬景澄的直觉,或许便是事实。 毕竟他是敬王的亲生儿了,太了解敬王了。 如果扬景澄的直觉是准确的,敬王带了刘太后的旨意来到平远侯府,宣称赦免谢骜,那还真有点麻烦。真这样的话,之后再有人斩杀谢骜,便是公然违抗刘太后了。 扬景澄脸上泛起一阵阵红晕。 他相貌太过精致,脸红时犹如红珊瑚映入白色美玉中,俊美无铸。 陆姳无意中看到他的神色,心中如小鹿乱撞。 家长发的这个未婚夫是真绝色啊。 扬景澄整整衣冠,向平远侯、陆广沉、谢夫人深深一揖。 平远侯一愣,「东平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扬景澄脸上的红晕愈深愈浓。 -- 敬王一行人,人数众多,声势浩大。 这一行人快要到平远侯府门前的时候,忽然发现对方也来了一拨人。 对面的这拨人银盔银甲,全部骑着白色的高头大马,气宇轩昂。 中间的那人身着浅浅的海水蓝色袍服,胸前绣着两只调皮活泼正在玩绣球的龙,衬得他那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也可爱了几分。 敬王看在眼里,却觉得他一点也不可爱。 「扬景澄和他哥哥学坏了,是来气本王的。」敬王也算了解他的儿子,见着扬景澄,就知道没好事。 敬王心中有了不妙之感,招手叫来心腹应青,「去告诉二公子,本王命令他立即调头回敬王府。」 庆青忙道:「是,王爷。」又忍不住提醒,「王爷,二公子如今是东平王殿下了。」 敬王皱眉,「好了,你去拦住东平王殿下。」 应青忙拍马过去,谁知还没到扬景澄面前,便被阿朝、阿暮两个高手持剑拦下,「东平王殿下今日有正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应青着急,「可我是王爷派来的……」 「天王老子也不行。」阿朝不留情面。 阿暮脾气好,笑咪咪的解释,「应大哥,你是王爷身边的人,难道我们哥儿俩不认得你么?难道我们哥儿俩好意思不给你面子?这实在是没办法,东平王殿下要办一件大事,早就下了死命令,我们哥儿俩要是放你过去,就得掉脑袋了。」 应青愕然。 东平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如此郑重? 应青看到扬景澄身后有人抬着个大笼子,笼子上盖着黑布,猜测可能是这笼子里有什么奇异的物事。可笼子里到底是什么呢? 敬王和他身后的官员、使臣,扬景澄和他的下属,离平远侯府的大门越来越近了。 扬景澄挥挥手,他身后有人把笼子抬上来,黑布揭开。 所有的人大吃一惊。 笼子里竟然是一个人,一个面相凶恶神情绝望的人。 「谢骜!」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顿时,所有的人沸腾了。 谢骜这个胡国的右贤王兼驸马,竟然会出现在大周的京城,出现在东平王殿下的笼子里。 扬景澄向敬王愉快的笑了笑。 电光火石间,敬王全明白了,厉声喝道:「澄儿,父王不允许……」 扬景澄长剑出鞘,冷气浸人的宝剑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激起一道红雾,谢骜连叫也来不及叫一声,头颅和脖子分离。 扬景澄长剑挑起谢骜的首级,向众人展示,「父王,诸位大臣,诸位使臣,请替大周东平王扬景澄作证,本王特持大周卖国贼、胡国细作谢骜的首级,献给平远侯府的三姑娘,作为迟到的聘礼。」 周围鸦雀无声。 众人都看呆了,听呆了。 「噗……」敬王和众人一样呆了许久,噗的一声吐出口鲜血,和方才对面的情形一样,一道红雾升起。 敬王喷出鲜血,在马背上晃了晃。 敬王身边的人都慌了,纷纷下马,将敬王扶了下来。 姬华堂拨马近前,怒目切齿,大肆咆哮,「东平王殿下,你杀了我国的右贤王!你这是明目张胆的挑衅!」 扬景澄态度温文有礼,声音清朗动听,「四王子,你是听力有问题,还是太过善忘了。两国早定下哪国发现细作便由哪国全权处置的和约,谢骜这厮是胡国细作,本王杀了他,有何不可。」 v第二十章[07.15] 姬华堂被扬景澄不慌不忙、从容不迫的态度给激怒了,声音更是高亢,「谢骜乃我国右贤王,更是宝福公主的驸马,怎会是细作?」 扬景澄眉毛一挑,「既然谢骜是胡国右贤王,是宝福公主的驸马,为何没有公然通过两国边境,而是偷偷摸摸的出现在我大周都城?」 姬华堂语塞。 扬景澄逼问,「谢骜是以胡国右贤王、驸马的身份到大周的么?四王子,你胡国派谢骜偷偷潜入京城,意欲何为?」 姬华堂答不上来。 姬杭忙大声的道:「虽然谢骜并不是以官方的身份来到大周,但东平王殿下也不应该对他处以私刑,更不应该当着敬王爷的面,对他处以私刑!」 扬景澄眉头微皱。 阿朝拍马出来,指着姬杭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家殿下和四王子说话,轮得到你这小人来插嘴?」 阿暮从怀中掏了样东西冲姬杭甩过去,姬杭大惊想躲,但这东西是冲他怀里甩过来的,力度用得真好,他躲也躲不开,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了。 接住之后惊魂甫定瞧了一眼,是面镜子。 阿暮嘲笑讥讽,「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自己配不配。你家里没镜子对不对?小爷送你一面,你自己照上一照,看你还有脸开口说话。」 姬杭被寒碜得脸色发绿。 胡国另一名使臣怒道:「总之你们杀了我国的右贤王,一定要付出代价!」 扬景澄挥挥手,有人把谢建人、廉氏夫妇带了上来,「这两人是谢骜的亲生父母。在大周流放地的官府档案中,这两个已经是死人了人。但这两人还活着,并且和谢骜一起出现了。四王子你要不要把这两个人带回胡国?毕竟他们是宝福公主的公公和婆婆。」 姬华堂怒气冲天,「驸马都不在了,宝福公主要这一对老人作甚。」 阿朝阿暮一齐怪叫,「四王子你这么说可就过份了,谢骜虽然不在了,谢建人和廉氏也依旧是宝福公主的公婆,难道宝福公主还能把她的公公婆婆给抛弃了不理会么。这谢建人、廉氏在大周是流放犯人,我家殿下是作了人精才要把他们送给胡国的,尔等休要不识好歹。」 扬景澄非常好说话,「既然四王子执意不要,咱们也无需强人所难。这谢建人和廉氏是细作谢骜的父母,留下他俩,正好可以查明和谢骜暗中勾结的是谁,也算有用处。」 扬景澄对姬华堂微微一笑,「谢骜这厮的首级要献给平远侯府三姑娘,他的尸身可以由你带回去交给宝福公主。至于谢骜的父母,则可以由你全尸带走。」 姬华堂真是快要疯了。 敬王的这个二公子外貌俊秀清雅,如世外高人一般,怎地行事如此狠辣不留余地。 姬华堂发狠,「东平王殿下,你这是要影响两国和谈的。若和谈因此破裂,你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扬景澄唇角弯了弯,拨马到姬华堂前侧,四目相对,神色异常温柔,「那样的话,英雄便有了用武之地,又有什么不好了。」 姬华堂背上发寒。 怪不得这个扬景澄一直态度强硬,原来他不想要和谈成功,他想让两国开战,他好趁机建立功勋。看不出来,如此出尘脱俗的外表下,竟藏着一颗好胜好战的心灵,穷兵黩武,好大喜功。 敬王背过气了,周围的人又是含泪呼唤又是掐人中,折腾了好一会儿,敬王才悠悠醒转。 梁成良见敬王终于睁开眼睛,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转过头大吼,「东平王殿下,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父王么?」 阿朝和阿暮很有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眼色,同时悲伤大吼,「王爷,你不要吓我家殿下,我家殿下被胡国使臣拦住了不能过来看你,可他无比忧心,就怕王爷出事啊。」 他俩这声暴吼,胆小的人给吓得直啰嗦。 扬景澄长长叹息,「四王子,这谢骜果真是细作,你死不承认,又苦苦和我纠缠,并拿两国和谈之事要胁我,有何益处?父王晕倒,我忧心如焚,还请四王子放了我,许我过去看视。」 姬华堂这一气非同小可,「敢情是我拦着不让你看你父王的?」 「难道不是你么?」扬景澄排在前面的数十名手下齐声发问:「若不是你拦着我家殿下,我家殿下早飞到王爷身边了!」 梁成良等人放眼望去,只见姬华堂正好在敬王和扬景澄中间,还真以为是姬华堂挡着不让扬景澄过来,「四王子,谢骜死了你着急,可以理解,那也不能不让东平王殿下看视他的父王吧?劳驾让一让,先让东平王殿下过来。」 姬华堂想要辩解,但看看情势,知道大周这些官员们不会听他的,只好忍气吞声往后退了退,板着脸端坐在马背上,一言不发。 姬华堂憋气啊,明明是扬景澄根本不关心敬王,但所有的人都指责他阻挠阻隔敬王、东平王父子。 姬华堂可怜,敬王也可怜。 敬王才苏醒不久,眼前出现一张俊美出尘的面庞,如星辰般明亮的双眸中满是喜悦,「父王,孩儿没辜负您的期望,亲手把卖国贼谢骜的首级取了。孩儿这便持谢骜的首级向陆家表妹求亲,请父王和孩儿一起去。」 敬王眼神暗淡,「澄儿你明明知道,父王是来宣读太后旨意,赦免谢骜的。你故意抢在父王宣旨之前杀人,你,你……」 「我很好。」扬景澄眼神冷冽,握住敬王的手,「父王,请您立即和孩儿同到陆家求亲。」 敬王用尽全身力气想要甩脱,「你休想,父王不同意你娶她。」 扬景澄握着敬王的手不放,敬王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也甩不脱。 扬景澄目光冷幽幽的,「你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 敬王被扬景澄的态度激怒,双目圆睁,「扬景澄,你这个不孝子。」 扬景澄不理会他,吩咐手下敲门。 平远侯府大门旁的小门上的一个方形盖子打开了,里面露出一张看门人的面孔,这看门人看样子才睡醒,还在打呵欠呢,「谁啊?有什么事?」 文武官员也好,胡国使臣也好,都想翻白眼。 装什么装,平远侯府门外都热闹成这样了,你们陆家还好意思装不知道么。 陆家还真就好意思装不知道,门房透过小盖子和扬景澄的下属说了几句话,方打开小门走了出来,大惊小怪,「怎么有这么多客人上门啊?诸位有何贵干?可曾送过拜贴?」 敬王带来的那些文武官员简直不想搭理这个人。 敬王爷是来宣旨的啊,送什么拜贴。再说了,外面都吵吵成啥样了,这个门房竟敢装得一无所知,脸皮可真够厚的。 v第二十一章[07.19] 扬景澄手上用力,把敬王扶起来,和他并肩站立,「这位门房大叔,烦劳通报,敬王携子东平王来访,特向贵府三姑娘献上谢骜的首级,并向三姑娘求婚。」 敬王大怒,「不,本王没有求婚的意思。」 扬景澄看起来清雅文弱,其实身材颀长,比敬王要高上半个头。他俯头在敬王耳畔,敬王只觉气息流动,耳边凉凉的,心中莫名慌乱,「澄儿,你待怎地。」 「你知道么,谢骜有一个儿子,痛恨他是卖国贼,把他的耳朵硬生生咬下来了。」扬景澄语气冷森森,如宝剑的剑光一般冷气浸人,「父王,我也恨得牙庠庠,恨不得张口一咬……」 敬王大惊,「澄儿,你冷静一点。」 「求婚不求婚?」扬景澄逼问。 敬王闭目长叹,「你这是把你亲爹放在火上烤啊。」 门房通传上去,平远侯府的大门打开了。 平远侯和陆广沉、陆千里、陆千奇等人自府中缓步走出,「不知诸位光临,有失远迎。」 平远侯等人一出来,门前安静了。 宁静的气氛中,快马的疾驰声格外清晰,人人都听到了。 众人情不自禁的望过去,只见一匹快马自街头驰来,马上之人身穿郡王朝服,手持一卷黄色卷轴,口中大喝,「太后懿旨!」其余的人忙为他让开路,这人直到侯府门前,方勒住缰绳。 「南浔王。」众人见来者是南浔王扬景烁,颇感惊讶。 这扬景烁前阵子还因故被贬出京了呢,如今怎么忽然得到刘太后的青睐,连懿旨也让他来宣读了? 「太后娘娘有旨,谢骜乃国贼,他的首级需带回宫,交由宗亲处置。」南浔王大声宣布。 众人都是一呆。 方才他们都以为敬王和东平王要带着谢骜的首级向陆三姑娘求亲了,谁知道刘太后半路上杀出来,下旨将谢骜的首级带回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扬景澄怒极,手上用力,掐得敬王直咧嘴,「父王,刘氏那个女人到底是你什么人?为什么她见不得我好,一定要和我作对?」 敬王怒,「什么叫刘氏那个女人,她是我大周的太后,陛下的生母,我朝最尊贵的女人……」 「她配么?」扬景澄冷笑,「她这样的贱人,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她掀下太后宝座,令她永世不得超生。」 「你这逆子。」敬王气得只会怒骂,说不出别的话了。 平远侯怒极反笑,「所以说,这谢骜的首级要送进宫了?很好,好极了。」 南浔王大声道:「陆侯爷,太后娘娘有口谕,请贵府三姑娘随本王进宫。」 平远侯慢悠悠的笑了一声,「这可不巧,本侯的小孙女今日身子不快,出不了府门。」 南浔王沉声道:「如此说来,陆侯爷是要抗旨不遵了?」 平远侯哈哈一笑,「抗旨不遵,好大的一顶帽子。南浔王殿下,是不是在你看来,皇室中人是人,我等便如同草芥了?本侯的小孙女娇养于闺中,连生个病都不许,但凡太后娘娘一声召唤,本侯的小孙女便是病着也要强行进宫,讨太后娘娘一乐?」 陆广沉亦沉声道:「大臣幼女在南浔王眼中如此的不值一提么。」 南浔王没有想到搬出刘太后,平远侯和陆广沉父子俩还这么强硬,一时倒有些没主意了,不知该继续威逼,还是暂时放缓。 扬景澄掐了敬王一把,「那个姓刘的女人让呦呦表妹进宫作甚。」 敬王身体的疼痛还能忍受,心灵上的伤痛却是难忍,疲惫的低声道:「太后乃一国之母,难道会为难一个小姑娘不成?你无需多虑。」 扬景澄冷笑,「不为难呦呦表妹,难道是叫进宫去表彰褒奖么?」 敬王张了张口,答不上话来。 是啊,刘太后忽然叫陆姳进宫,不可能是要表彰褒奖,一定没好事。 南浔王方才还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这会儿却放缓了语气,满面陪笑,「本王也是奉旨办差,陆侯爷,陆世子,还请给本王一个薄面,劳烦三姑娘走一趟。」 「病了,去不了。」平远侯和陆广沉一口回绝。 南浔王不敢来硬的,再三说好话,「三姑娘若不进宫,太后娘娘岂不是要责怪本王办事不力了么?要不然请位太医给三姑娘瞧瞧,若是能勉强支撑着起来,还是走一趟吧。」 陆姳和谢夫人站在不远处,母女二人窃窃私语。 「呦呦,刘太后叫你进宫会有何事?」 「这个女人没安好心。我猜测可能是因为谢骜被杀一事责怪我,给我安上莫须有的罪名。不过我一个闺中弱女,煞我的威风又没什么用,她叫过我进宫应该另有目的。譬如说……」 陆姳歪头想了想,「刘太后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让澄表哥娶我。她能掌控敬王,如果她让敬王不答应这门婚事,敬王是不会向咱家求亲的。可谢骜的首级已经摘下来了,怎么办呢?她会不会让澄表哥把谢骜的首级交出来,由她赏赐给别人?」 「对了,她的侄子是不是也有向你求亲的意思?」谢夫人想起来了。 「对,刘全。」陆姳也想起来了,「或许她真打算这么做。不过咱们现在也只是猜测,这个女人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只有见了她才知道。」 「不许去见她。」谢夫人紧张了。 陆姳一笑,「我又不怕她。娘,您就放心吧,我多厉害啊,刘太后不是我的对手。」 谢夫人正要出言反对,扬景序坐着四人抬的宝座,大摇大摆的来了。 扬景序热情的和平远侯打招呼,「陆侯爷,你不让你小孙女进宫是对的,刘太后请了礼王昌王等诸宗室亲王到文华殿,就等着向令孙女问罪呢。」 「本侯的小孙女乃深闺中的小姑娘,她能有什么罪名。」平远侯都气乐了。 「去了不就知道了。」扬景序大大咧咧的。 扬景序似笑非笑看过来,南浔王和他目光相遇,心啰嗦了下。 这个敬王世子仗着双腿残废,没人敢管,行事可是嚣张得很呢。若是他掺和进来,只怕麻烦就多了。 扬景序招手叫南浔王,南浔王硬着头皮走了过去,才到近前,扬景序蓦然出手抓住他,将他高高举起,「扬景烁,本世子和你商量件事。」 南浔王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也算是功夫不错了,可扬景序这一抓一举,他根本躲不过。 「世子哥哥请说。」南浔王人在半空中,格外谦逊好说话。 扬景序抓着他晃过来晃过去,笑容欢畅,「扬景烁,陆家小表妹可以进宫,不过不是随着你,是随着本世子的母妃。还有,陆家小表妹想带谁进宫就带谁进宫,你不得阻拦,不得废话。你敢多一句废话,本世子一把摔下来,让你也同本世子一样,成残疾之人。」 v第二十二章[07.19] 南浔王也算是有本事,虽然人在半空中晃悠,还是注意到了扬景序的话,「随世子哥哥的母妃进宫?世子哥哥的意思是说,敬王妃要进宫?」 新鲜了啊,敬王妃至少十年没有踏步宫庭了。 「对,本世子的母妃。」扬景序纵声大笑。 周围的官员们有些知道内情的,都暗中称奇。 有好事者眼睛已经开始发光了。 敬王妃多年来都是个不管事的人,今天连敬王妃都出动了,难道是……敬王妃和刘太后的对决? 有两个关系好的官员说悄悄话,「敬王妃是真忍不了吧?」「忍不了。人家敬王妃早就给东平王殿下指腹为婚了,刘太后再三不肯,一定要拆散这桩美满姻缘。我是敬王妃我也忍不了。」「也不知谁能赢。」「这可说不好。刘太后是一国之母,敬王妃也不是吃素的。敬王妃亲生的儿子孝顺,继子也孝顺,你没听说过么,敬王世子只听母妃的话。」 敬王妃的仪驾到了侯府门前,官员们恭敬的让开,都不敢说话了。 敬王闷闷的,「澄儿,让你母妃回府,不许进宫添乱。」 扬景澄凑到他耳边吹气,「你再诽谤我母妃,我真咬你耳朵了。」 敬王快郁闷死了。 妻子和他不一心,儿子恨他怨他,他这个一心为公毫无私心的敬王,心里的苦闷委屈有谁知。 敬王妃下了仪驾,看也不看敬王一眼,向平远侯、陆广沉父子二人致歉,「都怪我,给贵府带来了诸多困扰。」 「怪你什么。」平远侯不同意。 敬王妃幽幽道:「都怪我嫁错了人。」 平远侯:「……」 陆广沉:「……」 众官员:「……」 敬王大汗淋漓。 他想向王妃解释什么,可王妃已经懒得看他了。 敬王妃向平远侯、陆广沉和谢夫人解释清楚,携了陆姳的小手,「好孩子,你跟着姨母吧。若有人敢欺负你,姨母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也不能让她得逞。」 陆姳心中感动,「姨母,我这个人可不好欺负。谁要想欺负我,哼,让她试试。」 敬王再三在内心给他自己打气,缓步走过来,「王妃,眼界放宽,莫要多思多虑,没人想害你……」 敬王妃柳眉一扬,粉面生威,敬王怔了怔,讪讪住口。 这是他的王妃,可她看他的目光,像看陌生人一样。 「我倦了。」敬王妃轻轻一笑,「这么多年,我早就疲倦了。王爷,今日咱们做个了断。」 敬王左眼一直跳,心里慌张。 做个了断?这是什么意思? 文华殿里,刘太后端坐在上首宝座之上,神色倨傲。 礼王昌王等宗室亲王分列两边,表情都很严肃。 刘太后环顾众从,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好,近支亲王全部在这里了,就算她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宗室亲王一齐开口,也能劝得了敬王。只要劝得了敬王,扬景澄就算拿到了谢骜的首级又有何用,敬王不点头,扬景澄就不能娶陆家三姑娘、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为妃。 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应该嫁到刘家,嫁给她的侄子。 「全儿。」刘太后看到疾步进殿的年轻人,笑得更为开怀。 刘全脸色苍白,「太后娘娘,您召集皇室亲王,有何重大事件?」 刘太后心情畅快,并不计较刘全的态度,微笑道:「全儿,你很快会有喜事了。」 刘全脸色蓦然涨得通红,随即毫无血色,「不,谢骜的首级既然由东平王殿下摘到了,自然是他抱得美人归。我刘全大好男儿,一向光明磊落,绝不能行寡廉鲜耻蝇营狗苟之事。」 刘太后沉下脸,「难道你不想娶心上人进门了?」 刘全内心中挣扎片刻,断然摇头,「她会鄙视我的。我宁可死,也不能被她看不起。」 刘太后被刘全气得已是不轻,当内侍高声通传之后,敬王妃由扬景序、扬景澄及陆姳陪伴着进入大殿,刘太后更是色变。 她死死盯着敬王妃,心中怒火熊熊燃烧。 敬王妃眼神平静又犀利。 两个十年没有见面的女人再次相会,连空气中都充满了剑拔弩张的气息。 南浔王匆匆回来复命,「太后娘娘,敬王妃她……」 刘太后烦恼的挥挥手,「退下。」 南浔王唯唯诺诺,退到一旁。 刘太后冷笑发作,「敬王妃,你眼里没有哀家,十年不曾进宫拜见。今日哀家未曾宣召,谁许你擅自进宫的?」 刘太后话音才落,内侍高声通报,「陛下到----王爷到----」 少帝由敬王陪着也到了。 刘太后扶额。 单单敬王妃和扬景序、扬景澄倒还罢了,少帝来凑什么热闹。 她的这个宝贝儿子完全被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给迷惑住,连她这个亲娘的话也不听了啊。 果然不出刘太后所料,少帝进殿之后,含泪握了敬王妃的手,「朕日夜思念婶婶,今日重睹慈颜,欣慰之至。」 敬王妃微笑,「陛下身体可好些了么?婶婶也很挂念你。」 扬景序笑声放肆,「陛下,我母妃怕是在这儿待不长。太后娘娘一见面就训斥,说她擅自入宫,要赶她走。」 少帝歉疚之极,「婶婶,对不住。」 又向刘太后解释道:「母后,是朕请婶婶进宫的。朕事先没有得到母后的允许,是朕的疏忽,和婶婶无关。」 刘太后鼻子都差点气歪了。 她就知道,她这个儿子学坏了,净会向着外人,把她这个亲娘倒不放在眼里,简直活活气死人。 刘太后咽不下这口气,想要教训少帝几句,「陛下大了,不把母后放在眼里了……」 谁知她才开口,扬景序便夸张的咳嗽起来,不光咳嗽,还夸张的冲少帝使眼色。少帝也不知是弄懂了扬景序的意思,还是真的不舒服,紧跟着也「咳,咳,咳」的咳嗽起来了,而且少帝这咳嗽又和扬景序不同,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刘太后脸都白了,「快,快宣太医!」 少帝疲乏的摆摆手,「不必。母后只要不责番苛求,朕自然便好了。」 刘太后赌气道:「你要向着外人和你的母后作对,那也由得你。哀家不管你就是了。」 刘太后已经是让了一大步,少帝却轻声的道:「婶婶不是外人。」 刘太后被被少帝这个亲生儿子气得死去活来,板着张脸,说不出话来了。 少帝和扬景澄一起扶敬王妃坐下,体贴之至。 敬王妃握了陆姳的手,「陛下,这是我的外甥女,平远侯府的三姑娘。我很喜欢这个小姑娘,若是有人要欺负她,我说什么也不会答应。」 少帝便知道这是和扬景澄指腹为婚的那位姑娘了,不禁好奇的打量了一眼。 v第二十三章[07.19] 陆姳嘴角噙着丝甜笑,落落大方。 少帝见她明艳无俦,仪态万千,羡慕的暗暗想道:「二哥哥真有福气。」 刘太后见不得少帝和敬王妃亲热,更见不得敬王妃才进殿便做出要保护陆姳的样子,冷笑道:「陆三姑娘好大的颜面,她说声要谢骜的首级作聘礼,还真就有痴情公子排除万难为她取来,讨她欢心。」 昌王妃脸色激动愤恨,「太后娘娘,像陆三姑娘这样的人应该严惩!她只顾泄私愤,害得东平王殿下为了她,不顾两国正在和谈,冒冒失失的杀死了胡国右贤王。若和谈因此不成,边境再起战火,岂不全是陆三姑娘造的孽么?」 「陆三姑娘,你太自私了。」礼王和礼王妃也纷纷指责。 陆姳慢悠悠的,不慌不忙的,「不是我自私,而是诸位眼光太过短浅了吧。诸位可知道,胡国新王不过是侥幸取得王位,德不配位,胆小怕事,况且他才登基不久,在胡国立足未稳,哪有能力对大周全线作战?」 「你竟敢侮辱本王。」礼王不敢相信。 礼王妃、昌王妃更是大怒,「太后娘娘,陆家这个丫头胆敢对亲王、亲王妃无礼,请娘娘严厉惩罚!」 「惩罚什么?说实话也要惩罚么?」扬景序阴阳怪气的质问。 扬景澄温文尔雅,「家兄所言甚是。陆家表妹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又有何错。」 礼王妃和昌王妃脸上都挂不住了,「你兄弟俩的意思就是我们真的眼光知浅?」 扬景序笑声放肆张扬,「这话可是你们自己说的,看来你们也有几分自知之明嘛,哈哈哈。」 礼王妃和昌王妃怒极,向敬王妃要说法,「你外甥女胡说八道,你儿子不光不劝着她,反倒公然向着她,你怎么说?」 敬王妃轻飘飘的道:「童言无忌,又何必在意?」 礼王妃和昌王妃震惊得都结巴了,「都,都这么大了,还,还童言无忌?」 敬王妃替陆姳掠掠鬓发,温柔又纵容的道:「莫说她现在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以后她长到三四十岁,在我眼中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啊。」 昌王妃气笑了,「这么说她可以一直胡说八道了,反正有你在,她就是小孩子,说对了固然无妨,说错了便是童言无忌?」 敬王妃柔声道:「正是如此。」 昌王妃:「……」 敬王妃这话她不会接了,真的不会接了…… 敬王妃温柔交待陆姳,「好孩子,你有什么话只管放心大胆的说,姨母为你作主。」 陆姳谢过敬王妃,环顾众人,用教训的口吻道:「诸位不是亲王,便是亲王妃,食用大周朝最高的俸禄,享用大周无数百姓的供养,按理说应该爱惜百姓、替百姓着想,可诸位这恐惧战争一心求和的面孔,也太难看了吧?胡国还没有任何动作,诸位已经吓破了胆,你们到底有恐惧战争。幸亏和谈事务没有诸位的参与,否则签定丧权辱国和约,在所难免。」 礼王脸色一会儿绿一会儿紫,「你说谁丧权辱国?你这是污蔑!」 昌王妃怒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丧权辱国了?」 礼王妃站起身高声道:「太后娘娘,陛下,敬王爷,这个陆三姑娘若答不出问话,便该没入掖庭,成为宫奴,以儆效尤。」 陆姳向她摆摆手,示意她坐下,「站着不代表你有道理,请坐。诸位,我请问一句:要谢骜首级作聘礼这句话,我是什么时候说的?」 「三个月前,太后娘娘宫中赐宴,你在宴会上说的。」扬景澄微笑道。 陆姳愉快的向他点点头,然后故作惊讶的向礼王昌王等人问道:「我三个月前说过的话,为什么之前没有人兴师问罪,今天突然发难?难道我三个月之前说的时候是正确的,今天忽然变成错的了?」 又转向了礼王妃和昌王妃,「我在太后娘娘宫中宴会上说出的这句话,太后娘娘当时在场,如果我说错了,她老人家为什么不当场申斥?两位王妃,我看你们不是在指责我说错话,而是在指责太后娘娘失察吧?」 「你胡说,我们没有。」礼王妃和昌王妃恼火的辩解。 「两位王妃嘴上说的没有,心里一定不是这么想的。」扬景澄和陆姳一样说话不慢不慢,从容不迫,「要不然,为什么两位王妃别的不提,单单抓着陆家表妹曾在太后娘娘面前说过的一句话不放?两位王妃这心思可说是这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太坏了。」扬景序指着礼王妃、昌王妃等人,作痛心疾首状。 敬王妃淡声道:「我看这两位王妃是冲着我来的。明知我对外甥女好,她们便不服气了,故意污蔑陷害。」 敬王妃厌恶的瞅了刘太后一眼,「和太后无关。」 刘太后被敬王妃这厌恶又轻蔑的目光激怒了,「你不要自视太高。何以见得是污蔑你?明明污蔑哀家。你还不够格。」 礼王妃、昌王妃等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什么意思?怎么刘太后这个意思,如果污蔑陷害的是敬王妃,她就觉得没面子了么……什么都要抢,连被污蔑被陷害都要抢…… 「姨母,这个女人是不是什么都要和你抢?」陆姳忍不住小小声的询问。 敬王妃淡然一笑,「那就让她抢啊。」 陆姳对敬王妃同情极了。 敬王妃方才明明是算准了刘太后的心理,才会说出那番话的。可见刘太后什么都要跟敬王妃争抢,唉,敬王妃有个刘太后这样的夫家嫂子,可真够恶心的。敬王再事事向着刘太后,敬王妃的郁闷烦难,可想而知。 大殿中争执的这么热闹,敬王一直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沉默不语。 扬景序和平时一样嚣张跋扈,「好了,连太后娘娘自己都明白,你们是要诋毁她,陆家表妹的所谓过失只不过是你们用来攻击太后的。陆家小表妹的冤枉大家都知道了,再有人敢欺负于她,本世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嫩,先上去打他几个大耳刮子,出出这口恶气。」 扬景序这个当面威胁,还真管用了,礼王昌王等人忿忿的转过头,不看他,但也不再揪着陆姳不放了。他们一个一个道貌岸然的,还真怕扬景序不管不顾动了手,到时候扬景序仗着双腿残疾说不定连责罚也免了,他们却要当众丢了脸面。 刘太后的计划是先要治陆姳的罪,但才开战便被阻击回去了,气得脸黄黄的,胸口到心口,隐隐作痛。 但刘太后看到敬王那张严肃到没有表情的脸,便又胜券在握了。 「敬王,澄儿已经把谢骜的首级取到了,你会不会让他献给陆三姑娘?」刘太后发问。 敬王躬身答话,依旧面无表情,「臣绝不允许。」 刘太后笑得开怀,「敬王果然深明大义。」 v第二十四章[07.19] 刘太后指指刘全,,又指指南浔王,敬王默默点头。 陆姳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对敬王妃、扬景序、扬景澄母子三人同情之极。 有敬王这样的「亲人」,他们的日子是怎么挨过来的。 敬王吩咐,「澄儿,将谢骜的首级交给刘全……」 他话音未落,刘全便脸色苍白的叫道:「不!我不要!」 刘全深深凝视陆姳,「只恨我晚了一步,未曾亲手摘得谢骜的首级。我做梦都想将谢骜的首级献给三姑娘,但我不能接受敬王爷的施舍……」眼前是陆姳花朵一般的容颜,想到今后再也没有福份亲近,一颗心像被大捶击打,痛楚难言,接下来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刘太后恨铁不成钢,真后悔没有把她另外几个侄子也叫过来。刘全不识抬举,还可以换其他人。 敬王沉默片刻,道:「澄儿,将谢骜的首级交给南浔王。」 南浔王胸中涌起狂喜和希冀,努力压抑着不便表现出来,弱弱的道:「皇叔,小侄受之有愧……」 他只不过是要略表谦虚,扬景序却冷哼一声,「既然你也知道受之有愧,那就不给你了。」 南浔王;「……」 他只是客气一句,不是真的不想要啊。 南浔王正在焦急的考虑该如何开口,扬景序大大咧咧的对刘太后道:「太后娘娘,我想给陛下做个媒。太后娘娘的侄女星辰姑娘,和陛下是表兄妹,年貌相当,实属天作之合。」 刘太后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扬景序看在眼里,心中连连冷笑,问礼王及昌王等人道:「你们说呢?太后娘娘的侄女和陛下,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礼王昌王等人不明内情,纷纷附合。 他们以为同意扬景序的话是在巴结刘太后,却不知刘太后心中是如何的慌张、恐惧和恼火。 扬景序又问敬王,「父王,人家太后娘娘为了我弟弟的婚事,不知操了多少心。你也得投桃报李,为陛下和星辰姑娘做个大媒,你说呢?」 敬王也是个不明内情的,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想太多,「陛下的婚事,自有太后娘娘作主。」 扬景序明知故问,「陛下的婚事,为什么要由太后作主?」 敬王虽知扬景序惫懒,但扬景序客客气气的问他,他也便耐心作答,「太后娘娘是陛下的母后啊。」 扬景序故意装出惊讶万分的神情,双手击掌道:「这可奇怪了。陛下的婚事该由太后作主,我弟弟的婚事,为什么我母妃说了不算?」 敬王待要辩解一二,扬景序却根本不听,口口声声要为少帝和星辰姑娘作媒。 少帝从来没有考虑过婚姻之事,有些害羞,低声劝扬景序,「大哥哥,莫提这事。」 扬景序很霸道,「你听我的没错,星辰姑娘最配你了。」 少帝腼腆的一笑,「好,听大哥哥的。」 陆姳冷眼旁观,心中叹息。 她早就觉察到刘太后对那位星辰姑娘不一般,但就算她现在有麻烦,也不忍心拉那个可怜的星辰姑娘下水。毕竟刘星辰的遭遇太惨了,令人同情,但她又没办法认为扬景序是错的,毕竟刘太后身处高位,想抓刘太后的痛点不容易。扬景序在刘太后那里吃了大亏受了大罪,知道了刘星辰的存在,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扬景序当然不可能左右少帝册立皇后或妃子,他提出给少帝和刘星辰作媒,就是恶心刘太后,给刘太后添堵的。 果然,提及星辰姑娘,刘太后就撑不住了,「今日所有的人不许为人作媒,谁也不准提。」 扬景序懒洋洋的,「太后要我父王把谢骜首级交给南浔王,不就是替南浔王作媒么?」 刘太后恨得牙庠庠,忍气吞声的道:「不必交给南浔王了。」 扬景序一乐,推推敬王,在敬王耳边道:「你的情人发话了,还不赶紧照办?」 敬王脸色铁青,「本王没有情人。」 扬景序已转过头和扬景澄说话,不理他了。 刘太后却目光灼灼盯着他不放。 敬王踌躇片刻,有了主意,「澄儿,你将谢骜的首级送到柱国大将军坟墓前,祭拜一番即可。」 扬景澄冷声质问:「总之父王是一定不许我迎陆家表妹为妻了,对不对?」 扬景澄目光澄澈如水,敬王心中不无歉疚,「父王身为摄政王,你再娶了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世人岂不编排父王,说父王大权独揽,有不臣之心?澄儿,父王只想再辅佐陛下数年,待陛下行了冠礼,交回摄政权,父王便会带着你兄弟二人隐居,享田园之乐。好孩子,你听父王这一回。」 敬王这番话说得异常诚恳,扬景澄却偏僻没有听到一样,神色淡然对少帝道:「陛下,求刀剑一用。」 少帝不明所以,但扬景澄和扬景序催着他,他便命侍卫送上宝剑,亲手交给扬景澄。 扬景澄随手一拨,宝剑出鞘,这真是一把罕见的利器,精芒夺目,宝雾腾辉。 「澄儿,你想干什么?」敬王厉声喝问。 扬景澄把玩着手中的利剑,「父王,你知道你最大的问题是什么?你和在座的这些亲王宗室一样,不知道尊重英雄。柱国大将军保国卫民,何等的英雄,可你们从来不懂得尊重他、敬仰他。区区一个谢骜,谢氏族里立下的所谓继子,便能让你们忘掉柱国大将军的赫赫功勋,便能让你们收回大将军府。」 敬王脸上火辣辣的,声音不知不觉低低的,大概他自己也觉得惭愧,「先帝失去了虞王殿下,雷霆暴怒,没人劝得了他……」 扬景澄冷笑质问:「那先帝驾崩之后呢?先帝驾崩,陛下即位,父王摄政,也并没有为柱国大将军平反!」 敬王很有些狼狈,「父王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你母妃和谢夫人过从甚密,父王若为谢家立反,世人一定以为父王有私心……」 扬景澄无比心酸,「因为您要做一位高洁无私的摄政王,因为我母妃和谢夫人是手帕交,所以您摄政之后,明知柱国大将军无辜,明知谢夫人无辜,也从来没想过为谢家平反。父王,您为了要证明自己一心为公,没有私心,除了坑惨了母妃,哥哥和我,您连谢家一起坑了。谢家姨母作为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女儿,非但没有享受到英雄之女的荣光,反而因为谢家备受冷落、历经艰险。做为摄政王,您不觉得惭愧么?」 说到后来,扬景澄已经是在愤怒的质问了。 敬王黯然神伤,「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澄儿,你把谢骜的首级拿到柱国大将军坟墓前祭拜了,父王慢慢向你解释。」 v第二十五章[07.19] 说来说去,敬王还是不同意扬景澄和陆姳的婚事。 扬景澄眸中是浓浓的失望,冷冷一笑,剑尖抵至手腕,轻轻用力,鲜血喷出,「母妃早为我指腹为婚,我明明有了未婚妻子,但无论我如何央求,父王始终不肯承认。您是我的生身父亲,您不同意,我这一生也没办法明媒正娶,如愿以偿。可是父王,如果不能娶陆家小表妹为妻,我还活着做什么?」 他将手腕抬起,亲眼看着鲜血一滴一滴流下,「父王,这样您就满意了,对么?看着我的鲜血一滴一滴流完,看着我失去生命,再也不用担心我娶了世家贵女,会连累到您清白无瑕的名声。」 众人都看呆了。 敬王最先反应过来,怒吼道:「王妃,你还不赶紧阻止澄儿!」 敬王妃泪光盈盈,「遂了你的心愿倒不好么,为什么要阻止。」 敬王急得跳脚,一眼暼见扬景序,平时好像仇人一样,这会儿像看到了救星,「序儿,快阻止你弟弟!」 扬景序一脸的玩世不恭,「阻止他干什么,我要和他一样。」 也取过利剑,划破手腕,嘴角还挂着笑,「父王,等鲜血流尽了,咱们的父子之情,也就断了。」 敬王跌坐在椅子上,泪如泉涌。 鲜血流下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清。 扬景澄和扬景序兄弟二人手臂高抬,眼神坚毅,没有一丝一毫退让之意。 鲜血顺着金砖地面蔓延,触目惊心。 昌王礼王等人都被这一幕吓傻了,噤若寒蝉。 刘太后心中一阵一阵的冒寒气。 她害怕了。她是想让敬王和妻儿离心离德,是想让敬王成为孤家寡人,但不是这样公然作对啊。 刘太后直冒冷汗,竟连少帝也忽视了。 少帝直愣愣的盯着他的大哥哥二哥哥,忽然眼前一黑,想要晕过去。 「陛下,您一定要清醒。」耳边是柔美的少女声音。 这声音太甜太美,少帝从一片黑暗中被唤醒,「你,你是……」 陆姳神色温柔,「陛下,我是你二哥哥的表妹。眼下情况危急,只有你能救你的大哥哥二哥哥了,陛下明白么?」 少帝迷迷糊糊的,「怎么救?」 陆姳指指敬王妃,「陛下看到了么?我的姨母,你的婶婶,她是你二哥哥的亲生母亲,这个世上没人比她更爱你的大哥哥二哥哥了。她说什么,你便答允什么,如此便可。」 少帝胸中一阵温热,「对,世上最爱二哥哥的人便是婶婶了。听婶婶的话,朕一定听婶婶的话。」 敬王还在流淌热泪,敬王妃忍无可忍走到他面前,瞪了他两眼,抬起胳膊,重重一记耳光抽在他脸上。 敬王的泪一下子就不流了,霍的站起身,神色愕然,「王妃,你怎可殴打本王?」 「我打的就是你。」敬王妃咬碎银牙,「你这个狠心贼,为了你的情人,要逼迫我两个儿子死在这文华殿。」 「我不是,我没有……」敬王烦恼的辩解。 敬王妃哪里肯听他的,傲慢冷笑,「我不光打你,更要跟你和离。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要他们死,我这做母亲的却要他们活。咱们和离,儿子我带走,你想迫害我的儿子至死,再也休想。」 敬王还想再说什么,敬王妃迎面啐了一口,敬王羞愤至极,直挺挺站着一动不动。 敬王妃快步走到扬景澄、扬景序兄弟俩面前,取出洁白的巾帕为他二人包裹伤口,「阿序,阿澄,咱们不要他了,以后咱娘仨过日子。」 扬景序乐得不行了,「早就应该不要他了。母妃,咱们一家三口过日子多好。」 扬景澄不乐意的嘟囔,「一家三口可不行,还要加上小表妹。」 敬王妃不禁露出笑颜,「那是自然。」 扬景序眉飞色舞,「对对对,一家四口,神仙日子。」 敬王妃微笑,「你这傻孩子,你也有未婚妻啊,到时候你也该娶妻了。」 扬景序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定过亲的,「母妃,说好了那是哄人的,不算。」 陆姳柔声鼓励少帝,「陛下,你的大哥哥二哥哥能不能活着,全看你的了。」 少帝心情澎湃,「放心吧。」 他面色严肃,「婶婶,你有何要求,尽管对朕说。」 敬王妃一手拉了扬景序,一手拉了扬景澄,走到少帝面前,让少帝看伤口,「陛下,我母子三人若再跟着敬王,迟早性命不保。请陛下允许我和敬王和离,分府而居,两个儿子跟着我,大事小事均由我作主。」 「陛下,不可。」敬王惊呼出声。 「陛下尚未亲政,不可随意颁布旨意。」刘太后疾言厉色。 少帝平时既怕敬王又怕太后,但眼前是两位哥哥的伤口,为救哥哥们的性命,他狠狠心咬咬牙,「婶婶的要求合情合理,朕准了。」 敬王眼前一黑。 刘太后气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不可以。」礼王昌王等人大惊,「皇室之中,从来没有和离一说。」 王妃要和王爷和离,王妃要休夫,这真是惊世骇俗,没有先例啊。 少帝心意不改,不过礼王昌王等人再三苦劝,也是有些作用的。 少帝下旨,敬王妃依旧称为敬王妃,不过和敬王分府居住,敬王住敬王府东院,敬王妃住敬王府西院。扬景序和扬景澄随敬王妃居住,一应大事小事由敬王妃做主,敬王不得干涉。 扬景澄为防有变,特意向少帝要了亲笔诏书,亲自督促少帝盖了御印。 敬王妃回府之后,立即命人加盖高墙,将东院西院永久隔开,同时拿扬景澄亲至平远侯府,向陆姳求婚。 扬景澄特地拿了少帝的圣旨,「我的婚事由母妃作主,父王管不着。」 平远侯和陆广沉仔细瞧了,「澄儿,你父王没被气出个好歹来吧?」 扬景澄叹息,「父王蛮可怜的。但总不能因为可怜他,把我们母子三人的一生都赔进去。」 陆广沉不知在思索什么,扬景澄鼓起勇气,「姨父,我以后向您学,不向我父王学。」 扬景澄双眸明亮如星,一幅忐忑不安的纯情少年模样,平远侯和陆广沉都笑了。 敬王妃请何栋梁和高平大长公主为媒人,扬景澄和陆姳定了亲。 因为敬王妃和敬王分府而居这件事,朝中颇起了些风波。守旧之人都觉得敬王妃不应该,也觉得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不孝顺。不过扬景序早有准备,将扬景澄痛斥敬王、刘太后不敬重英雄的言论大肆张扬,赢得了许多文官和武将的支持。扬景序又将扬景澄和陆姳早就指腹为婚、敬王担忧世人议论所以坚持要拆散小夫妻俩的事情也广为传播,同情扬景澄的人就更多了。 v第二十六章[07.22] 敢情你还没做摄政王的时候,跟陆家小姑娘指腹为婚,定了名份;你做了摄政王,陆家什么过失也没有,东平王什么过失也没有,你说拆散人家小夫妻就拆散啊。这也太不讲理了。 古语云「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棒打鸳鸯坏人姻缘在世人看来罪孽深重,就算男方的父亲要做这种事,也是缺了大德。 「从小的夫妻软如棉」,更何况人家东平王和陆三姑娘是指腹为婚。还没出生就定下来的婚事,敬王硬要给搅和了,逼得东平王要削骨还父来反抗,东平王可怜啊。 这事情但凡是有了传言,总是越传越邪乎的。到了最后,传言分了好几种,有说敬王和刘太后有私情,为了太后情人,敬王不惜要亲手杀了亲生儿子的;有说敬王沽名钓誉,为向刘太后证明自己没私心,故意要拿两个亲生儿子开刀的;还有人仿佛亲眼瞧见了一样,绘声绘色描述起礼王昌王等人作为刘太后的帮凶,要置世子和东平王于死地的;不过这些传言到了最后总会归结为一点:少帝不同意刘太后和敬王的做法,宁可让敬王府分裂为两半,也要保世子和东平王安然无恙。 总之,老一辈的人糊涂可笑,倒是年轻人还清醒,兄弟友爱,共度难关。 做为一个爱惜名声的人,敬王对这些传言非常生气,「谁说本王逼着扬景澄削骨还父了?谁说本王对扬景序、扬景澄挥起屠刀了?虎毒尚且不食子,本王怎么可能对亲生儿子恁地狠毒无情。」 相比较起传言,更让敬王气愤的是,扬景序亲自坐阵,指挥着工匠日夜不休的施工,把他的敬王府分裂为东院和西院,在两院之间架起高高的、刺眼的围墙。 这让他实在太难堪了。 他的同母妹妹高平大长公主专程来骂过他,「你心是铁打的?如果不是嫂嫂不忍心,如果不是陛下作主,你这铁石心肠之人真能眼睁睁看着序儿澄儿流尽最后一滴鲜血吧?做你的亲人真倒霉。」 敬王苦笑,「你早就不想做我妹妹了吧?」 高平大长公主眼神苍凉,「是,我早就不想做你妹妹了。你贵为摄政王,曹尚贤那个混蛋欺侮我,他那个尖酸恶毒的母亲刻薄我,你只会让我忍耐。如果没有你这样的亲哥哥,我一位心高气傲的皇室公主,怎么会忍受那对母子达七年之久。」 敬王疲惫无奈,「你已将曹氏母子驱逐回了原籍,这辈子他们再也不能打扰你了,往事还提来作甚。」 高平大长公主失望之极,「你以为把曹氏母子赶走就是对我好了,不许我和曹家和离,更不许我另嫁。我孤独寂寞过完这一生,你就趁心如意了。」 敬王心不在焉,「曹尚贤虽无赖,但皇室公主没有仗势休夫的道理。你若闲来无事,看看戏听听曲,或出门散心都可以。」 高平大长公主被他的态度激起多年怨气,挑衅的笑道:「看看戏听听曲,可太没意思了。我回府之后多养几个美貌面首取乐,也就是了。哥哥,多谢你提醒我。」 敬王大急,「这怎么可以?你是皇室公主,理应娴淑贞静……」 高平大长公主哪里肯理会他?如骄傲的孔雀一般,头也不回的走了。 敬王孑然一身,生出孤家寡人之感。 妻子误解他,儿子误解他,连同母胞妹也来气他,他这个摄政王,惨啊。 敬王认为他自己品行高洁,毫无私心,不过至亲之人没一个体谅他的,还是让他寒心了。 这晚敬王独自在庭院中喝闷酒,隔着墙传来丝竹之声。敬王一时没忍住,上了高楼向对面张望,见对面灯火通明亮如白昼,扬景序和扬景澄兄弟俩陪着敬王妃赏月饮酒一团和乐,心里郁闷到了极处。 妻子,儿子,没一个和他亲近的。 敬王生敬王妃、扬景序和扬景澄的气,但毕竟是他至亲之人,他还是很想过解释一番的。 现在不比从前,他要过去见敬王妃,必须事先通报。对面开了门,他才能过去。 敬王踌躇再三,命人传话,说有事和敬王妃商议。敬王妃很爽快,直接命人传话,「王爷若是想解释,还是免了吧。事到如今,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敬王颓然。 扬景澄和陆姳已正式定了亲。这既然已经成了事实,敬王也就接受了,命人送信给陆广沉,想约陆广沉谈谈儿女的婚事如何操办。陆广沉拒绝得很彻底,「平远侯府是和敬王妃结亲,与敬王无关。敬王爷还是别和我家见面了,省得连累了王爷的名声,让世人误会王爷想联姻重臣,大权独揽。」 敬王被噎得无言以对。 二儿子的岳父不和敬王打交道,大儿子的岳父何栋梁和敬王一向不合,也不理会敬王。敬王妃为两个儿子筹办起婚事,打算让他俩同日完婚,敬王多日之后才知道这个消息,大为不快,「本王难道筹办不起两次婚礼么,为什么序儿和澄儿的婚事要赶在同一天。」他想和敬王妃推敲斟酌,无奈敬王妃不见他;想和亲家商量,无奈何栋梁不甩他,陆广沉无视他,真是讲理都找不着人了。 这一切都是少帝一道圣旨导致的。如果少帝不下那道旨意,敬王妃和扬景序、扬景澄再不喜欢他也要同住一府,扬景澄的婚事必须得他点头。 敬王真想责备少帝一通,但少帝胆子小,被陆姳鼓动着、被扬景澄督促着下了那道旨意之后,少帝想到他违背了皇叔、违背了母后,自己吓自己,大病了一场。这样一来,刘太后和敬王心疼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备他一句半句。 敬王和刘太后都曾担心谢骜在大周被杀一事,会影响两国和谈。但事实证明,他们多虑了。胡国新王即位不久,根基不稳,况且新王曾受过宝福公主的轻视侮辱,丝毫没有为谢骜出头的意思。姬华堂把谢骜被杀一事报回国,新王便以两国既然已经签定过细作和约为由,轻轻放过了。 谢骜的妻子宝福公主不依,进宫向新王哭诉,逼新王为谢骜复仇。新王回想起当年的耻辱,觉得宝福公主实在碍眼,命人将宝福公主逐出宫。宝福公主无奈,一家一家拜访,向宗室求助,有却不过情面的真的进宫了,但见了新王,却说不出兴师动众为谢骜复仇的话,只问能不能把谢骜的尸首送回来。宝福公主生不能见人,死总要见尸。 新王觉得这个要求倒还合理,命人向大周传达。大周那边也是有意思,说谢骜的首级不能送还,可以给一具无头尸体;另外再加上一对大活人,谢骜的生父和生母。 谢骜的无头尸身送到胡国,宝福公主痛哭失声,天旋地转。 安葬了谢骜之后,宝福公主就要面对谢建人和廉氏这夫妻俩了。 v第二十七章[07.22] 谢建人和廉氏受到的打击太大,况且这些年在流放地吃了不少苦,显得非常苍老。谢建人有些痴痴傻傻的,廉氏在宝福公主面前要摆婆婆架子,「骜儿虽走了,我也是你婆婆,你若不孝顺我,天打雷劈。」 宝福公主哪会伺候这种廉氏这样的婆婆,找了个偏远院子把谢建人和廉氏放过去,命人供给衣食,之后便不闻不问了。在宝福公主看来,她和谢骜夫妻一场,能供谢建人、廉氏衣食无忧,也算对得起谢骜了。可廉氏想要的是毕恭毕敬、跪着伺候她的儿媳妇,是能把肉割下来给她吃的儿媳妇,宝福公主这样对她,她当然不满足,整天哭泣咒骂,「我儿子没了,儿媳妇便慢待我。我是有孙子的,早晚有一天孙子找过来,要这不孝妇人好看。」 下人把廉氏的话报上去,宝福公主才知道谢骜背着她有了孙子,恨得咬牙切齿,「谢骜,你死得已是迟了。」宝福公主恨上谢骜,连养着谢建人和廉氏也不愿意了,把这两人赶出府,最后这两人流落街头要饭,一个大雨之夜,夫妻二人双双冻饿而死。 宝福公主不愿管这两人的后事,两具尸身被扔到荒野。 还是谢骜一个旧部下知道了之后不忍心,将谢建人和廉氏的尸骨收敛安葬,入土为安。 这部下安葬过死者,对宝福公主不免有些微词,喝醉酒时骂宝福公主不念旧情,驸马去世之后,连驸马的亲爹亲娘也不能生养死葬。这事被好事者得知,上表参奏宝福公主失德,新王一直想清算宝福公主以报昔日之怨,这个机会当然不能放过,下令夺宝福公主封号,降为玉福郡主。 玉比起宝,少了一个宝盖头,众人都说新王在讥刺玉福郡主有一个没头的丈夫。玉福郡主惊怒羞愤交加,生了场大病,缠绵病榻数月,咽了气。 这就是谢骜的家人的下场了。 谢骜的儿子秋华,已经改姓谭,再也不肯提起谢骜这个人。 这是后话了。 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二人联合何栋梁等朝臣主持两国和谈,签定了对大周极为有利的和约。 姬华堂既没在和约上讨到便宜,又失去了和柱国大将军的外孙女联姻以收服铁甲军的机会,惆怅北归。 敬王妃为两个儿子操办起婚事,虽说两兄弟同天娶妻,事情未免过于繁杂,不过有高平大长公主帮忙,又有宣城侯府、何府协助,还是很顺利的。 平远侯府则忙着为陆姳准备嫁妆。 从平远侯开始,到陆广沉、谢夫人,到陆千里、陆千奇,都为这件事忙得脚不沾地。 别人倒还罢了,陆婧和陆妩比陆姳年纪大,但这姐妹二人的婚事还没定下来,这时便很有些烦闷了。 她俩越想越不服气,商量好了来找陆姳闲谈。 说是闲谈,其实是抱怨,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因为陆姳婚事定的太早,完婚的日期也定得太早,所以把她俩给坑了。 陆姳明知故问:「我定亲不定亲,成亲不成亲,和两位姐姐在关系么?」 陆婧不快,「你装什么装。我是大姐姐,你是三妹妹,世上断没有你要成亲,我还留在闺中的道理。」 陆妩愁容不展,「我娘让我在她的娘家侄子里挑出一个来,可我哪个也不喜欢啊。」 陆姳不由的一笑,「我明白两位姐姐的意思了。两位姐姐是不想仓促选定夫婿对不对?这个容易。」 陆婧大喜,「三妹妹你快说,有什么好法子?」 她和陆妩一样,父母给她选的人都不称心,想到因为陆姳的缘故要仓促定了终身,很是不忿,对陆姳也非常不满。这会儿陆姳说有办法,她看着陆姳立即便顺眼了。 陆妩不说话,殷勤倒了热茶递到陆姳手边。 陆姳含笑道谢,接过茶杯抿了一口,「大姐姐二姐姐只说已经定了夫家,但夫家因故不能迎娶,需过两年再出阁,不就行了?两位姐姐放心,祖父祖母那里,我去说,保管两位老人家肯点头。」 陆婧和陆妩没想到陆姳这么好说话,喜上眉梢,「三妹妹,太感谢你了。」 陆姳浅笑盈盈。 她从另外一个时代来,并没有眼下这个时代的拘泥认识。她不会认为女孩子一定要出嫁,更不会认为姐姐一定要在妹妹之前出嫁。凭心而论,如果她还没有选定东床快婿,却因为陆婧、陆妩的缘故要在短时间内匆匆定下终身,她也会不开心的。 虽然她对陆婧和陆妩没有好感,但这两人目前的处境和想法,她可以理解,也愿意帮忙。 不过,帮忙归帮忙,该劝告的还是得劝告。 平远侯府占地辽阔,府里有一处种满玫瑰花的花田。陆姳带陆婧和陆妩到了花田边,「大姐姐,二姐姐,如果让你俩到这花田里,把最大最美的玫瑰花给摘出来,你俩会怎么做?」 陆婧莫名其妙,「那我就从头走到尾,全部看一遍,然后回过头摘最大最好看的那朵呗。」 陆姳微笑摇头,「时光能倒流么?当然不能。所以你也不能走回头路。」 「从头走到尾,摘最大最美的那朵。」陆姳指指脚下的路。 陆婧不屑,陆妩好笑,「这也太简单了吧?」两人果然顺着花间小径漫步向前,看到大而美丽的玫瑰花便摘下来,接着看到更大更漂亮的,便把之前的扔了,一路挑挑拣拣。 「快到头了。」陆姳笑道。 陆婧和陆妩这才蓦然惊觉,看看已快到尽头了,陆婧手忙脚乱的随便摘了一朵,陆妩左看右看,觉得眼前的这些还比不上之前的,一朵也不想摘。 陆妩当时哪朵也看不上,不过,当陆姳告诉她,这朵花便代表她的姻缘时,陆妩有些后悔了。 唉,哪怕不如当初的那朵,好歹也得有一朵对不对?空着手算什么。 「婚姻大事,当然必须要慎重。」陆姳好言相劝,「不过呢,如果眼光太高,一定要最大最美的那一朵,挑来挑去,见了更大更美的便把之前的那朵扔了,到头来手中空无一物,也未必是好事。若遇到比较大、比较美的一朵,看顺了眼,便摘在手中,不再改主意了。两位姐姐以为呢?」 陆妩心情不好,「你劝我们的倒是好话。不过我总觉得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的未婚夫是文武双全、举世无双的东平王殿下,你已经摘到最大最美的那朵花了。」 陆婧望望手里那朵既不是最红也不算最大更不算最美的花,「唉,有了总比没有强啊。」 陆姳该说的已经说了,陆婧和陆妩能不能听得进去,也就不管了。 她信守诺言,果然动说了平远侯,平远侯答应了,「不想出阁便再留两年,我平远侯府又不是养不起。」平远侯夫人不乐意,认为这样不合情理,会让人笑话,但平远侯已经决定了,她也就没有多说。 陆姳向陆婧和陆妩说了祖父祖母的态度,「两位姐姐慢慢挑选,祖父祖母都同意了。」 v第二十八章[07.22] 陆婧很高兴,「我仔细想了想,三妹妹那番话还是挺有道理的。我最多挑到今年年底,就能定下来了。」 陆妩犹豫了下,「我到明年年底吧。」她还是想挑个十全十美的。 陆姳和她俩话不投机,该说的说完,也就告辞了。 陆婧殷勤把陆姳送走,悄悄和陆妩说悄悄话,「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我可是听二婶婶说了,你挑三拣四的,太难打发了。」 陆妩双手托腮,满脸向往之色,「我想挑个比陆姳的未婚夫略好一些的……」 陆婧摇摇她,「哎,你醒醒,大白天的别做梦。陆姳的未婚夫是东平王殿下,他那样的身份,那样的人才,满京城找不着第二个。」 陆妩幽幽叹气,「我也知道找不着,我就是哄哄我自己。」 陆婧哧的一笑,「你知道就好。」 平远侯府这几位姑娘,之前一直以为她们是真正的侯府千金,陆姳是半道杀出来的,不配做她们的姐妹。不过从这件事情开始,陆婧和陆妩承了陆姳的人情,对陆姳便比从前客气多了。 陆妍和陆好比陆姳年纪小,没有被催着出阁的困扰,对陆姳还是从前的态度。 她二人常爱打赏下人,手头都不宽裕,陆姳就要出嫁,虽说礼仪上做妹妹的可以什么也不送,但如果真的什么都不送未免显得小气,她们还是要准备添妆礼的。 陆好是嫡女,倒不是十分犯难,大不了去向她母亲四少夫人撒撒娇,总能要出两件好东西来充门面。陆妍是庶出,五少夫人虽对她还算宽和,但毕竟不是亲娘,让她去向五少夫人讨要值钱的东西,她可没那个胆子。 陆妍便和陆好商量着,要到陆姳那里坐坐,「咱们问问三姐姐缺什么,心里也好有个底。」 陆好也没多想,欣然同意。 和陆姳见了面,陆妍见陆姳悠闲自在的喝茶看书,便好奇的问道:「你不是应该在绣嫁妆么?」 陆好也咦了一声,「对啊,绣嫁妆应该很忙的。」 陆姳和和气气的告诉她俩,「刺绣会比较伤眼睛。我爹我娘,还有我姨母,都怕我累着了,已经请人绣了。这个绣娘不光绣工好,人也生得美丽动人,由她绣出来的嫁妆,可以说是上上之选了。」 「你可真娇气啊。」陆妍似笑非笑的,也不知是在羡慕,还是在嫉妒。 陆好劝道:「三姐姐,虽说敬王妃对你特别好,特别纵容,不过婆婆就是婆婆,不是亲娘。她跟你客气,你也不能全当真,该做样子还是做做的。譬如说这绣嫁妆吧,你如果真的一针也不动,敬王妃或许会觉得你不懂事,太孩子气了。」 「六妹妹说的也有道理。」陆姳非常随和,「姨母说了,要拿我当闺女看待;澄表哥也说了,会拿我当小孩子哄。不过我到底不是小孩子,是大姑娘了。我说话行事有分寸的。」 陆姳态度很好,语气也很好,声音还清柔动听,但陆好听了她的话却好像吃了没长熟的青杏一样,那酸酸涩涩的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不就是有了门好亲事么,不就是找了个好婆家么,炫耀什么。什么当亲闺女看待,什么当小孩子哄,就这么明公正道的当着妹妹们的面说出来,也不怕羞。 陆妍也酸溜溜的不是滋味,故作天真的询问,「三姐姐,我常听人说你是沾了柱国大将军的光,所以东平王殿下才会格外重视你,是不是真的呀。」 陆姳笑容和煦,「是真的。东平王殿下一向敬重英雄,我是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东平王殿下敬重我外祖父,爱屋及乌,对我也就很好。」 陆妍本意是要讽刺陆姳,谁知陆姳听不出来,当夸奖她一样欣然接受,陆妍郁闷得简直不行了。 「小侄女,快来迎接六婶婶。」桥容爽朗的声音。 陆妍陆好忙和陆姳一起站起身,出来迎接桥容。 这位六婶婶出身好,脾气大,她们可惹不起。 桥容由陆娟陪着,脸色白里透红,容光焕发,「小侄女,六婶婶给你送喜饼来了。你是聪明孩子,猜猜这喜饼是谁的?」 陆姳哭笑不得。 桥容在她面前总爱摆长辈架子,明明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偏偏一开口就是「小侄女」「好孩子」「聪明孩子」,有时候甚至叫她「小娃娃」,唯恐别人不知道她是婶婶,是长辈。 陆娟快活的向陆姳眨眨眼睛。 陆娟心中一动,「我好像猜到了。六婶婶头回和我见面之时便想为于先生作媒,该不会是于先生终于答应了许师傅的求婚吧?」 桥容有些失望,「你这么直接就猜到了,可真没意思。」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得意的吹嘘,「我作的媒没错吧?许师傅对于先生一片赤诚,于先生那么冷淡的人还是感动了,他俩正是天作之合。」 「恭喜恭喜。」陆姳笑道。 陆娟献宝般的把喜饼捧过来,「于先生成亲之后,还会继续教我。许师傅答应她了,成亲后她继续教书,继续供弟弟,还和从前一样。」 「怪不得于先生能答应。」陆姳嫣然。 其实这应该是于先生的自由,但这个时代对女人要求苛刻,按照一般的情形,于先生成亲之后就要受制于她的丈夫了。如果许师傅不许于先生继续教书,不许于先生继续供弟弟,于先生会很麻烦。 陆妍和陆好不明内情,不免要问上几句,陆娟热心的告诉她们前因后果,「……我母亲一直想为于先生和许师傅作媒,于先生总是不肯点头。后来许师傅找到于先生的弟弟,于先生的弟弟被许师傅的诚意所打动,劝说于先生答应了婚事。」 桥容不满,「娟儿,你说母亲想作媒,于先生总不肯答应,母亲挺没面子的。」 陆娟忙请教,「那我该怎么说?」 桥容想了想,「你应该说……母亲想作媒,于先生心存顾虑,暂时没想通……」 陆娟一本正经的听着,一本正经的点头,「母亲,我记住了,下回一定注意。」 桥容满意极了,伸手摸摸陆娟的头,「娟儿乖。」 陆姳笑弯了腰。 桥容真是很爱做长辈啊。 「妹妹,你看这是什么?」陆千奇兴冲冲的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笼子,笼子里有一只白色的小狗,和小欢喜差不多大小,娇娇的,憨憨的,很讨人喜欢。 「这么小的狗。」陆妍和陆好一眼就喜欢上了,眼气得不行,「二哥哥,你从哪里弄来的?能不能多弄几只啊?」 陆千奇笑,「我好不容易才弄来这么一只,再要可真没有啦。」 陆妍实在眼热,「我早就想养一只小狗了,只是一直没有遇到这么可爱的。」 v第二十九章[07.22] 陆好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二哥哥你再弄一只过来呗,我也想要。」 陆千奇笑着摇头,她俩又不死心的、眼巴巴的看向陆姳。 桥容看不下去了,「五丫头,六丫头,你俩是特地来找呦呦下棋的,还是闲聊的,还是来要东西的?」 陆妍这才想起来,「六婶婶,我俩是想问问三姐姐,有什么想玩的想吃的,好给她送过来。」 桥容撇撇嘴,「原来你俩是想送东西的啊,我还以为是想要东西呢。」 陆妍很不好意思,羞红了脸。陆好也暗暗惭愧,是啊,原本是来问三姐姐想要什么,好送添妆礼的,怎么反倒想要人家讨要这可爱的小狗了呢。 陆姳善解人意的解释道:「这只小狗如果是二哥送给我的,我转送你俩也无妨。不过,二哥可没这么好心,他送来这小狗,是要我转送另外一个人的。」 陆千奇脸腾地一下子就红了,掩饰的咳嗽了两声,走到窗前背手站着,装作欣赏外面的景色。 桥容笑得前仰后合,「陆千奇你这是想巴结何家二姑娘吧,哈哈哈。」 陆娟和桥容一样笑呵呵的,「二哥想娶媳妇儿了,呵呵呵。」 陆妍和陆好这才知道内情,虽然一样是要不到小狗,但心里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一样是妹妹,她们要不着,陆姳也要不着,大家都是一样的。 陆妍和陆好想有眼色的时候,也会很有眼色,见陆千奇一直背对大家站着,显然是很不自在,于是略坐了坐便告辞了。 桥容把陆千奇笑话够了,也得意的带着陆娟扬长而去。 陆千奇见该走的都走了,连忙转过身,「呦呦,你说她会喜欢不?」 陆姳忍笑,「我就不应该让你见岚岚的面。」 陆千奇和何睛岚本来是没有机会见面的,可是陆千奇心里庠庠,就想见见何睛岚的庐山真面目。阿千奇最近表现特别好,陆姳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就为他设法,让他和何睛岚见了一面。就这一面,不得了,陆千奇惦记上了,对何睛岚非常上心。 这不,知道何睛岚喜欢小猫小狗,特意找了这稀奇罕见的漂亮小狗,要借陆姳的手送过去,讨何睛岚的欢心。 陆千奇厚着脸皮,「我不管,反正咱们是亲兄妹,你得替我想办法。呦呦,你不光要想办法把这小狗送给她,你还要想办法,让我比你先成亲。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的终身大事,总得赶到你前头吧?」 陆姳逗他玩,「我才不管呢。你要是找来两只小狗,送我一只,让我转送一只,或许我还乐意跑一趟。你就送一只,我啥都没有,我才不替你跑腿。」 陆千奇认认真真的想了想,慷慨的道:「那我也替你跑跑腿呗。你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阿澄的,我替你送给他。」 「阿澄。」陆姳重复了一遍,「二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澄表哥这般亲密了?」 从前陆千奇叫扬景澄「二公子」,后来叫「东平王殿下」,什么时候改叫「阿澄」了呢。 陆千奇弯下腰,目光在陆姳的小脸蛋上逡巡,「呦呦,我提起的可是你的未婚夫哎,你就一点也不害羞么?」 陆姳嘴角上扬,「其实我心里是很害羞的。不过我这个人吧,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我心里的羞涩没表现出来,你就看不到啦。」 「这样啊。」陆千奇一幅我懂了我明白了的模样。 陆姳竭力忍笑。 二哥真好骗,嘻嘻。 陆千奇很有些得意,「我是想规规矩矩叫他东平王殿下的,但他非要跟我套近乎,叫我二哥,求我别和他见外,我就勉为其难的叫他阿澄了。哎,他非要巴结我,我有什么办法?」 「二哥好神气。」陆姳更是好笑。 陆千奇粲然,「我神气什么呀,他巴结我,还不是想讨好你么。呦呦,你这未婚夫不错的,有心人啊。」 陆姳心里甜丝丝的很舒服,「二哥你也是有心人,想借我的手给岚岚送宠物。」 陆千奇扭捏起来,「那你送不送啊。」 陆姳乐,「你已经不是陆千帆了,送。」 陆千奇高兴得跳起来,「呦呦你真是我的好妹妹。」高兴过后又想起来一件事,紧张的交待道:「哎,千万别跟她提什么千帆不千帆的,二哥没面子。」 陆姳笑话他,「你当我不提,人家岚岚就不知道么?前阵子何家想退亲来着……」 陆千奇脸白了,「婚姻大事,五伦之首,多郑重多庄严啊,怎么能说退就退?」 「二哥你如果不争气,何家真会退亲的。」陆姳不再笑嘻嘻了,一本正经的告诉陆千奇,「何家很疼女儿,定亲的时候是权宜之计,能不能把岚岚娶回家,全看你了。」 「我必须争气。」陆千奇昂首挺胸,「呦呦你说,二哥怎样才算争气?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那个,你到了岚……到了她面前要实话实说,不能让她误会我……」 陆姳坏坏一笑,调侃的道:「实话实说怎么能行,咱们是亲兄妹,我得替你夸大其辞,吹嘘捧场。」 「嘿嘿嘿。」陆千奇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也不用吹嘘太过,稍微吹吹就可以了。」 「我一定不负所托,吹嘘的恰到好处。」陆姳郑重承诺。 兄妹俩四目相对,快活的笑出声。 陆姳答应替陆千奇去一趟何家,陆千奇大喜,再三献殷勤,也要替陆姳跑个腿。陆姳嗤之以鼻,「我是女孩子,要矜持,我是不可能讨好他的。」 陆姳亲自到何家去,见过何栋梁和户氏,便和何暖蔼、何睛岚到房里说悄悄话了。 「呶,我二哥巴巴的让我送了这个过来。」陆姳笑着把可爱的、白白的小狗抱到何睛岚面前。 何睛岚是个大方的姑娘,抱过小狗亲呢着,「你二哥眼光不错嘛,这小狗可真漂亮,真好玩。」 陆姳和何暖蔼笑吟吟的瞅着她。 何睛岚后知后觉,「呦呦,这是你二哥让送的?你二哥还挺细心的。」 她微微笑着,脸蛋白里透红。 陆姳和何暖蔼欣慰的相互抱了抱,「行了,咱俩没白费功夫,总算把岚岚给看得害羞了。」 何睛岚小狗在手,笑容灿烂,「我有什么好害羞的。倒是你俩,现在还姐妹相称,再过两个月就是妯娌了。你俩才应该害羞。」 这回轮到何暖蔼羞红了面庞。 何暖蔼玩弄着手帕,「我和大表哥,不是真的……」 何晴岚乐不可支,「定亲时确实是权宜之计,可现在都要成亲了,还闹着玩么?」 何暖蔼头都要低到膝盖上了。 三人正说着话,有客人来了。 v第三十章[07.22] 何暖蔼即将出阁,不时有亲友前来添妆。今天来的这位是工部侍郎宋斌的妻子和女儿,宋斌是何栋梁的长子媳妇方氏的远房表叔,这门亲戚说起来真够远的,不过人家既然上门了,自然是要以礼相待。 宋斌的妻子曹氏是位面相和善的妇人,四十多岁的年纪,对何暖蔼说了许多恭喜的话,末了却瞥瞥何暖蔼的双腿,露出怜悯的神色。 宋斌的女儿宋玉燕也一样,看看何暖蔼的双腿,同情无限。 陆姳和这母女俩不熟,但看着这两人便觉碍眼,悄悄和何氏姐妹商量,「暖暖,岚岚,我想把她俩赶走。」 何晴岚忙道:「我早有此意。」 不过她们三个人这么一说悄悄话,曹氏和宋玉燕大概觉察到不对,自己识趣的告辞了。 何晴岚气鼓鼓的,「这么远的亲戚,若是不想来便不来了,既然来了便和和气气开开心心的。像这母女俩一样,可算什么呢。」 陆姳有些好奇,「暖暖,你不在意大表哥的双腿吧?」 扬景序是直到现在还没透露过他真实的身体情况么?嘴可真够紧的。 何暖蔼眼神痛惜,仿佛眼前便是废了双腿的扬景序,「我以后常常替他按摩,就算治不好,也会让他舒服些的。」 陆姳托腮。 这个扬景序有点过份哎,都要成亲了,还不告诉何暖蔼实情。 何晴岚很是心疼,「呦呦你不知道,前几日有我娘两个远房表兄表嫂来道贺,话里话外就是我姐姐太惨了,要嫁个残疾之人。我爹我娘气得都要撵人了。」 何晴岚和姐姐感情最好,眼圈都红了,「呦呦,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姐姐才好了,你帮帮我。」 陆姳握了何暖蔼的手,神色殷殷,「暖暖,你可以想像一下,如果你成婚之后,忽然有那么一天,大表哥双腿好了,行走如常。那么,你该是多么的开心,那些同情怜悯你的人又该是多么的吃惊、多么的意外。」 何暖蔼柔声道:「呦呦一片好心,我心领了。」 何晴岚拍手笑:「对啊,将来大表哥好了,走路带风,那些人得吃惊成什么样子?」 陆姳忙做出惊讶万分的样子,「到时候他们肯定跟我现在一样,嘴巴张得大大的,一个鸡蛋都塞不下。」 何暖蔼温柔又无奈的笑了。 明显没有相信陆姳的话。 陆姳没办法把话说得太明白了,宽慰过何暖蔼,便告辞了。 陆姳向何栋梁、户氏告辞的时候,探了口风,知道户氏的意思是何睛岚最小,要留到最后出嫁,也就没有提陆千奇想及早完婚的话。不过,她趁机说了许多陆千奇的好话。 户氏听得津津有味,「你二哥一心上进争气,又和你这般要好,可见是个好孩子。」 何晴岚在一旁坐着,装作和贴身侍女玩花绳,其实支着耳朵,听得可认真了。 陆姳颇有成就感。 她不光替二哥吹嘘了,而且是当着何父何母的面替二哥吹嘘了,多么的光明正大、明公正气啊。 陆千奇也真是会表现,特地来何府接陆姳回家。何栋梁和户氏听到通报,对陆千奇的举动非常满意,「知道疼爱妹妹了,很不错。」 陆姳现在和二哥是一伙的了,逮着机会就替二哥吹牛,「从前我爹我娘只相信大哥,但凡我要出门,必定要大哥送我接我。现如今二哥也踏实肯干了,若是二哥接我送我,我爹我娘也放心。」 何栋梁笑容满面,「可见你二哥出息了。」 户氏这做岳母的更为开怀,忙吩咐人把陆家二少爷请过来。 陆姳眼睁睁的瞅着二哥到了门外。 陆千奇在门外的时候路还走得挺好,迈步过门槛的时候忽然腿就直了,身体僵硬,走路姿势也怪异,看起来特别不协调。 陆姳吓了一跳,忙起身过去扶着他,小声的、急切的问他,「二哥,你怎么了?」 应该好好表现的时候,怎么突然水平急剧下跌,连平时的水准也没有了。 陆千奇额头冒汗,站得笔直,「妹妹,我,我,我紧张……」 陆姳又好气又好笑,「紧张你也得控制一下。二哥你这个样子,知道的是你紧张过份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个二傻子呢。」 「我不是二傻子。」陆千奇着急。 他这一着急,额头汗更多,向何栋梁、户氏见礼的时候,说话都结结巴巴的。 陆姳哭笑不得。 平时二哥挺机灵的一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在不明内情的人看来,应该是个弱智吧? 陆千奇这还不是最丢人的时候。最丢人的是,陆姳和他一起告辞出来,在院中遇到明艳照人的何晴岚,他竟然流了鼻血。 陆姳递了手帕给他,「二哥,快擦擦。」 陆千奇接过手帕捂着鼻子,满面通红的跑了。 陆姳不得不返回去替他解释,「我二哥平时很伶俐的一个人,今天真的是太紧张了。还有啊,他挺洁身自好的,真的。」 陆姳走后,何栋梁大笑出声,「倒是个实在孩子。」 户氏含笑打量何晴岚,「岚岚,这是一辈子的把柄。」 何晴岚义正辞严,「做母亲的人能不能端庄一些,不要打趣嘲笑自己的女儿。」 「端庄,一定端庄。」户氏摆正坐姿。 何晴岚经受不住父亲母亲含笑的目光,转身逃了。 何栋梁和户氏笑出了眼泪。 他们对陆千奇这个在何家、在何睛岚面前出了丑的二女婿,非常满意。 稍后陆广沉、陆千里亲自过来解释,说陆千奇平时是风流潇洒的美少年,今天只是太过紧张了。何栋梁大乐,留陆广沉陆千里父子喝了顿酒,酒席上提起陆千奇,狠狠的夸了一通,陆广沉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他还以为陆千奇会被何家嫌弃呢。 陆广沉回到家,也不知是多喝了几杯,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大力拍着陆千奇的肩膀,「奇儿,傻人有傻福啊。」 陆千奇知道他在何家的举动没有恶劣影响,岳父岳母还挺喜欢他的,不禁喜上眉梢,嘿嘿傻笑。 陆姳不解,「何家舅舅、舅母真的没有嫌弃二哥?我简直不敢相信。爹,娘,大哥,大嫂,你们不知道二哥当时那个样子,简直就是个二傻子。」 陆千里轻飘飘的道:「他现在也活脱脱的一个二傻子。」 众人哄堂大笑。 陆千奇跟谢夫人撒娇不依,「娘,大哥欺负我。您得管管他,爹和娘在,大嫂和妹妹也在,大哥这么说我,我但凡脸皮稍微薄那么一点,脸上便挂不住了。」 谢夫人指指齐荣殊,「你大哥现在归你大嫂管。」 陆千奇乐了,深深一揖,「大嫂替小弟做主。」 这下子轮到陆千里和齐荣殊不好意思了,小夫妻俩落荒而逃。 v第三十一章[07.25] 陆千奇哈哈大笑,「以后告状不用找娘了,找大嫂最好,哈哈哈。」 陆千奇笑得太过肆意,连陆广沉也嫌弃起他,「再这么笑真成二傻子了。」 陆姳和父母一起笑话着二哥,一家人开心快乐。 陆姳悄悄问谢夫人,「二哥那么傻,为什么何家舅舅、舅母还很高兴?」 谢夫人微笑,「呦呦你不知道,这少年人第一次钟情美丽聪慧的小姑娘,样子都是有点傻的。你何家舅舅、舅母看在眼里,便知道你二哥单纯实在,是真心喜欢岚岚的,他们当然很高兴了。」 「都有点傻啊。」陆姳留了心。 这天晚上陆姳翻来复去的睡不着,把她和扬景澄之间的点点滴滴回想了一遍,她郁闷了。 扬景澄在她面前一直很得体,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言行举止都没什么可挑剔的。也就是说,扬景澄没有为她犯过傻。 如此看来,感情不够深啊。 扬景澄对她,是不是因为长辈定好了,他在公事公办? 陆姳越想越不对,觉都没睡好。 次日,陆姳让陆千奇替她约了扬景澄,到侯府后园揽月阁见面。 陆千奇在外面站岗放哨,陆姳和扬景澄在阁中很严肃的面对面坐着。 「澄表哥,你有没有真心爱慕过哪位姑娘。」陆姳坦率的问道。 扬景澄漆黑明亮的双眸中现出迷惘和困惑。 呦呦表妹郑重其事的叫了他过来,郑重其事的把二哥支开,郑重其事的让他面对面坐下,就是要问这个? 「呦呦表妹,这个你是知道的。」扬景澄柔声道。 「我不知道啊。你告诉我。」陆姳目光殷切。 扬景澄低眉浅笑,「好妹妹,你还没出生咱们便定了亲,我还能爱慕谁?自然是你了。」 陆姳心里更闷了。 果然,他是公事公办,是按部就班,因为长辈给指定了未婚妻,他顺理成章的就喜欢上了。 陆姳两只小手托着香腮,幽幽叹了口气。 以前她觉得家长给发个未婚夫也蛮好的,婚事不用自己操心了,啥都是现成的。现在却不满足了。 不浪漫啊。 陆姳小脸蛋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 扬景澄有些心慌,「呦呦表妹,你怎么了?」 陆姳少气无力,「没事,我只是觉得有点遗撼……」 「什么遗撼?」扬景澄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 陆姳斟酌着措辞,「怎么说呢?让我想想……」她没办法把先谈恋爱再结婚这样的概念解释给他,「……我希望你会很喜欢我,没有原因的喜欢我,而不是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才要喜欢我。」 她仰头望着扬景澄,「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扬景澄不解,「可你明明就是我的未婚妻,从一开始就是。」 明明是,为什么要说如果不是如何如何,那样的假设,有什么意义。 陆姳用双手在空中徒劳的比划着,「我想要的是……」可她也说不清楚她想要什么。 「呦呦,你到底想要什么?」扬景澄心里着急,握住了陆姳的小手,「你告诉我,不管费再大力气,我也会取了来捧到你面前。」 他目光明亮,似是聚集了满天的星光。 陆姳歪歪脑袋,「激情?」 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了。 扬景澄终于明白了陆姳想要什么,害羞的红了脸,「你说的这个,成亲前自然是不行的,等到了新婚之夜再说,好不好?」 陆姳:「……」 后悔叫他来了。 他这是想到哪儿了啊,歪了得有十万八千里。 「不跟你说了。」陆姳赌气道:「跟你说不清楚,急死人了。」 扬景澄却丝毫也不知道他误解了陆姳的意思,见陆姳小脸蛋粉扑扑的,还以为陆姳和他一样害羞了,愈发的情意绵绵,「不急不急,你再忍耐数日,等到了新婚之夜,一定如你所愿。」 陆姳脑子一片空白,「我是着急你不懂我的意思……」 扬景澄温柔又善解人意,「我懂,我懂。」 一幅知道你害羞了所以我不再多说的样子。 陆姳觉得必须要解释清楚,「哎,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着急……」 扬景澄鼓起勇气捧起她的小手表白,「呦呦,其实我比你更着急,我急得已经不行了。」 陆姳简直要晕眩过去。 所以这个误会她是再也解释不清楚了是么? 「澄表哥,我要的是爱,很多很多的爱……」陆姳作最后的挣扎。 「我会给你的,你想要的我都会给你。」扬景澄眼角眉梢,全是柔情蜜意。 他声音比平时暗沉嘶哑,目光也变得幽邃,如潭水般深不见底。 一向聪明伶俐所向披靡的陆姳败下阵来,避开他的目光,趴到了桌子上。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澄表哥这么难沟通……真要和他生活在一起,不知会是什么情景…… 陆姳的小手还被扬景澄握着,用力想挣开,「你走吧。」 扬景澄过意不去,「呦呦,你没事吧?你不用这样,我真的比你还急……」 陆姳想推开他,无奈这会儿又羞又气又着急,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她一向口齿伶俐,身体没力气,便想施展唇枪舌剑,「澄表哥,我告诉你,你真的误会了……」想和扬景澄好好讲讲道理,谁知扬景澄小心翼翼探头过来察看她的神色,她的嘴唇好巧不巧咬上了他的。 扬景澄心荡神驰。 这么软,这么甘甜,咬上了就不想放开,这滋味太美了。 她本来就身体发软,这会儿更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是初吻,毫无技巧,没有一点章法,却十分迷醉。 「怪不得你会急,这滋味真是太好了,太美了。」 「我没急……」 他笑声低沉,纵容的道:「好好好,没急。」 陆姳:「……」 行吧,她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外面传来布谷鸟急促的叫声。 陆姳一个激灵,「有人来了。」 扬景澄依依不舍的放开她,「真想早日成亲。」 若是成了亲,有人来了又怎样?可以名正言顺的不予理会。 陆姳嗔怪的横了他一眼。 她觉得自己这一眼目光凌厉,挺厉害的,但在扬景澄看来却是眼波娇媚,欲拒还迎。 扬景澄胸中一阵暖热。 呦呦表妹这么喜欢他啊。 他一定要对她好,一定不能辜负他。 陆姳很精明的打量过扬景澄,见他哪里衣衫乱了,或头发乱了,便命他立即整理。 陆姳自己也取出小镜子照了照,见自己妆容没乱,大为放心。 陆千里大踏步走进来的时候,陆姳和扬景澄正襟危坐,好像在进行严肃的谈判。 v第三十二章[07.25] 「呦呦,阿澄 ,你俩在说什么?」陆千里满脸戒备之色。 陆姳如梦方醒,忙起来迎接大哥,「我们在说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脑中急速转着念头,想找一件「要紧」事来说。 扬景澄也仿佛才看到陆千里,起来见礼,「大哥,是这样的,我发觉有人暗中跟踪呦呦……」 陆千里大吃一惊,「谁在跟踪我妹妹?」 陆千奇本来忐忑不安的在外面探头探脑,见大哥没发脾气,知道躲过一劫,忙跳了进来嚷嚷,「哪个龟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跟踪我妹妹?让我抓着这个人,轻饶不了他!」 扬景澄道:「这个说来话长了。自从抓捕肖擎天的那一回开始,我便留意起呦呦表妹出门的安全。但凡她出门,虽有大哥二哥保护,我还是不放心,唯恐出岔子,会另外加派人手暗中跟随。这些暗卫便发现,有一拨奇怪的人在跟踪呦呦表妹。」 陆千奇琢磨着扬景澄的话意,「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我们做哥哥的亲自保护,你还是不放心,得亲自出手。」 扬景澄不好意思,深深一揖,「二哥恕罪。我这是关心则乱,让二哥见笑了。」 陆千里道:「阿澄此举纯粹是关爱未婚妻,也没什么不对的。阿澄,那拨人奇怪在何处?」 扬景澄解释,「据暗卫禀报,这拨人跟踪呦呦表妹,但并没有想对呦呦不利的意思。有一回呦呦表妹的马车行驶到路中间,忽然有一个孩子肉弹般的冲出来,眼看着就要撞上马车了,还是这拨人出手救了那小孩子,免了一件麻烦事。」 陆姳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周围许多人惊呼,我后知后觉,掀开车帘望了望,隐约记得救下小孩子的是一名书生打扮的年轻人。」 「怪就怪在这里。」扬景澄点头,「这书生打扮的年轻人应该是这拨人的头头。这个头头年纪很轻,本事在那拨人里面绝不是最大的,可那拨人都很服他,很听他的话。」 「这个年轻书生是他们的少主人吧。」陆姳猜测,「年轻书生本事不大,可年轻书生的爹、爷爷本事大啊。」 「有这个可能。」扬景澄和陆千里、陆千奇一起点头。 陆千奇纳闷,「这拨人如果对妹妹没怀着恶意,难道是为了妹妹好?这世上除了咱们陆家的人,除了何家姨母、阿澄这边的人,还有谁会真心想对妹妹好啊?」 陆千里沉吟,「呦呦的养父养母去世了,而且鹿家也没什么势力,不可能和鹿家有关。有没有可能是呦呦救过什么人,或对某人有恩,这拨人是报恩来的?」 陆姳摇头,「我想不起来啊。」 她心中一动,「大哥,二哥,澄表哥,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不是我对这拨人有恩,而是外祖父对这拨人有恩?」 陆千奇不解,「外祖父的孙子孙女共有三人,大哥、我、还有你。为什么这些人想报外祖父的恩会不找大哥也不找我,就找着妹妹呢。」 陆姳嘻嘻一笑,「因为这是个年轻书生嘛。如果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说不定就找大哥二哥了。」 她是用调侃的语气说出这话的,原意只是开个玩笑,却见扬景澄用责备的目光瞅着她,分明是对这话上心了。 扬景澄脸色肃穆,「婚礼当日,还要加强戒备。敬王府所有的侍卫、暗卫,都要出动。」 「怕人抢新娘么?」陆千里不由的一笑。 「是。」扬景澄居然认真的点了点头。 陆千奇愣了愣,紧接着捧腹大笑,「好好好,所有的力量都出动,平远侯府的人手也全部调用,你放心了吧?」 「还有何家,还有宣城侯府。」扬景澄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陆千奇真是服气了,「阿澄你娶个媳妇儿,如临大敌。」忽想起何家,「对了,跟何家有关的事,能让我去办的全部交给我。我以后可是要经常跟何家打交道的。」 陆千里忍俊不禁。 陆姳本来有些不好意思,也被陆千奇给逗笑了。 二哥情窦初开,对岚岚很殷勤嘛。 陆广沉和谢夫人知道有人跟踪陆姳,大为关切。陆广沉设计让一名和陆姳身量相似的侍女假扮陆姳出府,途中马车在偏僻的小树胡同翻了车,想诱捕这拨人。但这些人也不知是太过机警,还是真的对陆姳没有恶意,竟然没有趁机打劫。 不光没有趁机打劫,还让一个小乞丐往平远侯府送了封急信,让平远侯府速到小树胡同救人。 陆姳目光敏锐,注意到这封信上写到谢字,缺了最后一笔,「应该真是和外祖父有关,或者是娘亲曾经对谁有过恩惠。」 这拨人不肯露面,又不像有恶意,平远侯府忙着办喜事,也就暂时放到一边了。 扬景澄和扬景序是要同天完婚的,送聘礼也是同一天送出。 一模一样的、裹着大红绸缎的一台台聘礼,同时出府门,一列向东,一列向西,如同两条红色的长龙蜿蜒开来,蔚为壮观。 平远侯府单独准备了一个院子,这些聘礼还是放不下。 平远侯夫人一开始很高兴,觉得敬王府这是重视陆姳,她这做祖母的也有面子,不过很快被三姑六婆提醒,发起愁来了,「男家给这些聘礼,女家也要陪这些嫁妆的。唉,为了一个三丫头,平远侯府得赔进去多少?」 再看见陆姳的时候,平远侯夫人就心疼了,心疼要赔出去的大笔嫁妆,「养闺女真是赔钱。」 陆姳不由的笑了,「祖母,我花不了您多少钱的。」 谢夫人在婆婆面前一向谦恭,但平远侯夫人提到赔钱不赔钱的,她也听不下去了,「呦呦出阁,公中该出多少陪嫁,是有定例的。呦呦并不比她的姐姐妹妹们多。其余的是长辈私房贴补。」 平远侯从他的私库中拿出许多珍宝古玩给了陆姳。柱国大将军早有遗言,若谢夫人生下女儿,女儿出阁时他做外祖父的会送一座别院。这座别院位于郊外,并不起眼,谢家平反时朝廷返还了这别院,谢夫人带着陆姳一起到这别院看过,陆姳午睡时眼前现出道道金光,命人掘开地面,挖出宝藏。 「……这宝藏比敬王府送来的聘礼更贵重。呦呦说了,她不想嫁妆比聘礼厚重,所以这些宝藏她只要一部分,其余的留给祖父、祖母。」谢夫人侃侃而谈,扬眉吐气。 平远侯夫人又惊又喜,「三丫头,你这么孝顺祖父祖母?」 陆姳嫣然,「其实我是想留给我爹我娘的,可是我爹我娘太孝顺了,说府里有长辈,他们不敢有私财。那我便送给祖父祖母了。祖母,不是我孝顺,是我爹我娘孝顺。」 平远侯夫人板起脸。 这个三丫头其实也是个好孩子,就是不会说话。 这么大方的事都做出来了,说个大方的话不行么。 v第三十三章[07.25] 陆姳又道:「我送给祖父祖母,祖父祖母也不会给我花了,最后还是留给我爹我娘的。祖母您说对不对?」 平远侯夫人气哼哼的,「敢情祖母就是白替你保管保管?」 陆姳笑咪咪,「祖父说了,他老人家帮着保管。」 平远侯夫人:…… 敢情祖母就是担了个虚名? 这个三丫头太坏了。 到了陆姳出阁的这一天,平远侯府张灯结彩,宾客盈门。 陆姳一大早便被叫起来了,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行醮戒礼,等到可以坐在布置一新的闺房中等待亲迎时,已经累得不行了。 怪不得古代离婚率低,结个婚这么麻烦,一次足够了。 房中处处是醒日的大红色,人人喜气洋洋。 陆姳舒舒服服坐在靠背椅上,亲朋好友围着她说说笑笑。 陆姳心中满满的成就感。 不错,就是成就感。 原书里的陆姳那么凄惨,可没有这风光大嫁的时候。她替原来那个可怜的姑娘扬眉吐气了。 自从陆姳穿过来,可做了不少大事呢:替谢家平反,替谢夫人出气,替柏姈查清身世,把假千金逐出陆家,等等。 可以说,陆姳来了,一切都改变了,升级打怪,复仇虐渣,风生水起。 今天陆姳要出嫁了,嫁给指腹为婚的澄表哥,举世无双的美男子。 陆姳忍不住想笑。 和好看的人结婚能多开心?看看陆姳的笑容就知道啦。 邓琪华感慨万千,「当年咱们同在静县闺学之时,谁能想到呦呦有这样的造化。她是侯府千金,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现在要嫁给全大周最清雅俊美的天潢贵胄为妻。」 任婉然怀了身孕,脸上有着和以往不同的宁静和温柔,「谁说不是呢?彼时闺学之中就数呦呦出身最低,现如今谁能和呦呦比。」 陆姳笑,「身份不身份的,无关紧要。主要是我要嫁的这个人风度翩翩绝无仅有,这个倒是可以吹一吹。」 「呦呦你谦虚一点好不好。」邓琪华和任婉然都笑得不行。 邓琪华好奇的摸摸任婉然的肚子,「肚子大了,你累不累?」 任婉然温柔摇头,「不累。我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小人儿,我就一点也不累了。」 邓琪华颇觉稀奇,「蛮好玩的。」 任婉然微笑,「你以后嫁了人,也会有孩子的。到时候你就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邓琪华扮个鬼脸,「你俩一个要做母亲了,一个是新婚之喜,只有我是嫁不出去的。」 「怎么会。」陆姳和任婉然表示反对,「你这么爽朗大气,不知多少人家想求亲呢。更何况邓伯伯现在又升职了,琪玮哥前途也很好。」 陆姳心中很为邓琪华可惜。 邓琪华真是个好姑娘,陆姳还没有回到平远侯府的时候,邓琪华便一直爱护体贴,无微不至。可惜邓飞功利心太强,太不靠谱,之前是想投靠北安王扬景佩,被陆姳及时阻止了,这段时日听说又和刘太后宠爱的大内总管游中走得很近。这个时代结亲是结两姓之好,有邓飞那样的父亲,邓琪华的婚事便不乐观了。 任婉然很有眼色,见陆婧、陆妩陪着几位亲戚家的姑娘过来了,便拉着邓琪华往旁边坐了坐,让出了陆姳身边的位置。 这几位姑娘都是平远侯夫人的娘家人,向陆姳道过恭喜,也就四散坐开,和相熟的人说话去了。 平远侯夫人的侄孙女王文丽雅活泼话多,和她姐姐王文丽窃窃私语,「听说东平王殿下为了娶三表妹,情愿和敬王爷翻脸,削骨还父。像三表妹这样,称得上祸水了吧?」 王文丽表情严肃,「祸水称惑人败事之女子,因一人得宠而使国家丧乱。三表妹并没迷惑东平王殿下,东平王殿下所求的也只是本该属于他的婚约,所以我认为称三表妹为祸水,不公平。」 王文雅晕。 她就知道没法和她这个姐姐好好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 王文丽还想再教训妹妹,可王文雅怕了她,借口更衣,溜了。 王文丽没办法,只好找别的姑娘说话谈天。 齐荣殊带着名侍女进来了,「呦呦,吃块点心垫垫肚子。」 侍女手中端着盘子,盘中是小巧可爱的点心。 齐荣殊告诉陆姳,「东西可以吃点,水尽量少喝。」 陆姳会意,「谢谢大嫂,我有的吃就行了。」 桥容和陆娟也来了,也带了吃的,「小侄女,过来人的经验,这会儿再不吃点,今天你会挨饿的。」 陆姳知道桥容特别爱做长辈,笑着道谢,「还是六婶婶懂的多。」 桥容很是得意,「我本来还有很多可以教给你的,不过你要嫁的是东平王殿下,皇家规矩和咱们不一样,我就不啰嗦了。」 陆娟有些紧张,「三姐姐,我想到以后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就害怕。」 陆姳笑着握起陆娟的手,交到桥容手中,「有六婶婶呢,你以后不管什么事都找她。六婶婶这个人又美丽又爽快又实在,是最值得你信赖的人了。」 桥容笑咪咪摸摸陆娟的头,「这个孩子和她爹长得很像,我喜欢她爹,爱屋及乌也很喜欢她,你就放心把她交给我好了。」 陆娟感动莫名。 陆姳喜笑嫣然。 桥容和陆娟站在一起,看上去有一种奇异的和谐融洽,很相配呢。 桥容问齐荣殊,「哎,你这做大嫂的,这个时候还不赶紧多交待几句。你可就这一个小姑子,不怕她嫁到婆家,有个什么行差踏差么。」 齐荣殊抿嘴笑,「呦呦在娘家,有爹娘哥嫂疼她;嫁给东平王殿下,有姨母和表哥疼她。昨晚上我爹提起呦呦要出嫁了,有些伤感,我娘还笑话他呢,说呦呦出嫁就是由母亲身边换到了姨母身边而已。」 吴氏和江氏等都过来了,一齐笑道:「呦呦出阁之后,日常就是和婆婆打交道最多。她的婆婆就是姨母,疼她和疼亲生女儿没什么两样。呦呦这婚后的日子,一定特别顺心。」 这些倒不是客套话,而是由衷之言。在这个时代,有个好婆婆比有个好丈夫日子更舒心。 陆姳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听着亲朋好友们琐碎而温馨的话语,心里异常满足。 平时有些人和她好,有些人不大好,不过今天大家都喜气洋洋笑容满面的来看望她、祝福她,全世界都在向她笑,何等美好。 外面忽然特别吵闹。 屋里的人都在往外看。 「快,新郎官来迎亲了。」王文雅从外面跑进来,兴奋得满脸通红。 王文雅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炮竹之声。 「听这声音,是新郎官闯关成功,已经登堂入室了。」众人都笑。 v第三十四章[07.25] 喜娘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将陆姳手中的点心取下,「不能再吃了。」替陆姳整理好妆容,盖上盖头,一左一右扶着陆姳去了礼堂。 陆姳随着赞礼官的赞礼声跪倒,拜别祖父母、父母。 平远侯和平远侯夫人依礼说了训示之语,两位老人都有些伤感。 平远侯一向喜欢陆姳这个聪明可爱的小孙女,平远侯夫人虽然不喜欢陆姳,这时候想到孙女嫁人了,再见面就是东平王妃了,眼圈也红了。 这个孙女就是打小在外头长大,不会说话,不会办事,人还是不错的。如果留在祖母身边再学几年,那可就好多了。 陆广沉和谢夫人说话的时候都哽咽了。 陆姳心里也有些难过,小小声的说道:「离得又不远,我会常来看你们的啊。」 谢夫人声音温柔,「阿澄,呦呦就拜托给你了。她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一定要包涵。」 陆广沉沉声道:「我女儿如果有什么事情做错了,你不许跟她着急上火,要和风细雨般劝导。」 陆广沉这是在对扬景澄说话了。 陆姳心中暖暖的。 虽然她要嫁的是姨母家,父亲母亲还是各种不放心,唯恐她在婆家过得不顺心,对着新郎官千交待万交待。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请放宽心。」今天是个喜气洋洋的日子,扬景澄的声音听起来也带着欢欣喜悦,「呦呦是永远不会做错事的,所以我也永远不会跟她着急上火。」 陆姳嘴角翘起来了。 澄表哥你很会说话啊。 陆广沉、谢夫人对扬景澄明显也很满意,陆广沉都笑出声了。 谢夫人一手握了陆姳,一手握了扬景澄,「你俩以后和和睦睦的,谁也不欺负谁,好不好?」 陆姳谦虚又听话,「我俩一定不吵架,不打架,和平共处。」 扬景澄恭敬又乖巧,「我给她欺负一下也无妨,谁家哥哥不让着妹妹?」 谢夫人心花怒放。 一对新人拜别长辈出门,陆千里背妹妹上轿,告诉陆姳,「阿澄若对你好好的,那是最好。若有半点不好,回家告诉大哥,大哥替你出气。」 陆千奇轮不着背妹妹,巴巴的跟在一边,「还有我还有我。妹妹,二哥也会替你出头的。」 扬景澄深情表白,「大哥二哥,我是她的三哥,和你们一样疼她。」 陆千奇乐,「这么说来,你是她的三哥,她要是在夫家受了气也能找你,到时候你岂不是自己打自己了?」 「所以我坚决要对她好。」扬景澄信誓旦旦。 扬景澄得到了大哥二哥的欢心,「好吧,以后你是她三哥了。你在敬王府是老二,在我家是老三。」 陆姳听在耳中,只觉得身边充斥了沙雕又欢快的气息,春风拂面,欢天喜地。 陆姳上了轿。 要换地图了。从前她是陆府千金,以后是东平王妃了。 陆姳踌躇满志。 在平远侯府她可以逢凶化吉顺风顺水,到了敬王府她也会如鱼得水游刃有余的。 八人抬的大轿平稳舒适,陆姳安然坐在轿中,浑不知她所经过的地方,有什么样的风风雨雨。 陆姳的轿子到了敬王府,何暖蔼的也到了。 今天是扬景序、扬景澄兄弟俩同时娶亲的吉日。 陆姳被扶入礼堂,随着赞礼官的赞礼声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互拜,之后送入洞房。 陆姳由喜娘扶着走过青石桥,微风吹起盖头,她看到桥两侧各有一处宅院,这两处宅院都披着大红绸缎,在外面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兄弟俩还真是公公平平的,一模一样。」陆姳心道。 洞房里很安静。 陆姳被送入洞房,在榻上坐了,安心等着新郎来揭盖头。 喜娘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发出去了。 她面前出现一道红色的身影。 秤杆揭开盖头,陆姳含羞带笑看过去,愣在那里。 眼前一张俊美非凡的面孔,带着妖孽感和几分邪气,竟然是扬景序。 「大表哥?」陆姳惊讶万分。 扬景序也很惊讶,「小表妹,怎会是你?」 陆姳何等聪慧,很快镇定下来,微笑道:「原来是他们搞错了。大表哥,劳烦你出去,把澄表哥换进来。」 扬景序嘻嘻一笑,非但不出去,反倒在陆姳身边坐了下来,「小表妹,咱俩有缘啊。」 陆姳绷紧了身体。 不知怎地,她有点怕扬景序。 大概是因为扬景序这个人身上满是危险的气息吧。 这是一个不安份的人,这是一个戾气挂在脸上丝毫不愿掩饰的人。 扬景序双手在桌上拍了拍,两个由大红丝线栓着的酒杯飞起来,扬景序抓在手中,「小表妹,咱们有缘相遇,饮杯酒如何。」 陆姳身体愈加僵硬。 这是合卺酒,合卺酒可不是随便喝的。 一只酒杯递到面前,陆姳缓缓伸手接住,似笑非笑,「大表哥,你是故意的吧?」 扬景序挑眉,「何以见得?」 陆姳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笑,「你双腿痊愈的事只有你、澄表哥和我知道,就连姨母也还没有告诉。如果你不是有意为之,方才你怎会好端端的出现在我面前?榻上坐着的人如果是暖暖,你应该还在装残疾人吧?」 扬景序怔了怔,捧腹大笑,「小表妹你太聪明了,大表哥骗不了你,哈哈哈哈哈。」 大门处一声巨响。 门被踹开了,扬景澄一身大红喜服,面罩寒霜。 喜服颜色是纯正的大红,红得如火一般热烈,他俊美的面庞却如千年积雪,万年寒冰。 扬景序呀了一声,急忙举杯,「小表妹,快快快,交杯酒。」 扬景澄手一扬,不知什么物事向扬景序飞过去,扬景序纵身躲闪的功夫,扬景澄几个起落到了近前,敏捷的去夺扬景序手中的酒杯。扬景序笑道:「弟弟,这个可不能给你。」兄弟俩身姿曼妙,陆姳看得眼花缭乱。 「你俩慢慢打,我去和暖暖作伴。」陆姳不耐烦的站起身。 打上瘾了是吧,没完了是吧。 「小表妹,你更喜欢谁?」扬景序的面庞出现在她眼前,眼神亮晶晶的,热情洋溢。 「呦呦,回房等我。」扬景澄飞身过来,抓住扬景序,掷在身后。 扬景序奋力挣扎回来,「弟弟,小表妹知道我的秘密,如果哥哥娶了她,在她面前不必伪装,多么的舒心。」 扬景澄面无表情的把他按回去,「咱们可以向母妃和舅舅一家人坦承实情。」 扬景序嚷嚷,「哥哥那么疼你,你让哥哥一回怎么了。」 扬景澄缓缓撕开衣襟,「哥哥,这里是什么?」 「你的心啊。」 「对,这里是我的心。如果把我的心摘走,我便活不了。呦呦便是我的心,失去了她,我活不下去。」 扬景序呆了呆,仰天长啸。 v第三十五章[07.25] 扬景澄默默注视他许久,转身打横抱起陆姳,「咱们回房。」 陆姳伸出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满心欢喜,低声询问,「我是你的心么?」 扬景澄低头亲吻她,「你是我的心。」口中满是甘甜芬芳,他迷醉的低语喃喃,「甜心。」 陆姳陶醉了。 长长的一条路,由喜庆明亮的红灯笼照耀着,磊磊落落,皎然生辉。 花香弥漫,清新甜美。 他一路抱着她,亲吻着她,这感觉是如此美好,两人一起沉溺其中。 陆姳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娇喘微微,「澄哥哥,不要,会被人看见的……」 扬景澄声音低沉嘶哑,「不会被人看到,这里没有别人,只有我和你。」 清场了啊。 陆姳放心多了。 虽然这样,在外面的时候她到底是压抑的,回到洞房,才娇柔的呻--吟出声。 两人度过了毕生难忘的一晚。 他由男孩变为男人,她由女孩变为女人。 「呦呦,谢谢你。」他不停的亲吻她。 她被他亲得迷迷蹬蹬的,「唔,谢我什么啊。」 他深情的说着傻话,「从前我只是父母的儿子,现在是你的丈夫了。呦呦,你让我升职了。」 她这么精明的人也直冒傻气,「唔,我也一样,从前我只是父母的女儿,现在是你的妻子。澄哥哥,谢谢你,你也让我升职了。」 「小呦呦,乖呦呦,以后咱们还会生儿育女,那我就要升级做父亲,你就要升级作母亲啦。」 「我想生个儿子,像你。」 「我想生个闺女,像你。」 两人很有远见的把儿子、女儿的名字都起好了,才满足的相拥相依,沉沉睡去。 敬王起了个绝早,天没亮便过来西院敲门。 院门两边的墙由玉石做成,可以清晰的映出人影。 侍从在身后执着灯笼,敬王就着灯笼光亮,用挑剔的目光审视着他的身影。 发髻一丝不乱,袍服没有一丝皱褶,很端庄。 他缓缓伸手摸着胡须,顺便又摸了下脸,觉得脸光光的,推测脸色应该很不错。 敬王对自己的仪表基本满意。 今天是两个儿子新婚次日,儿子儿媳妇要拜见他这个做父王的,仪表必须端庄威严。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敬王精神一振,正要迈步进去,扬景澄的两个手下阿朝和阿暮却同时现身,不冷不热的道:「王爷请回吧。王妃不见。」 敬王愕然,「新人要拜见高堂,本王不过去怎么能行。」 阿朝跟背书似的,语气特别平,「王妃说了,昨天是两位公子新婚大喜的日子,所以破例让王爷过去了一回。王妃实在不愿看见王爷,今日新人拜见翁姑,便各自分开吧。」 敬王脸色青一阵紫一阵,半晌方咬咬牙,带着怒气转过身。 「王爷,世子殿下方才旧疾复发,腿疼得厉害,大概会过去得晚一些。」阿朝在他身后叫道。 敬王一个趔趄。 扬景序是真的旧疾复发了,他这当爹的心疼;扬景序如果只是为了和他作对,他这当爹的生气。唉,总之扬景序就是个不省心的孩子,新婚大喜的日子,都不能让他当爹的心里舒坦些。 扬景澄本来斯文知礼,现在也被扬景序给带坏了,很会气他亲爹。 敬王愤懑不平,觉得他自己实在命苦。 他怎么就摊上这样的两个亲生儿子。 敬王想起一件要紧事,不得不回头,「告诉扬景序,不许太晚了。今日还要进宫拜见太后娘娘。」 阿朝朗声道:「王妃方才吩咐过,世子殿下身体不舒服,今日进不了宫了。不只今日,明日后日,也未必能成行。」 敬王皱眉。 王妃这是铁了心要和他过不去,连面子情也不给他了。刘太后在宫里等着一对新人前往拜见,王妃却拦着孩子们,不许去。 敬王忍不下这口气,又不愿当着下人们的面和王妃争执,暂时忍气回去,之后派了名侍女过来面见敬王妃,劝敬王妃识大体,全了宫中的礼数。敬王心里有气,让这侍女来传的话便不大客气,敬王妃比他更不客气,「我知道他这个做父王的从不关心序儿澄儿的死活,所以序儿身子不好,他连序儿怎生不好也不问,只顾着序儿澄儿要进宫拜见他最在意的那个人。你回去告诉他,我是做母亲的人,最疼爱的是儿子,不能如了他的愿。」 侍女愁眉苦脸的回去,不敢如实回禀,敬王催问了几回,才战战兢兢、吞吞吐吐、含混糊涂的说了说,敬王气得半晌无语。 敬王气归气,但还是把其余的事全推了,端坐礼堂,等着他的儿子儿媳妇过来。 敬王等啊等啊,天蒙蒙亮了,天亮了,天大亮了,也没见着两对新人的面。 「就算序儿不舒服,澄儿总没事吧?」敬王无奈,命人去催。 敬王妃那边回复的挺快挺干脆,「东平王殿下是没事,可东平王殿下和世子殿下兄弟情深,哥哥不舒服,他坐立不安,要亲自照顾。」 敬王:「……」 所以他这做父王的就应该无止境的等下去么…… 敬王觉得扬景序是装病,但一直等不来人,敬王也不由自主的担心起来,命人叫了太医到西院探望。但是这太医根本没见到人,「王妃说,王爷根本没把世子放到心里,便不劳王爷费心了。」 敬王长长叹气。 王妃为什么一定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呢?太不通情理了。 洞房之中,陆姳一觉醒来,发觉周围水汽升腾。 她已经不在床上了,在温热舒适的温泉中。 水池由汉白玉大理石砌成,呈并蒂莲花形状,两排青竹筒不停向池中注入冒着热气的清水。 她身体有些酸痛,在温泉中泡一泡,可就舒服多了。 她好奇的向周围望了望,见这里居然没有人,心中纳闷。 不对啊,就算没有侍女,也应该有他啊。 「澄哥哥。」她扬声叫道。 没有人回应。 「小澄澄。」她声音低下来了,却异常甜腻。 如果还是没有人回应,她打算叫得再肉麻一些。 「我在这儿。」挂满锦衣华服的衣架被拨开,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庞。 「你在干嘛?」陆姳游到水池边,长发披肩,眼睛漆黑溜圆。 为什么澄表哥离她这么远?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昨晚他俩亲密腻歪,密不可分。 扬景澄露出扭捏的神情,「呦呦表妹,你洗好了出来,然后咱们还有正事要办。」 陆姳了然,「对,今天有很多正事要办的。」 扬景澄的声音越来越远,「呦呦表妹,我出去了,你不用害羞。」 陆姳莞尔,「是你在害羞吧?」觉得扬景澄这个样子很有趣,乐了好一会儿。 v第三十六章[07.27] 陆姳这会儿在笑话扬景澄,但当她擦干身体穿好衣服出来,和扬景澄迎面相遇,她的小脸蛋不知不觉也红透了。 「早。」她柔声道。 「早。」他一本正经。 扬景澄目不斜视的进了浴池,不多时沐浴出来,神色异常端庄。 「你和昨晚一点也不一样。」陆姳和他并肩同行,小小声的抱怨。 这样的扬景澄,让她很不习惯。 没成亲之前他就对她很和善,很温情啊,为什么经过了新婚之夜,反倒疏远了。 「床上夫妻,床下君子。」扬景澄正色庄容。 陆姳嫣然一笑。 这样也蛮有意思的,白天的丈夫温文尔雅,晚上的丈夫激情四射,婚姻生活不寂寞啦。 扬景澄开门放侍女进来,侍女各司其职,服侍新婚夫妻梳洗打扮。 春七很委屈,「昨晚我和冬七想服侍姑娘,但全被赶出去了。」 陆姳微笑,「敬王府的侍女也全被赶出去了啊,昨晚这里只有我和东平王殿下两个人。」 春七心里舒服了不少。 被赶出去的不只她一个,是所有的侍女,她也就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了。 冬七细心,发现陆姳脖子有紫红色的斑点,「姑娘脖子怎么了?」 陆姳脸一红,把春七、冬七拉到面前,小小声的告诉她俩,「这叫吻痕。」冬七还懵懂着,春七却明白是什么意思了,满脸飞红,掐了冬七一把小警告,「不许再提这个了,听到没有?」 冬七眼神中满是疑惑,不过她听春七的话,没有再问。 陆姳偷笑。 澄哥哥果然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其实很着急,比她着急…… 不过据说下了床人家就要做君子啦。 陆姳和扬景澄梳洗打扮好了,一起出门去了敬王妃所居住的正院。 扬景序和何暖蔼来的很早,正在陪敬王妃说话。 才见了面,敬王妃便微笑告诉小两口,「阿序不爱到东院去,借口身子不好,在我这儿赖着不动弹。既有了这个借口,你俩也可以去得晚些,不着急。」 「宫里那一趟干脆就省了。」扬景序懒洋洋的。 「这敢情好。」陆姳自然很开心。 她和扬景澄一起拜见敬王妃,献了枣栗盘,敬王妃笑容欣慰喜悦,将一对稀有珍贵的红玉发簪送给她,「你大嫂也有同样的一对。好孩子,今后和阿澄好好过日子吧。」 陆姳谢过敬王妃,「母妃放心,澄表哥和我互敬互爱,很和睦。」 陆姳又随着扬景澄一起见过大哥、大嫂。 扬景序装残疾人,大大咧咧的坐在宝座上,「弟弟,小表妹,请恕我身体不便,不能还礼了。」 敬王妃和何暖蔼心里难过,不约而同低下头。 扬景澄心中不忍,「哥哥,稍后到侧殿,我有话同你说。」 扬景序耍赖不想去,「哥哥身体不便。」 扬景澄向他伸出双臂,「我抱你。」 扬景序咧咧嘴,「抱着不舒服,要不你背着我?」 最好既没抱着也没背着,侍卫把扬景序抬过去了。 扬景澄想要关上门,却发觉陆姳笑盈盈站在门外。 「进来。」扬景澄微微一笑,向她伸出手。 「君子?」陆姳轻笑挑眉。 扬景澄认真的指指下面,「这里门槛太高了。」 陆姳含笑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举步进门。 扬景序打个哈哈,「小表妹,昨晚哥哥是跟你开玩笑的,没吓着你吧。」 「哪里。」陆姳非常客气。 扬景澄生气,「哥哥,你看到母妃和暖暖的神情了吧?还忍心再瞒着她们么?」 扬景序不赞成,「母妃和暖暖小表妹都是性情中人,她俩若知道了,一定会露出痕迹,这个秘密便守不住了。」 陆姳静静站着,不说话。 扬景序好奇,「小表妹,你是什么意思?」 陆姳微微一笑,柔声道:「大哥到了不再需要向某些人屈膝的时候,才会行走如常,对么?」 扬景序目光明亮看了她许久,向扬景澄叫道:「弟弟,一样是小表妹,暖暖和呦呦有什么分别?呦呦小表妹太了解我了,不如咱俩……」 扬景澄脸色一变,不由分说紧紧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再说下去,「哥哥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我和呦呦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松手,你想谋杀哥哥么。」扬景序气呼呼的拨开扬景澄的手,「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懂不懂?」 陆姳心中一紧。 扬景澄和扬景序的兄弟情,她自然早就看在眼里。如果让扬景澄来选择的话,她和扬景序,扬景澄会选择谁呢?真的是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扬景澄沉默片刻,缓缓的道:「哥哥说的对,确实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陆姳气得拿小拳头捶他,扬景澄捉住她的小手亲了亲,「可是哥哥,没有手没有足,最多是残疾人,没有衣服人就光着了,万万不可。」 扬景序哇哇乱叫,「你不会换件衣服啊。」 「不会。」扬景澄异常严肃,「婚礼之时,我曾向她献雁为贽礼,那便是宣誓忠贞相守,永不分离。大雁失去伴侣,绝不会再找第二个,大雁都能做到的事,难道我做不到?」 扬景序瞪了扬景澄许久,扬景澄目光清澈,毫无退让之意。 陆姳眉花眼笑。 扬景序悻悻然,「都是小表妹,有什么不一样。全依你好了,小气鬼。」 扬景澄跟他确认,「还瞒着母妃和暖暖?」 「瞒着。」扬景序眸中闪过丝冷厉。 陆姳握了扬景澄的手,「大哥,阿澄和我会不遗余力的协助你。相信有朝一日,你会登上最高峰,一览众山小。」 扬景序道:「为了母妃和弟弟,我非出人头地不可。」 他拿出一个小瓶子,「小表妹,这是你送我的软红丸。我已经全好了,剩下的这些药丸还给你,说不定哪天能派上用场。」 扬景澄接了过来,放在陆姳袖中。 扬景序手臂一挥,「走,去见见咱们的好父王。」 扬景序心情不大好,如此一来,敬王遭殃了。 可怜敬王等了大半天,等来的却是扬景序的冷嘲热讽,「父王,听说你连我的死活都不管,就担心我和弟弟不能进宫,让你的心上人空等?你这样不大好吧,我虽不肖,毕竟也是你亲生的,你身为摄政王,对亲生的儿子这般淡漠,可以说是枉为人了。不,岂止是枉为人,简直连禽兽也甘拜下风,虎毒还不食子呢。」 敬王抬起手想打,可扬景序一脸狠戾,一脸倔强,他手抬得高高的,最后一声长叹,颓然落下。 扬景澄一直站在扬景序身后,眼睛盯着敬王的一举一动不放。敬王手落下了,他方才放松了。 v第三十七章[07.27] 「暖儿,姳儿,你俩不要学这两个坏小子。」敬王对敬王妃、对两个儿子都不抱希望了,「这两个小子不尊敬父王,不孝顺,你俩是大家闺秀,断断不可学他们。」 何暖蔼从前是明媚少女,婚后添了分稳重,恭敬的回道:「父王,出阁之时家父教导我,出嫁从夫。」 敬王被噎了一下。 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到了陆姳身上,「姳儿,你是聪明善良的好孩子。」 陆姳笑盈盈的很是亲切,「父王,人都说父慈才能子孝,我读书少,觉得这话好像还挺有道理的。」 敬王:「……」 他就知道,敬王府任何一个人都靠不住。 偌大一个王府,没一个人向着他。 王妃厌弃他,两个儿子误会他,才进门的儿媳妇也冤枉他,他的一番好意,全被曲解了。 敬王寂寞如雪,人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到了这个地步,敬王还不死心的吩咐,「序儿,澄儿,带你们的新婚妻子进宫拜见太后。」 见两个儿子没有听从的意思,敬王又补充道:「这是礼数,也是恩宠。」 他这句话登时把扬景序给惹恼了,扬景序怪叫连连,「礼数?恩宠?上回我见那个贱人,她给我的恩宠是一双废腿,这回再给我恩宠,我该奔赴黄泉了吧?你还是不是我亲爹,就这么盼着我去死?」 敬王听扬景序骂刘太后为「贱人」,急得眼睛都红了,「本王这一生忠于先帝,忠于陛下,容不得你这胆敢对太后不敬的逆子……」啰嗦着要打扬景序。 扬景序气恼之极,冷笑一声,握紧拳头。 陆姳忙跑过去,和扬景澄一起站在扬景序身后,小声提醒,「别打亲爹呀,不占理。你装疯卖傻气气他就行了。」 陆姳声音虽小,何暖蔼离得近也听到了,忍笑低头。 扬景澄掐了他哥哥一把,「装疯卖傻。」 扬景序回掐他,「你就这么听小表妹的话。你这样的一个人,竟然惧内。」 扬景澄低眉浅笑,「内人就是自己人。自己人嘛,惧怕一下又何妨。」 敬王见这兄弟俩只顾低头说话,不理会他这发怒的亲爹,脸上更是挂不住,抓着家法就要打。扬景序忽然大叫一声,发起癫狂,两条腿虽然不能动弹,两只手却胡乱挥舞,力大无比,把扬景澄、何暖蔼等人相继「打」得远远的。 敬王慌了,「序儿,你没事吧?」 扬景序冲他愉快的挤挤眼,「父王,我有事啊,我疯了。」 敬王知道扬景序是戏耍他,怒上加怒,发狠要痛打,可扬景序「疯」了,两手乱挥,敬王近不得他的身。 扬景序发「疯」,扬景澄和敬王讲理,「哥哥双腿已废,难免有几分戾气,父王就不要和他计较了。父王,我如今是伤好了,我奄奄一息即将不久于人世的时候,也是满腹怨气的,对凶手,也对父王。」 扬景澄提到那段往事,敬王一下子泄了气,颓然坐倒,无力挥挥手,「随你们去吧。」 扬景序也懒得再装,连连冷笑。 陆姳和扬景澄推着哥哥,何暖蔼在旁扶着,两对新人便要离开了。 临出门,陆姳听到一声低低的、痛楚的叹息。 她情不自禁的回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经在里看到过的情景竟然真的出现了。 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敬王头顶的头发由黑变白。 敬王这是愁到什么地步,又气到什么地步了? 陆姳叹为观止。 敬王在王府被气得白了头,刘太后在宫里也被少帝气得死去活来。 少帝下旨,册封何暖蔼为世子妃,陆姳为东平王妃,而且命令传旨的内侍稍了口谕,命世子及世子妃、东平王及王妃,不必进宫拜谢。 刘太后恨铁不成钢,「你乃九五之尊,做人做事为何如此绵软,在扬景序、扬景澄面前低声下气的,好似你欠他俩一样。」 少帝怅然,「朕确实欠大哥哥二哥哥。母后,朕是第三子,却越过两位哥哥,坐上了这至尊之位。」 刘太后:「……」 她简直是要把肠子都悔青了。当年为了气敬王妃说出的那番话被少帝听到了,还信以为真,把扬景序、扬景澄这两个野心勃勃的堂哥当成了嫡亲哥哥,对两个亲哥哥心怀愧疚,掏心掏肺…… 刘太后缓过一口气,苦口婆心的劝说,「你婶婶得罪了母后,母后气不过,故意说那些话给她添堵。祥儿,其实那只是妯娌之间斗法罢了,不是事实。」 少帝幽幽道:「母后不要再骗我了。大哥哥二哥哥把一切都告诉我了。」 刘太后大骇,「扬景序和扬景澄告诉你什么了?」 少帝难过极了,「大哥哥二哥哥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两位哥哥知道我的身世之后,也就明白了皇叔的一片苦心,之前对皇叔的怨愤也烟消云散了。母后,两位哥哥拿我当亲弟弟,我自然也要拿他们当亲哥哥啊。」 刘太后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扬景序、扬景澄心机竟如此之深,为谋一己之私,拿些荒诞不经之语来诓骗你。」 「那些所谓的荒诞不经之语,首先出自母后之口。」少帝轻柔话语中带着责备和不满。 刘太后疲惫的闭上眼睛。 她这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年她刺激敬王妃时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后悔。 刘太后不是后悔别的,是后悔没有看好少帝,让少帝听到了不该听到的话。 如果少帝当年没有偷听到这番话,不会是现在的光景。 少帝是个孝顺的儿子,但他毕竟是被当作帝王培养起来的,固执起来连刘太后也劝不了,最后还是按着他的心意办了。 刘太后倚在美人榻上,双眉紧锁。 少帝方才的话仿佛还回响在她耳边,「……大哥哥二哥哥过去受了太多的苦,尤其大哥哥现在还是双腿有疾,应该予以优待……大哥哥在这里失去了双腿,二哥哥在这里受伤,辗转求医数年,方能痊愈。大哥哥二哥哥新婚大喜的时候,又何必进宫,若回忆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徒增伤感……」 「怎么把祥儿这个孩子给扳回来呢?」刘太后苦思。 她越想越烦,想得头都疼了。 一双灵活修长的手指按上她的太阳穴,揉揉捏捏,力度不轻不重。 这是双灵巧的手。 刘太后嘴角上扬,轻声叹息道:「还是你体贴我。」 大内总管游中把刘太后伺候得舒舒服服,方笑着问道:「太后娘娘是为敬王世子、东平王烦恼么?其实这又何必呢,只需------」 游中单手利落的一砍,那意思分明是把人杀了,一了百了。 v第三十八章[07.27] 刘太后脸色一变,「你还有脸说。若你当年下手再利落些,哪有这些后患。」 游中连忙双膝跪倒,低头认罪,「小的该死。小的以为东平王已经伤重不治,便没多费心,谁知他运气太好,遇上神医,竟给救回来了。」认罪之后又表功,「敬王世子再嚣张也是废人一个,兴不起风浪。」 刘太后脸色略好了些,「一个双腿残疾的废物,顶多气气人罢了。」 游中忙道:「太后娘娘若放宽心,不理会他,他只是个跳梁小丑。」 刘太后脸色又好了些。 游中小心翼翼的重又为刘太后按摩,柔声表功,「当年小的为娘娘办差,可说是殚精竭虑。小的故布迷阵,用了靳渠皇室的秘制之毒,又用了北胡、西凉的武器和武功。敬王世子和东平王当时伤的虽重,但娘娘一番哭诉之后,敬王再没有怀疑娘娘,反怀疑是敌国下的手。敬王也暗中查了许久,不过小的总是抢在前头把证据一一灭了,他劳而无功。」 刘太后不禁一笑,「哀家言之有理,由不得敬王不听。哀家乃六宫之主,若真是害人,难道不会借刀杀人,难道不会暗箭伤人,一定要在宫中动手?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哀家脱不了干系,谁会这么傻。」 「所以,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游中接着刘太后的话,刘太后得意之极,微笑不语。 游中趁着刘太后高兴,旧话重提,「世子和东平王有异心,怕是留不得了。」 刘太后微晒,「再想在宫里对他俩动手,首先哀家那好儿子便不答应。罢了,眼下不急于除掉这兄弟俩,医治陛下要紧。陛下服了扬景澄的药,这身体已是好多了。」 游中笑容谄媚,「陛下痊愈之日,便是他兄弟二人丧命之时。」 刘太后笑容满面看看游中,目光中满是赞赏。 游中诉苦,「朝中有人参奏小的……」 刘太后不在意,「有哀家替你挡着。只是你行事也收敛些,莫太不像样了。若真像庆阳侯那样,哀家也保不住你……」 帘幕深处有一声轻呼。 刘太后心中一凛,挥手命游中退下,自己悄悄起身,轻手轻脚走过去,只见一名脸色惊恐的少女拿锦缎把她自己裹得紧紧的,簌簌发抖。 「星辰。」刘太后心痛极了。 刘太后抱住星辰,百般安慰,「星辰,好孩子,没事了没事了。那个恶魔已经死了,哀家将他碎尸万段了……」 星辰抖得更加厉害。 刘太后眼泪流了满脸,心里把庆阳侯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刘太后像母亲一样温柔拍哄着星辰,星辰渐渐放松下来,孩子般依恋的偎依在刘太后怀里。 这时的星辰,安静温柔得像小鸽子一样。 刘太后无比心酸,「你这孩子,轻得像一片羽毛。星辰,你是要心疼死哀家么?」 星辰甜美的笑了笑。 刘太后愈加心酸,亲吻着星辰的小脸,喃喃道:「你这样子,和你爹真像,像极了……」 眼前浮现出一张清秀明净的面孔,刘太后凄凉的笑了,「我怎么就比不上萧燕燕呢,她既能做太后,又能和情人厮守,偏偏我不能。」 星辰倦极,在刘太后怀里睡着了。 刘太后温柔凝视星辰,就像世上最痴心的母亲一样,「你爹已经离开我了,我无论如何不能再失去你。唉,一个祥儿,一个你,一个病一个弱,让我操碎了心。」 宫中旨意传下,何暖蔼成为世子妃,陆姳是东平王妃。 「我还以为刘太后会拿捏咱们。」陆姳有些奇怪,「她怎么就想通了呢。」 何暖蔼和陆姳的婚礼隆重盛大,但这全是敬王妃和何家、陆家操持,没有礼部参与。 陆姳以为刘太后要凭册封的事拿捏一二,摆摆架子,没想到新婚次日册封便下来了。 扬景澄笑而不语。 陆姳「哦」了一声,「哦,我知道了,你是说我是聪明姑娘,让我自己猜,对不对?」 她笑容狡黠明媚,可爱极了,扬景澄心里庠庠,只想低下头来,在她花朵般的脸颊亲一亲。 不过,大白天的,得做君子,扬景澄暂时忍住了。 「你猜。」他柔声道。 陆姳歪歪脑袋,很是孩子气,「我忽然变笨了,猜不到呀。」 她伸手牵牵扬景澄的衣襟,撒娇的道:「澄哥哥你告诉我。」 扬景澄心里跟有个小爪子挠来挠去一样,更庠庠了。 他清清嗓子,语音依旧暗沉低哑,「回房去,我告诉你。」 陆姳不解,「这又不是很秘密的事,你就在这儿告诉我呗。」 扬景澄严肃又郑重,「不,这件事太过重大,必须回房去,只有我和你。」 陆姳还想再说什么,扬景澄不由分说拉了她的手,回房去了。 扬景澄一路目不斜视,回房之后便把所有的侍女、嬷嬷全赶出去,房里只剩下他和陆姳两个人。 陆姳晕,「到底是多大的秘密?」 「闭上眼睛。」扬景澄温柔命令。 陆姳迷糊了,「你这个秘密我还得闭上眼睛?」 细密而温柔的亲吻落在她脸颊、嘴唇,「呦呦,我早就想亲你了,在外面的时候就想……」 陆姳意乱情迷,「这样啊。」 原来不是秘密太过重大,是他想亲吻她了。 陆姳灵巧的勾住他的脖子,「澄哥哥,咱们上床。」 扬景澄身体僵了僵,「大白天的……」 陆姳扳过他的俊脸,眼睛溜圆明亮,「你说过的,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你现在一点也不君子,那咱们必须得到床上去呀。」 扬景澄俊美非凡的面庞泛起红晕,「调皮。」他狠狠咬了她一口,「再调皮要罚你了。」 陆姳也咬他一口,「你坏,要罚你。」 两人你亲我一下,我亲你一下,快活极了。 外面传来谨慎的叩门声。 陆姳忙把扬景澄推开,「谁啊?」 春七小心翼翼的道:「王妃和世子妃派人来请您。」 陆姳扬声道:「知道了。」 扬景澄已经走到镜子前整理仪容了,「母妃和大嫂太不识趣了。」 陆姳和他一起站起镜子前,揶揄的道:「人家哪里猜得到你大白天的就不肯做君子了啊。」 扬景澄俊脸微红,「这都怪你。若不是你太可爱了,我怎么如此?」 「澄哥哥你很会耍赖呀。」陆姳惊奇转过头,要和扬景澄理论,扬景澄就势在她粉润樱唇上轻轻一吻,「莫让母妃久等,咱们走吧。」 两人收拾好了携手出门,扬景澄修改了他的理论,「房中夫妻,出房君子。」 陆姳笑弯了腰。 扬景序和何暖蔼正在陪敬王妃说话,他俩一来,就更热闹了。 v第三十九章[07.27] 敬王妃眉眼弯弯,一手拉了何暖蔼,一手拉了陆姳,「暖暖,呦呦,以后咱娘仨相依为命。」 扬景序不满意,「母妃,明明是一家五口。」 扬景澄也提意见,「母妃,您不能儿媳妇娶进门,儿子扔一边。」 把敬王妃给乐的,「生儿子不就为了娶儿媳妇进门嘛,儿媳妇有了,谁还要儿子啊?阿序,阿澄,你俩让开,以后母妃就疼暖暖和呦呦了。」 扬景澄叹气,「我还以为成亲是升职了,没想到是降级。」 「什么升职?」扬景序兴致勃勃。 陆姳眼波娇利,横了扬景澄一眼,扬景澄便不肯解释了,「哥哥自己想。」 扬景序目光何等敏锐,「弟弟惧内。小表妹瞪你一眼,你便不敢不说话了。」 扬景澄纠正他,「哥哥,叫弟妹。」 扬景序不听,「我不管,总之小暖和小呦,都是小表妹。」 扬景澄生气,「你怎么跟个小孩子似的不讲理。」 何暖蔼笑道:「大表哥比小时候好多了呢。我记得小时候,大表哥总是分不清我和岚岚,经常叫我小岚。但是真见到岚岚了,他又常常会叫小暖。」 陆姳好奇,「那你不分辩么?」 何暖蔼忍俊不禁,「我说了啊,我说我不是小岚,我是小暖。大表哥便说,都差不多啦,总之都是小表妹,有什么分别?」 「现在至少分得清小暖和小呦了,不错。」敬王妃莞尔。 「谁说不是呢?」扬景序洋洋自得。 说笑了一会儿,敬王妃安排起明天回门的事,「回门礼母妃准备好了。阿序,阿澄到了岳父家里要有新女婿的样子,尊重岳父岳母。」 「先去舅舅家,再去姨父家?」扬景序问。 敬王妃一时没明白过来,「阿序,明天回门啊。你自然是去舅舅家。」 还是扬景澄了解哥哥,「当然是我去我岳父家,你去你岳父家。」 扬景序惆怅,「小时候咱俩干什么都在一处,长大了成这样了。」 敬王妃怜惜不已,「阿序这孩子,还没长大呢。」 扬景澄知道敬王妃叫他和陆姳过来主要是交待回门的事,便想回房了,「母妃,呦呦累了,我陪她回去早些歇着。」 敬王妃自然满口答应,「早些回去吧。晚膳母妃命人送过去,你们便不必过来了。」 「谢母妃。」扬景澄对敬王妃的安排很满意。 扬景澄和陆姳一前一后出门,才迈过门槛,扬景澄便悄悄握住了陆姳的小手。 敬王妃看在眼里,欣慰喜悦。 扬景澄走了,扬景序没意思,练飞镖去了。 敬王妃和何暖蔼姑侄俩说悄悄话,「暖暖,阿序对你好么?」 何暖蔼微笑,「大表哥对我一直很好。姑母,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不过这都是我自己愿意的。我和大表哥定亲,一开始只是权宜之计,但我想到以后要嫁给大表哥,我就很喜欢。」 敬王妃抚摸着何暖蔼温软的小手,「姑母直到现在也心存顾虑。不过最近一段时日,阿澄总是信誓旦旦的跟我说,阿序遇到名医了,将来一定能治好双腿,和正常人一样。姑母希望这是真的,阿序不必遭罪,你也不用受苦了。」 何暖蔼脸红红的,「大表哥能治好双腿,那是再好不过。若治不好,我也愿意一辈子陪着他。」 「小时候便喜欢他了?」敬王妃柔声问。 「是。」何暖蔼羞涩点头,偎依到了姑母怀里。 「姑母,大表哥的腿,真能治好么?」何暖蔼乞求的问道。 敬王妃神色温柔,「阿澄说了,将来一定可以。」 何暖蔼轻声叹气,「真希望那一天早日到来。大表哥那般心高气傲之人,双腿不能行走,他该有多憋气。」 敬王妃温柔抱着何暖蔼,心思飞到了何府。 阿序将来能治好,可现在还是个残疾之人,和暖暖还没有圆房。何栋梁和户氏明天见了新婚小夫妻,不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敬王妃多虑了。第二天扬景序陪何暖蔼回门,意气风发笑容满面妙语如珠,把何栋梁和户氏哄得开怀大笑。 扬景序会气敬王,也会哄何栋梁,都是本事。 陆姳和扬景澄回到平远侯府,受到热烈的欢迎。 陆千里和陆千奇一路陪着妹妹,陆千里还好,毕竟稳重,陆千奇一路上唠唠叨叨,「呦呦,妹夫没有欺负你吧?姨母对你好不好?还有敬王姨父呢,他有没有为难你?」 陆姳故意指着扬景澄告状,「他欺负我了。」 陆千奇跳起来了,「你欺负我妹妹?过来跟我打一架!」 扬景澄又好气又好笑,「二哥,我没有。」 陆千里拉了陆千奇一把,「你看看呦呦那个淘气的模样。她逗你玩呢。」 陆千奇仔细瞅了瞅,「妹妹你怎么笑成这样,真是他欺负你了么?」 陆姳无辜的眨着眼睛,「真是他欺负我了啊。」 陆千奇挽袖子要打架,被陆千里笑着拉住了,远远的落在后面。 扬景澄小声抱怨,「为什么要告假状?二哥会信以为真的。」 陆姳乐了乐,「你真的欺负我了,你忘了么?」 扬景澄耳后根红得透明,低声讨饶,「我错啦。不要再提了好不好?」 陆姳和他咬耳朵,「那你得答应,以后不能欺负我了。」 扬景澄义正辞严,「这可不成。打死也不答应。」 陆姳笑得肚子都疼了。 两边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 春七和冬七带着两列侍女跟在后面,春七眼睛尖看见了,命侍女过去查看。稍后侍女回来,脸上带着笑,「是大长公主府的齐少爷,还有威德侯府的孙少爷等人。几位少爷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一睹东平王殿下和东平王妃的风采。」 春七很怀疑,「真的只是一睹风采这么简单?」 常山大长公主的女儿嫁到了平远侯府,齐荣亭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奇怪。不过齐荣亭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恐怕不是普通的闹着玩。 春七便停下脚步,等陆千里陆千奇上来,小声回禀了。 陆千里和陆千奇自然要过去看看。 齐荣亭正使劲推他的狐朋狗友,「行了,别看了。都被发现了,还看。」 计则安往外探脑袋,「问题是方才也没看清楚,他俩到底谁怕谁?」 「对啊,没看清楚,那算是谁赢了?」其余的人七嘴八舌,「咱们这个赌打的虽然不大,却也不小,总得看清楚了啊。」 齐荣亭着急,「真不能再看了,被发现了我很没面子的……」 陆千里静静站到他面前,齐荣亭硬挤出丝笑,「妹夫,我们闹着玩的,你别生气啊。」 几个纨绔子弟一齐嘘他,「你这是见了妹夫,还是见了爹啊,瞧你吓成啥样了。」 v第四十章[07.27] 齐荣亭气得伸脚乱踹,「他自然是我妹夫,不是我爹。可他什么都好,年青有为,我到了他面前自惭形秽诚惶诚恐,不行么?」 齐荣亭打散几个伙伴,讨好的冲陆千里笑,「妹夫,千万别告诉我妹妹啊。我妹妹知道了,就等于我爹我娘知道了,大哥肯定挨说,多没面子。」 陆千里无语。 齐荣亭又不放心的拜托了好几遍,才一溜烟儿跑了。 陆千奇乐,「大哥,你这个大舅子还不如我呢,也不见你管管他。」 陆千里道:「你是自家人,大哥当然要管。他是齐家人,大哥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 陆千奇还挺高兴的,「嗯,大哥管我,别管他。」 齐荣亭和他那几个狐朋狗友追追打打,嘻嘻哈哈的到了林子里。 随从们怕他们在林中迷路,纷纷劝说,「几位少爷回吧。今日是东平王妃回门的日子,宴席就要开始了。」 陆千里虽口中说着不管齐荣亭,但他和齐荣殊夫妻情深,对大舅子怎敢大意,紧跟着也来了。 他目光从这些青衣随从身上一一掠过。 不对啊,哪家这么阔气,请了位武林高手做随从? 一名沉默不作声的青衣随从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是位练家子。 陆姳快活的向谢夫人吹嘘,「姨母可喜欢我了。有了我,都不要他了。」 扬景澄认真纠正,「是母妃。」 陆姳道:「我知道啊,我当着姨母的面也没叫错。我这不是在娘面前叫习惯了嘛,怕娘听不懂。」 谢夫人微笑,「其实也不是怕娘听不懂,呦呦还是有点害羞。」 陆姳歪头想了想,痛快的承认了,「我确实是有点害羞,就一点点。」 承认害羞的是陆姳,脸腾地一下子红起来的却是扬景澄。 谢夫人本就喜欢扬景澄,这会儿更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 陆广沉也觉得扬景澄亲近了许多,「阿澄,呦呦这孩子到了你家,没闹什么笑话吧?」 扬景澄忙道:「我的就是她的,我家就是她家。呦呦成亲之后,是回到自己家了。在自己家里,她做什么都可以的,没有闹笑话一说。」 陆广沉微微笑起来。 这个女婿很会说话,岳父岳母心情舒畅啊。 陆姳和扬景澄见过父母,便陪同父母一起到大花厅去了。 今天的回门宴设在这里,家里人都在这里等着了。 新人拜见过祖父祖母、叔叔婶婶等长辈,又将回门礼一一奉上,春风满面,皆大欢喜。 平远侯把陆姳叫到近前仔细打量,「丫头气色不错。」 陆姳自吹自擂,「我这个人吧,太聪明太会照顾自己,不管到了哪里,我都会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的。」 平远侯乐了,「聪明人总会尽力把日子过好,这话不错。」 或许是今天的气氛实在喜庆,平远侯夫人看陆姳也顺眼多了,「三丫头,祖母看你的脸色便知道了,你在敬王府日子舒心,人人对你好。」 扬景澄道:「她好了,我却不大好。母妃有了她,我这个亲生儿子都靠边站了,备受冷落。」 众人都开怀大笑,「这敢情好,可见婆媳和睦,和亲母女一样。」 陆姳头上戴了七翟冠,冠上有银丝编制的翟鸟七只,嘴衔珠滴,振翅欲飞,身上穿了真红大袖衫,上绘五绣云霞翟纹,愈发映衬得她雍容华贵,明艳不可方物。 吴氏看得出了神,「三丫头回府那天的事情,恍如昨日。不知不觉她已经出阁,成了东平王妃。」 江氏感慨道:「是啊,当初谁能想到呢。」 自幼长在府外的侯府千金,比她的姐姐妹妹们更出色,也更幸运。 陆姳被姐姐妹妹簇拥着听戏去了。 说是听戏,其实是说悄悄话。 陆婧和陆妩才得到陆姳的帮助,对陆姳异常客气,「三妹妹,妹夫对你真好,你真有福气。」 陆姳谦虚,「其实澄表哥对我一般,主要是姨母对我好。姨母说了,她没有亲生女儿,暖暖和我就是她的女儿了。」 「这可真好。」陆娟很替陆姳高兴。 陆姳拉了陆娟坐在身边,亲呢私语,「我不在家,四妹妹有没有不习惯?」 陆娟扭捏了下,「我很想你啊。可是你已经出嫁了,我有事便去找母亲。她对我特别有耐心。」 陆娟语气里满是感激。 想想也是,边氏是她亲娘,对着她都经常不耐烦,桥容这位继母却能细心聆听,陆娟哪能不感动。 「这样我就放心了。」陆姳笑弯了眉眼。 陆娟这实诚孩子有母亲可以依靠,不再是从前那个可怜的姑娘了。 齐荣殊笑容满面的过来了,陆姳忙站起身,「大嫂快过来坐。大嫂,你太辛苦了,里里外外全是你在忙,娘亲说有了你,她便清闲了,只是怕你累着了。」 齐荣殊抿嘴笑,「这是我应该应份的,母亲就是太疼爱我,就像当初疼爱妹妹你一样。」 陆妍看不惯这两个人,语气便有些酸溜溜的了,「你俩明明是姑嫂,却比亲姐妹还要好。」 齐荣殊口齿何等伶俐,亲呢点点陆妍额头,「傻孩子,大嫂疼你也是一样的。」 众姐妹嘻嘻笑,陆妍只好陪笑,「是是是,大嫂最疼我了。」 把陆姳给乐的。 就陆妍这样的,绑上三个五个都不够齐荣殊瞧的,轻飘飘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好不好。 齐荣殊帮着谢夫人管家,要管的事情实在多,坐了一会儿便要走了。临走前齐荣殊悄悄指了指陆婧,陆姳便知道陆婧有事,笑咪咪的道:「大嫂放心,我回到家里自在的很,不会把自己当客人的。」 齐荣殊面色欣慰,「妹妹们好好玩,想要什么,只管让丫头们去找我。」 齐荣殊走后,陆姳拉了陆婧去更衣,「大姐姐,我瞧着你面带桃花,有喜事吧?」 陆婧满脸羞色,「咱们至亲姐妹,大姐姐也不瞒着你,昌王妃邀我过府听戏,对我颇为器重。」 陆姳明白了,「昌王府唯一没婚配的,是扬景明吧?」 陆婧羞答答的,「对,只有十五公子还没婚配。昌王妃说,十五公子很快便要封为西康王了。」 陆姳微笑。 连封号都有了,看来是有人承许了昌王妃。 「扬景明是昌王妃嫡出幼子,封为郡王,并不意外。」陆姳语气轻快,像在随意闲聊,「如果柏姈还在咱家,扬景明会很愿意娶她吧,毕竟曾经的师兄师妹,扬景明对柏姈颇为照顾。」 v第四十一章[07.29] 陆婧脸色变了,「十五公子和柏姈?」 陆姳漫不经心的点头,「对啊,扬景明喜欢柏姈。之前扬景明几次三番为难我,就是因为柏姈。不过扬景明在我这儿可没讨到好处,被我整治过几回,现在他莫说见到我了,听到我的名字就害怕。对了,昌王妃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昌王妃因为扬景明的事,还有伍梓的事,恨我怨我,听说要置我于死地呢。」 陆婧面如白纸,「昌王妃真的这么恨你?」 「对啊。」陆姳满不在乎的一笑,「不过我不怕她。她不过是昌王妃,我公爹是摄政王,大权在握。」 陆姳把该说的话说完,便挽着陆婧的手回去了。 陆婧心不在焉,茶水都满了她拿着茶壶还在倒。 陆姳只当没看见。 昌王妃对陆婧另眼相看的原因,扬景明的感情内幕,陆姳都说清楚了。陆婧如果还是执迷不悟,那是她自己蠢,将来吃了亏,怪不着别人。 春七将一个小纸条塞在陆姳手里,「大少爷给的。」 陆姳展开看了,借口更衣离开了。 幽静庭院中,陆千里陪着位身披大红地绣五彩云霞翟纹披风的贵客,「妹妹,难得回趟家,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爱听戏不爱说话就想钓鱼对不对?那便钓鱼。」 陆千里亲自拿来渔杆、鱼食等,替那贵客下了杆。 陆千奇找过来,和陆千里小声说了几声句,陆千里匆匆离开了。 庭院中只剩下那一位贵客。 她身上披着大红锦缎披风,头上戴着艳丽动人的大红风帽,分明是位贵族女子。 这样的一名贵族女子独自在水边钓鱼,引人遐思。 一名青衣随从四顾无人,悄无声息的到了她背后。 她专心钓鱼,毫无察觉。 青衣随从兴奋又得意的一笑,从怀中掏中条浅绿色的帕子,伸手揽过她的纤腰,预备将那帕子掩在她鼻子上,「表妹,跟我走吧。」 眼前是一张过份好看、雌雄难辨的脸,青衣随从不由的微微一愣。 这张脸美极了,可是有哪里不对…… 「她」眸光如星,唇角勾了勾,反手去夺青衣随从手中的帕子,「躺下吧!」 青衣随从心知不妙,急忙要躲,但对方早有准备,占了先机,帕子蒙在了青衣随从鼻子上。 青衣随从软软的倒下了,口中低声咒骂,「小爷自己的药,弄晕了自己……」 青衣随从倒下之后,那贵客取下风帽、披风,原来这人是扬景澄。 陆姳一溜小跑过来,接过披风,殷勤的道:「澄哥哥,辛苦你了,要扮成我诱敌。」 扬景澄表忠心,「若放在以前,让我扮女人,我打死也不肯。不过你是我妻子,我就是你,你就是我,那我扮你也就无所谓了。」 陆姳心中喜悦,笑得格外甜美,「我娘真有眼光啊。」 扬景澄道:「不是应该夸我么,为什么赞美岳母。」 陆姳笑嘻嘻,「因为我娘有眼光,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把这么好的你给定下来了呀。」 扬景澄飘飘然,低笑出声。 躺在地上的青衣随从动弹不得,但还能说话,「我这躺着不能动呢,你俩能不能不要这么肉麻。」 陆千里和陆千奇一起过来了,陆千奇叫道:「这个人话还挺多,我来教训他!」抬脚就要踹。 「不许动我!」地上那人叫道:「大家是亲戚,有话好好说!」 「谁跟你是亲戚啊。」陆千奇嗤之以鼻。 扬景澄想起来了,「方才他叫的似乎是‘表妹’。」 陆姳蹲下身子,黑漆漆的眼睛中满是好奇,「你方才叫我表妹,那么你是哪家的表哥?」 地上那人书生模样,气哼哼的,「我不能告诉你。不能说,就是不能说。」 陆姳嫣然一笑,「你要是真不说,我拿你当阶下囚了啊。」 扬景澄拿帕子给陆千里陆千奇看了,「大哥二哥,不能放过这个人,他想掳走呦呦。」 陆千奇发狠要打,「我打死你个混蛋。」 地上那人怒道:「我又没安坏心,不过是想让表妹到我家做做客,怎么了?」 「你家在哪儿?」陆姳柔声细语。 地上那人警觉,「表妹你在套我的话。我说了不能告诉你,就是不能告诉你。」 陆姳伸手往那人腰间探去,那人惊恐大叫,「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扬景澄眼疾手快按住陆姳,「你想搜他的身对不对?我来。」 陆姳一笑,「没有啦,我就是气不过他这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想吓唬吓唬他。」 陆千里看了这青衣随从的模样,认出这不是那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的练家子,知道还有其他的敌人,加严了戒备。 陆千奇亲自动手搜身,那人不停大叫,「斯文些,不要如此野蛮……大家都是亲戚,客气些,客气些……」陆千奇笑道:「我偏对你不客气。」不管三七二十一,从那人搜出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玩艺儿,一股脑放在陆姳面前,「妹妹你瞧瞧,这人是个什么路数。」 陆姳看到一个红铜口哨,心中一动,拿在手中。 口哨上雕刻着紫荆花,雕工很好,栩栩如生。 紫荆花寓意的是兄弟情,陆姳记得,她在外祖父的遗物中也看到过这样的口哨。 「当年我外祖父和谢道年曾经结为兄弟。」陆姳仔细端详着地上书生模样的年轻人,「我外祖父的遗物中有这哨子,你身上也有,你是谢道年的什么人?」 地上那书生模样的人吓了一跳,「我没说啊,我什么也没说。」 陆姳做惊喜状,「我知道了,你是谢道年的儿子。」 那人哧笑,「他都多大年龄的人了,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大的儿子?」 「所以是孙子。」陆姳慢悠悠的道。 那人哑口无言。 不知不觉,他手已经能动弹了,从旁边捞过一片落叶盖在脸上,少气无力的道:「我没脸见人了,没脸回去见我爹、我祖父……」 阿朝和阿暮绑着一个青衣随从过来,陆千里看了看道:「方才我注意到的便是此人。」问这人道:「阁下这样的高手,何故行此鬼祟之事?」 这人不理会陆千里,大声问那地上的人,「你没事吧?」 地上的那人闷声道:「小爷我没啥大事,就是给我自己的药弄晕了。阿驭,你没事吧?」 阿驭沉默片刻道:「有事,我也被抓了。」 地上的人一声哀叹,「没脸见人了,我连累得你也被抓了。」 阿驭忍耐的道:「不是承诺过只来看看么,为什么要动手?」 「别提了,我就想把表妹拐走到我家做客,没想到失手了。」 地上那人幽幽看着陆姳,「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姓谢。」 「表哥。」陆姳笑道。 地上那人见陆姳如此随和亲切,有些意外,更多的却是欢喜,「表妹,表哥是谢家次子,单名一个昀字。」 v第四十二章[07.29] 陆姳道:「表哥,我是柱国大将军的外孙女,陆姳。」 谢昀乐呵呵,「我早就知道你了,一直想把你拐到,不对,是把你请到铁甲山。」 既然认了亲戚,陆姳便以礼相待,命人把谢昀扶到厅堂休息,阿驭的绑绳也松了。 不只把阿驭的绑绳松了,还慷慨大度的把阿驭放了,「表哥在侯府盘桓数日,你可先行回去。」 阿驭愁眉苦脸,「小人是服侍二少爷的,他在哪,小人便在哪。」 陆千里和陆千奇都笑,「谢二少在陆家是客人,又不是囚犯,阁下不必想太多。」让阿朝和阿暮把人送走了。 阿驭频频回头,显然对留在这里的谢昀很不放心。 谢昀自己倒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也不见外,换了陆千里的衣裳,高谈阔论,「……其实我一直想把表妹请到铁甲山去看看,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妹每回出门都有哥哥们护送,还有不少暗卫,实在太难下手。」 陆千里、陆千奇和扬景澄颇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一直暗中跟踪陆姳的人就是眼前这个有些缺心眼儿的谢昀。 陆姳知道谢道年共有三个儿子:长子谢鹏,次子谢鸿,三子谢鹤,其中谢鸿早年间战死,谢鹤体弱多病没有生育,所以谢道年的孙子孙女,全是谢鹏这一房的。 谢昀是个大嘴巴,陆姳很快从他口中知道,谢鹏的大儿子谢昂是早就选定的继承人,文武双全,谢昀这个老二则是从小当着闲人来养,颇为纵容,小女儿谢昭就更娇惯了,养得如公主一般。 谢道年这一家在原书中的作用就是给柏姈和南浔王增加势力,南浔王登基之后,柏姈册封皇后之后,谢道年这家人就没用处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陆姳了解这家人越多,就越是同情。 这个谢昀不是当作继承人来培养的,有些任性,他本人还有些缺心眼儿。可是,他也不应该被南浔王、柏姈利用完了之后便弃之如敝履啊。 「大舅舅身体可还好?」陆姳问。 在陆姳的认知当中,只要谢鹏还健在,铁甲军就不可能归顺。那么谢鹏的身体状况当然就很重要了。 「不大好。」嘻皮笑脸的谢昀收起笑容,「我就是打着给我爹找神医的名头才出来的。不对,我确实打算给我爹找神医,不过我找来找去也找不着。」 「那可巧了。」陆姳语气轻松的道:「下个月会有位神医来到京城。大舅舅如果有心,也过来一趟好了。」 「让神医去趟铁甲山呗。」谢昀央求,「不管要多少诊金,我们都出。」 陆姳指指扬景澄,「是他认识的人。我都还没有见过面。」 谢昀认出扬景澄就是男扮女装抓他的人,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都觉得扬景澄不顺眼,但是有求于人,只得放低姿态,「你是表妹的人,得帮表妹做事,你央那位神医出个诊。」 扬景澄淡声道:「他下下个月来京城,看视的是当今陛下。便是帝王之尊,等他也等了许久,何况其他人。表哥,不是我不肯帮忙,委实是这位神医太难请。」 陆姳和陆千里、陆千奇一齐笑道:「我们正想见见大舅舅,请他老人家来一趟吧。」 谢昀被这些人说服,亲笔写了封信,命人送回铁甲山。 他自己则在平远侯府住了下来。 陆广沉和谢夫人之后也来看过他,谢夫人是独生女,没有娘家人,见了谢昀颇觉亲切,待他如亲侄子一般。谢昀大喜,在平远侯府住得踏实放心。 两月之后,谢鹏风尘仆仆到了京城,双方约在柱国大将军府见了面。 谢夫人和谢鹏多年没有见面,感慨万千,泪湿衣襟。 陆广沉向谢鹏行礼,口称「舅兄」,谢鹏笑道:「你这小子一直就没安好心,有事没事便往大将军府跑。终于让你称心如意,娶了我家奕清过门。」陆广沉和谢夫人忆起往日情景,俱感温馨。 陆姳和陆千里、陆千奇一起拜见了舅舅,谢鹏一一扶起,「千里,千奇,姳儿,个个是好孩子。」 谢昀磨磨蹭蹭的过来了,「爹,孩儿不负所托,给您找着好大夫了……」 谢鹏对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本来是一肚子怨气,但当着妹妹、妹夫一家人的面也不好怎样,淡淡的道:「为父至今没有被你气死,也算命大了。」 谢昀面红耳赤,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爹,真有好大夫,说几天就要到京城了,真的。」 众人见了礼落座,谢夫人关切问起谢鹏的病情,「大哥这是怎么了?」 谢鹏叹道:「大哥也是一时不小心,在服罗的时候中了毒镖,当时服了药,以为毒素已除,数月之后才发现这种毒太过霸道,余毒未清,但这时已晚了,无论服用什么样的解毒之药,总是不能除根。不瞒妹妹说,大哥近年来发现若是枕着虎符,便舒服许多,连夜里的睡眠都好了。只是一半虎符,已有这个效用,若是虎符相合,不知会是怎样的效果。」 「可惜虎符丢失了。」谢夫人觉得太可惜,「大哥也知道,咱家被庆阳侯、伍梓那两个奸贼抄过,虎符不知下落。」 谢鹏道:「可惜,可惜。」 陆姳笑语盈盈,「我早就听说过,这虎符制作之时,内中藏有奇药,可避邪秽,可驱毒虫,可安神醒脑,我外祖父晚年时睡眠欠佳,精神日渐不好,先帝便将虎符赐给了我外祖父,希望驱除邪秽,帮助睡眠。大舅舅如果真需要虎符,我或许可以设法找来。」 「真的么?」谢鹏明显是不信。 虎符不知下落,陆姳能到哪里找。 「不过,大舅舅肯定清楚,虎符代表着什么。」陆姳似是没有看到谢鹏的怀疑。 「代表什么。」谢鹏目光敏锐。 「叔外祖父西去服罗,临出发前,因征途遥远,先帝曾将半枚虎符交给他,言明将来若朝廷调度这支军队,必以另半枚虎符为凭证。」陆姳不慌不忙的提醒。 谢鹏哈哈一笑,「当年我父亲离京西征,不过带了两万人马。如今铁甲山兵马不下十万,难道区区一枚虎符,便能调动我十万大军?」 「那便不调动。」陆姳相当的好说话,「大舅舅安心在这里休养两日,等大夫到了之后,我会安排你们见面。」 谢鹏在大将军府住了下来。 谢昀闯了祸,不敢在这儿陪他,找个借口跟着陆广沉、谢夫人回了平远侯府。 陆千里是有家室的人了,陆千奇还没成亲,便自告奋勇陪谢鹏一起住了。 谢鹏有谢昀那么个缺心眼儿的儿子,对陆千奇这样有点憨的孩子倒是挺喜欢的,爷儿俩联床夜话,无所不谈。 v第四十三章[07.29] 「姳儿真能请到神医?」谢鹏似是不经意的问道。 陆千奇有点困了,张嘴打了个哈欠,「我妹妹说能,那就一定能。还有那个虎符,她说能设法找来,那总有一天会拿到舅舅面前的。舅舅您就等着吧。」 谢鹏不禁笑了,「听你这话意,你妹妹真的本事很大。」 陆千奇颇为骄傲,「我家吧,我大哥不用说了,才华横溢,还相貌英俊;我妹妹是个小机灵,人聪明运气又好,自从她回到陆家,顺风顺水,左右逢源,就没有她办不成的事。我爹我娘说了,我是家里的老二,不用费脑子,反正遇着事听大哥的、听妹妹的就对了。」 陆千奇睡着了。 谢鹏枕着双臂,久久不能入睡。 他的身体已经是这样了,女儿娇痴,次子没心计,长子虽老成持重却无过人才能,他在的时候还可以勉力支撑,将来有一天他不在了,铁甲军怎么办,他的儿女们怎么办…… 过了数日,辛神医到了京城,先到皇宫看过少帝,之后便来了大将军府为谢鹏诊治。 辛神医是位身材矮小的老年人,诊完脉,一言不发,背着药箱就走了。 谢鹏心中惴惴,「这到底能治不能治,大夫怎地连句话也没放下?」 敬王府中的扬景澄和陆姳这对小夫妻遇到了难题,少帝的病需要软红丸,谢鹏也一样。 软红丸只剩下一小部分了,只能救一个人。 应该救谁呢? 扬景澄答应过要救少帝。 陆姳答应过要救谢鹏。 但是现在只能救一个。 「听你的。」,扬景澄郑重道。 软红丸原本就是陆姳的,救谁不救谁,当然由她决定。 陆姳道:「如果这个舅舅是我亲舅舅,或者这个舅舅和我家、和我娘一条心,那么,我是要救舅舅的。」 扬景澄理解,「那是自然。」 呦呦和少帝并没有什么交情,如果让她在亲舅舅和少帝之间选择,答案不言自明。 「但是这个舅舅不是亲舅舅,到目前为止,也和咱们不一心。」陆姳思量片刻,豁然开朗,「澄哥哥,咱俩不管了,让大哥决定。」 小两口商量好了,把扬景序请了来。 扬景序异常客气,「小表妹,这事你说了算。你是软红丸的主人。」 陆姳笑容狡黠,「不,大哥说了算。将来你要坐上高位,烦难事务理应由你处理,这样才公平。」 扬景序问道:「烦难事务交给我,你俩做什么?」 「闲散王爷王妃,登山临水,寻壑经丘。」陆姳和扬景澄异口同声。 扬景序哼了一声,「想得美。弟弟,小表妹,你俩不在京里陪着我,我可不答应。咱们一家五口,必须守在一起。」 「让请假不?」陆姳也不生气,笑盈盈的询问。 扬景序不好太小气,「偶尔请个假还是可以的。」 陆姳笑容可掬。 让请假就行啊,假期嘛,可长可短。 陆姳和扬景澄陪扬景序去了大将军府。 扬景序和谢鹏单独会面,陆姳和扬景澄这小两口守在外面,下象棋消遣。 「澄哥哥,你让我个炮呗。」陆姳软语央求。 「好。」扬景澄慷慨大方。 「澄哥哥,你让我悔个棋呗。」陆姳下错了,要悔棋。 「好。」扬景澄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澄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答应我呀。」陆姳娇滴滴的问。 「因为我喜欢你呀。」扬景澄脱口而出。 两人悄悄往周围瞅了瞅,见四下无人,开心又害羞的偷偷笑。 扬景澄温柔在陆姳吹弹可破的肌肤上亲了亲,扑鼻一股清甜香气,不觉陶醉了。 他满足的轻轻叹息一声,亲吻她的眼睛、脸颊、鼻子,和柔软的双唇。 「出了房应该是君子啦。」陆姳柔声道。 扬景澄低语喃喃,「君子有什么好?不做了。」 「不做君子,做小人么?」陆姳笑话他。 扬景澄也笑。 她柔软双唇的滋味是如此甜美,让人还怎么做君子? 两人正意乱情迷之时,室内一声巨响,似乎是打翻了什么东西。 「打架了?」陆姳纳闷。 「理他呢。」扬景澄才不管那些。 陆姳伸手捂住他的嘴,侧耳倾听,「他们吵得很凶啊。」 「吵呗。」扬景澄吻着她的手指。 陆姳透过窗户望过去,惊呆了,「澄哥哥快看,快看!」 扬景澄趁机揽着她纤细的腰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也吃了一惊。 扬景序站起来了。 扬景序的秘密只有他本人、扬景澄和陆姳知道,但在谢鹏面前,他竟然站起来了。 陆姳拉拉扬景澄的手,「咱们过去听听。」 扬景澄点头,两人手牵着手,哈着腰,轻手轻脚来到窗下。 「……你两个儿子但凡有一个及得上你,你也能闭上眼睛。可你大儿子只能守成,二儿子性子散漫,一旦你去了,哪个有本事守住铁甲山?不说周围那些小国,单说大周、北胡、西凉这三国,任何一国发兵进攻,你儿子守得住么?」 扬景序咄咄逼人。 「你又不是大周之主。」谢鹏还算冷静。 扬景序冷笑,「我迟早有一日会取代扬景祥,君临天下。」 谢鹏生气了,「你要取代少帝,又何必拿如此珍贵的软红丸去救他?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扬景序语气傲慢,「这你就不懂了。扬景祥痊愈之日,便是刘太后向我和我弟弟动手之时。我不仅要登上皇位,而且要光明正大的登上皇位,所以一定诱使要刘太后先动手。」 谢鹏又惊又喜,「如此一来,在下倒有一计……」 谢鹏声音低了下去,扬景序声音也低低的,只听到两人在秘语,但说的是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陆姳和扬景澄悄悄的、一步一步挪回原地。 他俩才坐回去不久,里面又高声吵起来了。 「吵什么。」陆姳拉了扬景澄的手,大摇大摆来到门前,「哎,真要吵架声音也低点儿,吵得我俩都没法下棋了。」 「都没法亲亲了。」扬景澄小声抱怨。 陆姳忍俊不禁。 屋门猛地一下子拉了,陆姳敛起笑容,庄容正色。 扬景序向谢鹏指了指,「你这个舅舅,一定向我要虎符。说什么有了虎符,他二话不说便交出铁甲军……」 「此话当真?」陆姳欢然道。 谢鹏慢悠悠踱步过来,「世子殿下说的没错。外甥女,外甥女婿,你们任何一人若能拿出虎符,我谢鹏立即交出铁甲军,绝无二话。」 「一言为定。」陆姳两眼亮晶晶。 谢鹏迟疑了一下,想起陆千奇的话,心里突突跳,不知陆姳会不会真如陆千奇所吹嘘的那样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不过他很快想明白了,陆千奇和他的二儿子谢昀一样有些憨,提起陆姳的那些话肯定是夸大了。陆姳就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陆广沉、谢夫人、陆千里都拿不到的虎符,难道她可以? 「一言为定。」谢鹏自信满满。 v第四十四章[07.29] 陆广沉和陆千里、陆千奇也来了,陆千奇还特地把谢昀也带了来。 谢昀的贴身侍卫阿驭也在场。 当着众人的面,陆姳又和谢鹏确认了一遍,「舅舅,若有虎符,你真的肯交出铁甲军?」 陆千奇莫名其妙,「呦呦,你问舅舅这个作甚?咱们没有虎符,虎符早就下落不明了。」 陆千里也不明白,「自从外祖父去世之后,这么多年了,没有人见过虎符。」 谢鹏愈发笃定,微笑道:「外甥女,舅舅说话算话,若你拿得出虎符,舅舅一定交出铁甲军。如果舅舅说话不算话,将来必受天惩。」 陆姳笑容狡黠得意,「诸位,请随我来。」 她盛气凌人走在最前面。 扬景澄想也没想便跟着她过去了。 扬景序早在陆广沉等人进来的时候便重新坐回轮椅,自己推着轮椅也跟了过去。 陆千奇如堕迷雾,「呦呦这是干什么?带咱们拿虎符么?这怎么可能?」 陆千里却道:「原本不可能的事,却被呦呦做成的,可不止一件两件。」 陆广沉礼让着谢鹏,「我这个小女儿实在太出色,太能干。她回府之后,才为谢家平反的。」 谢鹏心中隐隐有些后悔,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由不得他了。 谢鹏随着众人,跟在陆姳身后,进了书房。 这书房看上去和普通的书房无异,只不过桌椅等全是紫檀制成,名贵大方。 陆姳伸手拉开抽屉,抽屉中现出一个圆盘,陆姳双手扳紧圆盘,向左转三圈,之后向右转三圈,转完之后,众人耳中听到轰的一声,接着墙壁缓缓打开。 「里面有密室。」众人大开眼界。 陆姳灵活的率先进去,不多时得意的举着一物出来,挨个向众人展示,意气扬扬。 「虎符,竟然真的是虎符。」陆千奇叫出声。 陆姳挨个让众人看了一遍,最后放在陆千里手中,「大哥,这是外祖父留给你的。」 「不,呦呦拿到了,自然是呦呦的。」陆千里不肯要。 陆姳笑咪咪,「爹和娘不是早就和大哥说好了么,将来大哥大嫂要多生几个儿子,从中挑出一位,继承谢家香火。既然是这样,外祖父留下来的虎符,自然是大哥的。」 谢鹏大喜,「里儿,这是真的么?你真的会从你的儿子当中挑出一位,继承谢家香火?」 陆千里点头,「正是如此。外祖父不愿在族中过继,希望有他老人家的嫡亲血脉继承谢家。这是外祖父的心愿,也是娘亲的心愿,我哪能不答应。」 谢鹏高兴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陆姳将虎符给出陆千里,陆千里和陆广沉略一商量,也不肯要,给了扬景序,「这本是先帝赐给我外祖父的,是皇家之物,世子殿下请收回。」 扬景序推让数回,陆千里不答应,他也就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 扬景序向谢鹏举起虎符。 谢鹏略一犹豫,自怀中取出另外一半,和扬景序手中的虎符合在一起。 严丝合缝,浑然一体。 扬景序面色庄严,「谢鹏,我许诺你裂土封王,世袭罔替,你和你的后人,永远是铁甲军的领袖,铁甲山永远是谢家封地。但国家危难之际,铁甲军必须奋力勤王,清君侧,除奸佞。」 谢鹏单膝下跪,「臣,领旨。」 虎符有驱邪之效,扬景序赠与谢鹏,希望有助于他的治疗。 说来也是奇特,谢鹏晚上将虎符放在枕下,能安睡一夜。 辛神医知道这件事之后,专程借来虎符察看,从虎符中取出奇药,重新调配,替谢鹏清除了余毒。 谢鹏余毒清除,神清气爽。 扬景序将软红丸送给少帝服用,辛神医又为少帝配制良药,经过两个多月的治疗,少帝神奇的恢复了健康。 少帝终于像正常人一样饮食、安眠,也终于可以像正常帝王一样,挑选淑女,册立后妃,生儿育女。 少帝做梦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一天,欣喜欲狂的同时,对给他延请神医的二哥哥、对赠予神药的大哥哥,感激到了极点。 「我病好的时候,便是母后对大哥哥二哥哥下手的时候。」少帝愧疚万分,将阿岁送出宫,命阿岁传口信,「这是朕无意中从星辰口中听到的。虽然星辰有些痴傻,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哥哥二哥哥千万小心,若太后宣召入宫,一定不要来,千万千万。」 少帝痊愈之后,刘太后欣喜不已,开始为他选立皇后、妃子。 刘太后于宫中设宴,凡三品以上官员的女儿、孙女全部在与宴之列。 不过,平远侯府的几位千金很不巧的全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泄,浑身无力,请了假不能参加。 据说平远侯府新请的一个厨娘因私事对侯府不满,在姑娘们的食物中投了毒,事发之后仓惶逃窜。平远侯因为这件事还专程到顺天府报了案,要求尽快把这黑心厨娘捉拿归案,「害得我家几个小孙女连宫宴也参加不了,你说这厨娘可恶不可恶。」 刘太后知道之后,冷笑数声,「装得还真像。」 什么黑心厨娘,平远侯府摆明了是不想让家里的姑娘参选,皇后、妃子,全不想当。 刘太后属意的皇后备选是荆鸿、刘恬如、刘恬适,平远侯府的姑娘就算参加了,也只能选妃,所以刘太后生气归生气,也没有过多在意。 毕竟是少帝的终身大事,刘太后亲切的询问,「祥儿,你更喜欢荆家的大小姐,还是你恬如表妹、恬适表妹?」 少帝偶尔会和星辰一起下棋聊天,闻言随口问道:「为什么只有恬如、恬适两位表妹,星辰不可以么?」 刘太后身子一震,手中的茶盏竟然摔落于地。 一声脆响,满地碎片。 少帝莫名其妙,「母后,怎么了?」 刘太后雷霆大怒,「你怎敢觊觎星辰?」 少帝迷糊了,「朕并不是觊觎星辰,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为什么没有星辰。」 少帝是真的被刘太后弄糊涂了。 刘太后把刘恬如、刘恬适放入皇后备选,为的当然是她俩姓刘,是刘太后的娘家侄女。星辰也是啊,而且刘太后明显的对星辰更好,接到宫中亲自抚养,爱逾亲生。 少帝不明白,为什么他提起星辰,刘太后会生这么大的气。 刘太后横眉怒目,「祥儿你答应哀家,永远不许打星辰的主意!你要把星辰当亲妹妹一般看待,不可纳为妃嫔,记住了么?」 少帝一向孝顺,赶忙答应了,「是,记住了。」 刘太后带着怒气走了。 少帝茫然不知所措。 v第四十五章[07.29] 他不明白刘太后为什么生气,更不明白都是刘家的姑娘,刘恬如、刘恬适可以做他的后妃,刘星辰为什么提都不能提。 少帝对星辰并无男女之情,不过刘太后的态度,他百思不得其解。 刘太后这次的宴会不仅要为少帝选后妃,还要为南浔王扬景烁选王妃,敬王世子扬景序和东平王扬景澄虽然已经娶过了妻,但府中尚无姬妾,刘太后这做伯母的善解人意,要为他们挑选侧妃。 刘太后下旨,命敬王世子、东平王、南浔王,当天进宫。 少帝忧心忡忡,唯恐刘太后对扬景序、扬景澄不利。 毕竟他曾经从星辰口中听到过那令他魂不附体胆颤心惊的话,「陛下痊愈之日,便是他兄弟二人丧命之时。」 星辰不是有意向他告状,而是无意的在重复她曾经听到过的话。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这样更不会作假,星辰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 少帝浑身冒冷汗。 二哥哥千方百计为他请神医,大哥哥慷慨献出奇药,两位哥哥一心对他好,若是因为他的病好了,反倒把两个哥哥给害了,他良心何安。 少帝之前命阿岁传过口信,但阿岁毕竟年纪小,也不知传得对不对、清楚不清楚。少帝思来想去的不放心,秘密差了心腹内侍到敬王府,交待扬景序、扬景澄不可进宫。这心腹内侍回宫之时,身后多了一个人,一个内侍打扮、低着头的年轻人,少帝无意中暼见这个「内侍」的脸,大吃一惊,忙摒退内侍宫人,握了来人的手,「二哥哥,你怎地来了?」 扬景澄微笑,「二哥哥不来不行。陛下,太后差人传旨,命我兄弟二人当日必须进宫,否则以抗旨治罪。我们不进宫是不行的了,我这次来,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二哥哥你说,只要朕能做到,一定竭尽所能。」少帝忙道。 扬景澄缓缓的道:「当年我和哥哥在宫里遇到刺客,哥哥中毒,我受伤。如今我们大了,刺客未必还会挑小孩子下手,若有人要害我兄弟二人,不一定要动刀动枪。」 「会怎样?」少帝一脸关切。 扬景澄一笑,「若真要动刀动枪,我和哥哥拼尽全力,也要杀死几个奸贼,倒也不会白死。就怕有人早有准备,要把莫须有的罪名往我们身上安,更会逼着父王当场给我们定罪,连辩白的机会也不给。父王那个人,陛下也知道,生平最怕有人说他徇私,说他不够大公无私。若有人把我和哥哥绑到他面前,他直接给我兄弟二人定了罪,也不是不可能。」 「朕绝不允许。」少帝热泪盈眶。 「我和哥哥的性命,全在陛下手中了。」扬景澄道。 少帝心中难过,「两位哥哥有难,朕绝不能坐视不理。」 扬景澄和少帝密语许久,核实了许多细节,方才告辞出宫。 扬景澄离开之后,少帝差出去的那个心腹内侍也悄悄出去了。 游中给刘太后捶着背,把方才的事回禀明白,「……陛下对那兄弟俩是一片真心,答应了要替他俩说话呢。」 刘太后好笑又鄙夷,「扬景序扬景澄只会瞎胡闹,正事上一窍不通。这兄弟二人竟以为哀家不敢直接杀了摄政王之子,以为他俩还有机会到敬王面前申辩。哼,死到临头,还在犯傻。」 游中一脸谄媚笑容,「他们这小年轻哪里知道,太后娘娘最擅长的便是借刀杀人。太后娘娘何等尊贵,手上是不沾血的。」 刘太后脸色狠厉,「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陛下身子既然大好了,什么敬王世子,东平王,南浔王,一个也不能留,统统给哀家自相残杀去吧。」 游中出谋划策,「其实南浔王十分忠心,他既主动投靠娘娘,娘娘就把他当条哈巴狗养着,也没什么。」 刘太后摇头,「你懂什么。扬景烁是个有野心的人,若留下他,早晚有一天会对陛下不利。陛下太过心善,哀家必须提前替陛下除掉他。」 游中奉承巴结,「太后娘娘妙计,先让南浔王杀了敬王世子、东平王,再将南浔王正法。如此一来,既能除了这三个心腹大患,又能置身事外,不沾染一丝血腥。」 刘太后莞尔而笑。 有威胁的人全部除去,她的儿子册立皇后、妃嫔,很快会为她生下皇孙。再过两三年敬王还政,少帝真正君临天下,她可以安然做皇太后,子子孙孙,富贵无极了。 刘太后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她,就看谁的算计更高明了。 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陆姳被叫回了平远侯府。 平远侯、陆广沉等人都在,地上跪着一名被绑着的年轻女子。 谢昀见到陆姳进来,便急忙招呼她,「表妹,有人冒充你。」 两道怨毒的目光落在陆姳身上。 陆姳并不惊讶,「柏姈姑娘,你日日夜夜盼望的,便是变成真正的我吧?」 这地上跪着的年轻女子,正是已嫁给南浔王的柏姈。 柏姈眼神狂热,「我没有冒充!我就是陆家三姑娘,我就是柱国大将军唯一的外孙女!」 陆姳哧笑,「装疯卖傻没有用。柏姈姑娘,这里没有一个傻子,你就别想糊弄我们了。」 谢昀生气的踢了柏姈一脚,「告诉你,这里就我最傻了,你也骗不到我!你冒充我表妹上了铁甲山,被我大哥识破,命人千里迢迢将你绑回京城受审,你还想哄谁?」 「我是陆三姑娘,我是真正的陆三姑娘,你们都被骗了。」柏姈死不认错。 陆姳仔细看了看,见谢夫人不在这里,心里松了一口气。 虽然柏姈不是谢夫人亲生的,毕竟谢夫人养过她一场,感情多多少少是有些的。若见到柏姈这个样子,应该会很难受吧。 「爹,我娘不知道?」陆姳小声问。 陆广沉叹息,「爹和你大哥二哥商量了,没告诉她。呦呦,见了你娘亲,你也不要提起此事。」 陆姳乖巧点头,「是,娘不知道最好,咱们谁也别告诉她。」 陆姳目光从在场众人脸上一一掠过。 祖父、六叔和大哥怒火中烧义愤填膺,二哥生气又失望,还有些羞愧,目光偶尔和陆姳相遇,便躲开了。 陆千奇想躲闪,陆广满却不放过他,一把拉过来高声问道:「奇儿,你答应过六叔什么?」 陆千奇脸颊抽动,眼睛一闭,大声喊道:「奇儿答应过六叔,若有人胆敢冒充谢家血脉到铁甲山行骗,不管他是谁,我一定亲手杀了!」 柏姈面如土色。 「不,二哥,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全家就你最疼我。」柏姈流泪央求,楚楚可怜,「你是我二哥啊,难道你舍得杀了我?」 陆广满厌恶之极,「柱国大将军生前保卫安民,身后名还要被你们这些人利用,有没有良心。」 v第四十六章[08.01] 柏姈哭得更可怜了,「六叔,其实你心里还是很在意我娘背叛你的事,对不对?虽然表面上原谅了我们母女,可心里怀着恨,抓着机会便要置我于死地……」 「柏姈你住口!」陆千奇一声怒喝。 柏姈惊住了。 许久,她气愤的、不能置信的颤抖道:「你吼我?从小到大你一直疼爱我、让着我,现在你竟然吼我?」 陆千奇眼中是浓浓的失望,「六叔何等的光明磊落,你拿这小人的心思来猜度我六叔。你不再是我认识的姈儿了。我认识的姈儿聪明伶俐,深明大义,怎会有这样的小人之心。」 陆广满抽出宝剑,「冒充英雄后人为自己谋取利益,这种行为,陆家断断不容。就算我陆广满被人误会是小气鬼,这个女子也非杀不可。」 陆千奇从陆广满手中抢过宝剑,剑尖指向柏姈。 柏姈心中恐惧到了极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陆千奇的脸,「二哥,姈儿死在你的剑下,也算死得其所了。姈儿走了之后,二哥将我一把火烧了,忘得干干净净,以后再也不要想起我,好么?」 「当郎」一声,陆千奇长剑落地。 柏姈眸中闪过丝得意笑意。 她就知道,陆千奇疼她爱她,绝对不忍心杀了她…… 「你,明天替我妹妹进宫!」陆千奇接下来的这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让柏姈如堕深渊。 「不,我不去!」柏姈叫声尖锐。 「由不得你。」陆千奇面无表情。 柏姈神情绝望,「我不能替陆姳进宫,我说什么也不能替陆姳进宫……」 「怎么,这会儿又不愿意做陆家三姑娘了么?」陆姳在旁冷嘲热讽,「有好处时,你愿意做我,甚至冒充我;没好处时,你便想远远的躲开了。你想得美。」 「你们知不知道明天宫里会发生什么……」柏姈喘着粗气。 陆姳语笑嫣然,「我们知道啊。所以二哥才会要你做我的替身。实话告诉你,我大伯哥,我夫君,早在死囚中找到合适的替身了,可是女囚太少,我身材又太好,所以一直找不着人。本来明天我是要告假不进宫的,不过你来了,我的难题解决了,由你替我去。」 「你要找的哪里是什么替身,分明是替死鬼。」柏姈两眼冒火。 众人齐刷刷的盯紧了柏姈。 敢情这个柏姈什么都知道,宫里有人要陆姳的命,她清清楚楚。 陆千奇两眼赤红的扳过柏姈,「你非去不可!」 柏姈惊恐万分,央求的看着陆千奇,陆千奇始终不为所动。 柏姈晕了过去。 陆千奇也瘫倒在地。 陆千奇这样做,其实是在送柏姈去死了。 陆姳同情的蹲下身子,「二哥,你心里一定很难受。」 陆千奇呆愣愣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好姑娘……」 窗外雨声沥沥,陆姳瞧着晕倒在地的柏姈,瞧着失神的二哥,幽幽叹息。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迎着刀锋向前。 次日,风和日丽。 扬景序和扬景澄兄弟俩奉诏入宫,敬王妃对于刘太后的旨意不予理会,何暖蔼在府里陪伴婆母,敬王府进宫参加宴会的女眷,只有陆姳一人。 陆姳的车一直到了宫门前方才停下,侍女揭开车帘,陆姳那张明艳绝伦的面庞在阳光下愈加夺目,守门的内侍不敢直视,恭敬低头。 「这阳光也太好了,把人都要晒黑了。」东平王妃声音娇滴滴的。 东平王妃有这样的抱怨,所以当两名侍女打着遮阳伞、扶着东平王妃下车的时候,没有人怀疑什么。 两名侍女陪伴着东平王妃,渐行渐远,渐渐成了三个小黑点。 马车缓缓驶离。 车里的陆姳惆怅回头,「就要传出我的死讯了。」 春七在旁呸了好几声,「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王妃,别说不吉利的话,死的是那个坏女人,不是您。」 陆姳一笑,「死讯总归是我的。」 春七没好气,又不敢大声说话,委屈的小声嘀咕,「没听说过连这个也要争的,多不吉利呀。」 「停下。」 到了枫树林旁,车辆被人拦住了。 陆姳心中一沉。 春七探出头喝斥,「这是东平王殿下的马车,谁人敢拦?」 「巧了,我们拦的就是东平王殿下。」四名骑兵一齐下马,把马车围在中间。 「下车跟我们走吧。」这些人笑声放肆。 身材最为高大的那人一把掀开车帘,「我家主人有请,车里的美人跟我走一趟……」 陆姳冷静的拿起弩-箭,连发三箭,那人吓了一跳,忙侧身闪过,口中怒喝,「女人便该娇弱些,这般凶残便不可爱了!」 陆姳掉转箭头,嗖嗖嗖又是三箭。 那人大怒命令,「一起上!」其余的三人应声答应,拨剑上前,其中一人灵活的直接跳上车,向陆姳狞笑,陆姳正要举箭射击,却见这人眼睛忽然直瞪瞪的,向后倒下。 「王妃受惊了!」外面是熟悉的声音。 陆姳大喜,「阿朝,你怎会在这里?」 「不只阿朝,阿暮也在。」又有人笑道。 不光陆姳,连春七也喜出望外,「阿朝哥哥,阿暮哥哥,你们来得太及时了。」 春七探出头,喜滋滋的,「王妃,阿朝哥哥和阿暮哥哥已经把敌人全放倒了,咱们安全了,嘻嘻嘻。」 陆姳也探出头,一脸关切,「你们怎地不跟在殿下身边?」 阿朝、阿暮齐声道:「殿下不放心王妃,命属下前来保护。」 春七感动极了,「殿下身处危险之中,还把身边的高手派来保护王妃,殿下对王妃真是一往情深啊。」 陆姳心里甜丝丝的,「就你话多。」 春七吐舌,「是是是,奴婢话多。」 宫墙的方向,尘土飞扬。 阿朝沉声道:「应该是有人追过来。阿暮你保护王妃先走,我断后。」 对面也有马蹄声传过来。 阿朝正在心中叫苦,却见来的人是陆千里、陆千奇,大喜过望,「王妃,大舅爷二舅爷来了。」 陆千里和陆千里带着几十名骑兵,谢昀一直是跟着陆千奇混的,也夹在中间。 陆姳还没来得及下车和两位哥哥说话,另外一拨人也到了。 为首的竟然是柏姈。 陆氏三兄妹见她还活着,大感惊奇。 柏姈笑容阴冷,「你们一定想不到,南浔王殿下把我救了,还派我来抓陆姳。陆姳,你逃不了,跟我回宫。」 陆千奇怒道:「我妹妹才不跟你回宫!你自己滚吧!」 柏姈看也不看陆千奇,「陆姳,你若不跟我走,你的好朋友们就活不成了。」 v第四十七章[08.01] 柏姈挥挥手,她的手下扭着一个发髻散乱的年轻女子过来了。 「恬如!」陆姳惊呼。 刘恬如被士兵牢牢抓着,拼了命的挣扎,「呦呦你快走!我们都被抓了,你去了也是送死!」 士兵恼火的打了刘恬如一巴掌,刘恬如嘴角流血,脸颊红肿。 「好,我跟你们走!」陆姳叫道。 「不行!」陆千里、陆千奇和刘恬如异口同声。 陆姳不理会他们,高举双手下车,一步一步,走的很慢,「抓了我,我跟你们走,把恬如放了。」 刘恬如泪流满面,「呦呦你别傻了,这不是闹着玩的……你快走,快走啊……」 陆姳经过陆千里的时候,脚步声加重。 陆千里知道她的意思,重重跺脚,「你不要傻了!」 柏姈眼看陆姳越来越近,露出狂喜的笑容,「我说这计策不行,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肯自投罗网。南浔王殿下却料事如神,说你为了救朋友,一定愿意牺牲自己……」 柏姈正在喋喋不休,陆姳忽然平举右手,嗖的一声,寒光乍现,士兵胸口中弩,口中狂喷鲜血,抓着刘恬如的手自然松了。 陆姳抓起刘恬如的手厉声喝道:「走!」刘恬如跟着她没命般狂奔。 说时迟那时快,陆姳身后的陆千里、陆千奇和阿朝、阿暮同时纵身而起,挡在陆姳身后,柏姈那边的人放声大骂,有放箭的,有放暗器的,都被陆千里等人一一拨开。 陆姳问刘恬如,「宫里怎样了?」 刘恬如痛哭失声,「都被抓了。恬适,三公主,还有荆姐姐,还有星辰,都被南浔王给抓了……」 「我会救她们出来的。」陆姳抱抱刘恬如,命春七把她扶上车。 陆千里等人已把柏姈带来的武士尽数诛杀。 陆姳要进宫救人,「南浔王是冲着我来的。不能为了我,连累了这么多人。」 柏姈又被陆千奇抓住了,恨得咬牙切齿,「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了。就凭你,也配南浔王殿下处心积虑的对付么。」 陆姳淡淡一笑,「你怎么被南浔王给救下的?难道不是南浔王想要劫持我,劫持到手之后发现不对劲,你才捡了条小命么?」 柏姈脸白了白,无言以对。 陆千里和陆千奇劝不了陆姳,要跟她一起救人去。陆姳把刘恬如和春七拜托给谢昀,「二表哥,这两位姑娘你给带回府,不能让她们有任何损伤。」 谢昀拍胸脯,「表哥拼了命也会保护她们的。」 春七不肯,含泪叫道:「我要跟着王妃!」 陆姳道:「你跟着就会给我添麻烦。春七,你不会功夫啊。」 陆姳和陆千里、陆千奇带着柏姈往宫城的方向去了。 春七抹眼泪,「我以后要学功夫,要当高手……」 谢昀认真的端详她,「年龄好像大了点,你这时候学,有点晚啊。」 春七:…… 这位表少爷真不讨人喜欢。 刘恬如后悔不已,「呦呦早就暗示过我们,说最近宫里不太平。我还以为有姑母在,没人敢动我,谁知南浔王如此凶恶。」 春七不满,「你们不小心被抓了,我家王妃要冒着危险去救人。她本来不用进宫的。」 刘恬如双手掩面,泪珠不停从指缝间滑落。 谢昀好心劝架,「别吵了,刘姑娘也不是故意的。刘姑娘,这是我的手帕,你别嫌弃,擦擦眼泪。」 刘恬如低低谢了一声,接过手帕,泪水很快把手帕浸透了。 陆姳等人带着柏姈到了三公主的荣华宫。 三公主,荆鸿,刘恬适,刘星辰,都被南浔王给抓了,几个女孩儿神色暗淡,刘星辰被刘恬适抱在怀里安慰着,还在簌簌发抖。 南浔王严阵以待,「东平王妃,你若想要你的朋友安然无恙,便自己绑了自己,过来交换。」 三公主、荆鸿等人虽恐惧之极,却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陆姳笑道:「你有人质,我也有啊。你最爱的女人,在我手里。」把柏姈推了上来。 柏姈乞求的看着南浔王,南浔王却不屑的一笑,「你这算什么人质。」 陆姳故意装出吃惊的样子,「她不是你最爱的女人么?」 南浔王自负一笑,「柏姈不过是我府中一名姬妾罢了。要拿她来交换人质,份量不够。」 柏姈脸白得像纸一样。 陆千奇忍不住咒骂,「柏姈她身份再低微,也是你的枕边人,你这样对她,还是不是个人?」 南浔王虽然拒绝得一点余地不留,陆姳却毫不气馁的讨价还价,「我拿柏姈换刘星辰,你看行不行。」 南浔王犹豫了一下,「为什么是刘星辰?」 「因为她最小啊。」陆姳一本正经。 见南浔王还在犹豫,陆姳撇撇嘴,「在你心里,柏姈连一个无足轻重的刘星辰都比不上?你这也太让人寒心了吧。」 南浔王一咬牙,「好,换了!」 陆姳心里暗乐,「好,一言为定!」 陆千奇亲自押着柏姈过去,交换了刘星辰过来。 刘星辰虽在刘太后身边养了许久,还是瘦瘦的,轻得像一片羽毛。 陆姳生出怜悯之意,温柔抱着刘星辰拍了拍,「好了,没事了。」 刘星辰呆呆看了陆姳好一会儿,怯生生的趴到了陆姳胸口。 陆姳微微笑,「南浔王,你可知道刘星辰的真实身份?」 南浔王已经开始后悔了,「什么真实身份?」 陆姳一笑,「星辰姑娘和当今的皇帝陛下,乃一母所出。」 南浔王僵住了。 三公主和荆鸿、刘恬适都流露出痴傻的、不能相信的神情。 陆姳温和的道:「如果你篡位成功,星辰姑娘便没什么用处;如果你谋反失败,星辰姑娘却可能成为你的保命符。你把你的保命符就这么轻易的给了我,南浔王,你果真慷慨大方。」 南浔王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知道刘太后待刘星辰不同,却没想到内幕会是这样。早知如此,这个保命符他说什么也不会放。 陆姳气定神闲,「南浔王,你真沉得住气,此时此刻刘太后应该已经召集朝中重臣声讨你了,你还有空在这里扯皮。」 南浔王眼中精光一闪,「抓住了你,刘太后声讨我又如何?扬景澄不得不站在我这边!」 陆姳不慌不忙,「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劫持到装成我的柏姈,便知道敬王世子、东平王兄弟俩不会束手就擒。也很快想到要抓了我要胁东平王。我猜测,你认为敬王世子是残疾之人,不足为虑,所以你以为抓了我便可以要胁东平王,如愿以偿了。只是我不明白,你把陛下放到了哪里?」 v第四十八章[08.01] 南浔王森然道:「扬景祥乃敬王私生子,朝野皆知。这样的一个人,怎么有脸君临天下?」 陆姳微晒,「你考虑的还真周全。陛下不是先帝血脉,必须退位;敬王世子是残疾之人,和皇位无缘;东平王那里,你打算拿我来威胁他。你这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啊。」 南浔王哼了一声,快刀架在三公主脖子上,「你敢说一个不字,本王先杀了她!」 「别动粗。」陆姳忙道:「我和星辰一起给你当人质,你把三公主和荆姑娘、恬适姑娘都放了。你也知道,三公主不是刘太后亲生的,刘太后不会顾忌她,你为难她有意思么?荆姑娘乃舒国公府唯一的千金小姐,你得罪了她,就是得罪了舒国公府,殊属无谓。你放了没有用的三公主、荆姑娘、刘姑娘,换了我和星辰这样的有用之人做人质,太划算啦。」 南浔王目光中满是疑问,「你真肯舍己为人?」 陆姳点头,「我当然肯。我这个人吧,实在太高尚了,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眉头都不带皱一皱的。」 --- 文华殿中,刘太后召集朝中重臣,痛斥南浔王叛乱,将敬王世子、东平王及东平王妃刺杀,现占据荣华宫作乱,命令众臣合力诛贼讨逆。 殿内异常安静。 敬王沉默不语。 刘太后不悦,「敬王这是何意,哀家的话,你没有听到么?」 敬王缓缓抬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刘太后,「扬景序和扬景澄一直在本王身边端茶倒水,怎么可能被南浔王刺杀?」 德高望重的张老尚书也道:「方才老臣还看到东平王殿下了。东平王殿下亲自为老臣倒了杯热茶,香气格外馥郁。」 刘太后脑子嗡的一声。 明明扬景序、扬景澄和陆姳都被杀了,陈尸阶下,为什么这些人说方才还见过扬景澄?见鬼了么? 刘太后汗水涔涔而下,「哀家分明亲眼见到了尸体……」 「见到了谁的尸体啊。」扬景序大摇大摆坐着四人抬的宝座,人还没进来,声音先到了。 刘太后像见到鬼一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 扬景澄衣袂飘飘,后发先至,「太后娘娘,哥哥和我未卜先知,知道今日入宫必定遇害,所以便用死囚代替了。那两具死囚的尸体,果然很像我们?」 刘太后怒极,眸中有两团火在燃烧,「好,你们干得好事!」 「南浔王刺杀的么?他和我们有什么仇啊。」扬景序、扬景澄异口同声问道。 刘太后冷哼,「乱臣贼子,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扬景澄淡声道:「南浔王在宫中作乱,既不针对陛下,又不针对摄政王,更不针对太后,反倒针对哥哥和我,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太奇怪了。」大臣们纷纷点头。 南浔王在宫中作乱,目的当然是取代少帝。可他没有对付少帝,没有对付太后,刺杀的是敬王世子和东平王。这太匪夷所思了,敬王世子和东平王没有了,对南浔王有什么好处? 扬景序居高临下,「太后娘娘,这是你使的借刀杀人计吧。你先让南浔王杀了我们,然后再声讨南浔王,把皇室之中三位郡王,一网打尽。」 刘太后脸色铁青,「来人,把扬景序这逆臣拿下!」 刘太后这会儿真是恨死扬景序、扬景澄这兄弟俩了。可恨啊,故布迷阵,特意乔装改扮进宫说什么要让少帝为他们发声,其实那不过是虚张声势,这兄弟俩根本没把希望放在少帝身上,在这儿等着她呢。 何栋梁挺身而出,「且慢。太后娘娘,敬王世子说话虽然太直率了些,但他所说的,也是臣心中所疑虑的。明明敬王世子和东平王好好的站在这里,太后娘娘却说他兄弟二人被南浔王刺杀,这事太过蹊跷。」 「是啊,太奇怪了。」朝臣们议论纷纷。 刘太后这事办的,往小了说是故意咒敬王世子、东平王去死;往大了说,做伯母的凭白无故说侄子被人杀了,其实侄子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这事必有内情。 少帝神色仓惶的来了,「母后,皇叔,南浔王抓了三妹,抓了几位表妹,快去救她们啊。」 刘太后眉头微皱,「皇帝,注意你的言行。」 少帝六神无主,「朕的亲妹妹被抓了,还有几位表妹……对了母后,还有星辰……」 刘太后厉声喝道:「为什么会有星辰?」 少帝茫然无措,「星辰,星辰去找三妹妹玩耍,不幸遇着了……」 刘太后怒而拍案,「救人!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刘太后震怒,而且被南浔王抓住的人里有三公主,敬王等人都很关心,一起到了荣华宫外。 荣华宫已被近卫重重包围了。 少帝和敬王关心三公主,命人向里面喊话,「你是皇室子弟,放下屠刀,总能饶你一命。」 命人喊过话之后,南浔王依次把三公主、荆鸿和刘恬适放了。 「妹妹。」少帝忙迎上去。 三公主泪流满面,「皇帝哥哥,大哥哥,二哥哥,二嫂在里面,快救她……」 扬景澄头晕目眩,扬景序眼疾手快抓住他,「弟弟,不许晕倒。」 扬景澄稳稳心神,「不会。」 拿开扬景序的手,低声问道:「你二嫂可还好?」 三公主双手掩面,「都是我害了她……」 荆鸿脸色苍白,「不,是我害了她。同是将门之女,东平王妃处变不惊,比我强了何止千倍万倍。」 刘恬适低声道:「东平王妃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自愿做了南浔王的人质……」 扬景澄忧心如焚,脸色如雪,「扬景烁,只要你放了我妻子,一切都好说。」 荣华宫内,陆姳洋洋自得,「怎么,我没说错吧?东平王是很在意我的。有我在,你就放心吧。南浔王,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你可一定把握住了。揭穿少帝的身世,少帝挡不了你的路;敬王世子身体残疾,可以放在一边;东平王嘛,他为了我,会把一切都让给你的。」 南浔王历经艰险,到了这时,终于看到胜利的曙光,眼中光芒闪烁。 陆姳催促,「赶紧的,别耽误事儿。」 南浔王派人出去传话,谈条件,扬景澄满口答应。 敬王和刘太后异常愤怒,但敬王顾忌陆姳,刘太后顾忌刘星辰,谁也不敢不答应。 陆姳和刘星辰被绑在一起,南浔王推着这两个人出来,柏姈紧紧跟在一边,剑尖一直指着陆姳的咽侯。 「扬景烁,你有何话可说?」敬王看着眼前这一幕,气得鼻子险些冒烟。 扬景澄眼神焦灼,陆姳一直用目光安抚他。 南浔王朗声道:「其实本王并无恶意,只不过本王不这么做,便没有为自己申辩的机会了。敬王爷,诸位大人,本王有天大的冤枉,请诸位听我一言。」 v第四十九章[08.01] 南浔王怒指刘太后,「是太后命我在宫中设埋伏杀人的!太后只说那是刺客,我杀了人之后才知道是敬王世子、东平王,吓得魂飞魄散,不得不借用这种方法,来为自己申冤。」 「胡说!哀家为何要命令你在宫中设埋伏杀人,太荒谬了!」刘太后斥责。 南浔王言辞锋利,「因为你心里有鬼!你知道少帝不是先帝的骨血,所以你心怀鬼胎,要除去离皇位最近的敬王世子和东平王!」 众人皆惊。 好严重的指控。 虽然之前有人私下议论少帝是敬王的私生子,但那毕竟只是私下里说说,现在当着刘太后、敬王、诸大臣的面提及,这是公然挑衅了。 刘太后声色俱厉,「你竟敢有辱哀家的名声!来人,将这乱臣贼子……」 南浔王手中的剑抵在了刘星辰颈间。 刘太后的话戛然而止。 南浔王微微一笑,「刘太后,你再敢嚣张,我照着你女儿刘星辰的脖颈就是一剑,你怕是不怕?」 刘太后又是震惊又是愤怒又是惊恐,险些晕过去,「你,你血口喷人……」 扬景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什么秽乱宫庭,什么皇室血统,我统统不管,我也不关心。扬景烁,你把我妻子放了,我担保你可以安安生生说完你想说的话,没有人会阻止你。」 南浔王脸一板,「这般容易便想让我放人?」 「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扬景澄见陆姳被绑,痛彻心肺。 南浔王一字一字道:「除非你答应我,你永生永世不可觊觎皇位,永生永世不参与皇位的争夺。」 扬景澄毫不犹豫发下毒誓,「我扬景澄永生永世不觊觎皇位,永生永世不参与皇位之争,若违背此誓言,教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 扬景澄不仅发下毒誓,更向在场所有的人声明,「不管陛下身世如何,总之我扬景澄永生永世不做皇帝,如果我说话不算话,你们一起唾弃我,世上所有的人都唾弃我。」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扬景澄是不可能再觊觎皇位了。 南浔王满意极了。 少帝的身世一揭穿,绝对不可能继续留在宫中。扬景序是个残废,扬景澄退出皇位之争,除了他扬景烁,还有谁能龙登九五? 南浔王要的是皇位,接下来还需要扬景澄的支持,当然不愿把扬景澄得罪狠了。扬景澄发过毒誓,南浔王便划破绳索,「东平王妃,找你的夫君去吧 柏姈一直盯着陆姳,见南浔王同意放人,妒火中烧,故意踉跄几步,手中剑刺向陆姳。 她要杀了陆姳,还要装作是误杀。 但她盯着陆姳,陆千奇却一直盯着她,见她有所动作,来不及细想,长剑刺穿了她。 柏姈不甘的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她闭不上眼睛啊,实在闭不上眼睛啊。 陆千奇嘴里发苦,「我终于还是应了誓,亲手杀了你……我也不想的,我真的不想……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想下手,你为什么不能做个好人?你为什么要害我妹妹?」 南浔王对柏姈的死并不在意,命人把柏姈的尸身拖了下去。 刘星辰紧紧抱着陆姳不放,像溺水的人抱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姳心中叹息,「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对刘太后不管如何厌恶,也不愿迁怒这个孩子,柔声安慰道:「不怕不怕,没事了。」 扬景澄一跃到了陆姳身边,「呦呦。」 他风度仪态极好,但此时此刻,声音都发颤了。 陆姳感动又歉疚,「澄哥哥,我吓到你了,对么?」 扬景澄鼻子一酸,「是,你吓到我了。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失去你我该怎么办。」 「你这么喜欢我呀。」陆姳心里甜丝丝的。 扬景澄低声道:「我早就喜欢你了。自从在静县第一次见到你,我便喜欢你了。」 陆姳又惊又喜,「原来那次真的是你呀。」 扬景澄默默点头。 陆姳喜孜孜的,「澄哥哥,咱俩要聊的事还多着呢。」 扬景澄心爱之人失而复得,满怀柔情,「日子长着呢,咱俩慢慢说。以后我每天都陪着你,你想听什么,我便说什么。」 「你说什么我便听什么。你声音太好听啦。」陆姳甜甜蜜蜜的道。 四下里满是杀伐之气,这对小夫妻却两两相望,眸中全是蜜意柔情。 刘太后见星辰无恙,便要对南浔王痛下杀手,但何栋梁等人不同意,「星辰姑娘是太后的女儿,这件事请太后解释清楚。」 南浔王冷笑,「她如何解释?她在刘家做姑娘的时候曾和一个叫柳清朗的男子定过亲。后来她入宫,亲事作罢,但柳清朗对她一片痴情,一直没有娶妻。刘太后被柳清朗感动,先和他生下少帝,后来又生下刘星辰,这无耻贱人,给先帝戴了顶绿油油的帽子!」 少帝坐到了地上。 从前少帝一直以为他是敬王的私生子,虽然羞愧,但总归还是皇家血脉,南浔王今天揭露的这一段,却说他连皇室血脉也不是,而是应该姓柳。少帝崩溃了。 「陛下不要如此。」敬王把他扶了起来。 少帝嘴唇啰嗦,「皇叔,难道朕不是您的亲生儿子么?」 敬王不快,「本王为人光明磊落,从没有妻子以外的情人,从没有扬景序、扬景澄之外的儿子。」 少帝目光涣散。 他不是皇室血脉,他真的不是皇室血脉…… 接下来发生的事,少帝不再关心,一句话也不想听了。 他不姓扬,他姓柳,那皇室的纷争和他有什么相干? 因为南浔王指控的事过于重大,所以接下来由敬王主持,召集诸宗室亲王以及朝中重臣,举行了秘密的朝议。 认真一查,南浔王的指控还真不是空穴来风。因为刘星辰不是出生在刘家的,才送回刘家没多久,之前是所谓的外室女。但这个「外室」其实是不存在的。不光这个外室不存在,刘星辰名义上的爹刘五爷也说不清楚刘星辰的来历,最后逼急了,只得说出实话:刘星辰这个女儿,是刘太后塞给他的。 刘太后想否认,但要命的是,当着宗室重臣的面,刘星辰甜甜笑着叫了她一声「母亲」。 独处之时,刘太后听到这声母亲无比甜蜜,这时候听到却惊骇惊恐之极。 更要命的是,星辰会学话。 刘太后和游中的对话曾被星辰听到,星辰一一学了出来, 「你还有脸说。若你当年下手再利落些,哪有这些后患。」 「小的该死。小的以为东平王已经伤重不治,便没多费心,谁知他运气太好,遇上神医,竟给救回来了。敬王世子再嚣张也是废人一个,兴不起风浪。」 v第五十章[08.01] 宗室亲王脸色变了。 大臣们脸色变了。 敬王又惊又怒,像个木头人一样呆呆坐在那里,好半天了,一动不动。 扬景序那张俊美非凡却惹他讨厌的脸探到他面前,幸灾乐祸,「父王,你错了。」 敬王伸手把扬景序的脸拨开。 好像拨开了扬景序的手,他就能不面对以往的事实一样。 扬景澄也不肯放过他,「父王,你错了。」 敬王把扬景澄也推开了。 敬王实在不能面对这个事实,他受不了。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刘太后是无辜的,但他的两个儿子真是刘太后害的,刘太后还在背后嘲笑他…… 陆姳站到了敬王面前。 敬王能把儿子推开,儿媳妇却不能,只好勉强端坐,目不斜视。 陆姳神色同情,「父王,但凡遇到这样的事,只需要把握住一点:谁得利,谁受益,谁嫌疑最大。大哥成了废人,澄哥哥受重伤,得利的分明是刘太后。」 敬王一下子垮了下去。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妻子和儿子才是正确的…… 敬王脸色苍老。 他头歪向一边,嘴角流出口水。 「父王怎么了?」扬景序、扬景澄和陆姳一齐弯下腰。 敬王「啊啊啊」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陆姳等人这才觉得不对劲,赶忙叫了太医。 太医一来便知道怎么回事,「敬王爷这是半身不遂啊。」 敬王太不幸了,因为劳累过度,也因为得知真相太过生气,得了偏瘫。 敬王一直以正人君子自居,但得了偏瘫之后,不良于行,走起路来上肢屈曲,下肢伸直,瘫痪的下肢走一步划半个圈。敬王这个憋屈,这个难受,不足为外人道也。 敬王虽偏瘫了,但刘太后的事还要继续查下去。 少帝的身世还没弄清楚,扬景序和扬景澄又挺身而出,指控刘太后因为一己私利,出卖大周,造成了皋兰之战的惨败局面,造成了虞王之死。 他兄弟二人当然不是随口胡说,而是搬出了证人。 这证人是兄弟俩,肖玻的私生子,一个叫肖擎天,一个肖撼地。 肖擎天和肖撼地也不是空口白牙告状的,他们拿出了肖玻留下的手书。 这手书被证实确实是肖玻亲笔,群情激奋。 这个刘太后为了让她的亲生儿子继位,为了害虞王殿下,生生把大周数万大军给坑了,这可是几万条人命啊。 敬王首肯,刘太后被幽禁起来了。 南浔王踌躇满志,等着诸宗亲公议,立他为下一任皇帝。 但让他疯狂的是,敬王世子扬景序遇得名医,医好了腿疾,他站起来了! 双腿恢复如常的扬景序和扬景澄站在一起,一个如谪仙,一个如妖孽,总之俱是美得不像凡人。 扬景序站起来之后,立即做了一件大事:收服铁甲军。 扬景序差人去了铁甲山,谢鹏率领他的两个儿子归降,被朝廷封为宁王,世袭罔替。 收服铁甲军这一举动,让扬景序声名大燥。 其实扬景澄更斯文,宗亲们更喜欢他,不过扬景澄立誓不参与皇位之争,而且扬景序才能出众,排行靠前,是哥哥,所以宗亲朝臣公议,立扬景序。 南浔王疯了。 扬景序吩咐把南浔王和北安王关在一起,「以前他俩关系不错,以后共度余生吧。」 刘太后一直辩白,说少帝真的是先帝之子。但是已经没有人相信她了,包括少帝。 少帝不是先帝血脉,没有颜面再活在世上,和星辰一起服毒自尽。 悠悠醒来之时,少帝和星辰在一个偏僻又幽静的小山村里。 从此以后,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过起平凡的日子。 刘太后被幽禁起来之后,没有勇气自杀,日复一日过着寒酸灰暗的日子,快疯了。 她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太后,子子孙孙做皇帝,永远是人上人,怎么会变成了阶下囚了呢? 刘太后自己折磨自己,才被关了几个月,就已经没有人形了。 因为刘家除了收留星辰之外,刘太后其余的事都和刘家没关系,所以刘家并没获罪。当然了,昔日的尊荣没有了,如果想要出人头地,需要凭自己的本事建功立业。 辛神医为刘全动了刀子,医好双腿,刘全辞别父母远赴边城,立志要在这里建立不世功勋,重振刘家的声威。但更多的是为刘太后赎罪,刘太后为了一己私欲害了数万将士,这种罪行,令人发指。 扬景序登基为帝,尊敬王为太上皇,敬王妃为皇太后。 敬王这个太上皇名实不相符,新皇帝和从前一样不怎么尊敬他,见了面总忍不住冷嘲热讽。 皇太后是名副其实的,新皇帝不是她亲生的,但是她养大的,和亲生的感情一样好。 扬景澄本该继承敬王的封号,但扬景序不喜欢他爹,连带的也不喜欢敬王这个封号,改成了齐王,「弟弟你齐齐全全的,什么都有,朕瞧这个齐字不错。」 扬景澄很随和,「什么封号都可以,随哥哥的心意。」 扬景序开心,「那就这么定了。」 才开心没一会儿,扬景澄就开口请假,「哥哥,现在局势安定,我请个假,陪我的王妃游山玩水。」 扬景序不答应,「哥哥才登基,百废待兴,你俩游什么山玩什么水。不许。」 扬景澄情意绵绵,「我和她在静县相遇的。我俩想到静县去,重温旧梦。」 「哥哥说了不许,你没听见?」扬景序冷笑叉腰。 扬景澄脸上是梦幻般的神情,「我还想到她救我的地方去,回想起那一天,我浑身僵硬躺在地上,以为我就要死了,谁知她来了,她救了我……哥哥,她是我的救星,是我的福星……」 扬景序不好意思了,「小表妹也是我的福星,没有她的软红丸,哥哥哪里站得起来?」 扬景序狠狠心,「行了,准你个短假。」 他话音才落,扬景澄便眼睛一亮,「谢谢哥哥。」轻飘飘的出了殿门。 扬景序追到殿门口,「你和小表妹别玩野了不回家,早点回来知道不,哥哥和母妃都等着你……」 扬景澄早没了人影。 扬景澄回到王府,府门前有辆马车已等着了,「澄哥哥,上车。」 马车宽敞又舒适,小两口相偎相依,乐不可支。 「澄哥哥,咱们成亲之后还没度蜜月呢,补一个去。」 「什么叫蜜月。」 「就是新婚时节 ,像蜜一样甜的岁月。」 「不只新婚时节,以后咱们在一起,每个月都是蜜月,你喜不喜欢?」 「喜欢,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喜欢。」 他吻上了她的唇。 她和从前一样迷醉了。 长路漫漫没有尽头,车里的人欢欣快乐,也没有尽头。 番外一(1) 【番外一】 陆姳和扬景澄登山临水,游览名胜,流连忘返。 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四个月过去了,也不见这夫妻二人返回京城。 扬景序登基次年,改年号为隆化。 隆化帝扬景序是以少帝堂兄的身份继承皇位的,朝中对他不满意不服气的大有人在,但隆化帝手腕狠厉,赏罚分明,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不久便压制住了朝中不满的声音。再加上隆化帝的父亲,现在的太上皇,原来的敬王,自从偏瘫之后就认命了,把他手中所有的权力尽行转交,隆化帝迅速撑控了朝局。 虽然撑控了朝局,但做皇帝的人要管理整个大周,毕竟还是很辛苦的。 隆化帝辛苦之余,想到他那个正在外面游山玩景的弟弟,气不打一处来,「兄弟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凭什么做哥哥的日理万机旰食宵衣,弟弟就可以高情逸态枕稳衾温?」 隆化帝派出一拨又一拨的近卫出京,务必要把齐王和齐王妃「请」回京城。 不过齐王、齐王妃耳聪目明,兵法运用得极好,隆化帝派出的这些近卫又不敢真的伤了齐王和齐王妃,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一直不能得手。 隆化帝开始盘算着亲自出京抓人,何栋梁劝他没劝住,回家和夫人户氏商量,「你进宫见太后,求太后写封书信,让阿澄回京城。如若不然,陛下恐怕真要出京找弟弟了。陛下登基还不到半年,百废待兴,为了阿澄率兵出京还得了。」 户氏递了牌子求见,何太后自然允准。 何栋梁的大儿子二儿子在外任职,三儿子何浩广调回京任了金吾卫副指挥使。何家的习惯,丈夫若放了外任,妻子也要随行的,所以只有三儿媳在家,户氏便带了三儿媳妇任氏一同进宫。 户氏和任氏婆媳俩到了何太后居住的慈宁宫,在宫门外遇到了宣城侯夫人。 宣城侯体肥,宣城侯夫人也富态,见了面笑容满面的问好,「弟妹,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甚是想念。」 户氏含笑道:「嫂嫂安好。嫂嫂这气色可真好,白里透红,容光焕发。」 和宣城侯夫人同行的还有两位三十多岁的贵妇,两名妙龄少女,经宣城侯夫人介绍,户氏才知道这四人分明是宣城侯的堂弟田朗的妻子梅氏,田朗的女儿田萱莹,宣城侯的堂妹田月,田月的女儿覃玉李。 田朗这些年一直在苏州任职,田月随同她的丈夫覃峤在金陵,最近才调任回京,所以户氏之前并没有见过面。 梅氏杏脸桃腮,面容娇艳,她目光在户氏脸上转了一转,见户氏并不是什么出色的大美人,心中喜悦,满面春风,「户家姐姐如此端庄,想必贵妃也是一样吧?我可真是迫不及待想见到她了呢,彼此亲戚,我竟还没有一睹芳容。」 梅氏携了她女儿田萱莹的手,语气亲呢,「户姐姐,这是我的女儿,小名叫萱莹,你瞧她生得可人不可人?她和令爱一样,是陛下的表妹呢。」 这个梅氏口中说的虽然是「她和令爱一样」,其实她语气中的优越感谁听不出来呢?毕竟田萱莹是宣城侯府的姑娘,而宣城侯是隆化帝的亲舅舅。 户氏淡淡一笑。 隆化帝即位之后,尊生父敬王为太上皇,生母敬王元妃田氏为文慈皇太后,敬王妃何氏为皇太后。朝中便有了田家、何家这两家太后的母族,宣城侯之前一直对何家非常客气,现在也是一样,但田家其余的人可就不同了,对何家不服气的大有人在。 当今陛下明明是田家的亲外甥,哪能让何家凭白捡了便宜。 自从隆化帝登基之后,明着暗着向何栋梁、户氏示威的田氏族人多了,梅氏不过是其中的一位而已。 户氏礼貌性的夸了田萱莹几句,「果然是位可人。瞧瞧这小脸蛋,吹弹得破,皮肤可真好。」 田萱莹和她母亲梅氏一样是位美女,皮肤又白又嫩,听到户氏这样称赞她,心中得意,又喜又羞的含笑福了福,「多谢夫人夸赞。」 宣城侯的堂妹田月,和宣城侯的身材完全不同,修长窈窕,长裙曳地,看上去是位美丽娴雅的贵族女子。 田月应该心情不大好,脸上虽然带着笑,但那笑容时不时的就停滞了、消失了。 田月带了她的女儿覃玉李向户氏问好,「这是我的女儿,小名唤作玉李。这个孩子温顺听话,就是胆子小了些,姐姐莫要笑话。」 「哪里,令爱落落大方,惹人喜爱,不愧是温国公府的千金。」户氏自然是挑好听的说。 覃玉李身材和田月一样苗条婀娜,五官不及田月精致,但眉心有颗红痣,为她添了些妩媚之意。 覃玉李恭敬的见过礼,话语不多。 众人见过礼,便由宫女带领着进了慈宁宫。 梅氏和田月落在最后,目光向两边打量着,和田月窃窃私语,「妹妹,如果当初嫁到敬王府的是你,那如今住在这慈宁宫的,不也是你了么?」 慈宁宫是隆化帝专程修来给何太后颐养天年的宫殿,占地广阔,分为宫殿和花园两部分,花园又分为春夏秋冬四部分,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情趣。 田月漫步在高雅的庭院之中,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唉,如今后悔也是迟了,当年……当年我一念之差,觉得敬王太过方正,不解风情……」 田月说到这里,鼻子一酸。 她后来倒是嫁了个出身温国公府的风流才子,可那又怎样?这位风流才子自打成亲以来就没断过所谓的风流韵事,做他的妻子既不快活,更要为他家里家外那些莺莺燕燕操心。尤其田月只生了覃玉李一个女儿,没生儿子,那覃峤更有理由了,打着生儿子的旗号,一个接一个的往家里迎美人。 这样的日子,田月真是过腻了。 想到之前她曾经有机会嫁给敬王,田月悔得肠子都青了。 当年她也真是年纪太小,不知轻重,能做亲王妃,为什么要贪图覃峤年轻英俊、善解人意,非要嫁他这样不成材的公侯子弟?现在的她跟何太后相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 番外一(2) 田月悔悔自不必说,梅氏低声劝她,「你已经错过了,万万不可让你的玉李再错过。我可是打听得清清楚楚的,陛下私下里叫何暖蔼‘小表妹’,还说陛下最喜欢小表妹。若说起小表妹,我的萱莹,你的玉李,才是真正和陛下有血缘关系的亲表妹,那个何暖蔼算什么?咱们以后可要相互扶持、共同进退啊。」 田月心事重重的点头,「那是自然。」 梅氏娇艳面容上露出得意又狡猾的笑容。 梅氏若有所思的看了覃玉李一眼。 在梅氏看来,覃玉李生得不够美貌,比她的萱莹差远了。但覃玉李眉间有一颗红痣,添了不少妩媚和风情。 梅氏心中暗暗叹息。 这颗红痣如果是长在萱莹眉间可该有多好,听说隆化帝最喜欢眉间有红痣的姑娘了。教坊司献舞,一名舞女就因为眉间有红痣,被隆化帝叫过去称赞过,并赐珍稀血玉一枚。 何太后在偏殿接见众人。 偏殿门前,何暖蔼身着杏黄宫装,笑盈盈的前来迎接,「恭迎母亲,恭迎舅母。」 户氏见何暖蔼面容红润,大为放心,「贵妃,你太客气了。」 宣城侯夫人拉了何暖蔼的手,有些过意不去,「好孩子,你舅舅前日还跟我说呢,说田家对不起你……」 隆化帝即位不久,便有官员上书提议册封原配何暖蔼为皇后,但翰林院有几位老先生联名上书,认为太后、皇后不宜全部出自何家,应另立名门淑女为后。这几位老先生的上书得到朝中不少官员的拥护和支持,彼时隆化帝才登基,为抚慰群臣,暂时没有立后,何暖蔼被迎入宫中,成了贵妃。 事后暴露出来,这几位老先生当中领头的那位,是得到宣城侯族兄田腾的授意,才会这么做的。 宣城侯大恼,找到田腾吵了一架,田腾非但不认错,还自以为是,认为他完全是替田家着想,「陛下明明是咱们田家的外甥,不能好处全让何家得了吧?」宣城侯口才不行,和田腾讲不清道理,最后下手把田腾痛打了一顿,老哥儿俩险些绝交。 因为这件事,宣城侯、宣城侯夫人一直深觉抱歉,觉得田家把何暖蔼给坑了。 人家何暖蔼是陛下的原配嫡妻,陛下即位,何暖蔼理所应当正位中宫,结果因为田腾捣乱,害得何暖蔼成了贵妃,这不是坑人么。 何暖蔼语笑嫣然,「舅母说哪里话。咱们自己人,不必客气。」 宣城侯夫人更过意不去了,眼圈微红抚摸着何暖蔼的手掌,「好孩子,暖暖真是好孩子。」 梅氏不由眉头微皱。 她发现宣城侯、宣城侯夫人这对夫妇真是不精明。亲外甥做了皇帝,宣城侯府现在啥光也没沾着,宣城侯夫人不替田家着急,倒有心情替何暖蔼抱屈。 太不精明了。怪不得宣城侯府这些年来在朝中没有一点作为。 梅氏拉过田萱莹,「萱莹,快见过你何家姐姐。」 「何姐姐。」田萱莹叫的很甜。 宣城侯夫人愕然,「怎么能叫姐姐呢?萱莹,你或者叫贵妃娘娘,或者叫表嫂。」 户氏清了清嗓子,「其实无所谓,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宣城侯夫人还在惊讶,户氏和何暖蔼会意的微微一笑。 梅氏打的什么主意,她们母女二人心知肚明。自从隆化帝即位,想往宫里送女儿的人家多了,不差梅氏这一个。 田月忙推了推覃玉李,覃玉李上前见礼,叫的也是「姐姐」。 何暖蔼又好笑又无奈。 好嘛,看来这又是一个有志向的,又是一个削尖了脑袋想挤进皇宫的。 「萱莹表妹,玉李表妹。」何暖蔼彬彬有礼。 田月随着何暖蔼等人进了偏殿,随着众人下拜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何太后温声命众人免礼,并给户氏、宣城侯夫人赐了座位,「两位嫂嫂费心前来看望我,足感盛情。」 田月和梅氏一样是没有座位的。 田月偷眼看了看宝座上雍容华贵的何太后,心里酸溜溜的别提多难受了。想当年敬王元妃病故,田氏族中是有意让她田月嫁过去做继妃的啊,是她年幼无知心高气傲,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错过了一场大大的富贵。 唉,谁知道先帝会英年早逝,谁知道敬王会做了摄政王,谁知道少帝会传位给扬景序这位堂兄,又有谁会知道隆化帝敬重继母如同生母,对何太后如此礼遇…… 就连何太后的胞兄何栋梁,隆化帝也异常敬重,一口一个舅舅。 田月对比了一下昔年的她和何太后,觉得两人都是名门之女,不差什么。再对比一下现在的她和何太后,对何太后羡慕极了。 从前的事已经没办法挽回了,田月决定亡羊补牢,让覃玉李进宫,走和她不一样的路。 田月堆起一脸谄媚的笑容。 梅氏和田月不同。梅氏觉得她是田家人,是隆化帝正经八百的娘家人,亲外甥是皇帝,田家人享受点特权还不是应该应份的么? 梅氏娇笑一声,曲了曲膝,把田萱莹和覃玉李叫上来,「太后娘娘请看,这两个小姑娘,一个是田家的姑娘,一个是田家的表姑娘。陛下若见了这般出色的两个小表妹,不知道有多喜欢呢,太后娘娘您说对么?」 梅氏说话声音很高,田月吓得一个激灵。 宣城侯夫人狠狠的瞪了梅氏两眼。 太后娘娘面前,怎敢如此大声? 梅氏认定宣城侯夫人不精明,对宣城侯夫人的眼神只当看不见。 她的丈夫田朗是陛下正经八百的舅舅,她这位皇帝的舅母进了宫,还不敢说话了? 何太后微笑,「田家的姑娘,田家的表姑娘,果然人才出色。皇帝若见了,定会喜欢。」 何太后命人到乾清宫传话,让隆化帝得了空过来一趟。 梅氏喜上眉梢,心里越发得意,觉得何太后识趣,知道礼让她这真正的娘家人。 梅氏这一得意,便有些忘形,笑容可掬对何暖蔼道:「萱莹年纪小,性子养得娇,往后你可要多让着她些啊。」 番外一(3) 田月和梅氏一个想法,「我家玉李有些胆小,是个娇怯怯的小姑娘,往后还请你多加照看,一定不要吓着她啊。」 饶是户氏、何暖蔼脾气好有涵养,听了这话也忍不了了。 何暖蔼打趣,「怎么舅母和姨母都要把心爱的女儿托付给我么?舅母和姨母可真特别,一般的父母是等女儿长大了,把她托付给夫婿,舅母和姨母却是托付给我了,我这么有魅力么?」 户氏嗔怪,「你舅母和姨母哪里是把女儿托付给你,那是你两个小表妹一个不懂事,一个胆子小,故此要你做表嫂的多关照。」 何暖蔼拍手笑道:「合着我成了看孩子的人了?」 户氏乐了乐,客气的对梅氏和田月道:「亲生的孩子,你俩都照管不好,别人如何照管得来?贵妃怕是要有负两位所托了。」 梅氏和田月被说得脸色通红,红得都快要烧起来了。 田萱莹和覃玉李泫然欲泣。 何太后淡淡的道:「方才这些话,听着很有些可乐。皇帝最近政务繁忙,没什么消遣,这些可乐的话告诉给他,让他也乐上一乐。」内侍应声传话去了。 梅氏虽自恃是田家人、娘家人,这时也有些心慌,忙陪笑道:「太后娘娘,这些玩笑话便不用让陛下听到了吧?恐污了陛下的耳朵。」 何暖蔼笑,「这个舅母便不知道了,正因为是玩笑话,才要让陛下知道呢。陛下近来很少笑,若是你这玩笑话能让陛下开颜,便是大功一件。」 梅氏脸上有些下不来,「你这孩子,怎地连长辈的话也不听了?」 宣城侯夫人又惊又怒,「你算什么长辈?你在贵妃娘娘面前充什么长辈?」 梅氏一脸的不服气。 贵妃算什么?她的萱莹人才出色,又聪明乖巧惹人怜爱,将来进了宫,位份说不定还在何暖蔼之上呢。退一步说,就算不比何暖蔼强,也不能比何暖蔼差,毕竟萱莹姓田,和陛下生母一样出自宣城侯府,一笔写不出两个田字。 宣城侯夫人气得站起身,「你还不赶快赔罪?」 梅氏不情不愿的跪下了,「贵妃娘娘恕罪。」 虽然口中说着赔罪的话,可梅氏那神情语态,哪像是个知道自己犯了错的人。 田萱莹忙陪着梅氏一起跪下了,小声埋怨道:「娘,你少说两句。」 梅氏恨恨,「你是田家正经姑娘,你才是陛下真正的小表妹。那个何暖蔼她配么?」 田萱莹神色暗然,「听说陛下很喜欢他的小表妹,可惜我没有早些回京,早些见到他……」 晚了一步啊,梅氏和田萱莹都觉得很可惜。 但是没关系,真金不怕火炼,嫡亲小表妹来了,闲杂人等便该退散了。 何暖蔼亲自过来搀扶,「舅母,萱莹表妹,快快请起。」 何暖蔼这是谦虚有礼貌宽以待人,但在梅氏看来,却是何暖蔼心虚了。 梅氏腰杆儿又直了,「贵妃娘娘,我女儿是陛下的小表妹,陛下见了她,定会喜欢的。」 说不定直接封了做皇后,比你何暖蔼更高一级…… 田月也满怀希望,「我女儿也是陛下的小表妹,是陛下最喜欢的小表妹。」 覃玉李不光是亲表妹,眉间还有颗红痣,妩媚动人的红痣…… 不知什么时候,殿门前站着位俊美非凡、身穿明黄地绣十二飞龙袍服的男子。 他美得妖异,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人看过一眼,便再也难以忘记。 「皇帝来了。」何太后微笑。 「陛下。」何暖蔼惊喜回头。 她笑盈盈迎上去,「陛下来得好快。」 田萱莹和覃玉李两颗心一齐怦怦乱动,不由自主的偷眼望过去。 这一眼望过去,两人一齐痴了。 表哥是九五之尊,表哥还是位绝无仅有的美男子啊。 若是能常伴表哥身畔……那该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田萱莹和覃玉李不约而同的羞红了脸颊。 除何太后之外,所有的人都站起身,要拜见皇帝陛下。隆化帝快步走过来,一手扶住户氏,一手扶住宣城侯夫人,「舅母免礼。」 隆化帝向何太后问安,何太后面带微笑拉起他,特意介绍了梅氏和田月,「这是你三舅舅田朗的妻子,这是你六姨母。」梅氏和田月忙行礼问安,并把田萱莹和覃玉李隆重推出来,「陛下,这是你田家的小表妹,这是你覃家的小表妹。」 田萱莹和覃玉李胸中如小鹿乱撞,含羞带娇,「拜见皇帝表哥。」 隆化帝目光冷冽如冰。 这样的两个庸脂俗粉,也好意思自称是他的小表妹。 他的小表妹,和他的好弟弟,两个人从北方逛到中原,从中原又下了江南,不知在哪里游山玩水呢。 隆化帝目光无意中从覃玉李眉间掠过,登时生出厌恶之心。 这等凡桃俗李,也有脸学小表妹,眉心长颗红痣。 就凭她,也配么? 梅氏鼓励的看了田萱莹一眼,田萱莹想想以后的荣华富贵,鼓足了勇气,「皇帝表哥,你真是举世无双的奇男子……」 「你胡说什么!」隆化帝勃然大怒。 田萱莹没想到一句赞美的话会让隆化帝发怒,忙跪下请罪,满脸茫然惶恐。 覃玉李比田萱莹胆子小,虽然隆化帝并不是对她发怒,她却已经吓得发抖,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 梅氏也懵懂了,陪着田萱莹跪下,「陛下恕罪……」 梅氏是真不知道田萱莹哪句话说错了,只说陛下恕罪,却想不起别的话语。 「陛下保重身体,莫要发怒。」户氏劝道。 「对对对,保重身体要紧,保重身体要紧。」宣城侯夫人一迭声的道。 宣城侯夫人其实和梅氏一样,有些茫然,不知道田萱莹到底犯了什么错。 还是何太后了解隆化帝,「皇帝不要发怒。你田家的表妹并没有见过你弟弟。」 隆化帝怒道:「母后,朕真是忍不了,她竟说朕举世无双,那她将朕的弟弟放在何处?」 「她没有见过你弟弟啊。」何太后柔声道。 隆化帝厌恶之极,「她不配见我弟弟。」 梅氏和田萱莹悔之莫及,心生恐惧。 番外一(4) 这个何太后也有手腕了吧,竟把皇帝陛下养成这样,对齐王的兄弟之情,深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按常理说,不是自己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这何太后本事大,把继子养得比亲儿子还亲…… 梅氏和田萱莹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田月一直觉得覃玉李胆子小,话少,口齿不伶俐,这会儿却开始庆幸了。幸亏覃玉李不像田萱莹,不然现在被皇帝陛下训斥、脸上无光的不一定是谁呢。 何太后神情冷静,「你这位三舅母,还有六姨母,都让何贵妃照顾她们的宝贝女儿。皇帝,你的意思呢?」 梅氏和田月虽惶恐不安,但听到何太后坦然讲出了她们的来意,心里一松。好了,总算有人替她们说出来了,不用自己开口了。但紧接着心里又是一紧,皇帝陛下会答应么? 梅氏和田月摒住了呼吸。 隆化帝面色不善,「小表妹要照顾母后,要照顾朕,哪还有精力分给不相干的人?」 梅氏脑子嗡的一声。 不相干的人。她的萱莹明明是陛下嫡亲小表妹,陛下却说是不相干的人? 梅氏一直自信满满,以为她是田家人,隆化帝真正的娘家人。隆化帝这句话犹如迎头痛击,把她打蒙了,打惨了。 梅氏呆呆的跪在那里,殿中的一切在她眼前变得模糊。 田月和梅氏一样深受打击,但田月日子难过,进宫之前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覃玉李进宫为后为妃这件事上,实在不甘心希望破灭,竟壮着胆子说道:「陛下尚未立后,何贵妃才贵人事忙。若立了皇后,何贵妃便闲下来了……」 两道如电般的目光落在田月脸上,田月脖颈间一凉,身体颤抖,说不下去了。 皇帝陛下的目光太可怕了,吓死人了…… 田月呻-吟一声,晕了过去。 何太后命宫女把田月抬下去,覃玉李和梅氏、田萱莹跟着下去照顾田月。 隆化帝怒气未消,「母后,因为小表妹不是皇后,欺负她的人很多,是么?」 何太后沉默不语。 何暖蔼柔声道:「表哥,这怎么可能?我就算不是皇后,也是贵妃,况且母后这么疼我,表哥器重我,谁敢欺负我啊?」 「不要瞒着朕。方才朕都听到了。」隆化帝目光中全是心疼和怜惜。 何暖蔼心中一阵甜蜜,「表哥,我不在意这些……」 「朕在意。」隆化帝打断了她,「朕决定了,立即下旨,册立小表妹为皇后。朝里那些老冬烘如果还敢啰啰嗦嗦,朕便不客气了。」 何暖蔼泪光盈盈,「表哥,有你这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何太后道:「若那些人还有话说,皇帝可以告诉他们,为了不让何家同时出太后、皇后,我可以改封号为齐王太妃,随你弟弟到齐王府度日。」 「不行!」隆化帝态度蛮横,「为母后养老,是大儿子的职责,轮不着弟弟!」 户氏和宣城侯夫人也劝道:「不论皇家还是官员之家,或是平民百姓之家,奉养父母都是长子的事。太后娘娘便依了陛下吧。」 何太后把何暖蔼叫到面前,爱怜横溢,「我再也不能让暖暖受委屈了。」 「朕也不能。」隆化帝表态,「这次不管多少朝臣跳出来说话,朕也要对付他们。」 隆化帝次日便下了册立皇后的旨意,果然还有臣子上书反对,反对最强烈的是翰林院的王侍读,声称陛下如果不听劝谏,他便要辞职还乡。隆化帝痛快的准了,根本不挽留,王侍读闹了个灰头土脸。接下来再有人上书劝谏,隆化帝不是罚俸、夺爵,就是革职,处理了七八个人之后,便听不到反对的声音了。 隆化帝吩咐礼部筹办了隆重盛大的册后典礼,礼成,何暖蔼成为名正言顺的皇后。 当晚,隆化帝名正言顺的留宿中宫。 隆化帝和何暖蔼都有些紧张。 他们成亲的时候,隆化帝「双腿废了」,所以并没有同床。之后少帝假死隆化帝即位,事情多得数也数不清,说是日理万机真是毫不夸张,而且两人已经习惯了如兄妹般相处,并没有哪一方想要改变。但今天不一样了,何暖蔼被正式册封为皇后,这时候如果不做些什么,不合常理…… 隆化帝思来想去,把宫女全部赶走,和何暖蔼在窗下饮酒。 「小表妹,你喜欢我么?」隆化帝借着酒意发问。 何暖蔼晕生双颊,双眸如星,「我也不知道。我小时候是很喜欢大表哥的,但那应该是对哥哥的喜欢吧?后来咱们重逢,你为了帮我愿意和我定亲,我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大表哥很好,是个古道热肠的大好人。再后来咱们真的要成亲了,我就很乐意、很乐意……」 隆化帝浅浅一笑,「还说不知道,你这分明就是喜欢我。」 何暖蔼羞涩的低下头,声音低得只有她自己能听清,「那,大表哥喜欢我么?」 隆化帝并没有听到她在问什么,却奇迹般的理解了她的意思。 他有片刻失神。 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绝美的面孔,眼神灵动,笑容狡黠。 「大表哥。」何暖蔼目光中满是期待。 隆化帝勾唇一笑。 都是小表妹,又有什么不同? 他飞身跃起,于空中一个漂亮的转身,侧身躺在龙榻之上,一手支颐,一手向何暖蔼招了招,「小暖,过来。」 何暖蔼脸红得似要滴出血来,端坐不动,「过去做什么?」 隆化帝目光热烈,「快,再晚要来不及了。」 何暖蔼听他说得如此急迫,不由自主起身相就,「什么事这么着急?」 下一刻,何暖蔼落入他温暖灼热的怀抱中。 何暖蔼浑身像要烧起来一样,绵软无力,耳畔是大表哥带着笑的、无赖的声音,「小暖,咱们必须得抓紧了。弟弟和咱们同一天成亲的,他当天便是真成亲,万一咱俩落后了,让弟弟先有了孩子,多没面子。」 「你胡说什么呀。」何暖蔼羞得直往他怀里躲。 大表哥笑着抱住她,「来来来,小暖,大表哥有好东西给你。」 番外二(1) 【番外二】 敬王虽然做了太上皇,但终日闷闷不乐。 太上皇可以说是人间至尊了,但这样的尊荣对他来说没有意义。 他最大的理想,便是兢兢业业辅佐少帝,等少帝行了冠礼亲政之后,他挂冠归隐,携妻儿共享田园之乐。 这样的高风亮节,这样的大公无私,百姓臣民对他会是怎样的景仰和爱戴? 当世之人、后世之人评价起他来,什么样的溢美之辞也不过份,他当得起。 偏偏世事不如人意,他非但没有把少帝培养成一代明君,他的亲生儿子扬景序反倒即位登基了。当世这之人会如此看待他?后世之人会如何评价他?谁会相信他克已奉公,堂堂正正。 太上皇每每想到这一点,便郁郁寡欢。 他偏瘫了,行动不便,不复是当年儒雅庄严的敬王爷。 妻子误会他,不理睬他。 何太后独居慈宁宫,太上皇成年累月的,连她的面也见不着。 两个儿子都和他不亲,二儿子扬景澄游山玩水,数年不归,大儿子扬景序贵为帝王,倒是忙里偷闲常来看望他,不过每回来看望他必定冷嘲热讽,清算旧账。太上皇看到这个大儿子就头痛。 久而久之,太上皇算是明白了,扬景序这哪是来看望他的,分明是政务繁重,扬景序又忙又累,借机到他这里来发泄怒火的。 这哪是儿子啊,简直是债主。 他这个做父亲的确实无能,刘太后在他眼皮子底下害了他两个儿子,他竟然没有察觉,一直以为刘太后是无辜的。但他是亲爹,毋庸置疑是疼爱儿子的,扬景序不相信这一点,总认为他和刘太后有染,为了所谓的昔日情人,不顾亲生儿子的死活。 太上皇满腹冤屈,不知该向何人倾诉。 他想向何太后解释清楚,但何太后根本不愿意见他。 太上皇憋屈得不行,让人打听清楚了,知道何太后这段时日每天下午会到兰苑散心游玩,便让人抬了他提前到了兰苑,在苑门口翘首以盼。 何太后的仪架旖旎而来。 太上皇下意识的想坐直身子。 他想让何太后看到他最好的样子。 何太后的仪架越来越近,坐在八人抬宝座上的何太后美丽端庄,脸上有着柔和的母性光辉。 太上皇眼眶发热。 这是他的妻子,命中注定和他共度此生的人。 这些年来她和他疏远了,但新婚燕尔时节,他们也是恩爱过的。 太上皇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向何太后倾诉。 他是冤枉的。他最多算是识人不明,可他对妻子、儿子是有感情的,绝不像扬景序所说的那样,因为爱慕刘太后、一心讨好刘太后,才有意牺牲妻儿的利益。 太上皇满脸期盼。 何太后看到他,却命令仪驾停住了。 静静看了他片刻,何太后吩咐了一句什么,仪驾掉头,看样子是要走了。 太上皇急了,命内侍抬着他追了上去。 内侍一心想巴结太上皇,气喘吁吁的边跑边叫,「太后娘娘请稍等,太上皇有话跟您说!」 何太后眸中闪过丝不悦。 她不愿和太上皇打交道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明显了,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不好么,在如此优雅的所在大吵大闹的,像什么样子。 太上皇的人追上来了。 太上皇看了何太后许久,只问了三个字,「为什么?」 何太后神情淡漠,「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站在我这边;那么,我这辈子都不再需要你了。」 何太后淡淡的说完,拍拍扶手,仪驾重新启动。 太上皇双目无神,神情呆滞。 不需要他了,他的妻子这辈子都不需要他了…… 太上皇失魂落魄的回去了。 他被何太后当众拒绝,已经够难过的了,扬景序知道后替何太后抱不平,专程过来讽刺挖苦他,「这时候知道你有妻子了?我母后以泪洗面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逆子,逆子。」太上皇胸膛起伏。 扬景序笑容阴森邪气,「朕这样的逆子,生生是被你这样不负责任的父亲给逼出来的!」 太上皇气得拿起砚台狠狠砸向扬景序,扬景序不躲不闪,砚台即将砸到他面前时轻轻松松伸手接住,「父皇,你老了,砸个砚台都没力道了。」 太上皇直喘粗气,「逆子!为父不跟你过了,这便去找澄儿!」 他不提扬景澄还好,一提扬景澄,扬景序火气蹭蹭蹭往上蹿,「你还有脸提弟弟!要不是因为你,弟弟怎会离开朕,离开母后,在外面游游逛逛的不回家!」 太上皇气结。 难道他做父皇的愿意扬景澄游历天下不回家么?难道他不想念自己的儿子么?就算扬景序这样的,一见面就气他,他也是愿意扬景序过来看他的,更何况是斯文优雅的小儿子。 番外二(2) 太上皇好容易才缓过一口气,「何以见得澄儿是因为对为父不满,才不回家的?」 扬景序怒道:「咱们这一家人当中,弟弟喜欢朕,喜欢母后,连小暖他也喜欢,唯一讨厌的就是你!不是你还能是谁?」 太上皇:「……」 不行了,不能再和这个扬景序说话了,真的会气死人的。 「滚!」太上皇骂道。 他越是让扬景序滚,扬景序越是要留下来,「父亲要做儿子的表率,你先滚一个给朕作示范。」 太上皇怒目瞪了扬景序好半晌,闭上了眼睛。 扬景序这等惫懒人物,太上皇不屑于理会。 扬景序却是来了精神,嘻笑怒骂半天,把太上皇气得死去活来,扬景序精神抖擞的回寝殿处理政务了。 太上皇做过多年摄政王,老部下当然不少,但他现在偏瘫了,懒得见人,这些老部下之前多次求见,都被他婉言谢绝了。这时太上皇越来越寂寞,未免有些后悔。 太上皇给扬景澄写了封信,意思是澄儿啊,你如果再不回来,为父可就活不下去了啊。 这封信没白写,太上皇这封信八月寄出去的,金秋九月,扬景澄和陆姳风尘仆仆回到了京城。 太上皇开心得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不是孤家寡人,他的澄儿还是记挂他的。 太上皇欣喜若狂,但随后便得知扬景澄和陆姳之所以回来,是因为平远侯生病了,小两口放心不下,回京看望祖父。 「原来澄儿不是回来看我的。」太上皇怅然若失。 他本来就偏瘫了,大喜大悲之后,身体愈加不好。 不过,他的悲喜,何太后、扬景序等人并不关心。 何太后见到小儿子、小儿媳,一手拉了一个,再也不肯放开了,「阿澄,呦呦,两个狠心的孩子,你俩请的这个假也太长了吧?」 何暖蔼亲呢的替陆姳理理鬓发,「呦呦,你似乎又长高了些,更美了。」 陆姳笑吟吟,「暖暖,你不仅更美了,还增添了从前不曾有的韵味,这怀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何暖蔼脸上飞起红霞,「不许打趣姐姐。」 何暖蔼小腹微微凸起,明显是已经怀了身孕。 隆化帝恶狠狠的盯着弟弟、小表妹,傲然道:「你俩这辈子都别-想-再-请-假-!」 扬景澄浅笑,「哥哥,其实我俩玩了几个月,就想回京来着。不过我俩商量了一下,觉得回来之后,再也请不下来假了,那不如多玩玩,够本儿了再回来。」 隆化帝怒气不减,「你俩一辈子的假都用完了,以后别想出去玩,老老实实在京城待着吧。」 扬景澄讨价还价,「那以后有了宝宝,如果宝宝想出去玩,怎么办?我们做爹娘的总得陪着他吧。」 隆化帝得意起来,「弟弟,哥哥就要做爹了。」 「恭喜恭喜。」扬景澄笑着拱手,顺便又提起方才的话,「哥哥,如果以后宝宝想出去玩,你做大伯的舍得拒绝他?」 隆化帝矜持一笑,「看他可爱不可爱吧。」 「我的宝宝,必须可爱。」扬景澄自信满满。 隆化帝倒是不反对,「我弟弟的宝宝,可爱就对了。」 何暖蔼把这兄弟二人的对话听在耳中,打趣道:「呦呦,你以后能不能再出去浪迹天涯,就看你的肚子争气不争气了。」 陆姳粲然。 何太后笑,「呦呦如果有了小宝宝,把小宝宝抱到母后这里,母后替你们养着。你和阿澄爱上哪里玩都可以。」 陆姳乐了,「这敢情好。」 隆化帝耳朵尖听到了,「母后莫惯着他俩,有了小宝宝便安心做好爹娘,还乱跑什么?」 扬景澄扳着隆化帝的肩膀,一本正经,「咱们兄弟俩没遇着个好爹,但是,咱们自己一定要做个好爹。」 「那是自然。」隆化帝不假思索。 扬景澄微微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本书递过去,「哥哥,送你的。」 隆化帝把书接过去,只见书皮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好父亲守则。 隆化帝随手翻了翻,「写的不错。」 陆姳也取出同样一本书送给何暖蔼,何暖蔼看得入了迷,「原来做父母也有这么深的学问啊。」 何太后关切问起平远侯的病情,知道平远侯只是偶感风寒,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也就放心了。 隆化帝龙心大悦,「平远侯这场病生得太是时候了。」兴致勃勃的派了内侍到平远侯府派赏赐,庆祝平远侯身体康复。 「这哪是庆祝陆侯爷身体康复,分明是庆祝陆侯爷这一病,把阿澄和呦呦诓回家了。」何暖蔼乐不可支。 隆化帝不好意思承认,也不好意思否认,一脸严肃的道:「总之平远侯这场病生得实在太好了。」 何太后、何暖蔼忍俊不禁。 番外三(1) 【番外三】 稍后,陆姳和扬景澄去看望了太上皇。 太上皇目光幽怨。 他放下做父亲的架子向小儿子求助,结果小儿子因为平远侯生病回来了。 平远侯只是扬景澄的岳祖父,他可是扬景澄的亲爹。这亲爹的地位是不是太低了? 太上皇明显是有情绪的,但扬景澄不想顾及他的情绪,装作看不见。 问过安,扬景澄就打算告辞了,「父皇,我和呦呦改天再来看你。」 太上皇急了,「澄儿,别走。」 太上皇语气里罕见的带了央求之意。 扬景澄不为所动,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感情,「父皇还有什么吩咐?」 太上皇心里一酸,两行眼泪不知不觉流落。 他自成年之后就很少流泪了,觉得男人大丈夫哭泣未免太过丢人,但孤家寡人当得太久,唯一的希望就在扬景澄身上,也顾不上面子不面子的了。 他就是当着小儿子的面哭了,又怎么了,儿子是他亲生的。嫡亲父子之间,何需遮遮掩掩。 扬景澄不忍心看他落泪,转过了头。 陆姳轻声叹息,取过一方洁白的帕子递给扬景澄。扬景澄虽心中不大情愿,还是缓缓走近太上皇,替他擦拭泪水。 太上皇虽羞愧到了极处,但小儿子关怀他体贴他,他还是很高兴的,脸上有了光彩。 「父皇,你只不过流了几滴眼泪,我就心软了。可是当年我在你面前流尽鲜血,你都无动于衷。」扬景澄柔声道。 太上皇身子一颤,连眼泪都忘记流了。 昔日那惨烈的一幕仿佛又出现在他眼前。 扬景澄,扬景序,先后用剑划破手腕,鲜血一滴一滴流淌,顺着金砖地面蔓延开来,骇心动目,驰魂夺魄。 「为父哪能不心疼。」太上皇辩解,「澄儿,为父那时险些被你和序儿吓死。」 扬景澄轻轻的、讽刺的笑了笑,「可是,你依然不会改主意,不会允许我娶小表妹。」 陆姳饶有兴趣的参与进来,「父皇,你就那么讨厌我啊?」 「怎么会。」太上皇矢口否认。 扬景澄目光幽冷,「你只是为了向世上证明,你没有私心,没有野心,不想为你的儿子聘娶重臣之女。为了你的名声,你的亲人必须牺牲。」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太上皇喃喃。 陆姳一笑,「是不是这样,其实无所谓啦。父皇你注重名声,注重别人对你的看法,澄哥哥和我却一点也不在意。对了父皇,姑母前阵子和我俩一起游历名山大川,偶遇江南名士郝非,两人相谈甚欢。澄哥哥和我,决定成全姑母这迟来的姻缘。」 太上皇大惊,「这怎么可以?高平有驸马,曹尚贤还好好的活着!」 扬景澄冷声道:「这些我们自然知道。我已经和哥哥说过了,那个曹尚贤如果自己识趣,愿意和姑母合离,最好不过;若他不识趣,哥哥会下一道旨意,强迫他和姑母离异,剥夺他驸马的封号、俸禄,把他打回原形。」 「胡闹,澄儿你胡闹。」太上皇气得不行了,「你姑母是皇室公主,享万民供奉,就应该为天下的女子做好表率,怎能……」 「父皇说的对,姑母身为皇室公主,确实应该为天下女子作出表率。」陆姳欢快的打断了他,「遇到曹尚贤那样的无赖男人,遇到曹母那样的又蠢又毒的婆婆,所有的女人都应该作出同样的选择:和离!」 太上皇长长叹气。 呦呦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可为什么跟扬景序那个坏蛋一样,这么会气人呢。 「高平呢?」太上皇对扬景澄和陆姳失望极了,不和这对小年轻废话,要找他妹妹高平大长公主。 「姑母和郝非在苏杭一带游历。」扬景澄笑道。 高平大长公主是他嫡亲姑母,姑母有了心爱之人,笑口常开,扬景澄替姑母高兴。 太上皇惊讶万分,「她和那个所谓的江南名士又没成亲,怎能在一起?」 扬景澄冷哼,「曹尚贤那个混蛋这些年来左拥右抱,不知多快活,也没见你有意见啊。」 太上皇怫然,「曹尚贤是男子,你姑母是女子,男女有别。」 陆姳听得直摇头。 做太上皇的亲人真倒霉,他永远会拿圣人的标准来要求他最亲近的人。 这个时代确实是男尊女卑,但高平大长公主是当今皇帝的嫡亲姑母,如果以她的身份地位还享受不了特权,那身为皇室中人有什么可羡慕的。 太上皇完全可以对曹尚贤发怒,但他偏偏选择了让高平大长公主委屈求全。 别的皇室公主若和驸马感情不好,养面首的也不是没有,高平大长公主却被太上皇要求做个受气小媳妇儿。 太坑人了。 陆姳对太上皇不满,故意气他,「澄哥哥,姑母新婚大喜,咱们送什么好?对了,我想起来了,姑父是江南名士,琴棋书画皆精,咱们送文房四宝好不好?挑最名贵的。」 番外三(2) 扬景澄赞成,「我珍藏着一把唐代雷琴,送给姑父好了,他以后可以为姑母抚琴。」 陆姳拍掌欢笑,「好呀好呀,姑母有姑父这般风雅之人陪伴,日子一定会开心许多。」 小夫妻俩越说越开心,连高平大长公主将来有了孩儿要送什么满月礼都想到了。 太上皇脸黄黄的,「澄儿,呦呦,不许这样。」 「偏不。」陆姳和扬景澄异口同声。 话说出口后,小两口发现他俩真的很有默契,快活的击掌。 「我最喜欢仗势欺人了。」 「我也是,最喜欢仗势欺负坏人。」 「欺负坏人最爽了。」 「简直人间至乐啊。」 太上皇:…… 本来还想离开扬景序那个坏蛋住到齐王府的,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扬景澄和陆姳这小夫妻俩惹亲爹生气的本事,不比扬景序差。 太上皇想到他的亲妹妹要休弃原夫,另嫁风流才子,便痛心疾首。 但他现在空有太上皇之名,手里没有实权,拿他的不听话的妹妹、不听话的儿子儿媳,一点办法也没有。 扬景澄派阿朝和阿暮去了曹尚贤的老家,曹尚贤一开始没看清楚形势,还梗着脖子耍横呢。阿朝和阿暮哪有空和他废话?直接动手打。才刚刚出手,还没打过瘾,曹尚贤这个欺软怕硬的人便被打服了,屁滚尿流在和离书上签了字。 阿朝和阿暮拿了和离书回京,高平大长公主和郝非也回来了。隆化帝亲自主持,为高平大长公主举办了隆重的婚礼。婚后高平大长公主和郝非琴瑟和谐,何太后、隆化帝等人都为高平大长公主高兴。 太上皇生高平大长公主的气,不见她。 高平大长公主也不想见他,「有嫂嫂疼我,有侄儿支持我,便足够了。」 陆姳促成了高平大长公主的婚事,得意非凡。 她喜孜孜向扬景澄吹嘘自己的功劳,「我听到姑父的琴声,觉得很不错,拉了姑母一起听,姑母和姑父才认识了。」 扬景澄微笑张开双臂,「呦呦功劳最大了,澄哥哥有奖励。」 陆姳乐了,「一个拥抱么?」 扬景澄拥她入怀,在她额头印下一记亲吻,「还有这个。」 陆姳陶醉的闭上眼睛,「澄哥哥,我好喜欢。」 他的怀抱,他的亲吻,令人迷恋,令人沉醉。 扬景澄笑声低沉,「好妹妹,到了晚上,澄哥哥会给你更多。」 陆姳听出他不怀好意,嗔怪的拿小粉拳捶他,「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扬景澄嘴角噙着丝笑意,「我才没有胡思乱想。不过,到了晚上,我要胡作非为。」 陆姳羞红满面,「你再胡说,我咬你了啊。」 扬景澄心里庠庠,低声央求,「你咬啊。」 陆姳笑着挣开他想跑,却没跑成,被他抱着回了寝殿,大白天的就开始胡作非为。 两人情好日密,扬景澄兴之所至总要胡作非为,从前说过的什么床上夫妻床下君子之类的话语早抛到了九宵云外。 入冬之后,天气渐冷,陆姳变得不爱出门,经常犯困。 一开始她并没有在意,还是春七细心,「王妃上个月没有换洗。」陆姳也想起来了,「不应该啊,我月事很准的。」觉察到不对,请了太医。 这回请的王太医精通妇科,为陆姳把过脉后笑着道喜,「王妃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春七笑得合不拢嘴,陆姳也满心欢喜,厚谢太医,命侍女送太医出去了。 陆姳抚摸着平平的小腹,想到有一个小生命在这里诞生了,觉得很是神奇。 她要做母亲了,要有一个软萌可爱的小宝宝了。 多么令人向往,多么令人期待啊。 晚上扬景澄回来,陆姳故意作出严肃的模样,「齐王殿下,通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在今后的几个月当中,你不能再胡作非为了。」 扬景澄软磨硬泡,「我会活不下去的。好妹妹,你舍得澄哥哥吃苦么?」 陆姳一本正经,「这个苦你非吃不可。」 扬景澄愁眉苦脸,「好呦呦,你不让澄哥哥胡作非为,就好像让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出家一样,太残忍了。」 陆姳竭力忍着笑意,「为了咱们的小宝宝,请你暂时忍耐一下吧。」 扬景澄呆了许久,大喜若狂,「好呦呦,乖呦呦,咱们有小宝宝了?我要当爹了?」 陆姳笑着点头,扬景澄欢呼一声,把她抱在怀里转圈圈,「要有小宝宝啦,要当爹啦。」 陆姳搂紧他的脖子,一颗心被幸福塞满了。 扬景澄抱着她转了几个圈,忽然停了下来,一脸惶恐,「我真该死。你怀了孩子,我怎么还能抱着你转圈呢?把小宝宝转晕了怎么办?」 陆姳笑弯了腰。 扬景澄更着急了,「乖,快起来,不要笑了,你肚子里有小宝宝啊。」 陆姳倒在他怀里,眼泪都笑出来了。 两个月的胎儿,不知有没有黄豆大,澄哥哥就紧张成这样了…… 番外四(1) 【番外四】 扬景澄兴奋又得意,第二天就进宫显摆去了,「母后,您要多一个小孙子或小孙女了。」 何太后坐不住了,「呦呦有身孕了?阿澄你头回当爹,呦呦年纪又小,母后真是不放心,真想去齐王府照顾你们。」 何皇后捧着大肚子嗔怪,「您担心呦呦,就不担心我啊?」 「哪能呢?」何太后又操心起眼前这个,「暖暖再过一个多月就要生了,母后肯定是要陪着你的。」 何皇后笑容明媚,「阿澄,不如你和呦呦搬到宫里来住,如何?」 「这个主意好。」隆化帝施施然自外进来,满口赞成,「一家五口守在一处,何等圆满。」 「是一家七口。」扬景澄微笑,「哥哥,你很快要当爹了。我也一样。」 隆化帝呆了片刻,笑容喜悦,「弟弟,你比哥哥晚至少半年。」 扬景澄不服输,「可是,我的小宝宝会比较可爱。」 隆化帝一乐,「像你一定可爱。弟弟,小宝宝出生之后,交给母后抚养,你和小表妹爱上哪里玩都行。」 「怎么又不管我们了?」扬景澄纳闷。 隆化帝随口道:「有了小的,大的就不稀罕了。」 扬景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呢。 扬景澄回到齐王府,知道陆姳思念父母,回娘家了,连忙追着去了平远侯府。 陆姳和扬景澄在外游逛的时候,陆千奇和何晴岚成了亲,陆千里和齐荣殊生下了儿子逸哥儿,现在谢夫人身边有儿子儿媳,还有活泼可爱的小孙子,热闹又温馨。 扬景澄到了客厅门外,便听到陆千奇在提意见,「呦呦,二哥越想越不高兴,我和岚岚成亲的大喜日子,你只顾着在外面玩儿,竟然没有回来喝杯喜酒。」 「二哥,二嫂,这是我不对。」陆姳笑咪咪的陪不是,「都怪我太贪玩儿了。」 何晴岚笑道:「我这个人吧,是个大俗人,呦呦来不来喝喜酒,我是不大在意的,只要贺礼到了便好。呦呦送的贺礼喜庆应景,每一件我都喜欢,所以我没意见。」 谢夫人和陆千里、齐荣殊、陆千奇都笑起来了。 「齐王殿下来了。」侍女打起帘子。 扬景澄含笑见礼,「岳母好,大哥、大嫂好,二哥、二嫂好。」见陆千奇面色气愤,安抚的道:「二哥,不如这样吧,等小宝宝出生之后,我和呦呦先教他叫舅舅。」 「叫二舅舅。」陆姳笑道。 陆千奇转怒为喜,「这还差不多。」 谢夫人和陆千里、齐荣殊等人开怀大笑。 陆千里尤其开心,「这样很好,我做大舅舅的也可以跟着沾沾光。」 不到两岁的逸哥儿,粉雕玉琢般很是可爱,走起路来还不大稳,不让乳母抱,自己跌跌撞撞的在厅里跑来跑去玩耍,时不是仰起小脸,冲着祖母、父母展颜一笑。 扬景澄本来就喜欢逸哥儿,现在要当爹了,更是看见孩子眼热,蹲下身子向逸哥儿张开双臂,「姑父抱。」 逸哥儿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扬景澄看了好一会儿,小身子前倾,扑到他怀里。 「逸哥儿很喜欢姑父啊。」齐荣殊不无奇怪,「这孩子平时不让人抱的。」 陆姳洋洋自得,「逸哥儿喜欢姑姑嘛,爱屋及乌,也就喜欢姑父了。别人不让抱,姑父就可以。」 陆姳捏捏逸哥儿的小脸蛋,「姑姑说的对不对啊,乖侄子?」 逸哥儿小脑袋一歪,躲开了姑姑的魔兆,专心致志捧着姑父的脸端详个没完。 齐荣殊和何晴岚笑得不行了,「呦呦,逸哥儿这个样子不像是爱屋及乌吧。」 陆千里顺着他宝贝儿子的目光也盯着扬景澄看了一会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小孩子也不例外。」 陆千奇哈哈大笑,「妹夫你生得实在太好了,所以逸哥儿喜欢你,哈哈哈哈哈哈。」 扬景澄微笑亲亲逸哥儿的小脸蛋,「好孩子,真有眼光。」 众人笑得正欢畅,只听外面有人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原来是陆广满和桥容抱着才出生的小儿子陆千军来了。 陆千军两岁多了,身量比同龄儿童高得多,样貌却更像桥容,颇为俊俏。 陆千军进门看到逸哥儿,热情的挥着小胳膊,逸哥儿也咧开小嘴笑,扬景澄便把他放下来,两个孩子手拉着手玩耍去了。 「六叔好,六婶好,小千军好可爱,又长高了。对了六叔,四妹妹呢?」陆姳没见着陆娟,未免有些意外。 陆娟一直是跟着桥容的,两人感情好得很。 陆广满微笑不语,桥容异常得意,「我家娟儿这阵子大概是要待在房里绣嫁妆了。」 「娟儿婚事定了?」不只陆姳,谢夫人、陆千里等人都关切又喜悦的问道。 「定了。」桥容笑容可掬,「娟儿和我一样,力气太大,若嫁个寻常男子,怕他经受不住拳脚。所以娟儿择婿,第一条便要天生神力,第二条呢,要有心胸,不光力气大,胸怀也要宽广;第三条更要紧了,要相貌英俊……」 陆姳听得津津有味。 第一力气大,第二心胸大,第三长得好看。桥容为陆娟想得很周到啊。 陆千奇忍不住插嘴,「六婶,第三条不应该是人品好么?」 桥容气派的挥挥手,「第二条是心胸宽广,这心胸宽广的人,哪有人品不好的?」 陆姳笑道:「其实六婶方才的这三条,第一条可以说是能力,第二条是人品,第三条是相貌。六婶婶真是方方面面,都为四妹妹考虑到了。」 陆千奇伸出大拇指,「六婶,厉害!」 桥容谦虚了两句,「哪里哪里,六婶头回嫁女儿,都是摸索着来的。」 谦虚过后,桥容接着兴致勃勃的讲述,「这些年了,我按着这三个标准给娟儿挑选,总挑不到特别合适的。我那个枪棒师傅许师傅,呦呦你还记得吧?就是和于先生成亲的那一位。许师傅和于先生成亲之后便在京城定居下来了,开了一个武馆,教授学生。他这学生当中,有一个姓林名塘的年轻人,说起来和我家还是远房亲戚,是江夏侯府的旁支。林塘父亲去的早,母亲改嫁,留下他和妹妹林墨相依为命。林塘练功极为刻苦用功,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妹妹、成家立业……」 「四妹妹帮过林墨?」陆姳若有所思。 桥容呆了好一会儿,「呦呦,你怎么知道娟儿帮过林墨?」 「我妹妹就是聪明。」陆千奇眉花眼笑。 「呦呦聪慧过人。」谢夫人和陆千里、齐荣殊等人都夸奖。 番外四(2) 陆姳不大好意思,「没有没有,我是瞎猜的。」 六婶婶说了,林塘最大的愿望就是保护妹妹、成家立业。而陆娟是一个热心肠的姑娘,和她爹陆广满一样心肠好,爱帮助人,如果是陆娟遇到林墨、帮了林墨,真是半点也不意外。 众人都夸陆姳聪明,唯独扬景澄有些忧虑,「呦呦,你怀有身孕,不要太花心思,会累到的。」 众人想忍笑,但忍不住,先后笑出声,「阿澄对呦呦真好。」 扬景澄一脸认真,「母后和皇兄再三告诉我,要对自己的家人好。」 众人心中恻然。 有太上皇那样的丈夫、父亲,何太后和隆化帝都被伤到了,扬景澄也被伤到了,所以格外珍惜亲情,说什么也不愿让自己的亲人再受伤。 陆广满递杯热茶给桥容,「口渴了吧?」 桥容嫣然一笑接过来,「话说多了,还真是有些口渴。」惬意的抿了口茶水,继续绘声绘色的讲述,「娟儿那天和我一起到兰花寺礼佛,我有些倦了,她带了侍女去赏花。遇到一个纨绔轻薄妙龄少女,娟儿看不过眼,便出手把那纨绔打趴下了。那救下的少女,自然是林墨了。娟儿和林墨一见如故,两个小姑娘很要好,林塘知道后亲自向娟儿道谢,也不知怎地便看对了,托人登门求亲。我和娟儿她爹试过林塘的功夫,很不错,过关了;许师傅对林塘了解,说这个年轻人踏实肯干,我也托娘家人打听了,许师傅没有看错人。」 「林塘的相貌一定英俊潇洒吧?」陆千奇问。 「见到他你们便知道了。」桥容笑得极是自负。 「六叔对这个女婿满意么?」陆姳笑问。 陆广满微笑点头,「满意极了。」 谢夫人心花怒放,「甚好,呦呦这一辈的姑娘,都有了如意郎君。」 平远侯府其余的几位千金,大姑娘陆婧嫁给了昌王府的扬景明,二姑娘陆妩嫁给了威德侯的孙子计则安,五姑娘陆妍被五少夫人旁氏许配给了她娘家的一个庶出的侄儿旁玘,六姑娘陆好则和广济侯的侄儿高尚德定了亲事。 现在陆娟也有了人家,这一辈的姑娘,婚姻大事都有着落了。 不只府里的姐妹,陆姳的好友邓琪华和谢鹏的长子谢昂完了婚,刘恬如嫁给了谢鹏次子谢昀,和邓琪华成了妯娌。刘恬适嫁给了邓琪玮,荆鸿嫁给了一直爱慕她的表哥,婚后生活十分美满。 「咱们陆家这六姐妹,呦呦嫁的最早,我家娟儿婚事定的最晚。」桥容说道。 陆姳笑,「迟饭是好饭,六婶婶说对不对?」 桥容神采飞扬,「对极了。」 侍女来报,「大姑奶奶回来了。」 桥容咦了一声,「婧儿怎地回娘家了?我听说昌王妃管束儿媳妇很严格,轻易不许回娘家的。」 陆姳笑而不语。 她能猜出来陆婧是为什么回娘家的。这个陆婧不听人劝啊,跟她说了昌王府、扬景明不靠谱,她还是嫁了过去。不过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了,现在的昌王府,翻不起风浪。 自从扬景序登基为帝,昌王府、礼王府的地位便一落千丈,这两家王府的人在朝中根本得不到重用。陆婧爱慕虚荣,一心嫁入皇室,嫁了之后发觉昌王府空有虚名,大概是很失望的吧。 平远侯回府了,有事要同扬景澄商量,陆广满和陆千里、陆千奇陪着扬景澄见平远侯去了。 谢夫人命侍女把陆婧请了进来。 陆婧也是有身孕的人,已经显怀了,打扮得甚是华贵,容色娇艳,看样子在昌王府过得不错。 寒暄见礼落了座,陆婧想说什么,却吞吞吐吐的,欲言又止。 陆姳可以不理睬她,但陆婧一则是堂姐,二则是孕妇,陆姳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心肠比以前柔软,「大姐姐,你有话直说吧。」 陆婧脸红了红,低声说道:「三妹妹,你之前便劝过我,我没听你的劝告,还是嫁给了十五公子,按理说我没脸来求你……不过,我已经怀了十五公子的孩子,为了孩子,我没有办法……」 「扬景明对你如何?」陆姳问道。 陆婧忙道:「他对我还好,蛮体贴的。」 陆姳问得很细,「扬景明房里有没有人?有没有对你大声说话?昌王妃对你要求严格么?」 仔细询问过后,陆姳冷笑,「他扬景明如果真想要郡王封号,想要踏入仕途,便该对你好些,再好些。他对你不够好,我不可能帮他。」 陆婧有些着急,「三妹妹人,你帮了他,他不就对我越来越好了么?」 陆姳不由的摇头,「大姐姐,他想要的是功名利禄,多少人挤破脑袋也求不来的,他只需要对他的妻子好,便可以得到,这要求不高吧?好了,大姐姐不必多思多虑,我派人送你回昌王府,见了昌王妃和扬景明,自有话说。」 陆婧嗫嚅,「三妹妹,不要对他们太不客气了。」 陆姳好气又好笑,「放心吧,得罪不了你的好婆婆、好丈夫。」 陆婧这次回娘家就是求陆姳办事的,话说开了之后,她有些惭愧,却也有些轻松,坐了坐便回去了。 陆姳派了一名干练的王府女官送陆婧回去,见了昌王妃,转达了陆姳的意思,「我家王妃向陛下、太后美言,并非难事。那要看贵府怎么做了。我家王妃只关心一件事,便是大姑奶奶在贵府过得好不好。若是贵府像有些破落户人家似的,大姑奶奶房中有姬妾纠缠,上面有婆婆刁难,大姑奶奶反正是过不了顺心日子,便是大姑爷获封西康王,又有什么好了?」 昌王妃皮笑肉不笑送走这名女官,之后关上房门,打碎了一桌的瓷器。 气人不气人啊,不就是要齐王妃帮着说句好话么,这个齐王妃就摆起架子来了,又是要求婆婆不能刁难儿媳妇,又是要求清理房中姬妾。别人家的家务事,你就算是齐王妃也管不着吧?这也太霸道蛮横了。 昌王妃虽说满肚子怨气,但也只能自己关起门来发脾气,不敢对着陆婧发泄。 无他,陆婧有个厉害的堂妹。 这个厉害堂妹现在是齐王的正妃,更是何太后的心头肉,是何皇后的弟妹兼好姐妹,她只要提上一提,扬景明封为西康王,一点问题没有。 扬景明回府之后,昌王妃拉着他哭了一通,「咱们母子怎么就沦落到这个田地了?要靠着你媳妇儿的娘家堂妹,才能出人头地。」 扬景明脸色发白,打了个寒噤。 番外四(3) 昌王妃心疼这个小儿子,忙抹去眼泪,强笑道:「母妃把你吓着了吧?」 「不是。」扬景明心有余悸的摇头,「不是母妃您,是阿婧的堂妹,那个厉害之极的小丫头。母妃,我想到她便害怕……」 昌王妃眼泪又下来了。 瞧瞧,这个齐王妃跋扈到了何等地步,只不过提了提她的名字,扬景明就吓成这样了…… 「我可怜的孩子。」昌王妃抱着扬景明大哭一场。 哭过喊过,这母子俩仔细商量了,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对陆婧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的话便可以讨好陆姳,好得到他们梦寐以求的一切。 扬景明清理了房里的姬妾,对陆婧格外温柔体贴,到了巴结讨好的地步。 昌王妃不再摆婆婆的架子,温暖和煦,对陆婧好得简直不能再好,就差供起来了。 陆婧十月怀胎期满,生了一个小女婴,昌王妃没敢表现出一点嫌弃的样子。 扬景明初次当爹,倒是挺喜欢这个小女儿,经常俯身亲亲婴儿的小脸蛋,闻着婴儿的奶香,乐开了花。 扬景明为得到功名利禄,被逼着做了好丈夫、好父亲,之后发觉这样似乎也不错,就一直持续下去了。 更何况,陆姳提议之后,隆化帝确实下旨册封扬景明为西康王。但隆化帝亲自召见扬景明告诫过他,如果对陆婧不好,这个封号随时收回。扬景明更不敢造次了。 陆婧心中忐忑不安,唯恐陆姳要求得太多太严,会让昌王妃和扬景明不耐烦。但一天天过去了,昌王妃和颜悦色,扬景明越来越像个好丈夫好父亲。陆婧才知道,陆姳是正确的。 也对,昌王妃和扬景明母子俩既然想凭着陆婧的娘家妹妹获取爵位,就要对陆婧好一些,很公平。 陆婧非常惭愧。 她不听妹妹的话,硬要嫁给扬景明这个不争气的皇室子弟,妹妹还肯帮她,一心为她着想,真是大度宽容的人啊。 怪不得陆姳福泽深厚。陆姳这样的人品,该有这样的福报。 陆婧流下了感激的泪水。 这是后话了。 陆娟和林塘的婚事尘埃落定,江夏侯很高兴,答应为他们主持婚礼。 林塘父亲已经去逝,江夏侯这位族伯愿意为他主婚,那真是太好了。 林塘的父亲生前留下不少财产,林塘手头宽裕,婚事办得很隆重。 陆娟出阁这天,陆姳本打算亲自送嫁,不过她肚子大了,行动不便,扬景澄不许她出门。 自从陆姳显怀之后,扬景澄便无心公事,什么差事也不肯领,坚持要做个闲散王爷,不管隆化帝怎么发脾气,回王府陪他的小娇妻去了。 陆姳不能参加陆娟的婚礼,写了封过去道歉,陆娟写了回信命人送回来,「我和二嫂一样财迷,三姐姐你能不能来参加婚礼不要紧,重要的是贺礼要按时送到啊。」 陆姳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才笑出声,她肚子便疼了,不由的哎哟一声。 「怎么了?」扬景澄一脸紧张的扶住她。 陆姳疼的倒吸冷气,「澄哥哥,我肚子疼,这疼的不对劲啊,是不是要生了?」 「要生了么?」扬景澄紧张是额头冒汗。 陆姳疼的难受,轻轻拍着肚皮,训斥那个没出生的孩子,「你懂事不懂事啊,今天是你四姨出阁的好日子,你过些天再出世,让你娘亲我先喝个喜酒不行啊。今天我娘家很热闹,亲戚朋友很多,知道么?」 扬景澄:「……」 呦呦还有闲情逸致跟没出世的孩儿理论,他已经紧张得没办法正常走路没办法正常说话了…… 陆姳一声惊呼,把外面的春七招了进来,之后寝殿便热闹起来了。 「王妃要生了,快!」 何太后派来的产婆一直住在王府,接到消息,便急忙赶来了。 「什么时候能生出来啊。」陆姳弱弱的问。 产婆检查过后道:「王妃,还早着呢。」 陆姳快哭了,「我都疼成这样了,还早着?」 产婆陪笑脸,「王妃,生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陆姳发动之后,王府女官不敢怠慢,分别向皇宫和平远侯府送了信。 谢夫人才把陆娟送走,得着信儿,连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和齐荣殊、何晴岚一起来了齐王府。 陆姳疼得已经不行了,还有心思笑,「劳动母亲和两位嫂嫂的大驾,过意不去,过意不去。」 谢夫人心疼地替她拭去额头的汗水,「呦呦,娘陪着你,不怕啊。」 齐荣殊取出参片让陆姳含上,「生孩子得有力气才行。」 何晴岚握了陆姳的手,「呦呦,你如果疼呢,就掐我的手,咱们自己人,不用跟我客气。」 陆姳强忍着疼,「那可不行,我要是把你掐出伤痕,二哥不得心疼死啊。」 姑嫂二人一起笑了。 不久,何太后、何皇后也到了。 「姐姐,哪能劳你大驾呢。」谢夫人见何太后亲自来了,过意不去。 何太后不是普通的婆婆,她是当朝太后。 何太后柔声道:「好妹妹,呦呦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女儿,我疼她的心和你是一样的。」 何皇后啧啧,「听听母后这话,敢情呦呦是女儿啊?母后,我可记得您说起我,说我既是侄女,又是儿媳妇,我怎么就轮不着做女儿呢?」 何太后笑道:「暖暖是侄女,也是儿媳妇,也是女儿。」 何皇后向陆姳笑道:「经过一番抗争,我和你一样是女儿了。」 众人一起笑出声,陆姳跟着笑,不知不觉间肚子也没那么疼了。 不过,没过多久她肚子又疼起来,忍耐不住,哭得很惨。 不远处的亭阁之中,扬景澄呆呆坐着,失魂落魄。 隆化帝特地来陪他,「弟弟,哥哥就知道你一定会这样。寿儿出生的那一天,哥哥也这样。」 何皇后已经于五个月前生下一名健康可爱的男婴,隆化帝爱若珍宝,给他起小名寿儿,盼他长寿安康。 扬景澄抹去额头的汗水,「女人生孩子真不容易。我以后要对她好,也要对孩子好。」 「对,不能跟咱们的好父皇一样,苛待妻儿。」隆化帝很赞成。 隆化帝眼见得弟弟一直在流汗,颇为心疼,故意和扬景澄东拉西扯,「弟弟,小表妹如果生下一个小男孩儿,送到宫里哥哥替你养吧。」 扬景澄警觉,「不行!我的孩子,我来养。」 隆化帝见扬景澄没那么紧张了,甚是欣慰,笑容可掬,「还是哥哥替你养吧。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反正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不大,正好作个伴,一起玩,一起长大。」 番外四(4) 扬景澄何等聪明,如果放到平时,隆化帝自然唬不了他,这时却有些犯傻,「那我不生儿子了,我生闺女。」 隆化帝大乐,「闺女好啊,如果生了闺女……」 产房的方向,传来响亮的婴儿哭声。 「生出来了。」扬景澄热泪盈眶。 隆化帝忙命人去打探,「齐王妃是否平安?婴儿是男是女?」 不多时,内侍飞奔来报,「齐王妃生下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我有闺女了。」扬景澄喜悦激动得泪水横流。 扬景澄正要冲下亭阁去看妻子和女儿,却被隆化帝一把抓住了。 隆化帝眼睛发亮,「弟弟,你把小女婴交给哥哥抚养,哥哥便有一儿一女了,正是一个好字。」 扬景澄甩开他,「不给。」 扬景澄在前面走,隆化帝在后面追,「弟弟,孩子给哥哥,你和小表妹随便请假。」 扬景澄道:「不给。」 他的骨肉,他的心肝宝贝,必须他和呦呦一起抚养,谁也抢不走。 皇帝哥哥也不行。 扬景澄甩下隆化帝走了。 隆化帝捧腹大笑。 --- 有两位母亲的悉心照顾,有扬景澄无微不至的温存体贴,陆姳美美的坐了个双月子。 两个月后,小两口在齐王府为女儿办了满月宴。 小女婴已经有了名字,叫扬语欣。 其实陆姳曾经有意为女儿起名扬帆,扬帆远航嘛。 不过这个名字把陆千奇给刺激到了,「宁可我叫陆千帆,也不能让小囡囡叫扬帆。小囡囡多讨人喜欢啊,多招人待见啊,她哪里烦人了?」 陆姳笑得简直不行了,「好好好,小囡囡不叫扬帆。」 语欣,是辛神医知道小女婴出生后写下的两个字。 陆姳和扬景澄不知道语欣是谁,但辛神医既然写了,他们便用了。 「辛神医救了我。」扬景澄忆及往昔,感慨万千,「我伤得很重,如果不是有幸遇到辛神医,现在或许已经不在人世了。」 扬景澄深情握了陆姳的手,「辛神医救过我一次,你救过我一次,这样的恩情,我永生永世不会忘记……」 那晚他躺在荒野中,身畔便是梦寐以求的软红十丈,可他身子已经僵硬了,他动不了。如果不是陆姳采了软红十丈,替他敷在伤口上,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当时我也犹豫过。」陆姳坦率承认,「毕竟当晚谷中有不止一拨人要采药,而且有许多是武林高手,敌我不明。我出手救你事小,但万一因为这一举动把我给暴露了,或许便会惹上一群不该惹的人,后患无穷。」 「那后来为什么出手了?」扬景澄亲吻着她的小手。 陆姳柔情满怀,「因为,我看到了一片衣角。」 在她带人抓捕庆阳侯的那个晚上,依稀仿佛,一片锦缎衣角,自木质楼梯一掠而过。 「那是你么?」陆姳满怀希望,又有些不安。 「是我。」扬景澄低声笑,「呦呦,那晚我第一次看到你,不知为什么,便想要帮你。」 陆姳晕生双颊。 这就是缘份吧?当时她还没有认回平远侯府,澄哥哥不知道她是夫婚妻,便慷慨大方的出手相助了。 「帮别人的人,最终帮到了自己。」扬景澄心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他在客栈帮了呦呦,呦呦在山崖救了他,两人才有机会在京城重逢。 「呦呦,我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扬景澄眸中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陆姳知道他不怀好意,轻轻啐了一口,「坏蛋。」 扬景澄笑声低沉悦耳,「知恩图报怎么能叫坏蛋呢……」 「弟弟,哥哥也救过你。」隆化帝的声音。 扬景澄大惊,忙放开爱妻的手,「哥哥,别捣乱。」 隆化帝道:「弟弟你忘了么?你六岁那年不小心掉进湖里,是哥哥奋不顾身把你捞上来的。你浑身水淋淋的抱着哥哥嚎啕大哭,说要一辈子听哥哥的话……」 「你想怎样。」扬景澄头疼。 隆化帝嘴角微翘,「把小囡囡留下,你俩浪迹天涯四海为家吧。」 「不可能。」扬景澄板起脸。 陆姳从乳母手中抱过小语欣,亲亲女儿娇嫩的小脸蛋,「小欣欣,你愿意跟着大伯,还是愿意跟着爹娘啊?」 小语欣两个月大,小脸蛋已经长开了,眉眼和扬景澄很像。 扬景澄是真绝色,他是美男子,他的五官长到小女婴脸上,一样美丽精致。 隆化帝眼馋得不行,「小欣欣,跟着大伯,可以做公主。」 何皇后也笑着过来了,「小欣欣,跟着大伯母,你可以横着走。大伯母最喜欢你了。」 小语欣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这小奶音儿。」何皇后爱得不行,凑近陆姳,亲亲小语欣的脸颊,「大伯母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了,小欣欣,跟大伯母吧。」 陆姳吓了一跳,「两个月的孩子会笑,这不对吧?」 扬景澄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没什么不对的,咱闺女聪明。」 「闺女聪明。」隆化帝、何皇后笑咪咪的一起点头。 扬景澄警惕的抱好孩子,「哥哥,嫂嫂,闺女是我们的。」 「是我们的。」陆姳强调。 隆化帝打个哈哈,「对对对,是你们的。」 何皇后探过头,「没说不是你们的呀,我们就看看。」 扬景澄和陆姳无语。 就你俩这样了,那是就看看么?你俩简直想直接抢啊。 小语欣「啊啊」了两声,咧开小嘴,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扬景澄和陆姳情不自禁的也笑了。 囡囡笑得多开心,多好看啊。 看到她的笑容,什么样的忧愁也没有了。 陆姳生孩子时很吃了些辛苦,但见到囡囡笑容的这一刻,那些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隆化帝也忍不住探过头想看,「弟弟,你抱累了没有?哥哥替你抱一会儿。」两只胳膊便伸过来了。 扬景澄机灵的躲开了,「不用。抱我的小囡囡,我永远不累。」 扬景澄和陆姳说悄悄话,「呦呦,以后咱俩轮流抱小囡囡。」 陆姳郑重点头,「一定。」 小两口怜爱的看着怀里的小宝贝。 乖女儿,小欣欣,爹和娘一定会保护好你,才不会让你被无良的大伯父、大伯母抢走呢。 小囡囡笑容甜美纯净。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巧言贵女》卷一 作者:玲珑 02、《巧言贵女》卷二 作者:玲珑 03、《巧言贵女》卷三 作者:玲珑 注2:本作品由豆豆0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