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散财闺秀 卷二》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旁边厢房的门一开, 李锦笙走了过来。她根本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着。此时面色同安氏一般,皆是阴沉得吓人。 安氏一言不发转身进屋,她立马跟了上去。 一进内室,安氏凌厉的眼神看过来,「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做事越发的不用脑子, 四娘是个什么东西,也值得你费尽心思除掉。」 别以为她不知道, 大娘最近隐有针对四娘的迹象。她就不明白了,为什么放着正屋那个姓段的和素心居的嫡出姐妹, 非要和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过不去。 这个女儿, 向来让她省心,最近真是让她失望了。 李锦笙心里发苦, 重生的事情死死憋在心里, 谁也不能说。「娘, 女儿也不想的。可是外祖母上次拉着女儿的手, 说是家里日子越发的拮据,大表哥又不成气,好些人家的女儿都不愿意嫁过去, 差的他们又看不上。她就是看中四妹妹了, 可是上次三妹妹那一闹, 爹是无论如何不会同意的…」 关起门来,李锦笙唤安氏为娘,认安家为外祖。 安氏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不赞同地叹气,「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和娘先商量着你外祖家的事不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能掺和的。这事若是成了,你的名声能好听吗幸好没成,否则你爹定会对我生隙,反而坏了事。」 李锦笙一看亲娘的表情,就知道娘是最疼她的,必是已经原谅了她。心中百感集,忆起前世里段雯秀夺了她的丈夫后,巩氏完全压在了娘的头上,可怜娘一个妾室,人老色衰… 「娘……」她偎进安氏的怀中,「女儿原也不想帮外祖母的,可是前些日子女儿做了一个噩梦。女儿梦到自己嫁了人,然而却被人害死了。」 神鬼之说,时人还是有些信的。安氏立马变了脸,急促道:「不过是个梦,也值得你忧心。莫不是梦中害你的是正是四娘」 李锦笙不说话,只抱紧安氏。 安氏抚摸着她的发,「傻孩子,一个梦而已,何必放在心上。你看四娘那个胆小怯懦的样子,哪里是个会害人的。要说害人,段家的那个倒是有可能。」 安氏一语中地,李锦笙没有反驳,却也没认。 「娘,人不可貌相。自打我做过那梦后,我便留了心。我瞧着四妹妹是个有城府的,指不定躲着做些什么。你看三妹妹是不是变了许多,我听人说她近些日子和四妹妹亲热得紧,难保不是受了四妹妹的挑唆。」 安氏皱起眉来,往深一想。似乎素心居的那个蠢货确实有些时日没犯蠢了。照大娘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是听了别人的话。 「依你这么来说,四娘这人确实是个有心机的。」 「娘也这么觉得吧,我们之前都被她给骗了,便是祖母也料不到一声不吭的四妹妹才是我们姐妹之中,最有心机的那一个。」 安氏松开她,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我的好笙儿,后宅之中颇多算计。娘希望你安安稳稳地当李家的大小姐,将来嫁个好人家。这些勾心斗角的事,你少插手,一切有娘。你外祖母若是再找你哭诉,你让她来找我,我同她说,没得让你一个姑娘脏了手。」 「还有三娘四娘,你们是姐妹。在家中纵有一些争执,等你们出了门子,都是相互倚靠的助力。她们若是过得好,于你是有益处的。你莫要与那姓段的一般眼皮子浅,总想着踩着姐妹上位。你和她不一样,她是继女,与你们没有血亲。将来富贵与否,和你们都不想干。」 李锦笙感动不已,还是娘真心为她着想。只是三娘和四娘,这样的姐妹还是算了吧。一个蠢得要死,一个精得要死。 以后想靠她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凡事还得靠自己,上天能让她重活一次,定然是要厚待她的。 「娘,女儿知道,女儿一定会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我的笙儿…」 母女二人又抱在一起。 那边李复儒离开后没有去前院,而是直接去了正院。巩氏原以为他会歇在安氏那里,不想看到他的身影走进来,心下一喜。 忙一边迭声吩咐人泡茶备点心,一边迎了上去。 李复儒脸色并不好看,享受着她的侍候。 她今天身上有些不好,暗自惋惜着。夫妻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便让院子里通房侍候李复儒去歇着。 任何一个女子将丈夫推给别人,心里都不会舒坦。不过比起老爷歇在安氏那里,巩氏更能接受让通房服侍老爷。 李复儒去了通房的屋子后,巩氏让华妈妈去打听。一打听之下才知原是三娘和四娘去找过老爷,然后老爷去了安氏的院子不久后,不快地出来。 心里更是快活,雯秀回来后说了四娘脚葳的事情。也是大娘一心想在老虔婆面前表现,没让人照顾好四娘,让四娘一人上楼试衣,这才出了事。 想必老爷正是因为此事,训责了安氏那个贱人。 安氏吃了挂落,她心里就舒坦,好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安氏那个贱人也不想想,妾室而已,那都是玩意儿。 只有她这个正室,才是老爷的夫人,将来是要一起享受子孙香火的。等着瞧吧,哪一天安氏没有颜色,到时候且有得看。 她吹了一下茶,慢慢地品茗起来。 一连两天,李复儒都歇在正院。巩氏心情变得极好,连带着看李锦素和李锦瑟都顺眼了许多,还命人送了补品给李锦瑟。 当李锦素来向夫妻俩请安时提出巡庄的事,巩氏当下就同意了。不过念她年幼不经事,还是让段雯秀陪着去的好。 「母亲,那庄子眼下还不知是何情形,女儿不想大姐姐劳心。母亲如此疼我,不如多派两个家丁跟着。」 自打前一次两人挑明说话后,巩氏再面对这个继女,思量多了一些。 闻言道:「三娘到底懂事多了,也好,就多派两个人跟着,老爷以为如何」 「你办事,一向是妥当的,就依你说的办。」 李复儒这话说到了巩氏的心坎上,当下面露喜色,点了两个家丁,让他们陪李锦素去庄子。 李锦素心知,这两个家丁都是巩氏的人。不过让家丁跟着,总比段雯秀去要好一百倍。家丁是男人,总要避嫌。 得了准话,她立马做准备。隔日便带着成妈妈和墨语出了城,开始巡庄。 她一到,庄子上的人全部出来迎接。一张张陌生的脸孔,有老人有妇人还有孩子。他们的眼神各异,有打量的,有躲闪的。 v第二章 躲闪的那几人,她只看了一眼,心里便有了数。说起来,红绫和朱绢都发卖了,他们的老子娘还在。这些人定是她们的家人,所以才不敢看她。 让他们一一上前自报姓名,成妈妈认识的人多,轻声在她耳边提点。她喝着茶,慢条斯理地询问着,问他们以前的差事,现在的差事。 因为大家都是从别庄移过来的,加上从冬到春,很多作物还没有开始种植,所以暂时都没有固定的差事。 「你们都是佟家的老人,跟着我娘陪嫁到了李家。我娘信任你们,让你们打理庄子。我娘去时,我年纪尚幼,仰仗祖母代为管着。这些年,我是第一回见你们,想来你们也快忘记我这个主子了。」 「姑娘…奴才们没有一日不想着姑娘。但凡是有好东西,无一不念着姑娘,托人送到府中。前些日子朱绢那丫头被人陷害,亏得姑娘善心,没让她遭什么罪,奴才一家感激不尽。」说话的是红绫的爹,张德贵。 张德贵恨恨的眼神看向红绫的家人,那家人立马缩了脖子,不敢作声。 看起来,这两家人最近没少交恶。 李锦素淡淡一笑,「红绫和朱绢两个丫头侍候我一场,我心里念着她们的好。也是我这个当主子的不争气,她们替自己打算,原也没什么错。只是卖主求荣,委实不能忍。事情败了,别人反倒要将她们灭口。我于心不忍,替她们求情,才让她们逃出一命,也算是全了这些年的主仆之情。」 「奴才一家都感恩姑娘…」 张德贵拉着婆娘,并儿子媳妇一齐跪了下来。 李锦素垂着眸,没有看他们。 张德贵心里忐忑着,和婆娘交换一个眼色。那边红绫的家人心中解气,这个老货,以为讨好姑娘有用,也不想想姑娘若真是个有用的,何必等到现在。 过了许久,李锦素才抬了眼皮,先是看向张家人,再看向所有人。 「你们以前在各自的庄子上,都是管事。我知道这些年,你们都有了自己的心思。我佟家败了,你们心也散了。有些浮动,我也能理解。但若是生了背主的心,那我就容不下了。」 成妈妈拿出装身契的盒子,命人把人牙子带进来。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姑娘…」 其中一个男人出来,跪在地上,「老奴受佟家大恩,万死不得报得一二。得佟老侯爷赐佟姓,生是佟家人,死是佟家鬼。后又蒙夫人信任命为庄头,原想着定然替夫人守着产业。可是这些年庄子都由老夫人管着,老奴事事都得向老夫人禀报。老夫人不放心奴才们,在各庄都安插了人手。老奴虽是庄头,却并无实权。不过老奴留了一个心眼,将历年的产出都偷记了册,想着有朝一日能交到姑娘手中。」 李锦素深感欣慰,就说古人最重忠心。佟家百年世家,不可能下人都是墙头草。她走到这人面前,做了一个相扶的动作。 「义伯,是吧请起来说话。」 佟义差点落泪,终于让他等到了这一天。别人都说姑娘没有佟家人的风骨,被老夫人捏得死死的。他就是不信,老主子的骨肉,怎么可能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他感激地站了起来。 「老奴谢姑娘。」 佟义的家人已将账册取了过来,李锦素没看直接交给成妈妈。能有这份心,她就有理由相信他的忠心。 「义伯是佟家的老人,我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早年我年幼,也让你们跟着受了苦,处处受制于人。」 她说的是实话,这些人若是忠心的,那在常氏眼中就是盯中钉。常氏之所以不敢动他们,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只能想法子架空他们。 佟义泪落,所有人也跟着哭。 李锦素瞧着,心里有了数。 随手指了几下,挑出那些假意抹眼泪的,还有眼神闪烁,唤了人牙子带走。那些人大惊失色,连声喊着冤枉。 她不为所动,在来之前已经摸了底。这些被点出来的人,就算没有在行动上背叛她,但也不算冤枉。 除了点出来的人,就是红绫和朱绢的家人。 朱绢的家人不服,他们是被连累的,是红绫攀咬他们家的女儿。别人不知道,姑娘是知道的,为何还要发卖他们。 「姑娘,我们真是冤枉的,你是知道的,朱绢那丫头从小侍候姑娘…」 「她是从小侍候我,我就是记得这点情份,才会救她一命。要不然我就依了祖母,将她们都打杀了。至于真相如何,难道真让我说出原因吗我仅是发卖你们,未将你们杖责已是留了情面。你们放心,我叮嘱了人牙子,替你们寻个好主家。希望你们以此为戒,将来记得忠心不二,万不可再有异心。」 张德贵听了,身体一软。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要重新讨好新主家。而且新主家万一知道他是因何被卖,还敢用他们吗 这个姑娘,小小年纪,心可真够狠的。 还有人出来喊冤,不过是以为自己的小心思别人瞧不出来。 李锦素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冤不冤心中都有数,有些人明着做了,有些人暗着做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做得再隐蔽,也会被人看出来。义伯,你来说句公道话,这些人,我可有冤枉一人」 「佟义…你说话可要凭良心哪…」有人叫着。 佟义不看他们,对李锦素道:「姑娘英明。」 李锦素淡淡地一扫,让人牙子把人带走了。 梳理了下人,任命佟义为大庄头,下面还有小庄头。再从人牙子处买了一些新下人,总算是安排得差不多。 一番忙碌下来,天色已晚。 庄子不比府中,一切从简。 好在庄子有温泉滋养,有不少早生的菜。晚饭一摆好,来了一位不请之客。待看到那修长飘逸的身影,她心里一阵欢喜。 「表姐,你怎么来了」 薛瑜凤眼一扫,「表妹真让我好找。」 「表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v第三章 「表妹贵人多忘事,你前些天不是托我打听事情。我已经打听出来了,正要派人告诉你,不想你竟然出了城。我以为表妹必是心急此事,所以特意赶来相告。怎么表妹似有不欢迎之意」 李锦素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寒意,忙挤出笑意。 「欢迎之至。表姐来得正好,晚饭刚好,不如一起用个便饭」 薛瑜凤眼微眯,算她识相。 成妈妈连忙多备一份碗筷,摆在桌子上。胡妈妈轻轻拉了她一下,低语道:「老姐妹,我们在外面候着吧,我家主子用饭时不喜旁人在。」 李锦素听到了,朝成妈妈点头示意。 成妈妈给墨语使了眼色,几人都出去了。 这庄子原是昌德侯府的,屋子修得极为不错。便是这些年疏于修葺,看上去也不算太差,家具布局也还算能入眼。 「表姐,粗茶淡饭,望不要嫌弃。」 确实菜色简单,却胜在新鲜。 薛瑜嗯了一声,修长的手拿起筷子。 李锦素心下松了一口气,不知为何面对表姐,她总不由自主的紧张。想了想,觉得自己这紧张也不是平白来的。 像表姐这样的女子,搁在她的时代那是妥妥的女霸总,她气势全无也是有道理的。 吃完饭后,天色全黑。 她有些为难起来,庄子比不上府中,房间虽是不少,却有好些都没有收拾出来。因是她来了,庄子上的人才紧着收出了这么几间,根本没地方安置表姐。 这么晚了,城门已关,表姐是回不去的。若是赶到下一个镇子投宿,说出去又有些不太好听。左右为难着,想了想,开了口。 「天色不早了,表姐应是赶不回城的。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若是表姐不嫌弃,便留下来将就一晚。房间太少,表姐与我共住一间,可使得」 她话一出口,有些不太好意思。心里想着,看表姐的性情和气场,想来也是不愿和别人挤一张床的。 要是表姐自己提出去投宿,她也不拦着。哪成想,薛瑜半抬着眼皮,看了她一眼,竟然同意了。 说不出来是失望还是害怕,她只好硬着头皮,「那委屈表姐了。」 「确实委屈,不过表妹盛情相邀,我不好推托。」 李锦素被噎住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表姐的傲娇她是领教过的,没想到傲娇到这个份上,说话完全不顾忌别人的感受。 好吧,是她相邀的,表姐没有说错。 一直到睡觉前,她都不想说话了。她怕再说出什么,被人死死噎回来。这种憋得难受的感觉,她不想再体会了。 不大的内室中,因为薛瑜的要求,下人们都不能进来。李锦素劳累一天,早就乏得不行,只想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眼看着表姐似乎没有睡觉的意思,她也管不了许多。 将衣服脱到只剩单衣,卸了钗环,再散了发。脸是洗过了的,白净净的。头发这么一散,越发显得脸蛋还没有巴掌大,楚楚可怜。 身材发育得却是极好,便是并不收身的单衣穿着,也能看出来身形的婀娜。 「表姐,我先睡了。」 薛瑜坐着,手里拿着一本书。书是李锦素带来的,不过是一些打发时间的杂书。那面纱下的表情看不清楚,唯有一双凤眼复杂莫测。 眼尾的余光看着那纤细的人儿爬上床,然后睡下去。 如瀑的发散在枕间,美得像一幅画。 许久之后,手中的书一页都没有翻过。眼看着蜡烛渐短,床上的人已沉沉入睡,薛瑜这才慢慢起身,朝床边走去。就那么俯视着床上的女子,从她的眉到樱红的唇。 这么不设防,倒真是让人意外。 面纱下的薄唇勾起,凤眼出现一丝波动。弯下腰身,修长的手指划过那桃花一样粉嫩的脸颊,感受到指尖下的细滑。 「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意外什么 自是意外这个女子搅乱了自己的心神。 合衣躺下,耳边是女子细微均匀的呼吸声。带着幽幽的香气,阵阵往人的鼻孔中钻进去。看着那一无所知的香甜睡颜,心中觉得无比安宁。 夜色无边,静谧空旷。 李锦素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梦中她一人行走在荒郊野外。四周都是看不清的树木,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前面黑乎乎的,像是浓雾笼罩,身边没有一个人,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以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 她抱着手臂往前走,越走越是害怕。 突然黑乎乎的浓雾中惊现两束光芒,她心头一喜,朝光源跑去。 待近了,才发现不对。哪里是两束光芒,分明是一双眼睛。那眼睛大亮,死死地看着她,隐隐泛着绿色的光。 绿光渐近,她骇了一大跳。 原是一只巨狼。 巨狼步步紧逼,狼眼死死盯着她。张着巨大的口,露出尖尖的獠牙。那饥饿的模样,像是要一口将她吞吃入腹。 v第四章 她倒退一步,身体瘫软,倒在地上。 地面很热,热得极不寻常。回头一看,更是心惊。不知何时,身后竟起了滔天大火,灼得她全身滚烫。 前有狼,后有大火。 她该怎么逃脱 一时情急之下,拼命想呼救,不想嘴一张,猛地醒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看着陌生的床幔。意识慢慢回笼,才知是在庄子上。长长吁出一口气,一摸额头,全是冷汗。 侧过头,看着睡在旁边的人,心下疑惑。 表姐还真是让人费解,怎么睡觉还蒙着面纱,就不怕呼吸困难吗还有…表姐为什么要蒙面纱面纱下的脸,到底长什么样子 难道是美得太过祸水,表姐才不愿以真面目示人 鬼使神差般,她伸出手,想去揭开那层纱,看清纱下的真容。不想才一碰到面纱,面纱主人那原本闭着的眼睛便睁开了。 清冷冷的凤眼,暗沉的眸光,似梦中的狼一般,紧紧地盯着她。 她不由心惊肉跳,全身发僵。 内室是熄了灯的, 窗外透进来的幽光仅能模糊辩影。然而那徒然睁开的凤眼太过清亮,恰似夜空中突然出现的星子。 璀璨耀眼, 却又光华冷清。 想偷窥被人抓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她的脑子飞快转着,自然地缩回手指,「我见表姐睡得不踏实, 想着或是面纱隔阻, 吐息有些不畅之故。也没有多想,只想让表姐睡得轻松些…」 「哦是吗」 薛瑜的声音暗沉, 就那么看着她。 她因是侧着身子的, 离得十分的近。近到松散的衣襟内,那抹翠绿鲜艳的颜色一览无余。且还有大片凝脂的肌肤,泛着莹白的润光。 这样幽光朦胧的室内,她以为对方必是和自己一样, 看什么都不真切的。因为对方同是女子, 所以也不会去在意。 却不知薛瑜的夜视极好,连她脸上细微的表情都看得明白。 她还在绞尽脑汁, 想着如何让表姐不起疑心,「正是的,我不是有意冒犯表姐, 也绝没有窥探表姐真容的想法。」 薛瑜的凤眼半垂着,「那是我误会表妹了」 「不怪表姐会如此想,锦素此时也觉自己行事不妥,然而一想到表姐待我不薄, 我万不能看着表姐受苦……」 李锦素有些心虚,说实话,这个理由真是不能让人信服。到底是自己有窥人隐私的意图,再是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可若是承认……以表姐的脾气,定是会生气的。 薛瑜勾了一下唇,眼神幽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的心虚及讨好,突然起了玩兴。 突然身形一动,慢慢坐了起来。身量比李锦素高出一截,气势上更是碾压着她。 「表妹是不是想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 被人戳穿了,李锦素紧张到差点结巴。如果现在有个地缝,她恨不得立马钻进去。无奈表姐的眼神盯着她,坚定要一个回答。 她艰难地咽着口水,觉得有些窒息。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差点喘不上气。不是因为对方这个问题,而是两人现在的姿势,让她莫名觉得压迫。 眼前的表姐,侧身坐着,眉锋如刀,强势又霸道。她甚至有种错觉,觉得表姐根本就不应该是一个女人。这么一个攻气十足的女子,简直是比男人的气势还要强。 「表姐……我不好奇的。」 「呵,你不好奇我还以为表妹一直觊觎我的长相,想知道我生得何等模样。表妹这么回答,我竟是有些失望。」 李锦素脑子已经乱了,她分不清表姐是说真话还是假话。 「表姐,就算是不看,我也知道表姐定然生得倾国倾城。你一定是怕自己的容貌惹来麻烦,我能理解的。」 薛瑜眼底蒙起一层说不出的深意,头勾着,认真看着她,「表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表妹可知在骊城没有封都如此多的教条礼数,女人若是出色,可是同男人一样,豢养美婢,寻欢作乐。女女互诉爱意,在骊城并不罕见。」 对方温热的气息和莫辩的语气,在这样的夜里显得尤其的诡异,李锦素心里受到极大的冲击,不由自己往后缩,试图和对方保持距离。 薛瑜轻笑,修长的手指抬起,似乎想要伸手过来。 李锦素一个激灵,人已往床里先缩去,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又觉得自己行为过激,挤出一个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态。 「骊城女子能干,从表姐身上,锦素能窥得一二。想来在骊城,表姐也是人人佩服的女子,巾帼不让须眉。锦素若有表姐之万一,就心满意足了。」 「表妹这般夸我,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在骊城,亦有许多女人对我表达爱慕之心。我不胜其烦,只好不以真面目示人,免得沾上无数的孽债。表妹生得好相貌,我见犹怜。若是爱慕我的女子如表妹这般,说不定我会称了对方的心意,与之结伴。」 薛瑜说完,淡睨她一眼,嘴角勾起,「表妹若是执意要看我的长相,我倒是愿意免为其难,只怕表妹…」 眼看着薛瑜作势要摘面纱,李锦素急忙制止,连连摆手,「表姐,我尊重你的决定。你放心,我再也不会想看你的长相了。」 她哪里还敢看表姐长得什么样子,这样剽悍的表姐,真真是吓到她了。同时她对骊城那个地方好奇起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竟能养出惊世骇俗的女子。 薛瑜停止动作,玩味地看着她。「如此甚好。」 「表姐…是我不好,惊扰了你的休息。我们赶紧睡觉吧,莫要失了觉。」 「就依表妹所言。」 v第五章 李锦素眼看着表姐合衣再次躺下,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心还「嘭嘭」跳着,脑子还中嗡嗡的。方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她莫名觉得有些害怕。 害怕这个视为靠山的表姐,心里也怀疑着,表姐为何一再帮自己的,真的只是因为她们这层远亲的关系 之前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的错觉,再一次冒上心头。表姐实在是太不像一个女人了,一言一行皆露着一股男子的做派。 会不会… 她尽量把身体靠着床里,下意识地避开表姐。 薛瑜的凤眼闪过玩味,故意翻了一个身,吓得李锦素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表妹竟是如此怕我了,让我好生伤心。」 「表姐…我没有…」 「你嘴上说没有,心里怕是已对我生了间隙。可怜我因为表妹之托,特地从城里赶过来,想告诉表妹有关二皇子的事情,不想竟是这个结果。」 语毕,幽幽地长叹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无比的寂寥与落寞。夹杂着被人误解的难过和付出得不到回报的伤感。 李锦素立马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表姐之前说的那些话,应该不是暗示什么,而是向她解释之所以蒙面示人的原因。 表姐在骊城时,应是怕了那些奔放的女子,怕被那些女子缠上,所以才不想让别人看见长相的。方才所说亦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去触碰底线。 想到刚才怀疑表姐不是女人,觉得委实可笑的很。骊城那样的地方,能养成表姐这样的性子,实在是不足为奇。应是她觉得古代女子都是窝在内宅,你争我斗耍些小心机的,所以才会质疑表姐。 这般想着,越发觉得有理。 「表姐,是锦素不懂事。表姐你大人大量,不要和锦素一般计较。你特意从城里赶来,锦素心里感激,无以为报。」 「有表妹这番话,我心里好受多了。二皇子府门禁森严,我的人探听不到许多内情,不过却是探听到了二皇子已经出了城,而且恰好就住在你庄子不远处,这也是我专程来告诉你的原因。」 二皇子出城她是知道的,他们还碰上了。只是不知二皇子修养身体的地方,竟是离自己的庄子很近。 「那倒是巧了,不过我一个女子,总不好冒昧前去拜访。」 黑夜中,她看不见薛瑜的脸,无法看到对方此时沉下来的面色,以及脸上泛起的薄怒,还有斜睨过来的眼神。 「我曾听人说表妹为见沈公子一面,在崇文书院门口苦等,丝毫不介意来往学子的眼光。怎么到了二皇子这里,就变得如此矜持须知你与沈公子当时还只有一个不明确的指婚,而与二皇子,却是得了陛下金口玉言的赐婚。两厢对比,如此区别对待,是何道理」 「表姐,你就莫要取笑我了。我以前不懂事,行事不管不顾,惹出不少是非,也败坏了自己的名声。我已决定洗心革面,再也不犯那糊涂。」 只听得一声冷笑,薛瑜的声音更是凉寒,「表妹与我说这些都是无用的,端看二皇子怎么想。若二皇子觉得你对沈公子尚且不顾礼数,对他却是谨遵规矩,半分不见亲近,他会怎么想」 这一点,李锦素没有想过。往深一想,不由得冒了冷汗。皇家人的心思岂是好揣摩的,万一二皇子觉得她是对赐婚不满,心里还念着沈珽,那她就死定了。 「表姐言之有理,是我想岔了。只是我继母派了两个家丁,名为保护实为监视,我这也不好脱身。」 「这点好办,你且放心去。」 有了表姐的话,她就放心了。 「也好,那就多谢表姐了。明日我一定登二皇子的门,去拜访他。」 薛瑜的眉眼缓和下来,带了几分愉悦。 明天啊,还真有些期待。 翌日,李锦素送走表姐,便让成妈妈备了一些礼出来。出门急,也没想着会见什么人,她没带什么送得出手的东西。好在庄子上还有一些上好的山货,勉强能送人。 二皇子的别院离得确实不远,而且若不是表姐指明了路,她都不知道山岰之中,还有这么一座别院。 成妈妈前去叫了门,那开门的老人似乎很惊讶。得知她的身份,说是先进去禀报主子。过了一会儿才把门大开,将她们请进去。 初入时,心想不过尔尔。待渐渐往深处走了,才知自己所知甚浅。这座别院依山而建,一草一木都带着未经雕琢的狂野。 别院一边是长长的廊桥,廊桥的尽头,是山涧飞瀑。越是走近,水气加重,还能听到瀑布声,以及山中传来的鸟鸣声。 廊桥旁边,是观景亭,此时二皇子就在那里。 照旧是坐在木制轮椅上,膝上盖着狐毛毯子,身上披着厚厚的银狐大氅。从背后看去,只觉苍山深涧,他遗世独立。 那种孤独之感,拨动人的心弦。 侍卫看到她过来,轻轻在越千邑耳边禀报了。越千邑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她。她今天也是特意打扮了一下,粉色的裙,银红的斗篷。 站在那里,俏生生,粉嫩嫩。似一道艳彩,抹在灰白的画卷之上,令之徒然起了生机,有了不一样的意境。 面具下的越千邑,是别人看不见的表情。 他微抬了一下手,那侍卫就转身离开了。 李锦素进来时,成妈妈已被请到别处歇着了。那老仆只让她一人来见二皇子,如今侍卫也离开了,就只剩他们两人,遥遥相望。 「给殿下请安。」 「倒真是巧,能在此处见到李三娘。」 「确实是巧得很,前几日小女参加完连府四小姐举办的踏春会,曾与殿下错路相逢。得蒙殿下关心,小女感激不尽。恰巧小女出城来料理皇后娘娘赐下的庄子,无意中得知殿下就住在不远处。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来给殿下请个安。」 「你有心了。」 越千邑朝她招手,她心下莫明,还是依言上前。 「殿下有何吩咐。」 v第六章 「推我去那边看看。」越千邑指了指廊桥尽头。 她深吸一口气,手放在轮椅后面。试着使了一下力,惊讶地发现这轮椅看着笨重,不想推起来如此轻巧。 而且别院之中设计得好,就连亭子的一面,都有轮椅能通行的专用道。她推着轮椅,目光不自觉就在二皇子发顶上。 墨黑的发,用玉冠束着。 这个男人若是没有面毁身残,该是何等的英姿勃发,贵气逼人。 她心下感慨着,已将越千邑推到廊桥尽头。离得如此之近,飞溅的水气洒在两人的身上,一股寒凉之气袭来。 「此处湿冷,殿下可受得住」 「三娘莫不以为我是纸糊的不成」 李锦素吓了一跳,心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话了。原是好意关心,听在二皇子的耳中,是不是以为自己在讽刺他身体不好。 和权贵打交道,真真是心累的很。每个字每句话,说得不好都会惹来杀身之祸。她已是足够小心,却还是摸不透这位二皇子的性情。 「小女万万不敢那般以为,只是关心殿下的身体,没有别的意思。」 「三娘以前也是如此关心沈珽的」 三娘两个字听得她心惊肉跳,沈珽两个字更是听得她冷汗直冒。前次不是说开了吗怎么二皇子还揪着这事不放 想到表姐提醒的,是道自己今天所幸是来了。若是不来,这位二殿下还不知在心里如何凌迟她,以后嫁过去也没好日子过。 「殿下,小女说过,与那沈公子再无瓜葛。小女心中,现在只关心殿下一人,将来也是如此,唯有殿下才值得小女费心。」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管他什么皇孙公子,就不相信谁能抵得过这么肉麻的话。论脸皮厚,她想这个时代没几个人能比得过自己。 果然,越千邑听到这话,立马不作声了。盯着眼前的飞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两人就这样呆了许久,耳边只有水声。 李锦素难得有如此清静的时刻,可以好好欣赏美景。倒也不觉得无聊,视线从山涧一直往上,看着两面高高的山壁。 她不由得替二皇子觉得惋惜,这两面山壁就像他身处的境地。他必是想登上高处,无奈被困山底,只能仰望着高处,徒然伤感。 「咳……」 越千邑的轻咳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连忙关切地问道:「殿下,可是觉得有点冷」 说完,她替他将大氅拉紧,并将膝上的狐毛毯子往上拉了一下。手指下的触感告诉她,二皇子的大腿肌肉没有萎缩。 那就应该是小腿的问题了。 小腿出了问题,总比大腿出了问题要强。她突然有些庆幸,或许是他不愿意,其实若是辅以拐杖,他肯定是能走路的。 她做完这一切,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能犯了二皇子忌讳。 越千邑敛着眸,闻着身上的香。她俯身时,发尾扫过他的脖子,凉丝丝很顺滑。他的心泛起异样,搭在扶手上的手指紧握,掩饰内心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他的喝斥。李锦素这才放了心,壮着胆子问,「殿下,这里有些冷,我们要不要到亭子那里去。」 「不用去亭子,你推我去前面。」 前面是哪里,他也没有明说。李锦素想着,可能他是想转一转,让她推着他随便看一看。也不敢再问,推起轮椅,慢慢往回走。 别院像是没有人一般,想来他喜欢清静,所以下人才这么少。 一路出了廊桥,转进一道月洞门,便见精巧的屋子,以及各种奇石堆砌而成的假山。浑然天成,带着野趣。 这里倒是修养的好地方,怪不得二皇子住在此处。 那个侍卫无声无息地出现,躬着身体,候在一边。越千邑看到他,对李锦素道:「你先到屋子里坐一坐。」 这是支开她,要说话的意思。 她自是识趣了进了屋子,打量了一下屋子的布置,然后坐在凳子上,静静地等着。桌子上,茶水冒着热气,点心也泛着扑鼻的香气,想是有人提前备下的。 屋外面,不知那侍卫和越千邑说了什么,然后推着越千邑进来。 李锦素立马站了起来,等着他发话。 他的眼神飘过来,声音平淡,「今天真正是巧得紧,不光三娘来访,连沈珽和连四也来了。三娘说说,我是见还是不见」 李锦素不敢接话, 她再是托大也不敢替二皇子做决定。心里琢磨开来,沈珽和连四,这一男一女怎么会结伴在此,而且还同时来拜访二皇子。莫非说沈家之所以急着退亲, 是因为想和连家联姻 这也就难怪沈家退还信物那般爽快, 怕是一直等着原主亲口提出来。这些高门大户,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还真是昧良心。 越千邑的还在等她回答, 她可不敢回答这个问题,说见或是不见都讨不到好。 「殿下想见便见,若是觉得乏了, 就推脱了去。」 「我自打回京后,整日里独自呆着, 确实无聊得紧。人人避我如瘟神,好不容易有人上门看我,自是见见的好, 兴许还能有些乐子。」 李锦素心下腹议,你自己都想好了, 还问别人做什么这些皇族, 一个个心思弯弯绕绕的, 难猜得叫人头疼。 她索性闭了嘴。 那侍卫得了自家主子的吩咐,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她现在怀疑是不是整个别院的下人都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所以她才没看到有其他人。 沈珽是扶着连婉婷进来的,别院的下人只许两人进, 不许下人进,是以扶着连婉婷的就变了沈珽了。 v第七章 封都对于男女大防,只要不闹到明面上,还是很宽和的。由两人的动作看来,沈连必是有联姻的打算,或者说已私下达成了结亲的事。 看连婉婷的样子,应是脚上受了伤。两人不想会见到李锦素,同时吃了一惊,尤其是连婉婷,原本脸色就有些白,现下更是又白了两分,下意识看向沈珽。 「冒昧打觉二殿下,实在是出于无奈,请殿下见谅。」沈珽行礼道。 连婉婷一脸羞赧,「都是婉婷不好,一听到我家别院的梨花也开了,便出了城。不想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山匪劫道,幸得沈公子路过,将我救下,否则……」 「连四小姐跑路时葳了脚,我们便想着殿下的别院离得不远,特来求见。望殿下恕罪,可否让太医替连四小姐看一下伤。」 越千邑身体有残,随身有专属太医诊治着。沈珽和连婉婷的说法和解释乍听上去合情合理,然而李锦素却觉得不太对。 都说了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且此处离城不到百里,怎么会有山匪且那山匪是有多不灵光,才会劫锦宁侯府的马车。 天下谁不知锦宁侯府,那可是连贵妃的母家,大皇子和三皇子的外祖家。陈国公也就徒有一个国舅的名号,实质的上国舅早已是锦宁侯。 再说这个沈珽,无缘无故的,就那么巧,刚好碰到连四被劫,及时将美人救下。山匪那般强悍,沈珽一个文弱书生,便是多带了几个护卫,岂是那么轻易就把人救下的。 看这男人的模样,衣裳整齐,白衫纶巾不像是经过打斗的。还有连四小姐,说是葳了脚,除了这一点,浑身齐整,没有半点狼狈之相。 这一思来,只觉古怪。不过,她本就是客,不便插话。想来以二皇子敏感多疑的性子,应是能看中其中的不对之处。 「殿下,婉婷自知冒昧。然而此地离京还有几十里路,若不及时医治,怕是耽误时辰酿成苦果。」连婉婷应该是痛极,脸上都是隐忍的痛楚。 越千邑看都未看,凉凉道:「连四小姐的伤与我何干我本就是一个残废,自是希望天底下多几个废人,也好叫别人尝尝我受过的苦。」 连婉婷咬着嘴唇,人人都说二皇子性情乖张,阴鸷难测,果不其然。她都说了不要来这一趟,可是父亲非要她来。 沈珽有心护着佳人,无奈在愠怒的皇子面前,哪有自己插话的份。思索再三,见连婉婷已面无人色,心中实在难忍。 「殿下,连四姑娘不光是为自己看伤而来,主要是想让殿下知道附近不太平。」 「沈公子倒是维护连四小姐,不知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连婉婷急了,「殿下,婉婷得蒙沈公子相救,已是万分感激。殿下莫要因婉婷一人,迁怒旁人。若是殿下不便,婉婷告辞。」 「哼,你倒是会用激将法。我若是这么让你走了,日后连贵妃一哭诉,我母后便要被父皇训斥。连四小姐想必是盘算好了的,真真是好心机。」 「殿下,婉婷没有…」 「罢了,我就让太医替你看看,免得以后扯皮,外人又传我见死不救。」 越千邑对侍卫便了一个眼色,那侍卫接收到主子的命令,快速离开,没多久就带来一个白须的老太医。 老太医替连婉婷看过,只说无大碍。 连婉婷已平复了心情,还是那个温婉知礼的连家四小姐。她面露感激,行了一个大礼,便要告辞。 「得蒙殿下出手,婉婷感激不尽。婉婷忧心着,那山匪如此猖狂,难保不是大患,回去后必立马禀明陛下。只是婉婷担心殿下,怕那山匪不长眼。为了稳妥,殿下还是及早回京的好。」 「连四小姐说得对,殿下您安危最重要。」沈珽说完,眼神看向李锦素,「不想在殿下这里遇见李三姑娘,李三姑娘若是无事,及早进城的好。」 「多谢沈公子提醒。」 李锦素脸色淡淡,不经意对上连婉婷看过来的眼神。 「乡君也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多谢两位提醒。」 沈珽现在的感觉很复杂,好比一个你曾经嫌弃的东西,突然变得不一样了,而且再也不属于你。这种落差,总是那么令人不舒服。 上次在踏春会,他已见识到李锦素的改变。这一次又在二皇子的别院看到她,那种奇怪的感觉越发的明显。 好似自己从来都不认识眼前的女子。 他不过是多看了李锦素两眼,落在连婉婷的眼中,就被成了余情不舍。他们的事闹得风言风语,连婉婷怎么可能不知道。 两家已暗中许了亲,沈珽青年才俊,出身高长相出众,是封都许多女子眼中的佳婿人选。她是很中意的,有多中意沈珽,就有多膈应李锦素。 以前李锦素名声不好,她还没放在心上。如今李锦素又是封乡君,还得了谨孝的封号,许给了二皇子,她这心里就不好过了。 「乡君客气了,论交情乡君与沈公子是世交。想必沈公子定是拿乡君当妹妹的,你说是不是,沈公子」 沈珽眉头一皱,点了点头。 「若是谨孝乡君不介意,在下自是愿当这个哥哥的。」 李锦素简直无语至极,谁给他的脸,让他腆着认她做妹妹的。什么哥哥妹妹的,她才不要恶心自己。 「沈公子这个哥哥,我可不敢认。我每每想起以前,只觉得被人耍弄一般。都是些丑事,说出来都叫人笑话。当年我母亲与沈夫人私下定了亲,这些年我一直谨记母亲的嘱托,闹出了不少是非。沈家若真是念着旧情,便是不认亲事,也应及早点醒我,而不是任凭我被人耻笑。如此兄长,恕我不敢认。」 连婉婷不想她会这么说,羞得满脸通红,「是婉婷说错话了,本想着好意让你们化解误会,不想乡君如此生气,都是婉婷的不是。」 「连四小姐一番好心,我自是领情的。只是这话从连四小姐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人多想。日后传扬出去,说我们沈家之怨是经由你化解的,不知他人作何想」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有本事化解两家之结,是什么原因 连婉婷面色更白了,细细地拧着眉。神色间略有委屈,却又努力掩饰着,润泽的眼眸看向沈珽,目露歉意。 沈珽当下心疼不已,婉婷是连家的姑娘,说是千娇万宠都不为过,何曾受过如此委屈。若不是为了他,她也不用被李三娘挖苦。 「是我们沈家的不是,才让乡君有了不平。乡君对在下有气,万不可迁怒到他人身上。若是想撒气,尽管冲着在下即可。」 李锦素冷笑一声,这两个人真有意思。 v第八章 你护着我,我护着你,看起来还真是一对。只是连四心思不正,明知道此时大家都在二皇子的别院,非要提以前的事情,到底想做什么 无非是让二皇子因为和沈家的过往,而厌弃自己。 说了半天,好像都没听到二皇子的声音。 她心一提,看向静坐着的某人。 不知为何,背上一寒。这人是怎么做到的。刚才还是雷霆大怒,眼下竟然可是让旁人忽视他的存在。他就像不在屋子里一样,透明得让人害怕。 「前尘往事何必再提,如今沈公子有佳人相伴,何必还要如此假惺惺。」 「乡君切莫乱说,我与连四小姐清清白白。我恰巧是经过,惊闻呼救声,才知道是连家的马车遭劫。」 「沈公子急什么,我说你和连四小姐不清不楚了吗你何必解释这么多,倒叫人心生怀疑。我的意思是沈夫人一定会替你选一个好姑娘结亲,当然这个人一定不是连四小姐,对不对」 连婉婷和沈珽同时一噎,竟不知如何反驳她。 她心头狂笑,叫你们装。不是说清清白白吗哼,看你们怎么接话。以后要是真结亲了,那就是自打耳光。 「乡君定是还在生我的气,上次踏春会人太多,我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乡君见谅。」连婉婷反应快,转移话题的速度也快。 李锦素看着她,笑了一下。 这时只听道一道冰冷冷的声音:「我怎么不知,我这别院成了你们叙旧的地方连四姑娘和沈公子这是把我的别院当成你们自己家中,又是要认妹妹,又是要结亲的,难不成连四姑娘以为普天之下,已是你们连家的吗」 连婉婷大惊失色,立马跪了下来。 「殿下恕罪,婉婷见到乡君一时亲切,话多了一些。」 「话多了一些你当着我的面,明里暗底说我未过门的妻子与沈公子有私,是何道理你是蔑视我这个皇子吗还是在蔑视我们越氏皇族我竟不知,何时你连氏能凌驾皇族之上,可以随意轻慢皇子」 一连几问,连婉婷身形微抖,伏地不起,嘴里说着冤枉二字。沈珽见状,自是心疼又心惊,也跟着跪下来。 「殿下,连四小姐绝无此意。殿下英明,自是知道忠言逆耳的道理,臣的一家与乡君之事,满封都皆知。还请陛下看在连四小姐一心为殿下的份上,饶她这次。」 越千邑冷哼一声,「为了我沈公子倒是会说话。我竟不知连家如此忠心,倒真是叫人意外。沈家也不遑多让,不乏忠心之人。只不过你们忠的是谁,你们心里明白。罢了,你们走吧。」 「多谢殿下。」 他们离开后,李锦素连忙道谢,「小女多谢殿下相护。」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眼微眯,这个小丫头,倒还有些知道好歹。还知道他在护着她,只是连四和沈珽绝不是冲着她的。 他们在试探他的底线。 许是前一次路上巧遇,他当众关心她的缘故。 连家,还真是…… 山匪 真难为他们想出这么一个不算高明的法子,为了摘清,也是够了。特意让连四和沈珽来一遭,日后自是摘得一干二净。 欲盖弥彰,真是可笑。 糊弄不了天下人,只要能糊弄住他的好父皇就可以了。 「你既知我有心护你,就应知将来如何行事。以前的事没有追究的必要,日后只要你没有异心,我自会护你到底。」 李锦素大喜,当下谢恩。 「殿下放心,小女日后一定唯殿下是尊,决不会与旁人有什么牵扯。」 「如此甚好,你当谨记。」 「是,殿下。」 「关于他们所说山匪之事,你如何看」 李锦素微皱着眉,她是觉得这事不太可信。只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便道:「殿下安危最重要,想来连四小姐不会凭空捏造。无论那些人是不是山匪,此地总归是有了一些隐患。小女以为,殿下及早回京才是正理。」 越千邑勾了一下嘴角,「你倒还不算太蠢,也算是难得了。」 那些人如果不是真的山匪,那就是有人假扮的。既然对方有备而来,无论他是留在别院里,还是在进城的路上,都会出事。 他倒要看看,连家这次能有什么高招。 李锦素被他一堵,立马不想说话了,这个二皇子嘴毒,与表姐不遑多让。 眼看着时辰不早了,她有眼色地告辞。越千邑也没有留她,只在她出门时提醒了一句。小心为上,不可大意。 她郑重应下。 回到庄子后,问起成妈妈在别院的时候被安排在哪里了。成妈妈也是一头的雾水,说是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就是不许她出那个屋子。 李锦素心想,皇家人规矩就是大。 再问墨语那两个跟来的家丁,才知那两个人被义伯带去田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想着还是表姐有法子,竟将那两人治得服服帖帖。 虽然不太信沈珽和连婉婷的说法,但是还是小心为上。又得了二皇子的叮嘱,于是命庄子上的人坚守门户,夜里警醒一些。 不想,夜里果然出事了。 她是听到动静就醒的,但还是有些迟了。浑身软绵绵的,半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耳边听着外面的脚步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v第九章 成妈妈和墨语都是睡在外间的,此时一点声音都没有,想来是中了某种招。她心下懊悔着,怎么没把表姐以前给的那些药给带来,或许还有一些得用的。 撑着身体爬起来,只闻得一股烟味,烟味之中还有一种油的味道。暗道不好,那些人是想烧死他们。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暗自琢磨着,那些人进庄为的是什么。此处庄子虽然物产丰富,可眼下却是未及春种的时节,庄子上也没什么值钱东西,一把火烧了更是什么都得不到。 既然是匪,所求不过是财,这与事实相悖。 除非不是匪,而是有其它的目的。莫非…… 心道不好。 火烧起来了,不光是闻到烟味,她还能看到窗外的火光。她被呛得直咳嗽,拼命用手捂着嘴,生怕外面那些人会听到。 火势渐大,她忧心外间的成妈妈和墨语,还有庄子上的下人们。想来那些人得了手,火都烧旺了,应该会离开。 一步步往门边爬去,浓烟沧得她眼泪直流。 勉强撑着身体爬起来,费力把门打开。这么大的烟火,成妈妈和墨语一个在小床上,一个倒在地上,都已晕睡过去。 她爬到墨语的身边,用力拍着墨语的脸,怎么也拍不醒。火势将她们包围了,庄子上除了火烧发出的「哔剥」声,透着诡异的死寂。 怎么办 凭她现在的情况,别说是把成妈妈和墨语救出去,她自己能不能出得去还另说。如果不及时出去,她们不被烧死,也会被浓烟呛死。 突然,着了火的门轰然倒下。 火光中,她看到一道黑色的修长身影。清冷的气质,凤眼凝视,面纱未动。似一道浓墨,泼撒在漫天的红色中。 她心一松,软倒在地。 「表姐,快救救我们…」 薛瑜带了不少人来,没多大功夫就把火给扑灭了。得知庄子上无人受伤,都不过是被迷晕过去,李锦素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整个庄子,除了她,没有一个醒来的人。 她被薛瑜抱出去,看着被烧毁不少的屋子,她心有余悸。夜色中,薛瑜的眼神看向远方,那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那是…… 李锦素心一沉。 火光之处,正是二皇子的别院。 京城附近, 亦算得上是天子脚下。哪里冒出来的山匪如此不知死活,先是光天化日之下抢劫侯府的马车,接着又夜袭她的庄子,还放火烧了二皇子的别院。 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便是亡命之徒, 一心求死之人。若不然普通的山匪谁敢碰封都权贵, 岂不是自寻死路。 薛瑜将她放了下来,她身体还软着, 软靠在薛瑜的身上。 「表姐,那里是二皇子的别院。二皇子定是出了事,你可否派些人过去」 「你担心他」 「自是担心的。」 薛瑜眸光微动, 命了一些人去二皇子的别院。 庄子上的下人都被薛瑜带来的人用药弄醒过来,成妈妈和墨语顾不上大惊尖叫, 同时冲向内室,嘴里喊着姑娘。 便有人提醒她已经得救了,人在外头。 成妈妈和墨语一齐冲了出来, 围上前。 在她们跑出来的当口,薛瑜给李锦素闻了一种药, 那药清清凉凉的甚是好闻。她此时已是恢复了体力, 没有靠在表姐的身上。 「姑娘, 老奴该死啊……」 姑娘明明提醒了她们,夜里要警醒一些。可是她们怎么能睡着了呢她心里后悔不迭,恨不得给自己两个耳光,若不是表小姐赶到, 恐怕她们姑娘就…… 「妈妈无需自责,贼人使了下作的法子,迷晕了你们。」 成妈妈这才想起,好像就是闻到一股什么香气才睡过去的。而且刚才也是闻到清凉的气味才醒过来,那些天杀的贼人,不给人活路啊! 「表小姐,你受老奴一拜。大恩大德,老奴没齿难忘。要是姑娘出了事,老奴哪有颜面去见我们夫人。」 墨语跟着她一起跪下,还有赶来的佟义和庄子上的下人,全部跪在薛瑜的面前。口中齐呼着感谢表小姐救命之恩。 「都起来吧,有我在一日,必是要护着表妹的。」 薛瑜的语气淡淡,李锦素却是头一回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思及表姐平日里嘴上总是不饶人,没想到竟然会说出如此暖心之语。 这是迄今为止,第二个人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白日里,二皇子曾说过,只要她没有有异心,他自会护她到底。夜里,表姐又说了同样的话。不知为何,她心里隐隐觉得表姐和二皇子是同一类人。 嘴毒,心不坏,护短。 而且气质有些像…… 佟氏和下人们谢了救命之恩,赶紧去拾掇屋子。这大半夜的,姑娘和表小姐还要歇息,总不能让她们这样站一夜。 好在屋子外面烧毁了一些,里面却是没有大损坏的。 v第十章 成妈妈和墨语一起,先收拾内室。把内室收拾好后,连忙将李锦素扶了进去,薛瑜自是也进了内室。 不大会儿,便有先前派去二皇子别院的人来报。说是别院那里火已经灭了,别院有不少的护卫,二皇子受了伤并无大碍,已连夜送回京城。 李锦素想到白天还和二皇子见过,没想短短几个时辰,就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要是再有差池,恐怕他们就要在地府相见了。 「他原本身体就不好,这下又受了伤,可如何是好」 「表妹似乎很挂心二皇子」薛瑜不动声色地问着,凤眼定在她的身上。 她轻轻叹一口气,「说到底,我也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出了事,我焉有不担心之理。他这个人,外面传得厉害,说是多么的性情怪癖。可在我看来,他原是天之骄子,先是出使夏国为质,后又残了身毁了容,性情大变也在情理之中。他还能这样不争不抢安静度日,已是极为不易。若是寻常的人,只怕早就疯魔了。」 「你倒是替他设身处地,世人皆说他性子如何,无一人替他想过原由。我长在骊城,与夏国为邻。夏国君王暴虐,宫闱之中多有龌龊。一个质子,既能被送出使,想来是被自己父皇所弃的,何来他人尊重一说。这些年,二皇子陷在那里,定是经历过不为人道的曲折。」 李锦素何尝不是如此想的,可是这满封都的官员世家,心都偏向了连贵妃和大皇子三皇子,谁也不会站出来替二皇子喊一声冤。 明明是为家国做出重要牺牲的人,临了却是如此境地,怎么能不让人唏嘘。 「我与他只见过两次,他确实不太好接近。然而我却能从他的言谈中看出来,他不是一个冷血无情之人。若他未曾出使夏国,在皇宫长大。帝后嫡子,金尊玉贵,该是何等鲜衣怒马,意气风发。」 她的感慨,换来薛瑜的深深凝视。 如若没有离开过封都,应是何等模样 凤眼微垂,谁也看不清那面纱之下的表情,似喜似悲,满脸怅然。 李锦素想起之前的感觉,挤出一个笑意,「说起来,也是奇怪。或许表姐是骊城长大的缘故,我总觉得你与二皇子有相似之处。」 薛瑜面纱的脸色一变,眼神徒然凌厉。不过是一刹那,凤眼之中厉色退去,换来满目幽深。方那那一瞬间,心里的震动连自己都吓住了。 这个丫头,不容小觑。 「你是指我与二皇子一般性情孤寡,难以相处」 「倒也不是,我是觉得表姐和二皇子一样,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实际上心眼却是极好的。我能有你这样的表姐,是我的福气。今日若不是表姐,我恐怕就被活活烧死了。对了,表姐怎么会深夜前来」 先前太乱,她一时没有想到这些。表姐早上明明已经离开了,怎么会在半夜折回来 薛瑜半敛着眸,道:「也是巧得很,我的人听说锦宁侯府四小姐在侯府别院附近遇到了山匪,我一细想,似乎你的庄子离得不算太远。表妹或许不知道山匪之猖獗,我行商多年却是知道厉害的。越想越是放心不下,所以便赶了过来。」 李锦素心有余悸,万一表姐没有赶过来,她就成了糊涂鬼了。 「表姐心细,锦素感激不尽。方才之事,现在想来,是阵阵后怕。万一表姐你没有来,恐怕等明日早上有人发现时,整个庄子都烧成灰了,而我也不可能好好站在这里。表姐,你说世上有这样不要命的山匪吗他们难道不知道别院那里住的是二皇子,不知道我的庄子是皇后娘娘赐下的,他们是不想活了吗」 薛瑜闻言,冷冷一笑,「山匪表妹信吗」 「不信。」 李锦素摇头,如此不想活的山匪,她没有听说过。既然为匪,想是为了拼出一条活路,不可能自己找死。除非是想颠覆越氏王朝之人,否则光是为了劫财,是不可能闯这样的杀头之祸。 薛瑜面色更是冷到极致,凤眼中全是寒冰,「你不信无妨,我不信亦无妨,满京城的人不信,甚至全天下人不信皆无妨。只要陛下相信,足矣!」 李锦素听得心惊,宫闱争斗,你死我活。可不是就是如此的孤注一掷,不管别人的生死吗二皇子是嫡子,纵使残了,也是嫡子。在那些欲取而代之的人眼中,他就是一根不得不拔除的心头刺。 「表姐的意思是,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冲二皇子去的。如此说来,白日里连四小姐遇劫,都不过是他们安排的一场戏。表姐可能不知,白天我在二皇子处,遇到了连四小姐和沈公子,他们还提醒二皇子和我尽早归京,这又是何道理」 「欲盖弥彰而已,想来若是二皇子听信他们的话归京,路上也不会太平。无论二皇子如何选,都是杀机四伏。他们这一通提点,日后说起来自会从此事中摘得一干二净。」 她立马明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比起古人,她对皇权争斗的印象还停留在史书的记载上,无法感同身受,也不可能了解其中的虚虚实实,惊心动魄。 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切身的体会。为了那无上的帝位,为了那至高的尊贵,任何人都有可能是棋子,包括柔弱的女子。 「表姐,二皇子都这样了,为什么他们还容不下」 薛瑜冷冷一笑,眼神微睨。这个世间,只有死人才是最放心的。欲上位者,最是容不得半点闪失,也不会给自己留任何隐患。 「自古以来,天下唯有一主,宫中亦是如此。皇后娘娘为何多年稳居后位无人撼动,不光因她是陛下发妻,还有她育有嫡子,且嫡子为越氏做了极大的牺牲。陛下再是宠爱贵妃,从不曾动过废后之心,皆是因此。倘若二皇子身故,只剩皇后娘娘,连贵妃再图谋一二,后位定然可得。连氏封了后,大皇子就是嫡出,名正言顺。」 陛下迟迟不立太子,都是因为二皇子还活着,帝王的心中还有愧疚。连家害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想彻底了断,让陛下不再犹豫。 李锦素明白了,只觉得背后生凉。这些皇权争斗,从来没有人管过无辜之人的死活。她的庄子因与二皇子的别院离得不远,若是她毫发无损,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她跟着遭殃,只为一个合理。 「二皇子真是太可怜了。」她幽幽叹息着。 「是不是不想嫁过去了」 「倒也不是,无论是宫中还是后宅,争斗从来不会少。我就算不许给二皇子,以我的处境,也是嫁不到什么好人家的。表姐别忘了,我的好祖母还曾想把我嫁给连家那位四公子呢。我只是突然发现,别人瞧着花团锦簇的地方,底下都是肮脏的算计。活着真是不易,我不易,二皇子更不易,说不定哪天就一起被人弄死了。」 连家既然有弄死二皇子的心,自是不会罢休的。她这样准二皇子妃,似乎也是上了同样的船,与二皇子的命运连在一起。 想想也是无解。 只得一声叹息,倒在床上。 「表姐,我一想到自己这条命被人盯上了,脑壳都疼,我们歇息吧。」 薛瑜看着她不雅的举动,嘴角勾了一下。 后半夜几乎都是无眠的,晨起时李锦素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不停地打着哈欠,毫无端庄可言,完全不顾成妈妈皱起的眉头。 「姑娘,表小姐还在呢。」成妈妈附耳小声提醒。 李锦素瞟了一眼,「无事,表姐是自己人。」 v第十一章[08.01] 薛瑜有些莞尔,这个丫头的心思自己怕是能猜到一二。定然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一死,索性放开了,连样子都不想装。 成妈妈无法,给她敷了厚粉,遮住憔悴的脸色。 庄子上是无法再呆的,出了这样的事,另一处庄子也不想巡了。干脆交给佟义,让他看着办吧。她觉得接下来的日子,大约是躺平享受的好,否则突然翘辫子了,亏得慌。 薛瑜陪她一起回京,一路上看到许多的官兵,将道路都差点堵住了。城门口,更是盘查得严,也堵了不少人。 好不容易回到府中,还未喘上一口气,就被李复儒叫了过去。 李复儒要问的自然是山匪的事。 「听说你的庄子也失了火」 她历劫归来,身为父亲的男人只问庄子起火的事。但凡有一丝半点的父女之情,不是应该先过问她怎么样吗 「火灭得及时,所幸没出什么事。」 「那就好。」 李复儒心惊胆战的,从早朝起听到最多的就是山匪作乱之事,二皇子受了伤,陛下震怒。又听说自己女儿的庄子也失了火,本想着派人去看的,不想三娘自己回来了。 除了李复儒,常氏巩氏都在。 这不是小事,常氏和巩氏自然会有话要说。 「老天保佑,我一听说庄子出了事,我的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三娘有什么好歹。现在看着你完好无损的,母亲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你这孩子,下回可不敢独自出门了,没得让家中长辈担惊受怕。」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巡什么庄子,没得惹出什么事来。那些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你母亲留下来的老人,全是得用的人。不拘让哪个管着,都是得用的,何需自己亲自跑一趟,徒生事端。」 巩氏还知道做样子,假意关心。而常氏的话,句句都是指责,没有一点慈爱之心。 若是以往,李锦素必是忍着的。可是现在,她清楚知道自己的处境,无论是在李家,还是嫁进二皇子府,她这条小命都岌岌可危。 既然如此,她何必委屈自己。 「祖母此言差矣,我这次巡庄,大有收获。那些人虽是我母亲留下来的老人,然而我母亲的娘家佟家已败,人心浮动,有好些人生了异心。好在还有忠心之人,将往年真实账册拿出,我才知道这十年来,庄子上的产出有一半以上是去向不明的。我知祖母替我管庄多年,安排了不少人过去,意在监护。可惜祖母身在内宅,不知下人的私心,生生被人蒙蔽,竟不知那些安排进去的人,私下贪了多少银子。」 「你…你说什么」常氏气得发抖,这个死丫头,她怎么敢…怎么敢当面指责自己。 巩氏心下一喜,三娘性子一变果然是于自己有益处的。气死老虔婆,最好是活活气死,自己就算是熬出头了。 李复儒眉头夹得死紧,「三娘,你胡说什么。当年你母亲去时,你年幼无知,你祖母怜惜你才替你管着的。庄子上的人都是你母亲生前信任的,你祖母不过是派人看着,好安个心。产出少了一半,定是庄子上的老人所为。他们欺你主幼,生了不忠之心,与你祖母有何关系」 李锦素心下冷笑,表情却是一片懵然,「父亲说什么呢女儿岂会怪祖母。女儿是知道的祖母必定是处处为我,纵使我已长大都不放心我自己管着庄子,生怕我被那些人欺瞒。可是祖母到底年纪大了,力所难及,不知那些人的所做所为。我只恨自己识人不清,让人欺了去。那些黑心烂肠的东西,吃了我的,必然烂肺穿孔,穿了我的,身长癞疮,不得好死。」 常氏浑身发抖,巩氏心里笑开了花,恨不得笑出声来。 李复儒沉着脸,不赞同地看着自己的三女儿。 李锦素冷笑,料想常氏也不会反驳自己,若是接话了,就间接承认是那个吃她的用她的人。这个李家啊,还真是可笑得紧。 父不父,长辈不像长辈。 她反正是朝不保夕的人,何必顾忌这些人。 常氏气得几欲发狂,好容易强压着怒火,从牙缝出挤出话来,「三娘,你一个闺阁千金,说话怎么如此粗鄙」 「祖母有所不知,这十年来,我娘嫁妆田产铺子一半的产出,少说也有近百万两银子。这些钱,就便宜了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骂上两句已是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唯恐他们狗急跳墙攀咬祖母。说这一切都是祖母指使的,那岂不是污了祖母的名声。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就报官了。」 「你…你真是翅膀硬了,连祖母都敢污蔑了」 「祖母,你不能冤枉孙女。孙女说得明明白白,我是相信祖母的,自是知道祖母是清白的。所以才生生咽了这口气,没有去报官。」 巩氏心里的狂喜都快藏不住了,只得用帕子掩了脸,低头暗笑。 李复儒又不傻,哪里听不出三女儿话里的机锋。只是近百万两银之多,他是没有想到的,而且这些银子去了哪里,他也是不知道的。 这些钱,母亲都弄到哪里去了 常氏等了半天,也不见儿子替自己说一句话,心肝都气疼了。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李锦素连忙冲过去,死死掐着她的人中,嘴里哭喊着,「祖母,你不能晕啊。你不能这么害三娘啊,三娘处处护着你,生怕你被下人污蔑。你要是再病了,别人又说我不孝顺,三娘实在是冤得很哪!」 一边说着,一边下了死手。 常氏痛得想骂娘,她可算是知道了,这个死丫头就是个孽障。 柴妈妈想来拉李锦素,李锦素把人顶开了。手里的劲加大,掐得常氏翻了白眼,这才睁开了眼。 李锦素一副喜极而泣的模样,「祖母可算是醒了,若是下次再晕,三娘再用此招,必能让祖母逢凶化吉,不药而愈。」 常氏两眼一翻, 气得差点又要晕过去。柴妈妈赶紧上前扶着她,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的,脸色极为难看,死死看着李锦素。 一副恨不得吃人肉的凶狠, 显得那张脸越发的刻薄。 李锦素假意没有避力, 被挤过来的柴妈妈推得一个踉跄, 摔倒在地。 「柴妈妈,你为何推我」 「老奴…关心老夫人的身子, 一时情急,三姑娘恕罪。」 巩氏脸一沉,「柴妈妈也是府里的老人了, 又侍奉母亲多年,按理说最是知礼的。你心系母亲的身体, 本是忠心可嘉。但你要记得,这府里除了母亲,无论是我和老爷还是哥儿姐儿, 那也都是你的主子。你万不能像今日这般无礼,竟敢对主子们动手。若是传了出去, 别人会道母亲治家无方, 不能约束下人。也会质疑老爷修家不齐, 乱了规矩。」 李锦素似痛苦地起身,「母亲,您莫怪柴妈妈,三娘习惯了。」 v第十二章[08.01] 李复儒脸色黑了, 他竟不知府中的下人怠慢到了如此地步。当着他的面,母亲身边的妈妈都敢倒他的女儿。 真让外人知道了,他这个御史的脸面往哪里搁。 「柴妈妈,你是府里的老人。母亲信任你,一直让你管着荣安堂的下人。你说吧,若是下人这般无状,该怎么罚」 柴妈妈已无人色了,「扑咚」跪到地上,磕头求饶,「老爷,奴婢方才真是急了,绝对是无心之举。三姑娘许是一路劳累,自己没有站住……」 「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李锦素这句话只把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孽障怎么开窍以后变得难缠了。难道真如笙儿所说,是被四丫头给点拨了 「三丫头真是懂事多了,祖母以往小瞧了。」 「谢祖母夸奖。」 「母亲,无规矩不成方圆。柴妈妈当着我们的面,推了三娘也是事实。您千万不能姑息,若是再纵着下人无礼,以后府里的下人还不得爬到主子们的头上。」 柴妈恳求地看着常氏,常氏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若是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还罚了身边的人,她这张老脸往哪里放。 「柴妈妈忧心我,这是忠心护主。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那也是一时情急。今儿个这事也怪三娘自己,谁让她没站稳。」 李复儒还欲再说,被常氏摆手打断,「好了,家和万事兴。不要因为一点小事就喊打喊杀,传了出去,外人照样会说我们苛待下人。」 李锦素一见李复儒不说话,便知他又是被常氏给说动了。只要关系到他的名声,他自然是不敢再动的。 「父亲,祖母,柴妈妈不是有意的,三娘不怪她。」 李复儒得了女儿的台阶,脸色好看多了。 李锦素又道:「先前祖母病了,只有大姐一人在榻前侍疾,而我却只顾着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所以祖母倘若再生病,三娘一定不会袖手旁观,我必亲自侍候祖母,斟茶倒水,喂饭穿衣,决不假他人之手。」 常氏的人中处还痛得厉害,这个孽障是巴不得自己早死啊。真让她来侍候,指不定还有什么下作的手段呢。 「三娘有心了,祖母身体已好,无需人侍疾。再者有你大姐在,就够了。」 「祖母,大姐一直受累,锦素看着万分不忍。知道的都说您体恤我们孙女,不知情的定会揣测您偏心大姐一人。传了出去,外人只道大姐孝顺,我们几个成了不孝的。还望祖母垂怜,让孙女也尽尽孝心。」 「三娘这话说得在理,咱们府上四个姑娘,万没有让大姑娘一个人侍候的道理。这话好说不好听,你说是不是,老爷」 李复儒抚着短须,似在认真思忖。母亲偏心锦笙和晟哥儿,他是知道的。不过他共有两子三女,万一真被有心人传出去,少不得编排他一二。 「母亲,三娘孝心一片,您可不能拂了小辈的赤诚之心。青娘说得没错,您以后身边不能总是大娘一人,三娘四娘和雯秀,也应多与您亲近,和您学学治家之道。」 「祖母……」 李锦素委委屈屈地唤着,常氏的怒火已经压制不住了。好得很哪,一个两个都想给她添堵,连亲儿子都偏向巩青娘。 「我年纪大了,图清静。你们要是都来,还不把我吵得头大,我还想多活几年,过几年舒坦日子。真是孝顺的,就让我这个老婆子顺心,这才是孝顺。」 李复儒垂了一下眸,道:「母亲说得在理。」 李锦素就知道这个便宜爹实在是靠不住,耳根子这么软,是怎么当上御史的她上前一步,扶着常氏。 「祖母,没您的允许三娘一定不会去打搅您。可是今天因为三娘的事,让祖母着急上火,三娘心里实在难安,还请祖母体恤,同意三娘送您回荣安堂。」 这点小要求,若是常氏还不同意,只怕巩氏又有话说了。常氏忍了忍,只觉这个死丫头接触自己的地方极为难受,连带着浑身都不得劲。 「也好,你便扶我回去吧。」 李锦素立马满脸欢喜,看得李复儒心下宽慰。三娘到底懂事了,这一片纯孝之心表明她是真的想孝顺长辈。 在场的人,除了他,却无一人作此想法。 李锦素和柴妈妈一左一右扶着常氏,慢慢朝荣安堂走去。李复儒没有跟去,他一个大男人,不好老和女眷在一起,巩氏却是跟了上去。 扶了常氏进内室,再把她扶上床。柴妈妈替她脱了鞋袜,除了外裳,拿着脱下来的衣服交给丫头们。 一转眼的功夫,李锦素已坐到床边。 「祖母,您好好歇着。若是想孙女了,就派人去素心居说一声。」 常氏心里暗呸,鬼才会想这个孽障。 这个鬼字一冒头,哪成想便听到李锦素幽幽地叹一口气,「如果我娘还在,定然是放心不下祖母的。祖母可知,前两天我母亲又托梦给我了。说是她在地底下好冷,好寂寞,还说她死得好不甘心…又说她很是想念祖母…」 常氏心突突直跳,瞳孔猛缩身体发僵,死死地瞪着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李锦素上前摇着,把常氏摇得都快吐了。 「三姑娘,你这是做什么你怎么能这么用力摇老夫人呢」柴妈妈喊起来。 李锦素害怕地捂着胸口,「柴妈妈,方才祖母好像魔怔了,那眼神好可怕。我吓坏了,想起别人说若是陷入魔怔,只能想法子弄醒她。」 常氏脑子「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手死死地揪着被子。 巩氏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看着,心下快意,脸上却露出担心的表情,「我也曾听说过,说是魔怔之人若不弄醒,恐怕不好。三娘虽然行事不太妥当,却是为母亲好。柴妈妈,你赶紧让人熬一碗安神汤给母亲服下。这上了年纪的人,最容易招惹东西。」 常氏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喷着气,恨不得掐死她。这个贱人,落井下石心术不正,与那嫡姐一模一样。 在闺中受过的苦,一齐冒上心头。 再一看更碍眼的孙女,恨得不把她们打出去。 柴妈妈一看主子的心思,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对巩氏和李锦素道:「夫人,三姑娘,老夫人乏了。」 v第十三章[08.01] 「如此,那我们就先走了。若是有什么事,你立马派人去正院禀报。」 「老奴记下了。」 李锦素慢慢地起身,眼神还带着怜悯,「祖母好好歇着吧,兴许我母亲在地下知道你病了,会托梦来看你。」 这下,不光是常氏,柴妈妈的脸色也变了。主仆二人快速交换一个眼色,眼神中带着旁人难察觉的恐惧。 李锦素一直盯着常氏,自是没错过这瞬息的变化,心里冰凉一片。 佟氏果然是被常氏逼死的,想来在佟氏死之前,必是听尽了世间最难听的话。若不然,怎么会丢下年幼的女儿。 她冷着眸,走到门边时,不经意回头,便和常氏的目光对上。 那是一种极难形容的目光,恨中带着怕,还有些许惊疑。 出了荣安堂,巩氏亲亲热热地对她道:「三娘这一路乏累,快回去歇着。」 「多谢母亲,只是三娘哪里睡得着。一想到那近百万两银子,心都在滴血。除了这些银子,还有明面上的银子,这些年我都没有见着,想来母亲也是没有见过的。这么多的银子,都去哪里了呢」 巩氏目光复杂,心里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么多的银子,都被老虔婆给贪下了。可怜他们母子三人,就紧着老爷的俸禄,过得紧巴巴的。而老虔婆和安氏那个贱人,以及贱人生的一对儿女,却是穿锦,听说安氏每夜里都有一盅血燕,这才养得细皮嫩肉的,勾着老爷。 满心的恨哪,一时难消。 三娘醒悟过来也好,左右自己多年来是有小心思,却并没有占到什么好处。倒是老虔婆,被三娘给盯上了,日后有的受。 「谁说不是呢,可怜你生母,本是想给你留下倚仗,万不成想竟然便宜了别人。若是她泉下有知,指不定难受成什么样子。」 「夺了人的钱财,躺在死人的魂魄上享受着富贵的日子,那是滔天的业障,将来进了阎罗殿都是要清算一遍的。油锅刀山等着那些人,我母亲也等着看他们的报应。」 巩氏被她凉凉的眼神惊到,背后发寒。 这个三娘,还真是…难道真是被佟氏托梦点醒了。 她心头大骇,挤出笑来,「三娘说得怪瘆人的,都吓到母亲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夜半鬼敲门,母亲,你说是不是」 巩氏想起她上次说什么佟氏托梦给自己的话,唇上的血色退去。竟是有些不敢与她对视,眼神飘忽。 「好孩子,别想太多,赶紧回去好生休息一下。」 李锦素微微一笑,同对方别过。 这些人哪,做多了亏心事,轻轻一吓,就面无人色,可见都是欺软怕硬的东西。佟氏那样一个女人,是因为什么被逼得自尽呢 她想起之前常氏眼中的恐惧,转头问跟着的成妈妈。 「妈妈,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成妈妈今天大受震动,虽然之前厅堂和荣安堂内室的时候她不能跟着。可是方才姑娘与继夫人的一番对话,她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看到姑娘如此这么醒事,该含笑九泉了吧。 「夫人自小是娇养大的,半点都不张扬,反而是最为悲悯的人。不光善解人意,知书达礼,连对我们下人都和颜悦色,极少动怒。虽然外表瞧着柔弱,内心再是刚强不过。人常说刚柔并济,想来就是夫人那样的人。」 佟氏的这些性情,李锦素从别人的口中多少知道一些。正是因为知道佟氏不是一个容易被击垮的人,而且当时的佟家,并没有到绝望的地步,至少家人性命都是保住了的。 那么,常氏是用什么法子,逼使佟死自尽的呢 「妈妈,我母亲去世后,她身边服侍的那些人呢」 问到这个,成妈妈只有叹息。 「夫人去世前,都做了安排,放了那些人的身契。夫人去世后,他们都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这么些年来,音讯全无。便是流放千里的老侯爷和夫人以及舅老爷他们,都没有半点消息。」 夫人生前对他们不薄,哪里知道他们走得绝情,这些年都不曾来看过姑娘一眼。成妈妈每每想到这里,都替夫人不平。 李锦素听完,不由蹙着眉头。 这就奇怪了。 连下人都做了安排,为何对她这个独生女儿,却没有做到周全的安排。以佟氏的为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主仆二人边说着话,已进了素心居。 一路上,李锦素都在思考那个话题。终于,她看着整理内室的成妈妈,问道:「妈妈,我母亲去时,可有对你交待过什么」 彼时,红绫和朱绢还小。佟氏若有话,也不会交待两个小丫头。所以真有遗言,定然是交待了成妈妈。 成妈妈手上的动作一顿,转身时已泪如雨下。 「姑娘,老奴等你这句话,等了好久……」 李锦素看她的表情,就知事情果然有隐情。心下一动,人坐直起来,紧张地看着她。她的泪水止不住,悲伤地哭起来。 「妈妈,我母亲是有说过什么的,对吗」 成妈妈擦干眼泪,哽咽道:「夫人最放心不下姑娘,自是有交待的…夫人说,若是你不问起,老奴不能说,烂在肚子里带进棺材去都不能说。只能是姑娘你问起,老奴才能把信交给你…」 李锦素心下震动,佟氏玲珑心肝,竟然会做这样的安排。怕是也料到女儿养在这虎狼之窝,极易被人养废。真被人养歪了,再是她慈母之言,怕也是无用的,反而会被别人利用,害了女儿。 成妈妈取来了信,小心地交到她的手上。 她怀着虔诚的心,接过信。 v第十四章[08.01] 成妈妈已有眼色地守在门口,替她把风。她轻轻撕开火漆封住的口,从里面抽出一张纸。一抖开,心下疑惑。 竟然是一张白纸。 这是怎么回事 成妈妈也看到了,急忙跑过来,「怎么会这样姑娘,老奴发誓,我一直小心保管着,从来没有打开过。」 李锦素自是相信她的,能得佟氏如此重托,可见她的人品。再者她们相处了这段时日,也清楚她是什么样的人。 这样的人,最是忠心不过,绝不可能有二心。若真是有,也不会等到现在。若真是有,原主恐怕早就不在了。 「我自是相信妈妈的,还请妈妈好好想想,我娘把信给你的时候,还说了什么」 成妈妈感动不已,姑娘如此信任她,比什么都强。她努力平静着,仔细去回想当时的情形。记得那一夜,她刚哄姑娘睡着,夫人便进来了。 她还奇怪着,夫人最近都在为佟家的事情奔走,已有几天不曾好好打扮。怎么夜里还化着妆,穿着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裙子。 然后,夫人爱怜地亲了又亲睡熟的姑娘。最后叮嘱她要好好照顾姑娘,并且把这封信交到她的手上,说了那些话。 「…确实是说过一句话,夫人说姑娘和她有一个秘密,只有姑娘你知道。如果姑娘看到这封信,定然会明白。」 秘密 李锦素苦笑,她不是原主,她不知道这对母女在多年前有什么秘密。这个秘密一定是与这张白纸有关。 她把白纸收好,重新放进信封中。 「我知道了。」 成妈妈松了一口气,以为她定是知道夫人说的意思。就说夫人那般聪慧的人,做的安排自然都是极为周全的。 这信万一落到别人的手中,别人都不知道是写了什么,只有姑娘知道。 李锦素却是犯了难,把信压在枕头底下,慢慢躺进被窝中,成妈妈放了帘子到外间守着。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原主和佟氏的秘密,自己怎么可能知道呢 她慢慢闭上眼睛,猜测着会是什么秘密。 突然,她猛地睁开眼睛,心里激动起来。 再次取出那封信,在灯烛下仔细瞧,果然发现纸上有些渍。不努力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知道这种秘密的人才知道。 她慢慢地把信凑近烛火,很快纸上便显出字来。 一刻钟后,她已看完了信,顺手把信化为灰烬,心中悲凉无限。烛火在她眼中跳跃着,像两簇燃烧的火苗。 佟氏啊,果然是一个极为灵秀的女子。 天妒红颜,不辩人间真性情。那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何遇人不淑靠不住的丈夫,欲要她性命的婆母,还有年幼的女儿。这样的境地,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信中的第一句话就是:吾儿,若是你能看到这封信,母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佟氏不会知道,她的女儿确实如她担心的那样,被人刻意养歪了。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她在写这封信时是多么的悲哀。更悲哀的是,原主没有看到这封信,至死都没有。九泉之下的女子,这些年定是魂魄不宁,再难瞑目。 这一刻,李锦素的心中是漫天的悲凉。她替那个女人难过,替死去的原主难过。这样的情绪久久不散,感同身受。 仿佛她真是佟氏的女儿,真是醒悟后的李三娘。 良久,她眨了一下眼,豆大的泪珠瞬间滚落下来。 她重新上床, 从床里抱过那只玩偶,紧紧地抱着。这就是佟氏给她的安排,既便她失了所有的嫁妆,也足够衣食无忧, 富贵一生。前提是, 她自己要立起来, 不能被别人摆布。否则再是金山银山,那也是守不住的。 这个李府, 还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那些吃了佟氏的,她都要让他们吐出来。 常氏,李复儒, 安氏还有联手害死原主的佟氏,她一个都不能放过。自穿越以来, 她第一次把自己当成李三娘。 佟氏的恨,原主的仇,就由她来了结吧。 当年常氏到底做了什么, 才会逼得佟氏不顾亲女自尽。那些被遣散的下人,又带走了什么样的秘密, 为何多年来从不曾露面 一个一个的谜团, 等着她去解开。她要亲手拆穿隐藏在富贵平和之下的丑陋, 让世人知道自诩清流的李家,是何等的肮脏。 成妈妈掀帘进来,闻到空气中的焦灰味,再看向炉盆中那一抹不同与炭灰的灰烬, 心里隐约知道了什么。 待见姑娘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抱着玩偶坐在被窝里,不由忐忑。 「姑娘,夫人要说的话,你都知道了」 李锦素慢慢抬起头,撞进她担忧的眸中,涩然一笑,「我都知道了,母亲看得透彻,这李家就是个人吃人的地方。什么骨肉,什么血亲,在钱财面前,都不值得一提。母亲想是看得太明白了,已料到会有今日。那些嫁妆,全在一个幼小的孤女手中,群狼环伺,人人都想分得一大块肥肉,如何能守得住」 「姑娘!」成妈妈悲切地唤着,「都是老奴没用。」 「不关妈妈的事,是我醒事太晚,被人哄住了,看不清那些人的真面目。」 成妈妈抹了一把泪,过去她何尝没有苦口婆心劝过姑娘。可是说得多了,姑娘就心生厌烦,甚至不愿搭理她。 她生怕姑娘听了巩氏的挑拨赶走自己,那样她就没有办法护着姑娘了。幸好老天开眼,夫人在天有灵,亲自点化了姑娘。 李锦素轻捋着垂到脸颊边的碎发,目光幽远,「妈妈,可有法子找到服侍我母亲的那些人,我总觉得当年的事情有些说不通的地方。」 成妈妈骇得睁大了眼,「姑娘的意思,夫人的死……」 「我也说不上来,你们都说我母亲是个外表柔弱实则内心刚强的女子,我外祖一家当年不过是流放,性命尚在,她何至于想不通自尽」 v第十五章[08.01] 佟氏的信中全是爱女之情,交待女儿要如何自保,千万不要因为那些嫁妆和李家人硬碰硬。当然更重要的是,私下留给了女儿足够的傍身之财。 对于自己的事,是半句没有提。 纵使一句没提,也不难看中她赴死之前对这个世间是何等的留恋,对唯一的女儿是何等的牵挂。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心灰意冷而自尽的人 什么为了丈夫的仕途,那是别人用来遮丑的鬼话。 一个男人,仕途要靠自己的妻子牺牲性命来成全,他便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什么好值得夸耀的。 李复儒这个男人,不值得佟氏牺牲。想来,以佟氏的聪慧,不难看穿这一点。从她替丈夫纳妾,就能说明对于这个男人,她并没有别人说的那样情深意重。 成妈妈喃喃,「夫人一心为了老爷,生怕连累老爷的仕途……」 李锦素抬了眼眸,嘴角泛起冷笑,「我母亲如此灵透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薄情最是读书人我父亲不值得她拼命相护,何况我尚且年幼,她一死,何人会护我父亲便是真有心,也不能久呆内宅,终不能日夜照顾我,她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成妈妈彻底呆住了,一屁股坐到凳子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夫人不是心甘情愿自尽的,那就是有人逼死她。是谁呢老夫人还是老爷 许久,她的眼神变了,变得凌厉充满恨意。 「姑娘,你告诉老奴,是谁是谁逼死夫人的」 李锦素看着她,「怕被佟家连累的人,就是逼死她的人。妈妈,你想法子去打听一下,最好是能找到我母亲身边的那些人。我想他们肯定是知道一些内情,要不然这么多年为何从来不曾出现过」 「对,姑娘说得没错,老奴一定要找到他们……」 成妈妈说着,眼泪已是忍不住了,「夫人…老奴怎么这么糊涂,都想不到你是被人逼死的…这么多年,我与仇人共处,想着多讨好他们,他们就会善待姑娘…老奴错了,大错特错!」 李锦素已下了床,递了一方帕子给她。坐在她的身边,与她平视。 「妈妈,那些害死我母亲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能放过。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会知道当年的真相,替母亲讨一个公道。」 成妈妈一把抓着她的手,「姑娘,你要老奴做什么,尽管吩咐。」 「好,妈妈,我们要偷偷去查,千万不能惊动他们。」 「我省得的,姑娘。」 成妈妈想到佟氏,又是流泪。 一夜无眠,第二天成妈妈服侍她起床时,两眼还是通红的,眼睛红肿,虽是用冰敷过,还能看出一些。 「姑娘,四姑娘一早便来了,就在堂中等你。她不让奴婢等唤醒姑娘,说是可以等。老奴看着,她脸色不太好,像是有事。」 「我知道了,你让人备些点心,莫让四妹妹饿着肚子。」 成妈妈最近瞧着姑娘与四姑娘走得近,四姑娘也是一心向着姑娘的,心里对李锦瑟也多了怜爱之心。 何况,她与李锦瑟的亲娘也算得上是姐妹。 「姑娘放心,老奴问过四姑娘,她已用过早饭,老奴便备了一些点心。」 李锦素点点头,穿戴洗漱过后,便去见李锦瑟。李锦瑟乖巧地坐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点心。 「三姐姐。」见到她出来,立马起身。 「四妹妹起得可真早,我这惫懒的性子,让四妹妹笑话了。」 「三姐姐昨日受了惊,想是夜里睡得不怎么安稳。我左右无事,还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再多等些时辰也无妨的。」 李锦素笑笑,坐到她的身边。 墨语摆好早饭,姐妹两一人喝粥,一人吃点心。 待李锦素吃好,李锦瑟手里的一块点心也吃完了,当真是半分不差。李锦素哑然,向来知道锦瑟灵透,不想细微之处,也是如此有心。 绿荷上前,撤走了桌上的碗碟。墨语沏了一壶茶,便退到门外守着。 「三姐姐,昨日之事京里都传开了。」 「封都方圆百里内出了山匪,想来陛下是极震怒的,必是派了不少人前去。如此一来,传得人多了,阖京上下已是沸沸扬扬了吧。」 这样的情形,李锦素早就料到了。或许连家会用此事再做些文章,总归是不利于皇后和二皇子一派的。 然而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 李锦瑟有些忧心,「不光是传此事,也不知是哪个嚼舌根的,竟然把山匪作乱之事扣在二皇子的身上。他们说二皇子是灾星,会动摇江山根基,坏了越氏国运。」 李锦素一听,眉眼一沉,冷冷地道:「还真是会扣帽子,动摇江山,坏了国运真他娘的会放屁!」 李锦瑟先是一愣,这样的粗口,岂是一个千金小姐能说的便是市井妇人,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可是,为什么听得好痛快! 「三姐姐说得没错,那些人就是吃了屎,满嘴喷粪!」 李锦素看了她一眼,姐妹两同时笑了起来。 这一笑,似乎心里的不痛快减轻了许多,因为佟氏之死郁结在心里的愤恨暂时得到缓解,果然心里有郁气还是要骂出来才解气。 「不用想,肯定是连家搞得鬼。二皇子遭了匪,他们不说官员治下不严,倒是会推脱,把责任都推到二皇子身上。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分明是连四小姐先遇了劫的,他们怎么不说连四红颜祸水,才惹来这场祸事,也应该给连四扣一个霍乱江山的罪名。」 「三姐姐不说,我还忘了一些事。那些人说了,说连四小姐明明提醒了二皇子,让他尽早回京。他非是不听,分明就是自找的。」 李锦素真是气笑了,敢情连家没弄死二皇子,打算用舆论来杀死他,用心着实险恶。 v第十六章[08.04] 李锦瑟担心地看着她,「三姐姐,这事对你是极为不利的。」 「我知道,我现在是二皇子的未婚妻。二皇子要是有个什么,我是逃脱不了的。所以我还能做什么,自是无论如何都要站在二皇子这一边。」 「三姐姐这么想,是对的。我只害怕万一……」 李锦瑟欲言又止,李锦素心里泛起不好的预感。 「四妹妹有话直说。」 「事关三姐姐,我不免多想了一些。我听说连四小姐提醒二皇子的时候,三姐姐是在场的。眼下京中流言都是针对二皇子,是他刚愎自用听不进人劝,才有了山匪之乱。倘若二皇子一派想洗清自己,把三姐姐推出来顶事,可如何是好」 她这一说,李锦素就明白了。 「你是说,二皇子想摘清自己的名声,说不定会说是我劝他不要回京的。将来这些矛头都会对向我,我就成了红颜祸水,众矢之的」 李锦瑟艰难是点头,这正是她害怕的地方。真要是有了那样的名声,三姐姐这辈子就毁了。皇家为了自身的利益,弄死个把人简直如同掐死一只蚂蚁。 李锦素苦笑起来,看来她这命还真是悬着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接二连三的压过来,她都有些窒息了。 若不是锦瑟提醒,她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只是二皇子这个人,会是那样的人吗她有点不太相信。只是就算二皇子不是这样的人,陛下也不许有人动摇人心。倘若陛下要平息此事,就会拿人来垫背,到那时,她是唯一的人选。 她站起来,深深弯腰,「四妹妹,多谢提醒。」 李锦瑟吓了一跳,连忙托住她,「三姐姐,我万万当不起你的大礼。」 「四妹妹多次在危难之时出手相助,我感激在心。日后若有需要,三妹妹尽管开口,我自当全力以赴。」 「三姐姐,我不要你感激……在这个家里,只有你是我的亲人,真正的亲人之间本来就是相互扶持的。」 李锦素动容,「你说得对,我不再说感谢的话。我们是姐妹,这个府上,只有我们才是亲人。其他的人…都不是。」 「这件事情,三姐姐你要及早想好对策,以防万一。」 「我知道的,他们敢质疑我是祸水,我就祸害他们看看。都祸水了,不祸害几个人是不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李锦瑟看着她,这样的三姐姐,才应该是她想象中的姐姐模样。 封都的流言传得快,很快就传到宫中。 未时,宫里的太监来传口谕,瞧着眼生的紧。口谕是传给李锦素的,让她即刻进宫。接见的地方还是在福禧宫,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连贵妃,大皇子妃以及连婉婷。 行了礼,陈皇后给她赐了座。 「可怜见的,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陈皇后惋叹着,命嬷嬷给她倒了一杯茶压惊。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臣女一切尚好。听闻二皇子的别院也遭了匪,殿下也受了伤,心下难安,不知殿下伤得如何」 「你有心了,邑儿并无大碍,多调养些日子即可。」 陈皇后嘴里说着无事,却是用帕子压了眼角。明眼人看着,分明是忧心忡忡的模样,想来二皇子并不只是受了轻伤。 连贵妃也跟着叹息,「二殿下这都受伤了,外面那些多嘴多舌的东西还净说难听的话,臣妾听着都生气,狠狠责罚了传话的宫人,责令他们不许乱传。」 「母妃说得极是,那些人着实可恶。二皇弟遇了事,受了伤,明明是苦主,却被人曲解成那般。儿臣听着都极为难受,恰好婉婷进宫,这才得知当日婉婷曾提醒过二皇子,不知何故二皇子执意不回京,这才有了祸事。」 李锦素闻言,大惊失色,惊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连四小姐何时提醒过臣女怎么没有听到过」 陈皇后眯起了眼,盖住满眸的凌厉,看了色变的连氏三女一眼,问道:「你这孩子,连四小姐提醒邑儿,你哪里能听到」 李锦素已跪在地上,伏着身子,「回娘娘的话,当日臣女恰好在京外庄子,得知二皇子的别院不远,想着不能失了礼数,特意去拜访殿下。连四小姐和沈公子相携到访时,臣女就在殿下的身边。殿下与他们说话时,臣女从头到尾都听着,没有错过一个字,根本没有听连四小姐提起山匪之事。」 连婉婷大急,她压根没想到李锦素竟然否认这件事情,立马跪了下来,「娘娘,臣女说得明明白白,之所以去拜访殿下,正是提醒山匪之事。谨孝乡君却说没有听到,臣女百口莫辩,还请殿下与沈公子出来对质,以证臣女的清名。」 「连四小姐言之凿凿,臣女却是完全没有听到过。若是连四小姐说了半个有关山匪的字,臣女定是会记住的。可是从头至尾,臣女确实没有听到过。而且连四小姐与沈公子拜访殿下,不过是顺路。那日臣女瞧得分明,虽然连四小姐与沈公子未曾明说,二人却是相携出行赏花的。皆因连四小姐走路葳了脚,恰巧就在殿下别院的附近,才会有拜访一事,意在请随侍殿下的太医出手医治。」 连贵妃指甲掐进手心,这个谨孝乡君,还真是有些难缠。这些话是谁教她说的,难道是皇后娘娘私下派人提点过 她明明动作极快,连去传旨的太监都是她的人,皇后是没有机会提醒李三的。到底是谁提醒了李三 陈皇后一脸的震惊,两位姑娘各说各话,一时根本无法辩真伪。当然这是表象,实则她的心里泛起赞赏,深深看了李锦素一眼。 事情僵住,连贵妃朝连娉婷使了一个眼色。 连娉婷盈盈上前,「母后,儿臣这个妹妹最是实诚不过,万没有说慌的道理。当日也不是与沈家公子相伴出行,而是遇匪时得蒙沈公子出手,才逃过一劫。本是一片忠心,去别院提醒殿下,没想到谨孝乡君竟然矢口否认。」 「大皇妃的意思,是臣女在撒谎」 这话连娉婷是万不敢接的,闪烁着眼神,「谨孝乡君说的话,确实有令人疑惑的地方。」 陈皇后似是很头疼,脸泛疲色,「事情已经出了,邑儿受伤是真,别院被山匪烧了也是真,谨孝自己的庄子被烧,受了惊吓也是真。想来若连四小姐真有提醒,谨孝哪里还能留在京外,邑儿也不会遭遇此等祸事。」 「皇后娘娘这是认定婉婷在撒谎臣妾可不依,各执一辞,怎么就定了婉婷的罪何不让二殿下与沈公子进宫,在陛下面前当面对质」 「连贵妃,这点小事何必惊扰陛下,左右邑儿和谨孝都受了惊。谨孝你们也问过了,邑儿还有伤在身,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吧。」陈皇后摆手,想息事宁人。 「这怎么行若是传了出去,婉婷如何做人」 连贵妃执意,非要问个清清楚楚。 陈皇后很无奈,怜惜地看着李锦素,「好孩子,你才受了惊,还未好好修养就把你召进宫来。等下少不得还有一番对质,你身体可受得住」 李锦素感激不尽,一脸坚决,「多谢娘娘关心,事关臣女和殿下的名声,臣女不敢言累。连四小姐要对质,臣女奉陪。」 v第十七章[08.04] 陈皇后的眼中闪过激赏,命人去请明帝,越千邑以及沈珽。 明帝来得快,沉着脸。看到下跪的李锦素和连婉婷, 多看了两眼。脚步微有停顿, 然后径直走上台阶, 坐在陈皇后的身边。 陈皇后撑着疲惫的身体, 将事情说了一遍。 「臣妾想着, 这事已经出了,再追究责任还有何意义。贵妃不依, 非说连四小姐不会撒慌。可怜谨孝这孩子, 才受了惊就被召进宫来。邑儿的身体也不好,身上还带了伤,这一番折腾…臣妾心疼得紧。」 明帝掀着眼皮,先是看了一眼满脸委屈的连贵妃, 然后视线落在李锦素和连婉婷身上。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殿中静得吓人, 陛下不开口, 没人敢开口。 连婉婷感觉如芒在背,忙连磕三个响头。 「陛下,臣女事发当日明明提醒过殿下与乡君,不想乡君贵人多忘事,竟然不记得臣女说过的话。臣女为证清白,这才恳请对质。」 陈锦素也跟着磕了三个头,用的是巧力,听着响,倒也不算太疼。「陛下明察, 当日臣女恰巧拜访二殿下,期间一刻未曾离开。连四小姐进别院后说的每一句话,臣女都记得清楚,并不曾记得连四小姐有提过半句有关山匪之事。」 明帝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眯了起来。佟贞娘的女儿,他亲手封的谨孝乡君,二皇儿未过门的皇子妃。 下跪两人之中,定有一人撒了谎。那人会是谁连婉婷是他看着长大的,按理说不是一个空口白牙胡乱说话的人。可是他新封的谨孝乡君…看起来也不像说谎的人。 算起来,这两位姑娘,全都是自己人。 「你们各有说法,朕倒是好奇得很,到底是谁说了假话」 连贵妃盈盈立起,低语道:「陛下,婉婷是您看着长大的孩子。您是知道的,她绝不是一个说谎话的孩子。臣妾想着,这事定有蹊跷。是以求了皇后娘娘,准她们与二殿下和沈公子对质,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大家都安心。」 「贵妃其实多此一举,事情都出了,再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处邑儿是陛下的亲子,在夏国隐忍多年,担惊受怕,最是小心的性子。若真有人提点过山匪之事,邑儿怎么还会留在别院,以身犯险本宫就想不明白了,连四小姐为何要争个赢」 连贵妃脸一白,皇后娘娘这是暗着指责婉婷在撒谎。这个事要是她们认了,陛下会怎么想她知道婉婷是一定说过的,那么真正撒谎的人是李三娘。 她明明先发制人,皇后和李三娘是什么时候串通的 明帝听着两人的机锋,目露威严,十分不悦。 「既然有了争执,对质也是好的。」他转过头,声音压低,对陈皇后道:「只是委屈邑儿了。」 陈皇后大受感动,以帕拭泪,「陛下言重了,邑儿最是懂事。事关他人的清名,他再是苦累,也愿意来对质的。」 明帝点头,二皇儿确实懂事得叫人心疼。 越千邑和沈珽几乎差不多时间到,宫内急召,沈珽连衣服都来不及换。而越千邑因为行动不便,速度受制,是以两人是前后脚到的。 一进殿中,越千邑便咳嗽两声。 皇后娘娘心疼得差点掉眼泪,「陛下,邑儿身子本就不好。才在大火中争中命来,那纵火的匪人尚未抓到…」 明帝心疼儿子,刚才正好升起的愧疚之心,被陈皇后这话说得更是揪了起来。一听这话,阴寒的眼神看向跪着的连婉婷和李锦素。 越千邑捂嘴止咳,身后的侍卫将他膝上的毯子拉高了一些。 「母后,儿臣不碍事。事关两位姑娘的清名,儿臣愿意与她们对质,把事情弄个明白。」 沈珽行了大礼,被允许站到一边。 明帝冷哼一声,「连婉婷,如今人到了,你有什么要证实的」 连婉婷伏低身子,「臣女斗胆请问二殿下,当日臣女与沈公子去别院时,可有说起遭遇山匪一事」 越千邑面具下的神情看不清楚,就连露出来的眼别人都看不真切。那双凤眼望着连婉婷身边的李锦素,心里有了计较。 李锦素的手指死死掐进掌中,二皇子会如何回答,她心里半点底都没有。可是她就是莫名的相信,以二皇子的聪明一定知道怎么回答。 这种笃定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从哪里来的,之前否认连四的话时她心里没有半点波澜,而此时,她竟紧张起来。 越千邑又是压抑的咳嗽,「方才我想了许久,仔细回想连四小姐说过的话。实在是无能为力,我想不起有关山匪的半个字。」 连婉婷心一沉,二皇子竟然和李三是一伙的。 只是他们是什么时候说好的,竟然齐齐否认 沈珽皱起眉头,觉得这事太过不寻常。连四小姐有没有说过,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他们会去二皇子别院,主要就是提醒二皇子山匪的事。连四小姐是说过的,这一点毋容置疑。 连婉婷缓了心神,幸好他们做了万全的准备,不怕别人问起。想到这里,她问沈珽,「沈公子,你当时也是在场的,你来说说,我有没有说过」 沈珽往前走几步,行了礼,「陛下,连四姑娘确实说过。」 连贵妃长长松一口气,原本紧绷的面皮稍稍恢复一些。当初之所以挑中沈珽,一来是两家的关系,二来就是沈珽的为人。 「陛下,沈公子都说了,婉婷确实是说过的。只是臣妾不知,为何二殿下和乡君矢口否认」 说完无限委屈,低头黯然。 「陛下,可否容臣女问沈公子几个问题」李锦素突然出声,所有人都看向她。 陈皇后幽幽叹气,「可怜这两个孩子,都受了惊吓。今日这事,既然问了,就弄个明明白白,免得日后说起来都是糊涂账。陛下您看若不然就让谨孝问问沈公子」 明帝准了。 李锦素谢了恩,问沈珽:「敢问沈公子,当日可是与连四小姐一同出游的」 「不是,当日我带着书童去寻访一位朋友,途中听到有人呼救,于半途中救下连四小姐。」 「那沈公子,可有亲眼看到连四小姐遇匪,可有亲眼看到那些匪人的模样」 v第十八章[08.04] 李锦素心中是有腹稿的,这些问题都是她仔细思量过的。自打得了李锦瑟的提醒后,她一直苦想法子。幸好四妹妹提醒了,否则这么紧的时间内自己被突然召进宫,哪里可能知道有人挖了坑让她跳。 沈珽皱起眉来,他赶到的时候,确实看到几个黑影,应该就是匪人。他一过去,匪人就跑了,他没有看清长相。 「那些匪人看到我,就跑了,我没有看清他们的模样。」 连贵妃心里大定,这个李三娘,果然如同传闻中的一样蠢。这般问话,岂不是从实婉婷遇匪一事,也就间接证明婉婷没有撒谎。 连娉婷也是这样想的,方才的紧张略略松了一些。 陈皇后心下纳闷,这孩子能从一开始否认连婉婷说的话,不应该是个没脑子的。怎么会把事情问得如此仔细,这不是给自己找套吗 唯有二皇子最是平静,面具下的凤眼看着那个女子,嘴角轻轻勾起。 李锦素转过头,低下去,「陛下,臣女可以再问问连四小姐吗」 明帝又准了。 连婉婷心中已是定了,她不怕人问,就怕人不问。 「敢问连四小姐,当日你去侯府别院,随从几人,婆子几人,丫头几人」 李锦素的话一问出口,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只是侯府嫡女出门,随从和丫头婆子都是有定数的,这个做不得假。 「随从八人,婆子两人,丫头四人。」 「那我再问连四小姐,匪人约有几人」 连婉婷心里越发的没底,迟疑回道:「我吓得不轻,没看清楚。」 李锦素依旧冷静,并不强求确切的人数,「连四小姐好好想想,大概有几人这总是有数的。」 「约摸十几人吧。」 这下,连贵妃反应过来了。这个李三,还真是狡猾,居然想到了这一点。不过不要紧,那些人确实是存在的,也不怕李三狡辩。 哪里知道,李锦素根本就不是想从有没有匪人这件事情上着手,而是转了另一个思路。 「好,就算是十人。以你身边的随从加上丫头婆子,想来是对付不了的,对吗」 「是,下人们自知不敌,护着我先逃。哪里知道山路不平,我慌乱之中把脚给葳了。幸得沈公子路过,将我救了下来。」 她这番话正中李锦素的意,李锦素立马追问,「既然连四小姐所带的八个随从和丫头婆子一起都不敌匪人,为何匪人会怕沈公子和书童」 一个文弱书生带着一个书童,在真正的匪人眼中,那不正是送上门的肥羊,怎么可能会一看到他们出现,就吓跑了 沈珽皱起眉来,他不傻,父亲也也谆谆教诲过一些勾心斗角之事。思及当时,那些匪人几乎是一看到他出现就撤了。 如此说来,确实有些费解。 连婉婷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不光是她,连贵妃和连娉婷亦是如此。 李锦素根本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再次追问,「匪人劫道,皆是为财。连四小姐可有损失什么东西」 「有…有的。」 「那请问连四小姐,被那些匪人抢去了多少银两,多少首饰」 连贵妃听不下去了,截了话,「陛下,谨孝乡君问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沈公子都把当日的情形说了,婉婷遇匪是真,去提醒二殿下的事情必然也是真的。」 「贵妃娘娘,方才臣女所问之事,就是在辨明遇劫的真假。娘娘不让臣女再问,直接下了定论,是否不太妥当」 陈皇后点头,「谨孝说得没错,这事既然有疑问了,自然是掰扯清楚为好。免得日后再提起,又是一番解释不清,各执一辞。」 明帝还是沉着脸,一言不发。 陈皇后对李锦素道:「好孩子,你还有什么话,尽管问吧。问得清楚了,大家心里都有底。」 「谢皇后娘娘,那臣女再问沈公子。」李锦素把头微微往沈珽的方向,「沈公子,方才连四小姐说被抢了银两还有首饰,不知沈公子记不记得,连四小姐当时的穿着打扮」 「未曾多看。」 「沈公子谨记男女大妨,是应该的。但是就算不细看,也能想得起来当时连四小姐是否衣裳完好,钗环有没有乱。」 沈珽的眉头皱得更深,他觉得自己陷进了一个深井中。他原本没有半点的怀疑,甚至觉得李三娘否认连四小姐说的话太过无理。 这下,他恍惚明白了,为什么李三娘不肯认连四小姐的话。 他是个从不做伪的人,只将自己知道的说出来。之前帮连婉婷说遇匪一事也是没有隐藏,这次李锦素问的话,他也会据实回答。 「没有,连四小姐一向得体。」 李锦素得了他的回答,突然就明白连家为什么会把他扯进来。那是因为他一向有贤名,又是大家公子,世人皆知他清高得过份,人品什么的暂且不提,但他绝不是一个会说谎的小人。 「人人都知道,匪人劫道都是为财。我记得清楚,当日连四小姐的头上有一支镶金珠钗,中间一颗红宝石光华夺目。试想劫财的匪人怎么可能放过莫说是加上沈公子和一个书童,便是再加上两个人,匪人也不可能收手的真正的匪人,比想象的更贪婪,他们不光会劫财,还会劫色…」 隐下的她就没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连婉婷脸一白,就是怕毁了名节,才会故意让沈珽碰上的。万没想到这个李三,竟然敢当众说出这样的话。 连贵妃已完全明白李锦素问话的意图,这个李三娘,真是小看了。外人都传其如何愚蠢,没想到全是假的。 现在不光是关系婉婷的名声,还有名节。 v第十九章[08.04] 「乡君定是没有听过见好就收这句话,那些匪人已经抢了不少,看到有人来了,自是想先脱身落下钱财为好。」 「贵妃娘娘言之有理,确实有那样的匪人。可是会放火想烧死人的匪人岂是良善之辈,他们是怎么轻易放过连四小姐的为何对二殿下与臣女却是要杀人灭口,而对连四小姐如此仁慈若说匪人是惧怕连家的势力,那又为何不怕二殿下的身份难道他们还会区别对待,挑人下手」 连贵妃心一惊,下意识看向明帝,明帝沉着眸,也看了过来,更是把她惊得心颤了两下。好一个李三娘,竟然诬蔑连家。 陈皇后深深看着李锦素,她果真没看错,邑儿也没有看错。 越千邑面具下的嘴角扬得更高,带着一丝玩味。 连贵妃一甩帕子,跪到了前面,连娉婷也跟着跪下了。 「陛下明鉴,婉婷明明是大难逃脱,被谨孝乡君这一曲解,竟成了罪人。婉婷遇匪是真,好心提醒二殿下也是真,怎么就被乡君说得如此不堪,诋毁连家是有心之人。山匪与山匪不同,臣妾想着二殿下与婉婷遇到的定然不是同一拔人。」 「陛下,别院离封都不到百里,过去的十几年间一直太平。怎么短短一日之间,出现两拔匪人顺天府竟然没有半点察觉任由歹人作乱,不仅抢劫世家贵女,还敢对皇子下手,简直是无法无天!」 连贵妃不敢置信,怎么可能这个李三娘,到底是受了谁的点拔,怎么可能一问接一问,每个问题都问到点子上 世人都知道,顺天府尹正是她的嫡亲表哥。 明帝的面色沉得难看,「谨孝这一问,朕倒是想起来了。顺天府尹梁世杰是你的表兄吧」 连贵妃背后生凉,努力保持镇定,「回陛下的话,是的。可是请陛下明察,梁大人自接顺天府以来,一直兢兢业业,造福四方。这次山匪之乱,指不定是京外来的流寇。」 「流寇哪来的流寇如此大胆,竟敢对皇子下手!」 帝王一怒,殿中所有人都吓得跪下了。 连婉婷有没有提醒过二皇子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有人敢为一己私欲,动摇江山惑乱人心。这是哪一个帝王都不允许的,也是绝不想看到的。 明帝宠爱连贵妃,却对陈皇后母子有着深深的愧疚之情。二皇子已为家国做了牺牲,如今面毁身残,再无继位的可能。 在陛下的心中,他想对这个皇子做的补偿,就是保越千邑一世富贵。他身为人父的这点慈爱之心,竟然都为人所不容,简直是触了龙之逆鳞。 难道他给连家的还不够吗 他给贵妃的宠爱还不够多吗 满朝文武皆知,太子之位一定是大皇子的。之所以迟迟不立太子,是顾忌二皇子和皇后的感受。即便不立太子,储君也是大皇子,将来的天子也是大皇子。 连家如此咄咄逼人,连一个废人都容不下,明帝岂能容忍 「这都一天一夜了,派出去那些人,连个匪人的影子都没看到,难不成那些人还会遁地朕看这顺天府尹该换个人做做了!」 明帝怒不可遏,拂袖离开。 殿中人迟迟不敢起身,还是陈皇后先起来,亲自将李锦素扶起来。 「好孩子,今日你受委屈了。」 李锦素腿都跪麻了,之前精神高度紧绷着, 这一松懈差点起不来。托着陈皇后的力, 这才勉强站了起来。 「臣女多谢娘娘体恤。」 「好孩子, 你今天是受了无妄之灾。原本应该在府上好好歇着压压神的, 不想竟被召进了宫中,委屈你了。」 陈皇后怜惜不已, 眼神儿半点未往旁边跪着的连婉婷看。后宫之中, 论位份皇后是主。连贵妃再是受宠, 也不过是个妾。 往日里陛下宠着,陈皇后有意避让,倒叫人生出了连氏才是主的错觉。今儿个陛下怒极离去,连贵妃心里也打起了鼓, 是万万不敢仗着过去的宠爱, 不把陈皇后放在眼里。 终究是反客为主惯了,此时脸色再是掩饰也盖不住那青白一片。手指紧紧掐进肉里, 心似被没煎般难受。 陈皇后命人给李锦素赐了座,施施然地回到自己的位上。喝了一口茶水压神,缓抬着眉眼, 才像是看到了跪着的连婉婷。 「连四小姐也起来吧, 陛下都走了, 这质也对完了, 想来连四小姐应是服气了。」 连婉婷哪里服气,满肚子的冤枉和恐惧。陛下都怒了,可如何是好该死的李三, 红口白牙就翻脸不认人。 她自来尊贵,因是连贵妃的亲侄女,又是大皇妃的嫡亲妹子,谁都不敢为难她。是以,她出入宫中向来自在,鲜少会跪来跪去。 这次跪得狠,她凭自己之力根本起不了身。还是连娉婷心疼妹妹,不服连贵妃难看的脸色,过去将连婉婷扶了起来。 连婉婷心里恨着,面上委屈着,「乡君,婉婷原是一片好心……」 这是还不死心,还在掰扯那件事情。也难怪她心不死,若是就这么过去了,日后别人提起只说她满嘴谎话,这般名声比失了名节也好不到哪里去,她以后还怎么有脸在贵女圈子里混。 李锦素一脸疲色,「连四小姐,你说好心便是好心吧。只是这好心我领不起,也受不住。」 连婉婷身形一晃,被连娉婷托住。 「谨孝乡君,得饶人处且饶人。婉婷有没有说过,你心知肚明,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失了大家风范。」 原本陛下拂袖而去,这事也就成了一笔烂账。想来陛下不是糊涂的,定是将其中的弯弯绕绕看得分明,宁愿此事混沌了去,也算是两边不得罪。 万没想到,连婉婷硬是要辩个明白。 连贵妃却由不得自家侄女再自取其辱,对陈皇后道:「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原是不会有的。臣妾没想到,本是山匪作乱一事,不想竟将臣妾的亲人给牵连进去。谨孝乡君断然否认婉婷,连带着质疑遭劫一事。臣妾辩无可辩,也怪婉婷性子鲁莽,叫人捉了把柄,臣妾无话可说。」 事实如何,恐怕在场的除了沈珽还有些没想明白外,每个人的心里都明镜似的。话语机锋间转来转去,不能捅破罢了。 「贵妃此言差矣,陛下震怒,不是因为连四小姐和谨孝的事,而是因为顺天府治下不严,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都不知情,差点害了邑儿和谨孝。这都过去多少个时辰了,是半个山匪的影子都没抓着,你说陛下能不发火吗在其位谋其职,梁大人不能胜任,自有能者居之。」 连贵妃暗恨,皇后只说差点害了二皇子和李三,绝口不提婉婷被劫一事,这是要全然否认的意思。本是计划得好好的事情,谁知道会横生变故。陛下疑心连家不说,表哥的乌纱也保不住了。 v第二十章[08.04] 这一次,是他们输了。 一环环,一节节,明明都是算好了的,就是没算到李三娘不如传言中的那般蠢笨。她在深宫多年,自认为看人不会看错。这次倒地被雁啄了眼,看岔了。 「山匪之事突然,梁大人来不及察明,确实是有过失之处。」 陈皇后微微一笑,「朝中之事,不是我们后宫女子能私议的,贵妃慎言。」 连贵妃一窒,今日这是怎么了,一步输了,自己方寸都乱了。再扯下去,恐怕皇后就要抓住她的把柄了。 这口恶气,是不咽也得咽。 她缓了一下心神,惭愧道:「多谢娘娘提醒,是臣妾逾越了。」 连娉婷扶着连婉婷,听到连贵妃认错,只觉心头一阵火气。姑姑何曾受过如此待遇,若不是她们被摆了一道,皇后哪有此时的得意。 眼神一个个地看过去,装着乖巧的李三,还有坐着不动的二皇弟。再看已经起身立到一边的沈珽,火气更大。什么端方君子,芝兰玉树,这时看他是无论如何都看不顺眼的。想着家中长辈还想与沈府结亲,看来此事得暂时作罢了。 光有才名,不知变通,有何用 尚不如二皇弟,都知道见机行事,顺着李三娘的话否认婉婷说过的话。沈公子却不知道随机应变,偏着她们。 「今日之事,劳烦沈公子了。若是我记得不错,沈公子与谨孝乡君好像有过婚约。也是婉婷心眼实诚,找二皇弟与沈公子来对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沈珽此人,心气甚高,哪里容得了这般污自己节气的话。 「大皇妃说的婚约一事,原本就是一句戏言。谨孝乡君年幼时听岔了,当成了真,外人传来传去,徒生许多误会。臣自幼读圣贤之书,万不敢亵渎圣人训律。是以臣今日所言,句句属实,决无半字虚言。」 连娉婷冷冷一笑,「沈公子说的恐不尽然吧」 这个沈珽,都到了这般地步,还如此顽固不堪,可见难胜大任。 李锦素心下不耻,连家的人,为达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堂堂皇子妃,竟然当众污人名节,这样的气度好意思妄想成为将来的一国之母。 「大皇妃,臣女与沈公子之事满封都皆知。婚约之事已经作废,臣女也被陛下亲自赐婚给二殿下。如今皇后娘娘在,二殿下也在,大皇妃重提此事是何道理礼数教条对女子已是严格,定亲退亲都非臣女所能左右。臣女处在内宅闺阁,无法和世人分辩,若是再有一个和前未婚夫牵扯不清的谣言,岂不是要被逼死」 她说得凄然,泪水盈在眼眶,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如果是因为今日之事,大皇妃恼了臣女,大可斥责臣女。臣女确实没有听连四小姐说起过山匪之事,想来是臣女耳朵不好使,或是连四小姐声音太小了。总归大皇妃只想要一个结果,就是逼臣女认下此事。那么,臣女就依大皇妃好了,就当是连四小姐说过吧。」 什么叫就当是说过连娉婷气得肝疼。不仅是她气得不轻,连贵妃也是气得头脑发胀。这个李三娘,还真是小瞧了,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能言巧辩之人。 连家三女还未想到法子反驳,却听到一声低沉的声音。 「皇嫂莫要再逼谨孝乡君,我也只当连四小姐说过,自己没听清吧。」 连婉婷咬着唇,面无血色。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是想羞辱她吗 好,他们的目的达到了。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被众人嘲笑的傻瓜,偏偏她还不能驳回去,不能再为自己辩解。 皇后是不会信她的,皇后和姑母是死对头,恨不得天天看这样的笑话。陛下不信,说什么都没用了。 她强忍着泪,「姑姑…」 连贵妃凌厉地看她一眼,她立马喃喃,「贵妃娘娘。」 陈皇后将姑侄两人的眉眼官司看在眼中,只觉无比畅快。多少年了,自己忍气吞身,明明贵为宫中之主,却要处处避别人的锋芒。 「本宫瞧着这一番折腾,连四小姐累了,早些回去歇着也是好的。不过这件事情,本宫不想再听有人议论。说到委屈,莫过于谨孝,可怜这孩子死里逃生,又来宫里受惊,实在是叫人心疼的紧。」 连贵妃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后面的话,带着连娉婷和连婉婷离开。沈珽也行礼告退,陈皇后关切了一番,命送他出宫。 该走的人都走了,陈皇后这才露出真心实意的笑。 「眼看着到用膳的时辰了,邑儿留下来陪母后一起吧。」说完又转向李锦素,「恰好今天谨孝也进宫了,咱们娘仨就坐下来吃个便饭。」 越千邑点点头。 李锦素觉得不太妥当,她终是外人,哪能碍着别人母子团聚,「臣女多谢皇后娘娘,只是臣女进宫久了,家人兴许会挂念。娘娘与殿下难得一起,臣女就不打扰了。」 「三娘家中还有挂念的亲人」 越千邑这声三娘,把皇后娘娘听得一愣。不想皇儿何时与谨孝如此亲近了,竟然都直呼小名了。想着这儿媳是儿子同意的,定是有几分满意的吧。这般想着,看李锦素的眼神越发的怜爱。 李锦素被他冰冷的反问问住,苦涩一笑,「不怕皇后娘娘和殿下笑话,臣女的亲人不多,尚有一妹,颇为贴心。」 这就是指李锦瑟了。 陈皇后慈爱地看着她,「姐妹情深,本宫自是会成全的。你且安心留下,本宫派人去给你妹妹送个口信。」 既然皇后都这么说了,若是再推辞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且古代等级森严,万没有再三拂逆上位者的道理。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就叨扰了。」 陈皇后的笑意越发真诚,忙命嬷嬷去知会御膳房一声,多备几个菜。 宫中用膳,自是规矩颇多。偌大的桌子,稀稀地坐着三个人。李锦素的身后,是那上回给她带过路的宫女春雨。 一顿饭吃下来,只有五分饱,便不能再多吃了。 吃饭的当口,天已黑透了。 v第二十一章[08.07] 李锦素代替了推轮椅的侍卫,推着越千邑慢慢离宫。后面跟着一群宫女侍卫,约在十步开外。显然越千邑并不喜欢有这么多人跟着,所以他们才会离得较远。 宫中灯火通明,倒是不难走。 「三娘怎么会料到我必会与你口径一致」 李锦素料想他会有此一问,「并不能肯定,不过是在赌,赌殿下是值得臣女信任的人。」 「信任」越千邑低喃,这个词好生沉重,分量千钧。 「臣女以为,自己与殿下是未婚夫妻,无论是因何原由被赐了婚,总归将来是要绑在一起的。既然要在一起生活,信任是最基本的东西。」 她的信任,其实并非是因此,而是她坚信自己的感觉。 越千邑心头一震,这样的说法他从未听说过。世间夫妻何其多,能彼此信任的恐怕不足万分之一。 「三娘信任我」 「自是信任的。臣女知道殿下的不易,若是我们彼此猜忌,岂不是合了他人的意。信任是相互的,臣女信任殿下,也希望殿下信任臣女。倘若将来有一天,这种信任不存在了,臣女会尽好自己的本分。」 她愿意信任他,是建立在相互的基础之上。将来的事情谁也料不准,没有什么关系是永恒的,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只做好自己该做的事。 越千邑眉头一皱,「三娘以为会发生何事,我们才会不信任对方了」 「臣女说不上来,总归是寒了心,或是不能再全心全意了。如果将来殿下您有了新欢,三娘便不敢再信任您了……」 许是夜色给了人勇气,李锦素觉得时机正好。逃不脱的婚姻关系,她做不到和古人一样三从四德。 在二皇子的后院只有她一人时,她可以做到信任他。如果他有了妾室,那她一定做不到与妾室姐妹和乐。 真到那个时候,爱谁谁,她只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越千邑不想她会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可知道这话若是传了出去,少不得落个悍妒的名声。她当真是信任他,连这样的话都能说出来。 如此看来,自己的小未婚妻还是一个小妒妇。 他嘴角弯起,竟莫名有些愉悦。 她半天没听到他的回答,自嘲一笑。或许在古人听来,自己这样的论调简直是可笑至极。反正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她都不想违背本心地活着。 一路沉默着,出了宫门。 李家的马车一直等在外面,成妈妈原本急得似热锅上的蚂蚁,生怕出了什么事。好在之前有宫人去李家报信时,顺便知会了她一声,她这才知道姑娘在宫中陪皇后娘娘用膳。 心里念了好几声阿弥陀佛,夫人保护之类的。 看到李锦素出来,眼前一亮,赶忙迎上来。这才看到越千邑,行了大礼。再扶着自家姑娘上了马车。 「姑娘…老奴瞧着,殿下似乎并不是很难相处的人…」成妈妈迟疑地说着,生怕犯了什么忌讳,十分的小心。 李锦素轻轻一笑,「皇家的人,没几个是好相处的。」 「是老奴多言了。」 「妈妈无需小心,我知妈妈是在担心我,心里盼着二殿下是个好相处的人。」 成妈妈一愣,激动得差点说不出话来,「姑娘真是懂事了。」 「谁真心为我好,谁想害我,我现在都看明白了。妈妈不用担心,二殿下定然不是不讲理的人,只要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他自会容得下。」 成妈妈一抹眼角,感慨点头,「姑娘说的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姑娘诚心待殿下,想来殿下也会真心对姑娘。」 这话李锦素不算认同,说起来佟氏对李家够诚心吧。结果呢,换来的是什么结局可见诚心这事,还得看人。 马车的轱辘滚动着,压在青石板上发出低沉的声音。 且说连家三女到了平宁宫,一进内寝,连贵妃就狠狠给了连婉婷一个巴掌。把连婉婷打得一个踉跄,跌在地上。 「姑姑……」连婉婷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连贵妃。姑姑最是疼她,怎么可能会打她 「没用的东西,连做戏都不知道做周全。哪家姑娘被人劫了还光鲜亮丽,衣裳不乱发髻不歪的本宫是如何教你的,你竟然阳奉阴违。」 连婉婷委屈啊,都说了是走一个过场。哪个姑娘面对心爱的男子,不想展示最好的一面,她不想被沈公子看到她狼狈的模样,何错之有 连娉婷不忍,不过姑姑的话,她是不也反驳的。 「姑姑,这事不能全怪婉婷。怪只怪那个沈珽,人太木讷连基本的变通都不知道。反倒不如二皇弟,都知道见机行事,顺着李三娘的话。」 连贵妃沉着脸,坐在锦榻上。 「你说得也没错,确实不堪大用。依本宫看,这门亲事结不得。」 连婉婷大急,「姑姑,沈公子也没有料到,他是个君子,向来不屑小人做派,做不来…」 被连贵妃厉目一瞪,她立马不敢再说了。心里急得不行,这事过后别人还不知如何说她。唯一知道她是被冤的就只有沈公子了。 再说她一直倾心沈公子,要是不能结亲,她还能嫁给谁 连娉婷暗自叹息,这个妹妹怎么一心只想着儿女之情。女子嫁人,看的是地位是家世,怎么能感情用事。 「姑姑,此事是我们吃了大亏,我们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李三如此难缠。上一次她献嫁妆之时,儿臣就应该想到了。也怪那李老夫人没有实情以告,我们这才失了先机。」 听到这个,连贵妃冷笑一声,「李家那个老蠢货,还想着与我们连家结亲,连自己的孙女是什么本性都看不明白,一辈子真是白活了。」 v第二十二章[08.07] 连娉婷给连婉婷使了一下眼色,连婉婷忙爬起来,给连贵妃倒了一杯茶,「姑姑,婉婷知道错了。」 连贵妃没好气看她一眼,到底是自己的侄女,确实该做的也做了,只是被别人摆了一道。这事怪来怪去,实在是不能全怪婉婷。 「你知错就好,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莫要再被人拿了把柄。需知一个不慎,那可就是大祸。这次的事,就当是个教训,往后切莫私自做主。」 「婉婷知道了。」 连娉婷松了口气,听姑姑的口气,对婉婷应是消气了的。 「姑姑,今日之事倒是给儿臣提了个醒。儿臣瞧着二皇弟与李三之间似乎颇有默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三性子难缠,真和二皇弟一心,以后就不好拿捏了。 连贵妃重重放下杯子,眸光泛冷,「他们想夫妻同心,休想!」 连氏姐妹出宫后,连贵妃换上一身素色的衣裙, 故意散了一下发髻, 额头垂下几根发丝。用茱萸水润了眼, 画了一个极淡的妆容, 未擦口脂。 瞧着楚楚可怜,眼眶红肿, 柔弱无依。 这才扶着嬷嬷的手, 去到明帝的寝宫门口。 也不进去, 就那么跪在宫外。 明帝得了太监的禀报,知道连贵妃跪在殿外。心里有一瞬间的软化,思及连家所作所为,心又冷硬了下去。 他尚且还在位, 连家就欲除去邑儿。待他龙御归天, 恐怕不仅是邑儿,便是皇后, 他们也是容不下的。 皇权争斗,你死我活,他身在帝王之家, 早已知期中的残酷。然而他以为邑儿已身残, 注定只能当个闲散王爷, 为何还被人不容 连家的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天子脚下都敢弄这样的把戏,把他这个天子当成了什么 连贵妃楚楚地跪着,一直子时过, 终是像朵萎掉的鲜花一样晕了过去。这一晕,明帝的气也就消了,忙命人将她抬进寝殿,唤了太医。 悠悠转醒的连贵妃可怜兮兮地扯着帝王的衣袖,红肿的眼和娇弱的样子勾得人越发的心疼。再加上一番忏悔与追忆往昔,将帝王的心重新暖了过来。 此事暂且不表,只说李府素心居内。李锦素一直在等人,自打傍晚时分云耳从窗户跳了进来,给她送来一张纸条,她就一直趴在桌子上等。 纸条只有四个字:子时三刻。 没头没尾,她却是知道表姐必在这个时辰过来。 眼看着子时三刻将到,门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她一直都疑惑着,为何每次表姐来时,成妈妈和墨语几人都没有察觉。 现在她似乎明白了,还有一种叫点睡穴的秘术。 修长的黑色身形掀帘进来,她立马从桌子上抬起头,「表姐,你可来了。」 薛瑜径直坐到她的对面,看着她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水。起先并没有要接的意思,待看到她明明很困却努力弯起讨好笑着的眼,伸手接了过来。 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涩难入口。 嫌弃地抿了一小口,放下杯子。 李锦素坐好,一副等着的模样,令薛瑜不禁莞尔。这丫头看着乖巧,外面传得也蠢笨,哪里知道脑子倒还有些灵光。在福禧那般条理清晰,字字不让人,句句有理的样子,令人眼前一亮。 「我听说今天你被召进宫去了。」 「是,表姐消息灵通。」 「你平安归来,想来是有惊无险。我来找你,并不是因为这事,而是要来和你道别的。」 李锦素一愣,她从未想过表姐会离开。她心里已将表姐当成了亲人和依靠,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她眨了好几下眼,「表姐,你要去哪里」 「我来封都有好些日子了,骊城那边的生意出了点事,我要回去料理一番。少则几个月,多则一两年,也或许我就不再回来了。」 「表姐…」 再也不回来了。 李锦素的耳中只有这一句话,顿时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浑身的力气。穿越到这个时代,好不容易有两个可以相依的亲人,表姐竟然就要离开了。 她不会忘记表姐虽然嘴上不饶人,却一直在帮着她。也不会忘记那日在庄子上,火光中出现的表姐,就像天下降下来拯救她的神仙。 毫无预兆的,她的眼眶一红,泪水涌了出来。 「那表姐什么时候走」 「明日启程。」 这么快。 她抬起朦胧的眼,抽抽答答,「那…我祝表姐一路顺风…」 薛瑜很想伸手替她把眼泪擦掉,认识以来,她似乎一直都是没什么心肺的模样。纵使身处险境,也未见有如此伤心的时候。 「表妹舍不得我」 「我舍不得表姐……」 李锦素泪水流得更汹,心里顿时没底起来。以往她遇到事情,总想着还可以找表姐,往后表姐不在了,她要去找谁 v第二十三章[08.07] 而且,她是真的把对方当成了亲人。 一方白帕子递到她的面前,帕子上空无一物,连女人家常见的花草小绣都没有。她接过,轻轻擦拭着眼泪。 只听得一声长长的叹息,清越的声音道:「你这般模样,我如何和你交待事情。」 李锦素红着眼,吸了两下鼻子,「表姐有什么要交待的,尽管吩咐。」 薛瑜看着她红通通的鼻头,还有哭得水润的唇,以及肿了的眼,心里升起莫名的情愫。那种不受控制的情愫充斥着整个胸腔。 良久,才微敛了眸,遮住眼中的异样。 「我方才说或许几月就回来,其实不然,我很有可能不会再回来。在封都的生意我都转手别人了,唯有那个宅子,还有几间铺子没有动。我想着你嫁的是皇子,将来要使钱的地方也多,这些就当是你的私产,记到你的名下。」 「表姐!」李锦素极为震动,说是表姐妹,其实她们之间的血亲八竿子都打不着,她实在是当不起这些东西。「这些东西我不能要,表姐赚钱不易,把这些东西卖了也能多些银钱周转。我嫁人自有府中长辈备下嫁妆,在内宅也没有什么大使钱的地方。」 那双凤眼定定地看着她,其中深意她看不清楚。 「表妹莫要推辞,我急于出手,别人给不了满意的价格。再者万一我再回来,也有落脚之处。其中一间铺子,我做了记号,留给锦瑟。本想着以我之名送她,转念一想,由你送较为合适。」 这下,李锦素更是感动。表姐事事想着她,是想让锦瑟念她的好。 「表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多大的姑娘,平日里瞧着不像是个爱哭的,怎么今日哭成这般。往后嫁进皇子府,总不能还像这样,动不动就哭。」 李锦素听着,表姐的声音温柔了许多,完全不似平日里不是冷冰冰就是恶狠狠讽刺人的语气。或许是要走了,才会有这待遇吧。 说到嫁人,她心中没什么期待。虽然皇后眼下看着是偏向她的,二皇子瞧着也是个讲理的人,但是终归都是陌生人。 「也不知道是哪时的事,自赐婚以后礼部那边再无动静。也不见宫中有聘礼送来,陛下也没有定下成亲的日子。想来无论是皇后娘娘和二皇子殿下,对我都是不太满意的。碍于是陛下赐婚,在外人面前给我留了面子。婚事恐怕还会一拖再拖,拖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奉行吧。」 薛瑜凤眼一眯,道:「今日你进了宫,皇后娘娘还留了膳,并且特意派人来府中知会过了,想来对你是极为满意的。我思量着,恐怕这两日就要定下婚期了。」 李锦素懵懵的,她刚才那番话不是抱怨。其实她心里也希望婚事能再拖些时日,总之不要太快嫁过去。 怎么听表姐的分析,竟像是快了。 「表姐,我怕……」 「怕什么」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 李锦素没有感觉到,只想着表姐也要走了,她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情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只恨不得把没说的话全部说完。 「二殿下瞧着讲理,可性情有些喜怒无常。我怕自己万一惹了他不快,他不会把我弄死」 面纱下的脸一黑,什么跟什么 「你没触他的大忌,他为何要弄死你你都说二皇子是讲理之人,你且记得要顺着他,他自会护着你。若是你一心想做寡妇,我想他定会先弄死你!」 「表姐…」李锦素被对方语气中的寒意吓到了,仔细一想,表姐说得有理。但凡她以后在二皇子面前露出半点想当寡妇的意思,二皇子定然会提前灭了她。 「我连他的心思都猜不透,怎么顺着他我也不知道他忌讳什么想想真是头疼得很,你说我一个四品官家的丧妇女,怎么就会嫁给皇子我本想着打一个踏踏实实的男子,过些简单平淡的生活。哪里想到会搅进皇家那趟浑水里,表姐恐有不知,宫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善茬。那些人心眼多得似筛子,我哪里是她们的对手。一想到以后要时常与那些人斗智斗勇,我就想逃。」 她说得可怜,颇有些小女儿撒娇的模样。以前还拘束着,眼下听到薛瑜要走,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放开了。 薛瑜嘴角微勾,很是享受此时的温馨亲昵。 「不怕,我给你留了人。」 李锦素惊讶地微张着嘴,下意识问道:「谁」 「胡妈妈。」 那个人高马壮的胡妈妈,无论是干仗还是嘴皮子功夫,都是一等一的厉害。有这么一位妈妈以在身边,确实有安全感。 「表姐将人给了我,那你自己怎么办」 「胡妈妈在封都习惯了,不想回骊城。我在骊城自有人服侍,表妹大可放心。我瞧你身边的那个成妈妈忠心有余,强勇不足。在内宅料理杂事尚可,真要面对阴谋诡计,怕是少了几分智谋。胡妈妈是我用惯的人,最是忠心,你放心用着便是。除了她,还有忠伯,我也一并留给你。日后你嫁进皇子府,尚能替你在外面跑腿。」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替她想得周到,她感动之余,将人都收了。 她无以为报,原是打算明日去送行的,薛瑜不许,道自己洒脱惯了,最不喜离别时有人哭哭啼啼。 临别依依,她目送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觉满心的惆怅。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能相见。 「表姐,希望再次相见之日,能看到表姐夫。」 风把她的话吹进了薛瑜的耳中,薛瑜脸一黑。没心眼的小丫头,什么表姐夫,永远都不会有。黑夜很好地遮盖了他的情绪,没有看清他眼底的戏谑。 小丫头,真期待和你真正重逢的那一天。 翌日,辰时许,宫里来了圣旨。 一道是陛下亲下的婚期旨意,另一道皇后的懿旨。随着圣旨而来的是礼部备好的聘礼,随着懿旨来的,是宫中的聘礼。 她恍惚地接了旨,暗想着表姐猜得果然不错。只是不知此时此刻,表姐到了哪里。忠伯和胡妈妈暂时还住在万户巷的院子,等她嫁到皇子府后再跟去,免得李家人又多有口舌,徒生是非。 这些聘礼就由成妈妈领着人造册,常氏和巩氏再眼红,也是不敢昧下的。是以占不到便宜的事,也不愿意来沾手。 造了册,收进库房,府中的姐妹们都齐聚在素心居。 瞧着一派和乐,谈笑嫣嫣,实则各怀心思。 v第二十四章[08.07] 李锦笙心不在焉,期间眼神闪烁,似乎一直在等什么东西。而段雯秀则是好一番恭维,言语之中却难掩酸气。 李锦瑟只说了一句恭喜,便没了话。 这般维持着和和美美,一直到李锦笙的一个丫头出现,在李锦笙耳边低语几句。李锦笙这才抱歉地告辞,说是院子里有点事情。 她一走,段雯秀也没有表现的意欲,跟着告辞。 剩下李锦素李锦瑟姐妹二人,气氛顿时自在了。 李锦素看着李锦笙离开的方向,神秘一笑,「四妹妹猜一猜,大姐为何急着匆匆离开,她的院子里到底有什么事」 李锦瑟先是皱着眉头,尔后眼前一亮,「算日子,应是放榜了。」 「可不是嘛。」 李锦素站起来,顺便把她也拉起来,「说起来,我们还没有在外面好好看看,趁着今日这机会,我们出去走一走。」 姐妹二人去请示巩氏,巩氏正愁找不到机会让段雯秀出去,一听立马答应了,说是让姑娘们都去瞧个热闹。 派人去叫李锦笙,李锦笙说是有事,不能去。 于是姐妹仨人坐马车出了门,到了放榜的地方,已是人山人海。男女老少都有,主子下人的挤成一团。 几家欢喜几家愁,有人大笑离去,有要蹲地痛哭。 路边上,停了好些马车,看着都是一些官眷。身穿绫罗绸缎的小姐与丫头们交头接耳,不时议论着经过的举子们。 榜下捉婿,历来有之。 不过能来捉婿的姑娘,一般都不是世家大户出身的。真正的世家大户,极少会与寒门子结亲。即便是有,也都是庶出的姑娘。 出身并不那么好的嫡女,才愿意博大,期许能嫁一个有能之人,使家族更上一层楼。 段雯秀似乎也有这样的心思,拉着丫头兴致勃勃地跳下马车。她说得好听是嫡出,生父却是小官,沾了李家的名头,身份才高了一些。 李锦素和李锦瑟不愿下去,就留在马车上。 听着有人高呼伯子琴的名字,紧接着一群人将什么人团团围住,李锦素就知道那被围之人定是伯子琴。 李锦瑟眼前一亮,「三姐姐眼光就是好,那伯公子果然是三甲头名,那我们下的注,定是赚钱了的。」 李锦素忍俊不禁,敢情在四妹妹的眼中,男主中了头名意味着有钱赚,而不是其它的。男女主不在一起,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四妹妹,我瞧着伯公子这般有才,将来定能平步青云,也不知道他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李锦瑟立马回道:「三姐姐,这伯公子确实有才。我想着他定会找一个能帮助自己仕途的岳家,至于妻子是什么样的人,反倒是其次。」 说到底还是那个意思,她认为伯子琴这个男人心术不是很正。 李锦素也不知道为何锦瑟就是不喜伯子琴,书里明明是琴瑟和鸣的夫妻,满封都人人称羡的一对,怎么四妹妹如此抵触 「四妹妹,好像极不喜伯公子若是你自己选,你是不是不会选他这样的男子为夫」 「我说不上来,兴许是呆在内宅惯了,见多了勾心斗角总觉心累。伯公子有才不假,却不是我心之所向。我倒是情愿碰到一个简单的男子,不需要他有多大的野心。与其日日猜测枕边人心思,防着这个防着那个的,那不如过一些平淡的日子。」 李锦素死了心,鬼知道这本书成了什么样子,女主讨厌男主,也是没谁了。看样子,四妹妹和伯公子在一起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说话间,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晃过。 「你看,那是不是大姐身边的芦花」 顺着李锦瑟的手指,李锦素也看到了芦花。芦花灵巧地挤过众人,钻到了伯子琴的身边,偷偷塞了一张纸条过去,被伯子琴紧紧捏住。 芦花完成了任务,钻出人群,不想被段雯秀给截住了。 「大姐不是说有事,出不了门,你怎么在这里」 「回二姑娘的话,我家姑娘确实有事不能出门。恰巧奴婢今天休息,就出来看热闹了。」 这番回答倒也合情理,只不过段雯秀与李锦笙斗法多年,心知那个大姐不是一个做无用功的人,更不是一个体恤下人的主子。 眼神闪了闪,让自己的丫头书棋去与马车上的李锦素李锦瑟支会一声,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回去。 李锦素闻言,自是说要陪大姐一起回去,书棋连连拒绝,飞快地跑了。 「三姐姐,二姐这是要做什么」 「想知道,我们跟上去!」 芦花进了一间茶楼就没有再出来, 段雯秀躲着等了约小半个时辰, 果然见到伯子琴出现了。他先是四下环顾一番, 见没人跟着才进了茶楼。 段雯秀一跺脚,果然是贱人养出来的小贱人, 就会勾引男人。 左右思量着,自己贸然闯进去会不会不太好。打眼瞧着跟上来的李锦素和李锦瑟,心下一喜, 正中下快怀。 「三妹妹, 四妹妹, 你们怎么也跟来了」 「我们不放心三姐姐你。」 李锦素是故意让她看到的, 她们想要跟着, 也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姐妹情深, 是再合适不过的由着了。 段雯秀顺着话, 面上现出担心, 「还是我们顾及姐妹情谊, 想着姐妹们一起。原想着大姐真是有事,才没和我们一起出来。可我瞧见了大姐身边的芦花, 神神秘秘的, 怕有什么不妥。」段雯秀压低声音, 「方才我看见伯公子也进去了,不知道大姐在不在……若是传了出去, 我们姐妹的名声都不要了。」 v第二十五章[08.07] 李锦素露出为难的面色,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模样。李锦瑟自是装成鹌鹑,低头不敢与人对视。 段雯秀心里看不上这两人, 也不知道三妹妹是不是和四妹妹呆久了,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都要当皇子妃的人,连这点担当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宫中周旋。 不过,三妹妹是死是活和她有什么关系。甚至李家的姑娘过得如何,都和她没有关系,她可是姓段的。 「三妹妹,四妹妹,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走歪路。若不,我们就进去看看吧,也好安心。」 李锦素犹豫一番,终是下定了决心,「二姐说得对。」 姐妹仨人恰在茶楼的西拐角,才准备要过去,打眼瞧见东边来了一辆马车。马车里下来一位粉衣少女,面上带着怒气。 少女身边的丫头低语几声,只见少女恨恨说了一句话。离得有点远,听不真切,总归不是什么好话。紧接着带着丫头进了茶楼,颇有些去势汹汹的意味。 李锦素自是认得那少女,正是沈家的小姐沈澜芳。心下琢磨起来,这沈澜芳怎么会出现在此地,莫不是也为那伯子琴而来 伯子琴既然能是男主,长相自是极好的,才华也是极好的,被沈家看中也不足为奇。 「三妹妹,方才那进去的好似沈家的小姐,她来这里做什么」段雯秀问着,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兴奋和幸灾乐祸。可千万不要是自己猜的那样,若真是,李锦笙那个小贱人在沈家小姐面前讨不到半点好处。 「二姐姐,我们赶紧去看看吧。」 段雯秀闻言,点头,走在前面。 进了茶楼,一楼有人在唱小曲儿。厅堂里稀稀拉拉坐着几位客人,扫视一圈,没有看到伯子琴他们。 想来也不会在大堂,应是在二楼雅间。哪成想着刚上楼就听到争执声。声音尖利,听着像是沈澜芳的,她们赶紧走过去。 左手边最后一间雅间的门是虚掩的,声音是从那时传出来。 「沈小姐,都是误会。」 「误会什么李锦笙,你以为我眼瞎了吗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大白天的与外男在茶楼私会,你告诉我是误会,岂不是很可笑」 沈澜芳恨不得去划花李锦笙脸,李家的姑娘没有一个好东西。李三娘她现在不敢惹,谁让人家现在是乡君。 可是这个李锦笙算个什么东西,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也敢肖想她沈澜芳看中的公子。简直是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伯公子,你来说说,可是李小姐约你来的」 伯子琴清朗的声音响起,「早前小生寄居在大济寺时,曾与李小姐有一面之缘。李小姐托我给其祖母抄写祈福经书,后因临时有事,不了了之。后来李小姐觉得有愧,托人带口信给小生表达歉意。今日放榜之时,李小姐身边的丫头出现,说是李小姐有事寻小生。小生想着,或许正是因为经书一事。些许小事,小生从未放在心上,为了打消李小姐的愧疚之情,这才来赴约的。」 沈澜芳一听,立马娇羞不已。 「我就知道伯公子清风朗月,定不喜与一些下贱之人为伍。」 李锦笙气得俏脸泛白,「沈小姐,你说谁下贱」 沈澜芳眼一斜,答案不言而喻。 李锦笙何曾受过如此羞辱,而且还是在伯公子的面前。今日这事若不说清了,只怕她的名声就要毁了。 「伯公子,在你心中那是些许小事。可在小女看来,你高风亮节值得钦佩,小女定要是当面亲自与你道谢的。」 「李小姐实在是太过客气,小生真未放在心上。」 沈澜芳最看不得李锦笙这般无耻的姑娘,当下眼角微抽,「李小姐,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敢说你没有自己的小心思。眼瞧着伯公子中了头名,你这心里是有其它的打算吧。我告诉你,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伯公子这样的男人不是你一个庶女能想的。」 李锦笙脸更白了,沈澜芳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沈家也有招揽伯公子的意思为何前世里没有这一出,后来嫁给伯公子的是四妹妹。 四妹妹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庶女都能嫁给已入朝堂的伯大人,她为什么不可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段雯秀听着里面的话,只觉得心里无比畅快。自视甚高的李锦笙也会有今天,在府里有老虔婆宠着,还真是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孰不知在外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庶女。 李锦素已从之前伯子琴的话里听出了许多意味,怪不得锦瑟一直不看好他,却原来真是一个趋炎附势之人。再是装得清高,说得凛然,也掩盖不了他骨子里的嫌贫爱富。 他定然是接了李锦笙递的橄榄枝,不拒绝不表明,一直侍机等待。一旦有更好的出现,立马见风使舵,依附过去。 这个男人,确实不是良配。 变故往往就在一瞬间,也不知里面是怎么了。只听得李锦笙叫了一声芦花,然后便听到扭打的声音。 再然后,她们闯了进去。 见到雅间内的情形,大吃一惊。 沈澜芳被打倒在地,脸肿得老高。芦花还骑在她身边的丫头身上,打得起劲。伯子琴显然吓傻了,李锦笙也没回过神来。 「住手!」 李锦素喝了一声,芦花才悻悻爬起来,鄙夷地瞪着沈澜芳主仆。 伯子琴看到这么多人,只觉无地自容,「这简直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他一拂袖子,愤而离去。 沈澜芳掩着面,尖叫出声,「李锦笙,你竟然敢让人打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个庶女,竟然如此猖狂,可见你们李府的门风是何等的差。我定要告诉我父兄,让他们去陛下那里参李御史一本。」 沈澜芳的丫头扶起自家主子,掩着面离开了。 雅间里剩下李家众女,段雯秀心里笑开了花,面上却是担忧不已,「大姐,今日这事可如何了,那沈小姐多难缠,你又不是不知道。」 李锦笙的理智回笼了,看向她们,眼神定在最后面的李锦瑟身上。 v第二十六章[08.10]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们看到你的丫头芦花鬼鬼祟祟的,有些担心大姐,这才跟了过来。」 「这么好心!」李锦笙目光都阴狠起来,一把推开段雯秀,走到李锦瑟的面前,「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你做的我知道是你,一切都是你捣的鬼!」 李锦瑟被她吼得一跳,肩膀一缩,「大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要和我装糊涂,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以为伯公子是你的我告诉你,你做梦!你没听到沈小姐说的话,他们沈家对伯公子势在必得。哈哈,你以为躲在暗处我就不知道了吗我告诉你,我是庶女,你也是庶女,我母亲还中良妾,而你生母,不过是个奴才!」 段雯秀一头的雾水,这里面有四妹妹什么事就四妹妹这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的性子,还能和伯公子牵扯到一起 怎么想都不可能。 「大姐,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着越发的糊涂」 李锦笙不理她,眼神直勾勾地看着李锦瑟,恨不得把她胆小怕事的面皮给撕了,让世人都看看这个四妹妹有多会装。 李锦素不露声色地挡住李锦瑟,淡淡地道:「二姐姐莫要理会大姐,她今天恐怕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犯了癔症,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了。」 段雯秀一想,也是。 「大姐,你说你这叫什么,偷鸡不成把蚀把米。你想得倒是好,与伯公子拉近关系将来顺理成章。可你别忘了自个儿的身份,你只不过是个庶女,在别府的嫡女面前,那可不够看的。也是祖母宠着你,宠得你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连三妹妹都不看在眼里,也难怪会有今天。」 李锦笙阴冷的目光瞪过去,这个段雯秀,她还没有出手对付,对方竟然就敢公然挑衅了。好,真是好的很。 「我是庶女又如何,我可是李家的亲骨血。二妹妹呢,生父不过是个八品小官,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冷嘲热讽。以你的出身,指不定要嫁到哪样的破落人家,你有心思还是多担心一下自己。至于我,不用你操心,我定然会比你们都过得好。」 说完,李锦笙昂着头走出去,芦花赶紧跟上。 段雯秀的脸青白相交着,这个小贱人,和那个老贱人一样。母亲说得没错,这个府里有两个贱人,她们是翻不了身的。 一定要让贱人们得到报应,母亲才能当家作主。 李锦素微垂着眸,暗忖着以沈澜芳性子,这事是不会善了的。李锦笙为了摘清自己,说不定会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芦花的身上。 果然,事情真的如她所料。她们回去没多久,沈夫人就带着沈澜芳亲自上门讨要说法,巩氏和李复儒陪着笑,脸都笑得快抽筋了。 「李大人,李夫人,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是这事我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了,我女儿平白无故被你女儿的下人一顿乱打,你们这是踩我们沈家的脸。」 「沈夫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姑娘个个都是知书达理的,万不会做出如此有失体面的事情。」 沈澜芳衣服未换,脸上的红肿清晰可见,闻言大怒,「你们把李锦笙叫什么,就是她打的我。」 李复儒脸一沉,命人去叫李锦笙。李锦笙一回到家中,便与常氏安姨娘说了茶楼的事。气得常氏恨不得摔了杯子,这个孙女她最是看重,没想到竟然做出如此轻浮之事。 「那个伯公子不过是徒有虚名,一个寄居在寺院的书生,家里指不定落败到什么地步。你怎么就和他有来往了」 「祖母,孙女知错了,我只是想与他当面道谢。」 「老夫人,笙儿是最有分寸的孩子。依我看今天这事,定是那个从外面捡来的丫头太鲁莽了。当时我就说过,笙儿是一片好心,看不得有人受苦。可是半途带进府的人,未开教化迟早要惹祸事。果不其然,连沈小姐都敢打,连累我们笙儿。」 常氏也反应过来,「你说得没错,这样的丫头留不得。」 前院的人来请李锦笙,常氏一拍桌子,「既然沈夫人带着沈小姐来讨说法,我老婆子就豁出这张老脸。」 常氏命人捆了芦花,还堵了嘴。 芦花呜呜叫唤着,李锦笙没有看她一眼。这个丫头,忠心是有的,就是太蠢了。难怪前世里是替四妹妹抵命了的,既然自己救了她,她替自己抵这个罪也算是报答。 常氏一进前厅,立马赔着笑。 「沈夫人,今日这事全都是碰巧了。我家笙儿最是懂礼数的孩子,心地又善,见不得人受苦。前些日子,她去寺中替我祈福,途中遇到这丫头晕倒在路边,一时好心带回府中。没想到这丫头未曾驯化,竟然敢动手打沈小姐。这实在是我们管教下人无方,沈夫人若是不解气,将这丫头绑了回去,任由处置。」 沈夫人冷冷一笑,搞了半天,就弄一个丫头出来抵事。 「老夫人,并非我不给你这个面子。一个下人,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别府的小姐下手。若不是受了自家主子的授意,她一个丫头敢出手」 常氏脸一僵,缓缓坐了下来,手摩梭着拐杖,「今日这事,沈小姐确实受了委屈。也怪我家笙儿没有约束好下人,要不我让笙儿给沈小姐亲自赔不是」 沈澜芳把脸一撇,「一个庶女,真把自己当一回事。」 李锦笙垂着头,死咬着嘴唇。 自己这庶出的身份,以往在府中时从未有人提起过。今日之内,她频频听见,只觉似一根根刺,扎在心上。 「沈小姐大人大量,莫与锦笙一般见识。都怪我当时吓傻了,没来得阻止芦花,才让沈小姐受了伤。」 沈澜芳冷哼一声,根本不受她的礼。 沈夫人不动声色,也不表态。 李复儒额前的青筋暴起,「你这个孽女,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我看你最近都不要出门了,给我在家里好好反省。」 「李大人,前次我记得你家乡君不过是在书院门口丢了丑,并未伤到人,你可是罚了她跪十二个时辰。怎么你家大姑娘纵容下人行凶,伤了我家澜芳,就只得一个禁足。你这偏心也太狠了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大姑娘才是嫡出,三姑娘是庶出的。」 巩氏心下一喜,沈夫人这话说得真是太漂亮了。这话她不敢说,非得由外人来挑明,老爷才会明白。 常氏和李复儒齐齐色变。 李复儒狠了一下心,「就依沈夫人,来人哪,把大姑娘带去祠堂,不许送水不许送食,跪满十二个时辰方可。」 沈澜芳这才微微消了一些气,心里还是不满的。她这脸上都挂了彩,真是太便宜李锦笙了。要不是娘说不好撕破脸面,她真想叫人把李锦笙也打一顿。 v第二十七章[08.10] 不过,明的不行,暗的总可以的。 她心里有了计较,欢喜起来。 沈夫人像是对这个结果还不满意,「罢了,我们两家说起来也是有些交情的。你家大姑娘也受了教训,还希望李大人以后好好管教,莫要再犯什么事,不是每家都像我沈家如此大度的。」 「是,是,一定的。」 李复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以前都是三女儿惹是,不过也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像这样把别家小姐打了的事,从不曾有过。 想不到一向听话的大女儿如此令人失望。 沈夫人带着沈澜芳离开了,把芦花也带走了。 李锦素知道后,让成妈妈派人留意沈府的动静。一旦芦花被发卖,找个时机将人买下来,放到庄子上。 成妈妈感慨着,「大姑娘的善在面上,我家姑娘的善却是实在的。」 「善与不善,得看什么事情。这件事情,芦花确实无辜。以她那性子,落到心狠些的人家,送命是迟早的事。」 李锦瑟点头,「还是三姐姐想得周到。」 想到今天李锦笙说过的话,她有些不安。怎么好像大姐很恨她,那眼神恨不得吃了她似的,她现在想起还有些后怕。 「三姐姐,我瞧着大姐姐今日很是不对。」 李锦素微微一笑,「想来她是魔障了,说了一些胡言乱语。正好在祠堂里跪上一跪,让列祖列宗替她清除心魔。」 经此一事,李锦笙与伯子琴的事情几乎是没了可能。重生女啊,抢了女主的东西又不知道珍惜,生了那样一副蛇蝎之心,还想得天眷顾,也不怕被天遣了。 她相信,不用自己出手,沈家那边定然还有后招。十二个时辰的时光,李锦笙这是自己给自己下了套,应该好好享受。 如此大好机会, 怎么能错过想想李锦笙做的那些恶心人的事情, 她眼波流转计上心头。招了一下手, 低声对锦瑟交待了一番。锦瑟的眼中闪着花,不住地点头。 是夜, 成妈妈守在祠堂的门口,手里捧着一些东西。 「两位老姐姐,我家姑娘心疼大姑娘, 想送些东西, 你们就通融一二吧。」 守门的婆子得了李复儒的吩咐, 自是不肯的。成妈妈就不走, 耗在那里, 隔了一会儿又求见, 就是不离开。 把常氏和安氏气得在屋子里摔了好几个杯子, 成事不足坏事有余的老东西。那样明目张胆送东西, 婆子们哪里敢同意。 而且又是素心居的人。 好不容易等到成妈妈走了, 李锦瑟身边的含霜又来了。含霜走了后,墨语又来了。总之, 祠堂外面没离人, 纵是守门的婆子想做些什么手脚, 都是不能的,更别提常氏和安姨娘想送东西进去了。 巩氏是个心眼多的, 许是从中看出了苗头,也派自己的妈妈来了。加上段雯秀身边的下人,整个十二个时辰, 像换班似的一个接一个来。 只把常氏气得一夜未眠,又病倒了。安姨娘也是一夜未睡,眼底一片青影,侍候在常氏的榻前,一颗心似泡在苦水中,涩得发紧。 可怜她的笙姐儿,自小到大哪里遭过这样的罪。 李锦笙被扶回来的时候,是走不成路的。下人们用热水敷过,抹了活血散淤的药。安姨娘又吩咐人煮了汤药喂她喝了,才敢给她用了一小碗鸡丝粥。 「笙姐儿,是姨娘无用,你受苦了。」 李锦笙双眼发滞,不知在想什么。突然一把抓着安姨娘的手,眼中露出一抹疯狂,「姨娘,我知道了,我知道是谁了。」 「你这孩子,是怎么了,什么是谁」 李锦笙不语,微垂着眼,「我那几个好妹妹应该会来看我吧。听说她们整夜都挂心我这个姐,轮着番儿派人守在祠堂外,真是有心了。」 说到这个,安姨娘恨得不行。 「也不知是哪个阴险的,想出这么个法子。你祖母和我都没办法给你送吃食,更别提给你加些被褥。你是生生熬了十二个时辰,娘一想到这个,就恨不得…」 李锦笙的眼中泛起异样近神情,喃喃道:「以前我一直以为是四妹妹,看来是我错了。」 安姨娘抬头一看女儿的脸色,骇了一跳,这哪里还是她熟悉的孩子。这样的表情,根本就不是一个闺阁女子才有的。 「笙姐儿,你是不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祠堂那地方,说是供奉香火,实则阴气重得很。笙姐儿在那里呆了一夜,保不齐是碰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李锦笙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方才有些失态,忙掩饰道:「娘莫瞎想,女儿好的很。我是说我知道是谁在针对我了。」 「谁」 「三妹妹。」 安姨娘微锁着眉头,「你是说是三娘一直在和你作对」 李锦笙不语,看了自己的亲娘一眼,视线落在内室门口的帘子上,那帘子用米珠和琉璃珠儿串成,从顶框垂到地面,手只要轻轻一指,便发出悦耳的声音。 「女儿不知道她是受了谁的点化,但是显而易见,她是冲着我们来的。娘,你看我这屋子里的东西,哪一样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哪一件不是花了大价钱的。」 安姨娘心一紧,听出了女儿的意思,「你是说三娘针对我们,是因为佟氏的那些银子。」 「自然是的,就算我们装糊涂,父亲装糊涂,三妹妹却是清楚的。这十年间,祖母可是一两银子都没有送去素心居。」 「我的儿,这与你有何干我们吃的用的是你爹的俸禄,是你祖母给的私房。她和谁有过节,自是冤有头债有主,犯不着咱们娘俩的事。」 安姨娘说得坦然,替女儿掖了一下被子,「你好好歇着,旁的事不用你操心,万事有你祖母和你爹。娘只要你好好的,将来嫁一个如意郎君做正头娘子,就心满意足了。」 v第二十八章[08.10] 李锦笙的心里有千言万语,最终还是无法对别人说,便是亲娘也不行。她闭上眼睛,喝过的汤药里有安神的草药,没多大会儿,她困意上来睡了过去。 安姨娘看着她的睡颜,脸色慢慢凝重。 大姐儿自来懂事,这次定是有人从中作梗。听说二娘三娘四娘都跟了过去,还真弄不清挑事的是谁。 三娘吗 她看着不太像。 无论是谁,都不能堵着她家大娘的路。 李锦笙睡醒的时候,便听到身边的下人说三位姑娘都来看她了。她心下冷笑,什么看她,是来瞧笑话的还差不多。 命人找出一条颜色颇亮的桃色裙子,上了妆后才施然地出去。 她甫一露面,段雯秀的声音就响了起来,「看大姐这气色不错,想来是无事的。我记得前次三妹妹罚跪,第二天都无人色了。」 李锦素一笑,「我哪能和大姐相比,大姐身子骨好,我身子骨弱。眼下天气也暖和了,比不得上次春寒冻骨。再说我记得上回罚跪,还是大姐向父亲提议的,说是要跪十二个时辰才算诚心。想来大姐姐自己定的规矩,自是会做得比别人好。」 段雯秀差点要笑出声来了,李锦笙是不是叫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十二个时辰,亏她想得出来,这下都报在自己身上了。 「三妹妹说得对,不愧是大姐,做得就是比别人好。」 李锦笙脸一沉,暗道果然来者不善,真是来瞧笑话的了。 「几位妹妹能来,我心里很欢喜。昨夜跪祠堂,倒是让我想通了一些事情。人人都说祖宗保佑,兴许我就是得了祖宗的庇佑,才能平安无事。」 这话说得,就是暗指祖宗不喜欢李锦素,所以没有庇佑。 李锦素不接这话,却把段雯秀气得不轻。段雯秀因自己不是李家亲骨肉,一直介意这事。以为李锦笙是故意提到李家的祖宗,在讽刺她的身世。 「大姐此话说得差矣,祖宗们最重规矩,最看重嫡庶。三妹妹是嫡出,自是得祖宗们的庇佑多些。大姐你说是不是」 李锦笙暗恨,挤出一个笑,「二妹妹说得是,三妹妹或许真是得了什么护佑,瞧着比以前灵醒了许多。」 李锦素一与对方的眼神对上,就知道李锦笙在想什么,李锦笙这是怀疑自己了。 「大姐说得不错,以往我糊涂,许多事情都看不明白。幸得我娘梦中提点,我才醒悟过来。这一醒悟,自是看透了许多。」 李锦笙眯了一下眼,这事她略有耳闻,难道四妹妹并不是得了什么先机,而是被佟氏托了梦。若是这样,似乎更合理一些。 心里惊疑着,并不全信。 「怪不得,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和四妹妹呆在一起,记得以前你总跟在二妹妹的身后。旁人不知原委,还道你们是嫡亲的姐妹。」 「大姐这话说得不对,父亲说过,二姐姐入了我李家的门,就是我李家的姑娘。我们都是亲亲的姐妹,哪里还需别人以为。」 段雯秀立马把话接了过去,「蒙父亲厚爱,我一直将你们当成亲亲的姐妹。现在看来,恐怕大姐是未曾作此想的,怪不得多年来一直对我冷冷淡淡。」 李锦笙看着,就是这个模样,段雯秀就是用这个模样勾引的夫君。这个贱人,真会做戏 ,一想到儿子的死,她就恨不得撕碎这可恶的贱人。 可是她现在不能,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要颠覆前一世的生活,活出人人都羡慕的样子。到那时候,无论是眼前的哪一个人,都将被她踩在脚底,连给她提鞋都不配。 她作出疲惫的样子,「我这头疼得紧,妹妹们说是来看我,我怎么觉得是来给我添堵的。罢了,既然不诚心,你们便回去吧。」 说着,她身边的丫头就扶她起身,看样子要回内室。 她突然转头,对李锦素道:「三妹妹,你扶我进去吧。」 李锦素面色不变,笑意吟吟,「大姐有命,三娘自是遵从。」 于是上前扶着李锦笙的一只手臂,和丫头一同把李锦笙送到内室。丫头替李锦笙脱了鞋,除了外裳,扶她坐到床上。 她的眼神带着审视,一直盯着李锦素。 李锦素直视着她,未有一丝躲避。 「大姐为何这么看着我」 李锦笙摆手,示意丫头出去,眸色一沉,「三妹妹何必与我做戏,我知道是你。」 「大姐在说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懂」 「三妹妹不需要装糊涂,这里就你我二人。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最近事事都不太顺,却不想是三妹妹从中作的梗。我左思右想,也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过三妹妹。」 李锦素面色冷下来,李锦笙这是要和自己摊牌。好一个不知哪里得罪过,如此费心机地算计着自己,这都不叫得罪,那叫什么 她轻轻一笑,「大姐糊涂了,你事事不顺与我有何干系我又不是大姐的丫头,大姐出了事,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 李锦笙料想她不会认,面上带出讽刺,「三妹妹果真是真人不露相,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不承认。你敢说我这次出事,和你没有半点关系」 「大姐说话真真是好笑得紧,是我约伯公子私下见面的吗是我打伤了沈小姐吗大姐怎么能把过错推到我的头上。」 李锦笙的手紧紧揪着被子,心道自己大意了。一直以为是三妹妹知道了什么,没想到真正使坏的是这个蠢笨的四妹妹。 「三妹妹这是咬定不认了」 「大姐,你到底要我认什么」 两人的视线碰撞在一起,许久之后,李锦笙有些受不住,先落了下风。心里惊了又惊,什么时候起,三妹妹变得这么厉害了。 看来她要对付的人,除了姓段的贱人,四妹妹,还多了一个三妹妹。什么姐妹,一个两个都是绊脚石。 v第二十九章[08.10] 「好,三妹妹不认也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要告诉你的是,无论你怎么使坏,都阻挡不了我的路。」 李锦素冷笑,「大姐好生奇怪,我阻你的路做什么你想做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过若是你想我当成踏脚石,那我可就不答应了。我看大姐乏累得很,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语毕,也不看李锦笙的脸色,转身就出了内室。 一到外间,李锦瑟和段雯秀自是还在的。 两人围了上来,李锦素一使眼色,三人一起出了院子。 「三妹妹,大姐把你叫进去说了什么」先问话的是段雯秀,她可是心里一直都好奇着,差点就要跟进去了。 李锦素露出疑惑的神情,「大姐好像不太对劲,说了一些莫名奇妙的话,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好像说什么有我们这样的姐妹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还说要用我们去给她铺一条锦绣路…奇奇怪怪的,我听得不太懂。「 她说得含糊,段雯秀却是听懂了。一回去就告诉了巩氏,巩氏一听,拍桌而起,震得杯子里的水洒了出来。 「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竟然想用自家的姐妹当踏脚石。」 「娘,你说她们到底在打算什么」 「具体要做什么娘猜不出来,不过肯定是老虔婆和那个贱人都想把小贱人嫁进高门大户,要用你们姐妹几个去铺路。我的儿,如果小贱人真嫁了好人家,我们的日子就更艰难了。」 段雯秀何尝不知道这点,心下也是急了。 巩氏目光冷凝,思索半晌,终是露出一丝笑意,「想来京中人还不知道咱们家大姑娘和沈府的小姐,为了争伯公子大打出手的事情吧。」 沈家为了名声,是不可能张扬出去的,伯状元那里更不会。老爷对府里的下人也下了封口令,不许传出去一个字。 陛下今日早朝殿前钦点,伯子琴已被钦点为状元郎。 她把华妈妈叫了进来,如此一吩咐,华妈妈便领命出去了。 状元游街过后,便传出了沈府小姐和李家庶女为了伯状元在茶楼大打出手的事情。一时间,沈家和李家都成了封都人口中的谈资。 且不管沈家如何震怒,荣安堂那里又是怎么样的光景。只说李锦素和李锦瑟姐妹二人已派人去兑换了赌局的赢头,窝在一起兴奋地数着银子。 「三姐姐,真没想到,竟然是一赔九。」 伯子琴名头不响,又是外地来的,就算是有才名传了出来,也没有引起别人足够的注意,是以押他的人并不多。 李锦瑟从未有过这么多钱,小脸全是兴奋的红。饶是现在李锦素不差钱,得了这么多的钱也是喜出望外。 「你赶紧把钱收好,将来这就是你的傍身钱。」 她微微一笑,让成妈妈取来一张房契,递过去,「万户巷的表姐走了,临走之前,托我把这个给你。我看过了,是一间布料铺子。」 「薛小姐离京了」李锦瑟有一点吃惊。 「表姐说是有急事,就没有正式道别。」 李锦瑟把房契一推,「三姐姐,这定是薛小姐留给你的。你怜惜我,才说是给我的,我不能要。」 「傻丫头,真是表姐给你的,你就拿着吧。」 「我不能要…三姐姐你嫁的是皇子,以后打点的地方多,没有银子只会处处受制。」 「四妹妹,你是庶出,将来还不知嫁进什么人家,想来以祖母和母亲的性子,必不是什么富裕人家。女人没有银钱傍身,在夫家如何立得起腰竿。你就收下吧,表姐给我留了不少,我是够用的。」 一番好说歹说,李锦瑟才收下了房契。 是夜,李锦素有些睡不着。 先前还不觉得,今日提了起来才发现,她有些想念那个毒舌表姐。起床披了一件衣裳,推开门走了出去,墨语静静地跟在后面。 天幕中,挂着一轮月。 不知道骊城的月,会不会也这么清冷。 墙头上,窜出来一个小身影,琉璃眼儿在夜色中显得特别的明亮。那小小的一团蜷起来,没有跳下来的意思。 「云耳,你没走吗」 听到有人叫它,云耳跳了下来。 她那么一接,就将它给接住了。 「小家伙,你主子都走了,你怎么不跟着走啊」她一手抚摸着云耳身上的毛发,一手托着它,它舒服地闭上了眼。 「真是一个会享受的小东西,都说有其主子必有其宠物。你这贪图享乐的性子和你主子还真像。你说,她这会到哪里了」 云耳当然不会回答她,喵了一声。 「你也不知道,是不是骊城很远,起码要两个月才能到吧不知道她会不会想你这个小东西」说到这里,她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想我想来是不会的吧,她那么洒脱的人,应该不会被别人所牵绊的。」 她双手把云耳抱起,幽幽叹了一口气。 「可是…我有些想她了。」 墙外面,与夜色融为一体的男子身体微僵,心头震荡不已。尔后慢慢放松,勾了勾嘴角,凤眸含笑。 转眼过去了好几天,京中的那些流言慢慢淡了下去。迟迟未听到沈府欲招伯子琴为婿的消息, 怕是有些变故。 李府的气氛也很是压抑, 李复儒一连几天脸色都十分难看。荣安堂的老夫人又病得不起。听说安姨娘日日侍疾, 人瘦了一圈。还有李锦笙, 居然用自己的血抄经书,说是因为自己祖母才病的, 她要赎罪。 v第三十章[08.10] 这般做法, 也传了出去。 外面的风向渐渐变了, 有人说李大小姐一向有孝名,此举动天,之前那传闻怕是当不成真。沈府趁机有个下人站了出来,大骂一位正在传闲话的人,说是他们家小姐压根不认识伯状元,更别谈什么和别人二女争一男。再有人胆敢坏他们小姐的名声, 立马扭送官府。 这下,没什么人乱传了。 两天后, 李府有官媒登门。说是受伯大人所托,来求娶李家大小姐为妻。伯子琴已被授了官, 是翰林院里七品的编修。 常氏撑着身体, 怒其不争地看着跪着的李锦笙。 「你瞒了别人,骗不了我。在大济寺时,我就觉得不对,一个落魄的书生,也值得你那般看重, 还要亲自去与你说清楚。如今看来,你怕是早瞧中了他。祖母只问你,这门亲事是不是你自己谋划来的」 李锦笙低头不语,只顾流泪,「祖母,孙女…」 「好了。」常氏摆手,不用多说了,她已经知道了,心里是说不出的失望,「笙姐儿,你可知那伯大人祖籍何处,家里还有什么人,是做什么营生的状元的名声是好听,可是三年出一个状元郎,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人。祖母早就和你说过,你的亲事我会替你打算好的,你怎么就是不听!」 「老夫人息怒,笙姐儿也是没法子。外面传成了那个样子,好在伯大人念着笙姐儿,派人来提亲。」 常氏一瞪安姨娘,「你糊涂!笙姐儿不懂,你也不懂吗贫寒之家,是怎么过日子的,你还没有过够吗还想着让自己的女儿也去过那样的日子,让她和你母亲一样,一生都耗在那鸡毛蒜皮里吗」 安姨娘这被常氏问得哑口,落下泪来。安家日子拮据,以前她在娘家时,一年到头能裁两身新衣都是极难得的事情,水煮青菜配着糙米饭都是极好的,更别说青黄不接的时候,全家人都喝野菜汤。 「可是伯大人是状元郎,很快就会授官,自是不同的。」 「哪里不同伯家可有田产,可有铺子一样都没有,就光靠那些俸禄银子,日子定然过得紧巴巴的。笙姐儿何曾吃过苦,你想她以后还要靠绣品过日子吗」 李锦笙抬起头,「祖母,不会的。孙女不会过那样的日子,我相信伯大人,他是个特别有才的人,将来一定替孙女争个诰命。」 常氏嘴角塌着,笙姐儿到底年轻,不知朝中的事情。贫寒之子,想在朝中立足已是不易,更遑论平步青云。 「他拿什么争他是有靠山还是有人提携除了你父亲,谁会帮他你父亲那个人你还不清楚吗最是看重名声,必不会替他钻营。他真是有才,想争出天地来,那也是十多年后的事情了。你愿意陪他受这么多年的苦吗」 李锦笙压根就没把常氏的话听进去,伯公子前世能年纪轻轻就成了学士,这世也不会例外,她何须等上十多年。 「祖母,孙女愿意。」 常氏痛苦地闭上眼睛,事已至此,除了嫁给伯大人,笙姐儿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若是不认下这门事,名声也就别想要了。 「好,既然你执意,那祖母就替你允了这门亲。」 李锦笙的婚事定下后,眼看着李锦素的婚期也快到了。常氏压根不想过问,大小事情都由着巩氏操持。巩氏自嫁进来后,第一次主持大局,很是兴奋。 皇子成亲,一切都有制可依,礼部派了人过来指点,巩氏不至于手忙脚乱。只是除了聘礼,李家备下的嫁妆就有些不够看了。 李复儒黑着脸,有些不悦。 母亲的性子真是越发的左了,再是不喜三娘,再是不看好二皇子,也不能这么打皇家的脸面。那嫁妆莫说是嫁皇子,就是嫁一般的大户人家都是拿不出手的。 为人子,不能道亲者过错。 他又不能明说,只生生憋在心里,脸色一天比一天黑。 离婚期还有三天的时候,常氏把李锦素叫了过去。李锦素过去的时候,李锦瑟已经在了,瞧着像是哭过,双眼通红。 「三丫头来了,坐吧。」 李锦素看到常氏身边的李锦笙还有角落里的安姨娘,再看看跪在地上的李锦瑟,心头无名火起。 「祖母,不知锦瑟犯了何事」 常氏一掷杯子,「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竟然敢这样质问我」 「祖母,孙女是想知道锦瑟犯了什么错,怎么会跪在这里,这也叫质问吗」 李锦素伸手去扶李锦瑟,眼尾扫见李锦笙脸上的幸灾乐祸。这事应是李锦笙挑起的,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李锦瑟不敢起来,眼里全是灰败,小声哀求,「三姐姐…」 常氏冷冷一笑,「这也是个扶不上墙的,你们总我这个祖母不疼你们。眼下我替她寻了一个显贵人家,她竟然不愿意,真真是糟蹋了我的一片好心。」 李锦素压根不信常氏会替锦瑟寻好人家,若真是好人家,锦瑟怎么可能会跪在这里,还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孙女斗胆一问,不知祖母给锦瑟寻的是什么好人家」 「自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人家,她却不识好歹,说什么宁死也不从。这般忤逆长辈,就应该丢去佛堂,好生磨磨性子。」 「祖母还未回答孙女是什么样的人家,说出来让孙女听听。若真是好人家,我必帮着劝劝四妹妹。」 常氏冷哼,她身边的李锦笙出了声,「三妹妹要嫁进皇子府,听说二皇子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实在是过于冷清了些。日后你嫁过去,岂不是连说话的人都没有。祖母体恤你,念在你与四妹妹一向交好的份上,想让你们做个伴。你们在家中姐妹,出了门子还是姐妹,多好的事啊。偏四妹妹不领情,白白辜负了祖母的心。」 李锦素听完,已经肯定是李锦笙出的主意了。好毒的心思啊,不仅是恶心了她,还算计了锦瑟。 她们真成了一妻一妾,往后自不会是一条心。 一箭三雕,真真是好心计。 「不知这是祖母的意思 ,还是旁人的意思」她问常氏。 常氏恼她不懂得尊老,不拿正眼看她,「婚姻之事,长辈们作主便是,哪里有你们置喙的地方。自古以来,嫁入高门显贵,都有陪嫁媵妾的说法。你与锦瑟姐妹情深,正好随了去。日后在一个府里又做姐妹,岂不是比外人来得强。」 李锦素真是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她都不明白了,这个常氏到底是不是李复儒的亲娘。这么坑害自己的孙女,图的是什么 「祖母可有与父亲商议过」 v第三十一章[08.19] 「内宅之事,何须惊动你父亲」 「祖母这话说错了,内宅虽不是男子该管的地方。可是孙女出嫁,关系的不止是内宅,还有父亲的官声。父亲是探花郎出的仕,这么多年来一直勤勉,才得陛下器重委任御史一职。他的女儿,纵是庶出,那也是官家千金,万没有做妾的道理。祖母以为,何为妾妾者,是物件,是玩意儿,是随时可以发卖的东西。敢问在祖母的眼里,四妹妹是物件吗是玩意儿吗是可以随意卖掉的东西吗」 一连三问,常氏没怎么样,角落里的安姨娘有些受不住。 李锦笙赶紧替常氏顺了胸口,不赞同地看了李锦素一眼,「三妹妹,祖母一片爱护你的心,想让你尽快在皇子府立足,身边有个可以帮衬的人。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就变了这样」 「大姐说祖母爱护我,想替我寻一个帮手,这话我不同意。若祖母真是为我好,为何要选四妹妹众人皆知,四妹妹性子弱,我行事鲁莽,我们俩人进了皇子府,四妹妹真能成为帮手吗真说到帮手,大姐你知书达理,一向有智谋有贤名,不正是更合适的人选」 常氏气得「呼哧」喘气,这个孽障,当初怎么不随佟氏一同去了。留到现在,简直是要气死自己。 「你……放肆!这事还轮对不到你做主,你大姐都许给伯大人了,怎么能陪嫁」 李锦素冷笑,李锦笙必是算计好了的。自己的婚事定了,就有心思来设计对付她们。连这样的阴招都想得出来,还真是低估了她的无耻。 「祖母是大姐的亲祖母,也是我和四妹妹的亲祖母。我有时候特别想不明白,为什么你处处替大姐着想,丝毫不顾我们的死活」 常氏闻言,瞳孔猛缩,两眼翻了几下白,却奇异地没有晕过去。 外面的李复儒走进来,脸色黑沉。 「母亲,儿子也不明白,为何你非要生些事情出来皇家未曾让我们陪嫁媵妾,你为何非要让四娘去做妾。我李家的姑娘,再是庶女,那也是要嫁人做正头娘子的,怎么能当妾」 常氏深吸了几口气,「我这是为三丫头好。」 「祖母,您真是为我好,就打消这个念头,孙女不需要陪嫁媵妾。」 李锦笙眼见着几人剑拔弩张,事情没有按自己预期的发展。若是再不出声,只怕这事又要黄了。她好不容易说动了祖母,决不能前功尽弃。 「父亲,祖母都是为了父亲着想。三妹妹性子顽劣,真嫁进了二皇子府,不知会惹出什么祸事。有自家人在旁边看着,也是好的,总不至于等将来出了事惹得陛下震怒,连累了父亲。祖母一片慈心,不想三妹妹竟然不领。」 李复儒紧锁着眉,确实以三娘的性子,以后保不齐会闯什么祸事。「真要陪媵妾,从别的地方挑几个家世清白的即可,不需要咱们府上的姑娘。」 「父亲说得在理,只是三妹妹一向有主见,别人的话定是听不进去的,唯有四妹妹还有劝得一二。是以祖母才想让四妹妹跟着嫁过去,一来是帮衬,二来也是一个照应。」 李锦笙这一说,李复儒有些动摇了。 皇家的妾,与普通人家的妾是不一样的。四娘不过是个庶出,才情又不显,就算是嫁人,也嫁不到什么高门大户。 他正欲开口,只见李锦瑟连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渗出了血丝。 「父亲,女儿不愿为妾。女儿虽然托生在姨娘的肚子里,却也是李家的姑娘。自幼也识得几个字,知晓一些道理。父亲若是怜惜女儿,哪怕将女儿嫁进贫寒之家,女儿也绝无怨言。」 常氏方才是心悸,现在只有烦躁。 一个二个都是讨债鬼,没有一个让人舒心的。 「好得很,自古以来,从没有听说过姑娘家自己争姻缘的。长辈们定下的事情,做姑娘顺从便是,哪里来的这些话。」 李锦素眼神坚定,毫不退缩,这个时候但凡软弱一点就输了,「祖母这话孙女不敢苟同,别的不说,只说大姐。她和伯大人的这门亲事是怎么来的,我们都清楚。难道在祖母的心中,那才是可取的或者说在祖母的心中,大姐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其他的姐妹们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常氏只觉得两耳嗡嗡,头痛得都快炸开了。这个孽障,还真是李家克星,怎么什么事都往人心窝里戳。 李复儒最不喜别人坏了李家的名声,闻言不赞同地看着李锦素,「三娘,这话为父只当没有听到。你大姐和伯大人的亲事,是伯大人上门求娶的,我与你母亲应允的。你大姐是内宅姑娘,怎么可能自己做主。」 李锦素垂着眸,与李锦瑟的目光对上。锦瑟额前青肿,血丝渗出来,看着实在可怜。更可怜的是那原本清澈的杏眼,此时蒙上了一层暗雾。 她咬着嘴唇,像是下定决心般,一下子冲过去抱着李复儒的腿,「父亲,女儿不愿为妾。李家若容不下我,我就绞了发去做姑子。」 「你说的什么混话,什么叫李家容不下你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对长辈的你一个庶出的,能嫁什么好人家,大不了是寒门举子,或是一般人家的庶子,哪里有皇子府那样的富贵。皇家的妾,那都是有品阶的。你好好侍候二皇子,将来争个诰命,不是比嫁给普通人家当正头娘子强。」 这话是常氏说的,一副为人好的模样。偏偏听在李锦瑟的耳中,如同催命符。李锦瑟惨然一笑,突然冲向一旁的桌角。 李锦素拉着不及,只来得及抱着软倒下来的李锦瑟。 李锦瑟额前本就磕伤了,这下撞得狠,血流了满脸。 「四妹妹,四妹妹,快请大夫啊!」李锦素吼着,怒目瞪向常氏,「祖母,这就是你为四妹妹好我看你是想逼死她。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四妹妹,就连母亲生的旭哥儿都不喜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我们的祖母,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祖母!」 常氏大骇,往后一仰,晕了过去。 李复儒烦躁不已,瞅着乱成一团的厅堂,不知道该怨谁。 大夫来后,本是要先去看常氏的,被李锦素叫住,「大夫,我是陛下亲封的乡君,我现在命令你先替我四妹妹看诊。我四妹妹伤得重,祖母不过是旧疾。想来便是祖母醒着,也会让你先救四妹妹的。」 大夫看了看李复儒,又看了看李锦素,迟疑地帮李锦瑟看了伤口,敷了外伤药包扎好,再开了煎煮的药方子。 「所幸未伤到性命,好好休养,至于其它的,都没有命重要。」 「大夫的意思是我四妹妹脸上会留疤」 大夫哪里敢把话说是,只说不一定。 李锦素心里有了数,看了一眼一直视手旁观的李复儒。这样的男人,是她们的亲生父亲,女儿受了伤都能无动于衷的男人,真是让人寒心。 「父亲,别人都说没了娘,就等于没了爹。这话我以前是不信的,可是现在我信了。四妹妹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差点没命,您都可能熟视无睹,想来将来我们有什么事,你也一定会不闻不问的。与其这般,我们要你这样的父亲有何用」 如果不是失望透顶,李锦素是万不会和李复儒这个时候撕破脸的。在这样的时代,孝义大过天,一个不孝的罪名压下来,女子几乎无翻身的可能。 然而,现在她宁愿背着不孝的罪名,也要和李家划分干净。 李复儒怒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这是你一个做女儿的应该说的话吗你祖母都被你气晕过去了,为父没有训斥你,你还想怎么样」 v第三十二章[08.19] 李锦素冷笑,好大的恩情啊。 她把成妈妈墨语和含霜唤进来,命她们合力把锦瑟送回去。 锦瑟被抬走后,她迎视着李复儒。 「父亲,我有时候常在想,我母亲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嫁进李家这样龌龊的人家她怎么会看上父亲这样没有担当的男子」 李复儒心头狂跳,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女儿。这个问题, 在得到侯府嫡女垂青时, 他也曾问过自己。想他纵是有才, 却是贫寒出身, 何德何能得到那个天之骄女的青睐。 初进,他也曾惴惴, 极为小心翼翼。后来贞娘嫁进李府后, 处处以他为天, 以李家为重。他想着,贞娘定是看中了他这个人,心中隐有自得。 如今在贞娘所出的亲生女儿口中问出这句话,那深埋在心里的自卑,与侯府嫡女云泥之别的挫败感,竟莫名冒出了头。 「你说什么」他艰难地问着, 不自觉口干舌燥。 安姨娘和李锦笙都在内室侍候常氏,整个前厅只有李复儒和李锦素, 连个丫头婆子都没有,倒真真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李锦素挑起眉角, 眼神略略朝旁边看去, 停在桌子上,「父亲您看看祖母用的这套彩釉莲底茶具,若是我估得不错,整套下来有近百两银子吧。还有这张檀木花鸟纹桌子,以及紫金香炉里燃的沉合香, 样样都价值不菲。祖母嫁进李家时,嫁妆极少,早年带着父亲艰苦度日,听说为供父亲读书,已将嫁妆当得七七八八。父亲入仕后,拿的是朝廷的俸禄,远的不提,只说当下。四品御史,每月俸禄不足二十两,一年下来二百两左右,加上一年禄米四百五十石,供得起祖母这样的排场吗」 谁人不知常氏小官庶女,李家耕读人家,合两家之力,也置不下这些东西,更遑论这不过是常氏如今排场的冰山一角。 她眸中带着轻蔑,压根不去看他已是黑如锅底的脸,继续说道:「祖母吃穿用度,皆是比照中豪门世家,样样不曾落于人后。那安姨娘一个破落秀才家的女子,进了府后可以天天喝一碗血燕,更别提她的穿衣打扮。还有大姐,晟哥儿,他们的用度不比别府的嫡出子女差。父亲可知为何您俸禄如此少,还能撑得起满府的富贵李家祖上无恒产,你们是从什么时候翻身的呢父亲应该不会忘记吧,那是从我母亲嫁进来才改变的。」 「我母亲堂堂侯府嫡女,嫁进一穷二白的李家,上敬婆母,与父亲您相敬如宾。她走后,你们吃着她穿着她的,还没有一个人念她的好。祖母为何憎恨我,那是因为我一日不死,她就不能明正言顺得到我母亲留下来的那些东西!」 「你闭嘴!」李复儒大喝一声,眼神阴鸷,额前怒起青筋。双手都控制不住在抖,死死地捏在袖子里。 李锦素不怕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再也没有修复的可能,再也不用伪装什么父女之情,祖孙之情,没得恶心人。 「父亲在害怕害怕别人说您是个花女人嫁妆的男人。但是事实确实如此,不光您花,您母亲,您续娶的妻子,您的妾室,您的儿女,统统都是靠我娘的嫁妆养活的。你们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看得清清楚楚!」 「啪!」 一个巴掌扇过来,打得她一个踉跄。 「我让你闭嘴!」 李锦素一手撑着桌子,才没让自己倒在地上。抬头时,嘴角微扬,勾着浓浓的嘲讽。这个男人,色厉内荏,刚愎自用,揭开了外面的皮,剩下的是丑陋的本体。 她看着他,犹如看一个笑话。 「您为什么怕我说因为您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堂堂御史大夫,竟是一个靠亡妻嫁妆养妾室儿女的软货,您说有没有在背后笑话您您以为自己是人生赢家,家道从容,有娇妻美妾,儿女成群,其实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如果没有我母亲的嫁妆,您拿什么孝顺自己的母亲,拿什么养妾室,拿什么养儿女」 两人的视线冰冷冷地碰撞在一起,李复儒眼里的杀意那么浓烈,看得李锦素更是心冷。 他的心里只有自己,以及他的面子和他的官途。什么父女亲情,夫妻情义,在他的眼中,怕是抵不过别人的一句恭维。 良久,李复儒恢复了儒雅的样子,无情地吐出三个字,「你疯了!」 没错,这个女儿疯了。只有疯子才会目无尊长,只是疯子才会胡言乱语。 李锦素瞳孔一缩,明白了他的意图,冷冷一笑,「我没有疯,我娘托梦给我,说让我看清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她还让我告诉你,她没有去投胎,她就在下面等着你,等着和你算账!」 说完这一句,她快速跑了出去。 跑了很远,才心有余悸地拍了一下胸口。方才那种情况,李复儒的眼神那么可怕,她都怕他会过来掐死自己。 拉弓没有回头箭,这个李家她是彻底决裂了。反正她要嫁人了,以后真有什么事,娘家也是指望不上的。 先去看了锦瑟,锦瑟还晕迷着。 她就坐在床边,含霜替她垫了一个靠枕,让她靠着坐。 时光一点点的流逝,到了晚上的时候,整个李府安安静静的,风平浪静到叫人害怕。这样的平静令人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荣安堂内,常氏黑沉着脸靠坐在床上。李复儒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言不发,心里衡量着母亲的话。 「大哥儿,你别怪母亲心狠,实在是贵妃娘娘得罪不得。那个孽障是个祸根,迟早会惹出祸事来,加上二皇子那个灾星,两人凑到一块,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不堪来。到那时,我们李家势必受到牵连。当断不断,以后必受其乱。」 若是放在今日之前,李复儒是万万不会同意偷偷将从族谱上除名的。可是之前三娘的话,实在是叫他难堪。 心中有怨恨的女儿,不如不要。 「三娘行事越发的荒唐,儿子看着竟像是入了魔障。若是再这般下去,怕是要疯癫了。」 「我的儿,你可算是看明白了。可不是嘛,也不知她是听了谁的小人之言,最近说话越发的目无尊长,连我这个祖母都不放在眼里。这样的姑娘,咱们李家要不起!」 李复儒沉痛点头,像是下了决心,「既是如此,一切听母亲的。」 常氏很满意,气色好了一些。 翌日晨时,宫里来了旨意。说是陛下听闻李府用庶女做陪嫁,很是欢喜,大赞李家有上古遗风。望李氏两女能效仿娥皇女英,共同服侍二皇子,并给李锦瑟赐了位分,六品孺人。 李锦素垂着眸接旨,这个圣旨下得极为恶心,想来又是那位连贵妃吹的枕头风。什么上古遗风,简直是不知所谓。 古晋时期,确实时兴嫡女出嫁,陪嫁庶女。然而自几百年前元昌公时期起,女子的地位提高了许多。举凡世家大族,庶女也是一步好棋,真是得了好姻缘,也是一份助力。 不想连贵妃为了恶心她,离间她与二皇子的夫妻关系,竟使出如此阴损下作之举。连家人做事,还真是无底线。 锦瑟若为媵妾,势必与她生了隔阂。整个李家,她唯有与锦瑟关系好,如此一来,她真成了孤家寡人。 常氏好毒的心思,李锦笙好狠的计谋,那连贵妃顺水推舟,好会给人捅刀子。几面夹击,她前路艰险,后路已断。 v第三十三章[08.19] 李锦瑟将将转醒,就听到这个消息,颓然无力地倒下去。 「三姐姐,我为什么没有死」她空洞的眼盯着帐顶,满目灰败。 「坏人都没死,我们为什么要死」李锦素幽幽地说着,看着她,「别人就是想要我们死,我们才更得好好地活着。」 她脸一转,眼里全是羞愧,「我不想做二皇子的妾,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妾。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没脸面对三姐姐你,倒不如死了的好。」 李锦素相信她说的是实话,锦瑟的心性,决不是甘愿为妾的人,「你若不想做妾谁也勉强不了你,圣旨已下,这一关是躲不掉的。你随我进皇子妃,日后我寻个时机让你假死出府,你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只是那样,你就不再是李锦瑟,而是一个完全和李家无关的人,你愿意吗」 李锦瑟灰败的眼神中迸出光彩,一把拉着李锦素的手,「三姐姐,你是说真的什么李家人,我可不稀罕。若能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我愿意的。」 「那好,这李家姑娘的身份,确实没什么意思,倒真不如抛弃的好。你放心,三姐姐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帮你办到。」 一滴眼泪从李锦瑟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着,「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替我谋划过。想不到有朝一日三姐姐会替我计划前程,我心里欢喜得很…」 李锦素拍着她的手背,「以后三姐姐给你找一个称心的好郎君,你必是更欢喜的。」 「都什么时候了,三姐姐还打趣我。」 心里却是明白的,三姐姐是想法子宽她的心。有三姐姐方才的那些话,她纵是赴汤蹈火也不能报答。 含霜从外面进来,看了李锦素一眼,像是有话对李锦瑟说。 李锦瑟道:「三姐姐等同于我,你有事就说。」 含霜很快就明白自家姑娘的意思,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说了一遍。李锦素虽然心里已对李复儒不报任何期望,但对方凉薄的行为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 「除名还真像他们做得出来的事情。看来不止我们不稀罕李家女的身份,他们也不稀罕我们这样的女儿。」她说得寂寥又嘲讽味十足。 「三姐姐……」 「我无事,我猜他们在我出嫁之前是不会说的,应该等我进了皇子府后,才慢慢透露出去。当然必是事出有因,我会背一个大不孝的罪名,或是编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们万般无奈之下才会与我断绝关系。一为避免以后的麻烦,二来又讨好了连贵妃。」 在她出嫁之前除名,万一将来有什么变故,在连氏和大皇子那里也有个完美的交待。好一个无耻至极,做了那啥还要立牌坊的做派。他们算盘打得好,自己怎么能让他们如意 临到出嫁的那一天,礼部派了不少官员过来。李复儒位至四品,也有一些同僚。顾着陛下的情面,就算是心里不愿与二皇子一派有牵扯,但面上功夫还是会做到的。 李锦素出嫁按的是亲王妃制,明帝为补偿越千邑,曾在陈皇后面前亲口说过他成亲之后,立马封为亲王。 亲王妃的喜服自是华丽繁复,共有九层。好在天气尚不热,也还算受得住。唯有那王妃珠冠,甚是沉重,压得脖颈都不敢动弹。 她坐在正堂中,受着满府人的跪拜。 别人送女出嫁,都是姑娘拜别长辈。而她本有乡君封号,现又是亲王正妃,自是府中众人跪她的道理。 且不说李锦笙如何气恼,心里如何诅咒她得意不了几天。至少在眼下,她于他们而言,已是高高在上的亲王妃。 巩氏哭得伤心,宛如真嫁了亲女,万分不舍。常氏也是一派长辈的慈爱之相,就连李复儒都把样子做得极好。 李锦素看着他们,心无波澜。 谁能知道眼前这些所谓的亲人,为了撇清关系,生怕日后受她连累,已将她从李氏族谱上除了名。 礼部的官员都在观礼,陈皇后还派来了自己的亲信嬷嬷,一切都是按照宫里的规矩,半分都不差。 李氏众人行了君臣之礼,轮到李锦素向众人行出嫁女的礼。 然而等了半天,迟迟不见李锦素跪别亲长,反倒是见她慢慢站起来,从衣袖中摸出一把剪子,扯下一绺发,剪了下来。 众人皆惊。 「王妃这是做什么」嬷嬷惊呼,大喜的日子断发,是不吉利的。 李锦素看向众人,平静地道:「各位大人都在,便替我做个见证。许是我亲缘浅薄,自我生母亡故后,受尽冷眼。本以为父亲爱重亡母,对我自是看重的。不想昨日无意中得知,我竟已不是李家女。父亲与祖母不知何时,已将我从家族祠谱中除名。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亲不愿再认我这个女儿,我自不会让他为难。割发还父,偿他生我之恩。」 只有生恩,并无养恩。 李复儒浑身发抖,这个孽女,她怎么敢…… 「她疯了…她疯了…」 常氏昏黄的瞳仁缩了又缩,恨不得立马晕过去。她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这个儿子,遇大事总是乱阵脚。 怎么能说三娘疯了 三娘若是疯了,那大娘的名声必会受影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她是万万不会做的。她拼命稳住心神,想着法子。 巩氏被这一番变故惊得回不了神,婆母和老爷竟然把三娘从李家除名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这个李家主母都不知道 对亲生骨肉都如此绝情,更别说是对继女。将来她的雯秀嫁人后,想是靠不住李家半分的。她的心一凉,寒了半截。 堂中有人倒吸凉气,暗道李御史可真够心狠的。为了巴上连贵妃,竟然做出割舍骨肉的决定。虽然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人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可这样的无情之人委实让人不耻。 「李大人,王妃说的可是真的」礼部侍郎问道,想再次确认。 李复儒猛烈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李锦素淡淡地道:「大人何不请出李氏族谱一观,便知真假。」 事关重大,关系到亲王妃,礼部侍郎少不得要查证一番。李复儒浑身僵硬,牙关紧咬,如果现在没有外人在,他真会忍不住去掐死那个女儿。 母亲说得没错,这就是一个孽障! v第三十四章[08.19] 常氏稳了半天的心神,想出了应对的说词,命人去取族谱。 「不瞒各位大人,三娘确实不在族谱之上,这是她生母临终前所求。佟氏是个特别刚烈的女子。她做事向来狠绝,当年佟家出事,她再三恳求下堂,并将三娘从李家除名,送还佟家。三娘是我亲孙女,我怜她年幼,怎能答应便折了个中,许诺将三娘养大,待成亲嫁人后再除名,佟氏这才满意。我本想着过几年,这事她就忘记了。哪知这番话竟是她临终遗言,当夜她便投缳自尽了。老婆子答应过她的事,是万不敢反悔的,每每想起心如刀割…只可怜我的孙女儿…」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听到自家老娘这一辩解,李复儒像是活了过来,身体也不僵了,人也不抖了。 「亡妻待我恩义,我实不能辜负她临终所托。想来她有此遗言,定是思虑周全的。三娘…为父对不住你……」 李锦素艰涩一笑,「真是难为父亲了,既然是我生母的遗言,我自是遵从的。从此以后,我不再是李家女,还请李老夫人和李大人珍重。」 说完,她这才跪了下来,行了晚辈之礼。 从古至今,新嫁娘出嫁当天与娘家断绝关系者,闻所未闻。常氏扯了佟氏来遮丑,全了李家的颜面。 大喜的日子,她并不想过多追究,之所以在今日提及,亦是与李家作了为断,不想再与他们虚与委蛇,恶心自己。 关系已断,正合她意。 将来无论艰难险阻,道路崎岖,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路。哪怕日后风雨飘零,江湖浮沉,她一人暗夜独行无依无靠,她亦无悔。 礼部官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行事。 巩氏欲上前来扶她,迟疑了一会儿,终是没有动作。 她慢慢站起来,环视一眼李家众人。表面痛心的常氏,摆出不舍模样的李复儒,还有表情复杂的巩氏,以及面露悲伤实则眼中欢喜的李锦笙和心有戚戚焉的段雯秀。 这些人,终将与她分道扬镳,不会再有交集,她微微一笑,昂着头走出了李家的门。 上了轿辇,锣鼓响起,仪仗开道,接亲的队伍缓缓离开了李家,沿着并不宽敞的街道,一路喧闹着。 至此以后,她不再是李家女。 那处处掣肘算计的后宅,与她再无关系。她将来的战场,是二皇子府,是整个越氏宫廷。她将与二皇子一起,在这无视纲常的王朝中争出一条活路来。 轿辇停下,她听到有人惊呼。 「王爷竟然亲自出来接王妃了」 她微微翘了一下嘴角,竟是对将来的生活,有了一丝丝的期待。 越千邑着亲王正服,坐在轮椅上, 完全无视有些人窥视的眼神。冰冷面具下的凤眸紧紧盯着轿辇中被人扶下来的女子, 幽深的眸微动。 感受着喜绸被人牵引, 李锦素竟莫名觉得心安。 一个才与娘家绝了关系的女子, 就是断了要的浮萍,惶然不知归宿。若是在夫家还不受待见, 可想而知她将来的悲惨命运。是以, 越千邑这般做法, 无异于向世人说明,他是看重她这个王妃的。 金玉流苏盖头下,她的容颜看不清。旁人欲窥视,却不敢在越千邑面前造次。只在心里狐疑着,听闻这位乡君先前多有痴缠沈家大公子,未曾听人提及长相, 也不知是何等相貌,让寿王另眼相看。 越千邑受封亲王, 封号为寿。 可见明帝对这个皇子的心意,盼其能富贵长寿, 还隐含警告连氏一派的意味。百官也从这个寿字中品出了意思, 心下明了。 夫妻二人入了正堂,宫中礼官唱了一大段的礼辞,最后二人对拜,成亲礼就算是成了。待明日宫中拜见帝后,上了皇家玉牒, 才算全礼。 寿王身体有残,侍卫推着他。而李锦素则由成妈妈扶着,一起往后院走。 入了新房后,寿王一摆手,侍卫和成妈妈都退到外间。李锦素坐在床边,心下忐忑。之前想得再好,真到嫁了过来,又是另一种心境。 一杆秤伸了过来,将她头上的盖头挑开。 她这才看清了房间里的布置,以及轮椅上的男人。亲王正服,银质面具,看着是那么的不近人情,不好接近。 「王爷。」 他朝她招了一下手,指指桌上的酒。她立马会意,取来桌上的美酒,递了一杯给他。两人喝了合卺酒,成亲礼算是成了。 酒入喉间,这才觉得辛辣。 抬头一看,正好瞧着那面具未遮住的薄唇下颔,以及握着酒杯的修长手指。这样的好看的手,她是见过的。 表姐可不就是生了一双这样的手,这样的念头一晃而过,转瞬即逝。她把酒杯放回桌上,恭敬坐到他的对面。 忍着咳嗽,说起了锦瑟的事情,「王爷应是知道的,陛下下了旨意,妾身那妹妹只能跟着进府。她是一个可怜人,终身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妾身在李家,唯有她这么一个真正的亲人,实在不忍她郁郁终身。王爷您天生贵胄,富贵滔天,若要美人,自是召手即来。然而妾身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还请王爷怜悯……」 越千邑看着她,冷冷地道:「王妃的意思本王明白,犹记得王妃曾经说过,若是府中有妾室,必将与本王二心,对吗」 「王爷,锦瑟是妾身的妹妹。妾身曾应允过她,必为她挑一门好姻缘。哪里知道横生变故,她竟被迫随我来了王府。您是妾身的夫君,她是妾身的亲妹妹……」 隐在嘴边的话,不用明说也知她的为难。 越千邑凤眸幽深,这个女子,说是愚蠢偏又比谁都通透。说是无礼却又比谁都知道拿捏分寸。说话看似鲁莽,实则进退有度。先是试探过他,这下又摆出可怜的模样,是吃准他会答应的吧。 若是旁人这般,他必是恼了的。 只是对于她,似乎很多事情都变得不可预计。偏偏他很是受用她的坦诚,还有些自得于她对自己的信任。 「既是王妃的妹妹,自当是本王的妹妹。」 听到越千邑这句话,李锦素的心就定了。她就说王爷定不是重色之人,而且根本不屑于强迫别人。 「妾身多谢王爷。」 「你打算怎么谢我」 v第三十五章[08.19] 呃…… 她一怔,脑子有一瞬间的懵,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上位者,需要下位者的不过忠心二字。他们虽是夫妻,但确切的说,和上下属的关系也差不多。 想了想,道:「若是王爷信得过,妾身必将忠心追随。」 越千邑看了过来,这个女人,莫不是以为自己差的是一个属下也罢,暂且先由着她,日后再从长计议。 他转动一个轮椅,似乎是往床的方向。 「王爷您想歇息吗」 她一脸讨好,欲上前扶他,却见他摆了一下手。自己转着轮椅到了床前,不知按了什么,轮椅升起,与床平齐,他自己挪到了床上。 看他的样子,腿并不是僵硬的。 「过来,替我宽衣。」 她心里腹议着,之前在床上的时候不宽,到床上去宽,这不是增加工作难度吗难道他不是光宽衣,而是想… 脑子里突然有一片空白,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两人会有肌肤相亲的可能性。她一直潜意识以为他身体有残,定是不中用了的,要不然也不会连个通房都没有。 可是现在…她犹豫地上前。他是靠有床头的,离得近了,那面具上的冷光幽幽,竟让人不敢直视。 面具下的凤眸深沉,将她的挣扎看在眼里。 「王妃莫不是以为,嫁了我这废人,连为人妻子的本分都不用尽了吗」 这话冰冷森寒,惊得她心头一凉。这个男人,无论他是谁,他现在都是是她的丈夫。在这个女子以夫为天的年代,服侍丈夫是天经地义的。 她的手伸出去,连自己都能感觉到指尖冰凉。 「王爷,妾身从未服侍过人,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心一横,去扯他的腰带。那腰带绣着精美的图案,中间还镶着玉石。扯了半天,总算是摸到了解开的地方。 手绕到他的身后,将腰带解开。这一环绕,与他贴得更近,近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还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她面颊微热,总算是将腰带扯了出来。 腰带一解,衣袍便松了开来。她的手才碰到他的衣襟,被他轻轻制止,「折腾一天,你也乏了,本王自己来。」 她松了一口气,嘴上却道:「妾身不累,服侍王爷是妾身的本分。」 只听得一声轻笑,「你倒是识时务,只是本王闻不惯你这一身的胭脂味,你且去洗了。」 她闻言,也笑了起来。早前出门时,她便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且不说粉敷了多少层,只说那口脂艳得都像喝过血似的。 难怪他一脸的嫌弃,自己这般模样定是不合他的眼。 「既是如此,妾身便下去了。王爷可要唤人进来」 「不用。」 李锦素自是依他,出了内室。成妈妈和墨语都迎了上来,她在几人的服侍下去沐浴。期间问起了李锦瑟。 「四妹妹那里,可都安排妥当了」 「王妃放心,方才四姑娘身边的婆子过来,说四姑娘已歇下了,让王妃放心。」 李锦素点头,「四妹妹一向知道该如何做,我自是不用操心的。你们且记得,以后你们几个就是内院服侍的人,外院的事交给胡妈妈。」 成妈妈是知道这茬的,自是听从主子的安排。看今日这光景,王爷对她们姑娘还是有几分看重的,只要姑娘在王府站稳了脚跟,李家那些人才没笑话可看。 换上寝衣后,李锦素交待她们几句,再次进了内寝。 越千邑已自己脱了衣服,正靠在床头看书。听到珠帘掀起的声音,看了过来。 大红的绸制寝衣,虽是样式中规中矩,也难掩她的好身段。加上那玉白的肌肤,在红色的映衬下,越发白到透亮。 他呼吸一窒,向来知道她生得美,不知竟是如此美得惊心动魄。他不喜与人接触,女子更甚。唯有对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在破例。 她走了过来,忐忑地从床尾爬上了床,睡在内侧。 心里想着,他的腿脚不灵便,等下若真要行那事,那是要她使力吗脑子里浮现某种不可言状的画片,腾地红了脸。 眼角余光看去,只看到那冰冷的银质面具。他睡觉也不摘面具的吗这点倒是与表姐有些相似,说起来,他和表姐像的地方还是挺多的。 如果表姐认识他,说不定两人还能成为朋友。 这天真是热了,锦被盖在身上,竟是燥得不行,明日一定让成妈妈换一床薄点的被子。她一面乱想着,觉得呼吸渐渐不畅快。 空气似乎停滞着,直到他说了一句「睡吧。」 这两个字,像是终结,又像是某种事情的开始。她才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心里做了好几遍准备,还是觉得恍恍惚惚。 等了许久,都未见他的动作。她轻轻往里挪了挪,看来他的睡觉就只是睡觉,并没有别的意思,这真是太好了。 身体微微侧着,看向里间。心里暗忖着,或许他的身体真有什么问题。不过这样也好,搭伙过日子,更容易算得清,总比牵扯不清要好。 一夜无话,待到晨起时,床上只有她一人。 听成妈妈说,王爷卯时不到就起来了。她们看到他自己推着轮椅出去,都吃了一大惊。原本还担心王爷会怪罪,却听王爷说让王妃多睡半个时辰,她们这才算是安心了。 v第三十六章[08.26] 「王妃,老奴看着,王爷心里是有你的。」 成妈妈替她更衣,眼神不停瞄向床上,看到床单上什么也没有,心里有些失望。终是什么也没有问,替自家主子洗漱上妆。 依例,今天是进宫的日子。 越千邑和李锦素要进宫拜见帝后,李锦瑟这个陛下亲封的孺人也要进宫谢恩。夫妻二人穿的都是亲王服与亲王妃正服,李锦瑟也穿了有品阶的宫装。 昨日事多,姐妹俩一直没说上话。 李锦瑟向李锦素行礼时,李锦素亲自将她扶起,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听看到李锦瑟眼有泪光,朝越千邑那边拜了拜。 一行人出了门,各乘马车上路。 福禧宫内,除了帝后连贵妃,还有几位位份重的妃子,以及大皇子夫妇。 三人进殿后,最欢喜的是陈皇后。虽然寿王是坐着的,可是与寿王妃相同颜色的袍子,看在她的眼中,还是觉得无比的般配。 「快快请起,给寿王妃搬个凳子。」 陈皇后吩咐着,眼神儿看到了缩在后头的李锦瑟。 连贵妃也看到了,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陛下亲封的孺人吧,真真是好相貌,与寿王妃长得还有几分相似,不愧是姐妹。」 明帝顺着她的话,看向了李锦瑟。 李锦瑟缩紧脖子,看得他眉头一皱。 陈皇后不露声色地看在眼里,再看一眼李锦素,垂了眼眸。连贵妃心里暗气,早知道这个李四是个扶不上墙的,不成想如此胆小懦弱,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心。 「臣妾听说寿王妃长得好,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和寿王般配得紧。」说话的是庆妃。 庆妃也是明帝潜邸时的老人,年纪也不小了,膝下却无一儿半女,早年不过是个嫔。年岁渐大,陛下也不爱去她那里了。 她想得开,放开了吃喝,只把一张瘦瘦的瓜子脸吃成了大圆盘脸,瞧着很是喜庆,陛下反而记住了,这才有了庆妃的封号。 「可不是嘛,寿王妃瞧人让人心疼的模样,李孺人也是娇花般的样貌,寿王真是好福气。」连贵妃接过话,对明帝道:「还是陛下英明,心疼寿王身边冷清,赐了这么个可心人儿,又能给寿王妃添一臂之力。日后世人评说,也是一段佳话。」 李锦素还好,已被赐了座。殿中唯一站着的便是李锦瑟,原本就低头缩脑的,被连贵妃这一夸,只恨不得把头埋到胸前。 庆妃看了她一眼,圆圆的脸蛋儿一挤,对明帝道:「这姐妹共侍一人的佳话,臣妾听着,贵妃娘娘是极喜欢的。陛下,臣妾记着连家还有一女,长得甚是貌美…」 「胡闹!」 明帝低斥一声,面带薄怒。 吓得庆妃连忙跪了下来,大圆脸上透着惊恐。 陈皇后似有不忍,「陛下,您莫生气。庆妃妹妹一向心直口快,就图一张嘴。也是贵妃一直说什么娥皇女英的,她这才一头想去了。」 明帝何尝不知庆妃的性子,若是这话是这别的妃子说的,就不只是喝斥一声了。他黑着脸,瞧着庆妃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惊恐和害怕,突然就不痛快了。 这张脸,还是喜庆的样子看得舒服。 「起来吧,以后说话过过脑子。再有下去,你就闭门思过吧。」 「谢陛下!」 庆妃感激涕零地起身,归了座,立马捏起一块点心压惊。「咦皇后娘娘这里的梅花糕是用什么做的,怎么如此有咬劲」 她一副吃货的模样,明帝立马就不气了,有些哭笑不得,对陈皇后道:「你赶紧把方子给她,免得她又去御膳房那里折腾。」 陈皇后自是应下。 这一番插科打诨,把方才的不快揭了过去。李锦素坐得恭敬,将方才的事在心里细细过了一遍。 可以肯定,这个庆妃是皇后的人。 果然深宫内,最不缺的就是人精。这个庆妃,看着一副痴迷吃食的模样,实则是个滑不溜手的。皇后有这么一个帮衬,难怪在宫里多年,连贵妃都没占到什么便宜。 连贵妃哪里能死心,她是来别人添堵的,差点被人给添了堵,这口气也咽不下去。 「陛下,您看李孺人还站着呢,怪可怜的。」说完她眼神一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旁人不知,明帝却是知道的。 她是以侧妃之位进的门,可不就像现在的李孺人。 「来人哪,给李孺人赐座。」 宫人搬了凳子,李锦瑟谢了恩,受宠若惊地坐下了。 连贵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命给赏了几块点心过去。李锦瑟战战兢兢,在无人注意时与李锦素对了一下眼。 与此同时,连娉婷和连贵妃也交换了一个眼色。 「陛下,臣妾看着寿王妃这模样,想着应是个知礼的孩子。却听闻昨日寿王妃出嫁时,似乎与李家那边断绝了关系,也不知是真是假」 连贵妃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锦素的身上。 李锦素早就料到今日进宫必有此一问,断亲除族, 对于一个女子而言, 几乎是最可怕的事情。无家族可依的女子, 要么是名声败坏, 要么是罪大恶极。她一个亲王妃,出嫁即出家, 无论是何原因, 都足以令人诟病。 连氏一派, 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而不奚落她一番。夫妻一体,她如今是寿王妃,等同寿王。碾压了她的面子,就是踩了寿王的脸。 「禀父皇,说到此事, 儿臣也是糊涂着。李家祖母告诉儿臣,道儿臣生母临终之前有遗言交待, 为免佟家连累李家,一定要将儿臣从李家除名。李家祖母怜儿臣年幼, 一直未能照办, 而今儿臣出嫁,她认为是再合适不过的机会…长辈们的安排,儿臣不敢不从,虽心中难受,亦能体谅他们。」 v第三十七章[08.26] 这一番算是道尽了缘由, 又表明了态度。她可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李家人自行做的主。再说她被除族,不是因为名声败坏,也不是因为犯了大事,实在是不能怪到她的头上。至于什么遗言不遗言的,端看陛下怎么想 为帝王者,大多爱猜疑。李家此举,明帝心中如梗了一根刺。看不上寿王妃,就是看不起寿王,看不起寿王,置他这个天子于何地 李家为何如此,难道是因为惧怕连家若真是那般,连家岂不是在朝野一手遮天,那他这个天子岂不是笑话 「李家老夫人倒是信守诺言。」 这话就说得讽刺了。 陈皇后幽幽叹息,「真想不到贞娘如此性烈,不光是自己以死成全李大人,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不顾。夫妻情义之深,令人叹惋。可怜寿王妃,稚龄失母,将将出嫁又失了娘家。」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想不到那佟氏如此刚烈,为了李家竟然做到这般地步,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抛弃,难怪当年会为了不连累李家,而选择自尽。」连贵妃唏嘘着,假意用帕子按了一下眼角。「难为寿王妃了,往后连个娘家都没有,怪可怜的。臣妾瞧着心疼,想着以前在闺中时,父母疼爱何等娇宠,实在是看不得别人孤苦无依。陛下,若不然臣妾做主,替锦宁侯夫人多认个闺女」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 明帝沉沉的眼神看了连贵妃一眼,暗道连家是连家,想容却是一个善良的人,最是看不得别人受苦。若是寿王妃认了连家…其实未尝不是好事,就只怕皇后心里不乐意。 他看了皇后一眼,意在询问。 陈皇后垂着眼眸,道:「陛下,这恐怕不妥。佟氏生性良善,自是不希望麻烦别人,也不愿欠人恩情。既然寿王妃不再是李家女,归了佟氏一脉最是妥当不过,想来佟氏在九泉之下,也是希望如此的。」 李锦素闻言,立马跪了下去,「父皇,母后所言极是。儿臣的生母是最不愿意牵扯旁人的性子,儿臣随了母姓才是最合理的。儿臣恳请父皇,准儿臣从母姓。」 明帝眯了眼,目光精明且深沉。佟家还真是阴魂不散,都流放多年,还有人冒出头。这个寿王妃,竟然如此不知忌讳,当真是愚笨得很。 连贵妃一瞧他的脸色,就知道是有人犯在大忌。心里欢喜着,面上却是露出担忧同情的样子,不赞同地低语,「随母姓是好的,只是这佟家…若是臣妾记得不错,那可是罪臣。寿王妃若从了母姓,岂不是罪臣之后」 皇家岂能要一个罪臣之后做儿媳。 「贵妃此言差矣,寿王妃从母姓,从的是佟氏贞娘。自古以来,罪不及出嫁女,陛下英明,当年未曾降罪佟氏,便是认定佟氏无罪。既然佟氏无罪,其女自是无罪的,何来罪臣之后一说。」 陈皇后的话,将连贵妃的质疑堵了回去。 「皇后娘娘训斥得是,是臣妾思虑不足。」 心爱的女人委屈低落的样子,明帝瞧着极不舒服。淡淡睨了陈皇后一眼,陈皇后眉眼未动,心下冰凉,早已习惯了。 「陛下,后宫不能言政,今日臣妾等已是逾越了。不过贵妃提到了佟家,臣妾始终有些事多年来一直想不明白。佟家百年世家,是昌元公嫡支。百年来,家风极严,曾有训男不入朝堂,女不入后宫。如此难得的清贵人家,何来反心」 当年佟氏获罪,罪名为谋逆,却证据不确实,虚虚实实的。明帝本着宁愿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帝王心术将其全家流放。 只不过这些年来,他每逢想起当年,都隐约觉得不太对劲。按照皇后所言,佟家男子不能入仕,大多是清贵闲人。佟侯虽是侯爷,每回例朝从不发表己见,一向不爱理朝事,又怎么会有反心 「陛下,皇后娘娘方才说了后宫不得干政。朝中大事,陛下御笔龙断,想来定是有理有据的。我等后宫女子,哪里想得明白。今日寿王夫妇进宫,寿王妃请求赐姓佟氏,臣妾想着也是极为合理的。」 明帝心一松,皇后终究是不如想容,还是想容合他的心意。 似是又思量了许久,终是颔首。 至此,李锦素便成了佟锦素。皇室玉牒之下,记刻的也是佟氏锦素,而不是李锦素。那个腐朽到令人作呕的原生家庭,再也不能左右她。 她长长舒一口气,跪谢圣恩的态度是无比的诚恳,抬头时眼中隐有泪水。瞧见她感动落泪的样子,明帝方才气郁的心终是顺畅了一些。 罢了,此许小事,本也与寿王妃无关。 得了帝后的认同,整个礼就算是全成了。明帝是帝王,自是不能久呆后宫,叮嘱了寿王妃夫妇几句,便摆驾前殿了。 他一走,殿内的气氛松快了一些。 陈皇后面色从容,看不出半丝恼怒。早就习惯的事情,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化解的。她的男人是帝王,并不是她一人的夫君。 自陛下把邑儿送走后,她就当自己的男人死了。活着的只是天下人的君,是连贵妃的天,与她无关。 「好孩子,起来吧。」 佟锦素得了令,慢慢站起来,坐到越千邑的身边。 越千邑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陛下也不曾过问过。她的眼中带了一丝同情,伸手替他拉了一下盖腿的毯子。 此时,大皇子越千域走过来,对越千邑道:「多日不见皇弟,身体可好些了」 「谢皇兄记挂,皇弟的身体好多了。」越千邑语气清淡,听不出喜怒。 越千域脸色和煦,满是关切,「那就好,过几日在皇家别苑有个赛马会,你带弟妹来凑个热闹。虽是不能下场,也可以来看看我大越男儿何等骁勇,感受一番。」 佟锦素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大皇子,越千域长得颇似明帝,想来这是也明帝为何会偏心的一个重要原因。听说话语气以及观其举止,都是长兄的模样。 越千域是明帝最看中的一位皇子,不说明着按储君培养,至少私下里是按着太子的标准养大的。是以,瞧着气度不凡,也不像是一位耍阴谋诡计的男子。 不过,皇家人惯会做戏,她是不敢轻信的。 越千域看向了她,「听闻二弟妹是个爱凑热闹的性子,想必是极喜欢这样的赛事。若是得闲,便与二皇弟一起来。」 她没说话,越千邑接过话去,「皇兄是知道的,我不喜热闹。王妃初进王府,有许多事情要料理,我们夫妇恐怕要辜负皇兄的一番美意。」 「如此,我就不勉强了。皇弟好好养身体,指不定有朝一日大好了,你我兄弟还能在赛场上比较一番。」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眸微挑,语气平静地道:「但愿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得极为寻常,连贵妃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缓过神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二皇子那腿疾,难道还会好不成 她眼露迟疑,视线落在那盖着锦衾的腿上。这么多年了,从没有人想过二皇子是不是真的残废了,所有人都认定他腿有疾。 v第三十八章[08.26] 可是具体是何疾,是受伤还是患病,一直讳莫如深。如此一想,心头狂跳,背后竟生出密密的冷汗,把自己惊吓得不轻。 殿中的情形她已顾不上了,急匆匆找了一个借口离开,用眼神暗示越千域。没多大会儿,母子二人回到平宁宫。 「母妃何事如此慌张,脸也竟然这般难看」越千域问着,心下狐疑。方才在殿中,似乎并无什么大事,母妃的脸色怎么白成这样 连贵妃喝了一口茶水压惊,心还跳得厉害,「域儿,二皇子那腿,你的人可有亲眼见到过」 越千域皱起眉来,摇头,「未曾,不过他那腿疾已有多年,在夏国时我们的人曾多次探过,他确实不良于行,常年倚仗轮椅出行。回到封都后,太医也是看过的,从不见他站立过,想来不会有差。」 连贵妃也知道这一点,在他们的印象中,二皇子腿残的事毋庸置疑。可是今天她为何心里这般难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脱离掌控。 就因为二皇子的那句话,她从中听出了笃定。他们连家谋划多年,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域儿,这事母妃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劲。」 越千域不以为然,母妃最近频出昏招,要不是父皇心里有母妃,恐怕早就被训斥了。二皇弟的腿,明明就是残的,要不然为何要装。堂堂正正的站起来,不就没他这个大皇子什么事了。 「母妃,您是不是想太多了他的腿若真是好的,为何要装依儿臣看,他的腿定是有问题的,便是没有,那张脸也是不能见人的。试想他如果好好的,为什么要装出现在的模样」 连贵妃深宫多年,自认为心思慎密,一时间也想不透。唯愿是自己想多了,凭着一句客套的话就生了如此多的猜疑。 「但愿是我想多了。」 「母妃就是思虑太过,依儿臣看最近你什么都不要做,好好笼络父皇的心才是正途。大局已定,我们无须再做些什么。若是惹得父皇猜忌,反而不美。」 越千域一直不赞同连家人的行为,上次别院失火一事他是大发雷霆。二皇弟已绝了继位的可能,他们此时要做的就是按兵不动。 连贵妃听了他的话,深觉有理,自是应下了。 等他一走,她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事终是有了疑虑,要是放着不管,她必难心安,所以她非得弄清楚不可。 福禧宫内,庆妃自明帝和连贵妃走后就放开了。这会儿的功夫,已是吃完了一小碟点心,还有些意犹未尽。 「每回来皇后娘娘的宫中,总能大饱口福。」 除了她,其余那几位妃子也在连贵妃的离开后不久告辞了。后宫生存不易,就算是不巴结讨好连贵妃,也不能扎贵妃的眼。 是以,大多的妃子都不太敢亲近皇后。 庆妃眼神一转,看着低头缩脖子站在一边的李锦瑟,笑了一下,「娘娘,你看,李孺人这缩头缩脑的样子瞧着真像一只鹌鹑。说到鹌鹑,臣妾今日想喝鹌鹑汤了。」 从说人到跳到吃的上面,也只有这位庆妃。 陈皇后忍俊不禁,指了指她,一脸无奈,「你呀,成日里除了吃,还是吃。」 「皇后娘娘,民以食为天。臣妾没什么其它的爱好,就好一口吃的。每日里吃了一口好吃的,一整天心情都舒畅得很。若是哪天胃口不好,可真真是要了臣妾的命了。那个鹌鹑啊,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李锦瑟好半天才知道这个鹌鹑指的是自己,茫然地半抬了头,「庆妃娘娘所言极是,素日里心里不痛快时,吃些甜点心,就好受多了。」 庆妃一听,双眼大亮,「呀,同道中人啊!可不是嘛,往日里若是有些什么个烦恼,吃上一两块糕点,莫名就好上许多。」 说完,她起身,朝李锦瑟走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锦瑟的手,一摸之下,翻过来看,摩梭着手心里的茧子。 「李孺人常做活吗」 「回娘娘的话,妾是个闲不住的,平日里爱捣鼓一些吃食。」 佟锦素心下微动,笑道:「娘娘有所不知,我这四妹妹最是喜欢做吃食。附近的猫儿都爱往她那里呆,怎么赶都赶不走,就为了一口吃的。」 庆妃转过头,看了一眼佟锦素,再看李锦瑟,心下了然。 「瞧着你们姐妹感情是极好的,真真是令人羡慕的紧。」 李锦素低下头去,声音极轻,「娘娘说得极是,旁人怎么看怎么说妾是不知道的,妾只知道自己有个姐姐。」 庆妃眸光闪了闪,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眼神中是说不明的意味,像是欣赏又像是疼惜。终是笑了起来,「瞧你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想不到是个心思通透的。听寿王妃说你极会弄吃食,本宫少不得要考校一番。」 陈皇后高高坐着,嘴角噙着笑,打趣道:「你呀,莫不是又起了心思去研究你那弄色芙蓉糕。可莫带坏了李儒人,跟着你一起疯闹。」 「娘娘好生偏心,都不疼臣妾了。臣妾自打得了那半张芙蓉糕的方子,是日思夜想,怎么着也要尝尝古方上记载的糕点,是否真如前人说的那般美味。这一想啊,就再也睡不着,娘娘您瞧,臣妾最近都瘦了许多。」 圆盘似的脸,肉肉的脸颊,实难想象之前没瘦是什么样子的。 陈皇后掩帕一下,眼睛弯起。 庆妃就知道她这是准了,瞧着之前赏给李锦瑟的点心,半点未动,道:「李孺人,皇后娘娘这宫里的点心极是美味,你尝尝看里面都加了些什么」 李锦瑟快速看了佟锦素一眼,得到姐姐的赞同,这才捏起一块点心,小心咬了一口,慢慢在口中品尝。 过了一会儿,道:「回娘娘的话,这梅花糕和寻常的糕方差不多,只是调和的水换成了梅花露,再加了少许荸荠粉。」 庆妃圆圆的眼睛睁得极大,自己也拿了一块小口尝起来,「果真是荸荠粉,之前臣妾尝着觉得特别,就是想不到里面加了什么。听李孺人这一说,恍然大悟。臣妾自以为自己长了一条灵舌,不想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可算是碰到高手了。」 「不敢当娘娘的夸奖,妾生性愚笨,除了贪吃再无其它。」 庆妃眼中含笑,看着又是一副鹌鹑模样的李锦瑟,对佟锦素道:「寿王妃,你府上有这么个妙人儿,本宫喜欢得紧。以后少不得会召她来宫中做伴,不知你介不介意」 佟锦素站了起来,也是带笑的模样,「娘娘抬爱,是锦瑟的福气。我这四妹妹也是个苦命人儿,承蒙娘娘看得起,我替她感谢娘娘。」 若入了庆妃的眼,说不得也是一条出路。锦素也不知道将来事情会出何发展,有人喜欢锦瑟,她自是喜闻乐见。 两人都喜欢捣鼓吃食,说不定也是一场缘份。 v第三十九章[08.26] 陈皇后将一切看在眼里,再看看一直默许的皇儿,脸上的笑真诚了几分。这个儿媳,或许不是最理想的,但应该是最合适的。 寻常女子出嫁,硬生生被塞了一个媵妾,心中多有不美。看姐妹两人的互动,姐妹感情应是极好的,真是难得。 而且庆妃的样子,显然很欢喜。这深宫里,处处都是算计,每人的脸上都是虚伪。或是笑,或是闹,都是为了得了帝王的宠爱。 只有庆妃,瞧着还有几分本心。许是虚情假意看得多了,越发的稀罕见到别人的真性情。这也是她喜欢庆妃的原因。 庆妃还拉着李锦瑟的手,「娘娘,趁着今天李孺人在宫里,要不臣妾就将人带走了」 明是请示,实则已是势在必得。陈皇后失笑摇头,看向佟锦素时眼神略带歉意,「你看看这个混的,人家来宫里就将人给扣住了。寿王妃,若不你就把人留下」 「母后开了口,儿臣哪有不应的道理。还望娘娘他日研制出了那弄色芙蓉糕,送些到寿王府,让我家王爷也尝个鲜。」 越千邑淡淡地附和了一句,「那本王就等着了。」 庆妃一听,爽快地应下,然后兴冲冲地带着李锦瑟走了。 寿王夫妇二人陪陈皇后用过膳后,便告辞出宫。没有假别人的手, 佟锦素亲自推着轮椅, 后面跟着一众侍卫和宫人。 行至御花园处, 却见一宫装妙龄少女款款行来。少女的手上, 还牵着一位略小的姑娘,瞧着像是一对姐妹。 两女衣着华贵, 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太监宫女, 好不尊贵。不消说, 定是连贵妃所出的清阳公主和月城公主。 阖宫上下,除陈皇后与连贵妃有所出外,再无妃嫔有子女。后宫阴私,外人即便不知,也能从陛下子嗣单薄中窥得一二。 连贵妃独宠后宫,育有两子两女。其余嫔妃, 宠爱不及连氏,就连儿女缘分也是薄弱得可怜。纵是有过身孕的, 也没生下来。有幸生下来的,也都不幸夭折了。 皇后若不是嫡妻, 只怕也不会有机会产下皇子。二皇子幼年就被送去夏国为质, 归来后又是如今的光景。可见连贵妃手段之高,已将陛下的心紧紧抓住。正是因为如此,后宫众人无人敢直面连氏的光芒,皆避着躲着,不敢与其争锋。 清阳公主今年十四, 长得像连贵妃多些,眉宇间还有一些神似大皇子妃。月城公主才八岁,模样稍显逊色,偏向明帝一些。两位公主都是极得圣宠的,说是万千宠爱都不为过。 平日里,公主们养在深宫,金枝玉叶,旁人难见一二。佟锦素进出宫内有几次,都未能见过。不想今天碰上了,还真是巧得紧。 清阳公主拉着月城公主上前,倒是未见骄纵,规矩地行了礼,问了安。对着佟锦素,两人面上瞧不出什么来。 月城公主年纪小些,脸上不太藏事,可能是对越千邑的轮椅好奇,多看了好几眼,连佟锦素都注意到了。 清阳公主频频用眼神暗示,月城公主都像是没看到似的。 「二皇兄这椅子好生特别,城儿好奇得紧,不知二皇嫂可否让城儿试试」略带天真的稚声,还真让人无法拒绝。 越千邑面具下的凤眸先是一沉,紧接着转为幽深。修长的食指在轮椅扶手处轻敲两下,不知为何佟锦素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着月城公主这样的小孩子,她的语气不自觉放轻柔了一些,「自是可以的。」 月城公主得了应允,极为高兴,立马欢喜地挣脱清阳公主的手跑了过来。凑到佟锦素的身边,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城儿,休得无理。」清阳公主也走了过来,一脸的愧色,对越千邑道:「二皇兄,城儿年幼不知轻重,不敢惊扰二皇兄,清阳这就带她走。」 「不嘛,皇姐,皇嫂都同意了。是不是皇嫂」月城公了仰着脸,问佟锦素。 佟锦素笑道:「城儿一片赤诚,有爱护兄长之心,我与王爷心中欢喜得很。」 清阳这才缓了脸色,道:「那便打扰二皇兄了。」 月城公主这才高兴起来,接了佟锦素的手。轮椅不重,见被推动了,月城公主脸上现出喜色,得意地朝清阳公主扬眉,一脸的欢喜。 清阳公主满目宠溺,略有些无奈,「皇嫂,城儿调皮得紧。往日里母妃与父皇也不拘着她,纵得她胆子越发的大了。」 月城公主是明帝最小的一个孩子,父母爱幼子,她自是比其他人都要得宠。加上宫中孩子少,就显得更是金贵。 推了一段路,看起来似乎无事。 不想拐弯处变故横生,路中有个石子硌了一下轮子,月城一个踉跄。身边的宫女想拉她,没拉住,反而朝右边倒去。偏她死死拉着轮椅不放开,连带着轮椅也一起往右边侧翻。 侍卫们赶扶不及,越千邑被跌在地上。 佟锦素心一惊,忙扑了上去。也不管什么男女有别,生怕他难堪,赶紧用毯子盖好他的腿,身体挡着别人的视线。 两人贴得极近,清郁的香气一入鼻,越千邑瞳孔幽深。她定是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像一只护雏的母鸡。 娇好的面容近在咫尺,皮肤好到吹弹可破。仿佛一伸手,就能将这一抹绝色揽入怀中,肆意碾压,直至零散。 他不自觉垂了眼眸,盖住那汹涌的情绪。 清阳动作慢了一会,只能去扶月城公主。 侍卫们已将越千邑扶回了轮椅,替他重新盖上了薄毯。动作太快,别人都未看清。他一言不发,一手按在腿上,似乎有些难受。 「王爷,你怎么样了」佟锦素焦急地问着。 月城公主似乎吓到了,被清阳公主拉着,一副作错事的模样。「二皇兄,对不起,是城儿不小心…」 「二皇兄,您没事吗城儿力气小没扶住您…也不知是哪个偷懒的宫人,连路上的石子都没有清扫干净,我定禀告母妃,让她好生细查,重重惩罚,一定替二皇兄出气。」 越千邑摆了一下手,「我无事。」 月城公主小脸有些白,显然是愧疚难当,鼻腔都带了浓音,「二皇兄,您要不要紧我让人去请太医,您让太医看一下再走吧。都是城儿不懂事,您千万不要怪城儿。呜……城儿就是想替二皇兄做点什么…」 月城公主这一哭,清阳公主立马制止她。她哽咽着,一副害怕又委屈的样子。 佟锦素心里叹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偏偏一个两个都是金枝玉叶,说不得骂不得,更别说打了。 v第四十章[08.26] 「王爷,您还好吗」她问。 「不用,我们回府。」他的手还按在腿上,声音低沉,像是隐忍。 清阳公主很不放心,再三追问,「二皇兄,您真的没事吗」 佟锦素无奈地安慰两位公主,「王爷说了没事,定是没什么大碍的。两位公主,你们慢逛,我们这就要出宫了。」 说完,她推着轮椅,加快了脚步。 等出了宫门,这才轻声问越千邑,「王爷,您真的没事」 越千邑睨她一眼,语气平静,「自是有事的,回府后本王少不得要卧床休养,你这个王妃就该侍疾了。」 她有些摸不透他的意思,等回到王府后,唤了老太医。老太医进去后许久都没出来,她开始有些担心。难道刚才那一摔,加重了他的腿疾 约是半个时辰后,老太医总算是出来了,脸上有些喜色,对她道:「禀王妃,王爷的腿有知觉了。微臣方才施了针,想来再佐以药物活血调养,加上服侍的人日夜替王爷按摩腿。假以时日,王爷腿疾会愈也不无可能。」 她愣了一下,「毛太医费心了,若是王爷腿疾痊愈,你居功至伟,我与王爷定当重谢。」 「不敢当,这是微臣的份内之事。王爷的腿疾若能好,老臣就心满意足了。」 老太医一脸期待地背着药箱告辞,说是去配什么药。佟锦素自是不敢多留他,忙让他走了,转身进了了越千邑的房间。 越千邑靠坐在床上,身下盖着锦被,面具仍在,头微垂着,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王爷,方才毛太医说你腿疾有治,妾身心里欢喜。不知王爷眼下如何了,腿还疼吗」她小心问着,人已到了床前。 他抬起头,凤眼微眯。想起她护着自己的样子,心下一暖。世间女子有千万种面孔,他见过许多的绝色美人,比她容貌更胜都也不乏少数。 不知为何,只有她是特别的。她并不算聪明,更别提知书达理。有时候会犯蠢,有时候又机灵过头。看似鲁莽,实则心细。 说起来,并不过人之处,却难得合他的心意。自己每每破例,都是因为她。她这般欢喜的样子,难道之前介意自己是个废人吗 「若是本王腿疾不好,王妃会失望吗」 她蓦地觉得空气有些寒意,连忙摇头,「妾身早就做好了准备,以后和王爷夫妻一体。王爷腿脚不好,我就是王爷的腿。王爷想去哪里,推王爷去。」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脸红,没办法,保命要紧。 「且记好你说的话,你以后要是敢有二心想逃的话,本王就打断你的腿。这样你想去哪里,本王就推你去,你看可好」 不好,这哪里好了。 她心下毛骨悚然,立马表态,「王爷放心,妾身哪里也不去,就呆在王爷的身边。」 开什么玩笑,这些皇家人,那可是说到做到的。像王爷这样的人,腿脚不好,说不定心理多少也有些问题的。再者,她能去哪里呢想想还是王府更好混些吧,至少有个王妃的名分,吃穿是不用愁的。 封都的女子,到底不能和骊城的女子相比。想要活成表姐那样,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越千邑似乎有些满意她的识相,指了指自己的小腿,「毛太医说这腿疾要想好得快,得有人替本王按摩。本王不喜外人接触,思来想去,唯有王妃最是合适。」 佟锦素的眼神顺着他的话,看了过去。按摩她不在行啊,不过为了讨好金大腿,捏捏腿什么的,也是可以的。 遂点头,「王爷若不嫌弃,妾身自是愿意的。」 越千邑唇一挑,自己掀开了被子,「如此,那就有劳王妃了。」 佟锦素坐到床尾,手朝那修长的腿伸了过去。一触之下,暗自纳闷,怎么感觉硬梆梆的,丝毫不像是残废多年的样子。 捏了捏,手感硬弹,好似常锻炼的样子。心里越发的奇怪,王爷这腿疾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像是肌无力,又没有断,怎么就不良于行了 她细细地拧着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越千邑静静地看着她,凤眸的主人唇角微勾,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愉悦。 纤细的手隔着布料捏着他的腿,力道时轻时重。那小手从膝盖处一直到腿踝处,一点点地往下按。 他心里泛起异样,腿趾微蜷着,之前那种陌生的情绪又涌上来。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感官,明明是酥痒难当,偏生脸上还要装出无波无澜的样子。 按了约一刻钟,她的鼻间都冒出了细汗。这活看着轻省,实际上却并不轻松。正欲用袖子擦拭额头,不想一张白帕伸过来,替她擦汗。 她一愣,看向了他。他这个人还真难捉摸,有时候觉得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有时候又觉得他脾气不好。总之,想要讨好他,还得更用心些才是。 「多谢王爷。」 「不谢,本王的这条腿能不能好,就看王妃了。」 他语气平述,却不像是说假的。她心下微疑,自己又不是专业的大夫,光这样花架子的按摩两下,他的腿就能好 「王爷说笑,都是太医的功劳,妾身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人常说福祸相依,不想月城公主不小心一摔,竟是因祸得福了。改日进宫,妾身定然要好好感谢连贵妃。」 想到这个,她有些雀跃。不知道连贵妃知道王爷的腿竟是被月城公主一摔就摔好的,会不会怄得吐血想想还真是痛快,真想看到对方气得冒烟的样子。 越千邑冷哼,「自是要好好感谢一下连贵妃和月城妹妹。」 佟锦素从他的语气中听中了一些不一样,笑了一下,「王爷您的腿好了,我想连贵妃定会激动得睡不好觉。」 「这里没有外人,你说话何必遮遮掩掩」 她闻言,笑了一下,「王爷说的是,是妾身拘谨了。」 嘴里说着话,手下的动作没停。一个没留神,她手里的劲没有拿捏好,好像是一只手指捏到了膝弯处,他的腿不自觉地一缩。 「王爷,您的腿刚才动了。」她惊喜地道。 v第四十一章[08.31] 他却是心下一恼,轻轻嗯了一声。 且说寿王腿疾有治的消息连夜送到了宫中,明帝大惊之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午夜梦回之时,他也有过身为父亲的愧疚感。 这种愧疚感在听到邑儿面毁身残时,更是堆积深厚,偶有自责。 他欣慰的表情落在连贵妃的眼中,只觉心里一个「咯噔」。那种不安的感觉又涌上心头,后背阵阵发凉。 「陛下,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想必皇后娘娘知道,定是十分欢喜的。」 「没错,皇后自是高兴。」 明帝想到了陈皇后,于是摆驾去了福禧宫。 他一离开,连贵妃瘫坐下来,召了心腹进来细问。得知竟是白日里月城那不小心一摔,越千邑的腿才有了知觉,她气得砸碎了几个瓶子。 一夜怒火攻心,晨起嘴里起了燎泡。 越千域来请安时,脸都是阴着的。母子二人相互看着,一个愧疚,一个谴责。自打昨夜里越千邑腿疾有治的消息传出,越千域一夜都未合眼。 「母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什么都不要动,你为何不听若不是月城那一摔,他的腿怎么会有知觉」 连贵妃的肠子都悔青了,事已至此,总不能打月城一顿。 「你这是在怪母妃」 「儿臣不是怪母妃,母妃难道不觉得最近的事都是在画蛇添足吗我告诉过母妃,我们什么都不用做,顺其自然就能得到最好的结果,为什么母妃不听」 越千域手紧握着,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二皇弟身有残疾,是不可能被立为储君的。他是大皇子,是名正言顺的继位人。为什么母妃和连家就是等不及,非要弄出一些事情来。偏偏事事不顺心,前次山匪之事,已失了府尹的位置。这次更好,直接把二皇弟的腿摔好了。 连贵妃自己也是气得肝痛,山匪那事没有算计到越千邑,她表哥还丢了府尹一职,被贬到京外了。 这次本想探一下越千邑腿疾之事,却不想把他的腿摔好了。 「你以为母妃不想等可是域儿,夜长则梦多。他一日活着,你就一日不能立为太子。一日不立太子,母妃的心里就不踏实。你以为你父皇为何不立储君,那是因为他的心里还有越千邑这个嫡子。你说母妃能不急吗越千邑一日不死,母妃就一日不得安稳。母妃怀疑他的腿根本就没有真正废掉,若不然哪有这么巧的事,一摔竟然就摔好了。」 连贵妃惯于心计,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联想到昨天越千邑说的那句话,或许对方是将计就计,趁此机会宣告腿疾将愈的事情。 真是这样的话,她岂不是被人算计了。 而且更糟的是,一旦越千邑的腿好了,那么她的域儿… 越千域或许也想到了这点,脸黑得吓人。嫡皇子若是完好,还有他这个庶皇子什么事他这么多年,早已把自己当成隐形的太子。要是二皇弟的腿好了,他该如何自处 「不会的,他的腿就算是好了,一个毁容的皇子,也不可能成为太子。」 连贵妃想得自是要远得多,她喃喃着,「要是他的脸也治好了呢」 此话一出,母子二人俱是心惊不已,各自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惊惧与胆战。如果越千邑腿好了,脸也好了,那还有他们母子什么事 「母妃,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连贵妃一手扶着额头,眼底渐渐冒起寒意。事到如今,已是悬崖半道,不可回头。不是陈皇后母子死,就是他们母子亡。 「域儿,只有绝了后患,才能一劳永逸。」 越千域瞳孔一缩,随后沉默不语。 皇宫之内,四处挂着灯笼, 只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日。宫殿的檐角, 像腾舞的龙, 伸着长长的爪, 肆意张扬着。 这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地方,享受着天下万民的景仰, 有着世间无与伦比的富贵。身为皇子, 哪个不曾在心里肖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天下之主, 坐在高殿龙椅之上俯视众生,听着百官高呼万岁,掌握着世人的生杀大权。 寻常皇子尚有几分野心,何况自小将天下当成囊中物的越千域。 皇位之争,向来都是骨肉相残。不是骨肉亡,就是自己以命殉道。通往龙椅的那条独行路, 从不允许有伴同行。 无论何种手段,他都不能让别人抢了他的道。 他前脚踏出平宁宫的门, 便见明帝身边的内侍等在外面。心下一惊,忙询问内侍。内侍道陛下有请, 请他即刻前往。 从平宁宫到前殿, 要穿过几个宫殿。 内侍一向乐意卖连贵妃的好,不用大皇子再细问,已低声说起陛下听到二皇子腿疾有治的消息,很是高兴。 大皇子心里有了数,父皇见他定是因为二皇弟的事。 进了前书房, 明帝正好收笔。 将笔搁下,召他上前。 书桌上,平铺的宣纸上写着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分明是安宁、永寿及康乐。墨迹未干,乐字的收尾处还洒出了一些。 「域儿,你看父皇这几个字,写得怎么样」 「父皇御笔亲书,这些字都带了龙气,自是精神飘逸,独步天下。」 明帝听了他的夸奖,很是高兴,一手摩梭着手上的玉扳指,眼神往纸上示意,「那你瞧瞧,哪个字最好」 越千域心一凛,再次往那些字上看去,视线落在寿字上,恍然有些明了,极恭敬是道:「都是父皇写的字,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儿臣瞧着,这几个字,每一个都各有长处,难分伯仲。」 明帝哈哈大笑起来,眉眼间净是愉悦,显然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神色中帝王的威严散去一些,多了几分普通父亲才有的慈爱之色。 「说得不错,都是父皇所书,个个字都是心血。安宁宜养道,朕瞧着这个宁字不错,你以为如何」 v第四十二章[08.31] 越千域自是说好。 明帝命宫人收起宣纸,让他退安了。 他心情沉重地出了宫门,思忖着陛下的用意。一脸郁色地回到皇子府,连娉婷自是还没有睡,一直在等着他。见他进了门,忙迎上前去,替他脱掉外袍,服侍他净手。 「母妃可有说些什么」她忐忑问着。 他没说话,眼里的郁色却是越发的浓,暗沉之中带着阴霾,还有一丝狠色。相识多年,连娉婷怎能不知他心中所想。 「听说是今天月城推他,不小心一摔,他的腿才有了知觉。若真是这样,实在是太巧了些,二皇弟可真该感谢皇妹。」 嘴里说着感谢,实则连娉婷的心里早就埋怨开了。清阳和月城是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这个表姐加皇嫂更清楚了。两位公主自小眼高于顶,最是会摆架子。要不是母妃的意思,月城才不会起意去推二皇弟。 这一推,就出了这么大的乱子。 越千域看了她一眼,想起母妃说的话,眉头微皱,「便是没有月城这一摔,二皇弟的腿该有治还是有治。」 连娉婷心一惊,疑道:「你是说二皇弟…是装的」 他不语,反倒是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什么时辰了」 有宫人回着,亥时一刻了。 他望着琉璃宫灯里的烛火。母妃说得没错,夜长则梦多。这夜实在是太长了些,瞧着像要天明的样子,却连子时都未过。 漫漫长夜,变故何其多,若是天明之后的光景不是他期盼的。那么他在这暗夜之中所做的一切努力就全白费了。 「竟是不到子时。」他轻喃着,语气寥寥。 安宁宜养道。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他不要争不要抢的意思那在父皇的心中,他到底是不是那个人选 若是以前,他是笃定的。 可是现在,他忽然不确定起来。父皇这句话大有深意,他既觉得是父皇属意自己,让他静等佳音的意思。又觉得父皇在警示他,让他不要同二皇弟争抢。 一时之间,脑子像有两股绳子拉着,忽而朝不同的方向拉去,忽而缠成一团,解都解不开。良久,他终于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淡淡地道:「二皇弟腿疾治愈有望,身为皇兄,我自是为他感到高兴。你备些礼,明日我们去寿王府,看望二皇弟。」 连娉婷自是应下,压着满腹的疑问。 翌日辰时,夫妻二人到了寿王府。 佟锦素昨夜里替越千邑按摩了近半个时辰的腿,夜里还不觉得,起床的时候两只胳膊酸软无力,有些抬不起来。 成妈妈替她捏着胳膊,止不住的心疼,同时也有些失望。新婚之夜王爷留宿在正房,却未与王妃圆房。本想着将将大婚,倒是不急于一时。哪成想昨夜里王爷竟然搬回原来的院子,留王妃一人独守空闺。 这才新婚,就分院而居,又未圆房,可如何是好 瞧着王爷也不像讨厌王妃的样子,还让王妃替他按摩腿。偏偏又不要分开来住,究竟是什么意思,真让她看不明白。 「王妃,王爷腿脚不好,正是需要人服侍的。你为何夜里由着他搬走,若是传了出去,还不知要起什么闲话。」 佟锦素这下觉得手臂好受了不好,闻言轻轻一笑,「妈妈可是在替我担心,怕外人传王爷冷落我,我这个王妃失宠了」 「王妃你还笑得出来,老奴看不出今日,这府里就该有闲话了。」 「妈妈难道忘记外院是谁在管了,有胡妈妈在,府上的下人不敢乱传什么。胡妈妈可是表姐身边的人,性子最是泼辣,若有人敢传,正好杀鸡儆猴。」 说到胡妈妈和忠伯,成妈妈就有些疑惑。表小姐走得匆忙,也没来得交待什么。原本还以为胡妈妈进了王府,要好好适应一番,没想到才进府不到几个时辰,就将府中的情形摸得透亮,真令人佩服。 比起胡妈妈,她确实不适合管理外院。也罢,她本来就打算好好侍候王妃的,那些拿权管人的事她确实不在行,只管侍候好王妃就行。 「胡妈妈是厉害,可是也难挡悠悠众口。老奴是有那起子黑心肝的,眼见着王妃不得王爷的宠爱,就怠慢起来。」 「妈妈想多了,我现在是王府,别的不敢说,处置下人的权利还是有的。我可不管什么王府的老人,真是犯了我的忌讳,我一律照罚不误。若真是有人告到王爷那里,我正好替自己分辩。兴许王爷一想,又搬回与我同住了,你说是不是」 成妈妈听她说得调皮又轻松,知道她是耍嘴皮子玩,又好气又好笑。「王妃惯会哄人。」 她的手法不错,力道恰到好处。 佟锦素惬意地闭起了眼,整个人都快躺在锦榻上了。这日子就该是如此的,她和寿王做一对表面夫妻,有事商量,共同对敌成为盟友。做为盟友,她吃穿不愁,享受着王府的富贵。 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日子,比当寡妇还强。昨日光是按摩半个时辰都快要了她的小命,她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找不自在,弄个男人和自己同吃同住,还有日夜服侍。 见她闭了眼,成妈妈就知她不乐意再说了,无奈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越的轻柔了。 正当她迷迷糊糊差点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禀报,说是大皇子夫妇来访,人已进了府,她蓦地睁开眼睛。 嘴角一勾,来得还真是快啊。 将人请了进来,奉了茶点,派人去请越千邑。 不大会儿,侍卫推着越千邑进来。佟锦素留心着,大皇子夫妇自越千邑出现,那两双眼不动声色打量了盖着毯子的腿好几下。 心下冷笑,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夫妻俩是奔着王爷的腿而来。瞧着连娉婷脸上敷的厚粉,怕是听到寿王腿要好的消息,夜里都没睡好吧。 「不知皇兄来,皇弟真是受宠若惊。」 「昨夜里听闻皇弟腿疾有治的消息,我是喜得一宿没睡着。忆起当年你还在宫中时,我们兄弟二人一起听太傅的课。一眨眼多年过去,你我生分了许多。过去你未成亲,为兄不好带你皇嫂登门,如今你已娶了王妃,我们兄弟二人理应常走动。」 v第四十三章[08.31] 这一番话既说明了来由,也解释了为什么以前不走动的原因。当真是一副好兄长的模样,瞧着光明磊落。 连娉婷接过了话,对着佟锦素道:「我初见二弟妹,就觉得特别有缘份,不想还真成发妯娌。我比你进门早,以后你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去找我。咱们两府离得也不算远,往来也便宜。」 佟锦素嘴里应着,并不深谈。 越千域探究的目光看向她,心道别人都说这个二弟妹是个蠢的,以前缠着沈公子,闹出不少笑话。怎么这两日见着,似乎并不与传言相符。 若真是蠢笨的性子,倒还好了。只怕是母妃再一次看走了眼,给二皇弟添了一个助力。想着母妃最近接二连三的犯糊涂,心里堵得慌。 一圈话说完了,茶点是半分没动。 越千域清了清嗓子,说道:「昨夜里我进宫,父皇因为皇弟腿疾有治一事,也很是欢喜。具体情形,我们却不知晓,不知毛太医是如何说的皇弟这腿疾能好到几分」 这才是大皇子夫妇登门的主要原因,无非就是想知道越千邑的腿是不是真的能好。要是能好,能好成什么样子。 越千邑垂了垂眼眸,「毛太医说是若是调养得当,定能行走自如,无异于常人。」 此言一出,越千域和连娉婷心里同时一紧。无异于常人,那就是能好全了。如果他真好全了,岂不是… 「恭喜皇弟了,皇弟恐怕不知,自打知道你腿有疾以来,皇兄日日自责着。若是当年出使夏国的是我,皇弟便不用受这些苦。都怪当年皇兄身体不好,父皇和母妃忧心我活不成,否则我必替了皇弟。」 「殿下无须自责,这事非殿下能左右。只因夏国当初咄咄逼人,你非嫡出,恐不能令他们心服。」 连娉婷说完,越千域脸上便露出苦笑。 佟锦素看着他们,觉得有些腻味。这夫妻俩做戏都做到别人家门口了,当别人都当傻子不成。得了便宜还卖乖,说什么嫡出庶出的,恶不恶心。 「皇嫂说得不错,皇兄是庶皇子,自是不能让人心服。」 连娉婷心一跳,看了过去,只对上对方含笑无辜的眼神,顿时像吃了一只虫子般。堵了在口中,咽不下吐不出。 越千域面上看不出什么,心里已是将佟锦素记上了。 偏偏佟锦素这里怼了人,越千邑也跟着出了声,「皇兄莫要自责,我是嫡皇子,该是我承担的责任,绝不会麻烦别人。昨日皇兄曾说过,但愿有朝一日你我兄弟能在骑射上较量一番。如今我腿疾治愈有望,想来那一天不会太远。」 「皇弟若有心较量,我自是会奉陪到底。」 越千域的话,像是某种宣战。 越千邑凤眸微冷,修长的手指在轮椅的扶手处轻弹。 下人们进来换了一遍茶点,将未动的茶点撤了下去,重新换上温热的新茶点。闻着香气郁郁,却无人一有心品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佟锦素捏起一块点心,小口品尝。说实话,王府的东西真不差,比起李府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皇嫂尝尝,这点心不错。」 连娉婷礼貌一笑,很小心地咬了一点点,也不知尝不尝得出味道。紧跟着就放下了点心,没有再动的意思。 真是太小心了。 他们自己惯会耍阴谋诡计,以为别人也像他们一样处处算计别人。连明着摆在面上的东西都不敢吃,是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佟锦素心里想着,越发瞧不上他们。 这人也看了,虚实也探过了,总该是死心了吧。不管他们乐不乐意,越千邑这腿总是会好起来的。 她敢肯定。 略坐了一会儿,越千域夫妇二人终于告辞了。 他们一走,宫里的圣旨就传了出来。明帝下旨封大皇子为宁王,三皇子为康王,与寿王一样,皆享有亲王的待遇。 宁者,清静也。 寿者,长命也。 康者,体健也。 这三个字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们的期盼,若是寻常人家,定是极好的。可偏偏就在皇家,如此包含父爱的三个字却是引得多方猜测。 如果说之前陛下单封寿王,意在补偿。那么这一次,为什么大皇子和三皇子同时封了王。三位皇子皆封王,而不立储君,是何用意 难道真与二皇子的腿有关 佟锦素派人备了两份礼,一份送到宁王府,一份送到康王府,贺两位王爷晋封之喜。礼单是现拟的,比着之前寿王封赏时两位皇子送来的礼,只多不少。 处理完这些事情,又到了替越千邑按摩的时辰。她一边替越千邑轻轻按摩着腿,一边心里想着事。 帝王心思,自来都是难测的。她还真是猜不透那个陛下到底在想什么,看着好像是要一碗水端平的样子,可是龙椅只有一个,总是要选一个坐上去的。 「本王的腿像面团吗」 越千邑把书移开,目光冷冷地看着她。 她这才发现自己想事想入了迷,真像是在揉面的样子。 「王爷恕罪,妾身刚才走神了。王爷看的是什么书」 这个丫头,转移话题还挺快,那慧黠的瞳仁乌亮,讨好地看着他。他的心莫名软了下来,语气依旧冷淡。 「昌元记事。」 v第四十四章[08.31] 她双眼一亮,「是我们佟家那个昌元公吗」 他嗯了一声。 昌元公这个人,佟锦素久仰大名。书中曾记载过,说这位昌元公极为博学,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才子。 只可惜,好像和当时的皇帝有些牵不清。 「他可是我们佟家的老祖宗了,听说当时的皇帝对他都言听计从。他出入宫闱,如同在进自家后院。你说也是怪了,为什么他和当时的皇帝关系那么好,还要给我们佟家子孙定下那样的规矩。男不入朝堂,女不入后宫,他和那个皇帝到底有什么爱恨情仇」 她嘴里说着,露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描述的眼神。 越千邑脸一黑,将书卷起,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 「收起你那龌龊的心思。」 她捂着头,「王爷,你干嘛动手」 越千邑脚一收,长腿一抬下了榻,将手放进书架上,闲闲地道:「你那小脑瓜子,成天想些乱七八糟的。有些事情你没有亲眼所见,就不要妄自猜测,免得污人清名。」 「哦,王爷教训的是。」 她揉了一下被他敲到的地方,他敲得很轻,自是不痛的。不过是她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像小学生一样被老师敲头。 这种感觉怪怪的。 眼珠子一转,看到定在书架前那个人,猛然睁大了眼。 「王爷,您可以下地走了」 越千邑正懊恼着,方才一时心绪有些乱,竟然就这么下地了。他慢慢地转过身,认真地看着她,又看看自己的腿。 「好像是的,我觉得好了一些,不过眼下我动不了,你过来扶我。」 「哦,哦。」 她立马跑了过去,将他扶着。 这一扶,才发现他真的很高。 而且站着的他,和坐着他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坐着的他,虽然难以亲近,却并没有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站着他,光从气势上就足以碾压一切。 她心颤了颤。 他将身体几乎全靠在她的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往她的鼻孔中钻,带着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 她纳闷着,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 一直扶着他重新坐到榻上,看着他修长的手指随意拿起一本书,脑子里像是一道灵光闪过。这么漂亮的手,她见过的。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终于知道在哪里闻到过同样的味道了。 那个远离封都的表姐,身上就带着这样的气味。 心里惊骇着,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王爷和表姐,看似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若不是与这两人都近距离接触过, 两人之间有太多的相似, 她就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可能将这两个人想到一起。 同样不以真面目示人, 同样喜欢戴着面纱(面具)睡觉。相同的身高, 相似的气味,还有同样的嘴毒。 除了性别不同, 巧合的地方太多了。 想到京外惊魂的那一天, 表姐救她于火光之中。那时候表姐对她而言, 是天神一般的救世主。表姐说是因为听说京外有山匪所以不放心她,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表姐就是王爷,他根本就在附近,所以才会来得那般及时。 这种念头疯狂一席卷着她的理智,她越是想, 就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表姐从骊城来,王爷从夏国归, 骊城是距离夏国最近的大越都城。 这两者之间太过巧合,似乎有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她脸色的变化太明显, 明显到越千邑凤眼冷凝, 看了过来。「本王的腿疾大好,王妃可是惊到了 「王爷……您的腿好了…这可是机密啊,王爷信任我,我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他冷哼一声:「在你眼里,本王是滥杀无辜之人」 她是不是听信了传闻, 觉得他是残暴无情的性子。所以才会如此害怕,害怕知道了他腿没残的事被他杀了灭口。 「不……王爷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我是在替王爷担心。要是别人知道王爷的腿是好的,或许会做些什么。」 她在担心他,听到这些话,他心情转好,朝她招手。 「过来,本王这腿感觉又有些不好了。」 她心里翻了一个大白眼,这个大尾巴狼,装得可真好。明明腿都好了,还要装残疾人。一想到这个男人很有可能是表姐,整个人更是不好了。 低着头按摩着他的腿,故意加重了力道。只可惜这样的力量在他的眼里,还是如同隔靴搔痒,软绵绵的。 「王爷在夏国的时候,去过骊城吗」 越千邑面具下表情微动,身体往后倾倒,闲适地半躺着,「身为质子,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本王焉能有机会随意走动那骊城听说极是繁荣,往来商旅众多,贸易昌盛,人口杂乱,只可惜本王囿于夏国,一直未曾去过。」 说到为质的日子,他轻描淡写。其中困苦,却能从寥寥几字中听出些许。佟锦素不确定起来,若说王爷是表姐,似乎有些说不通。 「王爷当年受苦了。」 「受苦为大越江山稳固,本王受点苦又算得了什么看看如今这天下,尚且还算安稳,京中百姓乐业安居,本王心中甚慰。」 v第四十五章[08.31] 这一定不是他心里真正的想法,她暗道。他一定对陛下充满怨恨,为自己平白受过的苦不值。如此想着,手里的劲道不自觉就轻了。 「这都是王爷的功劳。」 「哼,这话可不能随便说。」 他半眯了眼,似乎极不喜欢这个话题。她心里绕了几个弯,实在是不知如何再起话题了。先前觉得他有可能是表姐,这一会儿又极不肯定起来。 她低着头,微垂着颈子。 他半眯的凤眸中,已将她脸上纤毫的表情尽收眼底。将她之前的话与神态琢磨了一下,眉间微动,若有所思。 夜静谧着,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已以暗流涌动。 宁王府内,宁王与康王以及锦宁侯正在议事。几人脸色都十分沉重,显然是遇到了极为棘手之事,一时无解。 「殿下真的确信,寿王的腿疾确实要好了吗」锦宁侯问道,语气中还带着不相信。 宁王心里已是十分肯定,二皇弟说的话,无一不表明他的腿要好了,而且正式向他们宣战。听到锦宁侯的问话,沉默点头。 锦宁侯皱起眉头,「月城公主也太胡闹了些,怎么会起意去推寿王呢这下可好,一推就出事了。」 「这事怪不得月城,便是没有月城,寿王的腿疾也快要好了。」 宁王淡淡出声,康王眼中立刻布满阴霾。他不是宁王,行事向来只图痛快,不会如宁王一般瞻前顾后。 「皇兄的意思,是他一直都是装的倒真是好心机,骗得了父皇的怜悯之情,把我们骗得也好苦。如今他腿要好了,皇兄可有什么对策」 「腿疾有治并不足以成事,本王担心,他的脸也跟着好了。到那时,只怕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你我都将屈于人下。」 这正是他们所担心的,锦宁侯不耐地道:「既是如此,那便让他永远好不起来,不就可以了。两位殿下何必在此眉头不展,一劳永逸即可。」 连贵妃也是这样的意思,宁王是赞成的。可是前次山匪一事已让陛下起了疑心,若是闹出什么事,成了还罢了。若是没成,岂不又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不可贸然行事,我今日将你们召来,正是要好好商议,拟一个万全之策。」 锦宁侯不以为然,贵妃独宠宫中多年,陛下的心早就偏向了他们。之所以一直未立太子,就是碍于陈国公府和陈皇后,实则心里早已属意大皇子。 若是二皇子的腿彻底无望,他们就无所畏惧。 锦宁侯和康王都赞成兵行险招,而宁王考量得多一些,总想着有更稳妥的法子,名正言顺,将来也不受后世诟病。 几人商议了半天,意见不一。 康王和锦宁侯离开宁王府,私下嘀咕。分开后各自行动,趁夜派了两拔人进寿王府。寿王府和他们想象的一样,门禁松散,两拔人轻而易举便进去了。 不成想,人是进去了,却如同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第二天早起,佟锦素照例在园子里走走。一路行来,只觉今天的园子分外的清静,比平日里还要干净几分。 昨夜似乎起了风,不想一夜过去,地上连半片叶子都没有。 心里微微纳闷着,一路往前走去。原是想去看李锦瑟的,想到昨夜的疑惑,转头往回走。回到院子后,坐着想事情,脸色略有些凝重。 「妈妈,我记得你说骊城的女子都似表姐一般高大,那你可还见过其他骊城的女子」 成妈妈原本还担心有什么事,闻言会意,原来王妃是想表小姐了。 「老奴哪有机会见其他骊城的女子,骊城离封都几千里之遥,老奴也是听人说过。胡妈妈也是骊城人,看她体型壮硕便知传言必是不虚的。」 佟锦素点头,说到胡妈妈,她倒是有些话要问。「 「你说得没错,胡妈妈是个能干的,怪不得能得表姐的看重。你瞧这园子,清扫得如此干净,就知下人们都是勤快的。你去把她请来,我正好有些话要问。」 成妈妈出去,交待了外面的绿荷,让人去请胡妈妈。胡妈妈来得快,约摸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来了。 瞧着穿着打扮与在万户巷时无异,发髻梳得平整,额前光滑不见丝毫零乱。身量壮硕且又站得笔直,极有威信。以前未曾留意,只知是个利索爽朗的人。如今看着,不光是性子爽利,便是气势也不容小觑。 若说这般妇人只是一个行商的下人,恐怕没人相信。瞧这气派,不是豪门大户养不出来这样的下人。 表姐若真是一介商贾,哪何能收服这样的忠仆。心里的猜疑又冒上头,心绪十分的复杂。既盼着自己猜对了,又害怕自己猜对了。 「我自嫁了过来,还未与妈妈说过话。听说妈妈极为能干,才进王府已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替我省了不少事。」 胡妈妈一脸的恭敬,「这些都是老奴的本分。」 佟锦素笑了笑,「表姐将你们给了我,我还怕你们不适应,看来你们都挺上手的,我也就放心多了。说起来表姐离开封都有些日子了,也不知有没有到骊城」 胡妈妈脸上的恭敬不变,连眼神都没有半点的变化,「回王妃的话,算日子,应是还未到骊城。」 「这路途可真够遥远的,我这几日都有些想念表姐了,也不知妈妈有什么路子能替我送封信给表姐。」她幽幽地感慨着,似模似样地表达了思念之情。 胡妈妈一听,先是思索了一番,然后才道:「若是王妃想写信给主子,老奴便寻个相熟的商队,托人把信带过去。」 佟锦素欣慰点头,马上让成妈妈磨墨备笔,坐下来写了一封信,用火漆封了,郑重是交到胡妈妈的手上。 胡妈妈恭敬地接过,退出屋子。 她甫一离开,佟锦素的脸就冷了下来。 胡妈妈唤她王妃,唤表姐主子。可见在胡妈妈的心中,只有一个主子。如果是寻常的人下人,换了新主子定是要讨好新主子的,而胡妈妈虽尽着本职,却未曾讨好过她。 只有这个王府里有胡妈妈真正的主了,对方才不会认自己这个王妃当新主子。如此说来,自己之前的猜测似乎不无可能。 v第四十六章[09.05] 成妈妈看她脸色越发不好,还道她是太想表小姐了。 「王妃,表小姐那样的女子哪里会安于在一个地方生活,想来在骊城呆得烦了,自是会再回到封都的,到时你们又能见上了。」 「是啊,我们迟早能见上的。」 「可不是嘛,女子总归是要嫁人的。表小姐再能干,也是一个女人。老奴想着,王妃何不多留意一二,若是有合适的替表小姐操心着,将来表小姐嫁到封都,就落地生根了。」 成妈妈说得有些道理,可佟锦素只觉一言难尽。 嫁人 如果表姐不是表姐,还怎么嫁人 「恐怕表姐一辈子都不会再嫁人了吧。」她低喃着。 成妈妈不赞同地道:「女子哪能一辈子不嫁人,也是表小姐长在骊城,自己做主惯了。若是生在京中,哪里能如此自在。王妃可莫学得表姐,那样的女子鲜少会有男人喜欢。」 佟锦素没有心情改变成妈妈的想法,也改变不了时人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她眼下只想知道,表姐到底是谁是不是王爷 如果他们真是同一人,看到她写的信会是什么表情呢什么面毁身残,不良于行深居简出,恐怕全是哄骗世人的。 到时候,他会以什么面目与自己相认呢 一连串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胃口都差了许多。成妈妈瞧着她只用了几口饭,和墨语绿荷等人嘀咕着,说王妃太想表小姐了,都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那封信被胡妈妈送出去,绕了一个大圈后重新悄悄送回了王府,夜里就落在了越千邑的桌案上。 他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听着胡妈妈将她与佟锦素的话一字一字的说完。 末了,胡妈妈道:「听说王妃晚饭吃用了一点,内院的人都说王妃思念表小姐过甚,以至于茶饭不思。」 听了胡妈妈的话,他眉间的锋芒渐渐褪去,染上些许暖色。那个小丫头,真的是想他想到吃不下饭了还真是… 莫名让人欢喜。 他挥手让胡妈妈出去了。 室内冷清下来,唯有琉璃罩中的烛火偶尔发出「哔啪」声。凤眸微垂,落在那火漆封好的信上。当真是小瞧了那个丫头,昨天那不对劲的模样应是猜出他是谁了吧。 眼下多事之秋,昨夜里府中进了两拔人,显然连氏一派已有了行动。接下来风雨刀光,还不知会有多少明枪暗箭。 此时并不是相认的好时机,然而心里隐有期盼。修长的手指将信撕开,抽出里面折好的信,展了开来。眼眸慢慢地眯起,信里只有一行字:表姐,我想你了,你何时回封都 不知遮掩的小丫头,说话行事直来直去横冲直撞。 他把信点着,看着它慢慢化成灰烬。 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他选择接近她,就没打算一直瞒着她。只是没想到误打误撞,她竟然会成为他的王妃。 嘴角微微的扬起,既然她想他了,他理应满足她的愿望。管他明日刀光剑影,阴谋相继。她既已是他的人,万没有再逃开的道理。 佟锦素睡到半夜,还是有些睡不着。也不知道那封信现在哪里,如果王爷真是表姐,信应该已经到了他的手上。 如果不是,信自然会送到表姐的手上。 表姐和王爷,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心里有些复杂,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一想到表姐或许就是王爷,他一直在帮着她,她多少有些异样的情愫。 突然,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 她喊了一声成妈妈,没有听到人回答。心下一动,拥着锦被坐了起来,紧张地看着入门处,未敢眨眼。 珠帘挑起,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长身玉立,发髻高束。凤眸剑眉,眸深似海。墨色的衣袍,似是与从前一般,却完全不会让人错认为女子。脸上没有惯用的面具,而是仅蒙受着黑布。 她的心徒然快速跳起来。 是表姐,还是王爷 来人自若地走到床前,俯睨着她,「怎么,表妹见到我欢喜都说不出话了吗」 清越冷淡的声音,与之前刻意伪装的中性嗓音不同。这样的声音,无论如何也不会被认为是个女人的声音。 她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表姐」 越千邑冷嗤一声,长袍一撩,坐在床沿。凤眸直直地看着她,像是透视入她的内心。她的心一颤,不由将自己抱得更紧。 他盯着她散开的青丝,以及巴掌大的小脸和这副胆小娇弱的样子,眸色一暗。 「听闻表姐思念我,我特意趁夜来见,不知表妹心里可有欢喜我瞧着表妹定是欢喜的,都高兴得说不出话来了。」 自己猜测是一回事,胡思乱想是一回事,真等事实到了面前,她发现自己有些发懵。表姐就是王爷,这么难以置信的事情竟然是真的。 「我…确实很想念表姐…」 「那可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日才见过,不想你就这般思念我了。」 他这是在间接承认,他与薛瑜是同一个人。得到了答案,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样不是很好吗自己最仰慕的表姐,处处帮她的表姐,成了她的丈夫,不是更能护着她吗 可是为什么,她突然变得忐忑起来,变得不确定起来。 表姐和丈夫,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v第四十七章[09.05] 「你是王爷…」 「真聪明,我原想着还能再瞒一段时间,不想你自己看出来了。你在信里说,很想念我,可是真的」 她艰难点头,「自是真的。」 「你如此思念我,我岂能辜负」 越千邑修长的手指一挑,那面巾便被揭开,露出一张俊美出尘的脸。微挑的凤眼,入鬓的剑眉,高挺的鼻梁以及削薄的唇。 这是一张完美的脸,精致到挑不出半点瑕疵。她曾想过面纱之下的容颜定是倾城的,却不想俊美到如此地步。 她小嘴微张,满脸的不敢置信,只盯着眼前的男人,眼珠子都不眨一下。 许是她痴迷的模样取悦了他,他曾最不喜这张脸,觉得太过招摇。如今看来,也并非全无益处。薄唇勾了勾,伸手捏了一下她的鼻子。 亲昵的动作透着一股说不清的情愫,夜深人静, 唯有夫妻二人。一人坐在床上, 一人坐在床沿, 如此场景, 怎能不让人想入非非。 她的脸颊泛起红潮,因着他的举动。他刚才轻刮她鼻的动作是那么的自然, 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亲近。 修长的手指触到她的鼻子时, 她浑身有过一种战栗。那种电流窜过的感觉, 以前只在书上看到过,不想有朝一日,她能亲身体会。 她并非无知女子,自是知道这代表什么,代表她心动了。或许在他的心中,自己也是特别的存在吧, 亦如她一般。 他刚才说她思念他,他不能辜负, 是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此辜负非彼辜负,他的心里, 有她吗 她呢 扪心自问, 她自己也不清楚到底动心到哪个程度。不过可以肯定是的,她对他是有些好感的,也不排斥两人将来会发展一二。 「王爷,你刚才这样来的时候,没人看见吧」 既然他苦心隐藏, 自然是不希望别人过早知道的。 他的凤眸中有看不懂的情绪,风起云涌间,暗流来去,似雾起山峦,又似黑云压城。沉沉浮浮,虚虚实实,最终化成一股清风,雾散云开。 「这是我的王府,本王何需如做贼一般」 也是,她释然一笑。 原就是明丽动人的长相,这一笑恰如春回大地,百花齐放。眉眼变如皓月,里面盛满盈盈的春泉。生动的眉眼,还有细瓷般的皮肤,无人不散发致命的吸引力。 他的手又有些痒了,终是忍住,未再动作。 而她,总觉得有些不敢直视他。这般美男,盛世美颜,试问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住。何况如此近距离之下,更觉得俊美到令人窒息。 「喵」 一道并不大的声音传来,窗台之上,不知何时蹲着一个圆滚滚的小身体。那琉璃眼儿看着他们,半眯着。 两人俱是一松,方才氤氲的情愫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灵,直到慢慢变得轻松自在,佟锦素不由得长吁一口气。 如果云耳不出现,他们会不会看着看着就抱到一起,然而发生什么事情呢 关于男女坦诚相见,共榻而眠,她尚未做好准备。虽然他们是夫妻,然而此前一直云山雾罩,她不识他的真面目。 而今,将将有所了解,若是此时便要进行到那一步,她觉得太快了些。不过,如此美男,真的要发生什么,她也是不会抗拒的,甚至隐约有些期待。 云耳又「喵」了一声。 越千邑微睨过去,云耳的耳朵立马竖起来,须臾之间胖胖的小身子已是利落地窜下了窗台,转眼便无影无踪。 佟锦素正欲说些什么打破气氛时,却见他修长的身体站了起来。姿态说不出的高贵清逸,黑色的衣袍带着禁欲的气息,宛若天人。 他轻扬着唇,眼神睨向窗外。那种蔑视众生高高在上的冷讥,带着一种魅惑至极的美。她看得有些呆了,双眼都挪不开。 一个男人生成这般模样,还是藏着容貌的好。 「夜深了,你早些休息。」他淡语着,身形一动,人已出了门。 珠帘还在摆去,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如初。她收回视线,略有些怅然若失。京中人人都道他身有残,面容毁,若是有朝一日他以真颜示于人前,还不知要引起多大的轰动。 窗台之上,一个胖胖的脑袋探出了头,她招了招手。 「云耳,过来。」 云耳机灵地跳了进来,一下子窜到她的身边,乖巧地伏在她的手下,享受着她的爱抚,一副惬意的模样。 「你个小坏蛋,刚才为什么跑啊」 她翘着食指,点了一下云耳毛茸茸的脑门。云耳低低地「喵」了一声,它自然无法回答她的话,胡须一翘一翘的。 「你是不是也吓坏了,王爷有时候确实挺吓人的,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好人,是不是啊你说我和他会不会……」 反应过来自己在说什么,她自嘲一笑。还真是男色误人,看看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看了一眼沙漏,眼下都过了子时了。可是她却无半点睡意,今天的事情给她的冲击太大,她没办法一下子消化掉。 起床披了一件外衣,走了出去。外间还留了一盏灯,墨语在小床上睡得正酣,想是又被点了睡穴。 云耳乖巧地跟在她的身边,一人一猫出了门。 外面有些凉意,微风拂过,分外的清凉幽静。夜色中的王府,屋檐静默,树影绰绰,像一个世外桃源。 不知不觉她便出了院子,却被驻立在院墙边的一个人影给吓了一大跳。那是一位女子,身形不低,散着头发,脚上光着。 v第四十八章[09.05] 幽幽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她,突然咧嘴一笑。 「你是谁」她惊问。 那女子走了过来,越来越近,佟锦素的心急速地跳着。云耳冲在她的前面,对来人呲着牙,作出炸毛的样子。 「小女子见过王妃。」 女子瞧着举止还像那么回事,只是眼神令人极不舒服。看人的时候,充满了打探,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佟锦素从她的口吻中听出,她不是府中的下人,下人不会如此放肆。她只着单衣,白色的,料子不错。 细长的眉眼,轻挑的时候极具风情。瞧着年纪应该也不大,瓜子脸儿白面皮,清清瘦瘦的一位佳人,别有一番惹人怜惜的楚楚之态。 飞散的发还有飘逸的白裙,极像是鬼志话本里出来的娇艳女鬼。似乎为了印证这样的气氛,她那双光着的足上系着一根红绳,很是醒目。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既然知道我是王妃,为何深更半夜出现在我的院子外,意欲何为」 女子抬手捋了一下发,似乎很是自得,「我嘛,别人都叫我玉姑娘,就住这王府里。怎么王爷没有和你提起过我吗」 玉姑娘 这名字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名字,住在王府的姑娘,为何她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而且胡妈妈也没有提到过。 还有这位玉姑娘说起王爷来,语气亲昵,不像是一般的关系。 她的心沉了沉,早就知道古代男人视女人如衣裳,三妻四妾极为寻常,何况是堂堂皇子。便是真有那么个侍候的姑娘,也不会有人特意提及。 想着之前她似乎对越千邑还有男女之情的想法,这一刻庆幸自己没有被美色冲晕头。古代的男子,终是不能托付的。 「原来是玉姑娘,你半夜不睡,光着腿四处乱跑做什么」 玉姑娘轻轻一笑,风情万种。 「自是与王妃一样睡不着,长夜漫漫,孤枕清寒,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不想巧遇王妃,还真是有缘得紧。王妃长得真好看,瞧着都叫人羡慕。」 佟锦素听着不太对味,这玉姑娘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说话如此不知含蓄她思忖的当口,那位玉姑娘已走到了近前,只离她一步之遥。 「细看之下,王妃越发的美了。」 「玉姑娘,夜深了,早些回去睡吧。」 「别呀,王妃。」玉姑娘一把拉着她,凑得极近,一种幽兰般的香气扑面而来,「王妃您瞧这夜色,多么迷人,就像苍山的月,总是那么的让人沉醉。何人曾记山前月,送君千里不须归。」 最后那句诗,她念得极低。细长的眉眼低垂时,像极思念情郎的痴女,转而抬头之时,那眼里盈光潋滟,好不动人。 佟锦素只觉今天的一切都特别的神奇,先前是见到变成了王爷的表姐,现在又遇到这位玉姑娘。 玉姑娘见她不说话,轻轻一笑,「王妃怎么不说话可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哎,同是沦落人,王妃你也是极可怜的。刚刚新婚,便被冷落,试问以后你对着这无边的长夜,该是如何的寂寥。小女子倒是愿意安慰一二,只恐怕两个伤心人,于事无补。再者我又不是男子,不能解王妃的情苦,真真是叫人伤心得很。」 什么乱七八糟的,佟锦素听着,只觉得这位玉姑娘是不是有病。这么一个幽怨女的做派,从哪里看出来她们是同一类人的。 她一把推开对方,朝云耳招了一下手。云耳立马窜了上来,跳到她的手上。 「我好得很,既不伤心也不觉得寂寞。夜色确实不错,玉姑娘自便吧。」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关上门后,深吸几口气,和怀中的云耳大眼瞪小眼,「你说,这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是王爷的相好」 云耳「喵」了一下。 她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有什么相好,有什么女人,和我有什么关系。日后我只当他是上司,我做好下属的本分就行了。」 一夜辗转,说不出来的焦躁。 第二天越千邑那里没派人来请她,她就不用过去。用完早饭后,问了成妈妈墨语几人,几人都没有听说过玉姑娘这个人。想了想,让成妈妈去请胡妈妈。 听到她提起玉姑娘,胡妈妈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王妃恕罪,老奴也是知道消息不久。这位玉姑娘是王府的客人,住在最西边的留月阁。听说已经住了好些日子,平日里从不出来,老奴也不曾见过。」 「这么说来,胡妈妈也不知道这位玉姑娘的来历」 佟锦素的声音有一些冷,她才不相信胡妈妈不知道玉姑娘是什么人。胡妈妈身为王爷跟前的老人,定是从骊城或是夏国带回来的,怎么可能不清楚玉姑娘的身份。 不过是以为她不知道王爷就是表姐,在她面前装糊涂罢了。她可以肯定胡妈妈不仅知道玉姑娘是哪里人,也一定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妈妈是表姐举荐的人,我自是信得过的。只不过我看妈妈并未将我当成主子,反倒与我隔着一层。我思来想去,怕是不能留妈妈了。」 胡妈妈脸色一变,认真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去,「王妃恕罪,老奴自是对您忠心的。主子临走前有交待,若是王妃用不惯奴婢,自有她来处置。王妃可以去信给主子,主子必有指示。」 佟锦素立马怒了。 好一个越千邑,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之前冒充她的表姐,得了她的信任。原以为是一个倚靠,是可以倚仗的人。 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寿王爷,她的丈夫。这还罢了,之前她还隐有窃喜,觉得对方对自己是费了心的。可是谁知道还有一位玉姑娘,连个下人都帮着隐瞒,怕是见不得光吧。 也是,一个残疾的王爷,为了图谋大事苦苦藏拙,自是不会让自己有破绽露在人前。 她怒极一笑,「也好,既然你是表姐举荐的人。若不禀明表姐,就将你送走,日后表姐问起来我不好交待。只是表姐一远万里,路途遥远,送信来回起码费时一两个月。若不然这样,我让我家王爷来处置,你看如何」 胡妈妈心一惊,有些猜不透她到底知道多少。遂低下头去,恭顺地道:「王爷的命令,奴婢自是听从的。」 v第四十九章[09.05] 佟锦素朝墨语使个眼色,墨语便去越千邑的院子传话了。 没过多久,侍卫推着越千邑过来。看着那碍眼的面具,佟锦素下意思别过头去,脸上的表情更冷了。 亏她昨天还起了心思,现在想想,真是羞愧得紧。 在这样的时代,若真是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便犹如陷进泥潭之中。日后与人共侍一夫,吃酸拈醋,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一朝踏错,步步错,到后来是不可能再回头的。 幸好,一个玉姑娘打醒了自己。 「王爷,这位胡妈妈是我远房表姐留给我的人。我用着觉得不顺手得很,想把人送走。无奈表姐远隔万里,还请王爷想个法子,如何处置为好」 越千邑眯着眼,看了她一眼。 昨天和今天她的表情有着天壤之别,今天她看他的眼神更胜从前,极为平静。原以为昨夜里吐露了身份,他们之间应该更是紧密信任。 到底哪里出了错 他用眼神询问胡妈妈,胡妈妈便行了一个礼,道:「王妃息怒,王爷恕罪。奴婢来王府不久,实在不知那位玉姑娘的来历。王妃所问,奴婢答不上来,是奴婢失职,任凭王妃王爷处置。」 这番解释,他便明白症结所在。 「王妃见到玉娘了」 佟锦素心里冰凉一片,听听叫得多亲热,玉娘,怕是他的情人吧。自己还真是天真,差点一头栽进去,所幸未陷进去,一切都来得及。 「说来也巧,昨夜我有些睡不着,出去走动一下。不想看见一女子在墙外观望,吓了一大跳。一问之下,那女子说自己是府中的客人,名叫玉姑娘。晨起时想想不对,既然府中有位女客,为何我这个王妃却不知道,还以为夜里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问了胡妈妈,才知府中确实有位玉姑娘,其它的,也答不上来。我想着,身为外院的管事,胡妈妈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遗漏了,怕是王府太大,她心有余而力不从。想着到底是表姐给的人,还是送还的好。无奈我一内宅女子,也无门路,这才请示王爷处置。」 「原来如此,既然用着不顺心,便送走吧。」 他一摆手,胡妈妈便恭恭敬敬地退下去了。 她心里更是憋气,合着她这个王妃连个下人都支使不动,真要是有什么事,她岂不是一只困在内院里的兽吗 「还是王爷有威信,连我表姐的人都这么听您的话。」 这话听着不太对味,越千邑微皱着眉头。他见惯阴谋诡计,从不曾去猜过女人的心思,自是不知道她复杂的心境。 「到底不是你用惯的下人,你用着不顺手也是情理之中。」 「嗯,王爷说得是。我想着这外院到底事多,不如王爷寻个合适的人,顶了胡妈妈的位置。」 越千邑自是会安排。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王爷,我已是您的王妃,若是以后府中再添什么人,还请王爷明示,免得妾身见着却不知情,反倒生了误会。」 越千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摆了一下手,让屋子里人全部出去了。 他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隔着面具,凤眸俯视着坐着她。她心下一阵慌乱,有种想逃的感觉,努力让自己冷静。 「说吧,怎么了」 「王爷,妾身无事。」 「你觉得本王好骗」 他当然不好骗,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若说最有心机城府的,非他莫属,她怎么可能骗得到他。 「妾身不敢。」 一只修长的手扣住她的下颔,迫使她抬起头来,不得不看着他。他的眸中怒火堆积,幽深不可测。 「本王要听实话。」 她突然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应该有气。他是古人,是不可能知道她的想法,她也不可能去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观点。她想在这时代生存,除了保持本心,还要适应这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妾身真的没有生气,就是胡妈妈知情不报,连玉姑娘的事情都不上报,我觉得她不够忠心,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你觉得本王会信」 他的手指收紧,大拇指摩梭着手下的肌肤,感受着那份滑腻。她的脸不争气地红了,心下有些无措。 恰在此时,远远瞧着似乎有人朝院子走来,正是那昨夜里见过的玉姑娘。她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起身把他按回到轮椅上。 不想力量没有控制好,她起身不稳,一下子跌进他的怀中。 毫无距离的接触, 两人齐齐心头一悸。她下意识想站起来, 不想一只大手环着她的腰,凤眸幽深。 外面响起玉姑娘的声音,声音如人,带着说不出的缠绵婉转。 「玉儿给王妃赔罪来了。」 成妈妈自是出声拦着她,低声说王爷和王妃在里面,不许闲杂人等打扰。玉姑娘眨了一下眼,风情万种地勾着手指,绕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丝。 「原来王爷也在啊, 那玉儿便等着吧。」 佟锦素听到她的声音,理智又回笼了。他的老相好都有呢, 自己可不能和这样的男人有什么情感上的纠葛。 遂道:「王爷,玉姑娘来了, 您是否见上一见」 越千邑凤眸微凝, 似乎明白她前后变脸所谓哪般。眼风未扫,冷声问道:「你是因此事而生气」 v第五十章[09.05] 她已起了身,略垂着头,「王爷可还记得妾身曾经说过的话, 若是王爷信任我, 我必报以同等的信任, 与王爷共荣辱。倘若王爷有了其他女子,这种约定便不会作数。王爷说我善妒也罢,心胸狭隘也罢,总归我是一个不愿与人共侍一夫的女子。我不能改变别人, 王爷若喜美妾,妾身不拦着。我唯一能掌握的便是自己,无论他人如何,我紧守自己的原则。」 他睨着她,「你的意思是,若本王有其他的女人,你就和我形同陌路,对吗」 她抬起头,淡淡一笑,「怎么会形同陌路,在外人眼中,你我都是一体的。这层关系不会变,我会做好一位大度贤良的妻子,替王爷管好内院。我会成为王爷的得力助手,替王爷分忧。」 只是不会以夫妻的方式相处,她会当自己是他的下属。 他听明白了,凤眸深邃。 她不愿与人共侍一夫,宁愿守着一个名分过日子。这样的想法,他闻所未闻。倘若传了出去,她必受世俗的谴责。 「如此,本王知道了。」 只是知道,而不是能做到。她的心里多少有些失望,转念一想。他到底是古人,怎么可能轻易就会接受自己的想法。 能不训斥自己已是极为难得了,期望越高,失望就会越大。他既已知道自己的原则,想来日后就算他妾室成群,她也能紧守内心,做一个徒有其名的寿王妃。 这本是自己出嫁前最想要的结果,为何此时心中没有半分愉悦。 「这位妈妈,王妃昨夜可是吓着了都怪我不好,半夜睡不着四处闲荡,惊了王妃。我这一夜都未睡好,巴巴地过来赔罪,也不知王妃有没有生气」 玉姑娘的声音妖妖娆娆地又起,成妈妈皱起眉头。这个玉姑娘,看着极不似良家妇女。哪个女子穿衣如此絮落,领口还敞成这样。头发也没梳齐整,飘着几根发丝像什么样子。 心里诽议着,面上就带了出来。 「我们王妃好着呢,便是被一些不开眼的冲撞了,也不会气恼。」 玉姑娘细眉轻挑,眼波流转。 「妈妈这样说,我就放心多了。也不知道王爷和王妃在说什么话,我等了这许久,腿都有些酸了。」 说完,她弯着腰,轻轻地捶着自己的腿。 这一动身,窈窕的身段展露无遗,领口处隐约可见一丝风光。成妈妈暗气,在心里骂了一声不要脸。 墨语黑着脸,脸上的胎记看起来更吓人了。 玉姑娘轻轻一扫两人的脸色,落在墨语的脸上,捂着嘴巴笑起来,「王妃娘娘可真会挑人,这位姑娘长得好生特别,难怪能得王妃另眼相看。放着这样的丫头在身边,想来王妃是极放心的。」 这是在讽刺佟锦素防人之心太重,连陪嫁的丫头都挑丑的,生怕貌美的丫头入了王爷的眼,爬了王爷的床。 墨语气得咬牙,一把取来院角的扫帚,大力挥扫起来。 故意扫到玉姑娘这边,灰啊土的全往玉姑娘身上扑。不大一会儿,玉姑娘原本精致的妆容上便似蒙受了一层土。 「呸…呸,你个丫头会不会扫地,哪有人扫地往别人身上扫的。王妃若是生我的气,大方说出来,或是责罚我,我一律认下,没得让个丫头来埋汰我。我也是王爷亲自派人安置在王府的,没得受这种羞辱。」 她故意说得很大声,佟锦素和越千邑都听得清清楚楚。 「王爷,这位玉姑娘…」 越千邑慢慢地戴上面具,整个人说不出的森冷。面具下的那双眼更是冰寒,如银质面具一般不近人情。 一字一字道:「她就是真正的薛瑜。」 这话一出,佟锦素大惊失色。玉姑娘,瑜姑娘。难怪,难怪这个玉姑娘如此张狂,连她这个王妃都不放在眼里,原来竟是真正的薛瑜。 「原来是她,怪不得,怪不得王爷如此看重。」 越千邑朝她示意,让她坐下,显然有话要说。 她依言,一副认恭听的模样。 薛瑜是薛家的大姑娘,薛家在骊城虽不是巨富,却也是富裕的人家。住着高门大院,家中奴婢成群。 骊城商旅往来,人多杂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薛瑜四岁时,和家人出门逛集会,不想被拍花子的给拐走了。 越千邑六岁出使夏国那一年,薛瑜被找回来了,这才有了后面所有的顺理成章。 然而真正的薛瑜一直没有被找到,他借用了她的身份,除去给薛家的好处不说,自是要尽一分力,替薛家寻回女儿。 一年前,总算是寻到了薛瑜的下落。大事未成,暂不可先恢复对方的身份,放在别处也不放心。于是便未言明身世,只将人接回王府,当做贵客。 薛瑜自小玉雪可爱,被拐后歹人为了卖高价,将她卖进那勾栏之中。是以,她一身风尘之气,做派也极为放浪。 越千邑命下人好生侍候着,并请了人来教她规矩。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彻底改变她的习气,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 「日后,她就麻烦王妃了。」 佟锦素哪有不应的道理,「王爷放心,说起来,她也是我的远房表姐,我自会尽心的。」 越千邑点头,坐回轮椅上,唤了侍卫进来。 临走前,看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不生气了」 她一愣,笑了一下。 还气吗自是不气了的。 他眯了一下眼,似是明白了什么。侍卫推着他出去,那位玉姑娘还没有走。 「王爷…玉儿这一身灰…」 v第五十一章[09.10] 越千邑未看一眼,垂着眼眸。 「王爷…玉儿…」 那双清冷眼神猛地看过去,惊得玉姑娘往后退了一步,再也不敢放肆。一直到人走远了,才赌气地跺了一下脚。 成妈妈没好气地过来请人,「玉姑娘,我们王妃请你进去。」 玉姑娘一撩头发,施施然地提起裙摆,扭着腰进去了。 「玉儿给王妃请安。」 妖娆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姿态风流,配着那眉眼间的风情,自有一番说不出的惑人之态。只可惜佟锦素不是男人,否则定会觉得十分入眼。 想想这位表姐也真是命不济,明明是富家小姐,偏落入风尘之地。 「免礼吧。」 玉姑娘娇弱地起了身,揉了一下腿,「王妃,我可否坐下说话。我一站半天,我腿都酸了。平日里,便是王爷召见我,也会赐座的。」 佟锦素看着她的做派,心情复杂。勾栏之地长成的女子,骨子里都染了风尘。念及她的身份,心下唏嘘,也未苛责,让她坐下了。 成妈妈不解,眉头轻皱,觉得自家王妃太好说话了。 这样的女子,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货色。不主不奴地住在王府,非要往王爷面前凑,分明就是怀着见不得人的心思。 「王爷怜你身世凄苦,让你暂住在王府。方才王爷与我商议,说是你这些年教养不当,得费些功夫才能纠正过来,日后再替你寻个好人家,风光将你嫁出去。」 玉姑娘脸色一变,细长的眉眼怀疑地看着佟锦素。 「王爷真的如此说」 「我们王妃难道还会哄你」成妈妈怒道。 玉姑娘讥笑,「王爷未曾亲自讲过,玉儿不敢轻信。」 「信不信由你,后院是我这个王妃做主,王爷以后都不会插手。玉姑娘真是聪明的,就知道该怎么做。以后玉姑娘就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一应吃穿用度,我自不会亏待。规矩礼数都要学起来,免得日后嫁了人举止不端,别人反而诟病我与王爷。」 「王妃可是生了我的气,气我昨夜里吓着你了都是玉儿不该,不该夜里睡不着,就四处闲晃,我在这里给王妃赔不是。想当初,王爷接玉儿入府时,玉儿就知道王爷心里是有玉儿的。王妃你没瞧见,我那屋子里的摆设,不比你这里的差多少。我受着王爷的恩宠,哪里能再嫁他人…」 佟锦素有些头疼,这姑娘到底是养得有多歪。嫁人当正头娘子不好,非要做权贵之家的妾室。她一个烟花女子,真当王府是的妾是没有门槛的吗 「来人哪,送玉姑娘回去!」 「王妃,你这是怎么了玉儿本想着和王妃好好说会话的,可是玉儿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惹了王妃不高兴哎呀,这真是玉儿的罪过了。」 她装腔作势地就要跪下去,佟锦素头疼地朝成妈妈使眼色。 成妈妈早不看她不顺眼了,叫了两个粗使婆子。她一看,小脸都吓白子,眼神挑向佟锦素时,却带了几分得意。王妃如此容不下她,可见她在王爷的心中是极有分量的。 「王妃,王爷知道你这样对玉儿,定是会恼的。」 「玉姑娘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 玉姑娘挣脱婆子的手,「玉儿自是知道的,王妃莫让人拉,太不体面了,玉儿自己回去,王妃消消气,改日玉儿再来给王妃请安。」 她盈盈地扭着腰离开了,一边走一边甩开随行的婆子。 墨语适时给自家主子倒了一杯茶,佟锦素喝了半杯,这才觉得顺了气。这个玉姑娘,若是个识相的,大家皆大欢喜。眼下看来,是个听不懂好赖话的,真有些棘手。 「王妃,四姑娘身边的含霜跑了两次,好像是四姑娘想见您。」 佟锦素放下杯子,算日子,她有好几天没去看锦瑟了。 「走,去四姑娘的院子。」 李锦瑟的院子在王府的最北边,是她自己挑的。主要是北边与东南都不顺路,鲜少会有碰到越千邑的机会。 院子不算大,比起李府那个小院子却是要精致百倍。一应花草树木都长得郁郁葱葱,加上地僻清静,瞧着颇有些悠闲庭院的味道。 佟锦素到的时候,她正在小厨房忙活。这个小厨房也是她自己要求的,她就这点爱好,佟锦素自然会替她安排。 「三姐姐来得正好,我刚学会的海棠酥,你快来尝尝。」 「今天有口福了。」 海棠酥形式海棠花,上面洒了一层糖霜,恰似雾气中的鲜花盛开。入口甜酥,尔后是绵软的口感,再往里咬,便是香甜油润的糖心。 「极好。」 李锦瑟一听,脸上灿烂如花。 「前日里,庆妃娘娘又召我进宫,说是新得了一个方子,她试过几次都不能如意。便将方子给了我,我昨天试了好几次,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夜里琢磨了一晚上,想出了一个法子,这才一试。姐姐吃得好,必是不会错的。明日我正好进宫复命,希望能过庆妃娘娘那一关。」 佟锦素用帕子擦了手,笑道:「庆妃娘娘在吃食上面,确实是难得的用心,难得你与她投缘。」 「都是托三姐姐的福,承蒙娘娘看得起,我自当全力以报,万不敢有半点的不恭。」 停顿一会儿,李锦素脸上现出为难的神情,「这两日,我一直想与三姐姐商量,就是李府那边托了好几个人来找我。说是大姐姐出嫁在即,让我回去一趟。我始终觉不妥,以我是妾身,不能随意出入王府为由搪塞过去了。可我想着,咱们那位祖母,若真是有什么目的,必不会罢手的,或许会找个什么由头去寻你。」 原来是李家那帮人,还真是好些日子没有去想那些恶心的家伙了。想不到他们不敢寻自己,倒地找上锦瑟了。 想也应当,她和李家没有关系,锦瑟可还姓李呢。 v第五十二章[09.10] 「他们找上我最好,我正好还有些账未和他们清算。」 李家那些人不会以为把她扫地出门就万事大吉了吗吃到嘴里的总是要吐出来的,过去十多年常氏昧下的那些钱,是时候归还了。 云耳胖乎乎的小身体在一棵树后面忽现,她笑了起来,「这小东西鼻子最灵了,定是知道到了用膳的时间,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含霜取来它专门用饭的盘子,给它装了满满一盘好吃的,放到树底下。云耳立马扑了过去,把圆滚滚的屁股对着众人,卖力地吃起饭来。 看到它吃得香,众人都饿了。 佟锦素索性留下来,和锦瑟一起用了饭。家常便饭,菜量不多却很精致。锦瑟的手艺真是不错,难怪能和庆妃娘娘投缘。 吃过饭后,她才带着墨语慢悠悠地一种消食回正院。 王府极大,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正院。成妈妈见她回来,忙迎了上来,小声说道李府的大小姐在府外求见。 「呵,来得还真快,把人请进来吧。」 不一会儿,成妈妈领着李锦笙进来,李锦笙低着头,行了一个挑不错的礼。看不清她的表情,想也知道不会太好看。 李锦笙千算万算都没想到寿王的腿竟然要好了,前世里根本就没有这一出,她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心中越发觉得不安。 帝心难测,寿王腿疾将好,宁王和康王也只是封了王,储君之位依旧悬着,谁知皇帝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最近婚事诸多不顺,伯家压根不上心。伯大人的寡母似乎对她颇有成见,说话阴阳怪气。若不看在伯大人的面上,她哪里愿受这份气。想着只要嫁过去就好了,等日后夫君步步高升,再也没有人敢给她脸色看。 只是眼下,为了让别人更高看一眼,她不得不与这个三妹妹做些表面功夫。别人看在她与寿王妃姐妹情深的份上,说不定会另眼相看。 「自三妹妹出嫁后,祖母很是挂念。无奈为了故去母亲的遗愿,强忍着与三妹妹绝了关系。我想着长辈们身不由己,我们姐妹不能断了往来。听闻王爷腿疾大好,我真替三妹妹高兴。特意带了一些东西略表心意,还请三妹妹不要嫌弃。」 李锦笙这个人,虽是庶女,可是却是长在常氏身边的,自是没有一般人家庶女的那种小家子气。反而处处透着识大体,比许多嫡女都要强。 那些东西,确实用了心。 「你费心了,大婚后我与王爷进宫面圣,陛下金口玉言准我随母姓。皇族玉牒之上,我亦是佟家女,与李家无关。李小姐这声三妹妹,怕是叫得不妥当。」 李锦笙心下暗恨:「是臣女失礼了。」 王府富贵, 花团锦簇, 与李府天差地别。无论庭院花草,还是厅内布置。便是多宝阁上的珍品摆设,亦是件件不凡,晃花了人眼。 李锦笙自诩见识过侯府的显贵,天下奇珍异宝也见过不少,还是觉得心惊不已。 本以为这个三妹妹嫁给寿王爷,定是憔悴不堪,以泪洗面。万没想到寿王爷的腿疾竟然一天天的好起来了, 身为寿王妃的三妹妹也跟着地位渐长。 纵使毁容了,一个不良于行的王爷和一个四肢健全的王爷, 那也是天壤之别。世人以前只当寿王是个废王,唯恐避之不及。如今寿王腿疾将好, 那自是不能同日而语。 京中隐有一小股传言, 说到寿王妃嫁给寿王,带着些许冲喜的意味。私下道或许正是寿王妃的八字极好,一嫁进王府,就将王爷的腿给冲好了。 她听闻后, 只觉五味杂陈, 极不舒服。眼下再看这满府的堂皇, 与三妹妹高高在上的姿态,更觉泛酸。 佟锦素压根不想猜她来意,也不愿和她虚与委蛇,直接道:「李小姐今日来了, 我正好有些话要托你转告李老夫人。当年我生母去世时,曾将嫁妆中的田产铺子交由李老夫人打理。十年过去,李老夫人是不是该与我交个账,将这十年间的产息还给我」 李锦笙心一惊。这事不是已经过去了吗田产铺子都已献了出去,怎么三妹妹又重提起来那些钱早用了不少,祖母拿什么还 「王妃,据臣女所知,这些年一直不太景气,天不遂人愿。那些产业都只是勉强图个囫囵,祖母常与臣女提起,说是经营艰难,又是失了主的下人管着,许是不太尽心,竟然年年没什么盈余,也是奇怪得紧。」 佟锦素料想常氏会这个借口,倒也不怕,她可以命义伯备了足够的证据。到时候无论常氏如何狡辩,总不能一点血都不出。 「李老夫人说过这样的话倒真是奇了,怎么与我听到的完全不一样或许有一两年景不好,庄子上没什么出产。然后早几年风调雨顺,各家庄子都是年年丰收,怎么就我的庄子入不敷出我想着是有人哄瞒了李老夫人也不一定,从中作了梗。当真是奴大欺主,我定要查个清楚,还李老夫人一个公道。」 李锦笙听得心惊,这个三妹妹越发的琢磨不透。她隐约有些后悔今日登门。心里转了好几个弯,勉强挤出一个笑意,「王妃莫急,待臣女回去转告祖母,细细查明再禀报王妃。」 佟锦素含笑点头,「如此,那就麻烦李小姐了。」 李锦笙稳了心神,看向她,「王妃娘娘,今日臣女登门,不过其它的,只为咱们的姐妹之情。纵使家中长辈迫于无奈与王妃断了有关系,在臣女的心中,始终念着咱们割不断的血脉相连。臣女有些话要和你私下说,可否屏退下人」 「无需如此,李小姐有话尽管直言。」 李锦笙一沉眸,道:「月满则亏,王妃娘娘定是听说过的。我们李家与王妃您是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真是闹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伤的不止是我们李家,还有王妃您的名声。王妃你现在身份贵重,名声更是紧要的。要真是因为世人不实的误解,污了你的清名,那可如何是好」 佟锦素只觉好笑,李家人何时在乎过她的名声。之前为谋财而欲毁之,毫无半点骨肉之情。到了如今地步,倒地与她论起亲情来,着实虚伪得很。 「谢李小姐忠告,不过名声于我而言早已不值半文钱。想想这些年,我受人指责的地方还少吗这其中何人所为,何人推波助澜,李小姐自是比谁都清楚。以往是我瞧不明白,幸得母亲托梦点醒,我已是看得透彻,心都冷了。」 李锦笙掐了一下掌心,这个三妹妹,果真是大不相同了。想起最近诸事不顺,其中怕是有三妹妹的手笔,恨意堆积。 为什么 为什么重生一次,她还要这般憋屈 「王妃说的话,臣女听不明白。以往痴情于沈公子的是你自己,百般痴缠沈公子的也是你,与他人有什么关系臣女知王妃的用意,为怕有人拿过去的事情做文章,将过错推到他人身上。只是臣女纵是心里明白,还是觉得有些心寒。」 佟锦素冷冷地看着她,当初缠着沈公子不放的确实是原主。如果当时李家人能把原主当成骨肉,定不会眼睁睁纵容。这其中过错对半,再计较也没什么意思了。 「罢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现在我贵为王妃,若是再有人敢传我的闲话,那就是中伤皇族,其心可诛。不仅是我,怕是陛下也不会轻易放过。」 她这番话,像一把刀子似的,直直捅进李锦笙的心窝。高高在上的地位,蔑视他人的底气,旁人不敢轻视的身份,正是自己两世苦苦追求的。 而这一切,为什么属于眼前这个蠢笨的三妹妹 「王妃雅量,臣女佩服。人在高处时,总是自鸣得意。从不会去想有朝一日会从高处跌落,碾成尘泥。到那时,想想自己做事太绝,落难之时竟无人相帮,该是何等凄凉,王妃您说是不是」 v第五十三章[09.10] 佟锦素微微一笑,「李小姐这话说得在理,我自是会与得用的人打好关系。我家王爷贵为陛下亲子,来往之人皆是世家贵族,皇亲国戚。只不过李小姐将来嫁的人是伯编修,区区七品小官,还真入不了我们王府的门槛。将来我纵使真的落难了,以伯大人的官职,也是帮不上半点忙。」 李锦笙瞳孔猛缩,这个蠢货在说什么,日后伯大人会是朝中栋梁,怎么可能一直是区区七品的小官也好,这句话证明这个蠢货没有和自己一样的机缘,她反而放心了。 「人常说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日后的事情谁能说得准,王妃切莫看走了眼,到时后悔莫及。」 「别人我说不准,不过伯编修我却是料准了的。他寒门出身,背无倚靠,李大人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顾不暇,根本无法提携他。再者,因为结亲一事,他得罪了沈尚书,在书香清流一派已没有立身之地,更别提朝堂之中。我敢打赌,七品官职已是他人生的巅峰,不可能再进一步。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外放偏远之地,再无施展归京的可能。」 李锦笙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猛烈摇头。不可能,前世里伯大人明明年纪轻轻就当了上学士,这一世也不会变! 这个三妹妹,当真是狂妄,竟然随意点评朝中官员。伯大人有才,前世里受陛下的看重,今生也一定会得到陛下的提拔。 蠢货终究是蠢货,看事只看表面,不看内在。 佟锦素从她的表情变化,已将她的心思摸得七七八八。做为有过一世记忆的重生女,她定是不信伯子琴会止步于一个七品小官。 只不过她算不到,随便一个改变,带来的结果会大相径庭。 「李小姐定是不信的,也难怪你不信。伯大人确实有才,十年寒窗,一朝金榜提名,正是要大展拳脚的时候。若是有贵人提携,自会平步青云,前程似锦。只可惜,他娶了李小姐,得罪了沈尚书,又落下一个与女子私会的污名,注定一世终将碌碌无为,受人排挤。想来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明白这一点,你说他会怎么对待你这个好妻子」 李锦笙的脸色更惨白了,不,不是这样的。 前世里,李锦瑟那个小庶女都可以嫁他,为什么她不可以!她自认无论才情还是品性,都比李锦瑟强上数倍,凭什么对方可以,她却不行! 李锦瑟成了伯夫人,伯大人照相官途亨通。她不比李锦瑟差,且身后还有祖母父亲,伯大人理应比前世更加飞黄腾达。 「你胡说,我和伯大人根本没有私会!伯大人才情卓绝,不会因为娶了一个庶女就会前程受阻。朝中正是用人之时,他一定会步步高升,得到陛下的信任,将来前程不可限量。」 佟锦素睨了一眼对方惨白的脸色,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茶。果然还是王府的茶水好,怪不得以前王爷不喜喝李府的茶水。 「庶女和庶女也是不一样的,像李小姐这样的庶女,无论是谁娶了,想来都是灭顶之灾。宠妾灭妻的府上出来的庶女,亲娘还是那个凌驾于嫡妻之上的妾室,自诩自己堪比世家嫡女,孰不知不过是披了羽衣的麻雀。待羽衣上艳丽的毛掉光了,便会露出原本的模样。李小姐,你说是不是」 李锦笙看着她,眼里有着强烈的恨光,慢慢地站了起来。这个三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不,不可能的!庶女和庶女不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妹妹知道前世的事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只知道自做孽不可活,处处算计别人的人,终将有一天会适得其反,得到相应的惩罚。李小姐以为自己做得巧妙,却不想你在害人之时,早就露了行迹。伯大人是个聪明人,自会有一天看清你的真面目。到那时,你说他会不会对你心生怨恨,恨你毁了他一生」 李锦笙的身体不可抑地颤抖起来,这个三妹妹,比四妹妹藏得更深。她真是小看了,小看了这个蠢货。 不过不要紧,有四妹妹在王府,想来三妹妹以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王妃说的话,臣女不敢苟同。伯大人之才,岂会受臣女一个女人的影响臣女不怪王妃心中有怨,只怪你我不是同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姐妹。不过臣女有句话要提醒王妃,李孺人可不像表面上那么胆小怕事,王妃还是小心提防的好。」 佟锦素笑起来,都到了这个时候,李锦笙还觉得不够,非要把锦瑟踩进烂泥中不可。原书中,得罪她的是段雯秀,她却偏揪着锦瑟不放。 「我的事就劳李小姐操心,李小姐还是操心自己。」 「臣女该说的都说了,王妃自己好生思量。打扰王妃这么久,臣女该告辞了。」 「李小姐慢走,记得带话给李老夫人,我耐心有限,希望李老夫人不要让我等太久。」 李锦笙迈过门槛时,差点绊倒了。努力扶着门框,快速出了门。阴着脸离开王府,坐着来时的小轿回到李府。 常氏一直在荣安堂等着自己的大孙女,大孙女懂事,说是那个孽障现在是王妃了,再是断了关系也不能改变其李家血脉的事情。孽障出嫁不回门,她做为长姐代表家中长辈去看望,也算是对世人有了交待。 起先,那个孽障嫁出去后,常氏先前还自鸣得意,踢掉一个碍眼的孙女,又讨好了连贵妃。不想那倒霉的寿王竟然要好了,那个碍眼的孽障以后也不再是可怜的废王妃了。 常氏心里憋了气,喝了两杯清水茶还是气得直喘气。柴妈妈在一旁小心地侍候着,安姨娘坐在小凳上替她捏着腿。 「大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老夫人,应该快了。」 「笙姐儿就是礼数多,事事都想得周全。只可恨那伯家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愣是挑三挑四,横竖都不满意。」 说到这门亲事,常氏更是火大。那伯家是什么人家,一个京外小县城里的破落户,家无恒产,伯大人只有一个寡娘。 伯夫人还一脸清高的模样,似乎对笙姐儿庶女的身份颇有微词。话里话外都在指责笙姐儿不知廉耻,赖上了伯大人。 呸! 什么玩意儿! 真当自己儿子是香饽饽,京中贵女上赶着嫁过去。她的笙姐儿,那可是要嫁进高门显贵之家的,嫁到他们伯家,那是下嫁。 可气的是,笙姐儿心里有伯大人,很是中意这门亲事。她就不明白了,笙姐儿怎么就认准了一个穷书生,放着满京里的高门大户不嫁,偏要嫁给姓伯的。 「都是妾不好,大姑娘托生在妾的肚子里,才叫人看轻了。」安姨娘小声说着,低着头。 常氏心疼不已,「胡说什么,笙姐儿是我李府大姑娘,谁敢看轻!」 柴妈妈也在一边附和,「咱们的大姑娘,知书达理,满京也挑不出几个这样的姑娘。老奴看着,伯大人年轻有为,俊朗不凡,与大姑娘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将来咱们伯大人步步高升,咱们大姑娘可不就跟着享福。老夫人且等着吧,大姑娘是孝顺的,日后定会加倍孝顺您。」 柴妈妈这一哄,常氏的心里总算是好受了了一些。 一想到那个孽障,脸又沉了下去。 「伯大人再是能干,也比不过寿王。我一想到我的笙姐儿要对那孽障行礼,我这心里就不好受。你说说,那孽障莫不真是个命里带福的,若不然怎么一嫁过去寿王的腿就要好了」 这事常氏一百个不愿意相信。在她看来,寿王就是一个废人。那个孽障嫁过去,就等于埋在寿王后院了。 「哪是什么有福的真有福,也就不会幼年丧母。依老奴看,怕是赶巧了吧。」 v第五十四章[09.10] 「你说得极是,不过是赶巧了。」 常氏喝了一口菊花茶,打眼瞧着李锦笙走进了院子,忙伸着脖子看。待人快到门前了,立马露出慈爱的脸色。 看清李锦笙面上的表情时,心沉了沉。 「笙姐儿,可是那孽障给你气受了」 「祖母…」李锦笙一下子扑进常氏的怀中。 「我的好姐儿,这是怎么了」 常氏又气又心疼,她的笙姐儿自小懂事,还从未有过这般哭泣的模样。一想到笙姐儿在寿王府受了委屈,她的心就跟油煎过似的。 「你告诉祖母,那个孽障怎么给你气受了祖母定要去给你评评理,万没有这般欺负人的。她再是王妃,上头还有陛下贵妃,我就不信没有说理的地方。」 李锦笙松开常氏,接过安姨娘递过来的帕子将眼泪擦干了,「祖母,孙女受点委屈不算什么。只是三妹妹铁了心,要与我们李家断得干净。她让孙女给祖母带话,说是要祖母归还那些田产铺子十年的产出。」 常氏一听,天旋地转。 那个孽障…… 她怎么敢! 「老夫人,老夫人。」柴妈妈连忙替她按抚着心口,又急命丫头去煎一碗药,再着人去请大夫。一番忙乱,常氏终于缓过神来。 「孽障,孽障!她就是生来克我们李家的,和她那个死鬼娘一样,都是来害我们李家的!」 荣安堂里都是常氏的心腹,也不担心这样的话传出去。常氏喘了好几口气,脸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当年,得知要和侯府结亲时,她还是很高兴的。侯府富贵,嫁进来的又是嫡出的小姐。唯一不满的就是儿媳出身太高,不好拿捏。好在佟氏还算知礼,对她这个婆婆算得上尊敬。加上进门三年无所出,气势上就矮了许多,她也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把外甥女弄进了府。 谁知侯府出了事,佟氏一族满门流放。这样的罪臣,她岂能容他们连累她的大哥儿。佟氏还算识相,自己了断了。留了那个孽障,原想着不过是个姑娘,也是她的孙女,养着便是。谁知道就是一个蠢货,专门来坑害他们李家的。好不容易赶出了门,却不想还要来生剐她的心。 「我要进宫!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亲生的孙女要逼死亲祖母!若是她执意相逼,我就撞死在寿王府门口!」 「老夫人(祖母)」 众人齐呼着,就见常氏身体一软,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一阵兵荒马乱, 大夫施过针后, 常氏悠悠转醒。看了一眼伏在床边哭花了妆的大孙女儿,只觉那口郁气结在胸口, 是如何也散不去了。 那个孽障! 以为嫁了寿王就一步登天了以为寿王的腿要好了, 就能作威作福了。哼, 别忘了宫里的贵妃娘娘, 别忘了还有宁王康王。 她示意柴妈妈将自己扶起来,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决。没有人能让自己不好过, 她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刻薄的婆母, 贪心的李氏族人, 一个人带着儿子苦苦求生活的窘迫, 她不是照样挺过来了。 一个不孝的孙女, 她若是没法子惩治, 倒叫别人看笑话了。 「祖母,都是孙女不好。我不应该去看三妹妹,我不应该心存侥幸,还对她有姐妹之情。都是我的错, 祖母您要打要骂, 您罚我吧!」 常氏一把搂着泪眼汪汪的李锦笙,她的大孙女这么知书达理, 孝顺懂事,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孽障凌驾于李家众人之上。 「不关笙姐儿的事,都是那个孽障, 咱们李家就不应该留她。当初…」常氏沉了一下眼眸,余下的话没有再说。 早知会有今天,佟氏死后,这个孽障就不应该留。她脸色阴霾密布,高突的颧骨以及深陷的眼窝看上去阴森森的,极是吓人。 她没有注意到,李锦笙的眼神闪了一下,和安姨娘相视看了一眼,只见安姨娘轻轻摇了一下头。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是回过神来,脸上好了一些。招了一下手,让柴妈妈取自己的帖子递到宫里。 很快,连贵妃就派宫人出宫传了信准她进宫。她穿上诰命服,撑着身体的不适,趁夜进了平宁宫。 平宁宫内,连贵妃一身常服接见常氏,见到常氏的模样,大吃一惊。 「几日不见,李老夫人怎么憔悴成这般模样」 常氏耷着眉眼,一脸悲切,「娘娘,家中琐事,臣妇实在是有口难言。事关皇家体面,臣妇仔细思量,只能求见娘娘,望娘娘指点一二。」 说完,她行大礼跪了下来。 连贵妃对宫人使眼色,嘴里说道:「李老夫人快快请起,请坐下说话。」 那宫人搬来春凳,常氏堪堪坐下,抽出帕子,掩面拭了眼角。这才重新抬头,将佟锦素索要钱财一事全盘托出。 「娘娘明鉴,臣妇虽是代为管着,可那庄子铺子上的人全是佟氏生前得用的老人。到底是儿媳妇的产业,臣妇怕别人说闲话,那些下人无论做错什么,臣妇是一个都不敢处置。仅是派了一两个人过去看着,想着能起到监督之意,不至于让那些下人太过放肆。」 停顿一下,又道:「说来也奇怪,这十年来,别家庄子铺子年年有盈余,偏这些庄子铺子每年都是囫囵过,勉强维持着。臣妇想着,那些人是佟家的老人,万不会做出什么背主之事,又碍于说出去不好听,也就没有细查。不想……昨日寿王妃托人带话,要臣妇归还十年的产出,臣妇有苦难言,举全家之力都拿不出那些银钱。这才求到了贵妃娘娘面前,还请娘娘替臣妇周旋一二,与寿王妃说道清楚,放过李家老小。」 还真是瞌睡了有人送枕头,连贵妃最近因为寿王的事已是急得上火了,正愁找不到机会打压寿王,不想常氏就撞了上来。 「你这事按理来说本宫不应该插手,可是你既然求到了本宫这里,本宫少不得替你周旋一二。听你之言,寿王妃确实太不像话了,纵使因为佟氏遗命脱离李家,总归是你李家的血脉,万没有逼迫亲长,索要钱财的道理。这个寿王妃,以前就听着行事不太妥当,不想还真是如此。」 常氏抹泪,「谁说不是呢家丑不可外扬,以前臣妇怜她幼年失母,难免娇惯了一些。她行事只图自己痛快,往往连累他人。臣妇替她遮着掩着的事情多了,一言难尽。她现在贵为王妃,权大势大,不把别人看在眼里,臣妇哪敢与她争论。若不是实在没有法子,也不会拿这些事来污了娘娘的清静。」 连贵妃叹了一口气,「本宫知道你家的情形,你也是为难。要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把这样的丑事说出来。寿王到底是皇后嫡出,本宫确实不好过多干涉。只不过事关皇家颜面,本宫也顾不得许多,你且先回去,本宫自有计较。」 常氏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出了宫。 最近明帝明显有意冷落连贵妃,这些日子以来,踏足平宁宫的次数少了许多。连贵妃心里知道原因,小心侍候着,耐心等待时机。 常氏一走,她便命宫人替自己更衣,去求见明帝。 v第五十五章[09.10] 明帝听闻她求见,眼神微眯,挥手让内侍带她进来。 「臣妾给陛下请安。」 连贵妃换上的是另一身常服,浅浅的蓝色,令明帝眼前一亮,似是回到多年以前。那时他们年少相慕,他就极喜她雅淡清爽的打扮。 忆起了从前,他的眉眼柔和了一下。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 连贵妃眼神婉媚,略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臣妾…有事要禀报陛下。」 明帝心一凛,有些失望,「原来是有事。」 连贵妃眼神闪烁,低下声去,「臣妾几日未见陛下,思念得紧,又怕打扰陛下处理朝理,不敢私自求见。恰巧今日有事,于是便有了借口,来见陛下。」 明帝一听,柔情满怀。这才是他认识的相容的,一个心里全是他的女人。她争,她抢,都只是为了他的宠爱。 「哦,到底是什么事,说来听听」 他亲自走过去,将连贵妃扶了起来。 连贵妃一个含情的眼神看向他,咬了一下唇,「都是些污七杂八的事,臣妾不太想讲,免得污了陛下的耳。」 他闻言,心里更是愉悦。想容一向喜欢与他腻在一起,不愿别的事情搅了他们之间的情意。这个女人啊,满心眼里都是他,小小冷落已是最大的惩罚了,也该揭过去了。 「无妨,且说就是。」 连贵妃犹豫了一下,迟疑地将常氏求见,寿王妃以势压亲长,索要钱财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一脸的懊恼。 「陛下,臣妾就知道这事管错了。可要不是有这件事的由头,臣妾也不好腆着脸来见陛下。说到底,寿王和寿王妃的事,自有皇后担待,轮不到臣妾一个妃妾来说。只是臣妾瞧着李老夫人实在可怜,要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也不会求到臣妾的面前。这事可大可小,臣妾不敢擅自做主,定是要先禀告陛下的。」 明帝听完,冷哼一声,「她倒是精怪,知道你好说话,这样的事情也敢求到你的面前。李复儒身为御史,内宅污浊,实在是不堪大任!」 连贵妃一惊,忙道:「陛下,这事也不能怪李老夫人,寿王妃到底是她的亲孙女,臣妾可从未听说哪家的小辈敢如此逼迫长辈的。早先便听闻寿王妃行事不太妥当,曾大闹过崇文书院。不想嫁了人,行事还如此肆意,连嫡亲的祖母都可以如此不敬。」 一个婚前就名声不好的王妃,嫁进皇家后不知收敛,反而连嫡亲的祖母都可以不顾念,张口索要钱财。仅此一项,寿王夫妇定会受世人指责。 寿王腿要好了又怎么样,没有贤名,面目不能见人,终将不过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想与她的域儿争皇位,简直是痴人说梦。 明帝沉想起那个见过几次面的二儿媳妇,与很多年前见过的那位侯府嫡女重合到一起,沉思了一会儿。 「此事交由皇后处置吧。」 连贵妃多少有些失望,面上却是一脸的欣慰,「如此极好,皇后是她的嫡亲婆母,由皇后来处置,再好不过了。陛下近日朝事繁忙,瞧着都清减了,臣妾看着好生心疼。」 她本就一直以柔弱示人,紧紧抓着明帝的心,这番熨帖的话说出来,明帝心中受用,自是与她同回平宁宫,欢好一番后歇去。 陈皇后是在次日明帝散朝后去她宫里小坐时,才听说了这件事情。闻言是久久不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照理来说,臣妾不能好私议朝臣。不过陛下应该记得,当年佟氏嫁入李家时,是何等的光景。那李大人的母亲为供儿子进学,已沦落到偷偷替人浆洗衣物过活。家里别说是恒产,便是银钱都凑不出多少。佟氏嫁进李家后,上孝婆母,与李大人夫妻恩爱,颇有美名。陛下且再看看如今的李府,听说光是李大人的那个妾室,吃穿用度都不输别家的官夫人。此中缘由,不必明说,也知为何。」 明帝何尝不知,只不过寿王妃身为小辈,竟明着咄咄相逼亲长,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们皇家颜面何存 「朕当然知道佟氏是下嫁,只不过寿王妃性情太过鲁莽了些。这事若是处理得不好,少不得落个大不孝的名声。她是朕亲封的谨孝乡君,若因孝名受人诟病,朕的脸往哪里放」 陈皇后眸光微闪,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点头,「陛下说得极是,这孩子行事就是太过急进了,臣妾定要好好说说她。」 于是,让宫人去请佟锦素进宫。 佟锦素从越千邑口中得知常氏昨夜连夜进宫见了连贵妃,就知宫里必会召见自己。连氏一派绝不会放过这个打压自己,恶心王爷的机会。 她换好了衣服,将要上马车之际,就见越千邑走了过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行走在人前,她看得大惊,同时心下一动,隐约有了某种猜测。只见他勾唇一笑,朝她招了手。 「王妃莫不是傻了,本王腿疾刚愈,王妃还不快过来扶着本王。」 她立马跑过去,迟疑地扶着他,「王爷要与我一起进宫」 「怎么,王妃似乎并不欢喜」 「自是欢喜的,有王爷撑腰,妾身便有底气多了。」她笑道,手挽上他的胳膊,感觉到他身体微微一僵,随即侧靠在她的身上。 夫妇二人上了马车,她不时看看他,眉梢尽是欢喜。 连贵妃一定想不到,一次次的出手,得到的都是最不喜欢看到的结果。这次想对付她,原以为能打压他们,不想王爷站起来了。 她都有些迫不及待看到连贵妃的脸色了。 「就这么欢喜」他淡淡地问着。 「自是欢喜的,王爷定是不会明白的。在李府时,处处都是算计。若是有人护着,我怎么会落个那样的名声。」 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本王说过,只要你没有异心,本王自会护你到底。」 她笑了一下,郑重保证,「王爷放心,妾身对王爷,绝不会有二心。」 若是夫妻,她会坚守为人妻的忠贞。若是上下属,她会紧守自己身为下属的忠心。总之,他们已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这条船不翻,他和她永远都是同一阵线。 马车疾行,很快到了宫门口。宫门口的侍卫看着寿王妃扶着寿王慢慢走来,一个二个都惊得眼珠子瞪出来。 怎么可能寿王竟然能走路了。 v第五十六章[09.16] 早有平宁宫的眼线飞快地去禀报自己的主子,说寿王妃与寿王一起去了福禧宫,寿王居然是自己走过去的。 连贵妃面色大变,指甲都快掐断了。 「你可看清楚了,确是寿王无疑」 「奴才看得分明,寿王妃亲自扶着。那人戴着银质面具,身量很高,必是寿王。」 连贵妃摆手,让报信的宫人再去盯着福禧宫。眼中大恨,胸口起伏不停。这怎么可能,寿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站起来了 难道真如自己猜得,寿王的腿早就大好了,一直瞒着世人,迷惑他们 慢慢稳住心神,告诉自己不能乱了方寸。纵是腿好了又怎么样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丑八怪,拿什么与她的域儿比。 虽是如此想着,心却是七上八上,烦躁不已,派了好几拔人去福禧宫打探虚实。很快,宫里就传偏了,宫女太监奔走相告,寿王的腿好了。 连贵妃气得打碎了自己最喜欢一只花瓶,恨恨地踩了几脚。 福禧宫那边,陈皇后看着相扶走进来的儿子儿媳,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不是嬷嬷扶了她一把,她情急之中冲过去时差点葳了脚。 「邑儿」近到跟前,她反而不敢相信。 「儿臣给母后请安。」越千邑松开佟锦素,站直了身体,行了一个礼。 听到儿子的声音,看着他长身玉立的微型,陈皇后激动落泪,不住上下打量着,「真的是你,母后不是在做梦」 曾经在无数个夜里,儿子的模样不停地浮现。她不是一个好母亲,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让他吃了那么多的苦。 他归京后,终日戴着面具,坐在轮椅上,出行都要人推着。因为面毁身残,他极少出来见人。宫人势利,何况朝臣。 在世人眼中,他们母子只是连氏母子的陪衬。 每每想起,痛苦难当。 她泪流不止,颤抖着手,不敢去碰儿子,生怕一碰这梦就醒了。 「母后,王爷的腿大好了,您不是在做梦。」佟锦素道。 「好,好,好了就好。」陈皇后抹着眼泪,忙让他们坐下,「快快入坐,你腿才好,不宜久站。母后……太开心了…」 嬷嬷都跟着动容,眼中闪着欢喜的泪水。 陈皇后早就把李老夫人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看向佟锦素的目光充满慈爱,「你照顾邑儿尽心了,母后很开心。」 宫外有人传寿王妃命中带喜,冲好了寿王的腿疾。 冲喜一事,向来虚无飘渺,不足为信。可是陈皇后此时却是信的,自打这个儿媳妇嫁过来后,一切都出奇的顺心。 连氏受了陛下的冷落,邑儿的腿也好了。 「能嫁给王爷,是儿臣的福气。」 「好,好,都是好孩子。」 陈皇后一高兴,什么都顾不上了。还是嬷嬷提醒,他们王爷腿好了,得快些去禀报陛下。陈皇后这才想起来,派人去告知明帝。 明帝得了消息,自是匆匆赶来。 父子第一次站立相见,纵是对这个儿子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明帝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为激动的。 为帝者,先是君,再是父。 送邑儿出使夏国时,他曾有过纠结。不过他膝下唯有三子,域儿和池儿都是想容所出,权衡之下,只能送邑儿去。 传来邑儿毁容腿残的消息时,他很是伤心了一阵。每每想起,都觉愧疚难当。邑儿的身体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眼下瞧着能站起来的皇儿,自是喜出望外。 「毛太医医术高超,朕重重有赏。」 当即命人拟了旨,厚重封赏了毛太医。 福禧宫里一派欢乐,连宫人都感染到主子的开心,走路都轻快了许多。 不多时,连贵妃赶了过来。看到腿好了的越千邑,饶是心里做了万全的准备,依旧难以接受。不过脸上却是欢喜至极,险些落泪。 「陛下,臣妾听闻寿王腿疾已好,喜不自胜。特意来恭喜陛下,恭喜皇后。」 「你有心了。」明帝很满意。 她眼神绕在佟锦素身上,闪了闪。 陈皇后看着,眸光微冷,趁机进言,「陛下,邑儿腿疾能好,锦素这孩子功不可没。若不是她悉心照料,邑儿的腿哪能好得这么快。」 明帝一听,看向佟锦素,眯起了眼。 佟锦素半低着头, 从神情举止上看颇为乖巧懂礼, 完全不似别人口中不敬亲长的不孝子孙。而且她长相貌美,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明帝眯眼看了她一会儿, 手转动着扳指, 一脸若有所思。 陈皇后也看向她, 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陛下,臣妾瞧着这孩子最近都清减了不少, 想是操心的事多,要照顾邑儿, 还要管着王府的庶务, 可把这孩子累坏了。臣妾看着心疼, 恰巧今年各地上半年的贡品也到了, 臣妾便从自己的份例中拔一份给这孩子。」 明晃晃的赏赐连贵妃哪里能忍, 她就是怕陛下一个高兴,忘记李老夫人那档子事了。皇后明显就是想含糊过去,这万万是不能成的。 「寿王妃照顾寿王确实有功,想必是天天侍候着, 一刻都不得空。怪不得自从嫁进王府后都没有回过李家看望过长辈们。」 v第五十七章[09.16] 一听她提到李家, 明帝眼里的深思更浓了。 陈皇后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冰冷。看向连贵妃的眼神平静无波, 却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冷意。 「贵妃莫不是忘记了,李家已做主将寿王妃除了名。长辈们舍弃骨肉,骨肉为遵从长辈的意愿, 哪敢随意回去。这孩子孝顺,再是心里挂念亲人,没有长辈们的允许,也是不敢轻易登门的。」 「话是如此,李家也是无奈之举。寿王妃生母有遗命,他们只能照办。然而生养之恩,寿王妃却不能忘记,便是不能回去探望,也不能派人回去索要钱财。李老夫人年迈多病,托着病体入宫求见臣妾,臣妾听她所言字字都是无奈,深感同情。想着或许寿王妃如此行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何不说出来,让李老夫人宽心。」 佟锦素做出吃了一惊的模样,问道:「这是何时的事情昨天李小姐来王府找我哭诉,说是家道艰难,李府的日子越发的不好过了。我十分诧异,便说了一句祖母手上有我母亲嫁妆里田产铺子的十年收益,怎么会日子拮据。谁知李小姐矢口否认,说是听李老夫人提过,那些田产铺子十年都囫囵过,没什么进项。我很是纳闷,便提议让李老夫人查账,不想李老夫人竟然进宫找贵妃娘娘哭诉了,还说我索要钱财,这更是让人无从分辩。」 陈皇后皱起眉来,「佟氏的那些嫁妆,本宫可是一清二楚。那些田产都是良田,庄子大多都是好庄子。铺子也都在好地段,便是不做些买卖,仅是租赁出去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怎么就十年没有进账呢这事古怪得紧,得好好查一查,莫不是让黑心肝的下人贪墨了。」 「皇后娘娘说得极是,这事是得好好查个清楚。李老夫人好像提过说是庄子上的下人都是佟氏生前得用的人,她是一个都没有动的。那些胆肥的奴才,眼瞧着主子不在了,小主子年幼,就起了贪心。臣妾听着气愤得很,寿王妃也是太心善了,听说还用着那些人。」 连贵妃这话里话外,只差没有说佟锦素自己唆使下人欺瞒李老夫人,私自得了钱财,却还要反咬李老夫人一口。要换成是别人,这样的下人,哪个不是打死或发卖,哪里还能留着放在新庄子上。 明帝冷哼一声,「寿王妃,贵妃所言可是属实那些背主的奴才,你为何还要留着」 「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所言并不完全属实。儿臣生母留下的那些下人中,确实有存了异心的,都让儿臣给发卖了。留下的都是忠心的下人,替儿臣打理母后赐下的新庄子。至于那被发卖的下人,也并不贪了银钱,而是勾结外人,欺瞒暗害儿臣这个主子。」 陈皇后做出吃惊的表情,「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怎么从未听你提过你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背主的奴才怎么能一卖了之,应该扭送官府,从重发落。」 敢背主的下人,便是乱棍打死也不足为过。 佟锦素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不是她圣母,而是她实在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可以随意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无论是朱绢还是红绫,换成这个时代的标准,都够得上死罪了。 「母后所言极是。当时儿臣身边的两个丫头生了异心,一个偷了儿臣的东西去卖,一个竟然把儿臣的贴身之物险些传了出去。儿臣心惊不已,若不是发现及时,真让那些东西落到有心人手中,儿臣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只能以死明节了。审问之下,其中一人攀咬出了李老夫人,一人扯出了李夫人,道是两位长辈指使,她们是迫不得已。事关重大,儿臣原想好好盘问,不想李老夫人执意要将两人打死。儿臣觉得事有蹊跷,便请求李大人,只将两人发卖了。」 陈皇后惊得用帕子捂住了嘴,连连惊呼。 「李家也是清流人家,李大人一向在朝中耿直进言,十分重礼数讲规矩,怎么后宅如此乱糟糟的。府中的姑娘身边丫头都背了主,两人还分别牵出了府里的两位夫人,这简直是闻所未闻。本宫以往在闺中时,也曾听说过一些各府秘辛,却无一有今日听到的这般匪夷所思。事关自家的名声,又涉及自己的长辈,你这孩子,一肚子的委屈说不出来,心里必是苦得很。」 佟锦素适时低头,情绪低落。 殿内一时静得出奇,过了一会儿,只听见越千邑清冷的声音响起。 「王妃心中委屈,却还要顾及李府名声,不愿声张,不想竟有人恶人先告状。依儿臣看此事还得李老夫人在场,才能说个明白。儿臣请父皇下诏,召李老夫人进宫当场对质,还王妃一个清白。也让世人看看,这世间不光有不孝的子孙,还有不慈的尊长。」 明帝目光沉沉,看了一眼连贵妃。 连贵妃也很是震动的模样,喃喃道:「不应该啊,李老夫人说得可怜,臣妾实在是看不出来她是一个恶毒的长辈。也好,这事是得问个明白,臣妾可不想白白误解了人。」 这般解释,倒是让人挑不出错。 明帝下了诏,常氏以最快的速度被请进了宫。 一进大殿,跪地请安。 明帝也不叫起,径直问道:「听闻你状告寿王妃逼迫长辈,索要银钱,可有此事」 「陛下明鉴,确有此事。臣妇原不想扰了贵妃娘娘的清静,实在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寿王妃向臣妇索要佟氏田庄铺子上的十年产出,臣妇这些年都没看到银子,哪里拿得出来」 「李老夫人,你莫怕,今日本宫与陛下一定会为你做主,你只需将事实说出来,陛下自会定夺。」 连贵妃的话,让常氏吃了定心丸。在陛下的心中,连贵妃的地位无人能取代。陈皇后便是皇后又怎么样,还不得给贵妃娘娘面子。 那个孽障以为自己现在是王妃了,就能爬到李家的头上作威作福了吗哼,简直是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臣妇谢陛下和娘娘。」常氏半直起伏地的身子,道:「当年佟氏去世时,寿王妃年纪尚小,那些田庄铺子无人打理,臣妇便接过了手。这些年,也只是挂了一个虚名,并未做过什么。也是怕那些下人起了异心,派了人过去看着。不知怎么的,别人家的田庄铺子年年有盈余,这些田庄铺子却是年年不赚钱。臣妇顾及到底是儿媳的产业,不敢盘查。不想寿王妃一直误解臣妇,竟然……」 说完,常氏委屈落泪。 连贵妃一脸受感动的模样,「本宫瞧着,你也不像是个说谎的。这其中的缘由,怕是有什么隐情。」 陈皇后冷冷看着,便是佟锦素都一脸的平静,听完常氏说的话,心里波澜不惊。 常氏进宫,穿的是诰命服,头上的首饰却是自己的。一枝实心的镶宝石金簪,价值不下两百两银子。更别提手上那只水头油润的绿镯子,一看就价值不菲。 陈皇后眼神闪了闪,似不经意地道:「老夫人早年拉扯李大人读书,吃了不少苦,听说曾替人浆洗过衣物。本宫看你手指关节略粗,便知此事定是真的。」 她提到了常氏的手,众人便跟着看了过去,自是也瞧到了那手上的玉镯。 连贵妃心道不好,这个常氏,哭穷还戴什么玉镯子。但愿皇后只是随口一提,并没有其它的意思。 可惜,事实不能如她所愿。 皇后已经开了口,「本宫瞧着你手上的戴的那只玉镯,看着应该值不少钱。你那孙女向寿王妃哭诉家道艰难,想来也不尽然。本宫记得不错,你父亲常如年官至六品,你不过是个庶女,出嫁时嫁妆轻薄,为供李大人进学,已是当得七七八八。不想这些年李府越发的富贵,你连这样的好物件也能置办了。」 常氏心一惊,忙不自在地掩了袖子,「不怕皇后娘娘笑话,都是些看着好看的玩意儿,为了不失仪,用来充门面的。」 陈皇后点头,「倒也有几分道理,只不过本宫听说你府上的那个妾室,每日还能喝上一碗燕窝,吃穿用度半点不逊一般人家的当家夫人,也不知有没有此事」 常氏背生冷汗,急忙否认。 「皇后娘娘明察,绝无此事。也不知是哪个乱嚼舌的胡说,臣妇自己都喝不上燕窝这样的好东西,哪里轮得到一个妾室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大可问臣妇的儿媳,她也没有喝过燕窝这样的稀罕物什。」 巩氏嫁妆薄,又是二嫁,自然是喝不上燕窝的。常氏倒是精怪,把巩氏推出来。当家的主母们都喝不上的东西,想当然妾室更是喝不上的。 只不过李府不同于别府,主母喝不上的东西,妾室却是天天能喝到。 陈皇后淡淡一笑,「本宫自是信李夫人没有喝过的,只不过若是一府主母都喝不上的燕窝,在一个妾室那里却是寻常之物,这就是颠倒纲常了。」 v第五十八章[09.16] 连贵妃心下暗恨,皇后这是在指桑骂槐。她虽是贵妃,受人景仰,但在皇后的眼中,她永远都是一个妾!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燕窝这玩意儿,有银子便能买到。寻常人家的贵妾,也有银钱傍身,若是自己嘴馋了,想吃些什么东西,使钱也能吃上,万万扯不上颠倒纲常这样的罪名。」 说完,委屈地看了明帝一眼,明帝心里便有些不悦。说李府和寿王妃的事情,皇后做什么扯到一个妾室的头上。 陈皇后垂了眼眸,心里冰冷一片。 「贵妃这话在理,只不过据本宫所知,李家的那位贵妾,虽是担了一个贵字,出身却极为普通。安家别说是小富,早年更是连饱饭都差点吃不上,试问这样的妾室哪里来的银子买燕窝」 明帝贵为天子,自是从不在意臣子内宅的一些小事。毕竟哪个府上都有妾室姨娘,是以,他并不知道安姨娘与常氏的关系。 连贵妃连忙解释,「皇后娘娘有所不知,李家的这位妾室是李老夫人的亲外甥女,情系表哥这才自愿为妾的。老夫人心疼外甥女,贴补一二也没什么过错,皇后娘娘何必一直拿这个说事。那妾室不过是太过爱慕自己的表哥,放着别人家的正头娘子不做,甘愿做个妾室,已是极为令人感动,便是老夫人和李大人偏宠一些,也是应当的。」 她就是明帝的表妹,也是一个放着正头娘子不做,甘愿做妾室的痴情女。明帝听了她这番话,想起赐婚的那一天,她哭得是那么的伤心。 最后,她以侯府嫡女的身份成了他的侧妃。想到这些,明帝心里柔情泛起,觉得陈皇后今天是故意挤兑他的想容。 连贵妃与明帝的眼神对上,露出伤感的模样,道:「或许在皇后看来,天下的妾室都应该过着惨兮兮的日子,整日吃糠咽菜,以泪洗面,方能解恨。」 这话就说得有些诛心了,陈皇后心下一沉。眼神徒然凌厉起来,竟是半点不想再与连贵妃费口舌。 「本宫万没想到贵妃会如此曲解,本宫之意在于弄清楚李府是否如李老夫人说的那么艰难,不想勾起了贵妃的伤心事。李常氏,本宫且问你,你供儿子进学差不多当光了嫁妆,哪里来的银钱贴补做妾的外甥女」 「皇后娘娘…」 常氏伏着身,似是受到了极大的羞辱。 佟锦素向前一步,「陛下,儿臣也有话要问李老夫人。」 「准。」 「正如皇后娘娘所说,李老夫人自己的嫁妆都当得差不多,安姨娘一个妾室也没有银钱傍身,李大人更是为官清廉,只有俸禄,那为何李府的大公子名下会有田产还有铺子且都是在我母亲死后才置办的,这做何解释」 常氏私下置了产业,这事连李复儒都不知道,她做得极为小心,也不敢记在自己的名下,而是将那些东西都放在李显晟的名下。 陈皇后一听,暗自给了佟锦素一个赞赏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孩子,向来是个成算的,绝不会贸然出手。 「李常氏,本宫问你置办产业的银子从哪里来的你不要告诉本宫,是李大人的俸禄。李大人一年的俸禄都买不起你手上的那只镯子,还要养你们一府老小,根本不可能置不下任何产业!」 常氏浑身抖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个孽障是如何知道的她自以为做得隐蔽,谁也想不到产业会放在晟哥儿的名下。 佟锦素哪能一语揭过,未怕常氏否认,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单子,「陛下,这些就是李显晟名下的产业。二十顷良田,中田三十顷,另有庄子两处,都在京郊。还有铺子四处,一处在城南,三处皆在城西。另外,京外的郊县,还有不少的产业。儿臣算过,置下这些产业,需花白银十几二十万两。李大人为官至今,便是不吃不喝,不花一文钱,能积攒下的银子不足五千两。请问李老夫人,这些产业是如何置下的」 这是一道送命题。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为官者若是全靠俸禄过活,那便连日子都不要过了。只不过李复儒一向爱惜名声,就算是收了一些好处,也不会太多。 常氏若是咬定置办产业的银子是李家自己的,那便是间接承认李复儒为官多年,捞了不少的油水。若是肥差,也还罢了,关键李复儒是御史,一个最要求立身严明的官职。真要是认了这些钱,官途也就到头了。 可银子若不是李复儒赚的钱,银子是哪里来的 毫无疑问,自是常氏昧下了那些田产铺子的钱。一旦常氏担了贪没儿媳嫁妆的名声,李家的名声也完蛋了。无论如何选,不是李复儒倒霉就是常氏自己倒霉,就不知常氏是保儿子的前程还是自己的名声。 总之,佟锦素是彻底赢了。 铁证如山,常氏再如何巧舌如簧,连贵妃再是泼得一手好污水,也改变不了事实真相。不用再多问,事实已是很清楚了。 连贵妃心知不好,暗骂常氏愚蠢。做事这般不小心,还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害得她白费心机,空欢喜一场。 事到如今,她可不能惹陛下生疑,于是痛心疾首地斥责常氏,「亏得本宫还替你叫屈,不想你竟是这般为人,害得本宫差点错怪了寿王妃。你好大的胆子,欺骗到了皇家头上!」 常氏只觉兜头一盆冷水,倒在身上瞬时凝结成冰。令她仿如坠冰窟,赤身跪在极冰之地,抖得上牙和下牙磕在一起,恨不能当场晕死过去。 千不该万不该念着骨肉之情留下了这个孽障, 当年佟家出事, 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会连累他们李家。那时贵妃娘娘召她进宫,暗示佟家不可能翻身, 只要是和佟家有牵扯的人一定会倒霉。 她心惊胆颤, 揣摩着贵妃娘娘的意思。思来想去, 都觉得佟氏是个祸害。她怎么可能留着那么一个祸害在儿子的身边, 还占着正妻的位置,那岂不是时刻提醒别人他们李家是和罪臣有姻亲的, 让儿子前程处处受阻。 佟氏那个女人,看着是侯府贵女, 行事却令人不喜。哪家嫡妻会天天霸着男人不放的幸她这个婆母还得处处讨好, 也是受够了窝囊气。幸好身子不好, 进门几年不开怀, 她这才把莲儿接进了府里。 莲儿进府后, 佟氏终于有了一点正妻的样子,不再缠着儿子了。 佟家获罪后,佟氏倒还算识趣,主动请求和离。 只是这怎么可能, 若是和离了, 他们李家就要落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她绝不允许儿子的前程受到半点的影响。 最后,佟氏如自己所愿自尽了。她答应过佟氏, 会抚养这个孽障长大。就因为这一念之仁,反倒落到今天的地步。 她悔啊,恨不当初。 明帝威严地俯视着她, 嫌弃地问道:「李常氏,寿王妃说言可是事实,你还有何话要说」 「陛下,臣妇不知寿王妃的单子是从何来的,臣妇一概不知啊!」 常氏想得好,干脆来个不认账。反正是家务事,她就不信贵妃娘娘会眼睁睁看着寿王一派占了上风。 她不知道,事到如今,垂死挣扎是没有用的。佟锦素知道她难缠,若不钉死此事,日后说不定还会有反转。既然出手了,就得将对方死死钉在耻辱架上,永不得翻身。 「回陛下,儿臣所言句句属实。李老夫人说她不知这些事情,那么请问李显晟名下是如何多出这些产业的。地契房契田契皆据可查,何人经手,何人转卖,何人从中拉线,何人收钱办事,儿臣样样都能说出名来。」 常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死死不敢抬头。这个孽障,完全是有备而来的。怎么可能,这个孽障一向蠢笨,怎么会突然之间开窍了 难道真是被佟氏点醒了她心中胡乱猜测,浑身颤抖着。 v第五十九章[09.16] 佟锦素看了她一眼,从这个角度看去,能看到常氏煞白的脸和微微抖动的身形。 「李老夫人身边的柴妈妈有一个表兄,名叫王全。王全先是寻到一位叫李老四的人,由李老四去和各个牙行的人打听,哪里有卖田地铺子的,再逐个私下带王全去看,王全再把消息报给柴妈妈。柴妈妈转告李老夫人后,由李老夫人定夺。至于交钱的事,自是由王全出面,李老四跑腿,因为是个两头瞒的差事,王全渐起了私心,私下克扣了不少银子。不仅买了大房子使唤上了奴婢,而且还添了两个美妾。」 王全两头吃的事情,常氏显然是不知道的。只不过这个时候也是顾不上了,听完佟锦素的话,句句说得不差,心里已是死灰一片。这个孽障,真是他们李家的克星! 她死死掐着手心,当初就不该心软! 「陛下,寿王妃说的这些事情,臣妇完全不知情啊!一定是柴妈妈,辜负臣妇的信任…臣妇实在是冤枉的…」 她求助的眼神看向连贵妃,连贵妃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她当陛下是傻子不成,下人再是胆大,也不可能替主子做主,又是买田地又是买铺子。 明帝冷哼一声,「李常氏,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连贵妃气愤不已,眼神闪过懊悔,「陛下,这个李常氏,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昨夜里还有脸来找臣妾哭诉。万不想是这么一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坑得臣妾好苦。」 「你居于宫中,怎知外面的人事复杂,此事哪能怪你。」明帝轻声安慰着自己的爱妃,哪里舍得责骂。千错万错自然都是别人的错,贵妃不过是听信偏言,生了误会。 连贵妃一脸感动,「臣妾谢陛下信任。」 佟锦素心下不耻,看了一眼至始至终都只说了一句话的越千邑。纵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来他定然是一脸的不屑。 明帝和连贵妃眉来眼去后,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寿王妃,如今事情真相大白,李常氏确实昧了你生母田地铺子上的钱,你想如何处置」 常氏再是贪心,再是不慈,总归是佟锦素的亲祖母。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何况贵为一国天子,总不能替别人处理后宅事务。 况且这事说破了天,也只是个内宅阴私,不值得大惊小怪。若是他一个天子来判决,实在是有些不妥。 佟锦素知道在这个孝义大过天的时代,纵是再不慈的长辈也不会受到律法的制裁。她想了一想道:「李老夫人是儿臣的亲祖母,儿臣孝敬是应该的。若是那些钱全是用在祖母身上,儿臣不会说半个不是。倘若儿臣的生母在世,想必也是如此想的。如果不是李老夫人向贵妃娘娘哭诉此事,儿臣是不是吐露半个字的。毕竟无论祖母也好,庶姐庶弟也好,总归都是亲骨肉,儿臣万不会让自己的亲人难堪。」 这话说得极为大度,明帝频频点头。这么孝顺的孩子,到了这个时候都爱护姐弟的人,想来品性上是错不了的。 孝悌有加,方是为人之根本,寿王妃倒是个不错的。 连贵妃暗咬银牙,这个寿王妃,真是精怪的不行。什么不会让亲人难堪,什么不会吐露半个字。若真是不计较,哪里会暗中查得这么清楚。 她恍然有些明白,李常氏这是掉进寿王妃的阴谋里了,寿王妃怕是早就等着李常氏自己跳出来。她怎么这么大意,枉费深宫多年,连这样的计谋都没看出来。 眼神看向佟锦素时,多了好几分深思。 佟锦素感慨了一番,缓了一会儿,对常氏道:「纵使李家不认我了,可是在我的心中,李老夫人您始终是我的亲祖母。我原本就打算好好孝敬您,便是今天事情说开了,那些东西我也不会要回来,就当是我对您的孝敬。」 「好孩子,你真真是个懂事的。」陈皇后感动泪盈,「这么懂事的孩子,做长辈的怎么忍心苛待李常氏,本宫真不知说你什么好了,你今日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半分都怨不得旁人。既然寿王妃不追究,不打算要回东西,这事也就这么了了,你以后要好自为之,万不能再仗着自己长辈的身份,为难他人,你可记下了」 常氏还能说什么,浑身冰凉,除了谢恩,是半个字都不敢多说。 事情按理说,至此也就了结了。 不想,佟锦素跪了下来。 「你这孩子,这是做什么」陈皇后惊呼,明帝和连贵妃都看了过来。便是越千邑,都略略地皱了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陛下,母后,儿臣还有一事。」 「快起来说话。」陈皇后出了声,佟锦素便顺势站起来了,道:「儿臣生母自嫁入李家,上敬婆母,贤惠大度,替李大人管着后院,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她故去已有十一年了,儿臣也已出嫁,被李家除名。李家现住的宅子,亦是儿臣生母的陪嫁。当年为了李大人的名声没有外传。闹到今天的地步,儿臣也是极为难的。那些银钱就算了,只是这处宅子,若是还让李家人住着,只怕儿臣生母在地下也会魂魄不宁,九泉含恨。还请陛下与母后做个见证,儿臣今日便收回这处宅子,以慰亡母之灵。」 常氏遍体冰凉的听完她这番话,心往下沉了又沉。 没错,李家住的宅子是当年侯府备下的,是侯府不忍自己的嫡女窝在小宅子里,私下置办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找宅子的房契,连孽障身边的丫头都收买了,都说没有见过房契。 她猜想,或许房契佟氏没带到李家,应该是在佟家人手上,不想东西竟然果真是在孽障的手上,当成是和佟氏一样,心机如此之深,她竟是看走眼了。 只见佟锦素拿出了房契,重新跪了下来。 房契和大笔的银票都藏在那个猫形布偶中,佟氏那般玲珑心肝的女人,哪里猜不到李家不会善待自己的女儿。常氏薄情爱财,女儿年幼,根本没有能力保住那些嫁妆。 佟氏一片慈母之心,呕心沥血替自己的女儿留了后路。只可惜,原主到死都没有体会到这深沉的母爱,反倒是被巩氏的虚情假意哄骗,忘记了自己的生母。 佟锦素磕了三个头,陈皇后急了,亲自走下来,将她扶起。 「你这孩子,孝心可嘉。你生母在天之灵,想必是十分欣慰的。本宫今日便替你做主了,这宅子李家人再住着确实不合适,应该归还于你。」 明帝点头,「皇后言之有礼,李常氏,你可听清楚了朕限你们三日之内搬出宅子,将宅子归还给寿王妃。」 常氏拼命磕头谢恩。 这个孽障好狠的心,是要把他们李家往死路上逼啊! 孽障没有要回那些东西,别人只会说其孝顺大度,指责李家眼皮子浅,连儿媳的东西都霸着不放。说是放过了他们,实则比要回东西还要恶毒。 而且还要收回宅子,没有那宅子,他们一家住到哪里去以李家的条件,怎么有能力再买这么一座大宅子。以后一家人住在小宅子里,别人会怎么看他们 孽障好毒的心思啊! 她为何当初心软,留下这么一个祸害! 殿中之人,没有人多看她一眼。她浑浑噩噩地被宫人送出了宫,失魂落魄地回到府中。她知道,用不了多久,事情就会传开。那到时,她哪里还有颜面面对世人 巩氏朝段雯秀使眼色,段雯秀便和李锦笙一起上前扶她。若是往常,她哪里会让段雯秀亲近,只不过现在她已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段雯秀心里诧异着,面上不显。 到了荣安常,还未坐稳,宫中皇后的申斥旨意就到了。巩氏越听越是心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常氏,又看着安姨娘母女。 v第六十章[09.16] 「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常氏哪里会回答她。 李锦笙松开了扶着常氏的手,猛烈摇头,「不,不可能的,皇后娘娘怎么会下这样的旨意祖母,贵妃娘娘就没有说什么吗」 他们李家,一直向着贵妃娘娘。难道贵妃娘娘眼睁睁看着皇后娘娘为难祖母吗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说明贵妃娘娘视他们李家为弃子了 不,不行。 她还没有嫁进伯家,伯大人还没有步步高升,她还没有受尽别人的羡慕,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前世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安姨娘惨白着脸,手里绞着帕子,在巩氏怨恨的目光中,恨不得缩成一团。 巩氏受了这么多年的气,图的是什么图的是自己的女儿能借着御史府的地位嫁个好人家,图的是自己的儿子是御史府嫡出的公子,以后名正言顺的继承府里的一切。 万没有想到,婆母多年来偏心安氏一房,竟然早早做了这样的打算,把那么多的产业都放在李显晟一个庶子的名下。 她的旭哥儿什么都没有! 要不是皇后这道申斥的旨意,她恐怕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真是一个好婆母,一个好祖母!皇后娘娘申斥得好,老虔婆这下再也抖不起来了。 巩氏心里又恨又喜,看到一脸死灰的常氏,心里恨不得仰天大笑。这个老虔婆,一辈子算计,老天开眼,也有今天。 安氏贱人,没有常氏,还怎么养尊处优,处处超过她这个正室还有惯会做戏的小贱人,那岂不是成了捏在她手心里的庶女 想想这些,巩氏激动的脸皮都快抽了。 常氏像失了魂似的,对周遭的一切恍若未闻。 李锦笙急得不行,拼命摇她,「祖母,你说话啊,你不要吓孙女!」 常氏被她摇得两眼一翻,牙关紧咬终于晕了过去。李锦笙吓了一跳,忙让人去请大夫。安姨娘凑过去,想和女儿一起,不想被巩氏一推。 「家里乱成这个样子,你个姨娘凑什么热闹,还嫌害得我们李家不够要不是偏袒你们母子,母亲哪里会被皇后娘娘申斥」 安姨娘被推得一个不稳,倒在床脚之处。 巩氏心下快意,无视李锦笙恨恨的眼神,撇了一下嘴,「大姑娘,我看你这礼数该好好学学了,竟然敢这般瞪着自己的嫡母。日后若是嫁了人,被夫家挑刺,别人还道我这个嫡母没有教养好你。孰不知你就是个妾生妾养的,与我这个嫡母委实没什么关系。」 妾生妾养四个字,像一根针一样扎进李锦笙的心上。活了两世,纵使前世落到那样的下场,也没有敢在她面前提这四个字。 就是这个嫡母,还有继姐,前世里害死了自己,害死自己的儿子。心头恨意齐齐冒了出来,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巩氏完全不在意,一个失了庇护的小庶女,敢这样对待嫡母,她自有千种法子让对方悔不当初。还是三娘厉害,一举就扳倒了老虔婆。 出了这样的事,老爷也不会护着老虔婆的,更别提祸家之源的安氏贱人。 「来人哪,把大姑娘带下去,让人好生看着,什么学会了规矩什么时候放出来。」 她命令着,荣安堂的下人人心惶惶,却是没人敢动,安姨娘身边的人也不会动。华妈妈冲了过去,一把拉住李锦笙。 李锦笙甩开华妈妈的手,「母亲,家里如今乱成这样,你身为主母,要做的是如何安稳人心,而不是乱上加乱。」 「大姑娘,你真是越发的没规矩了。我是你的母亲,我要如何做事,还需你一个庶女来教不成你一个姨娘养大的姑娘,这般不敬嫡母,传了出去,你那夫家还怎么容你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大姑娘带下去。」 华妈妈重新上了手,李锦笙怒极反笑。 「母亲,你是不是太心急了祖母还未发话,你就急成这样,等祖母缓过神来,你要如何交待」 巩氏自得一笑,「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你祖母这一病,怕是短时日里好不了。」 老虔婆都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了,这事对老爷来讲也是一个打击,官声受损是可以预见的。老爷的脾气她是知道的,万事都没有他的名声重要。 所以,这个时候,任何有关李家名声事情对于老爷来说,都是大事。她完全能料得到,老爷知道自己的做法,是不会反对的。 这事的起因,就是安氏贱人和她的儿女。 要不是老虔婆偏心太过,怎么会有今日之事 她冷冷地笑着,摆了一下手,华妈妈就把李锦笙扯了一下。李锦笙甩开华妈妈,自己出了荣安堂。 安姨娘心里惊骇着,再也没有平日里淡然端庄的模样。巩氏冷笑连连,一个妾室,平日里装得比正房都要好,置她这个正室于何地 「安姨娘,你一向受宠,母亲也好,老爷也好都宠着你。往日里,我看你乖巧,也能哄老爷开心,也就由着你。没想到你好大的野心,竟然怂恿老夫人做下那等糊涂事。就算我能饶你,老爷也不会饶你!」 巩氏话音一落,常氏幽幽转醒。 她脸阴得吓人,看到安姨娘,一个巴掌呼了过去。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散财闺秀》卷一 作者:曲清歌 02、《散财闺秀》卷二 作者:曲清歌 03、《散财闺秀》卷三 作者:曲清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