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散财闺秀 卷三》 v第一章 【正文开始】 安姨娘被打得有些发懵, 半边脸很快红了起来, 她却不知道要捂着,反而是直愣愣地看着常氏, 满脸的不相信。 方才姨母是打了她 怎么可能姨母一向待自己如亲生女儿, 事事都想着她。无论是以前的佟氏还是现在的巩氏, 虽然都是表哥的正妻, 在自己面前却不敢摆主母的做派。原因无它,皆因姨母护着自己。 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着她, 常氏阴狠瞪她的眼神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做梦, 而实实在在发生的, 姨母果真是打了她。 「老夫人…」 「你不要叫我, 枉我对你疼爱有加, 自你进府后就一直护着你, 没想到你仗着我对你的宠爱,越发的胆肥,竟然伙同我身边的人,私下买下那么多的产业, 还自做聪明是放到晟哥儿的名下。你以为做得隐蔽, 却不想露了马脚,被人给识破了。要不是今日进宫, 我还不知道,你居然背着我偷偷做下此事。」 巩氏震惊,安姨娘也震惊。 常氏岂容安姨娘争辩, 指着柴妈妈,「你和我自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我待你如自己的亲人,屋子里的事情没有一件瞒你的。你全权管着我的东西,没想到竟然生了异心,居然拿我给三丫头留的银子去讨好安姨娘,你是何居心」 柴妈妈吓得「扑咚」一声跪下来,「老奴…」 侍候了常氏多年,柴妈妈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明白常氏的打算。常氏身为老夫人,事关李家的脸面,是万万不会担心昧儿媳妇嫁妆的名声。 先前皇后申斥,老夫人定是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夫人的话提醒了老夫人,老夫人立马适时醒了过来,给了安姨娘一巴掌。 「老夫人,都是老奴的错,老奴也是被蒙骗的啊!安姨娘说是您的主意,又说您不想张扬,老奴见你平日里待安姨娘那般好,就信以为真,让自己的表兄去帮安姨娘买田地铺子。老夫人明察,老奴忠心耿耿,没有半点私心,事事都是为了老夫人您哪!」 柴妈妈也是个灵醒的,为今之计,为了自保,也只能得罪安姨娘了。不过到了这个时候,老夫人能把安姨娘推出来,定是起了舍弃的心思。 弃车保帅,也是无奈之举。 常氏听了她的分辩,痛苦地闭了一下眼,复睁开指着她们,「你们…枉我一直信任你们,你们竟然如此对我,陷我如这般难堪境地,还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往后我颜面何存,我李家如何立世」 安姨娘顶着红印的脸,呆愣愣的。好半天,脸色颓废下来,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神气,垮了下来。 「老夫人…都是妾的错。妾存了私心,怕晟哥儿以后在嫡母手下受磋磨,便起了替他偷偷置产的心思。老夫人一向疼爱他,妾便想着,他是李家的大哥儿,便是那些银子花在他的身上也是应该的。都是妾想岔了,才犯下这样的错事,还连累老夫人被世人误会,被皇后娘娘申斥。老夫人,妾有罪,您要打就打,要骂就骂,妾身都能受着。只是晟哥儿不知情,都是妾一人做的主,他至今还蒙在鼓里。望老夫人开恩,不要怪罪于他。」 说完,安姨娘爬起身,跪在地下,一直不停地磕头。很快不光是脸红肿着,额头也红肿起来。她还不知疼似的,一直磕个不停,直到渗出血丝。 巩氏看得痛快,哪里会出声制止。她也不笨,到了现在当然看出子常氏的心思,不就是想让安姨娘顶罪。 老虔婆是李家的老夫人,名声真的臭了,也会连累她的一双儿女。她的旭哥儿将来还要接手李家,万不能有个名声尽毁的祖母。 所以,这事有人顶罪最好,正好趁此机会除掉安氏这个贱人。 眼珠子转了转,一腿踢在安姨娘的身上,「好你个黑心烂肝的玩意儿,我们李家待你不薄,让你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母亲处处宠着你,我这个正室也从不为难你。无论是晨昏定醒,还是立规矩,都不曾让你做过。只盼着你安分守己,好好侍候老爷。没想到养大了你的心,你意然还想私吞我们李家的钱财,真是一个喂不饱的白眼狼!你可别忘记了,要不是李家让你进门为妾,你还不知要嫁给哪个泥腿子,天天和泥巴打交道。你不知感恩,还起了这样的黑心思,我们李家岂能容你!」 「妾有罪…妾有罪…」 安姨娘被踢得一歪,常氏看得瞳孔一缩,手死死掐进肉里。这个时候,谁也不敢指责巩氏的行为。巩氏越发的痛快了,老虔婆和贱人也有今天,真是老天开眼。 「你以为认罪了就完了吗像你这样陷主子于不义之地的妾,打杀了都不为过。念在你生有大姑娘和大哥儿,我倒也愿意给你一个体面。来人哪,去找人牙子来,把这个妾人卖出封都,卖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安姨娘面上死灰一片,看向常氏,眼神凄凉。 常氏死死忍着,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巩氏。 「大儿媳妇,你此举恐怕不妥。安氏是有生养的妾,按律是不能发卖的。若真是发卖了,咱们李府的脸面往哪里搁。还有笙姐儿和晟哥儿,那可都是李家的骨肉,他们那里要如何交待我也是气得狠,可是再气也应该以李家为重。安氏犯了这样的大错,不如将她关起来,让她日日吃斋念佛,诚心悔过,洗去自己的罪过。」 「老夫人,妾愿意…妾愿意以后青灯古佛,替李家积福。」安氏又重重磕头,血顺着额头流下来,看起来十分可怕。 常氏于心不忍,别过脸去。 柴妈妈也跟着磕头,「老夫人,老奴罪该万死。还请老夫人看在老奴侍候您多年的份上,不要赶老奴出府。老奴愿自请去后院做粗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常氏脸上露出痛苦为难的神情,一副于心不忍的模样。 巩氏哪里不明白常氏的打算,分明就是缓兵之计。等过了几年,事情淡了,安氏这个贱人又会在人前晃。 不趁着这个机会赶走安氏,她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个得来不易的良机。 「母亲,这样不妥。您刚受了皇后娘娘的申斥,若是这个时候您还包庇安氏,别人会怎么想他们会以为安氏敢这么做,是母亲您授意的。还有柴妈妈,这样胆大包天的奴才,如果还留在府中,别人会怎么看我们李家」 常氏暗恨,「那你说,要怎么办」 「依儿媳看,安氏确实是犯了大罪,可正如母亲您说的,她毕竟是笙姐儿和晟哥儿的生母,若是发卖了,落到不堪的地方,笙姐儿和晟哥儿也没脸做人。不如将她送去寺庙,让她在那里吃斋念佛,好好忏悔。至于柴妈妈,这样的奴才是万万不能留的。莫说是发卖一个奴才,便是打杀了,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可她到底服侍母亲多年,总归是有些情分,不如就卖了吧。」 「老夫人…」 安氏和柴妈妈都急了。 巩氏怒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事到如今还想利用老夫人的善心。老夫人就是心太善了,才会被你们两个奴才唆摆,被皇后娘娘申斥的。没有打死你们已经是我们李家开恩了,你们还不赶紧谢恩。再多说一句,我就让人把你们捆了堵上嘴乱棍打死!」 安氏和柴妈妈都被她的话吓到了,常氏恨得不行,却也开不了口再替她们争取。 巩氏心中得意,就喜欢看老虔婆吃瘪的样子。还有安氏这个贱人,以前不是说端庄堪比大妇吗哼,这个样子还端庄吗 一个妾室,那就是个哄人玩的玩意儿,真拿自己当回事,也太自不量力了。 「母亲,如今之计,如何挽回我们李家的名声才是最重要的。你不能再心软了,都被奴才害成这个样子,要是再心软,我们李家就完了。」 常氏思量再三,眼神落在安姨娘和柴妈妈的身上,最终狠下了心,默认巩氏的做法。 安姨娘眼神黯淡下去,不敢再争。她是一个当娘的人,府里还有笙姐儿和晟哥儿,不就是放逐到寺庙吗只要有儿女在,她迟早会有回来的一天! v第二章 柴妈妈就不一样了,自己不过是帮主子跑个腿,现在又顶了罪,却要落到被发卖的下场,这哪里行。 「老夫人,老奴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常氏脸一沉,「你忠心耿耿你那表兄以前是个什么样子,我可是知道的。成日里混日子过,东一家西一家的蹭吃喝。听说现在都买了大屋子还用上了下人,养了几个妾室。他哪里来的银子你真当我是傻子!」 柴妈妈心一惊,骇得不行。 「老夫人,他的事老奴不知道啊…老奴年纪大了,侍候您多年,求您不要将老奴卖出去。您让老奴做什么粗活都行…」 常氏也很痛苦,多年的主仆之情,可是舍不掉别人就得自己受人指责,「我会交待人牙子,替你寻个好人家,你且去吧。」 柴妈妈心如死灰,她不过是个下人,这些年也不干净。真要对起质来,老夫人想弄死她还是很容易的。 只是多年的情义,老夫人竟然如此狠心。 巩氏冷冷一笑,「没打杀你们,已是老夫人开恩了,你们还不快谢恩。」 常氏无力地摆了摆手,「谢恩就不必了,大儿媳妇,你先回去吧,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母亲,您病成这样,我这个做儿媳的怎么还能让您操劳。您放心养身体,这事我来替您办。您放心,我一定替安姨娘寻一个好地方,也会为柴妈妈找一个好人牙子,好好交待人牙子。您就放心吧。来人哪,把安氏和柴氏带下去!」 她这一吩咐,自有华妈妈带人来办。 常氏气得头晕,嗡嗡直响。 可是巩氏每句话都把她赌得严严实实的,再替她们俩求情,只怕巩氏还有戳心窝的话等着她。而且若不处置这两人,自己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想来莲儿能理解她,这些年,她宠着莲儿,莲儿也该报恩了。王全都贪了那么多银子,何况柴妈妈。一个奴才,关键时候就是要为主子挡刀的,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如此思忖着,心里好受了一些。 巩氏得了默许,指挥着华妈妈等人,快速把安姨娘和柴妈妈带了下去。常氏在她们出去后,颓然倒在床上,两眼发滞。 为免夜长梦多,巩氏是一刻都等不急。 待李复儒黑沉着脸回来时,安姨娘已经被送走了,柴妈妈也被发卖了。 「老爷,您可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 李复儒看她一眼,他怎么可能没有听说在御史台的时候,就听同僚议论纷纷,他是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害他丢了大脸的是亲娘,他能说什么 巩氏观察着他的脸色,叹息道:「真想不到安氏平日里看着懂事,竟然做也这样的事情来。」 李复儒面色微变,「你说什么,这事是安氏做的」 「可不是嘛,母亲白白担了名声,还被皇后娘娘申斥。却不想是安氏心大了,和母亲身边的柴妈妈勾结到一起,瞒着母亲置下那些产业放在大哥儿的名下。枉费母亲一直偏袒她们,对她们信任有加,没到她们竟然合起伙来坑害母亲。」 「安氏好大的胆子!」李复儒的心活了起来,怒道:「把她给我带过来!」 「老爷,这样的事情妾身都气不过,等不及处置了。念在安氏到底生养了笙姐儿和旭哥儿,我不忍心将她发卖。只是府里不能留,于是寻了一个清静之地,让她好好反思,好好忏悔。至于柴妈妈,一个背主的奴才,没有打杀她已是格外开恩。念在她侍候母亲多年,到底有些情分,我只将她发卖了,还让人牙子替她寻个好人家,也算是全了她和母亲的多年主仆之情。老爷您看,妾身这样处置妥当吗」 李复儒长吁一口气,「你办事,向来是妥当的,这事处理得再是妥当不过,难为你了。」 巩氏一脸感动的样子,「老爷,妾身自嫁给你,事事都想着家里,以李家为重。这次的事情真是太大了,妾身都吓着了。」 李复儒同样心有余悸,好在事情不是母亲做的,也有扭转的余地。 巩氏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在想什么,迟疑道:「老爷,还有一事,就是事发之时,大姑娘为了替自己的生母争辩,多番顶撞妾身。她是快嫁人的姑娘了,若是传出去她对嫡母不敬,伯家那边如何看她。妾身没有法子,让人把她关在院子里,好好反思。」 「你做得很好,我去看看母亲。」 他没有过多细问,显然此时此刻,所有的事情都没有李家的名声重要。巩氏自认为这些年,摸清了他的一些脉门,看着他急匆匆的脚步,脸上泛起讥笑。 看看了空旷的院子,想着以后在这后宅之中,自己就能当家做主了,不由得欢喜起来。 李复儒到了荣安堂,闻着空气中飘的药味,心里都跟着泛起苦来。他一个寒门之子,走到今天有多不容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他一直兢兢业业,就怕坏了名声。 没想到,他在朝堂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家中后院却是失了火,捅出这么大的篓子,还捅到了陛下的面前。 他有些害怕,害怕他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他的官途由此就到头了。 一步步进了内室,常氏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母亲。」 「大哥儿…」常氏挣扎着让丫头扶起来,老泪纵横,「是母亲不好,错信了人,这次连累你了…」 「母亲,切莫说这样的话,您的身体要紧。我已经听青娘说了,这一切都与您无关。是安氏养大了心,眼红那些银子,串通柴妈妈背着您做下的事。」 常氏恨得不行,巩氏这个贱人。 「大哥儿,莲儿这么做,也是能理解的。巩氏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你以为她日后会善待晟哥儿吗莲儿也是怕晟哥儿将来受苦,替自己的儿子谋划一二。虽然法子有失偏颇,却是当娘的一片苦心。她跟了你这么多年,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听说巩氏把她送走了,也不知送到了什么地方,你赶紧派人去看看。」 李复儒冷了脸,「母亲,安氏一个妾室,敢有这样的心,本就是大不敬。您就是太心善了,到了这个地步还替她说好话,她犯了事,受些苦也是应该的。还有那柴妈妈,也是青娘心软,还让人牙子替她寻个好主家,依儿子看,那样的奴才打死都不为过,还放她一条生路,简直是太便宜她了。」 常氏气得倒仰,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耳根子软。尤其是事关他的官声,那更是哪方有利就听哪一方的。 「母亲知道莲儿是犯了大错,可是她到底生了笙姐儿和晟哥儿…」 v第三章[09.16] 「母亲,笙姐儿和晟哥儿是我的儿女,青娘是他们的嫡母。他们父母尚在,自是有我们为他们做主。」 常氏一听,气得心口抽抽的疼。 莲儿是她的亲外甥女, 进李府多年, 育有一儿一女。这些年不争不抢,淡然度日。临到这个时候, 儿子竟是完全抹杀了莲儿所有的好。 罢了, 事到如今, 多说无益。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 莲儿的事,以后再徐徐图之。 「好了, 他们的事暂且不提。不过你心中要有数,莲儿这么做, 完全是迫于无奈。要不是巩氏为人太过狭隘, 莲儿岂会冒这样的大不敬替晟哥儿谋划。她全心全意为你, 你不可能不知道。」 李复儒不说话了, 他步入官场已有二十载, 哪里看不出其中的道道。安莲儿再胆子大,也不可能和柴妈妈合谋母亲的银钱。若说母亲半点不知情,他是不信的。只是到了这个时候,只能委屈安氏了。 「母亲放心, 儿子心中有数。」 以后事情过去了, 再寻个由头把安氏接回来。只是现在他自顾不暇,暂时也管不了太子, 走一步算一步吧。 常氏点头,松口气的模样,脸色还颓着, 已是略缓一些了。许是撇清了自己,看着没有那么灰败,多了一丝生机。 「今天的事,祸起三娘。你那好女儿,这次真是露了大脸了。大殿之上,当着陛下娘娘们的面,她是半点不念骨肉之情,将我这个亲祖母的脸踩到地上,狠狠摩擦。说是深仇大恨都不为过,这些年,我是半点没看出来她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常氏想到殿上对质的情形,到现在都缓不过神来。那个孽障,好狠的心哪!她当初真不该心软,以致于养是了一条毒蛇,反咬了他们一口。 李复儒阴着脸,皱起眉来。 「这事我听说了一些,说是笙姐儿昨天去王府哭穷,三娘便多问了一句贞娘田产铺子的银子,不想您误解了,告状告到贵妃娘娘那里,才有今日之事。」说到这个,他是满肚子的气,母亲好生糊涂,这样的丑事怎么能告到贵妃的面前。 要不母亲行事不妥,怎么会有今日之祸。 常氏捂着心口,难受至极,「大哥儿,你莫听别人乱说。娘之所以会去求贵妃娘娘,都是因为三娘开口要银子。她狮子大开口,我气不过。」 「那些东西,本就是贞娘留给三娘的,还给她便是了,何至于闹到这般地步。」 在李复儒看来,银子远没有官声重要。 常氏眼前发黑,她一直望子成龙,家中无论多么艰难从不与儿子说道。这也就养成了大哥儿不懂庶务,不知疾苦的性子。 「大哥儿,娘说句不好听的。你是当了御史了,可是你知道家里近年来的开销吗人情往来,四处走动,姑娘们出门置办衣裳,你出去和同僚应酬,哪一样不得花银子你以为自己一年二百两的银子能做什么咱们府上一个月的开支都不下五百两,二百两只是杯水车薪,什么都做不了。佟氏既已入了我李家门,她的东西自然就是我李家的。这些年,我替她管着那些产业,用点银子又怎么了至于让那个孽障惦记,连亲祖母都不顾了吗」 李复儒哑口无言,脸色越发的难看。 这层窗户纸,终于捅破了。没有佟氏的嫁妆,他堂堂一个男人连家小都养活不了,身为一个男人,还有比这个更让人羞耻的事情吗 「娘,我就不信,我的俸禄养不活家人!」 「能,自是能养活的。也就是隔几天才能吃上一顿肉,穿不上绫罗绸缎,戴不了金银首饰,一家人苦巴巴地过日子。那样的苦日子,娘过够了。娘大半辈子受苦,就是希望你能出人头地,不要再过苦日子。」 李复儒的眼睛里充了血丝,他们读书人自是愿意清苦的,不清苦哪配称为清流之家。他就不信,不靠女人的嫁妆,他堂堂男子还不能养家糊口了! 「哼,哪个名臣良相不是这般清苦过日子的。我倒要看看,没有那些银子,我李复儒能不能养活一家人!」 常氏也生了怨,她是为了谁 到头来,落得里外不是人。 「好,大哥儿你有志气。正好,在大殿之上,你那好女儿拿出了这座宅子的房契,陛下限我们三日之内搬离。这下可是顺了你的心意了。」 李复儒愣住了,不敢相信。 「娘,您说什么」 「我说以后咱们不得不过苦日子了,住不了大宅子,也用不了这些下人。一家人挤在小宅子里,少不得要生龉龃。」 常氏说完,看到儿子的脸色,有些于心不忍,语气柔和了一些,「我老了,什么都不在乎,吃苦受累了大半辈子,我什么苦都能吃。我便陪着你,去住小宅子,咱们母子去过清苦的日子。」 李复儒手攥得紧紧的,只觉脑子里似有千军万马踏过,一片狼藉。 贞娘… 竟然还留了后手。 这宅子的地契贞娘一直没有提过,他以为是在佟家人的手上。没想到贞娘把地契留给了三娘,而三娘藏得深,这么多年愣是半个字都没有透出来。 想到母亲说的,说贞娘心机深,说三娘是来害他们李家的。他的心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愿相信,也不肯相信。 好半天,他能干涩出声。 「这般,也好。」 常氏更是不忍了,心里把佟锦素骂得狗血喷头。倒是不敢骂佟氏,她年纪大了,越发相信神鬼之说,生怕佟氏夜里来找她。 「当初我就说过这门亲事结不得,那佟氏高门贵女,嫁到我们这样的人家,门不当户不对,怕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情。果不若然,佟氏身子骨不好,进门三年都开不了怀,后来虽说生了三娘,可转眼没多久,佟家就犯了罪。我最近总细思从前,觉得为何佟氏下嫁到我们家本就是预谋好的,说不定其他世家的公子根本不愿意娶她,她这才看中了一无所知的你…」 「娘,您别说了,贞娘……」 李复儒想说佟氏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被常氏一说,心里也生了疑,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去。心里怀疑着,当初佟氏那样耀眼的贵女,怎么就看中了自己 以前他觉得是自己才情不凡,长得好才得了侯府嫡女的青眼,一时之间心中好不得意。加上佟氏生得貌美,也还算温柔小意,日子过得蜜里调油一般。他曾受到了无数同僚艳羡的目光,私心里沾沾自喜。 后来,佟家出事了。 他胆战心惊,生怕陛下迁怒。好在陛下圣明,并未牵扯到其他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和佟氏的浓情蜜意他早就想不起来了,到如今只剩下怀疑和茫然。 「你总是护着她,可是你看看她给我们李家带来什么了她就是一个灾星,她生的女儿也是一个灾星,生生把我们李家的清名都给毁了。」 v第四章[09.16] 常氏哭了起来,李复儒莫名烦躁。 「娘,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您好好歇着,外面的事有儿子呢。」 常氏抹了眼泪,露出欣慰的表情,「娘就知道,我儿最是孝顺。」 李复儒安慰了她几句,出了荣安堂。阴霾的眼神环顾着四周,这偌大的府邸,气派不凡,却不想将要住不成了。 往后小宅子里生活,自是不会像住大宅子一般心情舒畅。 他叹了一口气,步伐沉重地往正院走。 而被关着的李锦笙,此时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被关着,她的丫头们却没有被关着。下人们把荣安堂那边发生的事情报给她听,她这才知道娘被送走了,柴妈妈也被发卖了。 「父亲回来了吗」 「大姑娘,老爷早就回来了。」 李锦笙急问,「那他有没有去看望祖母,他有没有说什么」 「大姑娘,奴婢不知道老爷和老夫人说了什么。」府上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下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往主子跟前凑。 李锦笙让丫头凑近一些,小声交待了几句,那丫头便急匆匆地出去了。 李复儒走得极慢,那丫头没有多时便追了过来,堵到他的面前,「扑咚」一声跪在地下,一脸的焦急。 「老爷,奴婢求求老爷,去看看大姑娘吧。大姑娘被夫人无缘无故是关了起来,还被斥责不敬嫡母,大姑娘羞愤难当,差点就要一头撞死了…」 「你说什么」 李复儒觉得头疼得厉害,今天的风怎么这么大,吹得人遍体透风,风直灌进骨子里,好冷好冷。抬头看看,竟是艳阳高照,妥妥的好天气。 「老爷,大姑娘自小到大,事事都极重规矩,从不曾受过这样的训责。若不是家里出了事,她怎么会受这样的不白之辱。老爷,求您看在大姑娘一向孝顺的份上,去看看她吧……您若是不管她,她可就要生生被人逼死了…」 李复儒觉得自己的腿好沉,沉得都不想再多走一步路了。这一脑门子的糟心事,他也不想听不想理了。 可是,他是李家的家主,他不管谁管。 阴霾的脸上添了一分无奈,终是转了方向,随那丫头去了李锦笙的院子。还未进院子,就听到下人高呼,「快救救大姑娘!」 他三步并做两步,推开了门。 李锦笙倒在一个丫头的怀里,梁上还悬着一根白绫。那白绫还在摆动,看得他瞳孔一缩。佟氏自尽的情形不期然浮上心头,他猛地打了一个寒战。 「父亲…」李锦笙幽幽转醒,咳个不停,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女儿无颜再见父亲…不如让女儿死了干净…」 「你胡说什么!怎么就要死要活了」 李锦笙绝望地看着他,父亲从祖母那里出来了,没有派人去寻姨娘,也没有来看她,而是直接去正院,可见心里是怨上她们了。 「父亲,听说姨娘犯了错,被母亲送走了,也不知送到了哪里女儿又被关了起来,万事都帮衬不上…心中悲恸,觉得还不如一死了之,正好遂了别人的心愿…」 李复儒眉头皱得死紧,这样的话不仅没有勾起他的爱怜之心,反而让他烦躁的心更是添了几分恼怒。 一个两个都不叫人省心。 「你不要胡思乱想,你母亲是个心善的,替你姨娘那一个清静之地,定然不会苛待她的。还有你,都是要嫁人的姑娘,不能乱了规矩,叫伯大人笑话。」 李锦笙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父亲方才说什么嫡母心善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正院的那对母女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扳倒姨娘,父亲竟然说对方心善。 果然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的心沉了又沉,「父亲,姨娘不过一时糊涂,也是为了晟弟。您看在她服侍您多年的份上,就让人把她接回来吧。在府中让她闭门思过,诚心忏悔也是可以的。」 说到府中二字,李复儒眼神凌厉起来。若不是大女儿跑去王府找三女儿哭诉,扯开了这件事情的开端,又怎么闹到如今的田地。 「府中我们李家哪里还有什么府邸」 「父亲是什么意思」李锦笙的心头划过不好的预感,惴惴不安起来。 李复儒苦笑一声,「我们要搬出去了。」 以他现在的能力,能买一个小宅子都算不错了,也不知安不安顿得下这一大家子里。更别提给一个姨娘备屋子清修了。 这事,以后再说吧。 他颓然地站起来,「你不要再闹了,你要知道今日之祸皆是因你而起,你母亲只将让你闭门思过,已是十分仁慈了。若是再闹,你就去陪你姨娘吧。」 说完,他绝情地走了。 留下一脸阴沉的李锦笙,手死死地纠着自己的衣袖,瞪着他离开的背影。心里冷笑连连,果然是她的好父亲。 前世里,她死后,段雯秀嫁进侯府。父亲半点没有追究她的死因,反而因为和侯府又连成了姻亲而欢喜不已。 在父亲的心中,什么都比不上她的前程。原以为姨娘是不同的,是父亲放在心尖上的人,真到出了事,才看清父亲的本质,分明就是一个自私凉薄的男人。 万事除了自己,谁也靠不住。祖母如此,父亲也是如此。她慢慢地起身,一言不发地坐到床边,垂头沉思。 李复儒回到了正院,巩氏和段雯秀母女方才正欢喜水已,瞧出他的身影进了院门,立马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 v第五章[09.16] 「老爷…母亲可是好些了」 李复儒坐下来,沉痛地摇头,「什么都别问了,让人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搬哪里去啊 巩氏惊骇着,看着他。 他艰难地开口,「这宅子原是佟氏的陪嫁之物,眼下要收回去了。陛下限我们三日之内搬走,早些收拾吧。」 巩氏和段雯秀对视一眼,方才母女二人还在欢喜地计划,如何管理这个宅子。段雯秀早就看上了素心居,想搬到那里去住。 不想,这宅子竟然不是李家的。 「可是三娘的意思咱们这一大家里,搬到哪里去呢」巩氏小心问着。 李复儒正心烦呢,闻言阴鸷地看着她,「别人的宅子,自然是要收回去的。我们再买一个宅子,搬出去便是。」 李家哪有钱买这么大的宅子,最多只能买一个几进的小院子。巩氏心里嘀咕着,不敢再问。一脸的失望,还以为将来就能全权管着这座大宅子了,没想到空欢喜一场。 心不甘情不愿地让下人们收拾箱笼,暗自咒骂不已。 权势逼人,有陛下的口谕在,李府人不敢耽搁一个时辰。相反,提前半天搬出了宅子。听说是搬到一个租赁的院子里,那院子不过四进。 这些佟锦素自是知道的。 李家人搬离后的第二天,她便去收宅子了。 推开厚重的大门,里面空无一人。映入眼帘的一屋一树一草一花,都像是重新注入了生机,变得与众不同。 正院、素心居、还有荣安堂。 这些院子,如今都是人去楼空。整个府邸安静祥和,仿佛以前的龌龊争斗都是过往云烟,污浊散去,留下的只剩清明。 她一步步地走着,心情复杂。李家人是何等的不知足,住着佟氏的宅子,花着佟氏的银子,还心心念念全部占为己有。 人之欲,实在是难以想象。 不知不觉,走到了素心居的门口,看着那匾额上的几个字,恍然若梦,竟有些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成妈妈也很是感慨,毕竟是生活了很多年的地方。 「王妃,老奴记得当年夫人取名的时候想了许久,不知给你这院子取什么名好。想来想去,就取了你名字听一个字,希望你素心如兰,安心若素,不为世间纷扰所乱,保持本心。」 素心如兰,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的期望。这个院子也是府中最好的一处地儿,想必是佟氏为女儿精心挑选的。后来佟氏去世了,巩氏进门,为了表示自己的贤惠大度,也没有让原主腾出这个院子。 「只可惜,母亲怕是终将失望了。」 「不,夫人看到现在的姑娘,一定会很欣慰的。」成妈妈情急之下,又唤她为姑娘。姑娘现在越来越懂事了,行事进退有度,人也通透了,不再受人的蒙蔽。夫人泉下有知,定会替姑娘高兴。 佟锦素心下怅然,视线定在那匾额之上,佟氏怎么可能会欣慰真正的李锦素已经死了,也不知九泉之下母女二人有没有重逢。 自己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聊慰亡魂。 她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听到什么动静,厉声问道:「谁」 屋角之处,慢慢走出来一个人。面容有些憔悴,脸上脂粉未施,穿着一身素色的衣裙。裙子皱巴巴的,也不知道窝了多久。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两日不见的李锦笙。 李家人都搬走了, 宅子的大门都被封了, 李锦笙是怎么在这里的呢看着对方皱巴巴的衣裙还有憔悴的脸色,佟锦素恍然明白了。 敢情这位李大小姐根本没有离开, 一直等在这里。 「臣女给寿王妃请安。」 「原来是李小姐, 若是我记和不错, 这宅子现在姓佟, 李家所有人都搬走了,不知李小姐为何还还在这里」 李锦笙看着她, 眼神里是说不出的复杂。今天的佟锦素,虽然只是一身款式寻常的衣裙, 带来的人也是原来李府的老人, 成妈妈和墨语, 可是就是不一样了。 那通身的气派以及自若的神情, 透着矜贵。这样的高高在上的神态, 是李锦笙梦寐以求的,却被别人给得到了。她的心说不出的失落,还有嫉恨。 「臣女等在这里,是专门等娘娘的。臣女知道事到如今, 王妃心中得意, 已完全不把我们李家放在眼里了。可是臣女总念着王妃是李家的血脉,思及王妃的处境总觉有些不安。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王妃想来也知道寿王府的处境,难道不想知道寿王以后会怎么样吗」 前世里,李锦笙的魂魄飘在锦宁侯府, 自是知道宫中的事情。 直到她魂飞魄散,寿王都只是一个隐居的王爷。而陛下已有了立太子的意思,朝中几乎是一面倒,全部倒向了宁王。 当然,前世里所有的皇子都未封王。但这足以说明,宁王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寿王再是会折腾,也不过是个陪衬,斗不过连贵妃还有宁王的。 佟锦素看过书,自然知道书中的结局。寿王在书中虽然不过寥寥几笔,但书到直到结尾宁王都没有成为太子。 何况,变数如此之多,早已不会再沿着书中的情节走下去。 她淡淡一笑,斩钉截铁地回道:「不想。」 李锦笙似乎愣了一下,压根没想到她会断然回答。 「王妃,当真不在意」 「我何必在意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天意如何,我可不敢窥探。有人自诩得天独厚,受了老天爷的眷顾,可以为所欲为抢别人的东西。孰不知机关算尽,到头来不光是自己算计不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光是自己遭了报应,还连累了家中亲人。」 李锦笙瞳孔猛缩,瞪大眼看着她。 v第六章[09.20] 三妹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猜得到之前她一直都不明白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前世里李锦瑟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她费了这么大的劲,却这么不如人愿。 如今看来,今生和前世最大的不同就是眼前的三妹妹。一个死了的人,到现在还活得好好的,这事透着一股子诡异。 「王妃这话说得太深,臣女听不明白。臣女虽听不懂,却知王妃与以前相比,是大大不同了。记得以前王妃总跟在二妹妹的身后,行事鲁莽,惹了不少笑话。不想短短几月,变化如此之大,真叫人不敢相认。」 佟锦素微微一笑,她与原主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也不怕人怀疑,早就说过是被生母托梦点醒,想来除了重生女,谁也不会多想。 「李小姐说得没错,以前的我确实愚笨,被人利用耍弄而不自知,反而以为她们是为我好。我生母泉下不安,几番托梦警醒我。我这才看清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心怀换胎,算计于我。无论是李老夫人还是李小姐你,都太会算计了。你们被权势富贵迷了眼,昧了良心,到头来只会被老天爷惩罚,得到该有的报应。」 李锦笙理了理发,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自己是得天眷顾的人,三妹妹怎么可能会得到相似的机缘。 心中那种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底气,让她渐渐恢复了以往的样子。神态之间平添了高人一等的淡雅,眼神也平静了许多。 「王妃果然是开窍了,说话越发的高深。臣女愚笨,听不太明白。不过这世道如此,凡事都要去争,否则老天纵是眷顾了你,而你浑然不知把握,岂不白白辜负老天爷的一番苦心臣女原本想着与王妃到底姐妹一场,实在是不忍心王妃将来下场凄惨,想来提醒一二。不想王妃如此自信,倒显得臣女冒昧了。」 李锦笙打的是什么主意,佟锦素已经看明白了。经此一事,李家的日子可以预见会一日不如一日。李锦笙是聪明人,李家现如今哪里都巴不上,除了自己这个王妃。 所以李锦笙今天是来和自己示好的,用一些似是而非的天机引自己上钩。若是寻常人听了这话,必是会兴起问上一两句。 只可惜,她对重生女所谓的天机不感兴趣。 「世间之事变幻无常,谁能预料得到以后李小姐又不是什么得道高僧,怎么能算准以后的事情。若真的是先见,又如何会任由李家落到这般下场所以天机这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方才我还思量着,不知道李老夫人搬出去后住不住得惯想必住惯了大宅子,你们家人住在小院子里颇多不便吧。」 李锦笙心下冷笑,无知的人,知道什么叫先见吗她比别人多了一世的经历,岂是那些故做高深的出家人能比的。 也罢,三妹妹不领她的好意,她倒要看看以后宁王登基了,寿王能有什么好下场。李家现在的处境确实不好,将来等伯大人高升了,一切都会扭转过来的。 「王妃这般想,看来臣女是多此一举了。臣女原是一番好意,想不到……」 「李小姐的好意我还真不敢领,时到今日看来你还是没看明白。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一个御史家的庶女,将来的夫家不过是个七品小官,你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今天你还是御史家的庶女,就不知道李大人这御史的位置还能坐多久」 李锦笙被她说得心里一个「咯噔」,「你什么意思」 佟锦素勾了一下唇角,「李小姐这么聪明,你猜猜李大人这御史还能当多久」 李锦笙脑子瞬间空白,要是父亲不再是御史了,她嫁到伯家不是更没底气了吗伯夫人现在就有些嫌弃她,伯大人这么久了都没有和她见过面,成亲的事看着也不上心。 她到底哪点比不上李锦瑟了 「王妃虽是陛下的儿媳,但是妄自揣测圣意那可是大忌,王妃不会不知道吧。我父亲的御史能做多久,不是寿王妃说了算的。」 佟锦素又笑了,李锦笙这话说得恐怕自己都不相信吧。常氏确实推了安姨娘出来,看似勉强遮了这件羞事。可是京中的世家贵妇都不是瞎的,哪里看不出来其中的道道,更何况陛下。 一个家宅不修的官员,还居于御史之位,陛下看着能不扎眼即便是短时间找不到把柄发作,但李复儒的官途至此应该是到头了。 伯子琴本就没有靠山,唯一的老丈人还遭到陛下的厌弃,基本可以断定不会有出头之日。李锦笙一直窃喜自己的重生女的身份,把别人都当成了弱智,迟早会自食其果。 何况伯子琴是那么一个野心的男人,绝对不甘于一生平庸,可权势压人,再不甘心只会一生郁郁。贫寒之家出来的男人,将前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什么妻子儿女统统都会靠边站,就好比李复儒。 她抬着眸,眺向素心居的院墙外,「李大人御史之位会坐多久,我们拭目以待。李小姐肯定不以为然,怕是心里笃定便是没有李大人,还有伯大人。你难道没有发现,你看中的伯大人与李大人何其相似。都是寒门出身,都是殿试头三名。我母亲侯府嫡女,十里红妆下嫁李大人,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你不过是个四品官家的庶女,与我母亲相比差之甚远,你觉得伯大人会如何待你」 李锦笙不知为何,莫名就被她话里凄凉的语气给吓到了,背后一阵发凉。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下冷笑。佟氏怎么能和她比 「人和人是不同的,身份再高不懂男人的心也是枉然。」 这话真是口气大,佟锦素突然就不想多说了。 「李小姐这么有信心,甚好,希望下次见到你时,你还有这样的底气。」 「臣女一定会的,而且会越来越好。」 佟锦素冷冷一笑,「你走吧,我当你没来过,再有下一次,我必报官。」 李锦笙暗恨,这个三妹妹,王妃的架势摆得十足。也不知她这王妃的位置能坐多久,还操心别人,倒不如好好操心一下自己。「花红时,千般好万般好。花败时,只会悔之莫及。王妃好自为之,臣女告辞。」 李锦笙挺直了背,朝着后门的方向走去。 佟锦素没了参观宅子的心思,一想到李家一大家子住在这里多久,膈应得紧。在素心居里略呆了一会儿,便出了府,让人封了宅子。 回到王府,看到外院的胡妈妈,什么话也没有话。胡妈妈的神态恭敬了许多,便是知道王妃没有多看自己一眼,那礼行得也是十分的规矩。 「王妃,这个胡妈妈…」 成妈妈和胡妈妈关系不错,有心想替对方说两句好话。 佟锦素打断她的话,「想来是王爷重新安排过来的,既然王爷都信得过,自是不会错的。表姐那里,我再写一封信解释一下就没事了。」 「是这个理。」 成妈妈松了一口气,回头给了胡妈妈一个安心的眼神。胡妈妈报以感谢的微笑,心里感慨着,早就知道主子看重王妃,没想到这么看重。 这些年,她跟随主子,算是看明白了。 主子从未对哪个女子上过心,王妃是头一个。主子让自己回来时说过,以后王妃既是他,不可有任何异心。 她心提了提,赶紧指使着人打扫府中各处。 佟锦素换了衣服,坐着喝了一会儿茶,便起身去找越千邑。 越千邑的住处离得不是很远,佟锦素去的时候,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人。问了侍卫,侍卫说王爷没出门。 「奇了怪了,人去哪里了」 v第七章[09.20] 正嘀咕着,就见人从外面走进来。 白衣墨发,未戴面具。凤眼幽深,俊颜冷峭。行走之间,白衣带风飘逸卓绝,眉宇之中清冷淡然。 佟锦素见过他的真容,可那是夜里,灯烛朦胧。她以为是灯下看美男,可是遮掩一些瑕疵,所以才会惊为天人。 但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大错特错。这晴天白日的,光线十足,他看起来依旧俊美无双,凡间难得一见。 她都被他的美色所震,何况成妈妈和墨语。 「…谁…这人是谁」成妈妈喃喃着,揉了一下眼睛,生怕自己是眼花了。 佟锦素下意识地回着,「他是王爷。」 「什么,王爷」成妈妈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又揉了一下眼睛。我的天哪,王爷原来长得这个样子,怪不得要戴个面具。 越千邑从她们身边走过,眼风扫了佟锦素一下。 佟锦素就明白了,「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和王爷有话要说。」 成妈妈和墨语便守在外头,两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成妈妈震惊过后,只剩下满心的欢喜。真是菩萨保佑,王爷不仅腿好了,脸也好好的。跟他们姑娘真是般配,天造地设的一对。 阿弥陀佛,都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 那边佟锦素进了屋,「王爷,你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去,没事吗」 不是要掩盖真容吗不是有谋算吗突然就不戴面具了是怎么回事 越千邑淡淡看她一眼,早晨她兴高采烈地出去,说是去收宅子,看她的架式不到天黑是回不来的,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天热了。」 啥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戴面具的原因是天热了 「王爷,您是嫌天太热了,所以不戴面具了」 越千邑眉眼微挑,不然呢,她以为是什么 佟锦素突然有些想笑,她是不是太过阴谋论了。在李家内宅呆久了,看什么事情都觉得背后会有什么图谋。 「没,天就是热了。王爷之前为什么一直戴着面具」 不是嫌热吗 「嫌麻烦。」 越千邑冷冷吐出几个字,眉间泛上嫌弃。夏国国君荒淫,宫中朝中一派荒唐。骊城那地方民风太过剽悍,他不想惹无谓的麻烦,索性都遮着脸。 她恍然大悟,就这张脸,无论是男是女,都会令人趋之若鹜。 「王爷思虑得极是,这般最是妥当了。」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不是说去收宅子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一说到这个,她就有些没劲,「碰到了李家的大姑娘,说了一会儿话,觉得有些没意思。她想向我卖好,我没搭理。这个时候还想用亲情来做戏,真把别人当成了傻子。」 李家的那些人,确实没有搭理的必要。 「不用搭理他们,李御史今日早朝被父皇训斥,想来过不了多久就会从御史之位下来了。这么多年,他一直官途顺风顺水,不过是侥幸。锦宁侯府嫌他无根无基不屑拉扰他,几方较力之下让他钻了空子,占了御史的位置。这个位置世家大多不看重,听着名声好,实则无实权也没有什么大油水,向来都是清流一派把持着。」 自打他回京后,连家明显有些急进了。前段时间,隐有拉拢李家之意。而如今,连贵妃怕是已彻底放弃李家了。 「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可惜李家人看不明白,还暗讽我自身难保,苦日子在后头,以后哭都没地方哭。」 以后她管不着,现在哭的是李家人。 他闻言眸光一冷,站起来,朝外走去。 她反应不过来,明明是说着话,他怎么出去了 「还不跟上。」 「去哪里」 越千邑不说话,命人套了马车,带着她出了王府。到了封都最繁华的一条街上,让车夫停了下来,下了马车。 她还懵懵的,看着街道两边的铺子。古色古香的阁楼,某某轩某某阁某某楼等匾额挂在门口,来往车马大多富贵,能来此地消费的都是达官贵人。 两人下了马车,越千邑冷面而立,并不急着进铺子。 「王爷,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标有寿王府徽记的马车,一停到街上就引来旁人的侧目。待见一对璧人下车,男女皆貌比天人,世间罕见,众人更是惊讶。 听到佟锦素这声王爷,恰似一滴水进了油锅。先是一阵寂静,很快就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其中有人看到了马车上的徽记,捂嘴抽气说不出话来。 「王爷哪里来的王爷」 大越有三位王爷,宁王大家见得少一些,可是康王却是很多人见过的。这位男子瞧着不是宁王也不是康王,那会是哪位王爷 原主身为御史府的嫡女,又有那样的名声,加上总缠着沈珽,见过的人也不少。人说相由心生,佟锦素与原主虽是同一人,精神面貌却是大不相同的。 v第八章[09.20] 初时,很多人没认出来。 不多时,只听得一女惊呼,「那…不是李家的那位…寿王妃吗」 在封都世家贵夫人贵女的眼中, 佟锦素约摸只是一个不知廉耻, 整日痴缠沈大公子的放。至于后来成了寿王妃,也改变不了以前根深蒂固的印象。 是以, 随着这一声惊呼, 不少人都认出了佟锦素。 此地乃封都最繁华的一条街道, 名为庆仁街。街道两边商肆林立, 是京中世家公子最喜聚集之地。便是京中的夫人贵女们,不时也会来逛个铺子, 置些布料首饰脂粉之类的。 马车停在一家茶楼前,二楼的窗户上, 已有人探出了好奇的脑袋。看到那马车边一对出色的男女, 皆是心中一震。 在众人且惊且疑的目光中, 越千邑和佟锦素淡然地进了茶楼, 上了二楼的雅意。茶楼的掌柜惊疑不定, 他也算是见过场面的人了,连康王殿下都来过他的茶楼。可是方才隐约听到有人说什么寿王妃,那和寿王妃在一起的男子是…… 他可不敢猜测,亲自上去侍候了。 茶楼外认出佟锦素的人心里都犯了嘀咕, 暗道今天真是见了鬼。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耳朵听岔了, 竟然听到寿王妃喊那美男为王爷。 寿王是何许人也,身残面毁, 足不出户。在封都大多数人的眼里,那就是一个基本废了的人。如果刚才那男子真是寿王爷,只怕这天要变了。 世家大户出来的人, 谁不多长几个心眼子。但凡是有点脑子的,这会儿都是一面派人守这里探虚实,一面派人回去禀报家人。 佟锦素在二楼之上,扒开窗户看了眼,就看到不少人在茶楼前徘徊。三两议论着,或是不时地张望着。 她抿唇一笑,「王爷这次出街,只怕要引起轰动了。」 一个前段时间还腿残面毁的人,突然腿也好了,脸也好了,怎能不让人好奇更主要的是,有不少人方寸大乱了吧。 嫡皇子尚好,还有庶皇子什么事。 他们的座位临窗,透过半天的窗户,视线一抬就能看到天高云阔。碧空如洗,云淡风清,真是一个好天气。 越千邑垂了眸,扫了几些那些走动的人,嘴角勾了一下。 掌柜的亲自送了茶水点心还有几样小菜进来,明知不敢乱瞄,却按捺不住好奇的心,偷偷看了越千邑好几眼。 乖乖哦,他滴个亲娘。要是这个人真是寿王殿下,还有宁王殿下和康王殿下什么事。这世道,还真是说变就变。 他摆好了东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若是平日里,越千邑怎么可能放他进来。这种近身侍候之事,自有侍卫们动手。但是今天不一样,侍卫们只是守在雅间的外面,没有主子的吩咐,没有人敢动。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佟锦素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心里却是无比的清楚,今天一过,京中的格局就彻底变了。 事情都摆到明面上之后,真正的争斗才刚刚开始。 她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吃饭,看着菜色不错,小尝了几口。因为心里有数,反是没什么吃东西的兴致。 果然没过多大会儿,康王越千池和连近欢就来了。 「本王在附近喝酒,听人说二皇兄和二皇嫂在此地,特来给兄嫂请安。」 「微臣给王爷王妃请安。」 两人在门外,显然是侍卫拦住了。 佟锦素听到他们的声音,用帕子擦了嘴,坐直了身体,一副端庄的模样。越千邑眼里闪过笑意,放下手中的杯子。 侍卫得了主子的指示,将人放了进来。 一进门槛,越千池的眼神就落在越千邑的脸上。没有冰冷的银质面具,没有熟悉的木制轮椅,只有一位白衣墨发的绝世男子,眼神清冷地看着他们。 越千池心下一紧,不自觉紧张起来。 关于二皇兄的长相,他是完全没有印象了。当年越千邑出使夏国时才六岁,彼时的越千池不过四岁,自是记不得这位二皇兄的样貌。 他与连近欢恰巧就在附近的酒楼,一听到寿王爷出街的消息,他是惊得差点洒了酒水。再听到寿王爷不仅腿好了,脸也好了,他是惊了又惊。 也顾不得多想,和连近欢急忙赶了过来。 饶是一路上心里做了很多的思想准备,见到越千邑的那一刻,他还是失态了。这就是二皇兄那个面毁身残的二皇兄 这个时候,显然得有另一人来介绍身份。 佟锦素正了脸色,「三皇弟,连四公子,真是巧得很。我与王爷在府中呆得闷,想出来走一走,不想就遇上二位了。」 她这一出声,就确认了越千邑的身份。 越千池迟疑着,「二皇兄」 「三皇弟,真是巧得啊。」 他一出声,越千池心里的侥幸就破灭了。这声音,就是二皇兄无疑。想不到二皇兄原来长成这个样子,还真是… 越千池是不承认越千邑长得好的,可面对这样一张完美的脸,也找不出什么破绽来。最终在心里转了几个弯,就剩一个词男生女相。 偏越千邑虽然长得极为精致俊美,却一点也不女气。越千池非要给他扣一个什么女相的说法,无非是找平衡。 「确实是巧得很,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二皇兄和二皇嫂。前些日子,父皇还提起二皇兄的事,十分担心二皇兄的身体。没想到二皇兄早就好了,却一直瞒着我们。」 越千池这话是带着笑意说的,却实实在在暗指越千邑不孝,明明已经好了,却连陛下都瞒着。 佟锦素看了越千池一眼,也顺带看了一下连近欢。之前在宫里遇见过这两位,想必连四公子是康王的跟班。 v第九章[09.20] 「三皇弟误会了,世人皆知你二皇兄的腿残了多年,脸也破了相。这些年,他深居简出不喜出门,其中苦楚不愿为外人道。毛太医医术高超,一直在替他治腿治脸,他不忍陛下期望过高,到头来失望一场,于是一直没有声张。这几日,眼看着大好了,他还是不敢去见陛下,生怕是一场空欢喜。今日还是我拉他出门的,就是想让他知道,他已经大好了,可以光明正大的去宫里给陛下和母后请安了。我们原想着低调行事,转一圈就回去,不想碰到你们二位了。」 她一说完,连近欢就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连从进门到现在没有正眼看她一下的越千池,也看了过来。 都说二皇嫂徒有其表,内里一包草,不想牙口这么利害。 「原来如此,恭喜二皇兄了。」 「谢谢。」 看到了自己想要见到的,越千池哪里会久留。心里的像是一锅烧开的水,在汩汩地冒着热气。那憋在心里的热气都快把人的心撑破了,他急需把越千邑全好的事情告诉母妃和大皇兄。 他们一走,越千邑和佟锦素会心一笑。 「王爷,恐怕不足半日,你痊愈的消息就会传遍京中。到时候恐怕所有人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越千邑认真看着她,她眼神清亮,似有星光闪动。那其中的狡黠愉悦像是一个刚刚捉弄了别人的孩童,正暗自窃喜着。 他垂了眼眸,今日过后,平静底下的暗涌就会摆到明面上。到时候剑影刀光,阴谋诡计会一起将他们包围。 她说过只想过安稳的生活,日后风雨晦暝,不知她可还愿意与自己同行 「今日一过,恐怕就没有太平日子了,你怕不怕」 怕啊! 她怎么可能不怕,不过与其日日夜夜担心悬在梁上的刀,还不如和对方大干一场。她已是寿王妃,就是寿王船上的人。将来连氏得意之日,就是她大难临头的时候。 富贵险中求,性命也是如此。 只有寿王赢了,她才能过安稳的日子。 「不怕,王爷说过会护我周全的。」 她说得肯定,越千邑缓缓笑了。这一笑,与往日清冷的轻扬嘴角不同,眉梢眼角都似带了笑意,极为赏心悦目。 「好,本王答应你,会护你一生周全,富贵齐天。」 这句话,似某种承诺。 她心一跳,有些不敢想,什么样的富贵堪比天齐。那自是一人之下万之上,与天子比肩,才能称得上富贵齐天。 他若是胜了,自是龙袍加身,君临天下。 而她…… 难道要当皇后只有皇后,才能与天比比肩,才能享天一样的富贵。她是他的正妃,若是他真的当了皇帝,不出意外她就是皇后。 自古以来,皇后岂是那么好当的。不仅要和众妃嫔分享自己的男人,还有管理那些女人,这哪里是她想要生活。 「不敢富贵齐天,只愿居于一隅,安稳度日,还请王爷成全。」 她竟是不愿意与自己携手共享河山。难道她还想离开自己不成想到她表面上看着乖巧,实则胆子极大,他不由得眸色一沉。 「你先是要当寡妇,现在又想离开本王。本王竟然不知,在你心中,竟是如此的视本王如洪水猛兽,恨不得早早逃离。」 清冷的男人,发起怒来都带着寒气。 她不由得心头一颤,头皮发麻。怎么又扯到自己以前的无心之言,什么寡妇她现在哪里敢想。早知道表姐就是王爷,她一定管好自己的嘴巴。 「王爷误会了,我万万没有那样的想法。王爷天人之姿,经纬之才,岂是我等俗女所能匹配的。能得王爷庇护,已是三生有幸,不也再肖想其他。他日王爷龙游在天,身边所陪之人定是世间独有。我实在是惭愧得很,无颜占着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越千邑冷冷一笑,惯知她一身巧舌如簧,颠倒黑白。想不到如此强词夺理,竟然在他面前睁眼说瞎话。 「无妨,本王不嫌弃你。」 她一噎,不敢再辩。 也罢,眼下说这事还是太远了。等日后他登了皇位,最不缺的便是美女。想必到了那时,自己这个昨日黄花自请离开,应该是可以的。 男人嘛,尤其是古代的男人,有几个是把心思花在女人身上的。江山啊权势啊,才是他们一生的追求,有了这两样,什么样的美人得不到。 一茬茬的美人往宫里送,环肥燕瘦,各种绝色都有,他哪里还会留着自己不放。想到这里,心中莫名感到酸涩。酸涩在心头漫延,随着她有意驱散,最后剩下浓浓的惆怅。 「王爷看得起,是我的荣幸。」 多么客套的回答,她只想快快结束这个话题,不要再纠缠了。 越千邑似乎放过了这个话题,沉着眸子静默无语,不知在想什么。她小心观察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东西喝着茶。 男人心,海底针。尤其是玩弄权谋的男人,心思之深,外人根本猜不透。她自认论心计,自己不及古人之万一,索性不去乱猜。 差不多半刻钟后,他们就打道回府了。 且说越千池离开茶楼后,先是去了宁王府,宁王耳目多,也听闻了越千邑大好的消息,正要派人去查个虚实,就见胞弟急匆匆地进了门。 不等越千域问,越千池就把见到越千邑的事情说了一遍。 「大皇兄,他真的好了,我们怎么办」 越千域阴沉着脸,最近真是流年不利,一事接着一事。先前还庆幸着就算越千邑的腿好了,一个毁容的皇子也是无缘皇位的,不想转眼之间,对方的脸也治好了。 天底下哪有这么邪门的事情。 v第十章[09.20] 想到母妃说的,说不定越千邑一直都是假的。废了的腿怎么会说好就好,除非一开始就是装的。若是腿是假的,那么脸上的伤一定也是装的。 他们真是大意了,竟然被骗了这么久。 兄弟俩人也不迟疑,立马进宫向连贵妃讨主意。宫里的消息总是要慢一点,连贵妃正躺在锦榻上闭目养神。十只手指才染了蔻丹,用白绸布包着。 听到宫人报说是两位王爷进宫了,心里还得意了一下。她高居贵妃之位,膝下有两儿两女。女儿们懂事,儿子们也孝顺。将来大皇儿继承了皇位,她就是真正的太后。到时候福禧宫的那位拿什么和她争,这个后宫还不是她说了算。 最近几件事情都没能如愿,她反思了几日,觉得自己太过急进了。正如大皇儿所言,他们便是什么都不做,结局也是一样的。 隐忍多年,眼看着就要大成了,她可不希望再出什么岔子。于是这几日,她把心思都放在陛下的身上,总算是重新夺回了陛下的心。 不紧不徐地让嬷嬷扶着坐起来,摊着两手让宫女解开手指上的绸布,就见两个儿子脸色难看地进了殿。 连贵妃从儿子们的脸上看出了不祥,挥手让殿中的宫人退了出去。 「你们今天倒是齐,居然一起来看母妃了。」 「母妃,儿臣是有大事要说。」越千池性子急一些,早就憋了一路了,到了这个时候是不吐不快,「方才儿臣在宫外,见着二皇兄了。」 连贵妃有些惊讶,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哦,他腿一好,都愿意出门了。」 「母妃,他不仅腿好了,脸也好了。」 「什么」 连贵妃一惊,人坐直了起来。眼神惊疑闪烁着,心口跳得厉害,眼皮也跟着跳了起来,手死死按住软榻的扶靠之处。 「腿好了,脸也好了,怎么会这样」 「母妃,儿臣亲眼所见,错不了。」 「你看到他的脸了」连贵妃问道,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是误传的,万是是有人看错了呢 越千池点头,「儿臣看得清清楚楚,他长得还不错。」 得能越千池一声不错,长相定是出众的。连贵妃指甲掐进肉中,只感觉什么一刺,中指上刚染了蔻丹的指甲竟然断了。 那断了的指甲还挂着,她一把揪了下来。 「本宫猜得果然没错,他瞒骗了世人。他的腿根本就没有废,还有他的脸,应该一直都是好的。他就是故意做出可怜的样子,骗取陛下的同情,放松了我们的警剔。他处心积虑,好深的算计啊!」 「母妃,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他如今大好了,父皇和朝臣那里想必都会改变想法。他是嫡皇子,名正言顺。若真是那样,往后咱们母子岂不是成了砧板上的肉,任由他处置了。」 成王败寇,皇家之中,最是残忍。 连贵妃半生谋划,岂能甘心。闻言目光大骇,一片厉色。 不能急,越是紧要关头,越是事情重大,越不能乱了方寸,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她慢慢坐下来,目光幽深。 越千域心中煎熬,他不比越千池。越千池自小知道以后就是一个亲王,所受的冲击力要小很多。但是他不一样,他一直视储君之位如囊物,这样的局面是他始料未及的。 「母妃…」 连贵妃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域儿,越是这个时候,你越不能急。」 「儿臣知道了。」 越千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思索着该如何行事。 过了许久,连贵妃笑了起来,「寿王自小长在夏国,莫说是朝臣,便是陛下和皇后,也不知道他长得何等模样。皇后娘娘想用一个假皇子来骗陛下,意图混淆皇室血脉,那是欺君之罪!」 她说得没错, 越千邑出使夏国时年方六岁。十几年的岁月, 可以让一个孩子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么多年, 谁也不知道他会长成哪般模样。 他回京时, 面具遮脸, 坐着轮椅。突然之间轮椅不坐了, 脸也好了。只是这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寿王真的就真正的寿王吗 谁能肯定。 说句更大胆的话,便是那面毁身残的男子, 也有可能不是真正的越千邑。夏国距离大越万里之遥,说不准真正的二皇子早就死了。 越千域和越千池兄弟二人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自己母妃的意思, 越千域方才惶惶的心片刻就安定下来, 母妃说得没错, 这个寿王一定是假的。 为了自己的储君之位, 为了自己将来能承继大统, 现在的寿王只能是假的。一个冒牌货,有什么资格和他争皇位。 「哈哈,母妃说得没错。」越千池笑了起来,「哪有人好得这么快的, 不是假的又是什么说起来, 父皇都没有见过真正的二皇兄,突然冒出一个人说是二皇兄, 父皇一定不会相信的。」 连贵妃露出意味深长的笑,「皇后自以为聪明,弄出一个假货来糊弄陛下, 以为这样就能和本宫争了,简直是天真得可笑。」 她随手拿起小剪子,仔细地将方才折断的指甲处剪齐整,眼神令人不寒而栗,「碍眼的东西,本宫会亲自剪掉。」 无论是人还是物,只要是挡了她的路,她不介意一根一根地剪掉对方的爪子。谁要是敢拦她的道,她就让对方悔不当初。 宫里宫外,都掌控在他们连家手中。陈国公府和陈皇后现在才开始谋划,为时已晚。她要让他们白算计一场,最后还替他们做嫁衣。 两位王爷离宫后,她重新躺在软榻上。 侍候的宫人明显看到她脸上多了几分愉悦,跟着心情轻快起来。方才两位王爷阴着脸进来,他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看来,应该是喜事。 主子心情好了,下人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连贵妃学乖了,前两次吃了亏,这一次是万不会先发制人。她在等,等陛下来她的宫里。果然,酉时一过,明帝的御驾就到了平安宫前。 v第十一章[09.25] 她领着宫人接了驾,得到了明帝的亲手搀扶。明帝显然心情极好,眉梢间都难掩喜色,看起来红光满面。 「陛下何故如此高兴,说出来也让臣妾沾沾喜气。」 明帝宠爱她,喜欢她的温柔体贴,自是把方才接见越千邑的事情说了一遍,「朕是万万想不到,邑儿竟然大好了。这孩子怕朕失望,一直瞒着不说,直到痊愈了才说。」 明帝想起不久见过的二皇儿,那样的人才出众,姿仪过人,不愧是他的嫡皇子。气度不凡,一看就是龙子凤孙。 说起来,对于这个二皇儿,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个六岁的稚儿。不想一转多年,竟然长成伟岸的男人,让人感慨。 连贵妃作出欢喜的样子,「是吗寿王竟然好了,那真是天大的喜事,臣妾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明帝脸上的喜色更甚,亲自拉着她的手,坐下来。连贵妃翘着手指,替他倒茶水。那红艳艳的蔻丹很是醒目,配着细白的皮肤,十分的纤细动人。 「爱妃今日这指甲的颜色倒是特别,鲜艳得很。」 连贵妃爱以淡雅示人,无论衣裳还是妆容或是蔻丹,都以喜浅色。这次染了鲜艳的红色,叫人眼前一亮。 她羞赧地用帕子捂嘴,满脸的娇羞,「臣妾也是一时兴起,想换个亮眼的颜色,不想意是如此的鲜艳,倒叫人不忍洗去了。」 「为何要洗去,朕瞧着不错。」 明帝心情好,看什么自然都是好的。 「陛下说的是,都是臣妾爱折腾。初看之下,觉得这颜色太过张扬,有些不喜便要换掉。却不想一不小心折断了一片指甲。偌,陛下您瞧,就是这根。」 她手指宛若兰花,俏生生地伸到明帝的面前。明帝左看右看,根根手指如玉都是一样的,根本看不出来哪根指甲折断了。 许是明帝没看出来,她调皮一笑,「陛下定然看不出来,臣妾用了义甲。」 说完,她翘起中指,让明帝看得更仔细些,「陛下您看,这根手指上的指甲原本是断了的,臣妾用了移花接木之法,便完好如初。」 明帝眼眸一沉,不知想到了什么。 连贵妃仿佛毫无所觉,又道:「这法子常见得很,坏了的东西,换一个同样的别人便看不出来了。臣妾以往每每弄坏了指甲,都用这个法子,陛下从未瞧出来过,可见这法子好使得很。」 帝王心性多疑,明帝盯着她那红艳艳的指甲,慢慢幽深。 「坏了的东西,换一个同样的,外人就看不出,真是一个好法子。爱妃聪慧,差点连朕都糊弄过去了。」 「陛下惯会打趣臣妾,臣妾哪里敢糊弄陛下。不过是雕虫小技,臣妾不敢在陛下面前现丑。」 明帝拍了一下她的手,「朕自是知道你的,女子爱美,情有可原。」 好一会儿,他站起身来,「今日朕还有些折子未看,你早些歇着吧。」 连贵妃温婉体贴地送他出去,看着他的驾辇远去,勾起了唇角。陛下起了疑心,就算是查不出什么,在陛下的心中现在的寿王就是一根刺。 一个身份存疑的皇子,再出色有什么用。 宫门依旧,金碧辉煌。 这天下啊,始终是他们母子的,皇后再是会躲在后面蹦跶,再是耍得一手好计谋又怎么样。早就失了的先机,想这个时候找补回来,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连家这二十多年的谋划。 她的裙摆在夜风中摇曳,眼神眺望着福禧宫的方向,志在必得。 这一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京中官员也罢,宫里也罢,想来都是难以入睡的。寿王腿好了脸好了,意味着什么,显而易见。 百官之中倒向锦宁侯府一派的居多,少数中立,极少数还有陈国公府来往。这么一来,有忐忑者,有庆幸者,还有惶惶不安者。 寿王府内,佟锦素已沐浴过,换上舒适的寝衣坐着。成妈妈拿着大布巾,替她细细绞干头发。她的头发量多,长且黑如墨。 若是她自己打理,恐怕早就将头发剪了。 成妈妈心情极好,王爷全好了,对他们王妃而言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只是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王爷好了,王妃并不像是很欢喜的样子。 而且他们依然分院而居,根本没有住一起的意思。 「王妃,老奴方才听下人说王爷书房的灯还亮着,若不王妃去给王爷送个宵夜」 佟锦素一听她的话,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送宵夜是假,去联络感情才是真的。只是若是从前,自己或许还有努力一二,要是现在很不确定了。 先前王爷面毁身残,注定只是一位王爷。加上他性子孤僻,不近女色,极有可能不会有其他的女人。 如果那样,她愿意和他打好关系,相伴一生。 可是今天他以真面目示人了,她再是不懂权谋争斗,也知道他这是在向连氏一派正式宣战。他是嫡皇子,是储位的第一继承人。 以他的谋术,她很信心他能成功。 将来他贵为天子,怎么可能后宫仅她一人 与其到时候深陷其中,还不如现在就保持距离。 「有下人们侍候着,我就不过去了。」 成妈妈有些不赞同,下人们哪里能和王妃相比。看王妃的样子,竟是对王爷半点都不上心。她这个当下人的都跟着急,真不知道王妃是怎么想的。 眼下王府之中,除了王妃就是四姑娘。四姑娘安分懂事,从不往王爷面前凑,这么好的机会,王妃怎么不知道把握。 趁着后院还没有人,做正妃的早些怀上嫡子,站稳脚比什么都强。万一将来王爷…王妃就是宫中之主。那泼了天的富贵,他们做下人的想想都心热。 「下人哪里能和王妃比,王爷看着冷清,可是老奴瞧着,他对王妃还是有意的。老奴说句逾越的话,这个时候王妃占尽先机,应该牢牢抓住王爷的心。」 v第十二章[09.25] 佟锦素笑了起来,抚了一下额前垂下的发丝。 「人的心,是世间最难懂最善变的,岂是随便就能抓住的。就算抓得了一时,也抓不了一世,与其将来失落,不如现在不伸手。」 「王妃这话没错,可是花无百日红,若不趁着新鲜时抓住,等将来花谢了想抓都抓不住了。你是正妃,只要有嫡子女,谁也越不过你去。」 有了嫡子女之后呢 每天看着自己的丈夫左拥右抱,和别的女人亲亲我我,极尽宠爱。她这个正妃还在大度地替他平衡后院,力求让他雨露均沾。 那样的日子,想想都让人窒息,她做不到。 「如果我有一间屋子,虽然破旧,但完全属于我的,我会安之若素,不会去羡慕花团锦簇的园子。园子固然大且精致,假山莲池美不胜收,令人趋之若鹜,我却避之不及。」 先前的寿王爷,就好比一间破屋子,身残面毁,不会引人觊觎。而现在真面目的寿王爷,恰似一座平地而起的大园子,谁都想来园子里占据一处,满足私欲。 成妈妈不理解她的想法,却是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做为一个古人,还是一个奴婢,她实在是不赞同自己主子的想法。 说句以下犯上的话,王妃这样的想法就是悍妒。传了出去,那是要受世人指责的。 「王妃,像王爷这样尊贵的男子,后院怎么可能没有他人」 「是啊,他贵为王爷,长相无双,怎么可能守着糟糠之妻过日子。便是他不纳妾,自有祖宗礼法让他纳妾。」 按制,亲王的后院有一正妃二侧妃,还有孺人恭人如夫人,更别提还会有无数个普通妾室和通房。 偌大的王府,怎么可能一枝独秀,注定是要百花争鸣的。 「王妃既然知道,那何不趁着现在后院还没有添人,赶紧诞下嫡子,站稳脚。以后无论王爷宠着谁,也越不过你去。」 佟锦素摇了一下头,「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愿意与人共侍一夫。身为女子一生受困内宅已是极可怜,若是连心都丢失了,那活着岂不如行尸走肉。我不愿意自己迷了心,变成面目可憎的样子,与一群女人争着宠,算计着男人微薄的爱。」 成妈妈越发的惊骇了,她不知道自己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竟然会是这样的想法。 「王妃,你若是没有宠爱,也没有子女,以后可怎么办」 没有男人的宠爱,又没有亲生子女的嫡妻,自古以来都是最可悲的。王妃怎么会这么想,这将来的日子怎么过 她的眼神全是担忧,险些落下泪来。 佟锦素叹了一口气,「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法子的。」 能有什么法子,一想到自小看着长大的姑娘在王府后院中郁郁终生,成妈妈是越发的难过了。 侍候了主子睡下,嘱咐好守夜的墨语,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的住处与胡妈妈离得近,两位都是王府里主子倚重的妈妈,身份自是高出其他的下人。 这个时候,胡妈妈也没睡着。 胡妈妈和忠伯是一对夫妻,两口子没有儿女,虽然看着凄凉,却也还算自在。忠伯被派出去办事了,没有三五天回不来。 「老姐姐,还没睡啊」 「我家那老头子不在,我有些睡不安。」 胡妈妈披了一件外衣,坐在外面,小桌子上摆着两碟子小菜,还有一壶酒。骊城的女子豪爽似男子,饮酒划拳,样样在行。何况胡妈妈这样人高马壮的女人,更是行事完全不输男子。 「看你这一脸有心事的样子,不如坐过来喝两杯」 成妈妈难得没有拒绝,坐了下来。 胡妈妈看着心粗,实则再是心细不过的人。能跟在越千邑身边多年,自是有些本事的。一看成妈妈的脸色,立马知道对方必是有心事。 成妈妈的心情十分的低落,苦笑道,「我哪有什么心事。」 「你少唬人,你这样子还叫没心事,谁相信不应该啊,今天王爷带王妃出去吃茶了,照理来说王妃此时应该心情极好,打赏你们的,看你的样子,不像是被打赏了的,倒像是被罚了。」 胡妈妈打着趣,取了一个酒杯给成妈妈倒了一杯酒。「来,来,喝酒。俗话说得好一杯解千愁,喝了酒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成妈妈平日里也小酌,但是极少。 今天心里堵得慌,索性不拒绝接了过来抿两口。一股辛辣之气从喉咙到胃里,立马烧了起来,脸也跟着红起来。 「你这酒,好烈…」 「那是,这可不是你们封都的酒。京中的酒太淡,我喝着没味道,这酒是专程托人从骊城带来的,最是带劲。」 成妈妈缓了一下胸口,心道怪不得如此霸道。 不光是霸道,酒劲也大,没过多会,她就觉得头飘飘的,有种不吐不快的感觉。于是拉着胡妈妈,唠唠叨叨起来。 「你说我们王妃怎么想的宁愿住破屋子,也不喜欢大园子。还说什么小屋虽破…却是她一人独有。园子再大再好看,也是大家的。」 谁知道啊,两人到现在还分开住。 成妈妈虽是有些飘了,说话倒还留着分寸,说得有些隐晦。可是胡妈妈是什么人,那可是随着越千邑从夏国那虎狼窝里趟过来的,哪里听不出其中的深意。 她跟着附和,又劝了酒,把成妈妈心窝子的话都套出来了。 成妈妈说到伤心处,泪流不止。 「老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家王妃命苦啊,六岁夫人就走了,那继夫人面甜心苦…好不容易嫁人了,王爷对王妃这般看重,我们当下人的心里高兴,就盼着他们能好好的…」 「谁说不是呢,我也看出来了,王爷对王妃啊,那是用了心的。」 v第十三章[09.25] 胡妈妈感慨着,主子对王妃的心,他们当下人的都看得明明白白。 「是啊,可是我家王妃…怎么就不知道把握机会呢多难得的时机啊,两人要是好起来,很快就会怀上嫡子…我这心里急啊,偏偏王妃半点不急…真是愁死人了…」 「老妹子,你别急,主子们的想法我们当下人的哪里猜得透,急也是干着急。」 主子们不同房,当下人的难道还敢硬把他们往一张床上推。借他们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 成妈妈哪能不明白这个理,灌了两口闷酒,摇着头,「不说了,不说了…」 月已中天,两人才散了去。 成妈妈是倒头就睡,胡妈妈却换了一身衣裳悄悄出门。很快她们之间的话,已一字不落地进了越千邑的耳朵。 约摸一刻钟后,已经睡熟的佟锦素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中又出现了一只恶狼,那狼狠狠地盯着她,目中喷火,似乎要将她一口吞掉。 她吓得醒了过来,一睁眼就对上一双幽深赤红的凤眸。 越千邑凤立在床边,俯睨着她,喜怒莫辨,「本王是大园子,谁都能进」 她的脑海中还是一片懵然, 他怎么会在这里深更半夜不睡觉, 发的是什么疯什么大园子,说的什么鬼, 简直是莫名其妙。 好半天, 她眼神茫然地眨了几下, 这才反应过来他话中的意思。 敢情是自己和成妈妈私下说的话传到他的耳朵里了, 古代权贵真是可怕,到处都是潜伏的暗卫。她的视线瞄到房梁之上, 暗忖着自己和成妈妈说话时,暗卫会藏在哪里呢 一想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别人的监控之下, 整个人都有些不好了。这简直是剥夺人权, 连点隐私都没有了。 成妈妈一向忠心, 虽心机不够却是个嘴紧的, 她压根没有想过成妈妈会把她们主仆之间说的话泄漏出去, 只把一切都归咎于府中的暗卫。心里诽谤着,嘴上可不敢质问。 「王爷,那就是打个比方,说明王爷您身份尊贵, 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可是大园子, 岂是一般的院子所能比的。 「是吗身份尊贵一个连破房子都比不上的园子,哪里尊贵了」 他这话说得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在她的心中,自己连个破房子都比不上。还有那破房子,到底是谁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有人喜欢大园子,有人喜欢破房子。我这人没什么出息,不喜欢和别人一起住在大园子,还不如一个人住破房子。」 佟锦素说着,带着些许自贬和讨好。男人心海底针,她不明白他为何纠着破房子不放。 他凤眸深邃,「谁说大园子就得和别人一起住,破房子就能一起住本王见过不少一大堆人挤在窄小的破房子里,也曾见过有人独居大园子。世间之事,哪能一概论之。」 她不以为然的心因为他这番话起了波澜,看着他,想从他的眼神出看出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的眸深似海,其中幽光暗沉,无法窥视真正的情绪。 可是那目光中让人难懂的情愫,她却是看懂了。原本平静的心湖,重新荡起涟漪。她没有误会他的意思吧他的意思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吗 眼神中不自觉就带出了期待,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他的长相,她是极满意的。他的性情,相处多日她也是了解的。 这么出色的男人,很难不让人心动。她心中的种种纠结,不就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陷了进去,以后无法抽身。 如果没有自己想的那些顾忌,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又怕是自己会错了意,心狂跳着,按捺着所有的激动,认真地看着他。眼神清亮透澈,似要看进人的心里。 「天下有很多的大园子,能一人独居的大园子毕竟是少之又少。大多数的大园子都住着一群人,她们争奇斗妍,都想占着园子最好的地方,成天明争暗斗。我不是一个喜欢与别人相争的人,我也不想成为一个整日勾心斗角的女人。所以,如果我有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大园子,我是不可能与任何人分享的。」 这就说得明白了,她表明了自己的心迹,她不可能与任何一个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哪怕自己的丈夫将来贵为天子。 若是他接受,她会勇敢迈出这一步,不理会天下人的看法。若是他认为自己善妨不能接受,她便安分做一个王妃,保持着自己的本心。 越千邑不止一次听她说过类似的话,她从来都不掩饰自己的妒性。或许在以前,他并未真正放在心上,那么现在,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做为一个从不曾有过儿女私情的男人,他以前根本没有去想过女人的事情。她还是自己第一个入眼的女子,从入眼到上心,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种陌生的情愫。 想要丈夫独宠的女子,如果被别人知道,定是千夫所指,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可是从她的口中听到,他却是半点都不惊讶。 甚至他有种说不出的欢喜,若不是真的在乎,又怎么会想要独占若是他的身边仅她一人,似乎也是极好的。 「如果真有这么一座大园子,他就属于你一个人,你是不是会永远住在大园子里,不会去想什么破房子还有,本王想知道,你心里的那个破房子是谁」 前面的半段话,佟锦素听得心花怒放。后面的半段话,恰似蜜糖之中夹杂的石子,硌得她是莫名其妙的很。 「那个破房子啊…也是王爷你啊……」 他以前又是不良于行,又是脸毁了,不是破房子是什么。他恍然明白了,眸光一冷,对上她坦城的目光,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怒。 喜的是无论破房子还是大园子,都是他自己。怒的是他堂堂一个王爷,不是大园子就是破房子,这是什么烂比方。 看到她眼中的晶亮的,那种生机和欢喜似暗夜萤光,慢慢散落开来,充斥着心里的每一个角落。罢了,这丫头向来常出惊骇之语,早该习惯了。 他能容许她的放肆,却绝不能接受她的背叛。 「那你可得好好记住了,以后莫再说挑什么破房子还是大园子。你能住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本王的王府。」 「哦,哦,我知道了。」 她回着,只觉得心里灌蜜,甜丝丝的。 他的耳根慢慢红了,竟有些不敢与她对视。故作冷静地站起身,傲娇地看着她,「如此,你就安心住着吧。」 无论本王是破房子还是大园子,你能呆的地方,只有本王的身边。 v第十四章[09.25] 他步履飘逸地出去了,留下陷在欢喜中的佟锦素,抱着被子打了一个滚。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埋在被子中偷笑,溢出掩不住的喜悦笑声。 突然她猛地坐起来,环顾室内,怀疑起来。方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吗自己是不在做梦吧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痛感袭来。 「不是梦啊。」 她喃喃着,眉眼弯弯。 这份喜悦一直持续着,翌日成妈妈侍候她梳妆时多看了好几眼。王妃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觉直来,神情明显判若两人。 莫不是夜里做了极好的梦 心里纳闷着,直到越千邑过来。 越千邑是来陪佟锦素一起吃饭的,这可是个了不得的事情。成妈妈指挥着下人们,恨不得多生几只手来。 一顿饭吃得情意暗涌,两人你来我往,一个眼神,一个举动都变得不一样了。 成妈妈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们两人的互动,心里欢喜着。别看王妃说得冷情,那也是因为有夫人的前车之鉴,王妃生了惧意。 眼下看王爷的模样,心里定是有王妃的。想来王妃也不是真正想过清苦一人的日子,不过是怕受伤害罢了。 如此想着,成妈妈开心不已。 就盼着王妃和王爷的感情日益加深,赶紧住到一起。等王妃怀了嫡子,必是会改变想法,不会再想着独善其身。 佟锦素和越千邑感情确定了,眼下却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宫中的连贵妃虎视耽耽,宁王和康王两股压力,逼近在身侧。 然而京中一切如常,几日过后,都不见有什么异动。 这种安静叫人心生害怕,越是平静越是令人不安。明帝自那日召见过越千邑后,再也没有召他入宫,也没有任何口谕传出来。 陈皇后倒是召了夫妻俩进过宫,看到越千邑的模样,很是欣慰,又是抹泪又是感慨的,还赏赐了不少东西。 自打确认关系后,佟锦素倒是主动了不少。白日里,越千邑写字时,她就去红袖添香。或是吃完饭后,夫妻两个散步消个食。 虽然他嘴上不说,但是她往往从他放松的嘴角中看出来,他也是很喜欢自己陪伴的。两人不紧不慢地相处着,只把一干下人急得不行。 成妈妈暗示过好几回,让佟锦素留下王爷。可是佟锦素就跟听不懂似的,每回时辰一到就送客。 越千邑倒也没有流露出什么想更进一步的意思,江山未知,成败未定,确实不是好时机。待一切功成,可以许她一生安稳之时,再叙深情不迟。 佟锦素只是不想太急,她喜欢水到渠成的感情,一切不需要操之过急。时间到了,天时地利人和,才是真正花好月圆之时。 主子们拿得住,下人们越发的看不懂。 每每看到王爷又不留宿,成妈妈只觉一日失望过一日。再看看浑然不知的王妃,更是心累无比,叹息不已。 最后索性不再提了,由着主子们折腾。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明帝那里毫无动静。先前一些连氏一派的官员重新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不再忐忑摇摆。看来在陛下的心中,属意的储君人选只有宁王一人。 便是寿王贵为嫡皇子,身子也好了,陛下都不改初心,装着糊涂。如此看来,宁王才是简在帝心,连贵妃才是陛下放在心里的人。 于是短暂的波动过后,京中又恢复了过去的样子。然而风雨欲来山满楼,越是风平浪静,底下越是暗流涌聚。 某个夜里,树影绰绰,摇曳似人影。流影飞逝,像片片落叶。 一道剑光划破夜空,打破了静寂的寿王府。 越千邑眸光一冷,放下手中的书。他身边的佟锦素心一凛,两人对视一眠 这一刻,终于来了。 这一刻, 佟锦素的心突然定了下来, 之前的不安得到了印证。似乎本就应该如此,近日的平静不过是争斗之前的蓄谋。 微风中, 夹杂着打斗的声音。越千邑一个反手, 将她卷带着进了怀中, 身形一闪, 人已在门外面。 一把长剑掉落在地,紧接着有黑影闪过, 然后一条接着一条,纵横厮杀。只看见兵器的冷光还有利刃相击的声音以及没入身体的声音。 她紧紧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 不敢好奇地多看一眼。纵是没有经历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样的情景。当这样的刺杀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 才知道这两个字包含着什么样的惊心动魄, 背后又是怎么样的血染长空。 气息中, 全是他身上的清冷,躲在他的怀中,似乎可以免去世间一切的风雨。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将她往怀中按了按。 她闷着声:「王爷, 为了您的安全, 您应该呆在屋子里。」 他是主子,暴露在外不正是给了这些人可趁之机。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还把她也带出来。两个人目标这么大,贼人想不看到他们都难。 他看了她一眼,眼神极为复杂难懂。 好像过了很长的时间, 其实不过是一刻钟。空气中除了血的腥气,再无厮杀的声音。感受到他的大手放开,她抬起头来。 「结束了吗」 她看不见现在的场景,自是看不到一具具的尸体被快速清理。很快地上除了残留的血迹已见不到半片衣袂。 他凤眸幽冷,望向夜空。 夜空中,不知躲藏在哪里的人现了出来。手上执着寒气森森的剑,朝他们刺过来。那剑泛着幽光,他眸色一沉,护着她闪出十步开外。 王府的侍卫冲上去,将那个围住,很快就解决了。 他护着她进了屋子,她看着他拿出一把剑,抽了出来。在她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以的时候,他已在自己的臂上划了一下。 v第十五章[09.25] 倾刻间,血涌了出来。 「王爷!」 她惊呼着,看到他不以为意的样子,压下满腹的疑问,忙让人去请毛太医。毛太医来得快,替他包扎好了伤口。 「王爷,口子有点深,幸好未伤及筋骨,将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毛太医的话,让她放下心来。等毛太医离开后,她好像明白了王爷此举的目的。这是要使苦肉计怪不得刚才要出去,只是做戏要做得真,为什么不趁乱受伤,而是自己动手 这些疑惑,她想不通,索性不再去想。皇权之争,果然比书中的记载的还要残酷许多。不亲身经历,是无法知道其中的惊心动魄。 一世安稳,听来简单,真要做到,却是那么的难。 她一直守着,睡在小榻上。 寿王遇刺一事以极快的速度传了出去,到了第二日,宫里朝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陈皇后一夜难眠,天微亮就到了王府。 看着脸色有些白的皇儿,还有那手臂上的伤,她心疼落泪。 「邑儿…」 「母后,毛太医说未伤及筋骨,是不幸中的万幸。昨日那些贼子们趁夜闯了进来,王府的侍卫伤亡不少,根本敌不过。」 堂堂王府,自是有护卫的。连护卫都抵不过,证明来夜闯之人都不是普通人。京中能蓄养暗卫的都是权贵之家,敢夜刺寿王府的更不是寻常人。 陈皇后按了眼角,心里跟明镜似的,邑儿身体已好,自然就阻了有些人的路。除了连氏那一派,还会有人如此迫不及待地置邑儿于死地。 「那些贼人,简直是胆大包天。邑儿,你放心,你父皇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一个公道的。你好好养伤,母后一定不会让小人再得逞。」 「让母后操心了。」 陈皇后听了他的话,又是泪流。抹泪间,明帝派了身边最得用的总管太监过来。那太监姓张,是伴着明帝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连让张总管亲自跑腿的事情,足以证明明帝的看重。张总管不仅带来了明帝的安慰,还带了不少珍稀的药材补品。 进了内室,行了礼。 「陛下得知寿王殿下受了伤,极为震怒。天子底下,竟有人敢行刺堂堂亲王,简直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 陈皇后露出悲愤的神情,「谁说不是呢连亲王都敢行刺,可见那些人狼子野心。」 张总管的眼神微闪,像是不敢接陈皇后的样子。 越千邑垂着眼眸,道:「母后莫要难过,生在帝王之家,岂会一生平顺儿臣记得四岁时,那年的寒冬格外的冷,御花园的莲池冰冻三尺之厚,池边的树根处生着许多的冰棱子。儿臣喜那池边的景致,每日里总想着去瞧上一瞧。有一日,儿臣身边侍候的人都不知去哪里了,儿臣照旧在每日玩耍的地方,不想那天的地特别的滑,儿臣不小心滑落莲池。莲池已上冻多日,应是冰厚难消,却不想还有破碎之处,儿臣掉进窟窿里,冰水刺骨,差点被淹死。幸得当时的宫中侍卫佟三郎拼心相救,才儿臣从冰窟窿里救出来。」 越千邑四岁时,先帝还在。 越千邑五岁时,先帝驾崩,明帝继位。在此之前,谁也不敢置疑越千邑的地位。可是在此之后,这位嫡皇子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先帝极为看重这个嫡皇孙,常带在身边。那陈皇后记得自己听到皇儿跌进冰窟窿时,整个人都冻住了,疯了似的赶过去。 幸好邑儿福大命大,逃过一劫。如今回想,仍然心有余悸。那一次,先帝震怒,打死了邑儿身边侍候的人,还发落了不少宫女太监。 佟锦素一直站着做背景墙的,关于佟家三郎救过越千邑的事情,在她那次献寿礼时听皇后娘娘提过一次。冰窟窿底下救人,无论是被救者还是救人者,那都是九死一生。 皇宫之中,处处危机,想活着长大,还真是不容易。 内室陷入一阵沉默,张总管是宫里的老人,自是知道这段往事的。先帝在时,最看重的就是嫡出的寿王。对宁王和康王都比较淡,宁王虽是皇长子,却是极少有机会见到先帝的。 「儿臣转醒之时,看到的就是皇祖父。那时候儿臣年纪小,只懊悔自己贪玩差点犯了大错,原以为皇祖父必会训斥儿臣。不想皇祖父半句苛责都没有,只是长长叹气。后来他带儿臣再去那莲池边,指着冰雕玉琢的美景对儿臣说,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越是美丽温和的东西,底下越是藏着见不得人的毒。更不要轻信他人,包括自己的骨肉至亲。那时候儿臣不明白,后来却是渐渐明白了。」 陈皇后大受震动,「先帝看得明白……」 佟锦素只觉有些不对,越千邑不像是话多的人,更不是一个会轻易流露感情的人。今天这话,似乎是话里有话,说给别人听的。 难道是在向陛下暗示,这次遇刺的事情是连家和宁王他们所为,可是这也有些说不通。皇权相争,向来隐晦又血腥,不可能明来明往。 她都不相信陛下不知道连贵妃和宁王的想法,更何况是越千邑。 不过越千邑行事,自是有他的道理。她心下一动,跟着抹起眼泪来,「王爷真是太苦了,原本以为幼年时定是过得好的,不想也是如此的坎坷…」 张总管看着这对天下最尊贵的婆媳,两个女人都在抹眼泪,突然觉得深身像针刺一般,很是不舒服。 回到宫中,向明帝禀报了寿王府一事。 连寿王的表情和神态都说得详细,更别提寿王说过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禀告了明帝。明帝听完,眼神更是深是不可测。 他踱着步子,时而看着梁上的盘龙,时而盯着自己的宝座。 「父皇疼爱邑儿,一直带在身边。」 张总管低头静候着,自是不敢接话的。 明帝像是在自言自语,「父皇教导邑儿,极为用心。朕记得自己幼年时,都得不到父皇那般悉心的教导。」 这话,张总管有些不敢听了,头更是埋得低。 明帝像是一无所觉,仍在自说自话,「那时候邑儿还小,想不到父皇就对他说那样的话,亏得他还记得。父皇当年也对朕说过类似的话…朕知道,在父皇的心中,邑儿才是最看好的皇孙。骨肉不可信,还真是说得没错…」 自古以来,哪个天子登基之前是顺风顺水。 「你说父皇若是知道…会怪朕吗」 v第十六章[09.30] 张总管恨不得自己聋了,头都快埋进胸口中,一副不敢听模样。明帝见了,冷冷一笑,「你怕什么,朕不会杀你的。这些话,朕也只敢在你面前说上一两句,要是你都怕了,朕哪里还有说话的地方。」 「奴才谢陛下看重。」 明帝不再说了,坐回桌案前,开始看起折子来。 不多时,陈皇后求见。 陈皇后的眼睛红肿着,显然是哭过的。在明帝的印象中,这个皇后一向端庄得体,行事大气极有风范。 她仅有的几回哭泣,都是因为邑儿。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陈皇后正要屈礼,明帝已亲自将她托起,「皇后但讲无妨。」 「陛下,臣妾方才从寿王府回宫,一路上仔细思量着,深觉对不住邑儿,自己不是一个好母亲。邑儿自小到大,陪在臣妾身边的日子屈指可数。他受了太多的苦,每一次臣妾都不在他的身边,实在是枉为人母。臣妾恳请陛下,许臣妾暂住寿王府,亲自照顾邑儿,弥补多年的亏欠。」 说完,她强忍的泪水又流了下来。 明帝的心情很复杂,这几日他一直冷着这对母子。他的心里生了疑,怎么都释怀不了。同时还有一种被人愚弄的恼怒,他是天子,有人竟敢混淆皇家血脉来类型他这个天子,简直是不可饶恕。 但是今天邑儿的话,打消了他的怀疑。 父皇在自己被立为太子的那天对自己说过不可轻信骨肉,为帝者就要当一个孤家寡人时,当时没有一个宫人在场。他记得邑儿当年落入冰窟后染了伤寒,伤寒大好之日,父皇确实带着邑儿去了一趟莲池边,且宫人都站得极远。 只有真正的邑儿,才知道父皇说过什么。 所以,邑儿不可能是假的。 想容…… 那日是无心之言,还是意有所指。还有这次的刺杀,是何人所为想容指使的,还是锦宁侯府那边自做主张 他眯起眼眸,看向陈皇后。 「你一片慈母之心,朕岂能不许。」 「臣妾谢陛下怜爱。」 陈皇后大喜,笑中有泪。当下告辞,回到福禧宫命人收拾好了行装,福禧宫一派忙碌,连着陈皇后自己都心急动手收拾。 皇后要出宫住进寿王府的消息,自是提前派人通知了寿王府那边。 佟锦素觉得压力山大,以往这王府后院,她一人独大。眼下嫡亲的婆婆住了进来,而且还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婆婆,她该怎么办 早晚请安,随时侍候着,斟茶倒水。 想想头都大了。 一直窝在自己院子里的李锦瑟也得了消息,匆匆来讨主意。姐妹二人愁容满面,相对坐着,长吁短叹。 李锦瑟为难啊,她就是一个挂名的妾室。三姐姐和王爷的感情日渐亲近,她要是到皇后和王爷面前去晃,她怕三姐姐会不舒服。 可是不去的话,她一个妾室,还真没有那个胆。 佟锦素压根没想到这茬,满脑子都是自己伏低做小,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所谓远香近臭,以前难道进宫请安,皇后对她自是和气。 要是真正相处了,问题就多了。更主要的是,婆婆住进了府里,他们夫妻怎么好分院而居。真要是那样,皇后第一个不满的就是自己。 自古婆媳关系都是一脑门的官司,难解又难办。 「三姐姐,要不我装病」 病了就不能过人病气,正好可以躲着不出门。李锦瑟思量好了法子,询问佟锦素。佟锦素幽怨地看她一眼,四妹妹还可以装病,自己这个正妃是怎么都躲不过去的。 李锦瑟被自己姐姐这个幽怨的眼神惊到了,下意识摸了自己的脸。难道是她脸上有什么不成,要不然三姐姐怎么这样看自己 「三姐姐,可是我今日有什么不妥」 「你脸色好得很,没什么不妥。」 李锦瑟松了一口气,原来三姐姐是在担心自己。觉得自己的脸色太好了,要是装病可能说不过去。 于是她想了想,道:「三姐姐,我有法子,让自己看起来像生病的样子。」 佟锦素更幽怨了,这个四妹妹,丢下自己一人享清静,真的好吗姐妹情如此薄弱,还怎么做好姐妹 最后万千纠结只剩无力。 「好吧,装得像点。」 李锦瑟一脸的感动,三姐姐对自己真好。自嫁进王府来,她简直是过上了自己不敢想的好日子。没有人捧高踩低,下人们对自己都特别的恭敬。 她住在自己的院子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看任何人的脸色。想要什么食材都能拿到,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心里知道,能有这样的惬意的生活,都是托三姐姐的福。她心里盼望着,三姐姐和王爷的感情越来越好,自己将来出府后,也能遇上一个良人。 她一脸感激地离开,剩下佟锦素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哼唧。 越千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己王妃全无形象的样子。成妈妈心里急得不行,想提醒自己的主子,却被王爷一个眼神给吓得不敢动。 佟锦素完全不知道,正满脑子纠结着,「妈妈你说,我怎么跟王爷开口难道我就这样去大咧咧地跟他说,因为皇后娘娘要来王府小住,所以我要搬过去跟他一起住,或者他搬过来跟钱起住。你说王爷要是听到了,会不会觉得我太不矜持」 v第十七章[09.30] 成妈妈恨不得点头啊,早该如此了。矜持什么的,那是未出嫁的姑娘才应该在意的事情。嫁了人的女子,与夫君相处时应该忘记矜持。 这么好的机会啊,王妃应该牢牢抓住。 可是王爷在啊,她不敢应。 佟锦素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把发髻都抓乱了。这下更是没有半点端庄,只把成妈妈一颗心吓得不轻。 天哪,王爷看到王妃这个模样,会怎么想啊 越千邑目露笑意,看着她似一只小困兽般。这姑娘,还没有长大呢。看看这纠结的小模样,还真像个炸毛的小动物。 好比云耳那个小东西。 这时,云耳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窝在她的腿边,拱了两下。 她这才有了一点精神,直起身来想抱住小家伙。这一抬头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进来的越千邑,对方还一脸含笑地看着自己。 完了。 自己这形象全无的样子一定被他看了去。 「本王来是想和王妃商量,母后要过来小住,为免她多想,我们应该一起住才好。所以来问王妃,是愿意搬去我那里,还是本王搬来你的院子」 他走得更近,满目含笑。原本冷冷清清的眸中,一派柔和。冷漠的男子,一旦温和起来,简直带着巨大的杀伤力,让人无法抗拒。 她懵懵地点头,「都可以,我听王爷的。」 梳好的发髻被先前一抓,好些发丝松散出来,看上去一片零乱,还有几丝飘在空中,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乱飘着。 成妈妈恨不得捂上眼睛,不敢去看王爷的脸色。 王妃仪容不整,都是他们这些下人的错。 越千邑实在是手痒,走了过去,摸了一下她的头,压了压那乱飘的发丝,「如此,本王便搬来与王妃一起同住。」 「好啊。」 佟锦素应着,心道可是解决了一件大事,要不然自己还不知纠结到什么时候。她确实没准备好,以前只想着一切顺其自然,真到了这一天,她才觉得好像太快了一些。 越千邑走后,成妈妈连忙拉着她进屋梳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瞅着那发髻上张牙舞爪的发,瞪大了眼。 「妈妈,刚才我就是这般模样和王爷说话的」 成妈妈沉痛地点头。 佟锦素哀嚎一声,捂住了脸。 皇后娘娘的凤驾低调地到了寿王府, 直到隔了一日, 京中的世家夫人们才听到了风声,议论纷纷。眼下这个当口, 帝心难测, 正是左右为难之时。 若是向陈皇后示好, 势必会得罪连贵妃。连贵妃那人最是记仇, 以后定有小鞋穿。可如果故作不知,寿王嫡皇子的身份摆在那里, 礼节上说不过去。再说陛下到现在未定太子,谁也无法预料将来如何, 寿王和宁王都有可能。 如此艰难抉择之时, 一步走错, 步步错, 最是要命。 好在陈皇后像是知道众人心中所想, 及时放出了风声,说是出宫暂住寿王府只会照顾寿王的身体,一概不见客。 夫人们心里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在这么为难的时候做决定了。同时也暗自嘀咕着, 这次寿王遇刺一事, 贵妃真是心急了。 连贵妃惊闻此事气得肝痛,当下就召了锦宁侯夫人进宫。指着顾氏的鼻子, 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谁让他们擅作主张的,打草惊蛇,还招了陛下的怀疑。 她自认比旁人都了解陛下, 陛下两天没来她这里,连一句话都没有,她就知道陛下有意冷落自己。前段日子好不容易把陛下的心拉回来,又说了那样的话,本来在陛下心中已是埋下了刺。这下好了,寿王被刺伤了,陛下岂能不怀疑她。 好好的光景,生生被破坏了,真是被这些蠢货给害惨了。 锦宁侯夫人委屈啊,她一个内宅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参与这样的大事。丈夫行事从不与自己商量,她根本不知道知道侯爷什么时候动手。 「娘娘,臣妇是半点不知情啊。最近侯爷除了上朝,几乎都没怎么出过门,谁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还以为是贵妃娘娘自己出的手呢,哪知一进宫看到娘娘的脸色,她才知道不是娘娘做的。近些日子,侯爷确实都呆在府里。府上新添了一个美人,侯爷正是新鲜的时候,心都勾住了。 连贵妃对于自家哥哥的秉性,还是知道的。一听他都不出门,心下觉得不对。再看顾氏眼里的妒恨,当下就明白过来。 「真是胡闹,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想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是当家主母,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招。」 顾氏更是委屈不已,她哪里管得了侯爷。早些年,她也不是没管过,各种手段都使尽了,也改变不了侯爷的花花肠子。近些年,她是越发的惫懒了,好在自己的儿女都长成了。那些个庶出的玩意儿,成不了什么气候,她何必再去讨人嫌。 连贵妃怒其不争,思绪回到寿王遇刺一事上。如果不是自家哥哥做的,那会是谁做的大皇儿性子沉稳,不可能如此急躁,只能是池儿了。 此时的越千池,正被越千域怒斥着。 明明一切都有利于他们,父皇也不见对二皇弟身体大好之事有什么表示。他以为,在父皇的心中,无论二皇弟身体好与否,都不能撼动自己的地位。 真要图事,应该找准时机,而不是贸然行动。 可是眼前这个蠢货,脑子被驴给踢了,竟然在这个时候动手。若是思虑周全一击能中的动手,也就罢了。偏偏只伤及皮毛,还惹来一身的麻烦。 「你怎么行事之前,怎么不与我商量」 「皇兄,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越千池吼着,很是愤怒。 越千域他这死不认账的样子气得不轻,最近这段时间锦宁侯天天与府的妾室私混,哪里来的功夫去行刺二皇弟。 母妃那边早就应诺过他,不会再轻举妄动。 v第十八章[09.30] 不是三皇弟还能是谁。 「你少不承认,舅舅那里根本腾不出来手,不是你是谁」 越千池也来了气,事情败露了,就把责任往他身上推。就算是他做的又怎样他为的是谁说句难听的话,无论是大皇兄还是二皇兄继位,他都是亲王。他何必冒这个险,一切还不都是为了大皇兄。 「皇兄,你是在怪我多事了」 越千域就是这个意思,眼下不是动手的好时机,一切要看父皇的意思。父皇没有动静,他们要是闹出什么来,就落了下乘。 他不说话,越千池就明白他的想法了,冷笑一声。 「好,既然皇兄认为是我做的,那便是我做的吧,下次我一定不会多事,皇兄放心。」 说完,越千池头也不回地出了宁王府,把连近欢叫了出来,一起去酒楼喝酒。 「这么多年,本王一直帮着他,一出事他就怨本王,本王是半点好都落不下。也不想想,本王是为了谁。」 连近欢桃花眼闪着,替他满上酒。 「三殿下的家事,小的可不敢插嘴。」 「哼,瞧你那点出息。人都说你连四风流浪子,依本王看你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废物。你们连家那内宅乱成什么样子了,舅舅也不管管。看看人家连三,都和伯府的庶长女定亲了,下一个就到你了,你长点心。」 连近欢苦着脸,「小的哪能和三哥比…」 「有什么不能比的他也不过是个妾生的,同你有什么区别」 「自是有区别的,别人不知,殿下还能不知。殿下就别拿这事戳小的心窝子,小的没什么大志向,天天有酒喝,有美人相伴足矣。」 越千池讥笑一声,就知道连四是个没出息的。也正是因为没出息,他那好舅母才能容下得,否则早就弄死了。 都是一样的出身,凭什么有人就能凌驾于他人之上。连三如此,他那好皇兄亦是如此。他们一母同胞,无论是母妃还是父皇都只看重大皇兄一人。 而他呢,在大皇兄的眼中,恐怕和那些幕僚是一样的吧。他目光黯淡着,透着一股不甘心,猛地仰头饮尽杯中的酒。 连近欢立马给他满上,嘴里却是规劝着,「三殿下,酒可不能这么喝,喝多了伤身。」 「怎么,你也敢管本王的事」 「不敢,小的哪里敢。」连近欢讨着饶。 越千池冷哼一声,还算这小子识相。说起来这小子倒是个嘴上讨喜的,要不是有点眼色,他堂堂亲王也不会和一个小庶子打交道。 两人喝到华灯初上,连近欢送越千池上了马车,这才打开一直别在腰带里的折扇。一边摇着扇子,一边慢悠悠地朝相熟的花楼走去。 未走到花楼,只听得一女人娇声唤他连四公子。 他回过头,见一绿衣女子娇俏地站在不远处。粉面桃腮,眼波流转,好不羞怯。桃花眼闪了闪,似乎是想起了这位女子是谁。 女子见他回了头,小迈几步,走到跟前,盈盈行了一个礼。 「连四公子安,小女是李御史家的姑娘,早前与连四公子在大济寺有过一面之缘,不知连四公子可还记得」 「原来是段姑娘,连某这厢有礼了。」 此女正是段雯秀,专程在此地候着连近欢的。最近李家连受打击,一家人搬到一间四进的小院子。住处逼仄了,各种是非就多了起来。 尤其是常氏,脾气越发的古怪起来。府里只剩段雯秀和李锦笙两位姑娘,安姨娘虽然被送走了,但是李锦笙依然是受宠的。 常氏憋着气,柴妈妈被发卖了。家里住不下,发卖了不少的下人。常氏日子过得不顺,有气当然是冲巩氏母女撒。 巩氏着急上火,并不是因为常氏的坏脾气。事实上,现在的李家是巩氏说了算。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李家颓势已显。巩氏只担心自己的一双儿女,儿子还小,可以从长计议。但是段雯秀到了嫁人的年纪,不能再拖了。原本就身份尴尬,这下更是挑不到什么好人家。 段雯秀自己也急,一心想高嫁念头却是从未打消过。 她可是谋划了有段日子,摸清了连近欢的行踪。虽说连近欢风流,又是一个庶子,可到底是侯府的公子。 再说,这样的男人也更容易勾搭上。 所以她抛下矜持,精心打扮过要和连近欢来一个偶遇。 连近欢是什么人,那可是风月场中打过滚,最会察言观色的玲珑人。一瞧着她那羞怯的表情,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他生得一双桃花眼,又是风流俊美的长相。看人时,眼中含情脉脉,是个人都会以为他动了情,段雯秀也不例外。 心里想着,自己长得好,还有一个嫡女的身份。按理说配不上侯府公子,可是连四公子出身不堪,生母是烟花女子,有自己这么一个嫡女愿意嫁给他,他应该高兴才是。 「小女偶经此地,瞧着眼熟,不想真是连四公子。前次大济寺一别,不知连四公子近日可好」 寻常姑娘,见了不熟的男子万不会如此大胆搭话。纵是打招呼,也是行了礼便走绝不会攀什么交情。 连近欢桃花眼弯起,「劳段姑娘记挂,连某吃喝如常,最近还得了一个红颜知己,名唤胭脂,是朵不可多得的解语花。」 胭脂二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名。 加上他的名声,不用想也明白那胭脂是什么地方的女子。 段雯秀露出同情的脸色,惋惜着:「恭喜连四公子了,那些女子也是可怜,自小被逼着学才艺讨好男人。虽说是贱籍,却还是有几分真性情的。」 她以为连四公子的生母是烟花女子,自己丝毫没有贬低烟花女子,一定会让他另眼相看,视为知音的。 不想,连近欢闻言,露出一个讽刺的笑。 v第十九章[09.30] 「段姑娘竟有如此想法,真令人惊讶。听闻段姑娘也是个极有才的,正好胭脂精通诗词,不如连某做个中人,介绍你们认识一二」 段雯秀面色微僵,开什么玩笑,她清清白白的官家嫡女,怎么可能和一个贱籍女子交往传了出去,她还要不要做人了 「连四公子说笑了,小女家风极严,平日里出门都是难得,怎么可能随意出入那样的地方。」 连近欢眼里的嘲讽更是明显了,「原来段姑娘根本就看不起花楼的姑娘,连某还以为段姑娘是不一样的。是连某误会了,世上哪有愿和烟花女子相交的姑娘呢。」 「不…连四公子误会了,小女并非看不起她们。而是碍于身份,不便与她们来往……」 「哦,原来是不方便哪…」 「正是的。」段雯秀硬着头皮回着,要不是连四公子长得俊美,又有侯府公子的身份,她才不愿意找这么一个风流成性的男子。 娘说了,男人嘛,没有几个不偷腥的。像连四公子这样流连烟花之地的男子反而自在些,毕竟侯府那样的门第是不可能让烟花女子进门的。 男人在外面胡天花地的,总比不停往家里拉女人要好,至少眼不见心不烦。 连近欢摇着扇子,桃花眼弯得更是多情,「真想不到,段姑娘如此特别,竟然喜欢和烟花女子相交。」 他声音不小,似乎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 经过的人,有许多都是认识他的。他长得本就出众,往那里一站,谁都会注意到。加上还有段雯秀,一男一女当街说话,总会让人多想。 段雯秀极不喜那些探究的眼神,用手遮着半边脸,「连四公子…你…」 她想说,他话说得有歧义,会让人误会的。可是又挑不出他话里的毛病,心下着急,跺了跺脚。 「段姑娘,连某还有事。改日有机会,一定给你和胭脂拉线,让你们认识。」 「连四公子…小女不是那个意思…」 谁要认识什么胭脂姑娘,一个烟花女子,多看两眼她都嫌脏,还谈什么认识。她想要结识的是他,做他的夫人。 「既然段姑娘暂时还不想认识胭脂,那连某便失陪了。」 连近欢潇洒地转身,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走了。一直到花楼的门前,轻车熟路与门口迎客的花娘打情骂俏,期间未回头看一眼。 段雯秀跺着脚,心中暗气,瞄到不时看过来的鄙视眼视,气呼呼地带自己的丫头书棋回去了。回到家中,心里是越发的烦躁。 这么个破院子哪里能和从前的大宅子相提并论,都怪老虔婆,非要去惹三妹妹,要不然他们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 巩氏正在算账,看到她进来,忙问:「怎么样了」 「娘…」 段雯秀阴着脸,狠狠看了一眼常氏屋子的方向,「连四公子恐怕是看不上咱们李家了,也不看看我们现在住的是什么破地方。」 「傻姑娘,自古以来高嫁女,婚娶媳,你可是嫡女,连四公子不过是个庶子,生母还是那么个出身,他万没有挑剔你的道理。」 段雯秀一想也是,就凭连四公子的出身,自己足够配得上。 「话是这么说,可是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老往他跟前凑。」 「是这么个理。」 巩氏也犯起愁来,她是个继室。老爷是个清高的性子,来往的人家并不多,再说以往出门应酬的事,大多都被老虔婆占着,她难得露脸,更别说攀上什么夫人。 「你祖母被皇后娘娘训斥过,她最近都躲在家里不出去。娘心里有数,再有出门做客的机会,一定不会放过。」 段雯秀紧皱的眉头松了一些,很快像想到什么似的,问道:「娘,您不觉得有些奇怪吗自打我们搬出来后,再也没有收到过别府的帖子。」 巩氏心一突,有些不太好。 还真是,这么多天了,没有一张帖子,更别提有人上门拜访了。 「你别急,娘有法子。」 「娘,你能有什么法子咱们家本来就没有几家交好的人…」 突然,巩氏眼前一亮。 「傻姑娘,你可是寿王妃的姐姐。做姐姐的上门去看妹妹,再是合适不过。听说皇后娘娘住在寿王府了,你若是能在娘娘面前露个脸…」 她这一说,段雯秀眼前也是一亮。 对啊,她们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虽说三妹妹被李家除了名,可那是长辈们的事情,与她们小辈没什么干系。 她和三妹妹做了这么多年的姐妹,情分哪里是说没就没的。她这个当姐姐的去看望出嫁的妹妹,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娘说得没错,我正好想三妹妹了。」 母女俩人商议好了,备了一些礼,选了一个好日子,段雯秀便拿着东西上门了。这一切,自是瞒着常氏和李复儒的。 佟锦素听到她求见,眸光微冷。 这个段雯秀,和李锦笙其实是一路人。都是无利不起朝,无事不登门的人。这样的人,就不能给她们好脸。 「不见!就说王府事多,我忙得不能脱身。」 下人们自是出去转告了,段雯秀满腔的火热,被一盆冷水给浇透了。不敢置信地瞪着出来传话的下人,昂着头。 「你可是说清楚了,我是你们王妃的姐姐。」 v第二十章[09.30] 那下人轻蔑扫她一眼,「姑娘可别骗人了,我们王妃姓佟,哪里来的姐姐再说姑娘你姓段,又不是姓李,这就更无从攀亲了。」 段雯秀气得半死,好个无礼的下人。 一定是三妹妹授意的,以为成了王妃就高人一等,连以前的姐妹都不认了。哼,等将来她嫁进侯府,宁王成事,看三妹妹还怎么得意! 她扭过头,转身就上了小轿。 还没坐稳,就听得「哐当」一声,王府的小门关上了。 她脸都黑了,死死绞着手中的帕子。 下人去回禀佟锦素,就说人走了。佟锦素摆了摆手,说自己知道了。无关紧要的人,无关紧要的事,不值得自己再费神。 自己现在所在担心的是,晚上怎么办 这两天,越千邑的手臂有伤,他们自是不会发生点什么。可是随着他的手一日好过一日,总不会还是光盖被子纯睡觉吧。 想想成妈妈早上铺床时那失望的眼神,她轻轻吁出一口气。 陈皇后不见命妇夫人们, 然而对于自己的娘家诚国公府却是例外的。诚国公老夫人年纪大了, 行动不便,极少出门。宫规森严, 她受不住那些礼节, 已很久没有进过宫了。 但是女儿到了宫外, 做母亲的思女心切, 自是要来看一看的。诚国公夫人和陈茵茵一左一右地搀扶着她,颤危危地进了寿王府的门。 要不是碍于君臣有别, 陈皇后早就到门口去迎接了。饶是不能出门迎接,人却是早早等在二门处, 引颈期盼。 母女相逢, 各自眼含热泪。 寿王府的大门一关, 陈皇后再也忍不住, 接了陈茵茵的手亲自扶着老夫人。老夫人推脱不掉, 情急之下连连摇头。 「皇后娘娘,使不得。臣妇还未行礼,这于礼不合…」 「母亲,我是您的女儿。女儿不孝, 不能常回家看望母亲, 已是心里难安。您就由着女儿一回,让女儿这样扶着您, 尽尽孝心。」 陈老夫人泪花泛着,反手拉着自己的女儿。 「好,好…臣妇遵皇后娘娘旨意。」 身为晚辈的越千邑和佟锦素自是和陈老夫人及诚国公夫人见了礼, 碍于君臣之别,陈老夫人和诚国公夫人都侧着身子,不敢受他们的晚辈之礼。 陈老夫人的眼神一直盯着越千邑,看得仔仔细细,生怕眨一下眼人就没了一般。越看越是高兴,眼神中带着怀念。 「殿下这模样,倒是与老国公年轻时有些相似。」 陈皇后闻言,也看向了自己的儿子,点头,「母亲说得没错,邑儿确实肖似父亲。女儿在闺中时,常听人夸奖父亲,说父亲年轻时长相何等出众。每每出行,都有世家贵女不顾矜持,当街送香囊。」 「可不是嘛,那时候人人都说能进国公府门的女子,必是万里挑一的。我性子野,在娘家时成日与你舅舅们一起,不是上山打猎,就是舞刀弄枪。你父亲上门求娶时,我还以为是做梦呢。」说起往事,陈老夫人的脸上露出少女般的神情。 诚国公夫人打着趣,「儿媳当初可是听着父亲和母亲的事情长大的,真真是羡慕坏了。」 老诚国公一生只得陈老夫人一妻,别说是妾室,便是通房都没有一个。刚成亲时,世人都不看好,都说陈老夫人配不上老国公爷。老国公不过是一时迷了心窍,等回过神来自是会喜欢温柔小意的美人。 可是后来证明,那些人都猜错了。 诚国公夫人嘴上的羡慕是实实在在的,哪个女子不想丈夫独宠自己一人。想到自己的丈夫,现在的诚国公,她眼神黯然。丈夫虽对自己这个嫡妻敬重有加,在女色上也不沉迷,可是后院里实实在在是有几个妾室的。 她心下叹气,自己真是太贪心了。像国公爷这样的男人已是难得了,总好过一些宠妾灭妻的男人,完全不顾嫡妻的体面,同着妾室胡闹,弄得满府的乌烟瘴气。 说话间,一行人已进了厅堂。 落了座,自是一番感慨。 陈老夫人许久未见女儿,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说,几次欲言又止。陈皇后看在眼里,淡淡瞄了一下在座的晚辈。 「茵茵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吧,让你表嫂带你好好逛逛,不用陪着我们大人说些无趣的话。」 闻音知意,佟锦素立马顺应下来,带着陈茵茵离开了。 自打上次见过面,佟锦素对陈茵茵的印象很是不错。两人慢慢行走着,互相问候了一下彼此的近况。 「传出殿下腿疾有治的消息时,父亲特别的高兴。」 不用细说,佟锦素也能想象出诚国公的开心。诚国公府这些年越发的低调,世人提起京中世家,首先想到的就是锦宁侯府。 而以前世家之首的诚国公府,渐渐没落。就连诚公国本人,也只在例朝时去点个卯,极少参与到朝中之事。 在外人看来,诚国公府是在避锦宁侯府的锋芒。连贵妃有圣宠,宁王和康王已经长大成人。大家都心照不宣,将来的储君一定是宁王。 如此情形之下,诚国公只能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的差错。然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寿王好了,诚国公府自然会有所行动。 「王爷身体大好,我们大家都高兴。」 佟锦素说着,与陈茵茵会心一笑。 陈茵茵平时朋友不多,诚国公府一味低调,她又是一个庶女。有地位的嫡女不屑与之相交,身份低的又不敢和她相交。是以,她极少有这样的机会。 「表嫂可还记得连二姑娘」 佟锦素自是记得的,那个可以说齐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女子,连家的嫡女,连贵妃的亲侄女,宁王妃嫡亲的妹妹,怎么可能会忘 「我许久不闻外面的事,上次见连二姑娘还是在宫。连二姑娘对我生了一些误会,闹得很是不开心。」 她轻描淡写,陈茵茵是清楚原由的。 v第二十一章[10.08] 「那事怎能怪表嫂,真想不到连二姑娘是那样的人。自那件事情之后,沈家的大公子被沈尚书送走了,说是去游历。连二姑娘最近鲜少出门,别人都说她情系沈大公子,终日郁郁。连夫人想替连二姑娘议亲,无奈连二姑娘誓死不从,听说都闹上绝食了。」 连婉婷一颗心都在沈珽的身上,在她看来,京中的世家公子没有一个能与沈珽相提并论的。没有沈珽,她绝不将就其他的男人。 连家的事,本来是露不出来的。 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好巧不巧被一个下人给说漏了嘴。这下满封都的人都知道连家的二姑娘为了沈家的大公子要死要活的,锦宁侯府丢了一个大脸。 对于连婉婷那个人,佟锦素无感。 「缘份这东西,玄之又玄,许是他们暂时没有缘分吧。若真是有缘,日后沈公子归了京,说不定连二姑娘就能如愿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明显人都知道沈尚书此举意味着什么。 「还是表姐通透。」 两人随意地走着,突然听到琴声悠扬,丝丝入耳。 陈茵茵有些尴尬,表嫂娘家的四妹妹也在府中,还被封了孺人。这琴声莫不是李孺人弹的她虽是庶女,却也不太喜姨娘们的一些做派。 弹琴引人,向来是妾室惯用的手法。 她原想着,只当没有听到。 没想到,佟锦素停了下来,仔细辨别着琴声方向,问成妈妈,「这琴声可是从西边传来的」 「应该是的。」成妈妈暗呸一声,定是留月阁的那位玉姑娘。前些日子听说安分了,看来还是心不死啊。 「琴弹得不错,哀哀愁愁的,凄凄怨怨的,男人听了一定喜欢,心生怜爱。」 「王妃,要不老奴过去说一声。皇后娘娘还住在府上呢,就怕惊扰了娘娘的凤体,咱们王府可担当一起。」 佟锦素微微一笑,「人家兴许正是知道娘娘在府中,才来这么一出呢。不闹出点动静,娘娘怎么知道有她这么个人」 成妈妈不解,「那就由着她这么闹着」 「由着她呗,看她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陈茵茵暗自咂舌,「表嫂半点不生气吗」 妾室如此卖弄,当正室的怎么会一点都不在意看表嫂的表情,完全不在乎的样子。到底是对王爷有信心,还是自己有底气 「我生什么气男人们喜新厌旧,爱好美色,不是女人们想拦就能拦得住的。反之,若是一个男人心里眼里有你,便是无数个美人送到他的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还会替你清理那些个碍眼的。」 「就像我祖父一样。」 陈茵茵若有所思,看了佟锦素一眼。 佟锦素笑意加深,「没错,老诚国公那样的人才长相,又是堂堂国公,他要是想纳妾,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可是他一生只得老夫人一人,足以说明情到深处,外人是无法挤到两人中间的。」 「所以表嫂你就就由着孺人闹……」 「不是锦瑟,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听到不是李锦瑟,陈茵茵替她松了一口气。 佟锦素失笑,「这个女人摆明是想弄出些动静来,她真闹得起来,也是她的本事。」 玉姑娘算盘打得好,此举是想让皇后娘娘知道府中还有自己这么一个人。自己可是王爷亲自接到府里来的,王爷对自己肯定是有情的。 以前王爷身子不好,不与她亲近,她也不急。可是现在王爷都好了,还没找过她,她就着急了。她觉得一切都是王妃善妒,从中阻着,要不然王爷早就来看她了。 再者就是她出身不好,上不了台面。要是得见得皇后娘娘,得了一两句称赞,以后她在王府也就能站得住脚了。 幽幽怨怨的琴声没有召来府中的任何一个主子,反倒是把胡妈妈给召来了。胡妈妈人高马大,虎着脸一脚踢开了院门。 「来人哪,把琴给我砸了,把玉姑娘扶进屋里。」 「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就是个奴才…」 「玉姑娘,得罪了。我是个奴才我知道,可你是什么你不知道。我劝你啊,以后安分一些,我们王妃看在你听话的份上,自会替你找个好人家。你要是再闹,恐怕就得从什么地方来回什么地方去了。」 玉姑娘小脸一白,回去不可以的。 她咬着唇,狠狠哼了一声,甩开下人的手,扭着腰进了门,「嘭」地一声关上门。 胡妈妈冷眼瞅着,这么个小蹄子,还想到皇后娘娘面前露脸,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不明白自己身份的人,都是蠢货。 自己差点就犯了蠢,现在她是看明白了,再也不敢造次。收拾了玉姑娘,到那边去赴了命。派她来的人自然不是佟锦素,而是越千邑。 那边佟锦素和陈茵茵逛了一大圈,看到陈老夫人身边的妈妈出来寻她们,佟锦素就知道可以回去了。 两人走在前面,那老妈妈跟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走姿,微微皱了一下眉。 趁着陈老夫人休息的时候,低声耳语几句。陈老夫人疑惑地皱眉,「你可是看清楚了」 「老奴这双眼,老夫人还不信吗王妃和咱们大姑娘走在一起,两人的走姿一样,分明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身。」 「……寿王以前身子不行,眼下才刚好不久,未行房也是说得通的。加上这次遇刺受伤,许是还未来得及…」 「老奴想也是。」 陈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寿王还是早些有嫡子的好,这样在陛下的心中也多了一份筹码。只是这事急不得,也轮不到她一个臣妇提醒。 v第二十二章[10.08] 临别的时候,陈老夫人终于没有忍住,悄悄告诉了陈皇后。陈皇后也有些吃惊,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儿子媳妇没有圆房。 做为一个婆婆,虽然贵为皇后,但是该提点儿媳的自然要提点一番。是以,佟锦素被她召来后,见她屏退宫人,很是纳闷。 「这里没有外人,本宫说话就不绕弯子了。你是贞娘的女儿,贞娘与本宫在闺中交情匪浅。你能和邑儿结成一对,本宫很是欢喜。邑儿之前身子不太好,眼下却是没什么大碍了。那伤口,本宫亲自问过毛太医,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 「王爷身子金贵,小心些总是好的。儿臣觉得,毛太医说是无大碍,王爷的身子也得好好养着。」 陈皇后自是赞同,「你说得没错,邑儿的身子自是最重要的。但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本宫问你,你与邑儿可有圆房」 佟锦素的脸「轰」一下,红透了。 「王爷早前身子不好,儿臣不敢冒险。后来身子是好了,可是事情接二连三,这会儿王爷身上还有伤…」 言之下意,错不在她,她根本没有机会啊。 「本宫知道,邑儿伤在手臂,不妨事。等下会有嬷嬷来教你,你到时候自然知道应该怎么行事。陛下膝下唯有三位皇子,还未有皇孙…」 佟锦素明白陈皇后的意思,谁先诞下皇孙,谁就多了一份筹码。古人极重子嗣,尤其是帝王之家。 只是她没有想到,皇后竟然如此着急,都不管王爷手臂上的伤了。 等见到了陈皇后口中的那位教人事的嬷嬷,她这才知道皇后的意思了。敢情是要她在上面动,这样王爷省力,自然不会扯到伤口。 她脸胀得通红,面对嘴里说得艳靡,脸上却如一潭死水的老嬷嬷,简直不知道是羞还是恼。 老嬷嬷说得极为详细,她要如何挑逗男人,如何让男人动情,还有到时候如何做才能顺利圆房。每一个细节都说得十分的露骨,步骤都替她算好了。 她看着老嬷嬷那张刻着皱纹的脸,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老人是身经百战,还是见得太多,才能如此一脸无波地说着男女交合之事。 「王妃,可是听仔细了」 「听明白了。」 老嬷嬷点头,「那王妃能否讲一遍」 佟锦素瞠目结舌,脸上的热气竟然慢慢散去了一些。好吧,在老嬷嬷的眼中,这不是什么艳事,而是工作。 既然是工作,自然是不能忽略每一个步骤。 传授的人认真,事无巨细。佟锦素吐了一口浊气,也认真对待起来。抛开心里的羞涩,把步骤重复讲了一遍。 老嬷嬷很满意,脸上的皱纹有所舒展。 「王妃是奴婢见过极聪慧的人,奴婢是宫里专门教醒事宫女的。皇后娘娘怜爱王妃,没有从奴婢手下要人,还望王妃能体谅娘娘的一片苦心。」 醒事宫女,指的就是皇子们在成人后,专门引导皇子们通晓男女之事的宫女。一般这样的宫女都是精心教导过的,是皇子们的第一个女人,大多都会留在皇子们的身边,占有一席之地。 皇后直接越过这个环节,佟锦素确实是有些感激的。陈皇后能做到这一点,说明是一个比较开明的婆婆。 「嬷嬷说得极是,母后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铭记在心。你放心,你教我的东西,我都记下了。」 老嬷嬷行了一个礼,恭敬地告辞了。 到了夜里,佟锦素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鼓起勇气说了白天的事情。包括陈皇后的谈话以及老嬷嬷的教导。 越千邑听完,脸色没什么变化。 「母后想多了。」 这话怎么讲 她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她还以为他们之间的感情虽然没有浓到不可分割,但应该也是更进一步的时候了。 没想到是她一厢情愿,她这边火烧得旺旺的,他那里却是冷冷清清。 「父皇不会因为本王膝下有嫡子,就会多一分考虑。相反,本王真要那个位置,也不会拿自己的骨肉去铺路。」 帝位之路,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拿自己骨肉顶事的做法,不正是父皇以前对他做的吗他深受其苦,自不会有利用自己骨肉的念头。 「王爷的意思,我明白了。」 如前几日一样,就寝后两人各自占着床的一边,相安无事。佟锦素捂紧寝衣,天知道自己还隐约有些小期待,不仅好好洗浴了一番,还特意换了一件艳丽的鸳鸯戏水肚兜。 敢情这一切,都白瞎了。 心里除了那一丝失望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羞恼,自己这样不顾矜持地送上门,他竟然无动于衷。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可以说得上是无声的羞辱。 外侧的男人似乎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着阴影,看起来俊美无害。他明白母后的苦心,也看得出她眼里的那一丝犹豫。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他真的要了她,恐怕在她看来,一切都不是出于自愿,都是被逼迫的。他不愿意这样草率,也不愿意委屈她。 两人各怀心思,一夜无话。 翌日,成妈妈来收拾床铺时,依然难掩失望。这都多少天了,王爷手臂的伤看着都没什么大碍了,怎么两人还不圆房 主子们不急,下人们只能干着急。 正院里没有换洗的被单,自然瞒不过皇后。很快,佟锦素又被陈皇后召见了。 陈皇后眉眼不抬,垂眸细饮着茶水。晾了她有一刻钟,才慢慢地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一脸羞愧,起身跪下。 「母后,儿臣无能。昨夜里照着嬷嬷教的做了,可是王爷他…没有任何动情的迹象…」 v第二十三章[10.08] 昨天夜里, 她暗示得那么明显, 可是鼓足了勇气。是王爷不愿意的,这个锅自是由他自己来背。她一个儿媳, 可不想独自承受婆婆的怒火, 何况这个婆婆还是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婆婆, 不是一般的婆婆。 果然, 陈皇后一听,惊讶到差点失了仪态。 原以为是儿媳太过矜持, 不知道如何把握机会,却不想是自己儿子身体那方面出了问题, 这可真是万万料想不到。 「你是说…邑儿自始自终都无动于衷」 「…是的, 或许是儿媳长得不够貌美, 王爷瞧着不喜。儿媳认真照着嬷嬷所教, 不敢遗漏半个步骤, 可是王爷一直无法动情,儿臣实在是没有办法……」 若说佟锦素都不算美女,那这满封都也找不出几个美人来了。陈皇后眼神越发的复杂,这个孩子, 到了这个时候还在为邑儿开脱。 「好孩子, 你尽力了,快些起来。」 佟锦素这才惭愧地起身, 恭敬地低着头,站在一边。陈皇后沉着眉眼,烦闷地喝了整整一杯茶水, 这才像是下定了决心。 「讳疾而忌医,最终只会越来越糟。本宫觉得这事得问个明白,邑儿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对症下药,早做调理。」 陈皇后唤了宫人进来,命人去请毛太医。 毛太医很快便请了过来,快速看了一眼陈皇后的脸色,还有佟锦素的神态,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陈皇后照旧是屏退其他人,只剩他们三人。 「毛太医,寿王的身体一直都是你诊治的。你告诉本宫,寿王的身子到底有没有大碍」 毛太医也是人精了,心里品着陈皇后的话,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皇后娘娘不是早就问过殿下的身体,又这么问一遍是什么意思他快速思索着,想到刚才寿王妃那脸色,记起王爷的交待,恍然明白了什么。 「回娘娘的话,王爷的身子眼下看着虽是大好了。可是早些年损伤的厉害,某些事情不宜强求。若是太过执着,恐伤及根本,筑成大错。」 陈皇后面露惊愕。 佟锦素也是吃惊不小,照毛太医的说话,越千邑的身体真有问题。他还以为他是对自己没兴趣,原来是那方面出了问题。 外表还真看不出来,内里的事情最是难说。看不出来那样一个长相身材都出色的男人,竟然是个好看不中用的家伙。 真是好可惜啊。 陈皇后深宫多年,什么样的事情没有经历过。比起以前邑儿不良于行,脸都毁了,她都能受得住。这个答案虽然出乎她的意料,可是她并没有太过悲痛。 「是本宫太心急了,多年的损伤岂是一日两日便能好全的。依你来看,寿王的身子还能恢复吗若能恢复,能恢复几成」 「微臣不敢断言,若是早些年调理得当,自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如今拖得年数长了,便是用再好的药去调理,只怕也是收效甚微。倒不如慢慢将养着,修身养性,才是最好的。」 陈皇后脸色不变,扶着椅子的手却是攥得紧紧的。她的邑儿,真是受大罪了。要是没有出使夏国,一直养在宫里,就不会有这些事情。 「本宫心里没底,邑儿的身体到底能不能成毛太医,你实话告诉本宫,本宫只想知道,王爷性命能没有问题,能不能有子嗣」 毛太医看了佟锦素一眼,似乎有些为难。 到了这个地步,也无需再遮掩了。邑儿不碰儿媳,儿媳就算是嘴上不说什么,心里恐怕也是猜得七七八八。与其瞒着,倒不说大家心里都有数。 「你直说吧,王妃也应该知道这些事情。」 「是,娘娘,那下官便直言了。王爷的身体,仔细调养着,与常人无异,自是福寿齐天。但是于女色一事上,应当克制,以免伤了自己,损了寿命。」 陈皇后闻言,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邑儿能长寿,便是清心寡欲些又何妨。 「如此,就劳烦毛太医谨守此事,好好替王爷调养身体。」 毛太医自是遵命应下,退了出去。 陈皇后招了佟锦素近前,拉着她的手,「好孩子,母后差点错怪你了。邑儿的身体,你可得仔细些。这王府后院,你该清理的就清理,不要手软。」 佟锦素乖巧地听着,心道古人诚不欺人,福祸相依。听皇后娘娘的意思,以后是允许自己一人独占着王爷的后院,不许其他的女子接近王爷。 一时间,心绪复杂。事情发展得太快,自己所盼望的事情片刻间就变成了现实,她反倒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 这似乎太容易了些。 「你那四妹妹,虽是陛下亲封的孺人,可是本宫瞧着邑儿的眼里没有她。听说她是个识趣的,从不往邑儿的跟前凑,你若是顾念姐妹之情,在吃穿上多弥补她。至于其它的,你自己看着办。本宫前两日似乎听到有人弹琴,一时没顾得上问,后来才知这府上还住着其他的女客。既然是客人,没有长住的道理,你寻个机会好好安置她,莫要因为一两个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污了王府的名声。」 「母后说得极是,是儿臣疏忽了,让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扰了母后的清静。」 陈皇后笑得慈爱,「你呀,就是面软,且记住,对于一些心怀意图的人,切不可心软,以免自己吃亏。」 这就是脏腑之言了,想必陈皇后深有体会。 佟锦素一一应着,看上去又听话又顺从。 陈皇后交待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眼眸一沉,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佟锦素再见到越千邑,眼神不自觉就带出一丝怜悯。这么个大美男,竟然是个不中用的,好可惜啊。 越千邑接收到她的眼神,不由心塞。 没良心的小丫头,也不看看他是为了谁她以为他一个王爷想要独宠一人,是想做便能做到的吗他不光是他自己,他还是大越的王爷,母后的儿子。 他若是直接表明一生只娶一妻不纳妾的意思,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礼法对女子本就苛刻,世人不会谈论他们之间情深几何,只会癔测是她太过善妨。善妒的女人,向来都为世人所不容,她以后必会受人指责。 再者,他眼下只是王爷,倒还好说些。以后进了宫,他的身边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就算他肯,朝臣也不肯,母后也不会答应,天下人也不会答应。 v第二十四章[10.08] 所以,不使些手段,怎么能顺利满足她的要求。 偏偏这丫头还用一副他不行的可怜眼神看着他,要不是时机还没到,他真的好想向她证明一下,自己到底行不行。 他忍得辛苦,可是她不知道。 自打得知他那方面不行后,她倒是放开了许多。只可怜他,原本就死死控制着自己,这下更是难熬。真恨不得把这个小没良心的按在床榻之上,好好惩罚。 陈皇后自得知儿子的身体实情后,沉默了几日。 宫中无主,皇后在宫外,宫里的妃嫔以连贵妃为大。虽说以前也无人能及连贵妃的风头,可是名分摆在那里,皇后再是深居简出,那也是阖宫之主。 若是从前,连贵妃必是欢喜难抑的。 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欢喜不起来。陛下已经好几日没有来她的平宁宫了,域儿和池儿今日也受了陛下的训斥。 明明是为了其它的事情,可她就是知道陛下是因为寿王遇刺一事,心里有了怀疑,才会迁怒于域儿和池儿。 池儿这孩子,行事就是鲁莽,怎么能不和域儿商量就做出这样的冒险的事情。不仅打草惊了蛇,还引来了陛下的猜疑。 她心情烦躁着,突然听到宫人迎驾的声音。慌忙理了鬓发,整了衣裙出去,一边小声责问嬷嬷,为何没有提前禀报。等陛下到了宫门口,她才知道。 嬷嬷小声回着,陛下应是临时起意来的,自己没有收到消息。 这个时候,连贵妃自是压下一切疑问,不会与下人掰扯这件事情。盈盈地迎出门去,与明帝碰了一个正着。 明帝脸色平和,看不出喜怒。 「臣妾恭迎陛下。」 「起来吧。」 陛下主动来平宁宫,连贵妃自是要好好把握这个机会。语气极尽温柔,眼神充满爱意,斟茶倒水,事事亲为。 明帝心下受用,脸色带着一丝放松。 连贵妃一喜,看来陛下心里还是最看重自己的。这么多年了,她自认为比所有人都了解这个男人。 她温柔的样子,一如当年。 明帝受用着她的服侍,渐渐起了心思。一个眼神,连贵妃便心领神会,两人进了内室一番浓情蜜意过后,室内弥漫着欢好的气味。 连贵妃偎在明帝的怀中,说着很多年前的趣事。 她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提眼下的事情,更不能提域儿和池儿被斥的事情。只有说起往事,陛下才会流露出当年的表情。 那时候,他们青梅竹马,互许心意。 明帝闭着眼,听着她的温言细语,仿佛陷入了情思之中。 连贵妃说到柔情之时,光洁的手臂紧紧缠着他,一副小女孩娇羞的样子。若是以往,明帝自是会回应,再来个梅开二度。 可是这一次,明帝没有动,反而是轻轻拔开她的手臂。 「一晃眼都这么多年了,朕总觉得自己老了。」 「陛下,臣妾不许你说自己老。在臣妾的心中,陛下永远年轻。」 「爱妃惯会哄朕开心,以前不觉得,今日朝中有人上折,提议立太子,朕才恍觉,自己竟然到了要考虑立储君的年纪。」 连贵妃的心里一个「咯噔」,这个时候请立太子的人,肯定不是他们连氏一派的。寿王身体大好,时机不对。 「陛下,您正值壮年,哪个臣子如此不长眼」 「是沈尚书。」 连贵妃倒吸一口气,难道是因为前次婉婷的事情,沈家恼了他们连家。不仅没有被拉拢,反而靠向了皇后那边。 「陛下,臣妾方才逾越了。朝堂之事,哪里是臣妾能过问的。不过沈尚书这人,臣妾实在是有些猜不透。前些日子还有意与锦宁侯府结亲,什么都商议好了,就等下定。不想沈家临时变卦,送沈公子出京,对亲事不再提及。可怜婉婷这个丫头,心眼子实诚,终日郁郁寡欢。臣妾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疼。」 明帝睁开眼,「还有这事,朕倒是头一回听说。」 「两姓结亲,事先都是私下商议的。等过了明路,才会公开。婉婷一心以为会嫁进沈家,不想空欢喜一场。有情人总是情路坎坷,臣妾每每见到别人受到阻碍,总会想起当年。可是臣妾不悔,能陪在陛下的身边,是臣妾三生修来的福气。」 明帝伸了手过去,搂着她光祼的肩。 「你放心,朕不会负你的。」 「陛下…」连贵妃感动泪流,「有陛下这句话,臣妾就是死也甘心了。」 「说什么死啊死的,朕答应过你,会给你一世的荣华富贵,自然不会食言。好了,莫哭了,像个小姑娘。」 明帝亲手替她拭去泪水,弄得她破涕为笑。 室内再次传来男女的喘息声,守在外头的宫人各各低着头,如木桩子一般。 随着沈尚书上过请立储君的折子后,相同的折子每天都能看到。明帝的脸色一日沉过一日,总觉得这些臣子是在盼着他早死。 又过几日后,陈皇后无声无息地回宫了,像她出宫时一样,没有大摆场,也没有惊动太多人。比起以往,她更是深居简出。 连贵妃得了明帝的承诺,越发的温柔,像个小妻子般,尽心服侍着。 朝堂的立储的声音一日大过一日,若不是这次的事情,明帝根本不知道诚国公府落魄多年,还有如此的影响力,不由心生恼怒。 v第二十五章[10.08] 立储的事情僵持着,明帝不再临幸其他的妃嫔,日日宿在平宁宫。此举意味明显,连贵妃越发的含情脉脉,瞧着眼里心里全是明帝一人。 某日,明帝看着她像个小媳妇一样忙来忙去,不经意地道:「寿王身体大好了,也该接触朝事了。朕下了旨,让他明日开始上朝。」 连贵妃替他除衣的手停了一下,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陛下的安排,自是妥当的。寿王以前身体不好,由不得人。眼下大好了,确实不能再偷闲了,域儿和池儿可是十几岁就开始上朝了。」 「你说得没错,朕也是如此想的。」 两人如寻常夫妻一样,一起用膳,然后同榻而眠。只是连贵妃的心里开始动摇起来,陛下说不会负她,又让寿王上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想磨练寿王 不,不应该的。 陛下最看重的域儿,域儿十二岁就开始上朝了。到如今已有十个年头。域儿沉稳,替陛下分担过不少朝事,陛下很是满意。 难道陛下是想堵住那些请立太子之人的嘴,来了一个缓兵之计 帝心难测,她了解他的性情,却不能左右他的决定。寿王是嫡子,嫡子尚在的情况之下,陛下不可能冒着被史官批判写入史书的风险立域儿为太子。 怎么办 要是寿王不在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旦起了,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只不过,这一次她学乖了,再也不会贸然行事。而是偷偷谋划着,不动声色地做着安排。锦宁侯府夫人短短几日进了两次宫,明着是为了连婉婷的事,私底下的事旁人就不知道了。 连贵妃自认为做得隐蔽,耐心地等待着机会。岂不知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秘密传到了宫外,落到越千邑的耳中。 院外,暗夜微凉。 身边的女人已经睡熟了,越千邑轻手轻脚地起身,开门出去。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独行于庭院中。 在一处背人的地方停下来,很快身后闪出数十条黑色的人影。齐齐跪在地上,恭敬地等待着主子的吩咐。 「连贵妃如此关心本王,本王实在是盛情难却。还有锦宁侯和两位王爷,亦是心心念念着本王。他们如此关心本王的身体,本王理应有所回应,若不然怎能报他们的拳拳盛情。」 「请主子吩咐!」 越千邑舔了一下唇,夜色中恰似邪魅的幽灵。 他轻描淡写地交待着,仿佛在处理一件日常琐事。 黑影散去,齐齐消失在夜色中。 他望向夜空,那里正是锦宁侯府的方向。封都第一世家,他那好兄弟们的靠山。礼尚往来,希望他们喜欢自己回的礼。 锦宁侯府内,锦宁侯已经歇下了。得了贵妃娘娘的命令,他就一直在秘密布置着。上次派去夜探寿王府的人一个都没有回来,他的心里很不安,行事更是小心了一些。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要是由着寿王坐大,宁王就更没有机会了。贵妃娘娘想得没错,眼下不出手,以后再出手就迟了。 只要寿王不在了,陛下再是恼怒,也无可奈何。 因为上次的事,他总觉得寿王这个可能是个难缠的。这样的人,留着就是个祸害,不如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忙了几日,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只待时机了。 他才算是略略松了一口气,想起冷落了好些天的美人儿,自是好好怜爱了一番。放纵过后,身体倦极,他沉沉地睡去。 睡梦中,只觉得越来越冷,似乎有什么湿冷冷的东西贴在身上。心里有些恼怒,觉得几日不见,这个爱妾连人都不会服侍。竟然连他被子没盖好都未察觉,想着定要再好好冷落她一番,莫让她恃宠而骄。 下意识地去拉扯被子,不想摸到一个湿漉漉的东西。冰凉凉的,黏乎乎的,一摸粘了满手。鼻尖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他一惊之下,惊恐地睁开了眼。 「啊!」 凄厉的尖叫声在夜空响起, 那睡在外侧的妾室被这尖叫给惊到, 惊恐地坐起来。房间里还留着夜灯,可以看到床上的情形。她一看之下, 差点晕了过去。 只见两人之间, 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那人血肉模糊, 看着像是还有气, 睁大着眼拼命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的鱼。 「侯爷…」 锦宁侯自己都吓得魂不附体, 哪有心思怜香惜玉,一把推开扑上来的妾室, 慌乱地下了床, 大声叫人。 守夜的下人们都睡死了, 一个都叫不醒, 等闻讯而来的家丁到时, 各院的主子也惊动了。锦宁侯夫人顾氏及连婉婷都赶了过来。 那妾室瑟瑟发抖地爬下床,寝衣上沾了不少的血迹。她求救地看着锦宁侯,锦宁侯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她。他自己都是心有余悸,身体都站不住, 被下人扶着仓皇而出, 差点与顾氏撞到一起。 「侯爷,您怎么样了」 锦宁侯哪里说得出话来, 恨不得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一想和快死的人睡在一起,而且方才家丁把人抬出去时,他亲眼看到那个人咽了气, 这下心里更是后怕。 等缓过神来,倒是重新摆出了架势,强压心里的不适重新进了屋。让下人把那快死的人抬出去,血迹延了一路,下人们又是擦洗又是收拾,好半天才算是清理干净。 今夜的事情半个字都不许吐露出去,下人们都被封了口。 顾氏也知事关重大,具体的虽然不知道,但之前瞥了一眼那抬去的人衣着,像是府里养的死士。心里惊疑着,不敢多问一个字。 锦宁侯心跳得厉害,这事是谁干的,他心里有数。那血人穿着他蓄养的暗卫衣服,定是他曾经派出去的那些人。 寿王,一定是寿王干的。 那些暗卫进了寿王府后,没有一个人出来。这事他一直觉得不安,总觉得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刀,随时随地就会掉下来。 v第二十六章[10.17] 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支持连贵妃的想法,如此心急的原因。寿王一日不除,他的心就一日不能安稳。 那妾室衣衫不整地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 这个时候,锦宁侯哪里还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满心都是惊惧和后怕。不经意扫到她,看她的目光北冰冷无情,顾氏见了暗自欢喜。 事情处理了,锦宁侯去了自己的院子歇着。母女二人才离开。顾氏也是害怕的,她死死拉着女儿手,像是握住救命的稻草,不敢松开。 「婉儿,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 今天这事,透着一般子诡异。他们侯府戒备森严,那人是怎么被弄进府的连弄到侯爷的床上都没有发现,到底是谁做的 连婉婷倒还好一些,初时虽然受了些惊吓,现在已经缓过来了。心里极不喜父亲宠爱妾室,她想着今天这事也不一定就是坏事,至少父亲吓怕了,短时间内是不会再去那妾室的屋里,正好可以处置掉那个狐媚子。 「娘,能有什么事。宫里有姑姑,我们还有宁王和康王,不会出什么事的。」 「但愿如此,只是我心里总是不安得很,总觉得要发生什么大事。寿王是嫡皇子,他现在好了,这天恐怕就要变了。」 顾氏看了一眼不以为然的女儿,欲言又止。当初贵妃曾起过心思,让婉婷嫁给寿王,她不愿意,婉婷也不愿意。女儿是心头肉,千娇万宠地娇养大,怎么能嫁给一个废皇子。 可是现在,寿王竟然要好了,她又觉得可惜。 连婉婷焉能不知母亲的想法,不管寿王腿是好是坏,她的心里只有沈公子。上次山匪的事情一出,听说沈尚书已把沈公子送离封都了,说是游学。可她知道沈家在避着什么,也知道她和沈公子能不能成就看要宁王能不能成为储君。 她最近郁郁难欢,心里不仅将寿王夫妇恨上了,对贵妃娘娘也有了怨气。凭什么他们侯府事事冲在前头,为他们母子卖命。一旦出了事,倒霉的就是他们 「娘,女儿说句不该说的话,天变不变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侯府做得已经够多了,到目前为止,好处我没有看到,反而还受了连累。若不是为了宁王,我何至于落到现在的名声,羞得我都不敢出门。」 顾氏哪里不知女儿的委屈,只是他们侯府和贵妃是一体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自是不希望宁王继位的事情有变。 「好孩子,娘知道你委屈。你放心,娘看那沈公子是个不知变通的。这京中的世家公子多的是,以你的人品才貌,要什么样的夫君没有,咱们再好好寻摸。」 「娘,其他人怎么能和沈公子相比。」 说话间,母女二人进了屋。前脚刚踏进门槛,便听到有下人来报,说是宁王妃夜里受了大惊,已经小产了。 顾氏脸色丕变,险些昏厥。 宁王妃嫁过去两年了,一直未能怀上孩子。之前一直吃药调理着,不想还没有传出有喜的消息,倒是先传出小产的噩耗。 「快,快备马车…」 她迭声吩咐着,随便换了衣服就和连婉婷去了宁王府。宁王府里静得可怕,下人们来回走动似幽灵一般,都气都不敢出。 连娉婷惨白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躺在锦被中。看到母亲和妹妹,挣扎着让人扶坐起来。锦宁侯夫人忙制止,心疼地坐到床边。 「我的儿,你怎么如此不小心」 「母亲,不怪女儿…」连娉婷说着,眼里闪过恐惧,「女儿吓坏了,一个快死的人,浑身是血…」 顾氏心一惊,「你说什么也是一个快要死的人…」 连娉婷从她的话里听出不对,急问道:「母亲说也,还有哪里出现了快死的人」 「咱们府上,你父亲吓得不轻。」 话音一落,连娉婷顾不上身体的难受,忙让人去请宁王。此事事关重大,如此巧合,定是一人所为。 宁王一脸的阴沉,今夜他宿在王妃的房里,不想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方才审讯府中侍卫,皆无一人看到是何人进过王府。他的心惊得半天回不了神,这般出神入化,可以避开府中众人,若是想谋他性命,他岂不是毫不防备 越想越害怕,听到宁王妃派人来请,只觉得不耐烦。 女子小产,他一个男人过去做什么。 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去了。 听了顾氏的描述,这才知道不光是王府进了人,连侯府也进了人。手法如此相同,他立马就想到了是谁干的。 可是心里还是不信,二皇弟一直困在夏国,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随着康王深夜到访,兄弟二人密谈了一个时辰,他终于确定,除了二皇弟,不会有其它人。 「我不是说过,要从长计议,你怎么如此沉不住气」宁王很是气恼,母妃也好,皇弟也好,为什么一个两个都喜欢自做主张,把事情越弄越糟。 康王很是不服,他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皇兄能无后顾之忧。 「皇兄,事已至此,我们已经不得不出手了。你也看到了,二皇兄绝不像面上的那么简单,且不说他怎么会突然就好了,就凭他今天晚上的出手,分明就是在挑衅。」 宁王坐在椅子上,头疼得要命。先前床上多了一个活死人,他已是吓得不轻,现在觉得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一切都超出了他的预料,更是觉得脑仁痛。 「你不惹他,他会来惹你吗」 「皇兄糊涂,便是我们不惹他,他就会和我们相安无事吗你别天真了!这次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我们知道他隐藏的实力,也会更加提防。」 康王心里的不满更加强烈了,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皇兄。大皇兄最近的态度真是大大伤了他的心,要不是他们是绑在一起的,真当他愿意去冒这样的险。 「那你说,我们现在知道他的实力,该怎么办」 康王一下子也萎了,瘫坐着。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办要是有主意,他也不会半夜跑到宁一班会来。他也吓坏了,今天刚得了一个美人儿,云雨后睡去。半夜里又起了意,想抱着美人儿来个梅开二度,不想抱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血人。 这一惊之下,顿时就软了。 现在只觉得浑身都不得劲,脑子里再无半分旖旎。恐怕很长一段时间,他对女人都提不起兴趣了。 「皇兄,他的人能如此神出鬼没,这说明什么说明他城府极深,已是不得不除了。你想想看,如果他想要你我的性命…」 v第二十七章[10.17] 一说到这个,兄弟两齐齐打了一个寒战。如果寿王今天想取他们的性命,他们或许在睡梦中就一命呜呼了。 这也太可怕了! 不行,这样的人坚决不能再留,一想到今夜,就觉得枕边悬着一把刀,随时都能在睡梦中将他们杀死。 「皇兄…我腿软,走不动了,今夜就留在你府上住了…」 宁王心有余悸地点头,命人安排客房,康王便住下了。 王府的主母没法理事,这个时候连氏母女仨都是愁容满面。连娉婷本就极难有孕,这次小产伤了根本。太医说得委婉,说是好好调理几年,应该还有希望。 但是几年时间,连娉婷哪里等得了。 要不是因为她是连贵妃的亲侄女,宁王哪里可能容她到现在。他们是皇家,最重子嗣。若是她不能生,宁王就得纳侧妃了。 「母亲…」 顾氏心疼得不行,看着大女儿惨白的脸。他们和宁王是一体的,富贵都栓在一起。大女儿身子坏了,生不了孩子,宁王再是和他们侯府亲近,也一定会以子嗣为重,纳侧妃进门的。 「你先别急,调养身体要紧。这事先稳着,咱们再好好商量。实在不行,只能是借腹生子,去子留母,万不能让侧妃先进门。」 这个道理,连娉婷是懂的。心里再是难受,身体再是难受,该做的打算是一定要先打算起来,听了自己母亲的话,咬了咬苍白的唇。 一夜无眠,康王那边折腾了一夜,一会嫌灯太暗,一会嫌下人太少。后来那客房里点了数十盏灯,晃得人眼睛都疼他才罢休。 纵是这样,他还是睡不着,让侍卫们围着床,将他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空隙。即便这样,还是惊悸难当,根本合不了眼。 宁王倒要好些,召了幕僚仔细商议,直至天明。 顾氏和连婉婷呆到卯时,天色泛灰时才离开王府。一进侯府的门,便听到下人说侯爷把府上的妾室全召到一个屋子,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如此荒唐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不等顾氏冲进锦宁侯的院子,就看到一个小妾惊慌失措地光脚跑出来,一看到她就跪地不起,嘴里喊着救命。 却原来是锦宁侯梦魇了,掐死了一个美貌的小妾。 顾氏忙命下人不许外传,以当家主母的手段平息了此事。锦宁侯缩在书房里,连面都不露,看上去恹恹的。 不想他才托病上朝,便有人弹劾他私德不休,聚女纵乐,罔顾礼数,甚至掐死妾室,满足自己的怪癖。 连贵妃在平宁宫急得走来走去,这是怎么了哥哥怎么就被人弹劾了谁家没有妾室,谁的后院不死一两个妾室,陛下值当拿这事发作吗 难道陛下是觉察出了什么 她求见过陛下,陛下不见她。她的心里有些没底了,这样的时刻,走错一步就是满盘皆输。他们锦宁侯府谋划多年,不能功败垂成。 明帝不见她,黑沉着脸,转头就召了宁王寿王康王进宫。 三位王爷被同时召见,这还是头一回。明帝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三个儿子,心情是怎么都好不起来。 子壮而父渐老,在帝王之家,就是一切争斗的开始。 儿子们一个个如狼似虎,盯着他身下的龙椅。他还活着,儿子们就等不及了。虎视眈眈,一个个都恨不得他明天就驾崩。弄出这些动静,真难他是死的不成 越想越火冒三丈,一个折子丢过去,砸在康王的身上。 康王心里委屈,父皇连发火都挑软柿子捏。大皇兄是一直被寄予厚望的,父皇一直看重。二皇兄又是嫡子,父亲因为愧疚也很是怜爱。只有他这个老三,不占长不占嫡,爹不疼娘不爱的,就成了出气的。 折子砸中他后,掉在地上,散了开来。 他低头看着,是一道请立储君的折子。 「你们说说,京中最近乱事频发,又是山匪又是刺客的,是怎么回事」明帝看着他们,问道。 三兄弟都半低着头,这点事情,他们都不相信一个帝王看不出来。父皇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想听他们说什么 三个人都不说话,明帝冷哼一声,一指,「你来说。」 康王心里的委屈啊,更是大了。不讨好的事情,父皇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在父皇心中,自己这个儿子是看得最轻的。 「父皇,儿臣哪里知道…山匪的事不是有人在查吗二皇兄这事呢儿臣更是糊涂了,就听二皇兄一人说,儿臣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什么刺客…」 明帝眯起了眼,盯着他,「是吗」 康王心一紧,「儿臣以前是这么想的,可是昨天儿臣的府上突然就遇到怪事了,莫名其妙被人扔了一个人进来。儿臣觉得,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也是个不作为的。山匪的事到现在都没有查出来,二皇兄又遇到刺,儿臣和大皇兄的府上也发生了奇怪的事情……父皇,儿臣以为,一定要派人详查,坚决不能放过作乱之人。」 此时的明帝,不是一位父亲,而是一个真正的帝王。他的眼神凌厉而且威严,令人不敢直视。康王心里虚着,被他看得脚底生寒气。 明帝盯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眼神才从他的身上移到寿王的身上。 「你有什么想法」 「儿臣以为,事情都是冲着儿臣来的。前次山匪一事,儿臣差点命丧火海。后来遇刺,又差点送了性命。皇城之根,天子脚下,儿臣想不通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如此迫害一位皇子。」 明帝的脸色越发的难懂复杂,落到宁王那里。 宁王往前走一步,「父皇,二皇弟所言不全。昨夜里儿臣与三皇弟的家中同样被人闯进了,说明那些隐在暗处的人不止针对二皇弟一人,他们针对的是整个皇族。儿臣以为,此事事关重大,定要彻查清楚,揪出那人。」 「域儿说得没错,这事不能姑息,朕定会让人查个水落石出。你们三人,都是朕的亲儿子,朕希望你们能相互扶持,同仇敌忾。」 「儿臣谨记。」 v第二十八章[10.17] 三人出去后,明帝慢慢走过去,弯下腰亲自捡起折子。冷着眼睨着上面的奏章,脸色沉得吓人,随手一甩,折子被丢进香炉中,渐渐传出焦糊味。 三位王爷同时出了宫门,在宫门口告别。 「大皇兄慢走。」 「二皇弟慢走。」 「三皇弟慢走。」 兄友弟恭,一派融洽。 转过身,坐进各自的马车中,分道扬镳。 进了自己的马车, 宁王的脸色立马变了。柔和的神情被一种凌厉所取代,紧皱的眉宇间多了一丝戾气。 这个二皇弟,还真是越发的琢磨不透了。越是看不透的人, 越是危险。如此劲敌, 若是纵容下去, 只怕将来难以收拾。 卧榻之侧, 岂容他人酣睡。自己想要那把龙椅,就得扫清通往王座上的一切障碍。而最根本的障碍, 就是自己庶皇子的身份。 若无嫡皇子,他身为庶长皇子, 名正言顺。 天家无骨肉,天家无亲情。二皇弟, 你可别怪皇兄。要怪就怪你是嫡皇子,要怪就怪你突然好了。你要是一直残废着, 该有多好。 回到王府,锦宁侯就等在府里。 看到他进门, 是连忙站了起来。 「王爷,那个人…不见了」 什么人宁王皱着眉, 先是一脸的不耐烦。猛一细思, 再看锦宁侯的表情,凝重起来。唤了人进来,命令下人去看昨天晚上的血人。 那侍卫很快回来了,「王爷…人不见了。」 锦宁侯双腿一软,「王爷, 这也太吓人了。来无影去无踪,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有这样的人在寿王的身边,那我们…」 寿王的实力高出他们如此之多,若是再硬碰硬,他们是讨不到半点好处的。相反,还会把事情弄得越来越糟,到头来不光不能成事,别说是滔天富贵,就怕性命都保不住。 「什么都不能再做了,二皇弟的实力深不可测,在没有完全的把握之前,我们先按兵不动。」宁王说着,一脸沉重。 锦宁侯闻言,忙不迭地赞同,「殿下说得没错,知己知彼才能一举成功。眼下朝中立储之声渐涨,陛下却一直稳如磐石,足以说明在他的心里,殿下你才是储君的人选。陛下正值壮年,千秋鼎盛,日子了还长着。即便是现在立了寿王为太子,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定。事在人为,一切都不能轻易过早下结论。」 「你说得没错,二皇弟是嫡子,这个时候要立储君,他名正言顺。父皇没有顺着那些人的意立二皇弟,心里肯定是有其它的打算。我们以不变应万变,静等着吧。」 锦宁侯被那带血的死人吓到了,心还悸着。听了他的话只觉紧绷的身体活了过来,哪有不应的道理。可是他们不动了,贵妃那边的安排,要怎么办 「殿下,那之前的的安排……」 「都待命吧,另外好好打探寿王隐藏的实力,本王要知道他的身边都有什么人。」未知的东西才是最让人害怕的,宁王还担心越千邑会先发制人,又道:「派人盯紧寿王府,一有风吹草动即刻报之本王。」 锦宁侯点头,「殿下顾虑的是,臣一定查个清楚。」 此后,京中风平浪静。明帝一直压着那些请立太子的折子,含糊着。越千邑也回到了朝堂之上,和宁王康王起起参于朝事。 时光如梭,白马过隙,很快便到了中秋节。 宫里设了宴,朝臣命妇们奉旨进宫,与天家一起庆祝今年的风调雨顺。比起前两年,今年的年景好多了。 明帝脸上的喜气感染着每一个人,所有人都带着与有荣焉的喜悦。 陈皇后与明帝从在正座上,连贵妃的位置略低一些,然后是如庆妃等一些品阶高的妃的。另一边则是三位王爷与王妃。 康王还未大婚,故而一人占一席。 宁王府中除了宁王妃倒是有几个妾室通房,不过都是没有品阶的,自然出席不了这样的场合。而寿王府,还有一位陛下亲封的孺人。 是以,李锦瑟也出席了。她缩头缩脑地坐在佟锦素的正后方,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连贵妃看着,心里憋了一口老血。 原是想给寿王夫妇添堵的,谁知这个李家四姑娘如此扶不起来。有了名份也还是这般上不了台面,还不如一般人家的姨娘,白瞎了自己一步好棋。 三位王爷坐成一排,加上寿王这个生面孔,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众人隐晦地打量着,在心里各自做着比较。 论长相,寿王胜过宁王康王许多。论姿仪,寿王比宁王更有气势。到底是嫡皇子,又能在夏国全身而退,可见是个不简单的。 诚国公一派的官员,心里越发的安定。而锦宁侯府一系的人则是心里犯起了嘀咕,有寿王这样的嫡皇子在,宁王还能笑到最后吗 天家的事,最是瞬息万变。自古以来,顺风顺水便继承皇位的少之又少。看陛下的态度,似乎并不属意寿王。 众人心思各异,面上不显。 再往下,便是世家朝臣及其夫人们。他们的后面,坐着各府的小辈们。这样的盛会,自是不会讲究什么男女大妨。 与天同庆,男女皆一视同仁。 明帝举杯敬月,殿中一片高呼陛下万岁皇后千岁,然后宴席开始了。 佟锦素是第一次参加古代真正的上流宴会,难免好奇地多打量了几眼。前次虽然参加了连婉婷举办的诗会,但参加诗会的都是青年男女,与这次还是大不相同的。 放眼望去,君臣同乐,一派融洽。男着朝服,女着诰命服,个个坐得笔直。没有品阶的青年男女,也是一身盛装。 李复儒从后面的席位上看了过来,她略略看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李复儒不由心塞,谁能想到事情变化如此无常,以前最不放在心上的两个女儿,反倒是成了人上人。 早知寿王会有大好的一天,他再是不满三娘,也不会由着母亲把三娘人李氏家族除名。如今再腆着脸去求女儿,他又做不到。 v第二十九章[10.17] 心里也气,三娘真是太不懂事了,丝毫不体恤长辈们。还有四娘,唯唯诺诺,一点主见都没有,什么都听三娘的。 李复儒的身边,是巩氏。他们的身后,是嫡出的李显旭,没有段雯秀和李锦笙的身影。算日子,李锦笙应该是嫁人了。伯子琴官微势低,当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常氏被陈皇后申斥过,托了病不敢来。 扫过一眼,佟锦素就移开了视线。她能看到李复儒眼神的不满以及巩氏眼底的期盼。无关紧要的人,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没有必要。 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宴会,自然是喜庆的。 百官们说着喜庆话儿,恭维着明帝。皆道是陛下英明,治国有方才有现在的国泰民安,百姓称赞。 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佳讯频报,无论是为官者,还是上位者,都大大松了一口气。明帝看上去红光满面,一扫多日来的抑郁。 御膳一道道地传上来,殿中的宫伶们歌舞不停。 没有人是为了一吃的,极少有人动筷子。佟锦素也不敢乱动,谁知道有没有东西被人做过手脚,万一吃错了那可是要命的。 早早进宫,美食当前又不敢吃,她也是挺郁闷的。 一碟点心放在她的面前,越千邑低声道:「吃这个。」 她心一喜,捏了一块,小口吃起来。 「看二皇弟与二弟妹的感情,真令人羡慕。」连娉婷的声音传了过来,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打趣着。 宁王也看了过来,「可不是,以前我还以为二皇弟是个冷情之人,不想也有这么柔情的一天。果然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 越千邑不语,佟锦素擦了手,作害羞状。 「果然是新婚燕尔,最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连娉婷又打趣道,脸上的笑容带着一丝勉强。自己小产后,王爷除了安慰了几句,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知道最近事多,可是她身子亏损得这么厉害,恐怕不能再生孩了,王爷难道不应该愧疚吗若不是为了王爷的大业,自己何至于会遭这样的罪。 可怜那未成形的胎儿…… 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保持自己的优雅。 宁王最不耐围着女人转,他的心里只有江山和权力。听出了宁王妃语气中的一丝幽怨,亲自替她倒了一杯酒。 康王伸了一下腿,「你们都成了亲,可怜我这个孤家寡人,着实无趣得紧。这些歌舞年年都没什么新意,还不如月下痛饮来得畅快。大皇兄,二皇兄,我们兄弟三人从未有机会聚到一起。你们可记得宫中的赏月台,不若我们去那里好好痛饮一番」 宁王像是有些意动,对寿王道:「三皇弟说得极是,以前你身子不好,我们有心想与你把酒言欢,却要顾忌你的身体不敢邀约。如今你身体大好了,正是大好的机会。」 他们要叙兄弟情,越千邑自是会奉陪。 临走之前,深深看了佟锦素一眼。佟锦素心一凛,微不可见地颔首。 她心提着,密切注意着殿中的情形。谁知这个时候一个传膳的宫女身子一歪,手中的盘子一斜,眼看着就要倒在她的身上。她脑海中警铃大作,这样的伎俩何其熟悉。 正在这里,盘子被人挡住。 李锦瑟情急之下,一只手挡住,一只手疾速扶住那宫女。盘子没有完全倾斜,却也洒了不少的汤汁在李锦瑟的衣袖上。 「寿王妃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那宫女似乎吓住了,就要下跪。 佟锦素托住她,厉声道:「你要不想闹出大动静,就给我闭嘴!」 那宫女委屈地低头,好像被震住了。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你该干什么就去干什么,别引人注意。」 「奴婢谢寿王妃不怪罪之恩。」 怪这样一个小喽啰有什么用,真要是有人冲着她来,她就算是揪着这个宫女不放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还会落下一个心胸狭窄的名声。 是不是有人存心的,很快就知道了。 她眼角的余光看着,连贵妃一心欣赏歌舞,看上去并没有留意到这边的动静。倒是离得近些的连娉婷,看过来好几眼。 「二弟妹,没事吧」 「没事。」 连娉婷眼神闪着,没有说什么。 李锦瑟的袖子脏了,自是不能不管的。御前失仪,也是不小的罪。 「三姐姐,我出去一下。」 一般女眷进宫,都会多备一套衣服以备不时之需。李锦瑟自是也多带了一套的,都放在更衣的宫殿中。 「我同你一起去。」 「三姐姐,换个衣服而已,我自己就可以了。」 李锦素生了一副玲珑心肝,想的恐怕比佟锦素还要多。这个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三姐姐还是留下的比较好。 「我正好想去出透个气。」 如果其中真有诈,定是冲着自己来的。眼下锦瑟替自己挡了,万一那些人朝锦瑟下手怎么办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她决定的事情,李锦瑟是改变不了的。姐妹二人悄悄地出去,问了宫人更衣宫殿的位置。 殿外的宫女引她们进去,李锦瑟很快找到了自己带来的衣服。佟锦素守在口门,替她把风,怕有人存心闯进来。李锦瑟走到屏风后面,不想一只手捂住她的嘴巴。 v第三十章[10.17] 「别叫,我不会伤害你。」那人在她耳边低语着。 一种男子身上才有的气息传进她的鼻腔,很是好闻,她竟然不讨厌。这男人定是一早就守在这里的,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他说不会伤害自己,她该相信吗 她很快镇定下来,没有挣扎,也没有呜喊。 「锦瑟。」佟锦素好像听到了什么,唤着。 「三姐姐,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好了。」男人的手及时放开了她,她若无其事地说着,佟锦素就放心了。 「快换,换了赶紧走,不要停留。」男子催着,神情有些焦急。 此时,李锦瑟也顾不上许多,手放在腰带上,开始脱衣服。男子眼露惊骇,很快换成欣赏的目光,转过身去。 还算是个君子。 李锦瑟想着,快速地脱掉脏衣服,换上干净的衣裙。也顾不得收拾脏衣服,卷起来一股脑塞在一处。走到门口,拉着佟锦素就走。 走了没多远,看到连婉婷和几位贵女走来,其中就有沈澜芳。 几人行了礼,给她们让了路。 她们脚步未停,姐妹俩都走得极快。那边连婉婷看着她们,又看了看她们来时的方向,眼眸沉了沉。 一路上佟锦素的心都提得高高的,她不知道有没有算计,只要进了殿中就安全了。等进入殿中才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疑惑着,难道是自己多想了 李锦素坐下来,瞄到她们进来后没大会儿,连婉婷和众贵女们也回来了。 又过一刻钟的样子,连四公子也悄悄回到了座位,还是那般风流浪荡的样子,桃花眼儿中是世人熟悉的轻佻。 两的视线一交汇,很快就别开,仿佛都从各自的眼神中明白了什么。 一般这样的宴会, 庶出的姑娘是不能出席的,当然诚国公府的唯一的庶出姑娘陈茵茵除外。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道,世家看重的庶子一般都会带来见世面。 锦宁侯府是封都第一世家, 顾氏一向有贤名, 也极重名声。侯府有两位庶出公子, 一个是二公子连近悦, 一个就是四公子连近欢,都全部带来了。 连近欢与连近悦坐在一起, 连近悦一向看不上这个四弟。同为庶子,在府的中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连近悦斜着眼, 冷笑一声,「废物东西,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真是辜负了父亲母亲的一片心意。扶不上墙的烂泥, 亏得我还在母亲面前说了你不少的好话,谁知道你这么没用, 你就等着承受父亲母亲的怒火吧。」 连近欢苦着一张脸,垂头丧气, 很是失落的样子。 连近悦面上不屑, 心里高兴。同为庶子,他当然不希望有人和自己一样受到母亲的看重。正是因为府中有四弟,他才没有扎母亲的眼。要是这件事情四弟办成了,自然就成了连家的功臣。万一受到宁王的看重怎么办 他可是知道的,最近这贱种跟在康王的屁股后面转,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烟花女子生的贱种,也想一步登天,简直是自不量力。 所以这个废物还是永远是个废物的好,否则母亲哪里看得到他的好。事情没成,于他而言是好事。于是他不再看连近欢,转头去讨好自己的嫡兄。 前面的锦宁侯顾氏在看到佟锦素和李锦瑟回来后,就知道事情没成。那个没用的贱种,成日与烟花女子混到一起,还以为在女色方面有些手段,没想到连这么点小事都没办成。 没错,连家今天这一出,确实是针对佟锦素的。 莫说是佟锦素没想到,便是其他人也不会想到连家打的是什么主意。连家与连贵妃的利益是绑在一起的,自是事事都站在贵妃与宁王一边。 最近事多,锦宁侯吓得不轻。 顾氏因为大女儿小产之事,很是伤心了几日。都是夺了那储君之位,斗来斗去连累了娉婷。锦宁侯夫妇了却想多一份保障。要是寿王妃也是连家的女儿,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将来即便是寿王登基,看在两家姻亲的份上,也不会为难贵妃和两位王爷。 如果是宁王最后成事…… 自打大女儿伤了身子之后,顾氏坚定的心开始动摇。宁王如果成了下一任帝王,大女儿不能生,那么将来的皇子皇孙和他们侯府的血缘就远了,他们锦宁侯府岂不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于是和锦宁侯一商议,说出了这么个意思。锦宁侯先是喝斥了她一番,后来想了一会儿,一拍大腿,觉得此举甚妙。 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目的就是想毁了佟锦素的名声。一个没有娘家倚仗的女子,要是被人抓到与外男私会,名声就彻底没了,哪里还能占着寿王妃的位置。 到那时,他们侯府再谋划一番,把婉婷嫁过去,岂不是万全之策算盘是打得好,谁知道那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没把事情办成。失了这个机会,再也找这样的时机就难了。 顾氏不知道,自己这边的动静落到了连贵妃的眼里。连贵妃多年谋算,自是比别人多生了几个心眼。侧过头对身后的嬷嬷低语几句,那嬷嬷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嬷嬷又回来了。借着替连贵妃倒酒水的时机,把自己刚才查到事情禀明主子。连贵妃目露凌厉,看向顾氏那边。 此时一舞停,殿中清静下来。 连贵妃站起身,盈盈举杯,要敬明帝。 上座的明帝微醺,眼里染了酒气。酒后的人有些飘飘然,人也比平日里放松不少。看到自己的爱妃,脸上带出笑意。 「朕与爱妃饮此杯。」 「谢陛下赏脸,臣妾心中欢喜。今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这全是陛下您的功劳。趁着今日开心,臣妾想来个喜上加喜,向陛下讨个恩典。」 「爱妃说来听听。」 明帝放松地靠坐着,眼神微眯。 连贵妃看了一眼连娉婷,目光中充满慈爱,又看向锦宁侯府的位置那边。顾氏的心莫名狂跳了两下,隐约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只听到连贵妃说道:「陛下是知道的,臣妾最是疼爱娉婷和婉婷两姐妹。这两个孩子都是臣妾看着长大的,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娉婷的身子不太好,王府里的事情多少有些顾不到。臣妾想着,不如让婉婷进府去帮衬一二。姐妹处在一起,也能相互照应。」 明帝似是愣了一下,眯起的眼若有所思。宁王妃小产伤了身,听说以后很难有子嗣了。宁王妃是正妃,正妃不能生养,只能指望侧妃了。 v第三十一章[10.25] 连家这是想再嫁一个侧妃进宁王府,这是爱妃的主意,还是连家的主意 顾氏急得不行,身为女子,自是知道丈夫纳妾的苦。可怜她的大姐儿伤了身子,本就心中抑郁,若是此时把婉婷送过去,娉婷会怎么想 姐妹共侍一夫,并不新鲜。但落到自家头上,却膈应得慌。她频频朝锦宁侯使眼色,希望侯爷能推掉这门亲。 无奈男子不是女子,想问题只从大局考虑,根本不会去猜女人的心思。在锦宁侯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娉婷不能生,婉婷能生也是一样的。 想着今天的事,觉得自己真是脑子发热,怎么能听一个妇道人家多说了两句,就起了那样的心思 他们连家,只能是向着贵妃娘娘。贵妃娘娘莫不是知道了他们做的事,所以才会向陛下请旨的这么一想,他背都发凉了。都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差点坏了他和娘娘的兄妹之情。他阴着眼看了一下顾氏,目光中全是谴责和恼怒。 顾氏口里发苦,自己心苦,也替大女儿苦。 连贵妃在等明帝的答复,明帝略一思索,便准了。 「臣妾多谢陛下恩典。」 连娉婷脸色白得吓人,不敢置信地看着连贵妃。她才小产伤了身,心里正难受着,姑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早就想好了,等过段时间送一个身份低下的女子给王爷。等女子有孕后,让太医把脉 ,若是男胎就去母留子。 那样,她便抱养那孩子,认做嫡子养在自己的膝下。 姑姑求的这个恩典,是姑姑一人的意思,还是父亲母亲一起的意思她强压悲痛地看向顾氏,顾氏微微地摇头。再看母亲身后的妹妹,也是一脸的震惊。 她的心里好受了一些,看来只是姑姑一个人的意思。姑姑为什么要这么做姑姑一向疼爱自己,怎么能这么做 连贵妃慈爱的眼神让她心寒,一个口口声声说着疼爱自己的亲人,原来在自己不能生养之后,却是第一个伤害自己的人。 难道在姑姑的心中,自己不能生孩子,就成了一个弃子了吗 「娉婷,你身子不好,往后好好养身子。府里的事情多,可以让婉婷帮你料理。」 事到如今,娉婷还能说什么。她总能大声吼出来,她根本不想和自己的妹妹共侍一夫,她根本就不希望有人打着为她好的名头,生生地戳她的心窝子。 可是她不能。 她是宁王府,锦宁侯出来的嫡长女,自小的教养不允许她做一个妒妇。 「贵妃娘娘疼爱娉婷,娉婷心中感激。等婉婷进府了,娉婷再带她去给娘娘谢恩。」 「好,好孩子,本宫就知道你是懂事的。」 连贵妃一脸欣慰,重新坐到位置上。 明帝瞄着底下的臣子们,指着沈尚书夫妇的位置,「那位姑娘可是沈卿的爱女」 沈尚书立马站了起来,「回陛下,此女正是臣的女儿,今年十七。」 殿中众人眼神齐齐看向沈澜芳,陛下这个时候提起沈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又是要指婚康王还未娶妃,难道陛下有意替康王赐婚 沈澜芳心下一喜,娇羞地低着头。她也以为陛下是想替康王指婚,康王是王爷,若她嫁过去,就是王妃,不比那佟锦素的身份差。 明帝似乎很满意,「朕瞧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听说与婉婷很是要好,想必两人若是同在一府,也能相处融洽。」 沈澜芳面上的娇羞褪去,震惊之下抬起了头,看到上座威严的帝王,慌得又赶忙低下头去。全身冰冷,浑身发僵。 她听错了吗陛下是想让她进宁王府的意思宁王府已经有了连氏姐妹,她进去还有什么出路 沈尚书也是吃了一惊,不过很快就恢复过来。陛下金口玉言,他一个臣子哪里敢置喙半个字。再是不满这门亲事,也只能应下。 明帝很高兴他的识时务,当下命人拟了旨,连婉婷和沈澜芳都被赐给宁王为侧妃。至此,宁王府上的两位侧妃之位也满了。 陛下一下子刚了两位高门嫡女给宁王做侧妃,如此器重,难道是在给宁王铺路一时之间,众人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在意连娉婷的心情。连娉婷身为正妃,还要替宁王谢恩,感谢陛下赐了两位贵女给自己的丈夫为侧室,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的亲妹妹。她心中的酸楚,旁人是体会不到的。 佟锦素都有点同情她了。 但佟锦素更关心的是陛下的态度,陛下此举是把沈尚书也拉到了宁王的阵营。谁都知道,最近立储的事情是沈尚书开的头。 沈尚书虽未在折子上请立哪位王爷为太子,但依皇制,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嫡皇子尚在的情况下,庶皇子是没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 所以,沈尚书的意思十分明了。 沈澜芳是尚书府嫡女,年纪上更是与康王接近。康王未娶妃,陛下若真是想赐婚,为什么不把沈澜芳赐给康王,而是赐给宁王为侧妃 难道陛下是想恶心沈尚书,敲打其他上折请立的官员 她琢磨着,越发觉得陛下偏心。简直是明摆着不想立越千邑为太子,想让越千域成为将来的天子。 不光她这样想,许多人都这样想。连贵妃看明帝的眼神简直柔得滴水,盈盈站起来,又是一番谢恩。 陈皇后自从宴席开后一直没有说话,到这个时候,她就像是被所人忽略了。明帝与连贵妃你来我往,赚足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注意到陈皇后。陈皇后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看着同样脸色平静的嫡亲儿媳,心下略慰。 从陛下为了连贵妃所出的两个儿子,送邑儿去夏国后,她就对陛下死了心。陛下的心是偏的,偏得都没边了,她早就领教过了。 没有期待,也就无所谓失望 v第三十二章[10.25] 只要邑儿好好的,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定。 殿中一派和乐之时,一位太监匆匆进来,神色慌张。 明帝身边的张总管一看,连忙把那小太监拉到一边。两人嘀咕了一会儿,张总管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知说了什么,那小太监又匆匆离开。 张总管回到原来的位置,悄悄对着明帝耳语。 明帝眼眸一沉,看向佟锦素坐的方向。 佟锦素背一寒,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心里打起鼓来难不成是越千邑那里出了什么事宁王和康王邀他去什么赏月台,谁知道有什么埋伏 她担心起来,同时又觉得不太可能。他们相处这么久,对于越千邑这个人,她自认为还是有些了解的。他绝不是一个轻易就被别人算计的人,要算计也是他算计别人。 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深吸几口气。 明帝沉着眸看了一圈,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踢倒了身前的桌子。酒水果子菜碟齐齐滚下来,碎了一地。 众人大惊,全部慌忙起身跪下,就连陈皇后也跪下来了。 「陛下息怒!」 明帝阴着脸,俯睨着陈皇后。然后冷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殿中众人不敢起身,相互使着眼色,交换着信息,想从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惜没有一人知道陛下的怒火从何而来,除了连贵妃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赏月台是一座阁楼, 地势较高,可以登顶赏月,故被宫里的人称为赏月台。后宫妃嫔无事时, 爱来此地望月幽思, 感叹芳华流逝, 哀怨几下。 宁王和康王年幼住在宫中时, 也爱来此地。 此时宁王和康王就在外面,看到暗处的小太监做的手势。两人脸上都显出了担忧, 康王像是等不及了,大步走进阁楼中。 脚步声越来越近, 明帝黑着一张脸赶了过来。前面的太监打着灯笼,火光映照之下, 他脸上的怒气毫不掩饰。 「父皇…您怎么来了」宁王心虚地看了一眼阁楼,「那个…二皇弟玩心重, 到现在还没有出来,三皇弟刚才进去找他了……」 「啊……」 阁楼里传来女子的惊呼声, 宁王的脸色一变。明帝沉着眸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朝阁楼疾步走去。 宁王像是呆了一下, 紧接着跟上。 明帝一脚踢开阁楼的门, 却见楼梯上三道人影一前一后跑下来。跑在前面的是两位女子,看衣着是一对主仆,后面的是康王。 那宫妃和宫女见到明帝他们,连忙跪了下来。 「陛下,您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赏月赏得好好的, 谁知道康王殿下竟然进来了……」宫妃梨花带雨,抹着眼泪。 宁王听了这一句,不敢置信地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寿王的身影。二皇弟去哪里了,怎么李美人说是三皇弟…… 李美人哭得伤心,好不惹人怜爱。她是宫里的新人,生得娇娇弱弱雪肤花貌。前些日子明帝冷落连贵妃时,她被翻了好次牌子,算是小小得宠了一段时日。 美人落泪,自是别有一番美态。若不是生得美,也入不了明帝的眼。面对这样娇滴滴的美人儿,是个男人都会心软。 康王到了现在,也看出了事情的不对劲之处,紧跟着跪了下来,「父皇…儿臣并非有意冒犯李美人。二皇兄一直呆在里面不出来,儿臣与大皇兄等在外头,等得太久了,儿臣便进来找二皇兄,并不知道李美人在里面……」 「陛下,康王殿下一见到臣妾,就向臣妾要寿王殿下。臣妾都没见过寿王殿下长得是何模样,哪里知道寿王殿下在哪里。谁知康王殿下不信,拉扯臣妾,非让臣妾交出寿王殿下不可……」 李美人虽然受宠了一段时间,毕竟品阶不高,当然不可能见过越千邑。越千邑以前戴着面具,又不常进宫,见过的人不多。 后来就算是好了,也极少进宫,莫说是李美人这样低位分的妃嫔,便是如庆妃等老资历的宫妃,也没有见过一两回。 「父皇,儿臣是一时心急,担心二皇兄。」 明帝冷着脸,怒视着二人。一个是他的妃嫔,一个是他的儿子,在这无人的阁楼中相会。乍一看,只觉他们之间或许有什么私情。 后宫女子与皇子私会,还有另一位皇子在外面把风,怎么想都合情合理。只是有一点不太合情理,先前太监禀报时,提的好像是二皇儿。 一个女人而已,竟然闹出这么多的事情,他岂得再容! 李美人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意,浑身一个颤抖,伏在地上,「陛下,臣妾自知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之前臣妾进阁楼时,外面一个人都没有,臣妾还想着宫里的姐妹们今天许是都有其它的乐子,忘记了这个好地方。心里还窃喜着,不想才进来没多久,康王殿下就闯了进来……臣妾无法辩驳,只求一死,以证清白!」 今夜能去前殿加参宴席的都是有封号的妃子,她一个小小的美人,是根本不可能露脸的。 说完,她站起来,冲着柱子撞去。不想快到柱子前,身体一软,晕倒在地。服侍她的那个宫女爬了过去,哭得伤心。 「主子,主子……」 转过头来,对着明帝不停地磕头,「陛下,求您救救美人吧…美人她今日来阁楼是来许愿的…美人有些日子没来身上了,就想来拜拜月,祈求是真的怀上龙种了……」 龙种二字一出,明帝的脸色这才有了变化,命人把李美人扶起来,派人去请在太医过来。 一名老太医被太监催得飞起,跑得满头大汗,进了阁楼,腿都发软。行了礼,赶忙给李美人把脉,把完脉后一抹额头上的汗水。 「恭喜陛下,李美人有喜了。方才应是心绪太过激动,晕了过去。待微臣施针,片刻就能醒来。」 老太医施过针后,没过多久李美人幽幽转醒。眼里先是茫然一片,然后清醒了过来,挣扎着又要去撞柱子。 「陛下,臣妾不能再服侍您了……」 「主子,您不能啊,您怀上龙种了…!」 「什么」李美人呆住,下意思地看向自己的小腹处,脸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眼神,乞求地看着明帝。 v第三十三章[10.25] 明帝脸色缓和了许多,「你有身子了,好好养着吧。今日之事,既然是误会,朕不希望听到宫里有人传出只言片语。」 在场的人哪有不遵旨的道理,那宫女最是开心,脸上的泪还未干,扶着自己的主子,眼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李美人小心地弯腰谢恩,护着自己的肚子。 宁王与康王看着这一切,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康王心中恼怒,认为自己是被寿王给耍了。而宁王要想得多一点,怀疑地看着李美人。 宫中多年未曾有过喜讯,这个李美人真是好手段。 李美人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脸上泛着柔和的光,道:「陛下,今夜人月两圆,这个孩子真是太会挑时机了。今年风调雨顺,各地上贡的瓜果应有尽有,臣妾那里也得了许多,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明帝闻言,若有所思。 宁王康王两兄弟却是心一沉,这个李美人,心机居然如此之深。 李美人一无所觉的样子,手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父皇,儿臣…」康王正欲说些什么,被明帝冰冷的眼神一看,咽了回去。 长大成人的皇子们,若是总在后宫行走,难保不会出什么乱了纲常的事情。以前明帝从未想过,经此事后,难免多了一分想法。 「今日之事,朕不想再看到。」 「儿臣明白。」 宁王和康王各自心一凛,听出了明帝的言外之意。父皇是在告诫他们,以后不可以随意在后宫行走。 明帝摆了一下手,亲自送李美人回去。李美人受宠若惊,满脸的欣喜,跟在明帝的后面,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宁王康王在他们走后,也往大殿走去。 「怎么回事」宁王问。 康王摇头,「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二皇兄。」 「不可能,我们都没有看到他出来,难道他还能飞了不成」 这问题无解,两人进了大殿,看到寿王,同是一惊。越千邑也看到了他们,疑惑问道:「皇兄与皇弟方才走得好快,我都未看清楚,不想我竟然比你们先回来。」 「我与三皇弟以为你还未出赏月台,又回去找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先回来了。」 「或许是我们走岔了。」 殿中原本气氛低沉,所有人都还跪着。宁王与康王更是吃惊不已,与连贵妃频频用眼神交流着。 明帝身边的太监此时进来了,宣了陛下的旨意,说是后宫有妃嫔有孕,喜上加喜,让众人尽情吃喝。 殿中众人这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怪不得陛下那么紧张地离开,原来是老来得子,又添一喜。陈皇后第一个起身,抬了一下手,让众人都起身了。 这个时候,大家脸上还开始有了喜气,先是向陈皇后道喜。然后争先恐后地对宁王道喜,宁王有些莫名,尔后才明白喜出何来。 他被官员们围住,心不在焉地听着旁的恭喜之声。眼神却是不停地看向越千邑,暗思着这个二皇弟是什么时候出来的,为什么他和三皇弟都没有看到 联想到那床上的死人一事,更觉诡异,不由得脚底生寒。今夜之事,到底是他们在算计二皇弟,还是二皇弟算计了他们 越千邑回到座位上,佟锦素眨了一下眼,什么都没有说。 等出宫后,才把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顺便提了一下和李锦瑟去换衣服的事情。还道自己想多了,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 「你说陛下是不是故意恶心沈尚书的真要把沈家拉拢给宁王,不一定非要给宁王做妾啊,康王还未娶正妃呢。」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道:「父皇不会把沈小姐赐给三皇弟的,别人不知沈小姐真正的身份,父皇哪里能不知道。」 佟锦素疑惑问道:「沈小姐的身份她是沈家的小姐啊,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这是沈家的秘辛,沈家一向清贵,祖训有四十无子方纳妾的规矩。事实上,沈家男子,纳妾者极少,沈尚书也不例外。是以,沈家清名远扬。」 听了他这番话,她再次感受到佟氏的爱女之心。这样门风清正的人家,是佟氏替自己的女儿亲自选的。 佟氏为了原主,真的是费尽了心血。 「那沈小姐不是沈夫人生的」她问。 「嗯,沈小姐的生母是沈家的一个丫头,用了一些手段爬了沈尚书的床。沈尚书视为奇耻大辱,当下把那丫头发卖了。谁知那丫头珠胎暗结,为免受苦托了口信到沈家。沈老夫人念佛,起了仁慈之心,把那丫头安置在庄子上。」 「怪不得…」 她喃喃,以前还奇怪沈夫人那般心机手段样样不差的女子,怎么可能养出沈澜芳那样说话不过脑子的女儿。 却原来不是亲女儿,自是不会用心教的。相反她很有理由怀疑,沈澜芳会养成今天这样讨人厌的性子,沈夫人功不可没。 任何一个女人,也不愿意替丈夫养别人生的孩子。更何况这个孩子还占着嫡出的身份,更是眼中钉肉中刺。 「那丫头……」 「死了。」 沈家为了自己在清流中的名声,当然不可能让别人知道沈尚书和一个丫头不清不楚,还生了孩子。于是沈夫人假装怀孕,直到沈小姐出生。 沈夫人那样的女子,能顺着婆婆的心意允许那丫头产女,却坚决不会让那丫头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沈澜芳一出生就是嫡女,别说是她自己,就是尚书府的下人,也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世。但天子脚下,明帝不可能不知道。 v第三十四章[10.25] 所以,明帝是不会把沈澜芳赐给康王的,就连是给宁王做侧妃,恐怕都有些不太情愿。要不是沈澜芳有沈府嫡女的身份,明帝便是想给沈尚书添堵,也不会用这一招。 这些人的心,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怎么成天就是算计来算计去的。天子如此,皇子们如此,妃子们如此,连臣子们也是如此。 不累吗 「那沈家的女儿成了宁王妃,沈尚书他会不会站到宁王那一边」 「不会。」 越千邑说得肯定。 沈尚书是聪明人,这种聪明不是指识时务。这么多年来,锦宁侯一直想拉拢沈家,都未能如愿。沈家之所以没有急着站队,无非是还没有到有万全把握之时。 后来,他回京了。 一个面毁身残的嫡皇子,几乎不可能继位的,所以沈家对于锦宁侯府的拉拢有了一些心动,也就有了想结亲的意思。 京外山匪作乱一事,让沈尚书觉出了一丝不对。沈家人立马做出了决定,把沈珽送出京外,说是游学,实则是让其避风头。 沈家那时候只是怕连氏一派提前行事,怕有不妥,祸及沈珽。到了现在,恐怕沈尚书更不会把儿子叫回来。 一个庶出的女儿,何况还是进宁王府当侧妃,根本左右不了沈家的风向。再者若是宁王府里的连氏姐妹连手,任何女人都别想有出头之日。 佟锦素也回过味来了,暂且搁下此事。 「你和宁王康王一起出去,怎么先回来了,没什么事吧」 「没有。」 「那就好,我这一晚上都提心吊胆的,总害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好在是自己吓自己,一切都有惊无险。」 越千邑看着她放松地往后一靠,嘴角泛起笑意。 李美人怀了身孕, 明帝赏了不少的好东西,让她好好养胎。这是自月城公主出世后, 宫里头一回听说有妃嫔怀孕。 宫外渐渐有了一种传闻,说李美人的龙胎是祥瑞。 初时, 明帝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钦天监的监正说是福星显现, 耀眼东方, 他这才上了心。一掐时间,福星出现的时机正是李美人承宠的那段时间。 是以,明帝对李美人这胎上起心来。 一时之间, 李美人恩宠不断,风头正盛。 连贵妃气得肝痛,好好的一道局, 不想落到这样的结果。不光是事情没成,越千邑干净脱身,一点嫌疑都没沾上,反倒是池儿沾上了。 这也就罢了,那个贱人竟然怀上了,藏得可真深。 偏偏就挑在中秋之夜抖落出来,定是谋划好的。难道是自己布的局被人识破了, 来了一个将计就计所以李美人和陈皇后是一伙的 她眼中惊疑不定, 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得没错。 自家亲哥哥那里都生了异心,若是再发生什么不利的事情,她连可用的人都没有了, 还拿什么帮域儿成事。 阴着脸沉思了许久,命人去请顾氏进宫。 顾氏自中秋宫宴后被锦宁侯狠狠训斥过,心里又气又恨。加上大女儿在她面前一番哭诉,她的心里疼得要命。 手心手背都是肉,小女儿也要进宁王府,还得打起精神来准备。侧妃不比正妃,不需要经过礼部,也不用钦天监算日子,匆匆备好了嫁妆就进了宁王府侧门。 那沈家的小姐和婉婷一起进的门,当夜里宁王是歇在婉婷的屋子里,这让她的心稍稍好受了一些。 连贵妃见了她,先是好声安慰,又说婉婷与娉婷一样,虽是侧妃实则不分大小。将来婉婷生的第一个儿子,记在娉婷的名下,视为宁王府的嫡长子。 这些话,顾氏也与大女儿商议过。大女儿一向懂事,再是伤心,还是以大局为重。他们锦宁侯府,不能失了宁王的心。 后来娉婷反倒来宽她的心。说以后姐妹在一起,就像在家一样,彼此都能照应得到,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婉婷进了府,自是与娉婷一条心。婉婷生的孩子也是娉婷的孩子,不分彼此。 「臣妇谢娘娘。」 「嫂子,本宫也是没有法子。娉婷不能生养,域儿不可能不纳侧妃。这几年,娉婷一直未能开怀,若不是本宫在陛下面前挡着,陛下早就替域儿指侧妃了。与其便宜他人,不如让婉婷进府,你说是不是」 连贵妃说得是实情,连娉婷嫁给宁王后一直没能怀上,若是搁在旁人身上,不说是陛下容不下,就是身为宁王生母的她也容不下。 要不是连娉婷是她的亲侄女,她就早给宁王纳侧妃了。 这几日,顾氏也想明白了。之前想着找个身份低的女子替娉婷生孩子,然后再去母留子,可终究和他们连家的血缘远了,哪有婉婷生的更稳妥。 「娘娘说得极是,臣妇心里明白,娘娘一向疼爱她们,所做的都是为了侯府好。」 「你明白就好,不枉本宫一番苦心。如今在这宫里头,本宫的日子是越发的艰难了,皇后渐渐起势,还有那个李嫔,陛下自打中秋节过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本宫的平宁宫了。这短短几日,听说后宫又多了两位美人。」 李美人怀龙嗣有功,已晋升为嫔。 连贵妃表情失落,顾氏却是心下不耻。顾氏和锦宁侯早就是表面夫妻,最是看不惯加贵妃这样一把年纪,还争风吃醋的女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陛下是天子,爱宠哪个宠哪个。贵妃娘娘到底年纪大了,哪里能和十几岁的姑娘比。男人都爱鲜嫩的颜色,自是哪个新鲜就尝哪个。 「娘娘,臣妇说句不该说的话。那李嫔别看眼下风头正劲,谁知道肚子里的龙种是皇子还是公主。若真是皇子,不过是个婴儿,如何与成年的皇子们相比依臣妇看,娘娘最紧要的替两位王爷打算,只要两位王爷好了,娘娘你要什么样的富贵没有。要是两位王爷不好了,纵是陛下再宠着娘娘,又有何益处」 连贵妃眼一眯,心下恼怒。 v第三十五章[10.25] 这个嫂子,真是越发的胆肥了,竟然指责她的不是来。 顾氏想是想通了,但心里还是有怨的,他们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贵妃娘娘与二位王爷。一旦有什么事,倒霉的却是侯府,怎能不让她心生怨恨,所以语气中的那丝怨气就带了出来。 连贵妃怒极反笑,「嫂子说得极是,是本宫想多了。你回去告诉婉婷,一定不能失了域儿的心,别再想着什么沈家的公子,赶紧怀上孩子才是正理。」 「娘娘…都是误传,婉婷和沈公子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因为之前两家有意结亲,她便与沈公子多说了几句话。现在她成了大殿下的侧妃,心里自是只有大殿下一人。」 连贵妃垂着眼皮,这话骗鬼去吧。她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能不知道是什么性情。分明就是对沈家的公子情根深种,念念不忘。要不是为了大局着想,她还不愿意一个有异心的女子弄到域儿的身边。 罢了,到底是娘家人。 「嫂子不用多说,本宫什么都知道。本宫之所以不介意,是真心疼爱婉婷这孩子。以后她只要安分地和域儿过日子,本宫自当什么事情都没有。」 「婉婷这孩子有娘娘疼着,臣妇是一万个放心。」 顾氏矮了气势,暗骂自己一直没忍住脾气,差点害了女儿。幸好娘娘是婉婷的亲姑姑,要不然这事还真说不清。好在娘娘念着情分,看着也不像是要追究的,她心里略为安了些。 姑嫂二人这才像以前一样,掏着心窝子讲了好些话。 顾氏在宫里呆足了两个时辰,才被送出宫。连贵妃在她走后,脸就冷了下来,一言不发地靠在锦榻上,神色未明。 安抚好了娘家,就只剩皇后和李嫔那里了。 李嫔怀的是祥瑞,她不敢轻易动手,更不可能像以前一样无声无息就让李嫔流了孩子。她现在怀疑李嫔和皇后是一伙的,要不然怎么那么巧。 这个李嫔…… 一个无根无基的宫女,突然就得了宠,被封为美人,而且还怀上了龙子。在此之前,她为何不知道宫里有这么一个貌美的宫女。 她越是往深想,越是觉得不同寻常。 太不寻常了,更不寻常的是,如此紧要关头。听说寿王的旧疾犯了,已去京外的庄子上养伤,同行的还有寿王妃。 如果不是最近事情太多,她会认为是一个特别好的时机。可是经过几次失败,她越发的谨慎,害怕这是皇后和寿王的阴谋。 越千邑和佟锦素此时已在京外的一处庄子上。这庄子三面环山,位置十分的清幽,是陈皇后赏给佟锦素的另一座庄子。 对于此次出京,佟锦素也是有些疑惑的。 多事之秋,他们不留在京里,跑到京外来做什么要是朝堂和宫里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鞭长莫及,万一…… 可是转念一想,越千邑这个人一向有成算。他此时提出来庄子上,肯定是有他的原因。或许是留一个空档给连氏那些人,才好让那些人露出破绽。 这个庄子和之前那个庄子位置不一样,但却同样都是极好的。佟家传承数百年,不知积累了多少的财富,庄子自然都是精挑细选的。 庄子上的食材都很新鲜,对于越千邑这样惯会享受生活的人来说,自是让人备了一桌时令的野味和菌菜。 佟锦素看着他放松惬意的模样,心里绷着弦松了一些。 入夜后,庄子上来了一位客人,带着三个随从。 那男子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一身的粗布衣裳,却难掩那眉宇之间的贵气。身量极高,不输越千邑,一脸的风尘仆仆,古铜色的皮肤配着俊朗的五官,十足一个硬汉。 越千邑将人请进屋,关上门。 男子含笑行礼,「微臣见过二殿下。」 转过头对着佟锦素,眼神中透着一股怀念,带着笑意,「这位想必就是锦素了,果然与大姐长得极像。」 佟锦素闻言,瞪大了眼。 男子含笑道:「我是你三舅舅。」 三舅舅 佟家三郎。 这个佟三郎,佟锦素在皇后的口中听说过两回,知道他曾救过幼年时的越千邑。能在宫中当禁军的,都是世家中出色的男儿。 如今一见,佟三郎当得起铮铮铁汉四个字。 「锦素见过三舅舅。」 「好,好,你都长这么大了。」佟三郎有些想摸她头的意思,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缩回了手。一别十一年,当年的小丫头都成了王妃了。「你母亲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定会欣慰。」 佟家是获罪流放的,没有赦令怎么能回京 「舅舅此行可有人知道」 「自是隐蔽的,你放心。一路上有殿下的人照应,没有人发现。此次我回京,除了办一些佟家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情要了。」 佟三郎说完,看向越千邑。 越千邑飘然离开,像是避嫌。 佟锦素心下一动,三舅舅说的事莫不是与佟氏有关 果然,佟三郎让随行的两位妇人进来了。那两个妇人看起来年纪都与成妈妈不相上下,一进门就跪地给她请安。 「奴婢给姑娘请安。」 「你们快些起来。」 v第三十六章[11.03] 「她们是你母亲身边的近身人,当年你母亲把身边的人都遣散了。王老妈妈已经去世,这两位是你母亲当年的大丫头。」佟三郎介绍了两位妇人的身份,与佟锦素心里猜得差不多。 据成妈妈说,当年佟氏身边的人放出去后,再也没露过面,也没有人再见过。原来都去找老主子了,怪不得没在封都出现过。 两位妇人自己介绍了,一位名叫兰香,一位名叫竹韵。她们都已经嫁人生子了,一直谨守着旧主的托付,不敢在京中露出。 「听闻姑娘已是王妃了,奴婢们都欢喜得不行,定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姑娘…」兰香抹着眼泪,泣不成声。 佟三郎一个大男人,提到自己的姐姐,亦是一脸的动容。 「当年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这么多年来,她们记着你母亲的托付一日都不敢忘记。好在老天有眼,终于拔云见月,你脱离了李家,那些事情也该让你知道了。」 兰香和竹韵擦干泪水,将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佟锦素早就猜到佟氏之事没那么简单,可是亲耳听到,心中还是难免悲凉和难过。她身为佟氏之女数月,恍然间自己都会把自己当成真正的原主。 佟家获罪后,家产被抄,全家人被流放。按理说,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并不鲜见。保住了性命,再徐徐图之,短则三五年,迟则数十年,说不定会有翻身的机会。 即便不能再重回京中,却也无性命之忧。陛下的怒火,并未涉及佟氏旁支,出嫁女也不会受到牵连。 然而常氏却不这么想,在常氏看来,什么都不比上自己儿子的前程重要。当初娶佟氏,就是看中了昌德侯府的威望和地位。佟家倒了,他们李家可容不下一个罪臣之女占着嫡妻的位置。 佟氏看透了李家人的薄情,自请和离。 这样的罪臣之女,常氏自是恨不得早点撇清关系的。可是她低估了李家人的凉薄程度,常氏是想不要她这个儿媳,却不愿承担别人的猜疑和指责。 于是常氏想了一条毒计,逼得佟氏自尽。在常氏看来,佟氏不愿连累夫家而选择自尽,既赢得了赞誉又保全了李家的名声和体面,是最完美的办法。 佟氏性情外柔内刚,但是她再坚强也是一位母亲。母女连心,她不能为了自己而牺牲自己的女儿。 常氏之毒,毒在丝毫不顾念血缘之亲。她威胁佟氏的筹码就是原主,原主是李家女,佟氏纵使和离了,也带不走原主。 所以只要佟氏敢和离,常氏就弄死原主。后宅之中,夭折一个女童是极为寻常之事。常氏身为祖母,真要动手,原主毫无反抗之力。 相反,如果佟氏答应自尽,全了李家的颜面和李复儒的前程,那么原主就一直是李家女,自是能活着长大。 那样的艰难抉择,佟氏没有选择。 为了女儿,佟氏只能自己去死。在死之前,她做了一些安排。她知道,只要她一死,侍候她的那些人要是还留在李家,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于是遣散了身边的人,发还有卖身契,并将这个秘密告诉了自己的心腹。兰香和竹韵都是极得佟氏信任的人,佟氏交待过,原主一日未出嫁,这个秘密就一直不能见光。 听了这段秘辛,佟锦素仿佛能看到那个悲伤绝望的女人,是怀着何等痛苦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内替自己的女儿安排后路的。 包括这段往事,包括成妈妈留着信。 这些安排,原主一个都不知道。 她的心中涌起强烈的悲伤,替佟氏悲哀。 佟三郎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却还是和初闻时那么的悲痛欲绝。若不是佟氏落难了,那李家老夫人怎么敢如此作践他的大姐。 大姐顾忌着外甥女,嘱咐知情的人隐忍,他们也只能照办。 「锦素,如今你不是李家女,是我们佟家的人,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佟锦素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自然是血债血还,迫害我母亲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要亲自替她讨回公道!」 佟三郎目露赞赏, 不愧是他们佟家的骨血,到底没随了那李家的人。只是这样的仇恨, 不应该由她一个人承担,他们佟家与李家也有账要算。 「你有这份心, 舅舅很高兴。但是你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不想你卷进大人的是非之中。她如此费尽心力地想护你周全, 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所图的只是你一生平安喜乐。报仇之事,你不用管。」 「舅舅…」 「听舅舅的话,你要是沾上这些事情, 被仇恨蒙了双眼,被李家人伤了心,岂不是辜负了你母亲的一片爱女之心。」 佟锦素泪目, 佟氏为了自己的女儿,当真是做到了极致。在极短的时间内,能有那样的安排,是多的不容易。明知道常氏为人心狠,却宁愿赌上性命。 可惜啊,原主最终还是死了。 「舅舅,母亲爱女之心, 锦素知道。天下有爱子女的父母, 亦同样有爱父母的子女。母亲心甘情愿为我付出一切,我也想为母亲做些什么。舅舅放心,锦素会小心的。」 佟三郎眼含泪光, 哽咽了一下,「好,好孩子…」 他与佟锦素说话到半夜。大多都是佟家的现状,以及一些关于佟氏的往事。期间多有感慨,唏嘘不已。眼看着子时都过了,他才起身告辞。 佟锦素和越千邑夫妇二人送他出了庄子,看着他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而兰香和竹韵是妇人,经不住这样的奔波,加上她们现在是良民,打算休息一晚再离开。 夜深人静,山里更是一片清寂,还能听到一些鸟兽的叫声。天上挂着一弯新月,新月起了毛边,乌云堆积,未见星光。 「你说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安定下来」 「快了。」 一问一答,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说的是什么。 佟锦素望着天,思索着真的快了吗她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感受到,宁王和康王还活蹦乱跳的,连贵妃也在宫里活得欢实,真的就快了吗 夜风吹得人有些冷,她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 他眸一暗,反手揽过了她。快了,等事情都一了,他们才能真正的心无旁骛。到那时,没有什么能阻止他的渴望。 月躲进云层之中,只透出微弱的光亮。 v第三十七章[11.03] 这天,真是快要变了。 城内的李家,李复儒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最近他真是愁白了头,原本儒雅的面相添了几分阴鸷,眼神也多了几分厉色。 家宅不宁,官途不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徒然开始走坡路,那种心里的落差他受不住。加上又从大宅子搬到小院子,更是心情烦躁。 什么时候起开始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仔细去想,似乎是从三女儿被佟氏托梦后性情大变之后,一切就乱了。先是佟氏的嫁妆被献了出去,后来又是被指婚。 这些应该是好事啊,怎么就变成了后来的样子 他烦躁地放下了手中的笔,心不静字都写不好。还有这间书房,这么小,放了两个书架就挤得他差点转不了身。而且他的书还放不全,很多都搁在箱子里。换成以前,他的书房比现在的一间屋子都大,怎么会如此逼仄。 突然门被风吹开了,他气急喊着下人,却没有一人答应。心里更是来气,这些奴才一个个都学会偷懒了。难道是看到他们李家现在的落魄了,下人们也生了怠慢之心 一思及此,更是堵得慌。 烦躁地走过去关门,不想门外站着一人,与夜色融为一体。看着满脸风霜,却如未出鞘的剑一般,蕴含张力。 「谁」他惊惧地问着。 来人慢慢走了过来,借着灯光,终于让人看清了真面目。 时隔多年,虽然变化许多,但那种气势熟悉到让李复儒发颤。这人是…他是佟家三郎,自己曾经的小舅子。 「你…你怎么会回来」 「李大人看到我,似乎毫无欣喜。」 「不…我自是高兴的,可是你是有罪之身,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你赶紧走吧。要是被人发现了,那可不得了…」 佟三郎长腿一迈进了书房,一脚朝后把门踢上,冷冷地看着他,「夜深人静,要是你不说,谁会知道我来过」 「我…我自是不会说的,就怕别人看到了。」李复儒强压着心里的异样和害怕,努力装出热络的样子。 心里嘀咕着,这个煞神怎么会回京 佟三郎一向不喜他,当初大姐嫁进李家,确实是迫于无奈。不过他们佟家从未有看轻李家之意,大姐嫁过来后更是处处以夫家为重。 谁知道看似简单的李家竟然是虎狼之窝,生生害死了大姐。 得知大姐的死讯,母亲大病一场,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前年父亲没能撑住,也逝世了。他们佟家被困在那荒蛮之地,处处都有监视他们的人,他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 若不是二殿下,自己哪有可能再次进京。 「只要你不说,我就不会被人发现,若是我被人发现了,一定是你说出去的。」 李复儒气结,这个小舅子,还是一如当年的讨厌。不光是小舅子讨厌,佟家所有人他都不喜欢。就算佟家人没有表现出看不起自己的意思,可他就是觉得在佟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说实话,听闻佟家出事后,他起先是惊骇的,后来反而有一丝窃喜。他知道,以后佟家人在他面前,再也不能摆出高姿态了。而且以后只有佟家人求他的份,他不用再看佟家人的脸色。 这种隐蔽的心思,他从未流露过。这些年,他怀念着贞娘,却极少去想若是贞娘活着会怎么样。随着他步步高升,他渐渐摆脱了埋在心里的自卑,他今天得到的所有一切,都是他自己能力得来的,无关佟家,无关依靠别人。 这样的成就感在过去的十年间充溢着他的心胸,他甚至幻想过再见到佟家人时,他们的地位颠倒过来,该是何等的舒畅。 然而再见佟三郎,他发现自己错了。 佟三郎再落魄,浑身的气势仍在,他还是止不住抗拒,心生卑怯。 「三郎说的哪里话,我自是不会告诉别人的。不过京中认识你的人多,你还是速速离开的好,免得生出什么事端来。」 他苦口婆心,佟三郎越发觉得齿冷。 「李大人是怕我佟家连累你吗也是,像你们李家这样墙头草,当然怕受到牵连。为了不受影响,连发妻都能逼死的人,怎么会与我一个罪臣来往」 「你说什么逼死发妻我与你姐姐夫妻情深,你姐姐怕连累我…才自尽的…」李复儒急急辩着,换来的只有佟三郎冰冷的眼神。 「连累我佟家尚且无性命之忧,又怎么会连累到你李家自我佟家出事后,你李家龟缩不见,生怕受了波及,还不如旁人。我姐姐提出和离,你们不许,怕别人说你们过河拆桥,背信弃义,逼得我可怜的姐姐自己了断。如此绝情,你现在还有脸和我说什么情深」 佟三郎目眦尽裂,整个人似将要出鞘的剑,恨不得当下斩了李复儒。 李复儒心中大骇,连连退了好几步,靠在桌子上,双腿发软,「你血口喷人…我们几时逼贞娘了,是贞娘自己……」 「我姐姐心性坚强,怎么会想不开她尚有幼女要抚养,我佟家人还在,怎么会自尽这话你问自己,你信吗」 「我…」李复儒眼神闪烁着,竟然无言以对。 佟三郎冷光涟涟,「你自己都不信吧,可是为什么她会自尽呢那是因为有人用她女儿的性命威胁她,若是她敢和离,那么就弄死我那可怜的外甥女。但是又不许她再占着李家嫡妻的身份,你说这不是逼她去死是什么」 「你胡说!根本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想不开寻死的。」 「有,你那好母亲,为了你的前程,不惜做了这个恶人。而你怕是也是乐见其成的,可见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恶人!若不是你寒了我姐姐的心,她会绝望到独自一人承受这些吗你那时候与妾室打得火热,哪里还想得到自己的嫡妻」 李复儒猛烈摇头,「不,你一定是乱说的。我说了,贞娘爱我至深,不忍…」 「放你娘的狗屁!我姐姐爱你至深你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刚愎自用自私自利,有几分才气就自高自大,故作清高。我姐姐怎么可能会爱你至深,甘愿自尽」 佟三郎的怒火把李复儒吓了一路,靠在桌子上的身体差点支持不住。看到他这副怕事懦弱的样子,佟三郎露出嘲讽之色,仿佛在嘲笑李复儒的痴心妄想,一厢情愿。 李复儒好半天才缓过来,「我和你姐姐的感情,岂是你一个外人能知道的。你姐姐是心甘情愿去死的,没有什么人逼她!」 佟三郎走近,脸上的嘲讽更甚。 v第三十八章[11.03] 忽然,他笑了起来。 「你母亲敢那逼死我姐姐,无非就是看我佟家败落了。确实,我佟家流放之后,被困荒蛮之地,对京中之事鞭长莫及。但你以为你李家能无事多年,是我佟家怕你们了吗我佟家百年根基,便是败了,弄死你们李家人还是可以的。是我姐姐,她想让我那可怜的外甥女平安长大,不让我们报仇。可是你们竟然冷血至此,把锦素赶出了李家。如此一来,你说我们佟家还有什么理由放过你们!该算的账,我此次一并算了。」 「佟三郎…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罪臣…」 「罪臣」佟三郎笑得讽刺,「那又如何你去告诉陛下,就说我佟三郎回来了,你看他信不信」 佟三郎能出现在封都,自是什么都有人替他打点好了。陛下就算是派人去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来。 他脸上刺眼的笑容,吓得李复儒心惊肉跳。佟家三郎何其勇猛,十年前封都无人不知,惹谁也不敢惹佟三郎。 「三郎,这其中一定是有误会,我母亲极为疼爱三娘。若不是你姐姐临终有遗言,我们怎么会把三娘从李家除名」 「这话你们骗鬼去吧,实话告诉你,我已经见过三娘了。她说的和你的话完全相反,你那好母亲不仅从未疼爱过她,还占了我姐姐的嫁妆,可有此事不仅如此,你母亲我姐姐的嫁妆养着你的妾室儿女,任由你那庶女压在三娘的头上。你现在告诉我,你母亲疼爱三娘,你也有脸说。」 「不…不是这样的,三郎。你是不知道,三娘这孩子性情十分顽劣,惹了多少祸事…我母亲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难免严厉了些…」 佟三郎不等他说完,猛地从腰间拔出剑,抵在他的颈侧,他吓得差点瘫软下去。 「一派胡言,你说我是信我的外甥女,还是信你这个外人罢了,料想你也不会承认,你那好母亲更不会承认,我今日也不是来掰扯此事的。」 李复儒一听他不想追究此事,悄悄松了一口气。可是明晃晃的剑搁在脖子上,还是被吓得一动不敢动。 瞧着他这副样子,佟三郎更是看不起。 「当年你母亲用三娘的命逼迫我姐姐,最终逼得我姐姐自尽了,想来你母亲是极喜欢这种法子的。我佟家人最讲究公平,今日我便以此法推之,给李大人两个选择。」 「什么选择」李复儒顿感不妙,着急相问。 佟三郎笑意森冷,露出白牙,「你母亲喜欢用孩子来威胁别人,你说说如果我用她的孩子来威胁她,她会怎么做」 「你什么意思」李复儒大惊,身体动了一下,那剑逼近了一分,他吓得不敢再动。「三郎,咱们可是亲戚,你不能乱来」 「我自是不会乱来的,我只是想看一看李老夫人面对这样的抉择,该如何选择走吧,李大人,我们一起去见李老夫人。」 佟三郎用剑架着李复儒,出了书房。 书房外,李家的一个下人倒在地上。李复儒看了,闭上双眼。怪不得他之前叫了半天都没有人,原来被佟三郎给放倒了。 一路畅通,到了常氏的住处。 佟三郎如入无人之境,架着李复儒大摇大摆进了常氏的内室。也不怕李复儒叫人和逃跑,让他去叫醒常氏。 「佟三郎,你莫要欺人太甚!」李复儒不肯动。 佟三郎晃了一下剑,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羞恨难当,迟疑上前,把常氏唤醒了。 常氏幽幽转醒,人还迷糊着,见是自己的儿子,有些莫名其妙。眼睛被剑光一闪,猫着眼看去,这才看到了佟三郎,不由得大骇。 「你…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间里」 佟三郎冷冷一笑, 悠哉地往前走几步,好让她看得清楚一些。 「十一年了, 我可是一日都不敢忘记李老夫人。不想李老夫人贵人多忘事,连我佟三郎都不认识了。可知这些年来, 我们佟家人是天天念着老夫人哪。」 什么佟三郎 常氏瞳孔猛缩着,心下大骇。眼前的男子比记忆中沧桑了, 也晒黑了, 可是那种让人讨厌的气势仍然在。 没错,确实是佟家的三郎。 「你…你是佟三郎,你怎么在这里」 「自是日夜念着李老夫人, 一日都不敢相忘,宁愿冒着性命之危也要来见李老夫人面,好算算我们之间的旧账。」 佟三郎的声音又冷又恨, 听得常氏心忽忽地往下沉。看着脸色灰败的儿子,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大。 「三郎说笑了,我们两家是姻亲,哪有什么账要算你远道而来,不如在家里住两日。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透露你的行踪。」 常氏一心想稳住他,她以为她有意示好, 佟三郎怎么着也会卖她这个面子。如今的佟家可不是过去的佟家, 佟三郎少不得还要停靠他们李家。 佟三郎大笑起来,「李老夫人真是热情好客,先将我安顿在府中, 困住我。然而再去通风报信,让人把人抓起来,对不对」 「三郎,你想哪里去了我们怎么会让人来抓你,你说是不是啊,大哥儿」 被亲娘点到名的李复儒还有一些恍惚,他总觉得眼前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似的。他闭了一下眼,睁开后佟三郎还在。 不是梦。 「三郎,我娘说得对,你回一次京不容易,住两天再走吧。」 佟三郎玩味地看着他,这个李复儒,事到如今还想装傻,真是够天真的。佟李两家,自大姐死后,已是死仇。 「李大人年纪大了,记性越来越不好了。我才说过不久的话,李大人就忘记了我来找你们,是来算账的,算一算你们逼死我大姐的账!」 常氏的心漏跳一下,面上血色尽褪。 「三郎,你听谁胡说的你大姐是自己自尽的,没有人逼她。她怕拖累了我们李家,她处处为我们李家着想,是我的好儿媳,是我们李家的恩人。」 「李老夫人,后面的话说得倒是没错。我大姐处处替你们李家着想,当起得好儿媳三个字。可是她虽然,你们李家却是坏透了根。你摸着良心问,你做了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真的不怕半夜我大姐来找你吗」 常氏身体缩了一下,眼神飘忽。 v第三十九章[11.03] 佟三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玩着手中的剑,「我这人向来没什么耐心,也不喜欢和别人掰扯什么,更不会对长辈动手。李老夫人到底年长,与我父母同辈,我不会为难你的。」 常氏闻言,大松了一口气。 「三郎,这就对了。自打你大姐嫁进来后,我是当成亲女儿一般的疼爱。她去世之后,我伤心了许久。可是看着年劝的三娘,还得打起精神来。你是不知道…」 「够了,给你颜色你还想开染房了!你做的那些事情,别以为神鬼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说不为难你,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我只是不会自己动手而已。」 「你到底想怎么样」李复儒烦躁地低吼一声,看到佟三郎手中的剑,气势又矮了下去。 佟三郎看着他,「李大人何必如此心急,这件事情还得李大人来做。当年李老夫人用三娘来威胁我大姐,逼得我大姐悬梁自尽。今日我便效仿李老夫人,来一个以牙还牙。」 过去的十一年间,佟家人困在那蛮荒之地,如鱼陷泥潭怎么都脱不了身。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二殿下相助,他们佟家终于可以和李家好好清账了。 常氏猛烈摇头,「不…她不是我逼死的,是她自己寻死的…」 佟三郎充耳不闻,一字一字冰冷地道:「我佟家百年传承,在京中自有人脉。李老夫人,你若是想李大人继续为官,便以命相抵。否则你们母子打哪来回哪去,住你们的破屋子,每日里替人浆洗度日,你们看可好」 常氏浑身冰冷,如置身于冰窖之中。 这个佟三郎,好毒的心思。 「你说什么鬼话!你以为佟家还是以前的佟家,我儿是堂堂四品御史,岂是一个罪臣说罢官就罢官的。大哥儿,莫听他扇动,他就是想讹我们。」 佟三郎只是笑笑,并不分辩。 「李老夫人不信,我没什么好说的,咱们走着瞧。」他转过身,又回头道:「你们别想报官抓我,因为我现在就离开京城,没有人能抓住我。不过你们不要心存侥幸,我即使不在京中,也依然有法子兑现自己说过的话。」 说完,他这才大步出了屋子。 常氏身体一软,瘫倒在床,拼命喘着粗气。 李复儒神色莫名,看着她。 她心里一个突突,「大哥儿,你不会真信了他的鬼话吧」 儿子要是听信了佟三郎的话,那么会不会……不会的,大哥儿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的话,就对自己这个亲娘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如此虚,儿子的眼神中那种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叫人害怕。身上的被子像没盖似的,她冷得浑身发抖。 「大哥儿…」 「娘,贞娘真是您逼死的吗」 「你胡说什么!你是不是听信了佟三郎的话我告诉你,他就是没安好心,他们佟家没有一个好人!他们是想害我们李家啊,大哥儿,你千万不能……不能相信他的鬼话啊!」 李复儒感觉自己都飘着的,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他只知道,佟三郎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一定会说到做到。 他十年寒窗,为了出人头地日夜苦读。好在苍天不负,他凭着自己的能力中了童生、秀才、举人,再到探花。一举入仕,成了侯府的女婿。 一步步走来,不敢乱走一步。 到如今他已是御史,如果佟三郎真的用佟家百年的人脉来打压他,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还有之力。因为李家没有倚仗,没有靠山。 为什么 他这么努力的人,要承受自己不应该承受的东西 「娘,贞娘…」 「你别问了,大哥儿,你赶紧回去歇着吧。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若是下次再见到佟三郎,我们立马报官。一个流犯,竟然偷偷回京,要是被陛下知道了,佟家哪里还有翻身之日,拿什么到我们李家来耀武扬威。」 常氏色厉内荏,越说越觉得自己想得没做。猛地一骨碌翻身坐起,盯着李复儒,嘴里喃喃着,「没错,就这么办。大哥儿,你去锦宁侯府,把佟三郎回京的消息告诉侯爷。我相信,侯爷一定会出手的。」 「娘,这能行吗」李复儒反应过来,觉得有些没底。没听说连家和佟家有什么过节,连家会帮他们对付佟三郎吗 常氏冷哼一声,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不说佟家和连家有什么恩怨,但连贵妃对佟贞娘是十分忌讳的。 当年,要不是连贵妃暗示自己,她哪里来的胆子逼死佟氏。她相信,连贵妃一定乐意替他们出手,收拾佟三郎。 佟三郎以为他们李家没有靠山,想弄垮他们李家,那不能够。 李复儒暗下了决心,要想对付佟三郎,还只能靠上锦宁侯府。以前是他傻,只想做朝中一股清流,没有和其他的同僚一样靠上连家。 要不然,佟三郎也不敢在李家放肆。 「娘,您快点休息吧,这事儿子心里有数。」 常氏这才算是放了一半的心,躺了下去,却是一夜辗转无法入睡。 且说李复儒寻了一个机会,见到了锦宁侯。锦宁侯最看不起像他这样迂腐的穷酸,明明靠女人起的家,却还做出一副清高的样子。 这些年,侯府不停拉拢朝臣,为何一直无意李家,还不是看透了李家带不来什么实质的利益。不过现在不比以往,便是虾米也不放过,当下十分热络,让李复儒十分得意。 等说到佟三郎进京一事,锦宁侯是瞪大了眼。 「佟三回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下官昨夜里见过他,不知他具体哪里回的京。」 「李大人,你这件事情办得漂亮。像佟家的那样的罪臣,突然回必是有所图。我一定禀告陛线上,全城捉拿。这事你立了功,我记下了。」 「能为朝中心忠,是我等身为臣子的责任。若不是碍于他是我的小舅子,我也不会求到侯爷这里。」 v第四十章[11.03] 锦宁侯心下冷笑,这个李大人,还真是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小舅子都举报。不过也幸好他是这么个人,要不然他们哪里知道佟三竟然不声不响回京了。 当然,这事他是不会先禀告陛下的。而是私下搜查,等捉到了人再说。 李复儒了却一桩心事,觉得浑身轻松。同时心里更加确信,要想保一家平安只有傍上连家。所以当锦宁侯留他一起吃饭时,他假意推拒了两下就应承了。 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外面快宵禁了,他才离开侯府。 酒气上头,坐在桥子上晕沉沉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听到很多人在说话,还有一个女子的哭气。那女子哭得凄惨,好像还听到什么死啊活啊的。 他头疼欲裂,暗想着巩氏真是越的怠慢了。自打搬出原来的大宅子,巩氏比以前要惫懒多了,也没有从前的温柔小意,开口闭口就是银子。 为了晟哥儿名下的那些东西,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的,家宅不宁。 若是从前,巩氏哪里敢。想到如今李家过的日子,觉得自己真是傻透了,早早依附了连家哪里有这样的事情。 女人的哭声越来越大,他心烦气燥。 不想一盆冷水泼下来,他浑身一个激灵。 哭声戛然而止。 「侯爷,人醒了。」 随着人声响起,屋子里呼拉拉又涌进来许多人。李复儒勉强掀开眼缝,一看之下睡意全无,眼睛睁得老大。 这是哪里 他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在这个地方 侯爷,什么侯爷 他看到虎黑着一张脸的锦宁侯,还有地上裹着被单的女人。那女人头发零乱,脸都被扇肿了,只知道哭。 「侯爷…」 锦宁侯冷笑,「你还知道我是侯爷李大人,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把手伸到我的后院了!」 李复儒口瞪目呆。 锦宁侯说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见,可是他怎么听不明白了的。什么后院,这里难道是锦宁侯府的后宅 「侯爷,下官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话间,他想起身,却不想看到自己光着身子,脑子里立马嗡嗡作响。这是怎么回事零乱不整的女人,还是自己也没穿衣服… 难道… 不,他明明记得坐上了轿子的。 「侯爷…一定是有人陷害下官…」 「侯爷,妾昨天睡着了,不想这人进了屋子……妾以为是侯爷,就从了他……」那女人呜咽着,替自己辩解。 锦宁侯哪里听得见半个字,要不是李复儒是朝廷命官,他现在就让人拖出去乱棍打死了。竟然敢让他做龟公,李大人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是他连这事都忍得了,以后锦宁侯府还有什么颜面在京中立足。 「来人哪,捆上李大人,我要去陛下面前讨个公道!」 「侯爷,别……您放过下官吧,这都是误会。」李复儒急了,真闹了陛下的面前,他这辈子就全完了。 千万不能闹开,闹开了他就再也翻不了身了。 「侯爷,您说……您让下官做什么,下官就做什么,千万不能传出去啊…」 锦宁侯眼珠子转了两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李复儒这人虽然无用,却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地。毕竟是寿王妃的父亲,倒是可以…… 「李大人,你我同朝为官,我实在是想不到,你竟然做出如此龌龊之事。要是我连这口气都忍了,传了出去天下人该如此耻笑我侯府。」 「侯爷,您说怎么办只要不传出去,把这事抹了,您让下官做什么,下官一定照办。」 李复儒一心想保住名声和官位,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清高气节,统统都抛在了脑后。 这样的人,在锦宁侯眼中,已经变成了一条狗。 他叹了一口气,「也罢,毕竟是丑事,传了出去都不好听。既然你喜欢这个女人,我便送给你了。至于今天的事,就烂在肚子里吧。」 「下官多谢侯爷,谢侯爷。」 「你可记得你说过的话,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 李复儒哪有不应承的道理,只恨不得千恩万谢以示忠心。 锦宁侯很满意,让人侍候他洗浴换衣,派了一辆马车亲自送他和那女子回李家。为了遮丑,只说那女子是府里的丫头,并未说是通房。 李复儒死里逃生,心有余悸,看也不看一眼那打扮妖娆的女子。 v第四十一章[11.12] 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车夫说是前面堵了路,要等一会儿。他心情烦躁,恨不得立马飞回家中。 此时那妖娆的女子开口了,「李大人,何必心烦气躁,且静下心来,好好享受仅有的几天好日子吧。总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无论你怎么折腾都是无用功。」 他顿时惊恐莫名,看向那女子。 女子眉眼细长, 极具风情。上挑的眼就那么看着他,他心里已是惊起巨浪滔天, 骇得半天回不了神。 「你方才说什么」 「李大人年纪果然大了,不仅糊涂, 耳朵还不好使。」 李复儒盯着她一张一合的红唇,就是这个女人, 一定是这个女人算计了自己。他明明上了轿子, 怎么会莫名其妙又回到侯府了呢 「是你……是你对不对」 女子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李大人真会开玩笑, 我一个贱籍女子,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李大人就不好好想想,我们侯爷为什么留您吃饭那酒是寻常的酒水吗」 李复儒反应过来, 不敢置信,「你是说…侯爷故意陷害我的,为什么」 女子轻轻挑了一下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李大人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您可是寿王妃的亲生父亲,您说侯爷是为了什么」 锦宁侯是为了宁王, 宁王想对付寿王, 所以自己是受到了无妄之灾。他明明都把那女儿赶出去了,为什么还会受到牵连 「李大人一定在想,寿王妃姓佟, 与李家可没了关系,侯爷怎么会算计您,对吗李大人为官多年,倒是天真得紧。寿王妃是您的女儿,血缘关系无论如何都抹去不了。您说,侯爷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李复儒看着她,将信将疑。 「你是谁为什么要把这些事情告诉我」 女子「咯咯」一笑,朝他抛了一个媚眼,「我是谁您不用知道。不过我家主子不喜欢不听话的人,尤其是李大人这样的。」 李复儒更是惊骇,这个女人是谁他后背生凉,双腿软成一瘫。莫非,这就是锦宁侯的算计锦宁侯一早就想捏住他的把柄加以利用。 不…还有佟三郎… 一时间,他的脑子全乱了。完全分不清到底有几个人在算计他,也猜不出这个女子到底是谁的人。 主子 她的主子是谁 女子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抬手掩嘴打了一个哈欠,「折腾一宿,我困得很。您放心,我的身份我会告诉您的,待我眯一会儿再说。」 这时,前面的路通了,马车又重新上路。 李复儒看着真的闭眼睡觉的女子,恶从胆边生。他颤抖地伸出手,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掐死她,只要她死了,什么把柄都没有了。 手还未碰到,女子突然睁开了眼,嘲讽一笑,「李大人,我劝您还是少动这个主意。我要是死了,侯爷定会以为您是杀人灭口,对他有异心。您说他还会护着您吗」 李复儒一凛,没错。 他现在不能得罪锦宁侯,他还要靠着侯爷对付佟三郎。等解决了佟三郎,这个女人再处置也不迟。 但是…… 「哼,你根本就是别人藏在侯府的奸细,我除了你,是为了侯爷。侯爷知道后,不仅不会怪我,还会更加信任我。」 女子闻言,大笑起来,直笑得流出了眼泪,方才停止。 「李大人可真是天真的紧,请问您有什么地方值得侯爷信任。他若真是信任你,怎么会不搭理你们李家您真以为你是朝中清流,无人能及,不愿与其他人同流合污。实话告诉你,侯府之所以一直没有拉拢你,是因为你没有价值,不值得他们费心。」 李复儒一听,恼怒不已。 他明明是不屑与其他人为伍,怎么会是别人不屑拉拢他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勾着唇,重新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又道:「您要是这么告诉侯爷,他只会以为您对他不忠,找借口灭了我这个活口。您说他以后还怎么敢用您」 「你……你到底是谁」 「李大人如此心急,看来我要是不说,这觉是没法好好睡了。不怕实话告诉您,我的主子啊自然是另有其人。我是专门盯着您的,监视您的,您以为现在投靠侯府就能万事大吉了,真是想得太简单了。」 李复儒的心一突,他的脑海中猛然想起了佟三郎临走时说过的话。佟三郎说自己就算是离京了, 也有人手对付李家。 「你是佟家的人」 女子又笑了,算是默认。 她叫红药,是佟家安插在连家的钉子。这么多年了,她以为自己不会有上场的一天,没想到还有收到主子命令的一天。 这一天,她等得太久了,那个锦宁侯府,呆得让她腻味。 李复儒惊惧了好大一会儿,猛然叫车夫停车,扒开车帘大喊,「快调头,回侯府,告诉你们侯爷,这个女人是佟家的奸细。」 车夫看了他一眼,「李大人,我们侯爷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把您和红药姑娘安全送回李家。」 「我的话你没有听到吗她是佟家的奸细!」 「李大人您真会说笑,红药姑娘是我们侯府的家生子,跟了我们侯爷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是佟家的奸细。您不会是反悔了,耍我们侯爷的吧」 v第四十二章[11.12] 马车内的红药委屈地抽泣起来,看起来好不可怜。 李复儒心凉了半截,放下车帘,就见红药对他抛了一个媚眼。这下他的心全凉了,这些世家的手段,他算是真正见识到了。 「李大人,您便是告到陛下那里,也没人能信的。」 「我……错了……」 他瘫坐下来,一脸的灰败。 「李大人莫要心灰意冷,又没人您的命,您做出这般样子做什么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主子是明理的,不会伤及无辜。」 「你们主子……是想要我母亲的命!」 红药讽刺一笑,「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事情,有何不对」 李复儒无言了,他和她能说得着什么佟三郎好毒的心思,他就不信了,佟家都落败多年了,还能左右得朝中的动向。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且不说他一夜未归带了一名女子回家后,巩氏如何闹腾。只说他闭门不见人,担惊受怕几天后,终于等来了那悬在头顶的刀落下。 这把刀不是弹劾他私德不休,也不是弹劾他宠妾灭妻,更不是弹劾他受人银钱,而是挖出了一件更久远的往事,科举买题。 这件科举买题的案子恰好是他下场的那一年,只要往深一想,就能看出其中的不对劲。他惊得腿都软了,跑去质问红药。 红药刚把巩氏气跑,正闲得无聊,看到他气急败坏地走过来,调笑一声,「哟,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他已经不在意她的态度了,「你说,是不是这件事情」 红药笑了一下,「李大人还不算笨,没错,正是此事。」 接着她告诉他,当年与他走得近的一人正是参与买题卖题的人。那人已经被收押,已审问出了好些个人,至于会不会有他,就看他怎么做了。 他有没有买过,他自己知道,可是别人不会听他的。 「我没有做过的事,你们……」 「您哪,就是太天真。有没有做过,您说了不算,得看别人怎么说。我家主子最不耐拖泥带水,您要行事就快些,否则被人供出来了。莫说您的官职不保,恐怕还有牢狱之灾。」 「你们……」 他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此时的愤怒,只能用恨恨的眼光凌迟着红药。红药根本不在意,气定神闲地看着他。 最终,他败下阵来。 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他求谁都没有用了。 不知不觉,走到了常氏的屋子门口。这个宅子太小,没走几步就到了。这事都怨母亲,要是母亲没有逼死贞娘,他何至于娶巩氏那个女人。 贞娘温柔貌美又贤惠大度,他们夫妻感情一向好。如果贞娘没有死,他们现在还生活在大宅子里,一家人和和美美。 常氏身边的丫头看到他,很是欢喜,「老爷回来了,方才老夫人还念叨呢,说是现在天慢慢凉了,该让下人们给您书房早些点上炭火。」 他没有回答,走了进去。 常氏耷拉着眼皮,「你今儿个倒是记得我这个老婆子了。」 这几天儿子不露面,她其实是有些不安的。想到那夜的事情,几天来都没睡过好觉。听说儿子去了一趟侯府,还带回了一个女子,她就猜锦宁侯定是愿意帮他们了。 半天没听到儿子回答,抬眸一看,心惊不已。 只见李复儒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眼神直勾勾的,满是怨气。 「大哥儿……」 「母亲,儿子的前程怕是要完了。」 李复儒说完这句话,肩膀一垮,跪在她的面前。常氏吓得眉眼不耷了,脸也不黑了,立马睁大着眼,手跟着一哆嗦,杯子里的茶水洒了出来。 「大哥儿,你莫要吓娘,这是怎么了」 「娘,佟三郎出手了……」 只这一句话,常氏如坠冰窟。 母俩一个跪着一个坐着,身体都像定住了一样,半天都没有动作一下。外面的下人不敢进来,小心瞄了一眼,惊得立把转过头去。 不知过了多久,常氏终于有了反应。 「你打算怎么办」 李复儒能怎么办一边是自己的前程,一边是自己的孝道,这样两难的事情,让他怎么选母亲为什么就不能学学贞娘 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怨恨。 常氏盯着他的眼神,已从他眼中看出了答案。一时之间,呼吸急促,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丢了过去。 「我是你的母亲!我十月怀胎生的你,含辛茹苦地把你养大,供你读书…你竟然,你这是大不孝,是要遭天遣的!」 「母亲!您逼死贞娘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会遭报应!」 常氏大骇,不敢相信这话是从自己的儿子口中说出来的。 v第四十三章[11.12] 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谁她都是为了他啊!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的仕途,为了不让他被佟家连累,她做了那个恶人。 到头来,他反倒过来责怪自己。 果然,不是亲生的,怎么都养不熟。 「大哥儿,我们不要中了佟家的奸计,佟三郎是想离间我们母子,我们不能让佟家看了笑话。万一真是做不成官了,娘像以前一样给人浆洗衣服养你,好不好」 她以为,提到从前艰苦的日子,儿子的心会柔软下来,会记起她这个当娘的是如何养大的他。可是她没想到,不提还好,一提李复儒整个人都不好了。 经历过富贵,怎么可能再过潦倒的日子。 「娘,孩儿苦读多年,在朝中兢兢业业多年,难道就要付之东流吗」 他怎么能甘心。 「不怕的,娘方才是胡说的,咱们有银子。晟哥儿名下还有那么多的东西,足够我们衣食无忧,呼奴唤婢的。」 常氏表现得小心翼翼,满脸的讨好,李复儒的心软了下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要是真逼她去死,他还真狠不下心来。心里怪着她,为什么不能学学贞娘,为了儿女甘愿奉献一切呢 失魂落魄地离开常氏的屋子,巩氏斥骂下人的声音传来,他烦不胜烦。不想不经意一扫,就看到倚在墙角的红药。 「李大人,老夫人一定不愿意成全您吗」 他怒目相对,「你闭嘴!」 「您何必恼怒,我早就猜到李老夫人不愿意的,毕竟不是亲娘,哪里可能为你做到那一步。」 「你说什么谁不是亲娘」 红药一笑,甩了一下帕子,「哎哟,李大人不知道啊我当李大人知道呢。也难怪,这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李老夫人和安老太太,谁也不知道。您哪,不是李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安老太太的儿子。李老夫人当年生的是女儿,就是您的妾室安莲儿。」 李复儒听完,呆若木鸡。 等回过神来,红药已经离开了。 他的心翻江倒海一般,又是惊骇,又是愤怒,还有不为人知的羞恼及庆幸。不是自己的亲娘,那么就无关什么孝道了。 猛地折身回去,只看到常氏的屋子紧闭着门。 他敲了一会儿,里面的丫头出来,说是老夫人病了要静养几日。他一肚子的事情,哪里等得了几日,闯了进去。 常氏根本没有躺在床上静养,而是在收拾细软。 「娘,您在做什么」 常氏听到他的声音, 面露惊慌。 待反应过来,急忙把手中的匣子关上, 紧紧抱在怀中。脸上先是警剔,努力恢复成以往慈祥的样子。可是笑容有些发僵, 极不自然。 「我还能干什么,这不天气转凉了, 我收拾一下衣物。」 床铺上堆满衣物, 零乱不堪。柜门大开,东西扯得到处都是。地上放着两个箱笼,已被装得满满的。 看起来确实像收拾衣服, 但也像整理行装,要出远门。 李复儒刚刚才得知她不是自己的亲娘,现在看她的行径是越发肯定这件事了。母亲的样子, 分明是要离开李家。 「娘要出门」 常氏心一突,转而面带愠色,「你越发长进了,听了别人吓唬几句,连娘都不顾了。我一把老骨头,黄土都埋半截的人了,就不留在家里给你添堵。我寻个地方, 自生自灭吧。只要我离开李家了, 想那佟三郎也不会揪着你不放。大哥儿,你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纵是委屈自己也不愿你受苦……」 换成以前, 李复儒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感动自责。感动母亲的深明大义,自责自己竟然动了那样大不孝的念头。 可是此时,他只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常氏。 常氏见这招没有起效,更加心里发凉。这个儿子,什么时候为了自己的前程,到了这般不择手段的地步,甚至敢逼迫自己的母亲。 他就不怕被人知道,参他一个大逆不道纵然没有人参他,他也有把柄落在佟家人的手上。以后佟家人捏着这一点,让他俯首帖耳,他就真成了佟家的狗了。 「大哥儿,娘不愿别人说你闲话,败坏你的名声。你只消对外说母亲出去养病了,我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能活几天,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人就没了……你也不用担那不孝的名声,更不用被人胁迫着做出有违人伦的事情,也省得以后佟家人用这个来拿捏你,让你做事。」 她都说得如此直白哀伤,大哥儿总该心软了吧。 然而,并没有。 李复儒看着她,如同看一个陌生人。从小到大,母亲是好强的,为了供他读书确实吃了很多苦。但是她是为了他吗不见得吧。她难道不是为了她自己,若不是他中探花入朝为官,她哪里能享这么多年的富贵 母亲逼死贞娘,真的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吗要不是外祖母非要他娶巩氏,母亲是不是想把安氏扶正母亲宠着安氏,宠着笙姐儿和晟哥儿,让他白白担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这真的是为他好吗 人若是起了疑心,便是以前觉得寻常的事情,也会变了味。此时的李复儒,心里认定常氏事事都存着私心,怎么都不会轻易心软了。 要不是她,他会被佟家人恨上吗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她说得再好听,再天花乱坠,都不过是为自己开脱。 「娘,您说事事都是为了我着想,对吗」 「大哥儿,我只你一子,娘不为你娘为谁娘不忍看你为难,也不忍你处处受人掣肘……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看着心疼啊!」 「我是您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娘,事到如今,您还在骗我。」 常氏惊骇不已,他是知道什么了吗为什么这么问不,不可能的,这件事情除了她们姐妹,谁也不知道。 v第四十四章[11.12] 「大哥儿,你说什么胡话,你不是我生的难道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你,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 李复儒心里堵得难受,深吸一口气,「你怀胎十月,痛了两天两夜生下的孩子是安氏吧以前我就奇怪,您要真是为我好,为了我的前程,怎么会那么偏心一个妾室您难道不知道,一个宠妾灭妻的名声,足够别人在陛下面前弹劾我」 常氏震惊,他果然是知道了。到底谁告诉他的 「你胡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我生的,安氏是你姨母生的。你不能…你不能为了昧良心,就扯出这样的谎话。」 说到最后,她隐约明白了什么。或许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是想逼死自己才扯出这件事情。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还有活路吗 心里的绝望和悲哀彻底击垮了她,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佟氏。当年的佟氏是不是也是如此的绝望,如此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佟三郎,好毒的心思啊! 李复儒走近一步,紧盯着她,「母亲说不出话了,母亲真是瞒得我好苦,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我的内宅乱成这样,原来都是母亲在作怪。为了您的亲女儿亲外孙,您还真是不管不顾。昧下贞娘的嫁妆,苛待我的嫡女,让我和佟家成了死仇,这一切,都是您造成的。您还说一切为了我真是天大的笑话!要不是你,我和贞娘夫妻恩爱,佟家人怎么会恨上我」 「不,不……」 常氏吓得连连后退,到了此时,她竟然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房梁。 不,她不想死! 「来人哪,来人哪,老爷疯了!」 李复儒冷笑起来,果然不是亲娘,脏水往他头上泼得这么快。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不念养育之情。 门口的丫头小心地探进头来,被他一瞪,「滚出去!老夫人疯癫了,任何人不许进来。」 「我没有,我没有……你们快去喊……」常氏的话卡在喉咙里,她发现没有人会帮自己了。莲儿和柴妈妈被赶走了,笙姐儿出嫁了,晟哥儿在书院。这个家里,没有人会来救自己。 突然,她跪了下来。 「大哥儿,娘求求你,求你看在我们母子一场的份上……放娘走吧。娘以后一定日夜吃斋念佛,替你祈福,保佑你仕途通达,步步高升…」 李复儒垂眸看着她,她几天之内苍老的脸,她发间的银丝,还有她脸上的泪水。他心情特别的复杂,五味杂陈。 「当年佟家小姐也曾如此求过老夫人,老夫人那时候放过她了吗」一道女声响起,一身红衣的红药施施然进了屋子。 「你怎么进来了」李复儒皱起眉头。 红药笑意吟吟,「我打晕了门外的丫头,就这么走进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当然要亲眼看到,要不然我怎么向我的主子复命。」 常氏瞳孔翻白,这个女人是谁,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红药像是知道常氏的疑惑,好心地解了答,「老夫人一定奇怪我是谁吧我们家小姐嫁进你们李家,处处伏低做小,对你这个婆母也是恭敬有加。你逼死她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被人逼死因果相报,现在是时候了,所以我是来催你命的人。」 「你……你们……」 常氏想晕过去,可是她知道不能,身体一软,瘫倒在地上。报应,是报应啊!她不应该养大一条白眼狼,不应该太心软放过那个孽障,要不然怎么会有今天。 李复儒有些不忍,到底是养大自己的母亲,他们做了几十年的母子。 红药微微一笑,「李大人,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我们主子的耐心不多,牢里的那人要是咬出了些什么,对大人来说那可就是灭顶之灾。到底要如何,就看大人您怎么选了。」 语毕,她轻盈地离开了,步子带着轻快。 这一夜,对于李复儒来说,最是煎熬。 彻底撕破了脸,常氏自知活不成了,软倒在地上。她的眼神恍惚起来,仿佛看到顶上的房梁像活了一样,在向她招手。 房梁之上,还有笑吟吟的佟氏,在一声声地呼唤着她,让她过去。 不知道他们母子最后说了什么,也不知道李复儒有没有像常氏做过的那样允诺什么,总之第二天早上下人们发现了悬梁的常氏。 常氏的死,最高兴的是巩氏。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死那个老虔婆了。等到了无人处,她无声大笑。 佟锦素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她还在庄子上。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正在摆弄院子里的花草。悠闲的日子,总让人忘记了京中的尔虞我诈。 抬头望天,难得的好天气,真是一个好日子。 他们对外虽然宣称是在庄子上养病,可是她知道事情不简单。每逢夜晚越千邑就不在庄子上,她大约知道他是干什么去了。 皇权之争,向来就没有轻松的。 常氏终于死了,还真是巧得很,竟然也是自尽的。她不相信事情会如此巧合,所以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这个人,不是佟家舅舅就是越千邑。 随着越千邑越来越少呆在庄子上,她感觉形势越来越紧张了。京中先是曝出李复儒中举那年的买题卖题,紧接着又曝出科举舞弊案。 锦宁侯与宁王都被卷入其中,参与了当时的案子。顺藤摸瓜,这才发现不止那一年,往后的每一年春闱都有锦宁侯府的影子,到了近几年,几乎所有出仕的进士们都和侯府及宁王有关连。 这说明什么,说明举朝内外的官员有大一半以上是侯府的门生,锦宁侯府想要做什么,可以一呼百应。古往今来,有哪个世家敢这么明目张胆,如此视帝王如摆设。 一时之间,朝中气氛诡异,明帝的脸色一日沉过一日。 平安宫内,连贵妃夜不能寐,坐在桌前手撑着头,正想得入神。听到宫女的声音,这才猛地一惊回过神来,就见明帝脸色不好地走了进来。 「陛下…臣妾未能迎驾,请陛下恕罪。」 若是以往,明帝自是亲自扶她。可这一次,明帝不仅没有扶她,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眼,阴沉着脸坐下来。 连贵妃心里打着鼓,知道陛下因何生气,心生不好的预感。 v第四十五章[11.12] 「十一年前,朕甫一登基就处置了佟家,爱妃可知为什么」 「臣妾不知……」连贵妃惶然地抬起头,看着明帝。 明帝眼有薄怒,闻言冷笑一声,「好一个不知!」 连贵妃抖了一下,面上露出柔弱无依的样子,目光饱含情意又带着惊恐,恰似一个茫然无知的人,突然承受帝王的怒火。 她的心却和明镜似的,最近朝堂发生的事情,她一清二楚。她不知送了多少口信出宫,让自家哥哥想办法。然而侯府那边竟然被动到来不及做出任何举措,那些证据就像雪片一样飞到了陛下的案头。 当年佟家出事,正是因为科举舞弊。 那时候她可没少吹枕头风,佟家舞弊其实并无铁证,仅凭几个人的口供,再加上一些所谓的证据,却足以让一个帝王起疑心。 加上她反复提及佟家的那条祖训,男不入朝堂女不进后宫。为什么不让男丁进朝堂,她曲解成佟家人不愿为人臣子,不愿俯首称臣。佟家女不进后宫,那是蔑视皇家。佟家分明是有不臣之心,才把祖训当成金科玉律。 明帝显然是信了,所以才有了佟家莫须有的获罪,被流放蛮荒。 其实早在这之间,连家就用佟家这条祖训大作文章。当年佟氏之所以会嫁给毫无根基的李复儒,也是因为这个。 有人受连家指使,故意在先帝面前提起佟家嫡女如何才貌无双,可为太子侧妃。佟家自是搬出祖训婉拒先帝,先帝嘴上虽不说,实则心里生了恼怒,忌讳佟家。 世家大户眼明心亮,看出了端倪。想和佟家结亲的人都打了退堂鼓,毕竟哪个臣子也不敢越过皇家。 佟家连皇家的亲都敢拒,却允了他们家的亲,那岂不是在打先帝的脸。 所以,佟氏才嫁给了没有背景的李复儒。 连家想往上爬,那时候第一个要超越的便是佟家。佟家与诚国公府交好,这点连家更不能忍,于是费尽心计把佟家弄倒了。 这些年,京中无一世家可与连家相提并论。 「陛下,臣妾只知佟家犯了事,并不知详情……臣妾一介宫妃,居于深宫,所思所想皆是陛下的喜怒哀乐。至于旁的,臣妾从不会费心,也不会过问。陛下突然问臣妾,臣妾心里惶恐。」 明帝看着她,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那张保养极好的精致面庞上,除了伤心担忧之外,确实并无别的。 他的心情顿时好了一些,看来想容并没有参与那些事情。 肯定是锦宁侯的野心越来越大,竟然连宁王都被扇动了。他是天子,可以宠爱某个女人,可以看重哪位皇子,却绝不允许有人挑战他的帝威。 锦宁侯想一手掌控朝堂,架空他这个皇帝,简直是其心可诛。 还有大皇儿…… 「朕自是信你的。」 他亲手扶起连贵妃,连贵妃心下得意。她了解这个男人,自认为阖宫上下无人比她更能掌握这个男人的心。 「有陛下这句话,臣妾便是死…」 「爱妃胡说什么,你是朕的女人,旁人做过什么,与你无关。」 罪不及出嫁女,锦宁侯府如何,与他的妃子无关。不过经此一事,锦宁侯府是该好好查查,好好敲打了。 他露出些许疲色,「最近朝事繁多,朕常感有心无力,是时候该立太子了。」 连贵妃闻言,心下一紧。 陛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立太子了吗还是在试探什么这个时候立太子,除了寿王不作二人想。 寿王要是成了太子, 那他们…… 他们连家谋划这么多年, 要是到头来替别人做了嫁衣, 如何能甘心。难道最近的事情让陛下心中恼怒, 厌了他们连家 怎么办一旦名分定了,想再翻盘无异于痴人说梦。除非寿王死了, 或者…… 短短的一瞬间, 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每一念头都带着杀意,你死我亡的时刻,半分容不得松懈。 她抬头温婉一笑, 「陛下龙体最重要,别的臣妾不敢多嘴, 只盼着陛下龙体康健, 万岁齐天。臣妾只想一直陪着陛下,便心满意足了。」 明帝面色稍霁, 心下受用。就说想容满心满眼的都是他, 不是那等精于算计的女人。这么多年来,她倒是和从前一样。 「兹事体大,这等大事容朕好好想想。近日政事颇多,朕有些日子没来爱妃这里了。爱妃最近都忙些什么, 说来听听。」 一听他这话,连贵妃心下一松。听陛下的口气,这个立太子一时半会是定不下来的。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段时间是个好时机。 她娇声细气是说起闲事, 大到精心侍候的墨荷开花了,小到御膳房又出了什么新点心,这样的琐事从她口中说出来,像是寻常夫妻饭后闲聊,平淡温馨。 明帝爱来她这里,一则是因为多年的情分,二来就是喜欢听她念叨这些日常小事。 锦宁侯那边的事,他心里有计较。锦宁侯被斥责了几次,责令他一年不许上朝。科举舞弊且已过去多年,当年的举子们都成了朝中栋梁。事关重大轻易不能细查。一旦刨根问底,势必动摇社稷。 所以,不是他不想查,而是不能查。 宁王明面上倒是未见训斥,明帝将他派往帝陵监造,没个一年半载回不了京。此举看似责罚,实则为保护。 越千邑听到这些不痛不痒的消息,冷哼一声。 看来无论锦宁侯和宁王做过什么,都不可能被扳倒,除了谋逆这样的死罪,几乎不可能用任何一种罪名打倒他们。 这个父皇,看似维护平和,不愿皇子们明争暗斗。实则是逼他们舍命相搏,不死不休。这个时候就是比谁更有耐心了,谁先等不住谁就会先动作。 论局势,于他而言是有利的。他是嫡皇子,注定是某些人眼中的绊脚石。那些人想要如愿,必定先要除去他。 v第四十六章[11.20] 所以,别人一定会先动手。他要做的,是等待,等待最好的机会。 佟锦素见他今天没出去,再听到京中传来的消息,知道事情差不多结束了。只不过结果不如人意,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陛下息事宁人,这事只能这样了。 「陛下这心偏得真是没边了。」 没有养在身边的儿子,和自小养在宫里的儿子,果然是不一样的。即使全都是自己的亲骨肉,还是会如此的区别对待。 王爷再是名正言顺,想要顺理成章,只怕没那么容易。 她没形象地躺在椅子上,一只手垂着,刚才够到边上的花草。不自觉地揪着野草,嘴里还叼了一根。 越千邑回头一看,就看到她这副样子。 她倒是越发的自在了,在他的面前毫不矫情。他的目光柔和下来,她今天没有上妆,皮肤白到通透,裹在白色的狐衾中,一双眼睛灵动慧黠。 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的小动物,美得活灵活现。 太阳照在人的身上,温暖又舒适。她半眯着眼,神情惬意,很是享受这样的悠闲时刻。要是没有皇权争斗的那些糟心事,这样吃吃喝喝懒懒散散的日子真是再好不过了。 突然,一道阴影罩下来。 她抬起眼眸,才发现不知何他走了过来。 他身后是苍翠的远山,阳光似从他的眼眸中洒出来,点点星辉汇入她的眼中,沁进她的心里。她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只觉星光将她包围,如梦似幻。 这是她此生见过最美的风景,世间独有,仅她一人能见。 下人们都站在远处,成妈妈扯了两下墨语和绿荷。墨语和绿荷原本低着头,犹豫着该不该回避。成妈妈这个举动可是救了她们,她们连忙顺势跟上,几人躲进了小厢房。 院子里的那一对男女保持着原有的样子,两人就那么看着,姿态静默。这一刻仿佛隽永静止,美得好比一副画。 最先动的是越千邑,看着他走得更近,佟锦素不由得紧张起来。 天时地利人和,难道就是此时吗她的心期待起来,身体像是被人定住一样,动也动不了,也不想动。 「日头大了,要回屋吗」他问。 她咽了一下口水,点头。 他伸出手,将她从椅子上拉起。他的手温暖而干燥,修长的手指紧紧将她的手包裹着,密密地握在手心。 她有些心虚,这大白天的。 左右环顾,好在这里不比王府,倒是没那么多的讲究。下人们也挺识趣,此时都不在院子里,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却是红了脸颊。 进了屋,径直去到内室,放下帘子。 待散了幔帐,低吟声断断续续地溢出来。一切水到渠成,直到日薄西山,鸟兽归巢。情人缱绻,相拥相偎。 成妈妈和墨语不知何时守在外头,静等着主子们的传唤。屋内有细微的吟哦声传出来,听在成妈妈的耳中,恨不得双手合十,念几声阿弥陀佛。 可算是成事了。 天都要黑了,也不算白日宣淫。她心里替主子们开脱着,半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主子们一直没能更进一步,没人比她更着急。 现在好了,都是夫人保佑。 这一天过后,越千邑和佟锦素过起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俩人蜜里调油一般,成日里腻在一起。 下人们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如此快活日子一直持续到京中传来陛下病倒的消息,他们这才收拾行装进京。陛下一向身体康健,突然病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形。 佟锦素心里纳闷着,问了出来。 越千邑看了她一眼。 两人已心意相通,灵肉交融。彼一个眼神,都能看出其中的深意。这个眼神,她看明白了。心下一惊,他们在京外养伤,难道连家又有新动作了陛下这病来得突然,会不会有什么内情 带着这样的疑惑,夫妻俩人回府换了衣服就进宫了。 明帝确实病了,倒不算太重,就是咳嗽。咳了好些天,太医说是风寒入体,换了几个方子都不见好转。 陈皇后面有愁色,看到儿子儿媳,大致说了一遍。 「陛下此次风寒,一直好不利索。不止是你们,宁王也被召回来了。」 既然是小病,为何连宁王都要召回来。陛下这次生病,倒像是某种信号。佟锦素说不上来,她只知道事情一定不会如表面看上去的这般简单。 「母后莫急,有太医们在,父皇不会有事的。」 陈皇后幽幽叹气,这事透着一股子不简寻常,陛下一向身子康泰,便是寻常的小病小痛,一剂药下去也好了。不像此次,几日都不见好转。不过这话她不能明讲,想来儿子儿媳心里也有数。只是她不明白若真是连贵妃做的,图谋是什么 陛下真有个什么事,名正言顺上位的也是邑儿。 连家此举不仅冒天下不韪,而且还是在替别人做嫁衣,以连家人的性情,这是万万不可能的。除非他们还有什么后招,以她现在的猜想,连家是想直接上位。 如何上位 自是清扫挡在宁王前面的人,一个是陛下,一个就是邑儿。 陛下这个病,端看后续。若是一直拖着不好,越发的严重,就证明自己猜得不差。如果真是这样,邑儿要万分小心了。 v第四十七章[11.20] 她的眼中闪过担忧,邑儿去京外养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不过是托辞,他是在避连家和宁王的锋芒。想到他自小被送到夏国,孤苦伶仃,一人承受那样的苦难。 她没办法左右陛下的决定,因为陛下是他的亲生父亲。 若是旁人想害他的儿子,她是不会答应的。这后宫阴谋重重,踏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兢兢业业多年,不为争宠,只为替皇儿守住应有的名分和地位。连家想除去他们母子,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邑儿,万事小心。」千言万语,最后只化成这一句话。 越千邑低语,「母后,父皇不会有事的。」 她长吁一口气,点点头,目送儿子儿媳进去。 内殿中,宁王夫妇俩和康王都在,他们一进去,躺在龙榻上的明帝冷淡地看了过来。佟锦素站在连娉婷的后面,越千邑上了前,和宁王康王站在一起。 「咳…咳……」 明帝拼命咳了几声,示意几个儿子上前。 「朕最近身子抱恙,朝堂之中不能无人主事,百官每日上朝递折,都要批复。朕决定休养一段时日,朝事便交给你们兄弟三人。你们且当谨记,凡事商议后再决定,不可刚愎自用一意决断…咳……」 「儿臣谨记。」 内侍奉了汤药进来,明帝喝过了药,就让他们退安了。 出了殿,兄弟三人在门口商议。父皇突然让三人临朝共同理事,意欲何为难道是想借机试探他们一番,以观何人有治国之才 宁王与康王你来我往,拟定了章程。越千邑并不插话,表神极淡地听着,似乎并不在意。宁王见之,越发的心塞。 同是皇子,就因为嫡庶有别,自己就得处处低人一等。论长幼,他是长子,是父皇最看重的儿子。若是他还是嫡子,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简单多了。 「方才我与三皇弟所言,二皇弟以为如何」 「大皇兄决定便是,我忧心父皇的身体,实在是无心其它的事情。」 宁康两王一窒,连忙表达了对明帝病情的担忧之情。孝道为美,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让越千邑专美于前。 男人们商议之时,女子们离开一段距离。站在不远处的连娉婷对着佟锦素笑了一下,「多日不见,二弟妹的气色越发的好了。」 这话说得诛心了,当爹的累病了,缠绵病榻。做儿子的却带着媳妇在外面逍遥快活,养得红光满面。 佟锦素听到这话,立马一凛,「都是父皇体恤,准我家王爷出京养病。也是我家王爷心疼我,府中没什么闲杂人。我生性愚笨,比不得皇嫂贤惠能干。听说皇嫂治家有方,府中妻妾和睦,真让人羡慕。」 连娉婷眼神起了变化,「二弟妹真会说话,以前我还以为你口舌笨拙,不想是这么个伶俐人儿,二皇弟真是有福气。弟妹莫要恭维我,人都是会变的。以后寿王府人多了,弟妹就会明白了。」 佟锦素笑了,「多谢皇嫂夸奖。」 其它的话,她就不接了。这样的事情,说多了挺没意思的。别人的想法,她改变不了,自己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指点。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们注定成不了朋友。 正说着话的宁王看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连娉婷回道:「二弟妹在向我请教如何治家,想来二皇弟的府上很快就要添新人了。」 佟锦素哑然,宫里的女人嘴皮子真是厉害,就这样一句似是而非的话,足以让人往歪了想。旁人听了,只怕又会说寿王不孝。陛下都病倒在榻了,他还有心思纳妾玩女人。 她自知不是这些女子的对手,不想还是低估了宫斗的厉害。论言语机锋,她真不是宫中任何一个女子的对手。连娉婷三言两语,看似玩笑的话,几乎字字都是杀人无形的暗箭。 此地正处陛下的寝宫,她不用想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谈话会一字不差地传到陛下的耳中。到了那时,不光她一人被陛下所厌,便是越千邑也会受到影响。 原想着解释一下,不想越千邑听了,却是淡淡一笑。 「父皇病了,想来是最近烦心事多。若是我们几府中有喜讯,想必能冲淡一二。我便借皇嫂吉言,希望家中尽快添丁进口,散我越氏枝叶。」 他此言一出,宁王夫妻俩的脸色都精彩了。 连娉婷一直未能生养,府中妾室的避子汤也未曾断过。是以, 宁王府中, 目前为止, 并没有传出过喜讯。 宁王此前心中虽有些不虞, 但到底王妃是嫡亲表妹。莫说是侯府那边,就是母妃也是耳提面命嫡长子一定是表妹所出。连家与他关系紧密, 利益相连, 他当然不可能为了一个庶出子女,失了连家这份倚仗。 前段时间表妹小产伤了身,子嗣一事只能靠两位侧室。初时得知父皇赐下两位侧妃, 他心中窃喜。一则婉婷亦是他表面,就算娉婷无所出, 连家与他依旧紧密。再则是沈家的名声, 在清流一派中极好。 他得了这两分力,颇为满意。然而正是因为两位侧妃出身都高, 自打入府之日起就开始明争暗斗, 他疲于应付,心生不耐。 看到二皇弟夫妻伉俪情深,实在是令人烦躁。 连娉婷何尝不是被扎了心,自己不能生, 纵是嫡亲的妹妹将来生了王府长子,记在她的名下充成嫡子,也不是从自己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她的心里到底是意难平。 瞥见佟锦素因为越千邑的话而微泛红的脸, 更是刺目。 「二皇弟与二弟妹夫妻恩爱,真令人羡慕。只是父皇身子有恙,我们身为子女应该更加严于律己。若是此时传出些什么,再是喜事,终会落人话柄,引来别人的闲话。二弟妹说是不是」 这是在说他们要是不顾陛下卧病在榻,成日寻欢弄出孩子来,就算是喜事,也难免会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佟锦素微微一笑,「皇嫂此言差矣,孝道二字可不是嘴上说说,急长辈之所急,想辈之所想,才是真正的孝道。我家王爷忧心陛下身体,想替陛下排解一二,早已将自己的名声置之度外。只要是利于陛下身体的,纵是担了骂名也在所不惜。大皇兄与皇嫂事事顾忌,如此在乎名声,若是陛下知道了,难免心情抑郁,你们说是不是」 谁让你们一直没有孩子,陛下要是再病重了,一定是你们气的。这是她话里的意思,连娉婷暗恨,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人,当真是小瞧了。 母妃真是的,为何极力促成这门亲事,害得现在给他们添堵。 宁王与康王面色带了些许烦躁,尤其是康王,自打那次血人事件后,他总觉力不从心,再是美妾的女子也动不了情。 v第四十八章[11.20] 他心里急,又不好寻医求药,一直压在心里。越是如此,越是由不了他。 越千邑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露出些许笑意,「大皇兄和皇嫂的府上新进了两位侧妃,说不定大皇兄不想我们夫妻专美于前,早一步有了喜讯也未可知。」 连娉婷强撑着笑,作出羞赧的样子。 一行人出了宫,分道扬镳。 佟锦素已从越千邑口中知道陛下的安排,三位王爷监国,这事怎么看都透着一种说不清的意味。她只听过太子监国,或是某位皇子监国,让所有的儿子一起监国还是头一回听到。 陛下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难道是考验三个儿子,看谁最有本事,来一个立贤为储,好让宁王名正言顺 不怪她这样想,实在是陛下的举动太令人多心。 「王爷,你最近小心。」 陛下要真是有那样的心思,分明就是冲着越千邑来的,否则何必如此大费周章。一个人再是聪明,再是防着别人,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松懈的时候。 越千邑目光微冷,「我知道的,你放心。」 回到京中,佟锦素的心情突然就沉重了,再也没有在庄子上的那样的闲情雅致,放松自在。皇城之下,处处危机,一个不慎就有可能粉身碎骨,他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这种沉重压抑在心里,她轻掀开马车的窗帘想透一下气。不想眼角余光看到了锦瑟,锦瑟用手遮着面,在和人说话。 那人是个男人,从背后看是个青年男子。 她盯了一会儿,认出那男子是谁,放下了车帘。 李锦瑟今天出门买些东西,快回去的时候不想被人叫住。她瞪着根本不应该出现的人,低声怒斥着:「连四公子,你当街拦人,是何道理」 「四姑娘恕罪,连某是来道歉的。那日事情紧急,多有得罪,特来向姑娘赔不是。」 此时的连近欢,早已收敛一身的风流之气,目光坚定神情坦然。身上也没有脂粉味,看着像是变了一个人。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以前混不吝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 李锦瑟心知这男人必是像外面传的那样,侯府庶子说得好听是大家公子,其实一样活得艰难。若是自小被养坏了心性,那就是个废物。 不想成为废物,就得靠自己。 「连四公子说什么话,我听着糊涂。四公子好手好脚的,若不是自己愿意,怎么会出现在那样的地方」 连近欢苦笑一声,「四姑娘说的是,连某是自己走到那里的。可是若是我不去,我这条小命……都是庶出,四姑娘应该能明白我的苦衷。我不求姑娘谅解,因为那时我要等的并非姑娘,而是……虽然一早打定主意不害人,可有时候身不由己,实非我所愿。」 他要等的人,自然是佟锦素。 「你想害的人是我三姐姐,我岂能原谅你。」 「四姑娘,我不会害她的。我早已想好了对策,即使当时出现的是寿王妃,我也不会连累她的。怪只怪我不得不遵从家里的安排,出现在那个地方…」 李锦瑟沉默了,她在李家活得那么艰难,因为她是个姑娘,还不算招人恨。连四公子是男儿,嫡母岂能容忍 这样的事情,便是成了,他也会受万人唾弃。如果不成,家法难逃。嫡母手底下讨生活的庶子,有时候并不比庶女更加容易。 因为不是亲生,所以可以随时推出去,不顾死活。 可是无论如何,连四公子都轮对不到自己来同情。她和三姐姐好不容易从李家出来了,要是三姐姐再出个什么事,她们姐妹二人同样没了活路。 「你虽有苦衷,我能理解。但你我却是对立面,你侯府所做所为是为了什么,不必我多说你也明白。你其实并不需要向我道歉,而我也不太可能会原谅你,因为你姓连。」 「连某知道,只是良心难安。我时常恨自己姓这个姓氏,若是我不姓连,哪怕是生在农家,姓张姓李也罢,都好过做连家养的一条狗。」 这话说得太过掏心,不像是连近欢这样善于伪装的人说出来的。一个人伪装久了,是不可能轻易相信别人的,更别提这般坦诚相待。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连近欢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面对李四姑娘,他总觉得有倾诉的想法。或许是对方和自己差不多的出身,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眼神太过清澈。 那种清澈让他的污浊无处遁形,他不吐不快。 「我多言了,打扰姑娘,就此告辞。」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与苍凉,李锦瑟差点忍不住叫住他。可是理智不允许她那样做,她和他不过是一两面之缘的人,谈不上交心,更谈不上深交。 想了想,叹了一口气,打道回府。 从后门进了王府,熟门熟路的抄小路回到自己的院子。不想看到成妈妈在外面等着她,她心中一喜。 「可是三姐姐找我」 「正是,四姑娘,王妃在里面等你,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李锦瑟欢喜地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下人,高高兴兴地进了屋子。看到自家三妹果然在等她,高兴不已。 「三姐姐。」 佟锦素看她进来,笑道:「跑哪里去了」 「近日听说铺子里多了好些海外运来的东西,索性我闲着也是无事,便借机出去走了走。」李锦瑟净了手,坐到佟锦素的身边。 佟锦素垂下眼帘,「其实我刚才看到你了。」 只此一句,李锦瑟就明白过来了。 v第四十九章[11.20] 思忖了一会儿,把上次在宫中遇到连近欢的事情说了一遍,「他说心中愧疚,想向我致歉,被我拒了。我与他不熟,他是连家的公子,他的歉意我不敢收。」 佟锦素愣了好大一会儿,她就说上次进宫怎么那么顺利,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潜伏着那样的危机。 「怪不得,我总觉得纳闷。」 「三姐姐,连四公子没有害人之心,他所做的都被逼的。他也是不容易,要是他不照着做,恐怕也活不到今天…都是可怜人,我虽不喜连家,却是无法恨他…当时我没有告诉三姐姐,是我的错。」 佟锦素摆手,「不是对错的问题,你是不是担心我告诉王爷,王爷会对付连四公子」 「我…三姐姐,我错了。我不应该对敌人起了同情心,他们连家如此可恶,处处针对我们,我们就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李锦瑟越说越后悔,她怎么能因为一时不忍就置大局于不顾。要是坏了王爷和三姐姐的事,她万死难辞其咎。 「你做得没错,有时候与人为善,会结善果。连四公子没有害人之心,你心生恻隐也是人之常情。好了,这事就过去了,你说说看最近又想出了什么新点子」 李锦瑟一听,心知三姐姐是揭过此事了。连忙让下人把自己买的几样东西拿进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三姐姐,你看这几样东西,你猜我要做什么」 几种海外香料,还有番椒,这可是新事物。 这些东西在当下是很稀奇的,可是在佟锦素看来却是很熟悉,她心中一动,这样的材料若是用来煮肉…… 「你这是想做新菜色」 是菜,不是香薰。 「三姐姐是怎么猜出来的,你怎么知道我想用这些东西做吃的」 佟锦素挑了一下眉,翻拣那些番椒。番椒就是辣椒,是晒干了的。闻到熟悉到分泌口水的气味,她无比的怀念。 「这样东西,闻起来如此冲鼻,要是放在肉里想必能遮盖一些肉的腥臊之气,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或许可以一试」 李锦瑟眼前一亮,「三姐姐怎么与我想到了一处最近庆妃娘娘总说嘴里没味,宫里的御膳都吃腻了。我就想着能不能有一种提味的东西,让人吃了就有胃口的。方才在铺子里看到这几样东西,我一时兴起就买了回来。」 「你大胆去试吧,我想味道应该不错的。」 李锦瑟得了她的肯定,更加有了信心。也不等明天了,当下就提着进了小厨房。佟锦素也跟了进去,姐妹二人一通折腾,整出了辣子鸡,酸辣鱼等重口味的菜色。 闻到香味,佟锦素咽了好几下口水。 派人送了一份给越千邑,她留下来和李锦瑟吃了一顿饭。直吃得头冒热汗,大呼过瘾。李锦瑟第一次尝,有些受不了,拼命喝水。 一顿下来,她是心满意足。 慢悠悠地散着步,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越千邑就站在门口,看到她一脸满足的进来,微眯了眼。这个女人,一回来就去陪自己的妹妹,还整了几道奇怪的菜。 他每样尝了一口,味道太冲。 她走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她的嘴唇红嘟嘟的,却不像是抹了口脂。而且她的表情很愉悦,嘴里哼着小曲儿。 「这么开心」 「王爷不开心吗今天的菜真是太合我的胃口了。好久没有这么过瘾了,我都怀念……」 怀念什么 她有些恍惚起来,眼前屋子古色古香,眼前的男人不是她那个时代的人。她开始不确定起来,自己真的是从另一个时空穿越过来的。 仿佛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实。现在的这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他敏锐地观察到她茫然的脸色,以及那未说完的话。 「你怀念什么」 「我怀念和锦瑟在府里相处的日子……你知道的,在那个家里,我们除了彼此,没有人会关心我们。」 他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方才闪过的一丝慌乱已经消失了。 为了快速移开话题,她说起了上次宫里发生的事情。对于连近欢这个人,她也说不上来。她相信,男人看男人更准。 越千邑毫不意外,这件事情连近欢亲自跟他说过。 「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你已经知道了」她疑惑问道。 「连近欢,是我的人。」 他说了这一句,她就明白了,没有再问。 俩人正要回屋时,一个侍卫来报,宁王在府中遇刺,康王恰巧在宁王府与宁王一起,也跟着受了重伤。 这可真是赶巧了。陛下才让三位王爷监国,一下子倒了两个,剩下的那个就成了众矢之的,由不得人不怀疑。 宁王这招够狠,佟锦素担忧不已。 越千邑面色如常,淡淡讥道:「当真是个好计。」 宁王康王两位王爷一起遇刺,且别说朝中百官如何想, 便是明帝那里, 心里也是有了计较。这明摆着事情, 不需要深思已知答案。 v第五十章[11.20] 越千邑纵使是有千万张嘴, 也难已洗清怀疑。 连家算盘打得好,倒是下了血本。想必宁王受的一定是小伤, 而康王的伤势就是苦肉计。舍小取大, 连家人真真是好算计。 须臾间,佟锦素的脑海中已是划过无数个可能。她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 越是不能轻举妄动,一个差错带来的就是灭顶之灾。 「王爷, 您打算怎么做」 是沉默还是反击。 越千邑冷冷一笑, 招了一下手。不知从哪里冒出十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手中长剑散发着寒光, 静待着主子的吩咐。 「保护王爷!」 王府的侍卫涌出来, 一时间只见刀光剑影,兵器相击的声音。也不过是半刻钟的功夫,剑影晃得佟锦素眼都花了。 什么都没看清楚,就见有些黑衣人闪了, 几个被侍卫带了下去。 「王爷受伤了,快请太医!」她高呼着。 不太会儿,白须的毛太医被侍卫提得飞起,进了屋子。内室之中, 除了床上的越千邑,唯有佟锦素一人,余者只能呆在外间,不能入内。 「毛太医,王爷怎么样了」 老太医诊了许久,先是皱眉,然后展眉。「王爷,您旧疾刚愈,就受此惊吓,恐怕有些不太妙啊。」 越千邑垂着眸,「一切仰仗您老了。」 毛太医「刷刷」地开了药方子,长长的一串药材名字,鬼画符似的,佟锦素一个字也看不懂。交给越千邑随身的侍卫,侍卫连忙去抓药。 至此,这场戏算是演完了。 「王爷,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她问着,这招看似撇清嫌疑,终不过是自保之举。若是陛下不信,他们岂不被动 越千邑招了下手,示意她近前。 她靠过去,被他一把拉压住,「怎么怕了」 两人鼻息可闻,眼神对视。她想起他还是表姐的时候,可真是个嘴毒不饶人的,最近倒是好了许多。 「怕啊,我怕小命不保,还怕守寡。」 他脸一黑,眸中暗涌翻动。 「想守寡,也要看本王答不答应。」 然后他身体一沉,将她压在身下… 下人煎了药汤送来,被成妈妈拦下,转过身去,悄悄倒进花坛中。 且不管越千邑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喝药。消息自是散了出去的,寿王同样遇刺,虽然有惊无险,却是引发旧疾,须卧床静养。 一时之间,情况诡异,众人摸不着头脑。到底是宁康两王的苦肉计,还是寿王的黄雀在后,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如同雾里看花。 事情虽混沌着,唯一点可以确认,那便是储位之争已经开始。 明帝气得咳喘不已,将将下旨让三位王爷监国,就出了这样的大事。三个儿子都遇刺了,不管是谁针对谁,都是不他想看到的。 天家残酷,亲情浅淡,他哪里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他想不到自己这才一病,成年的儿子们都忍不住了。手足相残,是任何一个父亲都不愿意看到的。 「好,都是朕的好儿子…咳……」他猛烈地咳着,脸上布满阴霾。 「陛下,您保重龙体。」 连贵妃和庆妃都在,连贵妃是宫中第一宠妃,这个时候肯定会在的。至于庆妃,是她自己来的,还带了自己做的药膳。 庆妃无儿无女,长得喜庆,这个时候明帝是愿意看到她的,所以她也被留了下来。 「陛下,臣妾虽不是知朝事,可是这事也太匪夷所思了。合着三位王爷同时得罪了人,那人敢对三位王爷出手,简直是不把您放在眼里。这样的狼子野心,陛下您可不能姑息。」 连贵妃闻言,暗骂一声蠢货。天底下有哪个人敢同时行刺三位王爷,简直是自寻死路。真要是有,一定是逆贼。 「陛下,庆妃妹妹说得有些道理,这件事情透着古怪。域儿和池儿将遇了刺,寿王那里也出了事,事情一件套着一件。臣妾愚笨,实在是想不出来,谁有这个胆子放肆至此。」 「贵妃姐姐说得是,这事古怪得紧。臣妾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前两次就够吓人的,出事的都是寿王殿下。要不是寿王殿下福大命大,只怕京郊那一把火…陛下,贼人一定是没有得手不甘心,非要和寿王殿下过不去,这次不知怎么的,连带着捎上了宁王殿下和康王殿下,臣妾想想都后怕不已。」 庆妃一脸心有余悸,面色稍白。 连贵妃心下气恼,这个棒槌一直杵在这里不走,敢情是想在陛下面前上眼药。说什么主要针对寿王,宁王和康王是顺带的,岂不是直接挑明这事是冲着寿王去的。 蠢货蠢得不自在,竟然在陛下面前挑弄是非。 「庆妃妹妹说的是什么话,这次明显是冲着域儿和池儿去的。陛下…臣妾这心里像刀割似的,一想到皇儿们遇到这样的事情,恨不得以身代过…陛下,您一定要彻查此事,把行凶之人找出来。」 连贵妃的眼泪说来就来,用帕子轻轻拭着。 庆妃也跟着落泪,「可怜的寿王殿下,怎么这么命苦!在夏国受了那么多的苦,好不容易回来了,不是差点被火烧死,就是差点被人砍死。好不容易腿也好了,脸也好了,又碰到这样的事情,引发了旧疾…皇后娘娘指不定伤心成什么样子……」 明帝听着她们你来我往,打着机锋,脸色越发的难看了。 「出去!」 连贵妃一愣,庆妃立马站起来,诚惶诚恐。 v第五十一章[11.27] 「都出去!」 明帝再次开了口,两位妃子行礼告退。 出了门,连贵妃面一沉,看着庆妃,「庆妃妹妹好本事,往日里本宫只知妹妹是个不管事的,没想到你除了吃喝,还会替人出头。」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妹妹听不懂。方才妹妹是心有所想,不吐不快,可怜寿王殿下受了那么多的磨难,真真是不公的很。」 「天下本来就没有公平之事,若真论公平二字,本宫亦是苦主。妹妹进宫多年,还是如此天真,小心被别人当了刀使。」 庆妃眼有懵懂,娇憨一笑,「妹妹的脑子笨得很,贵妃姐姐说的话都听不懂了。什么刀子不刀子的,妹妹只知道那是用为做菜的。说到做菜,妹妹新近得了一个方子,做出的菜口味奇特,便是李嫔都喜欢吃。」 提到李嫔,连贵妃心情烦躁起来。 「有了身子的人,不能乱吃东西,李嫔这一胎可是福星,要是折腾没了……」 「贵妃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既然是福星,自是有天庇护,岂是吃点新鲜东西就能吃没的以前的宫里也不是没有过有孕的妃嫔,不过可惜都没能保住。贵妃姐姐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所以老天才派了一个福星来,好驱散宫里的那些魑魅魍魉,您说是不是」 说谁魑魅魍魉,连贵妃暗怒。 这个庆妃…… 庆妃圆润的脸忧伤起来,「臣妾也曾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好不容易怀到五个月,他都能动了,还是没了……」 连贵妃心一突,就见庆妃看了过来,那眼神诡异,骇了她一大跳。 「好端端的,庆妃妹妹说这个做什么。时辰不早了,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她转身欲走,被庆妃一把拉住,「贵妃姐姐,妹妹心里苦啊。自打皇儿没了之后,妹妹总是会梦到他。他说是他是被人害死的,在阴间成了婴灵不能投胎,还说他和宫里其他的婴灵一起,一定会报仇血恨的。」 庆妃故意压低着声音,一双眼睛四下小心逡巡着,仿佛哪里真有一群婴灵。连贵妃被她阴森的语气吓到了,眼神不敢乱瞄。 「你胡说什么妖言惑众,要是传到陛下耳中,可是大罪!」 「贵妃姐姐,你在害怕,你抖什么」 连贵妃拼命甩开她的手,「本宫怎么会害怕,简直是莫名其妙!」 庆妃放开了她,讥笑一声,「贵妃姐姐在害怕,你害怕那些婴灵来找你。啧啧,做了那么多的亏心事,是应该害怕。因果轮回,该来的跑不掉,姐姐您要保重啊!」 说完,庆妃施施然地离开了,那丰腴的身体,瞧着倒是轻盈。 连贵妃冷了脸,这个庆妃,是真蠢还是假蠢。难道是皇后指使她这么做的皇后沉寂了这么多年,原来还是心不死。 再是不甘又如何,能耐自己怎么样。 什么婴灵,骗人的鬼话。 这宫里朝朝代代不知死了多少人,出生的未出生的数不胜数。真要是有婴灵,恐怕挤都挤不下了。 她冷笑一声,压下心头的骇怕,离开。 当天夜里,她睡得极不安稳,到底是受了庆妃那番话的影响,总觉得寝殿内有阴风。让宫人把所有的宫灯都点上了,更加睡不着了。 一夜辗转,几度惊醒。 第二天,听闻李嫔夜里动了胎气,又是一惊。因为李嫔肚子的龙种占着一个福星的名头,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动手。 到底是谁忍不住了 她冷笑一声,就知道福禧宫那位是个伪善的。早知道如此,以前那些碍眼的她就不动手了,自有人心急。 皇后容不下福星,陛下自会追究,她只要好好看戏便成。 李嫔这一胎,明帝极为重视。 这可是福星转世,不能有半点闪失。可是听到内侍来报,说李嫔是因为睡前服用燕窝才动的胎气,他的心沉了一下。 果然,太医查出来,送到李嫔宫里的燕窝是有问题的。 明帝身体有恙,自是不能去李嫔的宫里。李嫔不顾身子虚弱,拖着病体跪到了他的宫殿前。宫人们哪里敢让她真跪地上,忙给她铺了垫子。 「陛下,求您给皇儿一条活路。臣妾死不足惜,可是皇儿……他还未出世…臣妾入宫后,从不敢奢望能得陛下垂爱,更不敢奢求怀上龙儿。臣妾早就听闻,这么多年来,后宫之中除了平宁宫,其它的宫殿都受到了诅咒,是不可能有皇子公主降生的。若不是臣妾肚子怀的是福星,恐怕撑不到现在……」 她声音悲切,传进殿中。 明帝黑沉着脸,剧烈咳嗽起来。 他是宫里长大的,什么阴谋诡计没有见过。可是他明知问题所在,却一直视而不见,因为他不相信想容是那样的人。 皇后自打邑儿出使夏国后,就不问宫里的事务了。 这些年,掌管后宫的其实是想容。 他头疼起来,咳嗽得更加厉害了。 李嫔还在哭诉着,不得到答案就是不肯起来,她肚子里怀的是福星,明帝自然不会让她有什么闪失。 为了安抚李嫔,命人彻查此事。不想这一查不光是查出燕窝有问题,且有许多珍贵的药材都是以次充好,更有甚者以假乱真。 随着查案深入,连贵妃越发的坐立不安。 李嫔吃的燕窝原是霉变的,经过处理成了贡品,一般都是位份较低的宫妃用着,倒也没吃出过什么事。只是李嫔有了身孕,身体难免娇贵一些,所以才吃坏了肚子动了胎气。 v第五十二章[11.27] 明帝大怒,这些人好大的胆子,难怪他的病一直不好,原是药材用了次品,药性不够。宫里每年的开销如此巨大,不想那些人为了捞油水,把他这个帝王当成了傻子。 他堂堂天子,竟然被人愚弄至此,岂能容忍! 再往下查,更是心惊。 宫里曾经有过身孕的妃嫔全部跪到了他的殿前,请他还一个真相。以庆妃为首的妃嫔们,齐刷刷跪了一地。 她们个个面容悲切,痛恨难当。 庆妃跪在最前面,声声呼着陛下,求明帝替未出生的皇子公主讨个公道。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伏在地上。 这么多年来,陛下难道就没有想过后宫为什么这么冷清吗 不,陛下心知肚明。 她们这些女子,进了宫就是浮萍,没有帝王的宠爱,又没有儿女傍身,注定孤寂一声,生生熬死在这宫里。 可是蝼蚁尚且偷生,何况生而为人。 她们不甘、不愿、不想就这么了此残生,更不能容忍那害人者成为赢家,永远压在她们的头上作威作福。 陛下愿意当一个眼盲心瞎之人,她们不愿意。 这层粉饰太平的遮羞布,是时候揭开它,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英明神武的帝王,也不过如此,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什么真龙天子,什么万岁,不过是个凡夫俗子,宠妾灭妻不顾纲常。 「陛下,臣妾昨日还梦见那可怜的孩儿,他哭着不肯离去…求陛下开恩,替他们申冤,好让他们再次投胎转世为人…」 庆妃开了头,其他的妃嫔眼泪像洪水一般决堤。抽泣声还有可怜的诉苦声, 汇在一起, 明明听不真切, 却字字往人耳朵里钻。 明帝身为帝王, 自是不太看重子女情。他膝下有三子二女,李嫔肚子里还有一人福星, 虽不多却也不算少。 他不是女子, 无法体会怀了孩子又没了的心情。 自古以来,宫里不能出生的孩子太多了。他甚至庆幸他的那些皇兄弟们要么是没生下来,要么是夭折, 或是成年后因病去世,否则这天子之位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皇家人向来亲情淡薄, 他亦不例外。 只是一人诉苦还罢了, 这么多妃子一起哭诉,他多少有些触动。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 后宫竟有这么多的孩子没有出生。 他的后宫, 竟是如此的阴损。 一声声的哭泣,一字字的血泪,充斥在他的耳边。他的眉头越锁越紧,盯着庆妃。庆妃那张喜庆的脸上, 现在只有凄苦。 他甚是不喜这样的庆妃,怒气冲冲拂袖进了殿,留下一群凄惶的妃子们。 此时的连贵妃在平宁宫里来回走着,自打听了李嫔吃坏了肚子后, 眼皮子就一直在跳,等到不断查出有问题的东西,她开始觉得不太妙。 惊闻一群宫妃求到了陛下面前,她差点瘫坐在地。身边的嬷嬷连忙扶她起来,她稳了稳心神。这些年除了福禧宫那位育有嫡子,就是她的四个儿女了。 陛下宠爱她,哪里不知道后宫的事。他从未提起过后妃们没有为他诞下一儿半女之事,可见心里是默许的。 他们是表兄妹,青梅竹马,陛下心里有她,自是不愿意让那些女人生儿育女,来堵她的心。纵使那些人喊冤又如何证据何在 她心下微定,换上素色衣裙,未敷脂粉,一脸惶恐地跪到明帝的宫前。 这一次,没有宫人给她铺垫子,她只能跪在地上。旁边是那些怒目而视的宫妃,她视而不见,不与她们对视。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太过信任那些奴才,岂料他们竟然起了黑心…您责罚臣妾吧,臣妾罪该万死。」 没有开脱,没有狡辩,她一上来就领罪。心里把自家哥哥骂得要死,怎么养了一群蠢货,胆子却是不小。 以次充好的事情她是默许的,宫里开销大,低品阶的美人宫人用些次品出不了事。哪里知道那些蠢货竟然敢把霉变的东西弄进宫来。 这些年,哥嫂送进宫的银钱不变,想来是私吞了不少油水。她心里气苦,敢自家哥哥不成气,要是哥哥成气些,她哪里用得着在宫里如此辛苦谋划。 「陛下,臣妾有罪啊…臣妾罪该万死……」 翻天覆去就是这两句,她知道陛下的脾气,最是吃软不吃硬。 庆妃抹了一把泪,恨声质问道:「依贵妃姐姐所言,竟是不知那些奴才欺上瞒下,私捞油水」 「自然是的,莫非庆妃妹妹以为本宫是知情的吗本宫好生冤枉啊,本宫再是不懂事也知道送进宫的东西不能有丝毫的马虎。也不知道那些人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或许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来陷害本宫。」 连贵妃意有所指,在宫里能和她斗的只有陈皇后,她是在暗指陈皇后从中使坏,收卖了那些人。 庆妃听了,只冷冷一笑,「事到如今,贵妃姐姐还把我们当成傻子不成若真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唆使那些黑心肝的使坏,那为何这些年贵妃姐姐平安无事,还一连诞下两位王爷和两位公主阖宫上下,除了贵妃姐姐,再无一人有此幸运。贵妃姐姐觉得,若是真有人针对宫妃们,为何偏偏饶过姐姐」 连贵妃语噎,她生了四个孩子,这是不争的事情。 庆妃话音一落,所有的宫妃们都用恨恨的目光看着连贵妃。在她们历经丧子之痛,调养身体的时候,只有贵妃娘娘一人,接连平安生产。 这其中缘由,不消细思,便能窥出一二。 贵妃娘娘想把脏水往陈皇后身上泼,她们是不信的。陈皇后若是要出手,第一个不容的就是连贵妃,哪里还容得下一个眼中钉不停地生孩子。 「贵妃娘娘好狠的心哪!」 「我可怜的皇儿啊!」 殿外哭声渐大,凄楚一片。 果然约摸半个时辰后,殿门一开,一个内侍出来传了明帝的口谕,说是陛下请贵妃娘娘进去。连贵妃心中得意,这些女人想和她斗,门儿都没有有。陛下是宠爱她的,这点毋庸置疑。 v第五十三章[11.27] 她进了殿,立马下跪认错。 「陛下,臣妾有罪,臣妾被那起子黑心肝的给蒙蔽了。」 披着明黄大氅的明帝起来,他面色阴郁,眼神阴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仰起脸,脸有泪痕,好不可怜。 「臣妾有负您的信任,臣妾该死……」 「陛下,臣妾等命苦啊。后宫有人一手遮天,戕害皇嗣,天理难容。臣妾等请命,求陛下做主!」 外面哭声一片,嘤嘤泣泣,好不悲惨。 明帝听着这样哭声,深觉无力。 连贵妃心中气恼,觉得那些人在落井下石。那些人当中,有不少都是平日里巴结讨好她的。难道是看最近侯府是非不断,皇后和寿王渐渐冒头,所以这些人才变了风向。 这些该死的墙头草,以后她自有法子收拾。 「陛下,臣妾真是冤枉的。臣妾满心眼里只有陛下,以前域儿和池儿未出宫建府时,他们的事情臣妾件件亲为,还有清阳和月城,那都是臣妾一手带大的。臣妾哪有心思去管后宫的那些龌龊事,至于谁小产了,谁吃坏东西了,更是顾不到。也是臣妾无能,才落下如此多的埋怨……臣妾甘愿受罚,以平她们的怒气。」 如此情深意切,委曲求全,若是以往明帝定会心软。可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莫名烦躁。 一个帝王,被后宫的妃子们联合逼迫,简直是闻所未闻。 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个自己宠爱多年的妃子所赐。她辜负了自己的宠爱,给自己带来了麻烦,这样的女子,哪里还配得到他的爱怜。 他眼神凌厉起来,眉宇间都是帝王的威严,「朕自打登基以来,一日不敢忘先帝教诲,君者应该以仁治国。不想朕之仁慈,在爱妃眼里竟成了有恃无恐的倚仗。先有锦宁侯舞弊科举,谋取私利拉帮结派。朕念在旧情上,大事化小,不想你们竟然欺朕至此,在宫里为所欲为,置朕于何地!朕是天子,不是你连家小儿,可以随意哄弄!」 连贵妃被他一吼,面如死灰,眼神绝望而委屈。陛下方才说什么他在怪侯府,怪他们连家,怪她吗 「陛下,您在怪臣妾」 明帝有些不忍,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青梅竹马的情谊。他慢慢走了过来,明黄的靴子停在她的视线中。 「想容,朕问你一句话,这么多年来宫里为何没有其他的皇子公主降生那些事情是你做的吗」 「臣妾…没有,陛下为何不相信臣妾」 连贵妃不敢承认,她不能失了陛下的心,不能在他的心中落下一个恶毒的印象。她在他的心里,一向都是温婉知礼的,绝对不可能是一个残害皇嗣的女人。 「想容,朕相信你,可是别人不信你。」 「陛下,臣妾不想让您为难……臣妾这就自请禁闭,好好反省…」 明帝对于她的识礼,有些满意。 「好,还是你知朕。最近宫中事多,你歇歇也好。」 连贵妃楚楚可怜地谢了恩,心里却是冰冷一片。早知帝王情爱不可靠,红颜未老恩先断,她向来是不信的,可是…… 她只是后宫里的一个妃子,若她是太后,谁也如此欺她! 哀哀切切地告退了,在众妃恨意难消的眼神中昂着头回到了平宁宫。她再是落魄,也不是其他妃子可以小看的。 她走后,陛下言明要彻查此事,庆妃带着众妃谢了恩,这才散去。 沈尚书被任命为彻查此案的大臣,他的动作很快,几乎没用多久就查到了锦宁侯府的头上。无论宁王如何明示暗示他都听不懂,将结果上报了明帝。 明帝大怒,先前锦宁侯参与科举已是重罪,现在把手都伸到宫里了。要不是李嫔这次吃坏了肚子,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后宫都在连家人的掌握之下了。 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 宫里的福星差点出事,百姓议论纷纷。也不知是谁开的头,说是大越有妖妃误国,残害皇嗣扰乱朝纲,是想亡大越百年根基。妖妃之言,愈传愈烈。 传言传得极快,朝野都传遍了。 连贵妃只是禁足,实则还是耳通八方,这样的传闻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听说了。暗中送了信出去,却石沉大海。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会成为妖妃 锦宁侯那边一筹莫展,宁王和康王两位王爷派了许多人手出去,不仅没能将谣言压下去,反而是越传越厉害。 明帝的咳嗽越发的严重,砸碎了好些东西。 大喘了几口气,传了钦天监来见,质问妖妃一事。 钦天监跪在地上,浑身发抖,「陛下,妖妃一事,事关重大,微臣不敢讲!」 「讲!朕让你讲!」 「微臣遵命。前一任钦天监卸任之时,曾与微臣饮酒话别。他醉酒之际,迷糊之中提了一件事,道是当年先帝替陛下指婚之事,让他夜观天相。那时星相坦途,紫微耀亮一切如常。然而数月后,他突然发现夜空中惊现灾星,忽隐忽现看不真切。他犹豫再三,禀告了先帝。先帝没有声张,却在几年后把二皇子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明帝震惊,这件事情他从未提父皇提起过。 「你的意思是…连贵妃是灾星」 连氏是他在迎娶正妃后娶的侧妃,于大婚两月之后迎娶,算时间与灾星出现之时较为吻合。 钦天监低下头去,不敢抬头,「回陛下,不是贵妃娘娘。」 「不是贵妃……」明帝心下一松,就说想容和他相识多年,若真是灾星,定会折了他的龙气,他哪里能顺风顺水地登基为帝。 「那是谁」 v第五十四章[11.27] 「回陛下,是…宁王。」 明帝惊得站起来,不敢置信。 是域儿。 想容入府后不足两月就有了身孕,难道…… 他记得域儿出生后,父皇的身体就开始不行了,隔了一年多邑儿出生后,父皇的身体才好转了一些。后来父皇驾崩他登基,夏国那边开始蠢蠢欲动。 是邑儿出使夏国之后,才换了这些年的安定。 为帝者最是多疑,也最信玄学星相。明帝挥退了钦天监,独思了许久。越想越觉得父皇把邑儿带在身边用意明显,若非域儿是皇家的骨肉,只怕父皇是容不下的。 这些年,难道他错了吗 次日他撑着病体去上朝,朝臣看到他脸色虚浮,气色不佳,也是吃了一大惊。关于三位王爷遇刺一日,京里都传遍了。紧接着又生了妖妃误国的传言,更是人心惶惶。 沈尚书率先递折,「陛下锦宁侯只手遮天,欺上瞒下,竟然将往年进贡之物私吞,换上次口送进宫中。如此欺君之罪,证据确凿,请陛下过目。」 太监呈上折子,明帝阅过。 「咳…放肆!锦宁侯简直是胆大包天,来人哪即刻拟旨,降锦宁侯府为静恩伯府,夺丹书铁券,爵位递减有差。静恩伯连坤闭门思过,终生不能再入朝堂。」 这个处罚不算狠,比起佟家抄家夺爵,全家流放,简直就是不痛不痒。 明帝的母妃是静恩伯嫡亲的姑母,虽然早早过世了,静恩伯府却实实在在是他的舅家。百官自是知道这点,倒是无一人出来异议。 沈尚书未归列,又上奏折,「陛下,三位王爷出事,臣等惊惧万分。近日京中传言妖妃误国,更是让臣等惶然。此事事关重大,恐会动摇国本,搅乱安定。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要稳往人心,早定储君以安民心。」 群臣侧目,谁不知沈尚书的女儿是宁王侧妃,他这个时候还提议立太子是什么意思 更让众人惊讶的是,陛下竟然准奏了。 册立太子的圣旨下得很快,圣旨送到寿王府的时候, 佟锦素还有些不敢相信。是不是过于顺利了 以陛下之偏心, 怎么会如此轻易立储 传旨的太监恭敬谦卑, 若无意外太子将是未来的天子, 谁人再敢有轻视之意总之,巴结好太子和太子妃不会错。 立了太子, 寿王府就不能住了。三日后, 越千邑和佟锦素夫妇搬进了东宫。与他们一同进宫的还有李锦瑟,李锦瑟被封为良娣。 东宫在宫中的位置极好,已空置多年。不过因为皇子们渐长, 东宫的宫殿年年都会修葺一番,随时准备太子就位。 与外面的府邸不同的是, 宫中大多的地方除了宫殿高墙, 实在是没有风景可言。东宫亦是如此,莫说是树木, 就连花草都种植得极少, 且都是极矮的植株。 整个宫中,也就御花园那里有些景致,其余的地方大多光秃。 住进东宫,不仅身体受拘, 心境也跟着拘束起来。这深宫内,怕是没有一个人是活得自在的。困于这四方天里,除了争宠争权再无所图。 连贵妃还在禁足期间,不得外出。 陈皇后名正言顺地接手了宫里的事务, 庆妃协理。明帝的病情时好时坏,上朝倒是一日都不落下,只是有些日子未临幸后宫妃嫔了。 阖宫上下,笼罩着一种压抑的气氛,这种气氛令人越发的难受。佟锦素站在殿外,深吸了一口气,果然宫里的空气都是不纯净的,弥漫着权欲的气息。 李锦瑟进宫之前有些忐忑,一来是不想进宫,二来是怕给三姐姐带来困扰,以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想脱身不易。 佟锦素想得倒是简单,暗着脱身,以后就得隐姓埋名过一辈子。倒不如明着来,将来越千邑登基了,赏赐一个恩典出宫嫁人,比偷偷摸摸强得多。 李锦瑟被她说得心动,暂时安心住了下来。 庆妃是最欢喜的人了,李锦瑟一进宫,一天之中大多的时间都在庆妃的宫里。两人志趣相投,都爱弄些吃食,相处很是融洽。 宫外关于妖妃的言论慢慢平息了,帝王之威,百姓哪里敢造次。明帝的病情之所以一直拖着没能好全,大多是心结所致。 一月过后,连贵妃的禁足解除。 禁足解除后的连贵妃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日子,至少表面上看是那样的。她深居简出,极少露面,很快就传出病倒的消息。 明帝深夜看过她一次后,两人和好如初,她复宠了。 宫里的风向自来都是随着陛下喜好来的,连贵妃这一复宠,后宫有些人心里直打鼓,生怕遭到报复。 奇怪的是连贵妃并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呆在平宁宫里不太出门。后宫众人渐渐放松,暗道妃这是识时务。 太子已册立,宁王和康王以后都是臣子,连贵妃再是受宠,以后也不过是一个太妃,哪里比得上陈皇后身份尊贵。 是以,后宫慢慢祥和起来,瞧着一派和谐。 李锦瑟跑庆妃的宫里跑得勤了,有人品出了不一样的味道。太子宫里,目前只有一个太子妃和一个良娣,李良娣还是太子妃的妹妹,听说姐妹感情不错。 莫非庆妃是在拉拢李良娣,以图日后的富贵 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少,就连佟锦素身边的成妈妈都忧心起来。四姑娘看着老实,可进了宫的女人哪个是不变的。 太子妃信任四姑娘,就怕四姑娘不知感恩,反咬一口。到时候太子妃不光是要被人耻笑 ,指不定得多伤心。 她试着探了一下佟锦素的口风。 佟锦素毫不以为意,「妈妈不用担心,锦瑟不是那样的人。你放心,这件事情我心里有数。你们千万不要因这个谣言怠慢锦瑟,否则本宫第一个不饶。」 成妈妈忧心不减,只得应下。 v第五十五章[11.27]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qq。】 这样的风声,李锦瑟自然也是听到了一些的。她和庆妃娘娘亲近,完全是因为兴趣相投,无关权势与争斗。 嘴长在别人的身上,她也没有办法。 三姐姐没有因此询问她,皇后娘娘那里也没有动静,她倒是还算平静。不想这日离开庆妃娘娘的宫殿往回走时,被连贵妃身边的宫女唤了过去。 李锦瑟跟着那宫女来到了平宁宫,许久未露面的连贵妃正在等她。 说实话,连贵妃的长相真的和妖妃二字扯不上关系。看起来温婉得体,保养得如二十来岁的,容颜清丽。 「李良娣快快坐下,让本宫好好瞧瞧。」连贵妃很是亲热,端详了半天,赞赏不已,「果然是好相貌,与太子妃不相上下。」 这话不像是随意说的,李锦瑟羞涩低头。 连贵妃眼神闪了闪,「良娣定是心中纳闷,本宫为何找你来说话。良娣可能不知,当初你祖母想让你随太子妃嫁给太子,遇太子妃阻挠。本宫听说了这事,觉得太子妃有些不妥。到底是自家亲姐妹,理应拉巴一把。不能只顾自己嫁入高门,而不管家中的姐妹。是以,本宫与陛下提了提,陛下这才许了你进寿王府。」 原来如此。 李锦瑟可算是知道了,为什么陛下会管这样的事情。这个连贵妃当真是…害了人还想别人感恩戴德,真真是可恶得紧。 连贵妃之所以提起这事,是想李锦瑟欠她一个人情。她以为,李锦瑟能从一个丫头所出的庶女成为东宫良娣,心中不知有多得意。这样的人若是知道自己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别人暗中相助的,一定会承这份情。 她算得不错,大多数身份低的庶女能得这样的造化,比登天还难。 只是李锦瑟压根就不想为妾,更别提是给自己的姐夫做妾。连贵妃这番话,不仅不会让她感恩,反而令她生厌。 连贵妃以为她听懂了自己的话,轻轻叹了一口气,「本宫与你也算是有缘,实在不忍心看你做如此无用功。太子妃深得皇后看重,你再是做得好皇后也是站在太子妃那边。眼下你要做的不是讨好皇后娘娘,也不是和庆妃腻在一起,而是要得到太子的心。你相信本宫,本宫不会害你。」 不会害人才怪,李锦瑟心道。 「贵妃娘娘,臣妾现在挺好的。」 「你个傻孩子,你这样有什么好的庆妃自己都无儿无女,你巴结她,不是巴结错了对象后宫的女人倚仗的是什么,无非是娘家、宠爱和儿女。本宫与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娘家是别想指望的,所以你能指望就是太子的恩宠和自己的儿子。有了恩宠就有孩子,有了孩子你在这后宫才能站稳脚,你明白吗」 李锦瑟听明白了,连贵妃是在挑拨自己和三姐姐的关系,想让自己和三姐姐对上。 「贵妃娘娘说的话,臣妾不太懂。臣妾只知道凡事都得讲究规矩,太子没有嫡子之前,臣妾等妾室还是应该安安分分的,不能有任何的非分之想。若是人人都不顾纲常,乱了规矩,岂不是要天下大乱,这是万万不可的!」 连贵妃气得倒仰,这是贱婢竟然蹬鼻子上脸,指桑骂槐到她的头上来了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看在还有用的份上,她才懒得搭理。 她的脸青一片红一片,好半天才让自己平缓气息,「你个傻孩子,怪不得被人哄得团团转。这话定是太子妃对你说的吧,她倒是用心,把你给收得服服帖帖。可怜你顾念姐妹之情,却不知她在背后算计于你。」 「贵妃娘娘说太子妃算计臣妾这是哪里的话。我们姐妹谨守世间礼法,在贵妃娘娘这里倒成了错的难不成贵妃娘娘以为天下女子都如娘娘一般,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顾纲常,罔顾礼法才是对的若真是如此,娘娘的好心臣妾不听也罢,告辞!」 「你…你好大的胆子!」 连贵妃气得浑身发抖,这个贱婢怎么敢这么说她怎么敢对她如此无礼她是贵妃娘娘,论起来是太子的母妃,这个贱婢一个小小的良娣,也敢如此欺辱她…… 「贵妃娘娘巴巴地把臣妾找来,说了一堆让臣妾与太子妃姐姐争宠的话,难道臣妾还应该遵循不成这话说破了天去,臣妾也没有错。贵妃娘娘若是委屈,大可让人来评评理,看看是臣妾错了还是娘娘您错了。」 李锦瑟说得清脆,看起来满脸的无辜,连贵妃更是气得心口疼。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如此愚蠢,当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滚!你给本宫滚!」 「贵妃娘娘好生没意思,先前让人把臣妾请来,现在就赶臣妾出去。臣妾就糊涂了,臣妾好歹是太子的良娣,便是皇后娘娘面前,也是有几分脸面的。没想到在这平宁宫,臣妾竟然还不如贵妃娘娘的宫女有体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不知娘娘是看不起臣妾,还是不把我们太子放在眼里臣妾定要去太子妃姐姐那里好好说说,万没有这般羞辱人的道理。」 连贵妃被她一大通的话压下来,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果然是太子妃的妹妹,都是扮猪吃老虎的主,看着一个个蠢笨的样子,不想个个都是伶牙俐齿的。 自己当真是失算了。 这么多年了,她还从未受过今日之气。一个小小的良娣都敢对她大呼小叫,为什么就是因为太子不是她的域儿! 如果她的域儿是太子,这些人还敢如此放肆吗 陛下负了她! 口口声声不会负她的男人,到头来还不是违背了自己的承诺。她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哪!她的域儿怎么能对越千邑俯首称臣,他们锦宁侯府怎么能再次被诚国公府压到出不了头 不,不行。 她绝不允许多年的谋划功亏一篑,不能! 无力地挥手,巴不得眼前的人立马消失。李锦瑟看了她两眼,她的表情有些奇怪。李锦瑟琢磨着,一脸受辱的表情出了平宁宫,直接去找了佟锦素。 佟锦素听完她的话,冷哼一声。 「当真是不死心,这么会蹦跶。看来她以后还会有不少的动作,我们都应该多加提防才是。」 李锦瑟明白,当下表示以后会注意。 越千邑回来后,佟锦素提了这件事,「不是我多想,这个连贵妃一定没有死心。他们母子以后必定还有动作,眼下挑拨不成,怕是还有其它的招数等着我们。世人常说,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今我们与她离得近,她在宫里经营多年,若真要算计我们,我们妨不姓妨。何不先发制人,一劳永逸,也好过这样天天绷着。」 他微沉着眸,「她这是上赶着找死!」 佟锦素笑了一下,这话就应该是他说的。 自打他们相识,他向来是个说话不留情面的。对连贵妃自然就更不顾什么情分了,说是死仇还差不多。 「殿下,可是有法子了」她调皮问道,目光灼灼。 他冷哼一声,「我说过会护你周全,让你过自在的日子。这样的跳梁小丑,老在面前晃当真是碍眼得很。」 「是啊,宫里这么危险,吓得我都不敢生孩子了。」 v第五十六章[12.07] 她说的是实话,这宫里危机重重,此时可不是生孩子的好时机。她希望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个安稳的环境中,平安长大。 他眼一眯,下意识瞄向她的肚子。这当真是不能再忍了。隐患不除,他的妻子都不敢生孩子了。为了子嗣,那些人也该清理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看着近了年关。明帝的病一直缠绵着,不仅不见好转,反倒有加重的迹象。太医们只道是心情郁结,得徐徐调理。 今年年景不错,按理来说是个喜庆年。因为陛下的病,宫里没什么欢庆的氛围。 不想宁王府传出了喜讯,两位侧妃同时有孕。没过几天,又传出沈侧妃小产了。这一来一去,宁王府里有孕的只有连婉婷。 毫无疑问,沈连两位侧妃斗法,连氏胜了。 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是,如此关头,沈侧妃刚刚小产正是需要娘家撑腰之时,沈尚书请旨告老了。 这一下,众人更是糊涂了。 明帝压着沈尚书致仕的折子不发,宁王府里的沈侧妃闹翻了天,先是闹了宁王府,非让宁王给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接着惊闻亲爹告老的消息,不顾身体虚弱,执意回了一趟尚书府。 沈尚书不见她,沈夫人见了她。 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宁王府,安分了不少。只不过,没过几天又传出连侧妃小产的消息。 宁王府两位侧妃接连小产,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以作谈资。许多朝臣却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树影绰绰叶飘零,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就在除夕的前一天,明帝突然吐血,晕了过去。 一时之间,宫中大乱。 明帝这场病来得汹涌,也透着一股蹊跷。像是之前的咳症未好, 病情加重, 又像是怒极攻心, 气血衰竭。 太医们反复诊治, 还是那句老话,心结所致, 郁结于心。 连贵妃朦胧着泪眼, 看着消瘦不少的明帝,声音戚戚。 他的眼窝下陷,颧骨不知何时高得吓人, 明明前两天还瞧着精神的男人,此时像是血气尽失的枯竭之人。明黄的锦被, 盖在他的身上, 越发显得他脸色腊黄。 这个男人,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眼下病倒在床的模样, 与世间缠绵病榻之人没有什么分别。生老病死, 便是天子也是无法避免的。 内寝一片静默,唯有连贵妃嘤嘤的泣声。 明帝的眼神有一些涣散,高高在上的帝王,此时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病人, 而且还是一个看似病入膏肓的人。 陈皇后站在边,并未像连贵妃一样伤心到几乎匍匐在床边。半生夫妻,陌生得如同并不相熟的寻常人。 明帝涣散的眼神聚起些许光芒,他蓦然记得了多年以前。 父皇说, 诚国公府的嫡女端庄大气,面相极好有母仪天下之相。还说诚国公府一门忠烈,家风严谨,无需担心外戚势大危及皇权。 他记得自己初见这位诚国公嫡女时,虽不喜她太过刻板端着的性情,却在心里赞同父皇的眼光。陈家小姐确实有大家风范,当得起他的正妃。 然而他的心里,是偏向连家表妹的。表妹娇柔,无话说话还是长相都十分贴合他的喜好。表妹不能做他的正妃,那时候他就想体面和名分是正妃的,但宠爱则是他心爱的女子。 这么多年来,他确实是如此做的。 他的目光看向三个长成的儿子,大皇儿最像他,长得像性情也像。老二……他不太了解,这个父皇最看重的孙儿,自小不长在他身边,他摸不透脾气。总觉得隔着山水重峦,看不清楚。老三,性情外露,不够老成。做个闲散富贵人还好,真要是委以重任,只怕列祖列宗都要跳出来骂他。 三位皇子,确实太少了。 可是多了又如何,活下来的能有几个 这天下…是他的,他还没有拥有够,凭什么拱手让给自己生的几个崽子。可是……自己这场病,竟来势如此凶猛。 他疑心起来,这些人中,到底是哪一个最盼着他死。 老二… 自己现在若是死了,老二就能坐上龙椅了。所以,老二的嫌疑最大,这个儿子,与他隔着心,确实像是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可是…老二已是太子,犯不着冒这样的险。 他闭上了眼睛,很是疲惫。 连贵妃轻轻的啜泣断断续续,听得人莫名生了烦躁。 「都出去。」 明帝虚弱的声音下了命令,所有人退了出去。 天家的人,骨子都带着噬血的因子。 看似病到无法起身的天子,却在抬手挥袖间,拉开了一场血腥屠杀。太医、宫廷内务女官太监、膳房的御厨乃至宫里的粗役宫女,但凡是有一丝不寻常的,皆格杀无论。 陈皇后和连贵妃的宫殿都换了一批生面孔,看似保护实则软禁。 东宫也大换血,佟锦素和李锦瑟被勒令不许迈出宫门一步。就连越千邑,也成了一个摆设,明帝美其名曰让他潜心学业。宁王和康王也未能出现在朝堂,明帝许他们各自养伤半年,好好调养身体,免了他们的上朝。 这一切,在朝臣们看来,是云里雾里。 说也奇怪,明帝雷霆震怒过后十多天,他的病情意是慢慢好转了。这一下,他的心里更加坚信自己的猜想,越发的恼怒。 与此同时,京中渐起流言,流言暗指陛下之所以病重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而那个人,便是新册封的太子。 所以陛下软禁了太子,迁怒了其余两位王爷。 v第五十七章[12.07] 佟锦素听到这个流言,很是不安。身处深宫之中,才能深刻体会到那种被权势裹挟着往前走,自己身不由己的感觉。 人人都盯着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赢则俯睨天下,输则坠落深渊。这个传言,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目的就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李锦瑟亦步亦趋,「三姐姐,我们该怎么办」 困在深宫,别人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 佟锦素看向越千邑的书房,那扇门从早上到晚都是关着的,也不知道他在里面做什么。她是相信他的,她相信他不可能坐以待毙。 可是,万一…… 「锦瑟,别慌,太子一定有法子的。你先回去,切记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李锦瑟脸上的担忧不减,却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这个时候,不添乱子就是好的。她点了点头,忧心忡忡地离开。 她走后,佟锦素敲响书房的门。 没人应。 心下狐疑,却未推门。 瞧着身后的成妈妈,还有不紧不远跟着的胡妈妈,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是夜,明帝于睡梦中惊醒,猛然看到不应该出现在自己寝宫里的人,骇得睁大了眼。很快恢复威严,微眯着眼。 「爱妃怎么会来」 连贵妃一袭素衣,纤手斟茶,红唇含笑似少女般情意绵绵。 「臣妾思念陛下,夜不能寐。」 「爱妃是怎么进来的」 这是他的寝宫,没有他的允许何人胆敢擅自闯入。他厉目望去,但见珠帘外张总管似未听见般,站得笔直。 陡地冷笑一声,「爱妃好手段,朕竟然不知,身边的奴才如此听爱妃的话。」 「陛下莫怪他们,您龙体要紧,事急从权他们也是为了您,才大着胆子放臣妾进来的。来,陛下喝茶。」 一杯温热的茶递到他的面前,他手一挥,茶水四溅。 「放肆!」 「陛下恕罪,臣妾实在是太过思念您……」她哀怨低头,神态落寞。 明帝现在谁都不信,他觉得所有人都在盼他死。在他的心中,现在根本没有什么夫妻儿女之情,只有深深的疑心和防备。 帝者,注定孤寡。 「你们是想造反」 「陛下,臣妾不敢…臣妾心里只有陛下,只盼陛下万岁无疆,怎么会有那般恶毒的心思。可是臣妾担心陛下,太子居心不良,巩有不臣之心,还请陛下明查,切不可姑息。」 明帝面容狠厉起来,颧骨越发的突起,渐生杀气。 他是天子,真龙转世。 长成的皇子想谋害他,那是不能够的。那些逆子,真真是该死,统统都该死。死几个皇子算什么,他还可以再生,李嫔肚子里还有一个福星。 「朕对你们太过仁慈了。」 「陛下…」 连贵妃自是看出了他眼中的杀意,浑身冰凉。果然在这个男人的心中,从来都不可能有真正的感情。 她到此时才算是大彻大悟了。 好在,一切不迟。 有了高高在上的身份,谁还稀罕什么男人的绵薄之情。 「陛下……您容不下臣妾了您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您是天子,金口玉言可抵万金。您说过不会负臣妾,臣妾可是字字都记在心里。为了您这句话,臣妾苦等多年,您却变了心,臣妾好生失望……」 「朕对你不够好吗你虽是贵妃,可是在这宫里皇后都要避你的锋芒。阖宫上下,唯你儿女成双。对于你的善妒和心狠,朕一直容忍着,可是你竟然想谋害朕!」明帝瞳孔缩着,怒不可遏。 连贵妃凄楚一笑,「陛下误会臣妾了,这些事情不是臣妾做的。都是太子,他急不可耐想篡位,竟然敢谋害陛下。今夜过后,罪太子伏法,陛下瘫痪在榻无法自理。我们的域儿临危受命,即日登基。您放心,他得您亲自教导,必定能成为一代明君。往后臣妾陪着您,闲看落花,天凉听雨,您说好不好」 好个屁! 明帝勃然大怒,连氏怎么敢这么对他 「朕独宠你,为了保住域儿和池儿,送嫡皇子出使为他国质子。在这后宫之中,你地位超然,皇后都不及你,你竟然也如此忘恩负义…咳…」 连贵妃变了脸色,冷冷地站起来,看着他。她忘恩负义是哪个人亲口说要保她一世荣华的可是一转眼,他立了寿王为太子。 「你立了别人的儿子为太子!」 他口口声声说宠爱她,他难道不知道他一旦驾崩,新皇登基等待他们母子三人的将是无止境的羞辱。莫说是荣华富贵,听怕等着侯府和他们母子三人的,是性命都难以保全。 他难道不知道吗 这就是他的宠爱 v第五十八章[12.07] 真的爱她,疼爱域儿和池儿,为什么不立域儿为太子别说什么规矩,别说什么朝臣逼迫,他是天子,他就是天,他就是规矩! 只要他愿意,只要他想,还不是想立谁就立谁。 「孤不是别人的儿子,孤姓越,是越氏子孙父皇的亲儿子。孤的母后是父皇的正室,孤是越氏的嫡皇子,不立孤为太子,立谁为太子」 清冷的声音传进来,明帝与连贵妃齐齐愕然。 在他们惊疑的眼神中,越千邑慢慢走了进来。他穿着常服,像是随意走到此处。他的身后,跟着朝中诚国公父子。 连贵妃大惊,「你…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被软禁了吗 「贵妃娘娘是怎么在这里的,孤就是怎么来的」 那些禁军,岂能困住他 连贵妃并不是吃惊他能从东宫出来,而是震惊于他怎么能进来这里外面都是连家的人,他是怎么无声无息走进来的 「贵妃娘娘是指那些宁王逆党吗自然是被孤给清理了。」 「你…这怎么可能」连贵妃不信,那些人可是连家精心培养多年,还有她和域儿的心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人给灭了。 「宁王康王意图谋逆,一干人等已被孤给拿下。」 「怎么可能你胡说!你把域儿和池儿怎么了」 越千邑不看她,朝明帝行礼,「父皇,康王勾结王之信将军,意图围困皇宫。被诚国公识破,已将宁王与王将军制伏。另有康王和静恩伯偷潜入宫,偷袭福禧宫和东宫,被儿臣当场擒住。经过审问,方知他们兵分三路,康王带人围皇宫,宁王和静恩伯刺杀儿臣与母后,至于连贵妃,则是稳住父皇您,必要时…」 明帝骇然。 「谋逆的人是你!陛下,您看看,太子果然是狼子野心,他分明蓄谋已久。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才是真正想谋逆的人!」连贵妃怒喝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螳螂哪里来的黄雀,连贵妃是承认你与宁王康王做了螳螂,所以才怀疑孤是黄雀。」 「你…胡说!」 「啪!」 明帝一个巴掌过去,将连贵妃掀翻在地。 连贵妃捂着脸,满目不敢置信。 她身体一软,脑子里「嗡」声一片。她完了,连家完了,她的皇儿们也完了!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一切都安排得好好的,到底哪里出了错 越千邑未看她一眼,「父皇病体缠绵,为何始终查不出原因之前宫中查出药材有次,但无一人敢将次品用在父皇身上。从太医开方到取药,再到煎熬滤渣,每个环节都无任何纰漏之处,父皇的身体还是时好时坏。就连这次呕血病倒,都像是被算计好了似的,由不得人生疑。」 明帝眯起了眼,看向他。 「你是什么意思」 「父皇,您就没怀疑过吗或者说您的心一向是偏的,您明明怀疑另有其人,却还是认为儿臣与母后心存异心。母后与您是夫妻,您当真对她没有半点夫妻之情吗」 「邑儿,别说了。这么多年,母后早已习惯了。」 陈皇后走了进来,应是在外面听了许久。 她平静的脸色,看在连贵妃的眼中,反倒成了一种挑衅。纠葛了这么多年了,两人王不见王,到头来自己还是输了。 就算是输,自己也不能让人看笑话。怪不得娘家嫂子暗示过自己,不能太过看重男人的宠爱,可笑自己以前看不明白。 在明帝冰冷无情的眼神中,连贵妃昂着头,站了起来。 眼前的连贵妃神色阴冷,眼神凌厉, 眉宇间没有往日应有的柔情, 像是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从前瞧着温婉的长相, 不知何时惊现刻薄之气。 明帝看着她, 心头掠过震惊。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女人竟然变成了如此模样还是说她早就变了, 不过是在他面前一直装得好。 他面有愠色, 心生被人背叛之感。 连贵妃扫视众人,最后落在陈皇后的身上,阴冷冷的一笑。 「这么多年了, 本宫今日才算是明白过来,这后宫之中最聪明的人就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稳坐福禧宫, 看着本宫在后宫里清扫障碍, 怕是在睡梦中都要笑醒了。本宫痴傻,还以为你是怕了本宫, 不想你城府极深, 竟然将本宫当成了你手中的一把剑。如今你用不上本宫了,就来一个卸磨杀驴,置本宫于死地。皇后娘娘好深的心计,全天下的人都被你给骗了。」 「贵妃在说什么, 本宫听不明白。陛下一向宠爱你,后宫无人再出其右。这些年来,本宫虽是皇后,却处处避让你这个贵妃, 不想你欲壑难填,连逼宫这样的大逆之事都做得出来。本宫只怪自己太过懦弱,让你横行宫里多年,残害陛下子嗣,引得后宫众人怨声载道,不利我大越国运。而今,宁康二位逆王已被擒,你若是还顾念陛下对你的恩情,切莫再执迷不悟,当记回头是岸。」 「哈哈哈…」 连贵妃突兀地笑起来,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回头是岸她哪里还有机会回头,回头等着她的一定不会是岸,而是无底的深渊。 成王败寇,她认。 「陛下,您听听,皇后娘娘在可怜臣妾,她在可怜臣妾…」 她是侯府嫡女,天子至爱,什么时候竟然有人会可怜她 「连贵妃,事到如今你还企图利用父皇对你的宠爱,难道你真以为自己做的事情可以瞒天过海吗」 越千邑清冷的声音像一道催命符,连贵妃心下一惊,差点失态。 「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v第五十九章[12.07] 越千邑不语,看着她绞在一起的双手,眼底泛着冷光。那指甲上是艳丽的蔻丹,衬着白皙的皮肤,很是醒目。 连贵妃心一凛,身体不可见地畏缩一下。 越千邑勾了唇角,「父皇的身体一直不见好转,查了个遍都查不出所以然。无论是取药煎药以及药材本身都没有问题,太医开的方子也对症,为何一直不见好转」 明帝听到这番话,下意识看向了连贵妃。 连贵妃昂着头,「太子殿下这是想把脏水往本宫身上泼」 越千邑不看她,只看着明帝,「父皇心中是不是也很疑惑儿臣也是查了许多,才查出一些眉目。这段时日以来,父皇身边除了近身侍候的宫人,能接近父皇的想必只有贵妃娘娘。父皇定会纳闷,自己进口的东西都反复查验过,为什么身体还是每况愈下,甚至咳血晕倒答案就在贵妃娘娘身上。」 他的视线落在连贵妃红艳艳的蔻丹之上,明帝顺着看了过去。 连贵妃以前偏爱粉淡的颜色,好像就是最近才喜欢上了把指甲染成艳色。莫非问题出在这蔻丹之上 「贵妃娘娘这蔻丹中加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能使颜色艳丽无关,且不易脱落。只不过这东西虽有些用处,却是毒性极大。沾染在指甲之上,并无什么大碍,若是入了口,那便是催命符,尤其是对体弱之人。」 明帝倒吸一口凉气,他与连氏呆在一起时,极享受连氏的服侍。每每看着连氏精心剥着果皮,将果肉一口口喂给他时,他都觉得十分熨帖。 不想,这份体贴竟是带毒的。 「你…你怎么敢」 「陛下,臣妾不知道啊……臣妾只是想打扮得美美的,真的没有想到东西会是有毒的。若不是太子殿下提起,臣妾至今不知啊…一定是太子殿下算计臣妾,臣妾是着了他的道啊!」 连贵妃的喊冤,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相信的,包括明帝。 他看她的眼光像看一个陌生人,好好的一个人突然转变喜好。以前明明喜欢淡雅突然喜欢艳丽,居然还说有人算计她 这个女人,枉费他一直宠爱有加,由着她称霸后宫。不想她竟如此对他,甚至心毒到想谋他的性命。 他的目光充满痛心,还有怨恨。 她心下一痛。若不是顾念夫妻之情,她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早知道,就应该听哥哥的话,一心只为权势,万不会落到如今的地步。 这个男人哪,当初说得多好听。他说除了皇后的名分,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自然认为她的地位堪比皇后,她的儿子会成为太子。 可是,她错了。 事已至此,他不会再信自己了。也罢,败了就是败了,说得再多又有什么用,终究是逃不过去的。可是她不甘心,她心中也有怨恨。 良久,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平日里他最喜欢的笑容。「陛下,您现在是不是对臣妾很失望」 明帝不语,深陷的眼窝像是笼罩着一层黑雾,令人不寒而栗。 她又笑了起来,她真是痴傻得可以。帝王哪有真情,从前的表哥或许是真心喜欢她的。可是后来表哥成了皇帝,再也不是她的表哥了。 这些年来,她还守着他的承诺深信不疑,以为他对自己的爱意从来都没有变过。 「陛下,您这样看臣妾,臣妾好害怕。您说过臣妾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您一定不会负臣妾的。臣妾从没有害您的心思,臣妾只想您不要再理朝事,与臣妾天天在一起,看看花听听曲子,您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她只想和他在一起,像一对寻常夫妻那般,为何他不愿意呢他早就应该立域儿为太子,让域儿打理朝政,而不是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放肆!朕乃天子,怎么可能天天腻在后宫朕看你是病糊涂了,竟然生出这样的妄想。」 明帝在保她,陈皇后听出来了,越千邑也听出来了。她或许也听出来了,不过此时的她陷在自己深深的绝望里,压根不想领这份情。 「哈哈…臣妾是糊涂了,以为帝王情爱可以不变,以为陛下会一直爱着臣妾。臣妾真是错得离谱,可是陛下您以为自己就对了吗您看看皇后娘娘,您看看太子殿下,他们都在骗您呢什么脸毁了腿残了,什么端庄大气,都是做给您看的。域儿和池儿是有错,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做,还不是您的缘故。您若是不立别人为太子,域儿怎么会走到这一步您就没有想过,将来太子登基,我母子仨人要怎么办」 明帝的手紧紧握成拳,他当然想过。 在下旨封二皇儿为太子之时,他就想好了。大皇儿和三皇儿的封地他都划好了,将来他们去封地为王,与京中势成掣肘,二皇儿动不了他们。 只是未来得及实施,他的好皇儿们都等不及了。 他不说话,连贵妃只当他无话可说,更是心冷。他口口声声爱自己,却连后路都没有替他们母子打算过。 「陛下怕是从未想过吧您这是把我们母子仨人放在火架上烤啊,域儿都是被逼的…可怜他自小受您教导长大,满心眼的以为您会替他打算好一切,到头来不想都便宜了他人…陛下,您就可怜可怜他们,饶他们一回。他们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一时糊涂,臣妾是他们的母妃,这一切的罪过就由臣妾一人来担着吧!」 说完,她就往柱子上撞。 事发突然,没有来得及拦住,她撞上柱子后缓缓倒了下去,额间鲜血模糊。 明帝似受到震动,怔了一会儿忙高声唤人。 一夜折腾,连贵妃没有死成,救醒后却是像变了一个人,哭哭笑笑状若疯癫。明帝听了宫人的禀报,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躺在龙榻上一言不发。 宫变来得快,去得无声。 心知肚明的朝臣们不露半点端倪,消息不灵通的完全不知道昨夜的惊心动魄。便是身历其中的佟锦素都有一些恍惚,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明帝沉默了三天,这三中大小事务都由越千邑代理。宁康两王都未出现,朝臣们心中大致有了底。 皇权天下,向来瞬息万变。 半年以前,世人皆以为宁王会继登大宝,而太子只会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不值得一提。谁能想到仅是半年后,一切天翻地覆。 而如今,陛下病了,宁康两王明显被弃,或许大局已定。 缓过来的明帝下了一道圣旨,宁康两王都划了封地,即日启程去封地。封地一南一北,将他们隔开,从原本计划的三座城池缩减为一座城池。 v第六十章[12.07] 静恩伯府上次已经降了爵,这一次虽无明旨喝斥,却有一道密旨送到伯府。旨意言明,静恩伯过世后,连家再无爵位。 这就是夺爵了。 连家众人惊闻,如丧考妣。 而连贵妃,对外宣称病重需静养,实则是幽禁了。在佟锦素看来,陛下对连贵妃确实是有情的。否则就凭连贵妃和静恩伯府以及两位王爷的所做所为,陛下完全有理由把她弄死。 自那日后,陛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倒不是药有问题,而是他的心理真的病了。 太子监国,朝中风向大变。 越千邑不急着清算宁王一派的官员,只是朝臣们都知道是迟早的问题。静恩伯被免朝,原先被连氏拉拢的世家开始频频向他示好,他冷眼看着。 沈尚书要告老的奏折已准,这一下有些人更是心有戚戚焉。一向中立的沈尚书都被弃用了,何况是他们朝中人心惶惶,人一心慌就越容易出错,越千邑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很多人。 一年以后,明帝身体沉痼,已是起不了身。 期间李嫔产女,朝中人员升降频繁,已是大换血。 拖了数月后,明帝终于驾崩了。在明帝死后的第二日,幽禁的连贵妃绝食而去。她的死,在后宫之中连个水花都未泛起,更别提现在的连家,压根不会站出来。 连家已不再是以前的连家,世人提起大多讳莫如深,唏嘘几句。 如今的封都,除了诚国公府,数得上名的世家便是佟家。太子监国两个月后,第一件事就是替佟家平反。当年佟家之所以获罪,是被连家诬陷。 佟家归京后恢复爵位,佟家大郎为昌德侯,佟三郎依旧领着禁军首领的职。身为太子妃的娘家,佟家地位超然。 值得贺喜的是,一直未娶妻的佟三郎也成亲了。新娘是佟锦素万万想不到的人,竟然是陈茵茵。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很是吃了一大惊,转而就替佟三郎高兴起来。 陈茵茵性情好,品性好,又比佟三郎小了十几岁。所谓老夫疼少妻,两人婚后很是恩爱。唯有一点让佟锦素不习惯的是,自己明明和陈茵茵差不多大,对方却成了自己的长辈。 而陈茵茵又是越千邑的表妹,辈份乱得不像样子。幸好皇家结亲不太讲究辈分,佟三郎是臣,称呼上以皇家名号尊之,倒也不显尴尬。 明帝驾崩又过三年,孝已守完。 守孝是越千邑自己提出来的,孝道大于天,朝臣们不敢有异议。只是各人心中都有小九九,新帝后宫唯有皇后一人,后宫空虚以待,大家都眼热得很。 至于从前的太子良娣,李家的那位四姑娘,并不在后宫之中。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然认了庆太妃为义母,成了新帝的义妹妹。新帝还封了她一个县主的名分,让她陪着庆太妃。 还有陈太后,身为太后竟然不想着提携娘家。原本大家以为陈家那位唯一的姑娘会进宫,不想嫁给了佟三郎。陛下后宫空成那样,妃位嫔位上都空无一人,这般好的时机任何人都不想错过。 朝臣们心思异动,请陛下选秀充盈后宫的折子飞一般地递了上去。陛下压着不发,不动声色。不想太后娘娘突然召命妇们进宫,敲打了一番,大意是妾室乱纲常,她深受其害,不想再看到后宫又出妖妃。 陈太后看着那些夫人们失望的眼神,心里明镜似的。陛下身子骨早年受了损,在女色上一定要严加克制,否则有损寿命。 儿子的命是最重要的,她现在只盼着邑儿身体不要出差错,锦素能生下嫡皇子。至于什么多子多孙,她是不敢想的。 再说皇孙多了又如何真正登基的只能是一个,多了反倒不美。 听说昨夜里儿子儿媳要了两回水,也不知是不是邑儿心急了。太医说邑儿这几年身体调养得很,或许正是要子嗣的好时机。 她转动一下佛珠,祈愿儿媳能趁着邑儿身体最好的时机赶紧怀上,那样她就安心了。 佟锦素亦是如此想的。 一场云雨过后,她偎在越千邑的怀中。眼下朝野内外安定,虽然她还是不喜欢宫内的局促,但现在他的后宫就她一人,也不就存在什么局促的了。 宫里的女人,不是长辈就是皇妹们,闲时串串门什么的,日子也好打发的很。连氏生的清阳和月城她是不愿意亲近的,她说的皇妹指的是锦瑟和李嫔所出的奶娃娃。 孝期已过,她觉得是该要个孩子了。 手不由自由摸在腹部,「现在日子安稳了,我觉得自己是时候生个孩子了。」 越千邑凤眸含星,略略一变。这个傻丫头,什么叫她以为是个时候要孩子了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最近几日如此卖力是为哪般 后宫空设,若无嫡皇子,母后势必会动摇。所以他们确实是弄出一个孩子来堵朝臣们的嘴和天下人的猜忌。 怪不得她这几日主动热情,一想到她情动时的模样,转身将她又压了身下。 灯影绰绰,摇曳跳动。 一室春意,交缠不休。 三个月后,皇后有孕的消息传了出去。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皇后在阵痛一天一夜后终于诞下龙儿。 大皇子百日宴上,被册立为太子。 多年以后,佟锦素看着依旧丰神俊朗又不乏帝王威严的男人,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个男人真的兑现了自己的诺言,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偶尔回想前世,都觉得恍如一梦。 仿佛她所有的人生,是从穿越过后才开始的。她有些明悟,或许老天爷让她成为佟锦素,就是因为她的幸福在这个异时空。 那个时空,她再也回不去了。 背景离乡也罢,天人永隔也罢,些许遗憾的背后,是她遇到了相守一生的人。 如此足矣。 v番外01[12.13] 【番外】 距离封都三千多里的一座偏远小县城,此时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座县城自古贫瘠, 黄沙漫天。能派到此处上任的县令要么是被上头厌弃的, 要么就是没有任何背景靠山的。 而伯子琴, 恰巧两样都占了。 新帝贬斥李家, 李复儒早已被连降数级,沦为从七品的小官。他连番受到打击, 心里落差太大, 成天浑浑噩噩。 后来因为一次大失误,连从七品的缺都丢了。 在京里,别说是官员世家, 就是普通市井百姓,那心眼都是活泛得很。随着佟家回京, 新帝登基, 李家的日子是一日难过一日。 丢了官职,家里又没什么进项, 他和巩氏都打起了李显晟名下那些产业的主意。不想李显晟自从生母被送走后性情大变, 根本无心学业。加上有心人的怂恿,很快沦为花街常客,那些东西早就被他挥霍一空。 这下,李复儒绝望了。 李家一落千丈, 段雯秀年纪拖得老大,更是难找合适的人家。眼见着自己的亲儿子渐渐长大,巩氏心急如焚。 若是这般下去,别说是儿子的前程, 他们全家人只怕要沦为普通百姓,艰难度日了。对于巩氏来说,这是万万不可以的。 皇后恨透了李家,又改姓了佟,他们李家要是还呆在京里,不可能有好日子过。思来想去,想到了嫁人的李锦笙。 李锦笙可是李家正儿八经的姑奶奶,伯姑爷外放出京了。他们李家作为岳家,去投奔远嫁的女儿女婿是天经地义的。 她说动了李复儒,李复儒自知起复无望。每每想起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后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陛下亲封的县主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的心就说不出来的愤怒。 正是因为这两个不孝女,他才会沦到如今的地步。 可是在面对外人时,他还是摆出高傲的脸色,心里不无得意。那两个孽障再不认他,也不能抹掉他是她们亲生父亲的事实。 李家仓促离京,信未送到李锦笙的手上,人就到了县衙门口。 看着一家老小都来投奔自己,李锦笙气得差点把人拒之门外。可是转念一想,这几年婆母和丈夫对自己不满,时常给自己气受。要是娘家人来了,他们多少会给些体面。 几年不见,李锦笙早没有先前的傲气。她嫁进李家没多久后就怀孕了,生了一个儿子。正是因为生了儿子,伯子琴和伯老夫人才一直容着她。 李家人的到来,伯家母子都不太欢迎。 伯老夫人认为是李锦笙命里带晦气,连累了自己儿子的前程。要不是儿媳妇没脸没皮的缠上来,以自己儿子的人品才情,哪里会窝在这个破地方当县令。 要不是沈家也落败了,李锦笙的日子只怕更难过。当时沈家也有意伯子琴,如果沈家现在还得势,伯老夫人不会这么消停。 听说沈家回了祖籍,沈家那位才名远扬的大公子,早已泯然众人。也不知皇后给陛下喝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陛下小气至此。因为沈大公子与皇后曾有过一个似是而非的婚约,就弃了沈家。 这里虽然天高皇帝远,但是京里的消息多少还是传了过来。听说陛下独宠皇后,后宫就只有皇后一人。 不愧是李家出来的姑娘,个个都会迷惑男人。 李锦笙安顿好了李家人,看到巩氏老了许多,心情大好。可怜她的姨娘,受不住磋磨已经去世了,否则她一定要把姨娘接来。 再看到云英未嫁的段雯秀,心下畅快。这个继妹今生别说是嫁进侯府,恐怕想嫁个富户都不能够吧。 段雯秀一直说不上好人家,性情早已扭曲了。两人向来不对付,李锦笙的表情掩饰的好,却瞒不过她。 她心下暗恨,打量着后衙,冷哼一声。 至此,李家人暂时就安顿下来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李锦笙对巩氏母女一直防得紧。前车之鉴,她还历历在目,是绝对不可能再接受她们的示好。 她现在有子傍身,丈夫虽是小县令,在这县城里却是最大的父母官。城里的富户乡绅,哪个见了她不是恭恭敬敬。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觉得现在的日子才是她想要的。 李家人住了半年后,赁了屋子搬出去。 某一日,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似乎回到了前世,她所有的一切都被段雯秀给抢走了,她的丈夫、她的家都成了段雯秀的。 她吓得从梦里醒来,越想越不对劲。 v番外02[12.13] 私下留了一个心眼,渐渐发现了丈夫的不寻常之处。果然没过多久,丈夫提出纳一房贵妾,那妾正是自己的继妹段雯秀。 她当然不同意,歇斯底里地反对。然而男人要纳妾,女人再反对也没有用,何况还有伯老夫人撑腰,段雯秀很快过了门。 没有人在乎她的想法,包括亲生父亲。李复儒早已失了斗志,又听了巩氏的话,说什么李家现在靠山全无,一定要好好巴着伯姑爷。又说伯姑爷不喜欢李锦笙,以后肯定要纳妾。为免伯姑爷远了李家,不如让段雯秀进伯家,和李锦笙也是个伴。 李复儒再也输不起了,没想多久就同意了。 段雯秀进了伯府后,很会哄伯老夫人开心。她和李锦笙不一样,李锦笙一直端着,为人高傲。相反她温柔小意,伯子琴很是宠爱。 待她生了儿子后,伯子琴的心更是偏得没边了。 巩氏是段雯秀的亲娘,自是事事偏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李锦笙在娘家得不到一丝助力,在婆家的日子越发的艰难。 她渐渐怀疑自己逃不过宿命,迟早有一天会重复前世的命运。这种惶恐让她变得神神叨叨,把儿子看得像命根子一样,令伯子琴越发的不喜。 眼见着丈夫越来越看重段雯秀生的儿子,她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为进已晚,她的儿子已被她养得唯唯诺诺,上不了台面。 伯子琴一心想往高处爬,听说陛下指派的巡抚要经过他的辖区,他便动了心思。费尽心思打听到巡抚途经的地方,又打听到巡抚大人此次巡视还带了家眷。女眷更好说话些,他决定带上李锦笙。 李锦笙是正室,这样的事情自是轮对不到段雯秀。 为此,李锦笙有些得意。 夫妻二人到了巡抚下踏的地方,递了名帖,没多时里面就有人出来,请他们进去。 巡抚大人姓连名近欢,正是连家四公子。连家自静恩伯去世后,已收回所有爵位,沦为平民。谁知连近欢一改往日风流的模样,变得勤奋刻苦,考取了功名。 陛下爱才,将县主娘娘许配给他,成就一段佳话。 皇后是县主的亲姐姐,为了县主将来日子顺遂,暗示连家分家。连家如今早已落败,哪有抗旨的道理。 连近欢娶了县主后步步高升,得陛下器重,担当大任。 伯子琴和李锦笙见到他们夫妇二人,震惊得半天回不了神。伯子琴还好些,李锦笙整个人都不好了。 为什么 为什么重来一次这个四妹妹依然压在自己的头上 伯子琴心里活泛开了,县主可是自己妻子的亲妹妹啊。有了这层关系,巡抚大人多少会给自己一些面子。 要是巡抚能提携一二,他就不用呆在这穷山恶水的地方了。 当下表现得十分热情,不想连近欢面色淡淡,官威不减。以前的他刻意表现出风流的样子,脂粉味浓。现在的他威仪不凡,俊美无双,尽显气势。 李锦笙咬了一下唇,这样的男人,居然是四妹妹的丈夫。而自己的丈夫,越发的俗气,身形还发了福,早已不复从前的俊朗。 这么多年,四妹妹的脸上早已看不到当年畏缩的样子,而是一脸的贵气,从容娇美。她能想象得到,世人是如何羡慕四妹妹的,一如前世。 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她都嫁给伯子琴了,为什么不能像前世的四妹妹一样,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享受着别人的艳羡。 「四妹妹…」 「放肆!哪里来乱认亲的我们县主娘娘是陛下的妹妹,这位夫人难不成也是陛上的妹妹」 一个老嬷嬷厉声说道,李锦笙脸色顿时白了。 「洪嬷嬷,此处不是京中,不必讲太多规矩。这位伯夫人不过是口误,不碍事。」李锦瑟说完,看向李锦笙,「伯夫人,念你不明就里,此次就算了。下回可要谨记,我母妃是庆太妃,我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我是越氏女。」 李锦瑟认庆太妃为母后,已改姓越。 这也就是李复儒不敢去攀亲的缘故,两个女儿明明是亲生的,一个姓了佟,一个姓了越,和李家是没有任何关系的。 李锦笙不知道这一出,喃喃不敢信。 「越你姓越」 「大人,县主娘娘,内子无状,请见谅。」 伯子琴一看套近乎不行,连忙转了口风,给了李锦笙一个眼色,让她莫要再失态。李锦笙心下发苦,脑子胀得难受。 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抢走了四妹妹前世的丈夫,四妹妹为什么还能有今天的富贵 「为什么会这样到底哪里出了错」她盯着越锦瑟,一步步走近。 洪嬷嬷想拦着她,被越锦瑟制止。 「伯夫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能得到想要的一切,而我不能」李锦笙吼了出来,「我明明都这么用心了,一切都应该是我的,为什么成了你的」 v番外03[12.13] 没头没脑的话,在场的人都糊涂了。 什么你的我的简直是莫名其妙。 伯子琴脸一黑,早知道就不带这个女人出来了。不仅没帮上忙,还连累了他。没看到连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吗 「连大人,内子身体不适,下官先带她离开,改日再登门请罪。」 说完,他想拖李锦笙出去。李锦笙完全陷在自己的思绪中,狠狠甩开他的手,盯着越锦瑟,恨不得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一个洞来。 「是你,是你」 越锦瑟皱起眉来,这样的李锦笙她见过一回。 「什么你呀我的,伯夫人真是病了。」 「县主恕罪,下官现在就带她走。」 伯子琴下了狠手,把李锦笙硬拉走了。 连近欢眯着眼,看着他们离开,隐约觉得有什么是自己不知道的事情。「那位伯夫人,以前在娘家就是如此的吗」 「我那位好祖母最是疼爱她,她以前可是不太屑于理睬我和三姐姐的。她似乎一直在算计着什么,我却是不太清楚的。但是三姐姐应该知道一些,她才没能如愿。」 越锦瑟想起以前在李家的生活,和现在仿佛天上地下。她还是李家庶女时,从不敢想会有今天的日子。这一切,都是三姐姐给她的。三姐姐是这个世上,对她最好的人。 「皇后娘娘确实疼爱你。」连近欢感慨。 这一点,举朝皆知。 越锦瑟心下甜蜜,「是啊,若不是三姐姐,我现在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更不可能成为县主,还嫁给了你。」 连近欢上前握住她的手,「是我三生有幸,才娶到了你。」 夫妻二人相视一笑,紧紧相拥。 且说伯子琴拖着李锦笙回到家中,进了家门他才恨恨松了手,任由她跌倒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这个蠢妇,坏了我的好事。」 李锦笙抬起头,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哪里还有当初的温文尔雅。明明是同一个男人,为什么锦瑟嫁给他的时候,他就能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轮对到她时,他就是这样一副丑恶的嘴脸。 「你的好事你还痴心妄想呢实话告诉你,皇后娘娘,哦,也就是我那个改了姓的三妹妹曾经说过一句话。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我彻底看透了。她说啊,七品是你这辈子最大的官,你别想再进一步了。」 「什么」伯子琴大惊。 李锦笙爬起来,拍拍身上的泥,「这还是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还说如果你敢对我不好,就别想再做官了。」 伯子琴不信,「你胡说!」 「不信你可以试试,要是我出了什么事,皇后娘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你那个爱妾虽然是在李家长大的,她可姓段。而且以前在京中时,她们母女可没少算计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是个记仇的人,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李锦笙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关上门,整个人灰败地瘫在地上。 重回一世,千般算计,没想到还是落到如今的地步。这一世,她连恨都不知道要恨谁了,路都是自己选的。 她怀疑过四妹妹,也怀疑过三妹妹。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拉着她们做大旗,以求以后日子好过一些,何其讽刺。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为了儿子她还要生生地熬着。 伯子琴听了她的话,心里惊疑不定。转头递了好几次名帖求见,连近欢那里都没有回应,他渐渐信了,很是消沉了一段时间。 此后,再没有上进的心情,对李锦笙冷淡至极,也不再宠爱段雯秀。反倒是又纳了一房美妾后,很是疼爱。 后宅妻妾一多,鸡飞狗跳,再无宁日。 对于佟锦素和越锦瑟而言,无论是李锦笙还是段雯秀,或是整个李家,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她们再无关系。 千般算计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算是抢到了手,也不会属于你。这一点,李锦笙直到再次闭上眼时,才算是想明白了。 可惜,一切已晚。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散财闺秀》卷一 作者:曲清歌 02、《散财闺秀》卷二 作者:曲清歌 03、《散财闺秀》卷三 作者:曲清歌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