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 娘子种田一把罩 下》 v第一章[08.16] 【正文开始】 周清安回到驿站,边脱外衣边往外看,见亲卫们都下去了,才低声问副将:「那个典史,查过了吗?什么情况?」 一般将军有事情离开军营,只带着亲卫,副将肯定是要留着坐阵的。不过周清安不是真的小林将军,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林伯渠与他身边的几个亲近的人,包括这个副将梁广为。为了照顾周清安,也为了监视他,林伯渠只好让梁广为顶着副将的名头,干着亲卫的活。 梁广为皱了皱眉说道:「将军,属下都查过了,严熠海是荷香县人,是京都严家旁枝,隔得甚远。原也没什么联系了,不过三年前严家大少爷来了一趟荷香县,严熠海入了他的眼,后来就提了他做典史,这严家宅子也允他居住。」 周清安捻捻手指,似自言自语道:「当真没什么异样?我总觉得,他应当认识墨卿……他怀疑我。」 梁广为眼皮子跳了几下,赶紧说道:「将军,那我们赶紧走吧,这荷香县的事儿原本,也不是非要你来处理的,留几个人在这边就可以了……」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飞镖,冲着周清安面门而来,周清安急忙避开,无数个飞镖从窗外射进来,周清安不是真的小林将军,好在身边有梁广为,他三下两下踢开那些飞镖,带着周清安跳出门外。 外面的亲卫立即过来,一部分保护周清安,一部分去抓那些敢在驿站行凶的人。 只是那些行凶之人速度很快,一见失败了,立刻回头就撤,转眼就消失了。 梁广为怒道:「没想到这地方还有这种人,立刻将这些飞镖送到陶大人府上,我倒要看看,他要如何给我们交代!」 与此同时,周清乐正急匆匆往严府赶去,他落下一支笔在严府。如今虽然二哥送了他不少好东西,但他穷惯了的,那支笔用了没几天,自是舍不得的。 好在不远,他一个人走去便是了。 严府的下人收拾东西快得很,周清乐去了之后,已经找不到那支笔了。 不过严家管家态度甚好,只说是周三爷珍藏的笔丢了,要下人们赶紧去寻。又一路引领着他到大厅中坐着,上了茶,好言好语的立在一旁陪他说话。 周清乐脸一红说道:「那个……也不值钱,省得麻烦,我……还是先回去吧……」 管家堆满了笑,正想开口,外头冲进来一个人大喊:「严管家,山匪来了……」 话音未落,他已经倒在地上,背后淳淳鲜血涌出,后头跟着三四个彪形大汉,各个手上拎着斧头。 管家脸色一变,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闯入咱们严府,是不要命了吗?」 为首的大汉扫了他俩一眼说道:「不是那严家子,不用留性命。」 说罢便都挥着斧子上前。 周清乐吓得屁滚尿流,滚在地上呜呜大哭,管家却是一声冷哼,三拳两脚,那四个大汉均倒在地上,虽未死,却也不能动弹。 外头几名护卫赶过来押住他们,问道:「严管家,这……如何处置。」 管家皱皱眉头,说道:「先看管起来,爷呢?」 待得到严熠海无事的消息,便拍拍周清乐,又和颜悦色地说道:「周三爷,咱们一起,先去典史那里。」 周清乐见过管家的高超武艺,自是觉得跟在他身边最安全,立即爬起来抹了一把泪,跟着他就走。 路上他问:「严管家,没想到你是个武林高手啊。」 管家哈哈大笑说道:「周少爷抬举了,我不过是从前跟着典史学过几招。」 周清乐长大了嘴巴,心道难道严典史的武功更加高强? 到了书房,严熠海目光严峻,正与一旁的亲卫说话。 亲卫低声说道:「是前明山山匪,除了咱们府,只怕是县令与主簿那边也……」 严熠海皱着眉头,正瞧见管家领着周清乐进来,心中很是诧异,周清乐这小子平日里都不大敢跟自己靠的太近,怎么这会正睁着那双小鹿般的眼睛,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己? 管家与亲卫低语了几声,问道:「爷,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严熠海冷笑一声,说道:「潘县丞是沉不住气,也是知道我们迟早的动作了,来个先下手为强。既然如此,咱们岂能不陪着一起玩玩……你先将周家少爷安顿好……」 周清乐瞪大眼睛问道:「典史大人,我……我不能跟着你吗?」 严熠海一愣,问道:「你跟着我做甚?我有事,你就在府内呆在,等事情解决了再回去吧。」 周清乐那双大眼睛立刻染了一层雾气,委屈地说道:「我害怕。」 严熠海又是一愣,他自然知道面前这孩子胆小,只是他自幼受到的教育就是,男人不可轻易言怕。清乐这样大剌剌说出自己害怕,倒让他生出一丝羡慕来。 一个护卫跑进来说道:「大人,小林将军带着一群人过来了。」 周清乐眼睛一亮,旋即低下眼睛,不让眼中的欣喜露出来。 v第二章[08.16] 严熠海早就看到了,只轻叹一声,说道:「清乐,你跟我一起去吧。」 周清乐忙不迭的点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走到门口,周清安等人已经过来了。 梁广为上前说道:「严典史,你可知,城内有人行凶。」 说罢,让亲卫捧上飞镖,一眼看去,竟有近白把。 梁广为又道:「我们先前去了陶大人府上,只是……陶大人家被灭门了。」 严熠海眉梢都没动一下,小林将军没认出他来,出了事只找了县令,等发现县令出事却找到他这里来,中间的几位大人,显然他都不曾去过。 周清安也是暗暗称奇,他去陶大人家中,只见到几具老人的尸体,看穿着打扮,却是下人的,陶大人以及家眷,却都无影无踪,瞧着更像是事先安排。 而这个严典史,竟然毫不吃惊。是他安排的?还是他商量好的? 还没等严熠海有所反应,却见周娟狂奔而来,见着周清安,正想要扎进他怀里,却被梁广为一挡,说道:「你要做甚?」 周娟迷茫了片刻,转头抱住周清乐的胳膊,大喊道:「三叔,三叔,娘她,娘她被抓走了!」 周清安大惊失色,问道:「你说什么?她……她如何了?」 严熠海握紧了拳头,说道:「前明山!」 周清安甩开梁广为,吼道:「备马!」 梁广为拼命抓住他低声说道:「将军……将军,我知道你心系周清安的家眷,但是此时事情还不明朗……咱们……」 这样掩盖的话,若是平时的严熠海,必定很高兴自己又捕捉到小林将军一点点异样。然而此时他也是心急如焚,这个蠢妇,怎么被捉走了?又庆幸,他们本有准备,以为潘县丞会赶尽杀绝。估摸着是想拿人做人质,倒是留下那蠢妇一条命来。 周娟抽抽嗒嗒的讲解了一番,说她们在家如何遇到坏人,娘如何把她塞到水缸里,又如何被刺伤被带走,然后她等人都走了,才爬出来,拼命跑来严府求救的。 周清乐这才发现,周娟身上还没干,春天天气尚寒,刚刚她跑得满头大汗没注意,这会子才冷得打摆子。清乐急忙脱了自己的棉衣给她过上,自己却连着打了两个大喷嚏。 周清安此刻冷静下来,狐疑的看着严熠海,心中思索着他究竟是好还是坏。 严熠海沉吟片刻,对管家说道:「你带周少爷,和周家小小姐去安顿一下。我……阿武阿威带上人,跟我一起去。」 又对着周清安拱手说道:「不知将军可有空,只怕是荷香县,要好生整顿一番了。」 周清安眯着眼睛看了看他,说道:「自然。」 苏琼瑶悠悠转醒,四下看看,发现天已经黑了,借着月光,能看到她并不是一个人,身边还靠着两个人。 她适应了一下黑暗,这才看清楚,旁边是陶县令和鲁主簿,俩人尚未醒过来。她左右看看,是关在一间黑屋子里,旁边很多草垛,高高的有一个窗户。可惜他们都被绑起来了,嘴里塞着破布,没办法往上爬,也没办法出声。 她凝神静听,听到外头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估摸着外头是有人看管的。便也放弃了,坐着不敢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旁边的陶县令醒了,他倒是没有一点吃惊的模样,只四下看看,看到苏琼瑶的时候,愣了一下。又看到还在昏睡的鲁主簿,他努力将绑着的腿伸过去,踹醒他。 三个人大眼瞪小眼,也都束手无策,不知道等他们的结果会是什么。 没过一会,外头探进来一个脑袋,举起灯看了他们一眼,回头说道:「他们醒了。」 外头另一个声音说道:「不管他们,我们快去……」 「妈的,这个时候行动……」 「闭嘴吧你,上头吩咐咱们听着便是了,多话!」 声音渐渐远去,估摸着是别处发生了什么事,见他三人被绑着也不能动,便没打算看管着。 苏琼瑶细细听了一会,等只听到呜呜的风声,彻底没有人的动静的时候,方放下心来。慢慢的用两只手交互在一起,努力想从袖子里掏出刀来。 那刀是她分家之后卖菜换来的,本来是怕周清平或者村里其他男人欺负,一直没用上。今天她把周娟塞到水缸里,就把这把刀藏在袖子里,只是还没容得上她反抗,就被一棍子打晕了。 没想到这个时候,倒是能用上——只是她拿不出来。 鲁主簿眼尖,立刻挪过来背对着她,此刻也顾不上男女大妨,鲁主簿顺着苏琼瑶的手,很快就摸到那把刀,取了出来。苏琼瑶赶紧把刀鞘拔开,准备将手上的绳子套上去。 鲁主簿却摇摇头,往陶县令那边挪过去,去套弄陶县令手上的绳子。 苏琼瑶想了想,倒是明白了,鲁主簿见她是个女子,细皮嫩肉,怕割绳子的时候,把她皮肤割伤了。 三人都是急得满头大汗,方把绳子割开来,陶县令赶紧揉揉僵硬的手,将三人嘴里的破布取下来,又帮二人松了绑。 v第三章[08.16] 苏琼瑶轻声走到门边,细细静听,没有人。又透过门缝往外看,这儿应当是个柴房,外面就直接是屋外了,近处虽然没人,远处却有几个人走来走去的巡逻。 苏琼瑶回头冲二人摇摇头,意思是不能从大门走了,又指了指窗户。 陶县令点点头,细细观察了一番,示意他们先将苏琼瑶弄上去观察观察。她身子最瘦小,动作又轻,若是外头有人,她也容易反应些。 苏琼瑶踏着二人的肩膀,很快就爬上草垛,往外一看,却是狂喜。这应当是山上,窗外的地面离得很近,绝对不用担心摔伤。而且后面就是密林,无人看守,他们跑过去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苏琼瑶赶紧冲他们招手,让他们上来。又依次钻出去,冲进密林。 苏琼瑶本来担心他们不认识下山的路,这么大的山,到时候迷路了可就不好了。没想到鲁主簿轻车熟路带着他二人赶路,手中择了跟树枝,细心的替苏琼瑶将杂草趴开。 一路走到快山脚下,鲁主簿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到旁边去,趴下,有人……」 三人趴在小土坡后面不敢动弹,天上下着细雨,伴着呼呼的大风,寒风中实在是冷,吹得三人瑟瑟发抖。苏琼瑶紧咬牙关,不让上下牙磕碰起来,免得被人听到……虽然这样大的风,也不至于被人听到。 这是只见一人拎着一柄剑,小心翼翼的走上来。苏琼瑶一禀,那身形,是周清安!她正要冲出去,鲁主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不要出去,有埋伏。」 寒风中一只箭破空而来,周清安挥剑斩段,然而那箭一只一只延绵不绝,周清安边跑边躲,几次躲闪不及,差点受伤,看得苏琼瑶心惊胆颤。 周清安本就是勉强应对,前面又来一支羽箭,而他的注意力却全在身后。苏琼瑶一声惊呼,狂奔而去,一下子扑上去抱住周清安,那箭便射入苏琼瑶后背。 周清安大惊失色,赶紧搂住她一看,这就是他心心念念,不顾严熠海等人反对,一定要来寻的小妻子。可是如今,她后背插着一根箭,整个身子都软绵下来。 苏琼瑶挣扎着推他:「清安,你快跑,快跑,别管我。」 周清安声音都在发抖,眼睛里全是恐惧,即使在战场上,面对那些或明或暗的敌人,他都没有这样害怕过。他搂住她,轻声说道:「不,我不走,瑶儿,我不走,我不去了,我不当什么林墨卿了,我要回来陪你,和你在一起……」 梁广为带着亲卫来得及时,很快就将放箭的数人解决掉了,又将陶大人与鲁主簿解救出来。回头一看,却见周清安依旧抱着苏琼瑶不肯离开。 梁广为气不打一出来,又不得不忍着气劝道:「将军,将她交给我,我们出去,寻大夫来给她诊视。」 周清安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全是伤心绝望,他固执地摇摇头:「我自己来。」 梁广为一挥手,对手下的亲卫说道:「你们散开,四处巡查,任何人都不可以放过……」 又故意大声说道:「将军,我知道您心疼旧友的亲眷,可是目前……」 话音未落,只见严熠海带着人走过来,只看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何事,忙上前一步说道:「将军,将她放下,我带了大夫过来。」 便有护卫将披风放在地上,周清安小心翼翼的将苏琼瑶侧放上去,她此刻,已经昏迷不醒了。 大夫很快诊视一番说道:「万幸,这位姑娘无大碍,现下止血,然后寻个干净稳妥的地方,老夫给她把箭拔出来,开几副药便没事了。」 周清安眼巴巴的看着,说道:「那你快点。」 梁广为在后头使劲扯住他,让他不至于趴到苏琼瑶身上去。又说道:「将军,我们先出去,这里交给严典史吧。」 周清安怎么肯,一挥手说道:「不,我看着他诊治。」 梁广为为难的看看周围,又看看严熠海。 严熠海敛眸沉吟片刻,满脸正色的拱手说道:「将军放心,我……定会好生看护她,绝无半分闪失。」 周清安看了他一眼,这个典史不一般,更重要的是,他对瑶儿不一般。他这话,却是在向自己允诺,他一定是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周清安沉默片刻,跟着梁广为转身离去。 京都早就派了附近的军队过来埋伏,就是为了将山匪一击即中。如今,潘县丞以及前明山的山匪都被压制住,只等着陶大人下令,是先关起来还是如何。 陶县令此刻正在与军队首领商议,大概是问朝廷安排的大人何时过来。 那首领只沉吟着不做声,他不做声,在场的所有军人都不做声,只剩下前明山众匪徒的叫唤声。 严熠海抱了昏迷的苏琼瑶走出来,周清安立即想要迎上去,被梁广为死死拉住。 严熠海径自将她送至周清乐跟前,说道:「清乐,照顾好你嫂子,跟着大夫去,那边有农户,先将她的箭拔出来。」 他们本是不想带周清乐过来的,只是他死活抱着严熠海的腿,一定要来救自己嫂子。此刻他战战兢兢,迷迷糊糊看看周清安,迷迷糊糊点点头,将二嫂接住,跟着那大夫就走。 周清安的眼睛跟着他们,只恨不得自己也跟上去。 军队首领走过来,对着严熠海跪下喊道:「世子。」 严熠海点点头说道:「剩下的你来安排,本世子不日就要回京都了。」 v第四章[08.16] 又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陶县令,说道:「陶大人,本世子在荷香县已有三年多了,早该回去了,鲁主簿原是我岐山王幕僚,他既然愿意留在荷香县,便替他官升一等,做县丞吧。」 陶县令这才知道,原来严熠海并非什么京都严家旁枝,而是岐山王世子齐景辰。 周清安也愣怔片刻。严熠海他并不知道,但是对面这个人,他原该知道的。林伯渠将京都与林家有关系的人家,全都细细告诉过他,这个齐景辰,却是林墨卿自幼一同长大的知交好友。 也难怪他会发觉,自己并非真的林墨卿。 周清安与齐景辰相视而立,许久,却是齐景辰笑道:「墨卿,等你回了京都,咱们再聚。」 苏琼瑶坐在内院的亭子里,六月的天气很好,昨日常立东过来,跟他们说了下这一季的收成,自然都是很好的。陶大人也将此事上报上去,重点是夸奖苏琼瑶与周清乐,能力出众。 自三月初她受了那一场伤,周清乐与周娟就没准她出过门。周清安安排了丫鬟,专门照顾她。可惜她本就是个现代人,原身是个勤快的农村小丫头,自是不习惯被人伺候的。 她看着手中的信,那是京都岐山王世子齐景辰,每隔一月,便将悦城战报寄给她。 大齐林家军节节败退,大将军林伯渠三年前受伤,腿不良于行,无法上阵带兵,小林将军林墨卿究竟年轻……战报上显示,大齐如今完全是在硬撑,只怕很快就会成为大漠囊中之物了。 更重要的,便是粮草。苏琼瑶默默看着手中的信,这两年来荷香县是丰年,可是整个大齐风雨飘摇,自然灾害严重,多地颗粒无收。战事严峻,辎重严重缺乏,大齐皇帝牟足了劲,也毫无办法。 那……清安可还好? 外头一个小丫鬟正急急忙忙的说着什么,苏琼瑶回过神。那三个丫鬟,两个小的,都是周清安走之前在荷香县买的,只有十二岁,一个叫小荷一个叫小莲。那个大的叫纸鸢,十六岁,却是后面从悦城过来的,她模样甚是清丽,做事麻利,手上长着厚茧子,幼年应该是很辛苦的吧。 纸鸢听了小莲的话,便转身走进亭子,也不靠太近,只低声说道:「二夫人,陶大人过来了,三爷请您到前厅。」 苏琼瑶远远的看了小莲一眼,见她脸上带着一丝笑,想来陶大人或是周清乐高兴,所以传话的人心情也是轻松。想来是有什么好事吧。 她又瞥一眼纸鸢,只不大明白周清安为什么安排这么个丫鬟给她。这个纸鸢虽然能干,但似乎并不服气。刚来的时候,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周娟,都有种不屑的模样。 后来她淡淡地敲打了几回,又不让纸鸢近身伺候,纸鸢才收敛了些——也只是收敛了些而已。 苏琼瑶起身,小莲立即跑过来将她扶着。 苏琼瑶摆摆手:「早就说过了,我没事,好手好脚的,不需要人扶。」 小莲眨巴着眼睛,微微一笑说道:「二夫人,三爷说了,要小心照顾您。您平日不喜欢人跟前跟后,这出门了,总要奴婢们照料的。」 苏琼瑶轻笑一声,小莲比小荷要麻利许多,也都不是荷香县的人,从外地逃难过来,小莲还有家人,是活不下去才把她买了死契,而小荷的家人都已经死了。 「行了,我说过了,不需要便不需要。」 小莲不再纠结,只退后一步,等纸鸢跟着苏琼瑶走到前头,她才跟在纸鸢后头。 到了正厅,陶大人,鲁大人,还有常立东都在。常立东如今做了县尉,倒也是沾了从前跟着严熠海的光,而曹承德已经不知所踪,不知道是如何处置的。 自从周清安帮她置办了这宅子,齐景辰走之前又特别关照。几位大人对苏琼瑶三人都格外客气,明里暗里也特别照顾。 苏琼瑶一一见礼,又一一应了几位大人的关心之后,才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三位大人今日过来,所谓何事?」 陶大人满面春风说道:「周夫人,恐怕你得提前收拾行装,不多时便要出发去京都了。」 鲁县丞笑着补充:「你们种出高产水稻之事,太后皇上甚为关注,要宣你二位上京面圣呢。」 苏琼瑶疑惑:「不是说……才上报的吗?怎的这样快就有消息了?」 陶大人道:「不错,不过年初小林将军与岐山王世子离开荷香县之后,均将你与清乐的事迹上报了。我们是先得了消息,朝廷估计不日将来人通知你们入京了。」 周清乐本是一脸喜色,听到这话却是一愣,忙摆手说道:「不是不是……这都是二嫂的功劳,与我无关的……」 常立东哈哈大笑道:「清乐小兄弟真是谦虚,咱们一起共事这么久,对这新品的稻子,你谈起来都头头是道!」 周清乐涨红了脸,说道:「我……我就是喜欢,想种出稻子大家都不会没粮食吃。但稻子是我二嫂种出来的,她细心什么都懂,那些都是她教我的。」 苏琼瑶见清乐这般老实,心中有些感叹,这年头圣母可不常见啊。就她这样,若不是有清安和清乐,早就被周世显那老乌龟给坑惨了。 她笑道:「其实若说是谁的功劳,也不是我的,是那本书的功劳呢。清乐也莫要推脱,若不是你帮忙,我一个人怎么种得出来?」 陶大人亦是点头说道:「你嫂子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也不方便,你跟她一起有个照应也好。等到御前,你从实招来,端看皇上太后如何论功行赏便是。」 说的时候,陶大人像东边拱拱手以示敬重。苏琼瑶细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若真是要去面见皇上太后,他们的礼仪也太差了,这古代殿前失仪,会不会被砍头啊? 鲁大人也没注意苏琼瑶的走神,只继续说道:「估摸着还有一旬,你们回一趟溪坡,跟家人道别。到时候跟陶大人一块儿去,路途遥远,有陶大人在,你们也轻松些。」 苏琼瑶诧异的看了眼陶大人问道:「陶大人也要去京都?」 陶大人笑得解气,长吁一口气才说道:「也有快六年了,总算是可以去京都了。」 v第五章[08.16] 鲁大人解释道:「陶大人是要升官了。从五品,虽然只官升一等,但是将来仕途便顺畅了。」 在朝为官的,自是都希望自己步步高升,苏琼瑶急忙堆满了笑容,恭贺陶大人。陶大人嘴上谦虚,面上却藏也藏不住的欢喜。 待他们走后,苏琼瑶才对周清乐说:「清乐,虽然我身子大好了,但马上要出远门……回溪坡的事儿,恐怕还是得麻烦你跑一趟。」 她是不想回去面对周世显等人,但是周清乐只信以为真,默默点点头,脸色很不自然。 苏琼瑶奇道:「你怎么了?似乎不乐意的样子。」 周清乐迷茫了会儿,问道:「二嫂,你说陶大人……我觉得他并没有做什么事情,都是严官爷……哦不世子爷做的,连常大人都比他能干。为什么陶大人就能升官,而……」 他迟疑片刻又道:「再者,百姓父母官自当为百姓,二嫂你瞧陶大人,他一心为的却是政绩以及升官发财。这样的人,朝廷竟还委以重任……」 苏琼瑶细细打量周清乐,问道:「清乐,你说,你爹让你读书,想你考试,是为什么呢?」 周清乐愣住了。 苏琼瑶又道:「读书人,谁不盼望着自己金榜题名,加官晋爵呢?你怎能说他们有错?」 周清乐低头喃喃自语:「是这样吗?所以每个人都是为了功名利禄?」 苏琼瑶摇头说道:「不,人与人都是不同的,比如我,我只想着离开溪坡,让我和娟儿过上更好的生活。陶大人的梦想,或许就是升官发财吧。只是人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若是无良之人,像从前的潘县丞,为了一己之力,与山匪勾结,弃百姓与不顾,那才是罪大恶极。」 周清乐沉思许久,再抬起头,眼睛依旧是亮闪闪的,说道:「二嫂,我想读书。我想参加考试,我想做官,我想……做个为了百姓而生存的官。」 「天下大同?」 周清乐重复着:「天下大同,对,就是天下大同。虽然我没什么本事,但是我希望以我微薄的力量,让整个大齐,吃得上饭,穿得暖衣……或许我有生之年还不行,但是将来,我们的后人,总有一天,会让天下归一的,对吗?」 苏琼瑶面带微笑,点头应道:「好,清乐,既然如此,那等我们回来,你好好做功课,明年就参加童试。」 本来苏琼瑶以为,周清乐回去不过是打一声招呼,毕竟如今是农忙时节。没想到周世显与王翠花一起来了荷香县。 等苏琼瑶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带着东西到了正厅坐下了。苏琼瑶冷冷的看着他们,周世显端坐在上头,小荷上了茶站在一旁。王翠花细细打量这个不大的正厅,眼睛里放着光,而周清乐一脸忐忑的看着苏琼瑶。 「二嫂……我……」 苏琼瑶知道周清乐的性子,也懒得去怪他,只颇有些头疼说道:「爹娘来了,你怎的不带他们去驿馆?可是驿馆太远了?东街的客栈离我们这儿近,倒是更方便。」 王翠花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她,怒道:「那这是什么话?这儿不能住吗?为什么要咱们去客栈?」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面上还算客气,说道:「宅子小,又因为清乐大了,分了内外,不够住,也没收拾,不方便。」 王翠花暴怒:「什么不方便,在家里一人一间房子也尽够了,这么大的宅子倒是不够住了?笑话!没收拾,你那几个丫鬟是干嘛使的?不知道收拾吗?」 苏琼瑶的头突突的疼起来,心里烦闷,这老两口真是烦啊,偏生他们是清安的生身父母,自己奈何不得。 周世显咳嗽一声,倒是委婉地笑道:「琼瑶,是这样的,我和你娘听说你们要上京都了,想着你这宅子也无人管,便过来替你管一管……顺道也可以照顾周娟。」 苏琼瑶心中警铃大作,问道:「你们过来了,家里怎么办?都扔给周清平吗?他一个人做的来?」 王翠花听了这话倒是笑的开怀,忙道:「咱们如今有钱了,还干那些活儿做甚?卖给你三叔爷爷了。清平讨了个妻子……额,也没办酒席,你是不知道,溪坡那些穷邻居们,光想着打秋风……你们这么远,就没打扰你们,我们先来安顿好,他们过两天再来。」 苏琼瑶简直就要气炸了,敢情那个觊觎她的大哥也要过来?周世显不是不知道她有多恨周清平,竟然也允了? 周世显虽然有过迟疑,但是苏琼瑶只是个女人,他作为长辈,自然有权利处置,更何况周清平已经讨了妻子,想来也不会再动那些歪心思的。 苏琼瑶冷哼一声说道:「原来你们,这是打算登堂入室了?」 周世显脸色大变,一拍桌子,怒道:「苏琼瑶,你要记得,你是我周家的媳妇,这是清安用命换来的房子,虽然是将军好心,给你住的,但你别以为这就是你的!」 苏琼瑶哈哈大笑几声,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房契上头白纸黑字,写的我苏琼瑶的名字,你现在说这不是我的?当真是搞笑。这房子是我的,我自然有权利决定谁可以住,谁不可以住!清乐是我从前答应过你们,要照应他的。但是你们,我绝不允许住在这里,尤其是周清平!你们现在不是有钱吗?自己去买一处宅子吧。」 周世显气得伸手指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翠花反应更快,当下滚在地上哭喊道:「这个没良心的儿媳妇,死了丈夫就翻脸不认人,肯定是在外头有了人,竟霸占着屋子,要把公婆赶走。天杀的,这等毒妇,竟没人能处置吗?」 周世显也无赖起来,又坐回椅子,冷笑一声说道:「你的宅子?那你都外头去报官,让官爷来抓我们走呀?看官爷会不会抓我们!」 王翠花一滞,有些害怕的看了眼周世显,心想要是官爷真的来,把他们抓进牢里可咋办啊。 苏琼瑶一愣,没想到周世显也会耍无赖,这倒是难对付了。 王翠花一看苏琼瑶,立刻明白,苏琼瑶自己也底气不足。当下爬起来一叉腰,说道:「哼,对,我们就在这里,有本事你去报官啊。」 又指着苏琼瑶后头的纸鸢说道:「你,还不快去给我们收拾屋子!今儿且先收拾一间屋子出来,明日再好生挑……」 v第六章[08.22] 苏琼瑶气得发抖,正要开口,却听纸鸢冷笑一声,说道:「哟,倒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村夫,竟敢使唤我来了?你可知道,我从前可是伺候小林将军的,是将军看周少夫人受伤了,这才让我来照顾一二。你们又算那根葱那根蒜呐?」 王翠花愣了,支吾道:「什么……什么嘛,你现在是她的丫鬟,我是她婆婆,你自然该伺候我……」 纸鸢像看白痴一样打量她,冷哼道:「还真把自己当个人啊,咱的主子是堂堂小林将军,你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小林将军待人好,你们便能蹬鼻子上脸了吗?果真是冥顽不化,小地方出来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将军赐给谁,那便是谁的,这宅子是赐给少夫人的,那便是她的,跟你们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若是让将军知道了,动怒了,你可知道后果?」 王翠花听她这般讥讽,却也不敢生气,只犹犹豫豫的哪眼睛看向周世显。 周世显也为曾见过世面,此刻又惊又惧,态度立马缓和下来,对着苏琼瑶说道:「琼瑶,怎么说咱们也是一家人……你们走了,娟儿还小,总不能没人照料吧……」 苏琼瑶在一旁细细打量纸鸢,算是明白了,难怪她一直觉得纸鸢似乎不服气,原来这个纸鸢从来不拿自己当她的丫鬟,认为她总有一天会回林墨卿身边去,但是周清安怎么会拿林墨卿的丫鬟来送给她?而且这个世道不是孝道很重要吗?怎么从纸鸢口里说来,有将军在,她就不用顾及孝道似的? 不过也算帮了她的忙了。 苏琼瑶回过神,便听到周世显的话,只笑了一声说道:「爹说笑了,我说过的,娟儿既然称呼我一声娘,自然是我在哪里,她在哪里……再者,我可不放心她跟爹娘在一起了。」 周世显愣了片刻,问道:「难不成,你们都走了,就留几个丫鬟在家里享福?」 苏琼瑶好笑的看着他说道:「说什么呢?家里一共三个丫鬟,自然是要跟我一起走的。至于这个宅子,东西也不多,我直接锁起来不就行了。这可是荷香县,不是溪坡,鸡鸣狗盗的事情,可不常见哦。」 周世显噎了片刻,只说道:「琼瑶,我与你娘也赶了这么久的路,你安排个地儿我们歇息一晚,明儿我们再回去。」 王翠花瞪大了眼睛问道:「什么?你要回去?不,我不走,我就不走,这是我儿清安的房子,凭什么这个小贱人一个人霸占了?」 纸鸢立即说道:「不走?好啊,趁早别走,留下等着人来抓你吧。我竟从不知,有人敢违逆将军的意思呢!」 周世显赶紧拉住王翠花,说道:「怎会?怎会!我们明儿就走,就是过来看看孩子,明儿就走。」 纸鸢这才看向苏琼瑶,端正了态度,恭敬说道:「夫人,这是您的家事。」 苏琼瑶心中好笑,平时都没见纸鸢对她这般恭敬呢。便也作出一副主人的样子,说道:「清乐,这么晚了也不好收拾,你看能不能把书房给爹娘歇息一晚?」 周清乐额头全都是汗,一边是爹娘,一边是敬重的二嫂,私下里他自然赞同二嫂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敢表示出来啊。此刻见事情解决了,才委屈巴巴的说道:「自是不能让爹娘睡书房,今晚我睡书房,他们睡我的房间便好。」 到了夜晚躺在床上,王翠花看着宽大的房间,舒适的床铺,虽说很简朴,比溪坡那破旧的屋子不晓得好了多少倍。 她不甘心问道:「咱们明儿就这样回溪坡?这房子本该是咱们的,苏琼瑶那个贱妇!」 周世显皱着眉头说道:「她再怎样也是我们儿媳,你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没教养。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我们不过是庶民,那个将军可不是我们能够得上的,你也见过他了,那通身的气度……他雷霆一怒,也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王翠花哼了一声,又贪婪的摸着床上的褥子,露出失望之色。 周世显又道:「你也不要不高兴了,清乐好歹还住在这里,等以后她想再嫁,咱们再把这房子弄回来。」 王翠花心思一转,也对,若是苏琼瑶要再嫁,这房子是将军看在清安身死的情况下给她的,她自是不好意思带到下一个婆家。若是苏琼瑶不再嫁,等她死了,这房子总归是留给周家后人的,清平清乐,只要谁生了儿子,这房子自然归他们。 她终还是不甘心的说了句:「可惜要等那么久,到时候咱们都不在了。」 又过了九日,相关的文书与通关文碟都到了荷香县。新任县令已经到了,陶大人也可以带着家眷前往京都了。苏琼瑶三人,自是跟他一起前去。 因着天儿热,等了小半月,到七月底才出发。 苏琼瑶,周娟带着三个丫鬟乘坐一辆马车。陶大人的侄子护送他上京,所以周清乐便与他两个侄子同乘一辆。 这古时候的马车,与现在的不一样,它完全不减震,而一路前行,很多地方连整齐的土路都没有,坐得苏琼瑶晕晕乎乎的。 三个丫鬟却很兴奋,一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主要是活泼的小莲在说,小荷有点胆小,时间长了见苏琼瑶态度很温和,而且饶有兴致的样子,便也欢快的加入讨论的行列。 不过也算懂事,见着苏琼瑶或周娟精神不好,她们便不出声。 初初纸鸢尚还端着,架不住两个小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追捧,倒也开怀的讲了不少幼时的趣事。 苏琼瑶默默听着,大致了解了,她应当是出生贫家,并非林家家生子,可是后面一直讲到她十四五岁的生活。 苏琼瑶心中诧异,难道她很大了才卖身为奴吗? 苏琼瑶问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做了小林将军的丫鬟呢?」 纸鸢面上一抹红晕,略有些扭捏了片刻,才道:「我家住在悦城外的一个小山村里,去年年初,大漠进军悦城,小林将军追敌的时候受了伤,被我爹给救了……后来一直是我照顾他的。他伤未好全便得回悦城,林将军见我利索,便买下我做小林将军的贴身丫鬟,一直伺候他……」 苏琼瑶这才明白,原来这纸鸢是周清安的丫鬟,不是林墨卿的丫鬟啊。那清安把她给自己,是因为太放心这丫鬟,还是当个烫手山芋抛给自己? 瞧她这样子,却是对清安情根深种的模样了,却是不晓得清安知道不知道。想着想着,苏琼瑶心中有些酸楚,她的清安,竟然也惹了桃花回来。 九月中,他们到了京都。城门口排满了长队进城,似乎守城兵卫管得极其严格。 苏琼瑶掀开窗帘看了看外头,来来往往的百姓多得很,似乎进出都需要严查。 v第七章[08.22] 陶大人使了从人往前,想递通关文碟,让他们先过去。 然而随从没一会便回来,说道:「那兵卫不让,说是得按秩序,一个一个来……」 陶大人看看天色,颇有些发愁,他入京了也才是从五品,家中无荫庇,朝中能说得上话的人,也不会来管入城这等小事情的。 正发愁着,急匆匆走过来一个守城官,高声喊道:「荷香县令是哪一位,荷香县上来的是哪一位?」 随从急忙迎上去行礼道:「是小人的老爷,在这边。」 那守城官看了看通关文碟,点点头说道:「行,跟我过来吧,咱们大人让你们先过来。」 前头的老百姓见到是官老爷的车驾,都自动让开一条路,面上没有丝毫不满,显然是习惯了的样子。 倒是一旁另几辆一起的马车,过来一名婆子问道:「大人,大人,奴婢家也是县令家眷,怎的他们能先过去,我们要在这里等啊。」 那守城官带着鄙视的目光审视了她一通,哼了一声说道:「让你们排队就排队候着,多什么话呐?人家是世子爷亲自来接,你们要是上头有人,咱们大人发话,我自然也得让你们先走。」 说罢,径自走了。 一旁的大小官员家眷并普通百姓们听了这话,面上更加恭敬了,路让得更宽,让陶大人一行这个队插得更顺畅些。 到了城门口,那守城官吩咐兵卫好生检查,又回头问道:「听闻要面圣的二位,是同你们一道来的?在哪里?」 陶大人忙让随从去喊苏琼瑶与周清乐。 守城官对着苏琼瑶与周清乐等人,态度倒是恭敬了许多,堆满了笑说道:「请跟我过来。」 走了没多久,便到了一间宅子,看起来像是兵卫们歇息的地方。 纸鸢三人被拦在外头,不允许进去。苏琼瑶拉着周娟的手走在前头,周清乐紧紧跟着她们。不多时,便看到一个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她不熟悉官制,也看不懂官服。 中年男子笑着自我介绍:「你们便是荷香县来的能人吧,我是礼部左侍郎沈庆,此次便是过来安排你们食宿以及入宫面圣的。」 苏琼瑶不大懂这个侍郎是多大的官,但是看他的气度以及穿着,应当不是个小官。他们不过是乡村来的庶民,本以为不过是个办事的人来接待,倒是没想到如此受重视。 很快她就明白了,那后头坐的,正是岐山王世子齐景辰。想来,正是因为齐景辰来接他们,所以礼部才如此重视的吧。 齐景辰也不看他们,只皱着眉看向窗外。 苏琼瑶忙带着二人上前见礼:「世子爷。」 齐景辰依旧是那副傲慢的样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琼瑶心下好奇,怎的不到半年未见,这个世子爷似乎比从前更冷淡了?想想又觉得或许人家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不高兴了呢? 沈庆又接着说道:「本来应当是礼部安排你们食宿,不过正好世子爷有一处旧宅子无人住,又与你们是旧识,便担了下来。倒也让我们礼部省了事,你们且先跟着世子爷去宅子处休息,待明日,我会安排宫里来的嬷嬷教授礼仪,等选好了日子,便会安排你们入宫。」 苏琼瑶抬头看向齐景辰,他很快的扫了她一眼,略略点点头,表明左侍郎所言非虚,却仍是一言不发。 苏琼瑶忙谢了那沈庆,又带着二人候在一旁。 沈庆对着齐景辰说了诸多客套话,方告辞先行离去了。 齐景辰懒洋洋的起身,又扫了他们一眼,说道:「走吧。」 三人忙跟在后头,一起出了这小院子。 外头候着的纸鸢三人,见到齐景辰都傻眼了,只晓得呆呆的看着,她们从未见过这般容貌绝伦的男子,忍不住想着,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天上的神仙,怎么会这么好看? 齐景辰冷哼一声说道:「周苏氏,这是你的丫鬟?果真如你一样,这般无礼?」 三人忙低下头,不敢做声。心道这人虽然容貌甚美,却是凶得很。 苏琼瑶看了三人一眼,说道:「世子爷盛颜,荷香县人人见到你,都会如此感叹。如今回了京都,竟然不习惯了吗?我这三个丫鬟都同我一样,来自乡野,不曾见过什么世面,自是对你这容貌稀罕得紧呢。」 本来她这一通讥讽,以为齐景辰会生气,怎么着也会指责她一通。没想到他突然松开紧皱的眉头,像是听到什么愉悦的事情一般,嘴角勾起一丝笑容来。 她自是不知道,齐景辰听到她说对他的容貌稀罕得紧,心中头一次对自己的容貌窃喜。又细细想了一番,那林墨卿,不管真假,容貌都是不如自己的。这样想着,他心里就格外的高兴,更是觉得这妇人,定是认为二人身份悬殊,才不敢对自己起心思的。 只是很快他便泄了气,警告自己,这个妇人嫁过人且不说,她与那真假林墨卿的关系绝不一般,墨卿是自己的兄弟,若那人真是墨卿,自己自是不能做出这种夺人妻的事情,若不是……若不是,那他是谁? 本来他是不准备管这件事情的,但是左思右想,一方面觉得,那个妇人人生地不熟,来这里若是无人照拂,肯定是会受欺负的,自己好歹与她同住一个宅子几个月,也不能这般绝情吧。又想着,她与自己非亲非故,她受人欺负关自己什么事情? 所以一拖再拖,一直到昨日得了消息,说是他们今日入京,方想到,周清乐那小子,好学上进,一心为民,若是自己多提携提携,将来说不准岐山王府能多个幕僚呢。对的,就是这样,还是得去照拂照拂他们。再加上怎么说墨卿也是自己兄弟嘛,墨卿不在,自己代他做做事也没什么要紧的。 苏琼瑶不知道齐景辰的内心戏,她只觉得很奇怪,这个世子爷看起来,并不像是热心助人之人,怎么竟肯主动出来照拂他们? v第八章[08.22] 齐景辰走到马车旁边,回头看看他们说道:「倒是没想到你会带着丫鬟过来,我也没准备,你们自己与丫鬟挤一辆车吧。清乐就跟我一辆好了。」 说罢先上了车,周清乐有些害怕,却还是鼓着勇气上了车。因他心中崇拜面前这个长得又帅,武功又高的男人,有心想要看一看,又想着他责怪丫鬟们盯着他瞧,便只能按捺住内心的激动,畏畏缩缩的坐在角落里也不做声。 齐景辰倒也不奇怪,这个周清乐向来胆子小,遇到屁大点事,恨不得立马趴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脚才好。 苏琼瑶上了马车更是奇怪,这马车,可比她们一路上京,陶大人安排的马车要豪华大气得多了,在齐景辰嘴里,竟是觉得她们五个人坐会拥挤?果然有钱人的世界,她不能理解。 马车一路前行,果真京都的康庄大道,不是别的城镇能比的,一点都不颠簸。这马车也舒服极了,座位上都是厚厚的软垫,又有皮子铺在上头,一点都不热。 行到一半,却听到旁边一个高昂的女声喊道:「那不是我家的马车吗?」 便听见马蹄声蹬蹬几下窜到前头,两辆马车都停下来。那女声欢快的喊了声:「哥,你干嘛?」 齐景辰无奈的掀开车帘看了她一眼,说道:「璧月,父王说过了,京都城内不可纵马,你可记得?」 齐璧月撅着嘴巴下了马,三下两下窜到马车上,齐景辰阻拦不及,她已经上来了,正对着周清乐。周清乐仿佛受惊的小路一般,一下子缩到齐景辰身边,支支吾吾想打招呼,又不知道如何称呼面前这个貌似世子爷的妹妹。 齐璧月好奇的打量着周清乐,问道:「哥,这个胆小鬼是谁?」 周清乐挺了挺胸脯,似乎想说自己不是胆小鬼,但是又看着面前这少女铜铃般的圆眼,手中还拿着一根马鞭,他弱弱的软下去,恨不得依到齐景辰怀里。 齐景辰早就习惯了周青的雏鸟样,也不吃惊,只淡淡的说道:「你下去,我这里有外男,你……要么去后头与那个……那个女子同坐,要么还是骑马吧。」 齐璧月听了这话,反而立即坐好了,说道:「什么外男,就着个胆小鬼啊?切,身量都没长齐全呢,多大啦?十二岁有了没?」 周清乐又挺了挺胸脯说道:「我十四岁了!」 说完又缩缩脖子,见齐景辰没推开他,便鹌鹑似的缩在他身旁。 齐璧月切了一声,说道:「原来比我还小一岁呢,真是……看不出来呢!」 她仿佛掐着嗓子说出来的话,让周清乐不满极了,然而他怂,他什么也不敢说。 齐景辰叹了口气说道:「你也知道你十五岁了?不小了,你下去,去后头那辆车上坐吧。」 齐璧月狐疑的看了他二人一眼,问道:「哥……你……你都二十二了,还没定亲……难道你……」 这话一说完,周清乐却是听懂了,他一下子弹起来,又回到车门的角落里坐好,一脸惊恐的看着齐景辰。 齐景辰一个冷冷的目光抛向齐璧月,眼中的含义不言而喻,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丢出去! 璧月跳起来推门就跳下了马车,留下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齐景辰扶额说道:「别管她,就是个疯丫头,把门关好,准备走了。」 周清乐这会儿也想过来了,就算世子爷喜欢男人,也不会喜欢他。没见到平时,世子爷是怎么视他为无物的嘛。他默默的关好车门,默默的坐下不做声。 齐璧月站在马前看了看,要是骑马回去,哥哥肯定会告诉娘,娘又要说她没教养了,说不准还会告诉爹,爹可是会拿家棍揍她的呀…… 啊,为什么自己抽风,哥哥都没看到她,她还要伸出小辫子让他揪? 她将马鞭递给仆从说道:「将马赶回马场,我坐马车回去。」 回头又上了苏琼瑶的马车,推门一看,竟有五个人。她颇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这么多人?听我哥那么说,还以为就一个人呢!」 她挨着纸鸢坐下,打量了众人一通,瞧着苏琼瑶的装束模样最好,看着也大一点,便对她说道:「我叫齐璧月,是齐景辰的妹妹。你们是谁?」 苏琼瑶微笑点头说道:「齐小姐,我是荷香县村妇苏琼瑶,因种了一种新式水稻,被皇上太后宣召。这是我女儿周娟,她们是……小林将军赠予我的丫鬟。」 齐璧月脸上抹出一丝红晕,看得苏琼瑶有些诧异。她很快便恢复正常,爽朗的笑道:「原来种出那种高产水稻的是你啊,我还以为会是一个六十来岁的老爷爷呢!」 不知道的人都会这么想,只是没人会像她这般大剌剌说出来。 她又看看周娟,笑道:「而且你这么年轻,看着也没比我大多少,竟然女儿都这么大了?」 苏琼瑶浅笑,并未解释,只拘谨的说道:「我们是小地方上来的,也不大懂礼仪,还望齐小姐莫怪。」 嘴上这么说,心中倒是有种松口气的感觉,这齐姑娘很好相处的模样,若是京都女子都是这般爽朗可亲,倒也很好。 齐璧月满不在乎的说道:「无事无事,我呀,最是讨厌那些规矩礼仪了。偏偏我娘整天要我学规矩,唉,发愁。」 苏琼瑶没接话,齐璧月这话让她明白了,原来面前这人是个异类,京都很少有女子像她这样活泼……还真是可惜。 很快便到了齐景辰那旧宅,说是旧宅,却比荷香县的严府还要威严许多,也大了许多。 老管家过来行礼说道:「少爷,这边的宅子,都已经收拾整齐了。」 v第九章[08.22] 齐景辰点点头,指着苏琼瑶与周清乐说道:「这两位并那个孩子便是要住进来的,那三位是她的丫鬟,你安排一下便是了。明日礼部会安排嬷嬷过来,过几日他们会入宫的,莫要怠慢了。」 老管家一一点头,旁边站着几个大汉与婆子,却都是一副傻眼的模样。 苏琼瑶见齐景辰没有要进去的意思,便跟着老管家往里走,走到那些婆子身边才反应过来。这些人是来帮他们搬行李的,但是他们一人一个包袱,再多的,是清乐背上那个竹筐,里头放着他的书本,根本不需要人来搬行李。 齐璧月在后头嚷道:「哎哎哎,哥,他们来了,你不请他们吃顿饭嘛?」 齐景辰瞥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了,我还有要事……」 齐璧月瞪他一眼:「你能有什么要事,你不是说今日请假了吗?」 苏琼瑶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心想难道这齐景辰是为了接他们才请假的? 齐景辰抿着唇,迟疑片刻才道:「不错,我约了友人吃饭,自是无法同他们一起,而且……」 齐璧月打断他的话:「什么友人?哪位友人?我怎么不知道?」 苏琼瑶好奇的看着这对兄妹,这世子爷平日拽得不行,没想到他这妹妹不遑多让嘛,竟是一丝下风都不肯占的。 齐景辰突然一笑,上前两步走到苏琼瑶身边,又伸手招呼齐璧月说道:「还没有给你们介绍呢,这是我妹妹晗月郡主,她的未婚夫婿你们也认识,便是小林将军墨卿……」 齐璧月又带着羞色嗔道:「哥……你说这个干嘛呀?」 齐景辰带着微笑又道:「墨卿是我好友,将来又是我妹婿,我自然高兴。你也无需害羞,她是妇人已婚,过来人又怎会笑话你?」 齐景辰生得好看,这样莞尔一笑,倒让苏琼瑶想起了,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额,当然这么形容一个男人,好像也不合适吧。 等等,这郡主是林墨卿的未婚妻?而且齐景辰从前与林墨卿认得? 这么说在荷香县,齐景辰就看出来清安不是林墨卿了,难怪他会把周世显夫妻接过去呢!那现在呢?他故意当着自己的面说这些是为什么? 齐景辰自是看清楚苏琼瑶眼睛里闪过一丝的异样,不管如何,林墨卿是有婚约的,那个假的墨卿,若是想顶着墨卿的位置,势必得放弃感情,否则,苏琼瑶这般自强的人,恐怕也不会给他做妾吧。 他不拆穿假墨卿,不过是觉得那人也是正直的人,只怕是边防出了什么问题,如今战事不明,倒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更何况,林将军对自己的儿子,肯定比他这个好友更了解些。 齐璧月羞愧的唾了哥哥一口,又看着苏琼瑶说道:「那……你们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日再来找你们玩哈。」 她转身要走,却见周清乐死死盯着她,气鼓鼓的样子,似乎很不满意。她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作何这副模样?我惹到你了?」 周清乐只当小林将军是自己哥哥,如今听说这个疯女人竟是哥哥的未婚妻,他怎能接受得了,他的嫂子貌美如花,温柔善良,能干大方,其实面前这粗鲁的女人能比的? 他也不敢直接说出来,只撅着嘴偏过头去不理她。 齐璧月乐了,伸手去摸摸周清乐的头发说道:「嘿,你这个胆小鬼,竟然也有脾气嘛,到没想到,你比我小,却比我高呢!」 周清乐跳开一步,愤怒的看了她一眼,又弱弱的说道:「我……我是比你高,我长高了。你……你怎么能摸我?男女授受不亲你不知道吗?」 齐璧月哈哈大笑两声:「那也得是男女啊!你还是个孩子呢,乖,下次姐姐带糖葫芦你吃。」 周清乐委屈的睁着小鹿一般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决定不理她,默默的转身跑到大门内站着。 苏琼瑶礼貌的笑了笑,跟二人道谢之后,便跟着老管家准备进去。回头的一瞬间,她看到纸鸢眼带妒色瞧着齐璧月,她心中咯噔一下,皱了皱眉头,虽然她并不觉得身份地位有什么重要的。但是人家齐璧月是小林将军的未婚妻,显然是过了明路的。而这纸鸢,且不说搞错了人,清安压根没对她有表示,她就这般嫉妒人家未来的正头夫人,这不好吧? 她面上也不显,只喊了句:「纸鸢,我的行李都拿好了吗?」 苏琼瑶与周娟在一个院子里,倒也没另外安排丫鬟,只几个粗使婆子做些粗活。小荷小莲麻利的将东西都收拾好了。 苏琼瑶抬眼瞧着纸鸢,依旧魂不守舍的样子,便挥手让小荷小莲带周娟去休息。方说道:「我们如今到了京都,是别人的地方,这是别人的宅子,你做这个样子是给谁看?」 纸鸢嘟着嘴说道:「我看不上她那轻狂样儿,小林将军多么高贵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无礼的未婚妻呢?」 苏琼瑶冷声说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不是口无遮拦,你给我记住自己的身份。晗月郡主岂是人人能编排的?再说了,小林将军的亲事,还轮不到你我来置喙。若是被人知道了,怕是小林将军都保不了你!」 倒不是她真愿意拿身份说事,实在是这纸鸢不像话,纵使她一个现代人,也看不惯她这样,再说了,这纸鸢这般不晓得事,若日后冲撞了晗月郡主,倒霉的还是她,所以她才出口教训几句。 纸鸢心中不忿,却也不敢再言语,只堵着气,委屈的站到外头去了。 一直到晚上要歇息的时候,周娟悄摸摸走进来,看着苏琼瑶问道:「娘,纸鸢姐姐为何那副样子站在外头?你处罚她了吗?这样……被人看到是不是不好啊?」 她是担心别人说,说娘对旁人很凶。 苏琼瑶皱了皱眉,说道:「由得她,难不成还要我去哄她?」 她心中琢磨着,等回了荷香县,立马让清乐写信给清安,把这莫名其妙的纸鸢送走。 纸鸢独自站在外头,见苏琼瑶也不来劝她,心中更是委屈。她本是小林将军的贴身丫鬟,却跑来照顾什么劳什子村妇,这村妇竟还真拿自己当主子了?哼,也不看看她是谁的丫鬟,以后回了将军身边,一定要叫她好看。 v第十章[08.22] 半夜风大,她缩缩脖子,委屈的看了看早就熄灯的屋子,眼泪忍了半天,忍了回去,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日,教授礼仪的两个嬷嬷就过来了,讲了一整天入宫需要做什么事情,着重强调了如何行礼与不得抬头,哪怕是太后娘娘与皇上吩咐抬头,也不能抬眼直视云云。 又过了两天,礼部派人过来通知,让他二人准备好,第二日一早便要入宫。 等入宫了,苏琼瑶反而淡定下来,再威严又如何,她在现代什么没见过? 然而周清乐一直抖抖索索,害怕得很。引领他们的内侍堆满了笑说道:「周公子无需担心,圣上与太后娘娘都是和善的,不会刁难人的。」 只是周清乐放不开,依旧抖抖索索的跟在苏琼瑶身后。 苏琼瑶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清乐,你这个样子面圣,惹怒了龙颜可怎么好?」 清乐一个激灵,努力直起腰板,咬紧牙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许多。 那内侍弯弯嘴角,打量了苏琼瑶一眼,到没发现,一个村妇竟有如此胆识,丝毫不怯场,还能说服旁人。 到了正殿,苏琼瑶略略扫了一眼,上首坐着一男一女,应该是皇上与太后,只知道他们衣着华丽,明晃晃中透着威严。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男的一身深蓝色服饰,腰间一抹明黄很是亮眼。苏琼瑶心中琢磨,明黄应当是皇上与太子用的吧?那这个人莫非是太子? 女人是她昨日认识的,晗月郡主。 苏琼瑶与周清乐行了跪拜大礼,皇上喊了平身,他们方起来立在下面,低着头也不做声。 太后问道:「没想到你们这般年轻,苏琼瑶对吧?你来告诉哀家,你们是如何种出来的?」 苏琼瑶答道:「回禀太后娘娘,民妇是苏琼瑶。这水稻其实也不是我们种出来的,是民妇曾看到一本书上画的,正好遇到那样的稻穗,便与我弟弟一起试着种了出来。」 太后点点头,对皇上说道:「皇上你瞧瞧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了不得,书上看一看就能记住,见到不一样的东西就能动脑子去想,去试。听闻荷香县下半年的收成都好起来了,假以时日,整个大齐都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周清乐听了这话,竟忘了教授礼仪嬷嬷的话,抬起头一脸激动与憧憬的看着太后,拼命点头似乎想要应和。 皇上瞧了他一眼,心中有些不悦,便冷哼一声。 他一冷哼,苏琼瑶侧头一瞥,正看见周清乐如此大胆,急忙伸手拉了拉周清乐,拉着他一起跪下说道:「皇上恕罪,民妇这个弟弟实在是不懂规矩,他一心只想着田地间的粮食蔬菜,并非有意冒犯龙颜……」 上头静悄悄的,苏琼瑶的汗一滴滴的往下滴,她不敢动也不敢再说话,此情此景倒能深刻体会到龙颜大怒,原来并非是说帝王发了脾气,他哪怕不做声,也能有一股气势,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齐璧月银铃般的声音响起:「皇伯伯,您瞧,您都把他们吓坏了。他们都是小地方来的,见识又少,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觉得您不慈祥温和,可就不好啦。」 皇上听了她这撒娇的话,方展颜笑道:「那晗月说说,怎么样才能体现朕的慈祥温和呢?」 齐璧月哈哈一笑说道:「那自然是原谅别人的小错误啦!」 苏琼瑶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她明白这个郡主是在替他们开脱。若是没有齐璧月,只怕他们免不得一些刑罚之苦,说不准还会被砍了头。 皇上听了她的话,乐开了怀,对太后说道:「母后听听,晗月这丫头是心疼朕,还是心疼他们?」 太后微微一笑,说道:「晗月对你最是孝顺了,你朝政繁忙,若为旁的事情生气,岂不是自己找罪受?也的确如晗月所说,他二人小地方来的,不懂事得很,农民嘛,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规矩礼仪的事情,岂是教习嬷嬷叮嘱一天就会的?」 太子亦接口说道:「皇祖母,父皇,儿臣听闻民间奇人异士,很多皆是某一方面才能突出,但他们不拘小节,不行规矩方圆。这样的人,恐怕是无法用礼仪来约束的。」 皇上眯了眯眼睛,赞同的点点头,站起来行至他二人身边,细细打量周清乐,似乎没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便说道:「既然他们都替你说话,你来说一说,你如何种出这种稻子。她说你一心都在田地之间,你告诉朕,你为何要种田?」 「草民……草民……」 周清乐拿眼睛觑苏琼瑶,苏琼瑶了解他,自是明白他此刻定想要自己来解围。但是上头几双眼睛盯着,她如何能替他解答? 周清乐自己也是明白的,此刻嫂子没办法帮他,他只能靠自己。他支吾了片刻,方理清头绪说道:「回皇上,这稻子是我嫂嫂种出来的,草民不过是帮了一点点忙而已。至于我喜欢种田,是因为幼时家中常吃不饱穿不暖,每年村里都会祈求风调雨顺,丰年大家都能过个好日子。 我也是如此希望,我希望的不仅仅是翻倍的粮食,更希望将来能找到不怕虫害,不怕旱涝的稻子来……若是能成功,咱们大齐的老百姓,岂不是再也不用担心挨饿受冻了?人人都能吃饱饭,便再也不会有因为灾年而流离失所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了……」 周清乐说着说着,自称也变成了我,身子也跪直了,又不自觉抬起头来,睁着一双闪闪亮亮的大眼睛看着皇上。等说完了,反应过来了,才急忙低下头匍匐在地,不敢再乱动。 皇上久位言语,只慢慢的踱步回到上首,扶着案几,叹了口气说道:「工部若是人人都像他这般为国为民操心,朕不知道要省多少事情。」 他本是对着太子所说,一面自嘲,一面夸奖周清乐。周清乐却自发的以为是皇上在发愁,忙道:「皇上,那些大人们之所以不能为皇上分忧,并非他们能力不足,也非认知不够。只是他们常年在朝中,不曾下地观察监管,这如何知道粮田好坏,蔬果优劣呢?」 皇上回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起来,问道:「周清乐,你可愿做官?」 周清乐愣了愣,答道:「我……草民不会……草民有想过,也打算回去之后试着参加科考……但是草民自幼愚笨,恐不能通过……」 皇上打断他的话,对太子说道:「这小子就给你了,你来安排,先让他好生学习,等到了岁数再看着安排个事儿给他!」 太子赶紧应了,转身去看这个小子,心里有些满意,这样老实又没什么靠山的孩子,还颇有能力见地,实在是不可多得。再说了,万一父皇与他看走了眼,也不过是多个人让他养了几年罢了。 周清乐匍匐在地上,压根不知道皇上这话的意思。齐璧月心中发急,心想这个胆小鬼,怎么关键时刻总是掉链子?她忍不住嚷嚷:「喂,你这个呆子,皇上看中了你,你还不谢恩吗?」 v第十一章[08.28] 「啊?」周清乐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看齐璧月,又赶紧低下头去,显然还是没弄懂。但他最是听话,只规规矩矩的磕头谢恩。 他这模样,惹得齐璧月咬牙切齿,翻了好几个白眼。而皇上见着这最宠爱的侄女的模样,却是乐开了怀,也不去理会下面跪着的二人。 太后清清嗓子,问道:「苏琼瑶,听你们这意思,这新品种的稻子,是你为主,他为辅种出来的,你可想要什么赏赐?」 这话只是过场,正常的回答自然是什么赏赐都不要,然后皇上太后便会做主赏些金银。 然而苏琼瑶摇摇头说道:「民妇什么都不想要,种出这种高产水稻,亦不能说是民妇的本事,而是先前便有人研究过,研究出来了,想是消息闭塞,没有大力推广而已。可惜那书看着年代久远的样子,那先人估计也是找不到了,民妇不愿居功,但愿那人能流传千古,方不负他一生奉予黄土的心。」 皇上皱眉看了看她,思索着这个谈吐举止并不像一般人的妇人。他开口问道:「你怎知那人是一生奉予黄土?说不定他也是无意识发现的呢?」 苏琼瑶继续说道:「虽然只是民妇的推测,却也算得上有理有据。这种水稻,可以称之为杂交水稻,它的父系却是常见的,田地常见的那些是长不出稻子的,一般人见了都会将它弃之于不顾,又怎会用它来做父本?而且后面还需要剪花蕊受花粉,这估计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力能种出来的。另外,但凡见了民妇与民妇之弟弟的人,都会觉得很吃惊,认为这种高产稻子,并非如此年轻的二人可以种出来的,至少也应当是四五十岁,种了一辈子田地的老人……由此可见,那院士定是花了一辈子心血,才能完成这样大的成就。」 皇上问道:「院士?院士是什么?」 苏琼瑶仍旧摇摇头:「民妇不知,民妇只知道他名叫袁隆平,是院士。」 皇上不明所以,太子便拱手说道:「父皇,有些高人喜欢用别样的称号,比如某某居士,想来这院士,应当也是类似的吧。」 其实苏琼瑶很清楚袁老爷爷年岁太大了,并未当选院士,她一直认为这是一个遗憾,既然自己来到这个莫名其妙的,历史上不存在的古代,那为什么不能弥补一下自己在现代的遗憾呢? 皇上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那便让礼部协助,为这位袁隆平院士,修一块功德碑吧。」 太后又道:「虽然那院士值得称颂,但周苏氏有能力却不居功,也是我大齐之福,皇上,哀家便做主赏赐了她吧。」 太子赶紧上前一步,站出来说道:「皇祖母,容孙儿多问几句可好?」 等太后点了点头,太子方走下去,对他二人问道:「听闻这新品稻子,可让农户收成翻倍,这自然是值得欢喜之事,你二人有如此本事也是大幸。不过我大齐粮食短缺,主要却是来自于天灾,虫害旱涝,即使年年祈福,也未必能都风调雨顺。当然我也知道,收成翻倍,意味着百姓存粮变多,亦可抵抗天灾。只是我还是想问问,对于天灾,你们可有法子?」 周清乐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苏琼瑶沉吟片刻说道:「不知殿下可知,虫害基本上都与干旱相连?」 太子点头说道:「正是如此,若遇旱年,即使能寻到水来灌溉农田,虫害也能让农民颗粒无收。」 苏琼瑶说道:「旱灾会导致土质沙化,最易引来蝗虫,成片的蝗虫很快便可将田地啃个精光,所以广兴土木非常重要,绿荫覆盖,蝗虫则少见。」 太子皱眉思索片刻,又问道:「此乃长远之计,易不能完全防治。」 苏琼瑶点头:「若解燃眉之急,倒不如家家户户养殖家禽,尤其是鸭,鸭识水,易养活,又喜蝗虫。至于其他虫,民妇没有特别好的方法,或许……烧菊花灰可一试。」 太子眼睛一亮,一脸欣喜,却是对着苏琼瑶盈盈一拜:「多谢周夫人。」 苏琼瑶跪着的,躲不开,只赶紧趴在地上说道:「民妇当不得殿下这声谢……至于殿下所说旱涝,民妇也有所想法,不过恐怕只能随意听听,并不知道是否能用。」 太子赶紧问道:「是何想法,你但说无妨。」 苏琼瑶说道:「兴水利,挖沟建渠,最好是能修建大坝。这样旱可以引水,涝可以放水。但是民妇对这方面没有研究,并不知当如何安排。」 太子喃喃自语:「修建大坝,人工修建大坝?可行!可行!」 他一脸兴奋,恨不得马上去工部与诸位大人们好生讨论一番。 皇上盯着下面跪着的那个女人,听完他们的对话,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若为男子……」 苏琼瑶磕头应道:「民妇以为,女子不逊于男。」 皇上哈哈大笑,说道:「好一个女子不逊于男!来人,朕要封赏这不逊于男的女子,就封她做县主。」 他侧头问太后:「母后可有想法?」 太后见苏琼瑶见地颇深,心中略略一琢磨,做县主不过是一个封赏,让她回老家,享一地之封邑亦可,但是这样的人若是留在京都,或者更有用些。便微笑道:「哀家能有什么想法,就封做荷香县主吧。哀家倒是想留她在京都,皇上赐个宅子给她吧。」 一直等苏琼瑶出了宫,她都没明白过来,她知道古代有公主有郡主,这个县主是个什么东西?没听过啊。 太子与齐璧月二人一路送他们出宫,太子对周清乐说道:「你先跟在我身边做事吧,先休息几天,我另外给你安排个住处。」 苏琼瑶赶紧客气的说道:「多谢太子殿下,不过既然皇上给民妇赐了宅子,清乐自是可以与我一同住的。」 太子笑得温和,说道:「你如今是荷香县主,怎可再自称民妇了?父皇赐给你的宅子不算很近,清乐日日入宫也不甚方便,我便给他安排个靠近皇城的地儿住着,若得了休沐,也可以回你那边住。」 苏琼瑶忙行礼:「多谢太子殿下照拂。」 太子摆摆手,急急忙忙的就去了工部。 等他走了,齐璧月上前,阴阳怪气的看着周清乐说道:「没想到你个胆小鬼,到了殿前竟然有胆子直视龙颜。」 周清乐气鼓鼓的看着她,支吾道:「哼,我不是胆小鬼……我……我当时是忘记了。你真是坏,总是取笑我。」 v第十二章[08.28] 齐璧月哈哈大笑,伸手拍他的肩膀说道:「说起来,今天还是我救了你了,你连句谢都没有哇?」 周清乐甩开她的手,气愤的看着她,还是低下头,瓮声瓮气的说了声:「谢谢!」 齐璧月笑得恣意极了,伸手去挽苏琼瑶,说道:「你如今是县主了,以后住在京都,我得了空便给你递帖子邀你玩吧?」 苏琼瑶四下看看,见着没人,方问道:「郡主,我想问问您,这个县主是干什么的啊?」 齐璧月没想到苏琼瑶这恩也谢了,赏也受了,却连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身份都不知道。不由得想到,原来她也是个面上淡定的,便噗嗤一笑,说道:「县主啊,一般呢都是公主替女儿们请封的,皇伯伯肯封你做县主,说明他心里也是极喜欢你的。不过你真的很厉害,我也很佩服你,你那些观点,是怎么想到的啊?」 苏琼瑶咋舌,问道:「公主的女儿?那岂不是很厉害?」 齐璧月点点头说道:「对呀,我是郡主,你也就是比我低一点。你现在是从三品的县主了,以后便会有俸禄,每个月能有一百两俸银,一百斛米。」 苏琼瑶不可思议的张大嘴巴,问道:「一百两?这么多?」 齐璧月诧异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一百两很多吗?我一个月的花销可远远不止呢……」 苏琼瑶愣了,犹豫片刻才问道:「那……那岂不是,京都的花销非常大?我这个俸禄,是不是不够啊?我以前在荷香县,两个月才一两多银子呢,后来小林将军赐了几个丫鬟给我,每个月都是他给她们发月例银子。」 齐璧月「哦」了一声,说道:「难怪你会说她们三个是墨卿哥哥的丫鬟呢。墨卿哥哥人的确很好的,你是他兄弟的夫人,他肯定会照顾你们的。等我日后嫁入了林家,我们可以等于是妯娌了呢。」 苏琼瑶听了这里,心情有些复杂,这个郡主,恐怕还不知道林墨卿出事了吧,看样子她是极喜欢林墨卿的,林家这个事情却是不厚道,万一小林将军活不了,岂不是耽搁郡主? 不过小林将军昏迷不醒的事情,也不能告诉任何人,只怕这儿女情长的事情,在他们眼中根本不算什么吧。 三天后,苏琼瑶带着周娟并三个丫鬟搬到了新家。礼部办事妥帖,新宅子里的东西一应俱全,管家护院丫鬟婆子配了不少。 苏琼瑶面上抽抽,她一个月一百两的俸银,怕是连这些人的月例都不够吧。 礼部随行的办事员最会察言观色,见了苏琼瑶的脸色,丝毫没有鄙视,而是恭敬的说道:「荷香县主放心,宅子的修缮,一应的吃穿住行,包括下人的月例银子,都由内宫支出,不需要县主您自己来的。」 苏琼瑶微微松了口气,倒是忍着没好意思问就她这样,还是所有的郡主县主们都这样。 到了新宅子,她抬头一看,一头黑线,上面挂着一块牌匾,写着县主府三个大字。她以前只听过公主府,没想到县主也有自己府邸?还是就她这个县主有? 又想到,别人公主郡主县主的,爹娘更高级,肯定有庄子商铺之类的,她这个县主凭空而来,啥都没有,要是皇上不包吃住,她银子肯定是不够花的,难得太后这点想得齐全。 另一方面恐怕是,怕她这个半路县主丢了皇室的脸,派人来监督的吧。 礼部的人将她带进去,一众的仆从都已经规规矩矩候在院子里。苏琼瑶又愣了,密密麻麻,人还真是不少了,少说五十个人是有了,她不过一个女人带个孩子,用得上这么多人伺候吗? 为首的四十多岁的长脸女人过来行礼说道:「奴婢秦芬,从前是管太妃娘娘宫中的嬷嬷,此次内宫选出来给县主做管家。」 另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看着和善的老女人也行礼说道:「奴婢常琴,是内宫教习嬷嬷,此次内宫选奴婢给县主做贴身嬷嬷。」 又站出来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行礼说道:「小的赵进,从前是岐山王府的护院,岐山王特命小的过来给县主做护院首领。」 这三个人身后皆站着一队人,其他人都未曾自我介绍。苏琼瑶略略看了一眼,心想这应当责任划分,分别管内外院和护院的。 礼部的办事员走后,秦嬷嬷与常嬷嬷帮指派丫鬟先将苏琼瑶等人的行礼放好,又带着她们逛内院。 县主府极大,比齐景辰给她们住的旧宅子还大,里面景致也很好,假山水池长廊花园,错落有致,又不至于瞧花了眼不认识路。里面有七八个院子,还有许多树林。 常嬷嬷说道:「县主您自然是住主院了,小姐安排在哪个院子呢?」 苏琼瑶回头看了眼周娟,周娟跟着她久了,性子也沉静下来,只是额头薄汗,透露出她的紧张。 苏琼瑶问道:「常嬷嬷,她不能与我同住么?她胆儿小,才七岁,便要与我分开吗?」 常嬷嬷忙道:「县主,也可以与您同住,您住的荷香院是最大的院子,里头屋子多,尽够住了。一般京都贵女,满了六岁便可有自己的院子,不超过十岁便要搬至自己的院中。小姐尚小,也可以晚两年。」 苏琼瑶点头说道:「如此甚好,先让她同我一起住吧,等我们熟悉了京都,再叫她自己挑个院子好了。」 周娟听了这话,握紧的拳头才松开,手心里全都是汗水,她实在是担心,人生地不熟,而且她还不习惯被人伺候,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些丫鬟嬷嬷们。 待回了荷香院,秦嬷嬷便退下了,说是等县主将内院整理清楚,她再过来将外院的一应事务交给县主。 苏琼瑶想多观察她们几天,倒也不急,便借口疲累,要早些歇息,让人上了晚膳,与周娟一同吃了,各自睡下。留那些新来的丫鬟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天一早,苏琼瑶精神饱满的醒来一看,常嬷嬷竟然满脸严肃的立在床边。 常嬷嬷见她醒来,略微松了口气,往后头一招呼:「知春知秋,县主醒了。」 便有两个丫鬟过来服侍苏琼瑶穿衣服,又有两个丫鬟端着洗漱用品过来让她洗漱。等一切结束了,常嬷嬷传了膳,领着苏琼瑶去了小厅。 小厅内周娟端正的坐在桌前,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旁边则站着两个不认识的丫鬟。 v第十三章[08.28] 苏琼瑶问道:「娟儿,你昨夜没睡好吗?」 周娟低着头没做声。倒是常嬷嬷说道:「县主,小姐,京都贵女皆是卯时即起。」 苏琼瑶冷了脸,周娟尚只有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竟是不让她睡好觉的节奏?而她自己呢今日是辰时末才起,对于常嬷嬷来说,可不就是太晚了?她坐下看了看面前的饭食,倒是精致可口,只是那肉糜粥,水晶小笼看着都已经冷透了。 周娟见苏琼瑶坐下了,方伸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她身边的丫鬟急忙提醒道:「小姐不可,县主为一家之主,小姐是不可以先动筷的。」 苏琼瑶刚准备拿筷子,听到这句话,心中一阵烦闷,索性缩回手,坐直了问道:「常嬷嬷,从前你是在哪里当差?」 常嬷嬷略挺直了腰板,有些自豪的说道:「回县主的话,奴婢从前是在内宫教习处做教习嬷嬷。」 苏琼瑶又问:「主要是做些什么呢?」 常嬷嬷答道:「奴婢从前主要是教授新入宫的宫女,后来做得好了,便是负责教授那些犯了小错的宫女。」 苏琼瑶冷冷一笑,说道:「也难怪嬷嬷如此严苛,我且问你,你从前不曾在贵人家当过差,又怎知道旁的贵女们皆是卯时起的呢?」 常嬷嬷迟疑片刻,有些摸不着头脑,说道:「县主,这是人人皆知的事情,县主初来乍到,想是不太了解……」 苏琼瑶冷笑:「我自是不了解,又何须了解?难道有明文立法,说是女子必须卯时起?还是说我入了这县主府,便要处处以你为尊,衣食住行皆要由你说了算?」 常嬷嬷一滞,急忙跪倒在地,说道:「县主,奴婢并无此意,只是……只是……」 苏琼瑶挑了眉又问道:「我不知道旁的,只知道,我醒来想要用膳,却发现这粥都冷透了,可是你们不知道如何热饭?还是你们……根本就在故意刁难?」 一旁的丫鬟们全都跪下了,也不敢做声。常嬷嬷想说是她们起太晚了,却也知道县主如今不高兴,不能触这个眉头。 苏琼瑶微叹一口气说道:「前些日子太后娘娘亲口封我为县主,说这是对我大大的封赏,我从前也不大知道人家旁的县主都是什么个样子的。但是我这个县主,自然与旁人不一样,我没有个当公主的娘,也没有什么旁支王爷做爹。我还以为,这整个县主府,自是我说了算的,原来并不是如此啊。」 常嬷嬷额头一层薄汗,自是明白过来,面前这个县主并不是如她所想的那般,是个乡野村妇,什么都不懂,什么都要依靠她的。她急忙说道:「县主恕罪,这县主府是县主的家,自然是县主最大,县主说了算的……奴婢……奴婢只能稍稍提点。」 苏琼瑶用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敲着桌子,没说话。 常嬷嬷迟疑片刻,抬头见县主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她赶紧低下头思索了会,又抬头说道:「知春知秋,还不快将膳食撤了,这都冷了,县主与小姐怎么吃?让厨房换了热的过来。」 知春麻利的站起来收拾,知秋犹豫的问道:「可是嬷嬷,这个时候恐怕没膳食了……」 常嬷嬷脸色一变,知春赶紧拉了知秋一把,说道:「县主,小姐,请稍后,奴婢们这就让厨房重做。」 常嬷嬷赶紧接口:「还不快去,务必要快快做了端来,没得让县主和小姐多等的。」 知春知秋撤了之后,苏琼瑶也没叫起,让剩下的人都跪着。她早知道,自己一个乡下来,突然成了县主,却又没背景靠山的,底下人要不就想着拿捏,要不就假意奉承,实际牵着她们鼻子走。所以昨夜她早早去歇息,就是想试探试探这些丫鬟婆子的动静,没想到这常嬷嬷还真是,这么快就想给她个下马威。 不过若真是想拿捏她,怎的她不过三言两语,常嬷嬷就下跪低头了呢? 常嬷嬷许是心中焦急,觉得过了许久,知春知秋还未取新的膳食过来,便开口安慰县主说道:「县主恕罪,因奴婢们初初伺候县主与小姐,尚不清楚县主与小姐的性情作息……实在是奴婢们的不是,未曾先前安排妥帖。」 苏琼瑶见她如此低头,倒也没有再为难啊,便说道:「你们起来吧。」 待她们起来之后,苏琼瑶好整以暇的四下打量 ,又问道:「娟儿后面那两个丫鬟叫什么?我之前的丫鬟呢?」 周娟身后的两个丫鬟赶紧行礼。 「奴婢金铃。」 「奴婢金钏。」 常嬷嬷又道:「县主,她们两个手脚勤快,办事机灵,奴婢是想着……奴婢的意思是先让她们伺候小姐一天,等您将内院的丫鬟婆子大致了解一番,再行安排……至于之前那三个丫鬟,奴婢……奴婢……」 苏琼瑶见她支吾半天,也说不出纸鸢三人的去处,想来是她自己找借口限制住她们,此刻也没胆子说出来。便只说道:「我们从前不大喜欢人服侍,她们算是跟了不少时间了,规矩自是差了些,倒也不能怪他们,等用完早膳,让她们过来吧。」 常嬷嬷听县主这语气,是不打算追究了,忙点头应了,出门叫丫鬟去喊纸鸢三人过来。 等吃过早饭,常嬷嬷小心翼翼的问道:「县主,现在可要将内院的丫鬟婆子召集起来。」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好吧,让她们在院子里集合。娟儿,我们休息会便过去。」 周娟迟疑的看看身边的金铃金钏,犹豫的问道:「娘,我也要去吗?」 苏琼瑶不用看,便知道身边这个常嬷嬷的脸色,她压根没在意,只微笑着同周娟说道:「娟儿你要记住,你娘是县主,你自小长在山村,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但是任何事情,听别人的没用,你也不用看她们,她们没做过县主的女儿。你要听的是你娘我的话,明白吗?」 周娟睁着大眼睛,心中很多疑惑,本来换了个地方,这么多人,她就万分害怕。加上三叔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说现在娘是县主了,地位非同一般,万不可丢了娘的脸。所以丫鬟们说她这个不对,那个不好,她都深以为然,可是如今,为什么娘会这样说?她想了许久,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这时纸鸢与小荷小莲一起走了过来。 v第十四章[08.28] 小荷上前一步哇的哭开了,委屈的喊道:「夫人,我们是您的丫鬟,为何她们要把我们关起来,不准我们靠近你们?」 苏琼瑶抬眼看看她,转身问道:「常嬷嬷,是你的意思吗?她既然跑到我面前诉苦,你便给她个解释吧。」 常嬷嬷听她语气温和,并不像生气的样子,心中有些琢磨不定,转了转心思,咬咬牙说道:「县主,这件事奴婢太过于急躁了。奴婢本意是看到她们不懂规矩,想教好规矩才放她们伺候您与小姐……」 话音未落,纸鸢怒喝道:「你个老虔婆,我可是小林将军的丫鬟,小林将军安排我来照顾夫人的,你竟敢私自将我看管起来!」 常嬷嬷错愕,倒不是因为她说她是林家丫鬟,而是因为她如此无礼。常嬷嬷不明所以的看了看苏琼瑶,心中更是打鼓,她不知道苏琼瑶的态度,自是不知如何处理。 苏琼瑶皱皱眉头说道:「常嬷嬷,我知道你的本意不错,她们自然是需要好生调/教的,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却是你的不是……念你是初犯,便不与你追究,若是往后再敢私自拿主意,便也不消在县主府当差了。」 常嬷嬷听了这话,心中一喜,却是明白县主的意思,果真是对这林家丫鬟不满意的,毕竟嘛,谁也不希望自己的丫鬟拿着旧主来说事。这样想着,她自己面色一红,她之前可不就是仗着内宫出来的,有些看不上乡野来的县主么。 纸鸢诧异的问道:「夫人,您便这样放过她了?她可是……可是恨不得骑到您的头上啊!」 常嬷嬷立即跪在地上说道:「县主,奴婢绝无此意,还望县主明鉴。」 纸鸢愤怒的说道:「明鉴你个头啊!你根本就是故意欺负我们,想拿捏夫人呢!」 常嬷嬷低声说道:「县主,即使您相信了她的话,奴婢也还是要说。这个丫鬟若不好生调/教,实在是会给县主您带来麻烦的。尽管县主您已成婚,但是哪里有称呼县主为夫人的?还有她们竟然不自称奴婢……种种这些,奴婢昨日已经派人教授过她们,她们今日依旧不曾有丝毫改变……县主……」 纸鸢更是惊怒说道:「我们从前,从前便是这样的啊……你……你……」 常嬷嬷说道:「从前县主并未曾封做县主,自是可以,如今县主已经是从三品县主了,你们又怎能还如此不懂规矩?」 纸鸢说不过她,只委屈的看着苏琼瑶。她心中无比愤恨,这个苏琼瑶出身与她一般低下,却一跃变成了县主。昨日的确有丫鬟教她们规矩,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不是苏琼瑶的丫鬟,不需要守这些规矩,又因为嫉恨苏琼瑶,便游说小荷小莲二人也不听那丫鬟的话。 苏琼瑶没看纸鸢,反而看向常嬷嬷,这个嬷嬷果真是个聪明人,懂得看人看事,更懂得看脸色,不愧是内宫浸淫多年的教习嬷嬷,目前看来,她的确是得用的。 她淡淡的开口问道:「小荷小莲,你们也与纸鸢一般,记着自己是小林将军的丫鬟吗?」 小荷不明所以的抬头看她,有些迷糊。小莲拉了她一把,跪下磕头说道:「县主,奴婢虽然是小林将军买的,但是当初小林将军就说了,奴婢是他买给县主您的丫鬟,既然是您的,又怎会认为自己是小林将军的丫鬟呢?」 小荷一愣,也赶紧跪下说道:「夫人……哦不,县主,奴婢也是您的丫鬟。」 苏琼瑶瞧着纸鸢想开口的样子,也没理会她,只继续说道:「我们既然已经来了京都,有些规矩也是要守的。不止是你们,我做了这县主,该学的规矩也得学,自是不能与从前一样。你们若是不愿意,这卖身契在我这儿,我便差人将你们送到悦城,送回小林将军哪里。」 小荷瞪大了眼,赶紧摇头,跟着小莲一起磕头:「奴婢们愿意学规矩。」 苏琼瑶又看着纸鸢说道:「你与她们不一样,你不是小林将军在荷香县采买的丫鬟,卖身契也不在我这儿……」 纸鸢眼睛一亮,忙道:「我愿意回悦城。」 苏琼瑶噗嗤笑起来,说道:「你这话便是说笑了。我之所以要将她俩送去悦城,是因为当初小林将军说过,她俩是我的丫鬟,她们不想跟着我,我也不好做决定,自是要送回去向小林将军讨个公道……至于你,你本就是小林将军的丫鬟,将军府就在京都,我作何要舍近求远?」 纸鸢这下懂了,县主竟是要将她送到林府区,她赶紧说道:「可是……可是我是小林将军的贴身丫鬟啊,林将军买了我,是为了照顾小林将军,他在悦城,不在京都啊!」 苏琼瑶冷笑一声说道:「小林将军当初是让你照顾我的,按道理我身体康复了,他该差人接你回去,但是他并没有。」 纸鸢忙道:「那他既然没有说,您更应该将我还到她身边啊。」 苏琼瑶饮了一口茶,却不言语。 常嬷嬷觑着她的脸色,站起来说道:「你这话可错了,说起来你不过是主子们赠送的一个丫鬟,难道主子将你还回去,还由得你挑地方?莫说还回去,你这个身份,主子打发了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的。」 纸鸢惊骇道:「县主……当初我可是替您解决过您那不讲理的公婆的……县主。」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所以我也不想搓磨你,你不适合呆在我身边,还是回将军府去吧。」 说罢也懒得听她言语,对常嬷嬷说道:「你去寻秦嬷嬷,找人将她送到将军府,把事情说清楚了。」 纸鸢抿着唇,脸上还带着希冀,回了将军府,总有机会见到小林将军的。 常嬷嬷见状,却是微叹一口气,这个丫鬟当真是拎不清,也难怪县主都不打算管她了,管了她还要嫌你拿捏她。这样送回将军府,将军府的主子们自然知道她是犯了事,不然怎的早不送,等当了县主却要把她送回去?又怎会有好处等着她呢? 苏琼瑶微微闭眼,她原本是想将纸鸢送到悦城去的,也想借此机会问一问清安,对这个丫鬟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但是她之前问清乐,清乐却告诉她,连着两封信都被退回来了——那信根本没送到清安手中。清安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可惜她也没办法知道,只能耐心的等。 现下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总算是把这个纸鸢送走了,也松了口气了。 常嬷嬷的办事能力的确是不错,等苏琼瑶带着周娟到了院子里,丫鬟婆子都已经到了。小几和椅子都在走廊下,不至于晒着,也不会觉得阴冷。 苏琼瑶看着院内几十人,有些欣喜,虽然她不喜欢人伺候,可是如今的生活又正是她所希望的。她是县主了,无论是周世显王翠花,还是柳斯,都不能随意左右她的生活了。或许是在封建社会待久了,她的等级观念越来越清晰了,竟也能接受被人伺候了。 从知春开始,丫鬟们一个一个的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是嬷嬷,最后是婆子。常嬷嬷在一旁,时不时轻声细语的添两句,让苏琼瑶知道得更清楚些。 都介绍完了,苏琼瑶说道:「常嬷嬷既然早有打算,便说出来听听吧。」 v第十五章[08.28] 常嬷嬷本也只是严苛惯了的,如今见着主子是个有主意的,自然也不敢造次,只低声说道:「县主,奴婢倒是有些许想法,斗胆说出来,最终是何章程,还是要县主来拿主意。」 说罢便将自己的安排一五一十都说了,倒是细致妥帖,只留了苏琼瑶和周娟身边的嬷嬷与一等二等丫鬟没有安排。 她说道:「小姐身边的嬷嬷,奴婢觉得章嬷嬷不错,她是内宫教授新宫女的嬷嬷,最是细致不过了……」 她觑了觑苏琼瑶的面色,又说道:「还有赵嬷嬷,她从前服侍过小公主,倒也稳妥……不过小公主身子弱,早夭了,奴婢觉得不甚吉利……」 苏琼瑶看了看章嬷嬷,她肃着一张脸,不用细瞧便知道是个严格的人了。至于赵嬷嬷,虽面无表情,却让人觉得喜悦,她也是听到常嬷嬷的话,眼中有一丝失落。 苏琼瑶看向常嬷嬷,说道:「章嬷嬷从前是教习嬷嬷,只怕是更懂如何教人规矩,而不是如何照顾人吧?」 常嬷嬷心中一激灵,立即反应过来,说道:「那么便让赵嬷嬷跟在小姐身边可好?」 见苏琼瑶微微点了点头,她又道:「章嬷嬷可以管内院。」 苏琼瑶又点头道:「我也相信她是个妥帖的。」 章嬷嬷一板一眼的领命退到一旁,倒也没有丝毫不满的情绪显露。赵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转瞬即逝,行了礼便站到周娟后头去了。 常嬷嬷接着说道:「至于大丫鬟,金铃金钏跟惯了奴婢,倒也可以胜任。」 苏琼瑶见她们似乎有些害怕,却仍旧端正态度一丝不苟,心中也是满意,却有些犹豫,她实在不愿意周娟被养成规规矩矩的性子。犹豫片刻,她说道:「小荷小莲,我本来是想留着给娟儿的,现下可以做个三等丫鬟,慢慢教着。」 常嬷嬷忙道:「县主想得周到,县主的这两个丫鬟机灵聪明,调/教些日子也能成气候,奴婢打算是让知春带着她们。」 苏琼瑶明白了,知春知秋,只怕是常嬷嬷最喜欢的两个丫鬟,也是特意想留给她的。 她「唔」了一声说道:「知春看着能干妥帖,让她去娟儿那边吧,小荷小莲一并去,将来要一辈子跟着娟儿的,早些跟在身边也好些。」 常嬷嬷愣了愣,倒没想到县主会这样安排,忙点头应了,又问道:「那知秋一并过去吗?」 苏琼瑶想想早膳时的知秋,却是不如知春稳重,便说道:「知秋留下,我瞧着金钏活泼,先让她跟着娟儿吧。」 常嬷嬷眯着眼睛想了想,也反应过来,县主这是不打算将女儿约束住了。 她心中有些着急,若是县主与小姐不学规矩礼仪,上头怪罪下来,吃亏的还是她们下人。 苏琼瑶仿佛听到她的心声,又道:「这个府是我的,自然是我说了算。当然该学的礼仪自当好生学习,若有什么,只管跟我说便是了……只是什么劳什子规矩,就给我放一放吧,规矩是约束下人用的,我的女儿不需要。」 常嬷嬷一颗心提得高高的,又似乎松了口气,肯学礼仪便好,这个县主看着机灵得很,在府内不守规矩无事,出去的时候自己多提点提点,也出不了差错的。 苏琼瑶见着周娟精神不大好的样子,便说道:「娟儿可是没睡好?去睡会吧,左右也无事。」 周娟迟疑片刻摇头说道:「不了,等用了午膳再睡。」 常嬷嬷差点热泪盈眶,她先前生怕那个闷头闷脑的小姐不受教,现下看来却是个好苗子,她努努力,将来势必将小姐调/教成真正的大家闺秀——当然前提是县主不要总拦着。 她见着主子精神不佳,脑袋转得飞快,笑道:「县主,昨日殿试,想来是有很多趣闻呢,不如差个婆子过来,给主子们讲讲,权当凑趣解乏?」 苏琼瑶迟疑片刻,殿试?柳方正也参加了考试,看他那样子,似乎是胸有成竹的,不晓得今日参加殿试的会不会有他。 周娟问道:「殿试是要选状元么?」 常嬷嬷笑道:「小姐知道得真多,不错,就是要选状元。」 她见着主子们有兴致,忙安排丫鬟们服侍主子到了厅内,又让采买的钱婆子过来。 钱婆子到了正厅,绘声绘色讲了一番,昨日那状元榜眼探花是何等风光。并且那新科状元不过二十一岁,尚未娶妻,繁华的盛源街上多少贵女的手帕秀娟扔了他一身,又多少位大人上赶着去替自家貌美如花的嫡女说亲…… 钱婆子见小姐那一双眼亮闪闪,充满了好奇,不由得笑了起来说道:「说起来那状元与咱们县主府也是有缘,奴婢听闻他来自荷香县,咱们县主封号正是荷香呢。」 常嬷嬷愣了愣,旁人不知道县主这封号的来历,她可是知道的,忙笑道:「县主,那状元原来是您老家的啊!」 周娟迟疑片刻,问道:「荷香县的?可是姓柳?」 钱婆子也愣住了,忙道:「县主与小姐原来知道?正是呢,姓柳名方正。」 周娟面色难看了几分,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苏琼瑶。 这目光落到常嬷嬷眼里却有些担惊受怕了,县主是个寡妇,小姐这眼神却暗含了什么意思?或许是她看错了? 苏琼瑶淡笑:「我们认得,那人是我表兄。」 钱婆子欢喜道:「原来竟是亲戚啊!县主大喜!」 苏琼瑶和气的摆摆手:「算不得亲戚。」 v第十六章[09.03] 钱婆子愣了,常嬷嬷却立时反应过来,县主从前家贫,恐怕与这表兄家里并无来往。 她正准备岔开话题,知秋轻声走了过来说道:「县主,门房报来,说是新科状元求见。」 常嬷嬷吃了一惊,舌头都开始打结了,刚刚县主才说算不得亲戚呢,人就过来了。 苏琼瑶冷了脸说道:「让秦嬷嬷回了,就说我不得空……」 迟疑些许又道:「顺便跟他说一声,让他日后也莫要再来了。」 她站起来说道:「传膳吧,我也累了。」 饭吃到一半,知秋又在门口探头探脑,被常嬷嬷瞪回去几次。 苏琼瑶叹了口气,搁下筷子说道:「常嬷嬷,让她进来吧。」 知秋立马进来行礼,有些着急的说道:「县主,那个……新科状元不走,秦嬷嬷说了狠话他才走的……」 苏琼瑶「唔」了声,点点头,以为秦嬷嬷说话过分,这会儿是害怕了,虽然觉得那秦嬷嬷应当不是如此莽撞之人,却也没细想,说道:「走了便行了。」 知秋支吾着摇摇头,常嬷嬷怒喝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犹豫?有话就赶紧说!」 知秋一个激灵,忙道:「县主,那新科状元在门外,口口声声说要履行当日的誓言……还说……还说,要迎娶县主您为妻……」 周娟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尖锐的喊道:「他怎能这样,我娘说得够清楚了,他竟然还敢如此纠缠!」 苏琼瑶也黑了脸,这柳方正胆子倒不小啊,竟敢在门口堂而皇之的威胁,这不是摆明说了他们从前有私么! 苏琼瑶侧头看了看常嬷嬷,问道:「嬷嬷,你从前在内宫,可曾知道,女子清白被辱,可要怎么办?」 常嬷嬷松了口气,今日她实在是担惊受怕太多了。如今见县主这样问她,显然是极不喜欢那个状元了,如此也好,直接怼回去便是了。 便说道:「县主,不如奴婢让秦嬷嬷训斥他一通,虽然他如今是状元郎,但是皇上还未定下官职,您可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他竟敢如此污蔑。」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不,他不会死心的,我自己去。」 到了府外一看,柳方正果真站在外面,深情款款的看着县主府大门。他一袭白衣一枚飘飘,瘦削的身材傲然挺立在寒风之中。 县主府门外,赵进带着一队侍卫守在一旁,秦嬷嬷则一脸严肃的说道:「还请状元莫要辱了县主清白。」 柳方正态度卑微,扬声说道:「请让县主见我一面,一面即可,我想当众问她,儿时的誓言,究竟还算不算数?她可曾……可曾记得我的话?」 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百姓,都在窃窃私语。 「他是新科状元?果真如旁人所说的,长得煞是好看啊。」 「昨日听说好几位大人……连首辅也替自己侄女求亲呢!」 「但是他全都拒了,当真是傻呢!像他这种寒门子弟,若是娶了个达官显贵的女儿,岂不是一步登天呢?要知道状元三年便可出一个,真正登天的还是要靠姻亲呢。」 「不过他也算有骨气,就是要求娶自己心爱之人,真是好男人啊。」 「听闻这县主……是个寡妇呢!」 「不知道这县主是何等的美人,竟然让状元郎如此念念不忘呢……」 苏琼瑶沉着脸走出来,淡淡的看着柳方正,问道:「状元郎究竟有何事不能释怀,竟是要让人认定我与你有私么?」 柳方正眼前一亮,苏琼瑶已经换了适合身份的衣衫头面,头上虽然挽着妇人髻,却掩不住她明艳好看的姿容,高挑个儿,冬装裁剪得恰到好处,蜂腰盈盈一握。 莫说柳方正了,周围的百姓都倒吸一口气,直呼如此美人,也难怪即使嫁过人,还是能让状元郎怀念至斯。 柳方正拱手鞠躬,说道:「瑶儿,你终于肯见我了?」 苏琼瑶冷笑一声:「状元郎如此要挟,我如何敢不出来相见?若我继续呆在府内,只怕明日流言蜚语,立刻传遍了京都……即使我不怕流言蜚语,又怎能不怕我那姑母……你娘呢?」 这话说得耐人寻味,柳方正身子抖了抖,说道:「瑶儿,我知道你还恨着我娘,不过如今我已经中了状元,我说过,等我考取进士,就娶你为妻,不论我娘如何,我都要娶你的。」 苏琼瑶呵呵冷笑:「状元郎可不要胡乱污蔑人,你娘是我姑母,长辈做任何事,自有她的道理,我怎会恨她?不过当初你家与我家已经断了往来,我也早早的嫁作人妻。幼时的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柳方正急忙摇头说道:「瑶儿,你作何如此绝情,幼时我们曾发誓,一生一世,你不记得了吗?」 「你也知是幼时,少儿无知言语,岂能当真?」 「可我……可我当真了!」 柳方正眼里满是伤痕,温润的他,情泪点点,在场的人无不为他的深情感动。 v第十七章[09.03] 除了苏琼瑶,她声音冷冷:「你既然当真,当初又在何处?你可知我……你可知,我早已不是苏琼瑶,若不是清安,我又怎会活在这世上?」 柳方正捧住心口,紧皱眉头说道:「我知道我知道,都是我娘的错,是我娘的错……」 苏琼瑶不耐烦的打断他:「柳方正!你知为何我如此厌恶你!就是因为你懦弱无能,到现在你还把一切怪到你娘身上?你娘有什么错?她希望你功成名就,她盼望你金榜题名之后娶个帮你衬你的夫人,有错吗?」 柳方正讷讷的说道:「可是她……并不知我心中所想!」 苏琼瑶冷笑:「你心中所想?连你自己都不曾追求过,凭什么旁人就要知道?」 围观的百姓们都炸开了锅,这下子倒都认为这美貌县主所言极是,男子懦弱,却把错处都怪到家中长辈身上?岂不是可笑。 柳方正瞪圆了眼,一语不发。 苏琼瑶又道:「话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说,此生我只心悦清安一人。」 说罢,她转身要走。柳方正急急上前,被赵进一把拦住,他只能站在原地说道:「但是清安他不在了,清安他走了。瑶儿,清安是我们的伙伴,我知道你伤心难受,我也是如此,可是他既然走了,让我照顾你……可好?」 苏琼瑶回头,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说道:「清安怎会死?清安他一直在我心中,哪里都不曾去。」 苏琼瑶坚持着回了府进了内院,还未行至房内就已经泪流满面。 清安,清安,你可还好?你可还……活着? 常嬷嬷吓了一跳,忙遣了丫鬟们下去,只留下知秋一起,将苏琼瑶扶进去,替她擦泪更衣歇息。 她只当县主是怀念亡夫,不由得心累感叹,县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听闻她丈夫过世已有两年了,她竟还如此不能忘怀。 苏琼瑶这一躺下,却不能起来了,高烧不退,胡言乱语。 周娟心急如焚,守在她身边不肯离去。 赵嬷嬷轻声劝:「小姐,县主如今高烧不退,您也要好生歇息,不然您若是病倒了,县主岂不是更好不了?」 周娟摇摇头说道:「娘她需要我,我不会走的。」 她想到两年前,娘听说爹死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守在床前,将手放在娘的额头上。 娘说这样她好受一些。 周娟将手搁在苏琼瑶头上,一动也不动,手麻了就换一只手,谁劝她也不肯走。 一病就是四五天,苏琼瑶嘴里一直喊:「清安……清安……」 常嬷嬷心中焦急,若是活人,她还能想办法请过来,这死了的人哪里能弄过来呢? 周娟却突然缩回手,说道:「嬷嬷,你快去,快去找我三叔,叫我三叔写信去!」 常嬷嬷不明所以,问道:「写信?写给谁?」 周娟抿着嘴说道:「就跟我说,我娘她想我爹了,她病了,活不过来了。」 常嬷嬷眉头一皱,这小姐怎么胡乱说话,县主只是病得急了些,久了些罢了。 但现下也不是怪她的时候,整个京都,县主除了小姐,也就这么一个亲人了,就算过来帮着看顾些也是好的。 她急忙取了对牌出去,喊了秦嬷嬷,让她亲自去太子殿下宫外的府邸,接周清乐过来。 到了傍晚周清乐才急匆匆赶过来,周娟压抑着哭声喊道:「三叔,三叔,娘她喝了这几天的药都不醒,大夫说她忧思过度……三叔,你快去写信……写信……」 周清乐吓了一跳,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周娟不知道,他却知道,二哥的信退回来两封了,他也没敢再写。偏偏从岐山王世子那里得到的消息,一次比一次糟糕。 其实他跟在太子身边,虽然太子主要管的是工部,但对边防战事也有所了解。太子亦是忧心忡忡,担心齐家军都不能对抗大漠了。 周清乐不好进内室,只绕着圈圈在屋外踱了几圈步,灵机一动,招手喊来周娟,低声附耳说道:「你偷偷让人走开,单独对你娘说,她这样,岂不是让你爹担心……另外告诉她,我这封信没有被打回来,你爹定是之前战事忙才未收到信的。」 周娟犹豫着问道:「这样骗娘……不好吧。」 周清乐一咬牙:「没什么不好,若是你娘这样伤怀下去,坏了身子,岂不是更不好?」 周清乐出了县主府,转身就去了岐山王府,他心下不安稳,想要问一问齐景辰,边防到底是怎么了,难道齐家军真的败了?还是……他哥已经死了? 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他心中狂跳,嫂子病倒了,他跟没头苍蝇似的,想了半天才想到齐景辰。对,齐景辰面冷心热,一定会帮他的。 周清乐站在岐山王府门口一刻钟了,守门的护卫只说了要进去通报,却没了消息。他俩一言一语,却是说周清乐没有帖子,又这么晚才拜访,不合常理。 周清乐跟了太子这些天,自然也是清楚规矩的,但是他担心着二哥心中焦急,哪里还顾得上合不合理。 v第十八章[09.03] 又等了半刻钟,天已经擦黑,还没见到人出来,他搓搓冰凉的手,缩缩脖子上前问道:「二位爷,还请帮忙询问一声,我是荷香县周清乐,与世子爷是旧识……」 守门的翻了个白眼说道:「荷香县,人人都是荷香县,不过见着两面就以为是世子爷的旧识?还真拿自己当个人物呢。」 周清乐涨红了脸,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压根没替他通报过。他怒道:「你们这……你们这是狗眼看人低……」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哟!跟了太子哥哥究竟是不一样了嘛,竟敢跑到王府来发脾气了?」 守门的二人赶紧行礼:「郡主。」 齐璧月从外头回来,正见到周清乐这小子站在门口吼她家的护卫。她是京都天不怕地不怕,比公主们还受宠的晗月郡主,如何能忍受?当然是上前讥讽了一番。 只见那周清乐回过头,冻得鼻头通红,还有青涕流出,好看的圆眼睛竟然带着丝丝泪痕,他万分焦急,看到自己的一瞬,竟是欣喜无比。 周清乐三下两下跑到齐璧月身边说道:「郡主,郡主,我想见你哥哥,已经候了快半个时辰了,通报的人还未曾回来……郡主,你能帮我问问吗?」 齐璧月一头雾水,说道:「年关将近,我哥去南焯寺接我娘去了,大概还需两三天才能回来啊……」 说完她反应过来,哥哥不在家,周清乐却说他已经候了半个时辰了。她秀眉一蹙,看着守卫问道:「我哥不在家,你们作何不告知,让他白白在这里苦等?」 两个守卫皆躬身行礼不敢回答。 齐璧月气不打一出来,明白了他们是故意的。但是总是自家的护卫,当着周清乐的面,也不好细问。便只对周清乐问道:「清乐,我看你像是很着急的样子,我哥不在家,你先告诉我吧,我来替你想办法。」 周清乐愣住了,张张嘴,想到面前这个郡主,正是那林墨卿的未婚妻,若是自己的猜测入了她耳,岂不是徒然让她担心? 他想了想只说道:「也无甚大事……那我过几日再来寻世子爷吧。」 边说他还边吸了吸鼻涕。 齐璧月眼神暗了暗,什么事只能告诉大哥,不能告诉她?这个周清乐看起来很依赖大哥呢!啧啧啧年纪小小竟有别样的爱好? 周清乐行了礼转身要走。 齐璧月急忙喊住他,递给他一方手帕,指了指他通红的鼻子。 周清乐略有些尴尬,接了手帕又行了一礼,才转身走了。 齐璧月复杂的看着周清乐的背影,这个大男孩跟她从前遇到的人都不大一样,有时候觉得他似女孩般胆小,有时候又觉得他一身正气不容忽视。 一直到看不见周清乐了,齐璧月才回头看两个护卫,沉下脸问道:「说说吧,你们怎么回事?」 两个护卫面露难色的对看一眼,低下头,一个回答道:「郡主……是管家吩咐的。之前来了不少说是荷香县的人,是世子爷的旧识,每次世子爷都高兴的请人进去,生气的将人送出来……后来管家说那些人都是打秋风的,叫我们不必理会。」 齐璧月细细思索一番,哥哥高兴的请人进去,生气的将人……怕不是送出来,而是赶出来吧。以哥哥的性子,应当不会随意见旁人的,什么旧识,他办完公务,不相干的人是认都不会认的……莫非他是在等人?等谁?难道是……周清乐? 齐璧月又细细想了想她刚见到周清乐时的场景,越来越怀疑二人有什么关系了。 她忧心忡忡,大哥可是要继承王府的呀,若是真不喜欢女子,没有子嗣,将来可怎么办啊? 等齐景辰回了王府,这一应的事情自是告到他面前。 他也没恼管家,只说道:「的确是烦那些个借着旧识打秋风的,日后也不用再通禀了。不过荷香县主与太子跟前的周清乐,本世子倒是可以一见。」 管家忙道:「是,当日也是他俩有眼不识泰山,不认得那是周家少爷。」 等管家走了,齐景辰问身边的亲卫:「可知周清乐过来有何事?」 亲卫摇摇头又道:「属下不知,不过属下去了解过,荷香县主病了好几天,高烧不退,后来周少爷去看了县主一次,县主的身体便慢慢好起来了……当日周少爷就是去了县主府,又急匆匆来王府寻您的。」 齐景辰走到窗边,看着外头落满了枯树叶,树上都光秃秃的。他摩挲着手指,新一轮的战报他已经收到了,形势越发严峻了,本来他是打算将战报差人送到县主府的,现下他却犹豫了。 苏琼瑶坐在床上,天越发冷了,自从她病了一场,常嬷嬷等人都如临大敌,连门都不让她出。 她也曾反抗过,然而常嬷嬷立刻请来周娟,周娟泪眼汪汪的问,难道要扔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回溪坡吗? 她自然知道是好意,加之身上的确犯懒,便也随她们了。 她手中拿着一封信,是岐山王府送过来的,也是她等了这么久的战报。 战报上写着虽然战事万分艰险,但是大齐以五敌十,此战告捷。 苏琼瑶心中欢喜,至少说明清安他还活着。她翻翻手中的战报,那纸似与往日不同,旧旧的痕迹有些不自然。 她轻轻一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惯了,战场上能有这么好用具,纸张不一致也很正常。难不成岐山王世子还给她做一份假的战报么? 后面的日子倒是简单了许多,常嬷嬷会给她将京都贵妇们的弯弯绕绕。偶尔也有人给她递帖子,常嬷嬷看着人选了合适的让她去参宴。 v第十九章[09.03] 不过因她来自山村,贵妇们多数眼中带着不屑,偶有几个实在不知趣的口出妄言,也被她三言两语啊打发了。 倒是让人知道,新来的荷香县主,虽然出身不高,却不是个任人欺凌的性子。 当初太后娘娘除了赐给她这宅子,还在京郊赐了两个庄子给她,都不是很好的地段,也不大,但是她很知足了。她细细算盘,粮食多余的可以换成钱,加上庄子上收的租,每年的吃用都是够的。她每个月那一百两,都可以存下来,若想过得更好些,自然是要找些门路来做点生意。 她不大懂生意上的事情,只琢磨着,最好是与京都贵人们搞好关系,能参些股份最好,不行的话,背靠着有权势的人,生意才能做得长久。 然而京都贵妇们看不起她,又怎会带着她做生意?思来想去,倒是想到晗月郡主,只是,她每次见到郡主的时候,总有种复杂的情绪,感觉自己对不起她一样。 还是先放着吧,等来年再说,反正也不急于这个把月。 因为京都回一趟荷香县实在是不容易,而苏琼瑶早已分出来了,所以她也没打算回去。更何况她如今是县主,勉强算得上皇家人,更不需要回溪坡了。 周清乐只写了封信,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主要是说他自己在太子殿下跟前学习,做好了便直接在太子殿下跟前当差。又着重让俩老放心,他如今吃住都有地方,每个月太子殿下还会发二两银子给他,时间匆忙,就不回去了。随信还有二十两银子,说是皇上赏赐给他的。 二月二龙抬头,苏琼瑶的快活日子被打破了。 她正教周娟认字,顺便与常嬷嬷说着话,打听着京都的女子学院,周娟八岁了,若是能进学院自然是好。 常嬷嬷犹豫着说道:「金瀚院里头有女子学院,自是很好的……不过要求也甚高,小姐恐怕未必进得去……而且一年要五百两的束修。」 苏琼瑶暗自咋舌说道:「这么贵?荷香县的学院,一年十两银子,都已经是很贵的了。」 常嬷嬷思索一番又道:「城西的青云女院倒是要求不高,一年一百两银子。只是……多数都是商人家的女儿,或者是低等官员的女儿家进去。咱们小姐好歹是县主您的女儿,若是去的话未免失了身份。」 苏琼瑶轻轻敲着桌面,有些愁苦。 常嬷嬷又道:「倒是还有个法子,奴婢听闻县主与将军府林家有些渊源。从前林家有林家家学,只是后来林家人丁凋零了,这一代只余两个女儿家,且都长大了。如今家学里都是旁支或是亲朋好友的女儿家在里面学习,县主或者可以去问问,把小姐送到林家家学去?」 苏琼瑶皱着眉思索,她并不知道清安与林家关系如何,就算关系好,贸贸然过去也不甚好,可是听起来,这似乎是周娟唯一的去处,不然只能呆在家里了。 正想着,进来一个小丫鬟,行礼说道:「县主,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说是县主您的公婆。」 周娟一脸惊恐的轻声喊道:「娘……娘……奶奶他们来了?」 周娟已经基本上能处变不惊了,这次如此大惊失色,倒是让常嬷嬷如临大敌,县主这公婆看样子有些问题,不然小姐何须这副样子? 苏琼瑶伸手招来知秋说道:「找个人去三爷那里说一声。」 又低头吃茶,等吃完了茶才慢腾腾站起来说道:「娟儿走吧,你祖父祖母过来了,合该去见一见的。」 到了正厅,周世显,王翠花坐在上首主位上,周清平,还有一个嘴巴很突出的女人挺着大肚子,坐在左侧的位置上。 秦嬷嬷立在一旁皱着眉,显然是闹过不愉快了。 苏琼瑶牵着周娟,也没让她行礼,只瞟了常嬷嬷一眼。 常嬷嬷清了清嗓子,板着脸说道:「上面两位,可是咱家小姐的祖父母?」 周世显心中有些发怵,面上装作镇定,和气的说道:「正是呢,琼瑶,娟儿,你们可算来了!」 王翠花忙招手说道:「娟儿,到奶奶这里来。」 周娟淡淡的看她一眼,将苏琼瑶的态度学了个十成十,她说道:「阿爷,阿奶,那个位置是我娘的,你们怎能坐?」 王翠花炸毛了,吼道:「小兔崽子你说啥?我们是她公婆,是长辈,如何不能坐?」 常嬷嬷又清清嗓子说道:「周老夫人慎言,县主乃皇上亲封的从三品,身份尊贵。周老爷周老夫人虽为长辈,但也要遵从礼仪,你们是庶民,自然得以县主为尊。当然你们初来乍到不知道,也无人会怪罪,日后注意便是了。 另外,小姐是县主的女儿,身份也是非同一般,刚刚周老夫人口出狂言,老奴念你是第一次,便也不做计较了。」 王翠花目瞪口呆,转头看向苏琼瑶:「琼瑶,从前在荷香县,你霸占着宅子,我们也懒得计较了。现在你见了长辈竟然没个晚辈样,就不怕人说你不孝顺吗?」 常嬷嬷轻笑:「周老夫人说笑了,你们并非县主生身父母,不过是县马爷的父母而已。或者周老夫人并不知道,除非县主所嫁之人身份更高,不然夫家无人能以辈分欺压!还有,你四人当对县主行大礼才是!」 周世显一滞,问道:「琼瑶,她说的是真的?」 他看着这个儿媳妇,短短半年未见,她整个人的气度都大不相同了,不止她,就是周娟也格外高贵大方,让人不敢直视。 周世显也不等苏琼瑶应声,忙站起来,回头看看还在怒瞪苏琼瑶的王翠花,伸手一把将她拉下来,犹豫着说道:「琼瑶,这个……礼仪上我们也不大懂……」 苏琼瑶慢慢走到主位上,金铃金钏已经取了干净的软布,将两张椅子上上下下擦了个干干净净,又细细看了一遍,仿佛很是嫌弃周世显二人一般。 知秋知春又扶着苏琼瑶与周娟慢慢的上了主位坐好。 苏琼瑶示意丫鬟上茶之后,才说道:「无妨,我知道你们不懂,自是不会介意的。」 v第二十章[09.03] 周世显局促的站在那儿,他不坐,王翠花自然也是不敢坐的。 周清平则直愣愣的看着苏琼瑶,他早知道苏琼瑶好看,却没想到她竟然如此亮眼的气质,只不过换了身衣裳,做了些装饰,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秦嬷嬷怒道:「周公子若是再这般无礼,休怪老奴喊人来将你打出去。」 周清平急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秦嬷嬷继续冷笑:「果真蛮荒,父母还站着,儿子媳妇还坐得这样端正。」 周清平忙站起来,大肚子的女人却不满的说道:「什么嘛!我是儿媳妇,她不也是儿媳妇?」 她手一指,却是大剌剌指向苏琼瑶。 秦嬷嬷挥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婆子上前押住大肚子女人。 她一声惊呼:「哎哎哎,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啊?」 王翠花也急了,说道:「你们干嘛?我跟你们讲,她的肚子要是有任何闪失,我……我……我……」 那女人立刻捧住肚子喊道:「啊啊啊,好疼,我肚子疼。」 然而那两个婆子纹丝未动。 秦嬷嬷冷哼:「看样子你们是不拿皇上和太后娘娘当一回事,县主是皇上亲封的,我们都是太后娘娘亲手指派来伺候县主的。县主念在你们第一次从那蛮荒地儿过来,不与你们计较,你们却敢大不敬?」 王翠花急了,一下子跪倒在苏琼瑶面前喊道:「琼瑶,琼瑶,你叫她们放开,放开,你大嫂她肚子里有孩子了,那可是咱们家第一个孩子啊……」 常嬷嬷撇撇嘴说道:「周老夫人,不可直呼县主名讳。」 王翠花马上改口:「县主,县主,您大人有大量……」 苏琼瑶伸手示意秦嬷嬷让婆子们放开,又说道:「他们既然知道错了,便算了,左右他们只是来看看三爷的,不冲撞贵人们也无事。」 又对周世显说道:「公爹可先坐了吧。」 周世显被这一通吓,早已不知手脚该放到何处,听了苏琼瑶的话,急忙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常嬷嬷张张嘴,却没出声。 等大家都坐好了,周世显心中忐忑,有心找些话来缓解下气氛,便说道:「县主您可能还不认识,她是……是清安的长嫂,叫郭金枝,现下已经快……快生了。」 他本想直接说是苏琼瑶的长嫂,究竟还是不敢,只换说是清安的。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来人,给周大夫人换牛乳来。怀孕的妇人,还是莫要喝茶的好。」 周世显看看惊魂未定的儿媳妇,又看看鼓着脸生气的老妻,指望她们说客气话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耐下心来说道:「多谢县主体贴。」 又像模像样说道:「主要是半年未见,我也……很想……嗯,想娟儿。」 苏琼瑶挑一挑眉,笑起来说道:「说起娟儿,我倒有个想法,想将娟儿直接改到我名下,跟我姓苏……」 周清平张大嘴巴,半天才说道:「她……她是我女儿啊!」 常嬷嬷与几个丫鬟都有些吃惊,原来小姐不是县主亲生,她们之前也好奇,县主年纪轻轻,如何有这么大一个女儿。 苏琼瑶冷笑一声:「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看向王翠花说道:「何况刚刚婆母说了,周夫人肚子里才是周家第一个孩子。我的娟儿既然不算,不如分出来好了。」 郭金枝忙摇头说道:「不不不,婆婆她是口误,口误。娟儿自然是姐姐,是姐姐。」 她不知道周娟并非周清平的亲生女儿,只心中算盘得飞快,虽然周娟过继了,但也是她腹中孩子的亲姐姐,有这一层关系,将来总少不了好处的。 王翠花也赶紧说道:「是……我口误,口误……娟儿是我孙女,我怎会不认她……」 王翠花眼咕噜咕噜一转,笑道:「县主,是这样的,我们这次来呢,一是因为很是想你们,二是因为……我们思来想去,觉得你也还年轻,带着孩子不方便,不如娟儿还是跟着她爹?当然这事还得看孩子愿不愿意……」 苏琼瑶呷了口茶,对周娟说道:「娟儿,这事儿呢,你若说半个不字,你奶奶便会说你嫌贫爱富,瞧中了跟着我有好日子呢!」 一席话说得王翠花面红耳赤。 周娟轻轻笑道:「自我出生起,就被每个人看不起,我做得好与不好,阿奶都会说的。不过赵嬷嬷告诉我,我是娘的女儿,谁也不能欺负我…… 阿奶,我爹一直在我心里呢!」 苏琼瑶心思微动,她曾经就用这句话来打发柳方正。如今娟儿用这个来打发她的祖母。 v第二十一章[09.07] 周娟又笑道:「将来我自然会有弟弟妹妹,他们都住在娘的肚子里。至于旁人,与我何干?」 周世显脸色大变,却又不敢大骂,只轻声斥责:「你可别忘了,你姓什么!你别忘了你是在周家出生的,是我……给了你这条命。」 周娟笑道:「我原也可以不姓周,我原也可以不活在周家。阿爷给我的这条命,若是阿爷要,便取了去吧。」 周世显的脸涨成猪肝色,指着周娟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丫鬟领着周清乐过来了。 王翠花见到周清乐,便扑了过来,满脸委屈的喊道:「我的儿!我的儿!你可算来了。」 周清乐看她一眼,躬身对苏琼瑶行礼:「县主。」 实际上他平日过来,都是不行礼的,只是他太了解自己娘的性子了,索性做足了戏好了。 周世显也是满含热泪,这个他寄予最大希望的儿子,已经十五岁了,长成大小伙子了。他高了壮了,脸上再也不是带着怯懦讨好的笑,而是一派清冷,不好亲近的模样了。 周清乐打量爹娘还有大哥大嫂一眼,方道:「大嫂肚子这般大了,怎的不留在溪坡?万一路上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 郭金枝讪笑道:「这不是……无事嘛!」 周清乐正色道:「既然也拜会过县主了,便跟我走吧。」 周世显诧异的问道:「走?走去哪里?」 周清乐莫名其妙说道:「自然是去客栈了,我来的路上已经订好了房间,今日你们且去客栈住了,明日再做打算。」 周世显回头看看苏琼瑶,见她没有丝毫留人的意思,不由得心里发怵。 王翠花忍不住问道:「我……我们跟你挤一挤住便好……也不需去客栈……那般浪费。」 周清乐皱眉说道:「我住的地方倒也宽敞,但是都是太子殿下的部下幕僚们住的。我本身尚未替殿下分忧,自是不好……不好带家人过去的。」 王翠花吃惊的问道:「你……你不住这里?」 「我已经成年了,怎能住在县主家里?」 郭金枝捧着肚子嚷道:「那我怎么办?我这半个月就要生了,我生在哪里?」 苏琼瑶眉毛都没抬一下,却把常嬷嬷气笑了,这人好大的脸子,敢情还是想让县主给她安排生产了? 郭金枝挺着大肚子站在小院子里,窄小逼仄,出了院子就是菜市场,小路人挤人,泞泥不堪。外头叫卖声,讨价还价声,还有扯皮的声音此起彼伏。 她侧眼瞧了瞧周清平的怂样,怒道:「你瞅瞅,你瞅瞅,这就是你那好弟弟给咱们租的地方,这样的地儿还不如溪坡呢!怎么住人?怎么住人?」 周清平耸拉着脑袋不做声。 周世显走出来吼道:「不爱住你搬出去啊!谁让你过来的?还不是你自己赖死赖活要跟着?」 王翠花生怕周世显动手打郭金枝,紧跟着出来叹了口气:「就这破地儿,一个月要八两银子?离清乐那儿也不近……」 郭金枝却听不懂王翠花的话,眼咕噜转了两圈,赶紧走两步到王翠花跟前,低声问道:「娘,是不是……三弟他……不想让咱们住好地儿?」 周世显爆怒,转身操起一把笤帚:「你个不要脸的臭婆娘,老子今天不打断你的腿?清乐一个月就二两银子,这房子可都是他给的钱,没见你拿一分钱出来!」 王翠花赶紧拦住他说道:「哎哎哎,她怀着孕呐,算了算了……」 周世显赤红着眼睛说道:「怀孕?怀孕怎么啦?你真是慈母多败儿,要不是清平,咱们用得着这样吗?有点钱就去赌,你也由着他?」 郭金枝哇的一声大哭:「爹,你这话就太过分了吧,是你总偏心三弟,家里什么好的都留给三弟。咱们有啥?再说了,清平不也是想着赚点钱补贴家用才去赌的,那样子来钱快嘛……」 周世显冷笑道:「来钱快?现在人都要被砍了,高兴了?」 他心中着实憋闷,本来那个小林将军送的金银,够他们好生生活一辈子的,可是老妻和长子竟然拿了钱出去赌博,被债主追上门来,他们才不得不逃离荷香县,郭金枝这样大的肚子,也不得不跟着一起过来。 王翠花也不敢反驳,只恨恨的说道:「都是那苏琼瑶,没良心的,你看看她那宅子,富丽堂皇的,她现在是县主的,肯定是顶顶有钱的,偏偏还要摆大架子。她指头缝漏一点出来,就够我们这辈子的好日子了。」 周世显也憋闷得慌,扔了手中的苕帚说道:「行了行了,有地儿住就行了。清乐如今在太子爷跟前,也没个正经差事,你们都给我注意点,不许丢了他的脸!知道吗?」 郭金枝撇撇嘴,拉着周清平要出去。 王翠花在后头喊道:「你这么大肚子去哪里?」 郭金枝不耐烦应道:「出去透透气,这儿吵死人了!」 二人走到街上,一路都是郭金枝在叨叨叨,说苏琼瑶如何不好,周清乐如何不好。周清平永远都是沉默不语,气得郭金枝又指着他大骂不止。 v第二十二章[09.07] 突然周清平眼睛一亮,盯着前方一个少年,一动也不动。许久才伸手拉拉郭金枝:「看见那个姑娘没有?」 郭金枝莫名其妙看半天说道:「那……不是个小伙子吗?」 周清平说道:「是个姑娘,估计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玩,女扮男装的。一会儿你过去,假装被她撞到,我再去造造势,姑娘家胆小……」 郭金枝笑眯了眼赶紧点点头,又低声说道:「有了钱咱们自己藏着,不然爹又偏心三弟……」 却说齐璧月闲来无事,女扮男装偷跑出府玩,平日里王府附近逛遍了,自然不在考虑之列。便琢磨着到远一点的西城去玩,那里老百姓更多,还有杂耍技巧等可以看。 她逛着逛着,一不小心撞到一个大肚子女人,那女人躺倒在地呜啦啦大喊肚子疼,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慌神问道:「你你你,你没事吧……我……我我送你去医馆……」 旁边跳出来一个男人,扑倒在地喊道:「金枝金枝!你怎么啦?你要不要紧?」 金枝艰难的摇摇头:「还好还好,还好孩子没事……」 那男人站起来指着齐璧月问道:「你怎么走路的?我夫人要是出了事,你赔得起吗?」 齐璧月慌忙摇手摇头:「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然先送她去医馆……」 那男人也不接话,继续说道:「还好她身体不错,不然现在肯定是有危险了。哼,你赔得起?你有多少钱能赔?」 齐璧月听了这话,赶紧取了钱袋子出来说道:「有有有,去医馆的钱肯定有的,呐,我这儿有二十两碎银子,不够还有……」 那男人一把夺过钱袋子看了看,皱着眉头说道:「二十两?」 齐璧月以为他嫌少,忙又掏出三锭银子递给他说道:「这还有三十两,够吗?不够的话我家……」 那男人摆摆手:「应该够了,金枝,来,我扶你起来!」 齐璧月眼见着那叫金枝的站起身跟着男人走了。她傻眼了,半天才喊道:「哎……你们不去……医馆吗?」 旁边围观的百姓「哄」的一声笑开了花,指指点点的走开了。 这下齐璧月听懂了,她是被讹了! 她是堂堂的晗月郡主,竟然被讹?钱是小事,面子更大。若是传出去,皇伯伯定要笑话她了! 她三下两下顺着那两人走的方向追过去。走到一片嘈杂的菜市场,正犹豫着这地上脏兮兮黄乎乎的水,要不要踩过去。一抬头,却看见周清乐站在那儿,跟讹她的那俩人说话。 原来是周清乐! 她怒气冲冲,这小子定是故意捉弄她!是可忍孰不可忍! 齐璧月眼珠子一转,转身就喊了车,去了县主府。 到了县主府,她拽下发冠上的一颗银珠子,抛给车夫,喊了声「不用找了」,就匆忙往县主府跑去。 守卫拦住她问道:「你是何人?擅闯县主府?」 齐璧月这才想起来,她还是个男装打扮呢。忙说道:「我是晗月郡主,快去与你们县主通报,我有急事找她。」 苏琼瑶倒是莫名其妙,她本想找齐璧月问问,看能不能帮忙给周娟安排个地儿读书,没想到齐璧月先找上门来了。 等她出来迎接,齐璧月也不当自己是外人,急吼吼的拉着她进了内院,喝了两杯茶,才挥挥手让下人们下去。 「苏姐姐你可知道,今日我遇到何事了?」 自从苏琼瑶当了县主,她总是以姐姐来称呼了。 她继续说道:「今日我遇见一对夫妻,女的大着肚子撞我,反说是我撞了她,讹了我五十两银子!」 还未等苏琼瑶反应,她又说:「我过后反应过来,怎么肯依?当然是找过去了,没想到竟然是周清乐那小子!他竟然寻了这样一对人来捉弄我!寻我开心呢!」 苏琼瑶听完却是懂了,郡主这样巧,竟然遇到周清平那对夫妻了。至于清乐?只怕是碰巧吧。 她伸手招来人说道:「去西城菜场,告诉周老爷,说今日周大爷与大夫人讹的那人是晗月郡主。并告知他,晗月郡主很是生气,想要告到太子殿下跟前。」 「我这会子,正在好生劝说郡主呢。」 齐璧月张大嘴巴,问道:「不是周清乐耍我?」 苏琼瑶笑起来:「你与他不熟悉,自然是不知道的,他那孩子最是老实了,从来只有旁人耍他的,他不会耍人的。讹你的那对夫妻,是清乐的大哥大嫂。」 齐璧月莫名其妙问道:「他大哥大嫂?你公公婆婆?他们怎么住在那样的地方,怎么不……」 v第二十三章[09.07] 她本想问怎么不住你这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还好不住在苏姐姐这里,那般品性的人家,简直就是祸害。 苏琼瑶解释:「清乐不让他们麻烦我……」 齐璧月一下子懂了,苏姐姐的公婆兄嫂,都不是好相与的,周清乐也是深知这一点,所以将他们远远的放在别处。至于那杂乱的地儿,只怕是周清乐无钱,又不肯向苏姐姐开口吧。 她心中生了一丝愧疚,周清乐这般清白老实的人,又处处替旁人着想,自己竟然疑心他。 苏琼瑶留齐璧月用午膳,顺道又把周娟入学的事儿说了一通。 齐璧月二话没说,拍拍胸脯道:「没问题,林家族长与我爹熟悉的很,虽然我没上过林家家学,但是这点面子他们应该会给我的。不过娟儿她学识如何?入林家家学也是要考校的。」 见苏琼瑶面色难看,她又安慰说道:「无妨,我看着娟儿机灵,林家家学学长不是迂腐之人,说不准娟儿就入了她的眼呢。」 苏琼瑶虽是忐忑,但也打算试试,若是不行,再想旁的办法吧。 周世显看着传话的人简直无语了,没想到大儿子竟然做出这种事情!他唯唯诺诺的应了,那人加一句:「现下郡主正在我们县主府,县主正安慰她呢。」 等人走后,周清乐满脸通红,憋半天才开口:「大哥,你竟然去讹人?」 周清平吓得往后缩了缩。郭金枝眼珠子一转,哇啦一声哭出来:「要不是家里穷成这样,我们至于这么干吗?」 周清乐来京都好几个月了,跟着太子殿下学了不少东西,又万事需要自己处理,自然不再如从前那般天真,他拉着周世显问道:「爹!爹,当初……小林将军给了你们那么多银两,咱家何至于此?」 周世显生着闷气,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他怕啊,他怕小儿子知道娘与长兄赌博,怕小儿子对这个家失望。他嗫嚅,却是对着周清平:「你们……讹了多少?」 周清平刚想说话,郭金枝立即拿出钱袋说道:「都在这里……都在这里。」 周世显一看,里头有二十两,他怒道:「二十两?你们真大胆,二十两够咱家两三年用了!」 郭金枝嘴里嘟囔:「二十两,这破房子三个月都住不到。」 周世显顾不得与她打嘴仗,只说道:「走走走,咱们赶紧去琼瑶那里,向郡主请罪去。」 郭金枝吓了一跳问道:「我们……也去?」 周世显怒道:「你们闯出的祸事,还敢不去?郡主万一真的怪罪下来,谁担得起?」 郭金枝一脸委屈,说道:「爹……可是我饿了,午饭还没吃……饿着了对孩子不好。」 周世显冷哼一声:「你敢不去,我让你顿顿吃不上饭!若是不把郡主哄好了,郡主捅到太子爷那里去,你弟弟还怎么跟着太子爷?啊?」 郭金枝嘟囔:「他跟不跟太子爷,关我什么事?」 周世显抓起苕帚往她背上一抽,急得王翠花忙拦住:「别别别,她就这样,你别管她,万一真的动了胎气可不得了……」 周清平从郭金枝身上抠出那三个银元宝,说道:「爹……还有这个。」 周世显着才知道他们为啥不敢去见郡主了,原来是藏着私呀!他怒道:「就这么多?还有没有?」 周清平忙摇头:「没了没了,真的没了!」 等上了马车,王翠花左看看右看看,低声问周世显:「能不能……跟郡主说说,这钱……他们丢了?让……让琼瑶帮着还一还?」 周清乐瞪圆了眼,问道:「你们的钱呢?钱呢?为什么总贪图二嫂的钱?二嫂已经分家了!」 王翠花自是不敢说她与清平赌博,钱没了,只委屈说道:「你二嫂现在是县主了……有钱了,给一点我们也……」 周清乐气坏了,说道:「你们以为二嫂好过?京都哪里不要花钱?二嫂有点月俸银子,可是她出入的都是什么地方?处处要花钱用钱!你们真以为我们来了京都,就整天吃香喝辣的,日子快活极了对吗?」 周清乐脾气好,从不曾这般尖锐过,倒把旁人吓了一跳,全都不敢再做声。 等到了县主府,周清乐愁眉苦脸的抠抠索索半天,掏出铜钱来付车费。 周世显忙拿出一吊钱说道:「我来我来!」 周清乐拦住他说道:「爹,你也别担心我,太子殿下说了,过几个月我就有事儿做了,就有月俸银子领了……」 周世显鼻子一酸,看着这个长大的儿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这个最小,最听话的儿子,如今要替家人收拾烂摊子,他脊背依然瘦削,却挺拔高大。 到了正厅,晗月郡主已经换回了女装,她的嬷嬷丫鬟们也过来了。 周世显带着一家人行了礼,局促的站在一旁。 晗月郡主的嬷嬷打量他们一眼,问道:「今日是何人欺辱郡主?」 周清平与郭金枝哪里见过这阵势,当下都跪倒在地,抖抖索索不敢作声。 v第二十四章[09.07] 周世显忙跪下,膝行两步,将手中的银锭和钱袋举起来:「郡主恕罪,都是我儿与儿媳不懂事,还望郡主莫怪。」 嬷嬷结果钱,送到郡主面前。郡主看了两眼,说道:「钱是还回来了,可是你们竟然如此欺骗本郡主……」 周清乐跪下说道:「郡主,是我长兄长嫂不好,只是长嫂临盆在即,还望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他们这一回吧。」 齐璧月不高兴的说道:「那本郡主岂不是白白受了欺负?」 周清乐一咬牙:「郡主,若是郡主肯宽宏大量饶了他们,我……只要不影响公务,我做牛做马来报答!」 周世显吃了一惊,想要阻止,又害怕,不敢作声。 齐璧月本来只想吓唬吓唬他们就算了,没想到周清乐自己撞上来,当下眼睛一亮:「当真?好!我也不要你做牛做马,只要你什么事都听我的!当然了,我也不欺负你,两年为限!」 周清乐磕头谢过,总算是松了口气。 齐璧月捉狭的看着苏琼瑶,仿佛在说:你说得真对,周清乐果然容易被人耍。 苏琼瑶叹了口气,看看面前的众人,说道:「既然郡主饶过你们,你们也不必这般拘谨了,坐吧。」 常嬷嬷亲自下去,领着周世显王翠花坐了左边。周世显这才明白,为何上次他坐右侧的位置,常嬷嬷会不高兴,想来京都规矩深严,左右两侧的尊卑也是有别的。他不自觉看向上首的苏琼瑶,心道果真如清乐所说,琼瑶虽是当了县主,日子恐怕也不是很容易的。 苏琼瑶抬手说道:「你们现在住在京都,花销想必不是很小,我手头也不甚宽裕,这是十两银子,公爹你先收着用吧。」 王翠花心中乐开了花,心道这一次来得不亏,想必苏琼瑶在郡主面前要做做样子,故意的吧?可惜只有十两,一个月租子就花光了。 周世显想要拒绝,苏琼瑶又道:「不过公爹,这钱还是放在你手中慢慢花用吧,不然纵使金山银山,也经不起的。」 她不知为何周世显他们落魄至此,但那与她无关,她想着终究是清安的家人,才会出手的,不然一毛钱她都不会给的。但是整个周家除了清安清乐,就只有周世显这么个明白人了,虽说也是有缺点,但总体也算个正常人。 周世显从知春手中接过钱一看,竟是三十两,不是苏琼瑶口中的十两。他心中清楚得很,苏琼瑶恐怕是知道了老家的事情,不放心王翠花他们,所以偷偷给自己钱。当下面色羞愧,说到底还是他自己没有管好家。 周清乐忙道:「县主不必了,太子殿下说了,我马上就可以去户部当差,倒时候一个月就有十几两银子,家里也能宽裕些。」 苏琼瑶一面想着这周清乐真实诚,只怕是周清平听了他的月俸有这么多,马上主意就打到他头上了吧。 一面叹了口气说道:「虽则你到时候有月俸,但是平日里那些个大人来往,加上孝敬上峰必不可少的,也落不到什么银钱,总不好出门在外还捉襟见肘的吧?」 周世显低着头,他清楚,旁人家想做官,孝敬上头是避免不了的。他们家清乐等于一步登天了,却全家都在给他拖后腿。 苏琼瑶心中盘算,按道理清乐应当是去工部,怎会给他安排户部?细细一想,清乐这个一丝不苟的性子,户部也合适,太子殿下自然是有他自己的安排。 齐璧月起身要走,周清乐答应了听她差遣,自是跟着也走了。 周世显也不好继续厚着脸皮坐着,便借口有事情说要走。 王翠花却磨磨蹭蹭,带着笑脸说道:「县主,我也知道你忙,不过有个事情,还是想麻烦你过个眼……清乐如今也大了,这虽然他如今当了大官,但是还未成家,咱们这都遇不到高门显贵的女儿家,还是得麻烦县主给掌掌眼。」 苏琼瑶淡淡的看着她,且不说清乐还没去户部,就算去了,恐怕也只是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可王翠花貌似不这么想,她显然觉得清乐谁都配得上,这是想她去说媒了,还高门显贵呢。 她笑了下说道:「京都不比溪坡,女儿家出嫁尚早,男儿家一般是上了二十才成家的。婆母也不必着急,没成就的人呢,便是先成家再立业,咱们清乐在户部好生锻炼着,等真正入了太子的眼,日后自是飞黄腾达的。」 一席话说得王翠花笑眯了眼,点点头连连称是,又夸了苏琼瑶一番,说还是她见多识广,才依依不舍的告辞了。 他们走了许久,苏琼瑶坐在正厅,沉着脸一动不动,半晌才道:「常嬷嬷,你看到没……他们来一趟,没一个人说想见见娟儿的……」 常嬷嬷心下不忍,耐心安慰说道:「县主,小姐说了,您才是她的亲人。旁人,她都不介意。」 苏琼瑶自嘲的笑了笑,突然觉得有些悲凉。现代的她被抛弃,丢在孤儿院孤零零一个人,原生在苏家毫无存在感,周娟也是这样。 她可怜的其实并不是周娟,而是那个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周世显约束着家人,倒是在没来寻过苏琼瑶的麻烦。 没过几天,郭金枝生了个大胖小子,王翠花喜滋滋的拿了一筐红蛋过来送给苏琼瑶,言语中尽是自豪高兴。 苏琼瑶封了十两银子给她,她更是欢喜得很,连声道谢。 苏琼瑶很是感叹,她当了这个县主,王翠花明白身份差别大之后,竟然改了性子,对她恭恭敬敬起来了,虽然总想着打秋风,从她这儿捞点好处,但也已经是不容易了啊! 只是好日子过了两个月,县主府又来了两个不速之客,柳斯与苏琼脂。 苏琼瑶是县主,大齐尊卑有别,她可以以此来拒绝周世显,却没办法拒绝生母柳斯。 她见到柳斯与苏琼脂的时候倒是吓了一跳,柳斯本来是个辛苦的妇人,但是因为讲究,总是收拾得干净整洁,看着也要比寻常农妇年轻些。此刻她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脸倒是洗干净了,但是那岁月如刀的痕迹,刻满了整张脸,她眉间紧皱,八字纹在嘴两边深深的耷拉着,愁苦万分的模样。 而苏琼脂,之前还是个模样出挑的少女,因年纪小,眼里总是盈盈闪着光,身段儿也好看得紧。这不过一年多未见,她仿佛老了好多,容貌依旧清丽,但是眼睛仿佛一潭死水,毫无生气。 v第二十五章[09.07] 苏琼瑶皱眉问道:「你们……这是做了什么?怎么这副样子?」 苏琼脂抬头看了眼姐姐,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她本来已经想好了,见到这个做了县主的姐姐,先大哭一场,姐姐最心软,肯定会抱着自己心疼的。 可是她真的见了姐姐,却哭也哭不出来了,姐姐从前日子那般苦,家里脏活累活都是她,嫁了丈夫没多久就成了寡妇,婆家对她也不好,吃最差的穿最差的。她那时候被哥嫂责打的时候,总会想一想,姐姐比她可怜多了。 可是现在呢?站在面前那锦衣华服,金玉首饰的女子,真的是她的姐姐吗?姐姐容貌并未有多少变化,只是做了淡妆,眉眼间少了些温柔,对了些凌厉。 这真的是那个幼时一起长大的姐姐吗? 柳斯苦着脸,咳嗽两声说道:「我们……无什么钱……一路上京……吃了点苦头。」 这一点苏琼瑶倒是明白,她是跟着陶大人一起,且是被皇上太后宣召进京的。周世显一家人再落魄,也有清安当时赠的银钱。而原主这个亲娘亲妹妹,一穷二白,一贫如洗,她们上京,只怕不是吃了点苦头这么简单。 苏琼瑶沉吟片刻,对常嬷嬷说道:「吩咐一下,准备客房膳食,让她们好生洗一洗去用膳。」 苏琼脂到了房内,看着简单大方,宽敞明亮的客房,那床铺软得不像话。有婆子将洗澡水,干净的衣物送进来,她摸了又摸,那衣服,她这辈子第一次看,第一次摸……第一次穿。 等到了用膳的时候,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些餐盘碗碟,无不精美华丽,连里头的菜都是精致无比的。她拿着筷子犹豫着看着对面坐着的姐姐,又看看娘,她饿坏了,但是娘不开口,她也不敢吃。 苏琼瑶说道:「你们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了饭再说。」 柳斯这才点点头,拿起筷子。尽管她努力想斯文一些,但不知道是这饭菜太好吃,还是她实在是饿了,吃起来总有点狼吞虎咽的感觉。 她吃到一半,抬头看了看气定神闲,看着窗外发呆的大女儿,又看看埋头苦吃,噎了几次还拼命往嘴里塞的小女儿。还看到大女儿身边的嬷嬷,眼里那藏也藏不住的嫌弃。 她看着喝汤喝得吱吱响的小女儿,心中没来由的一阵烦闷。 苏琼脂吃完了饭,打了个嗝,似乎这辈子还是第一次吃得这样饱这样满足。她犹豫着想要再吃点,盘子里剩了不少好菜呢。 只听苏琼瑶说道:「将盘子都撤了吧。」 她又对苏琼脂说道:「莫要吃太饱了,一会儿胃要不舒坦了,缓一缓吃点点心,晚上再吃。」 苏琼脂看了姐姐一眼,心中有些委屈,姐姐这是嫌她吃得多了么? 柳斯悠悠的叹了口气,说道:「琼瑶你如今日子倒是过得好了。」 苏琼瑶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圣上洪福齐天,我如今做了县主,自然是过上了好日子。」 柳斯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女儿,自是听见了她讥讽的语气,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觉得气短了一大截。女儿过上了好日子,她们一过来,便好吃好喝的奉上来,自己偏偏不顺气,总想着刺她两刺,可是,又哪里有什么理由刺她呢? 她半天才说道:「我本来是……不想来打扰你的……但是,家里实在是穷的揭不开锅了,你嫂嫂生了两个女儿,现在又怀上了……一家子大大小小的要吃饭,我也是……没有办法。」 依着苏琼瑶对原身这个亲娘的了解,她是爱面子的,纵然想要贪图富贵,也绝不肯自己拉下面子的,更何况是对着自己这个从小就不起眼的女儿。所以她肯跑过来,不是因为苏琼琚,就是因为苏琼脂。 可是她最不能理解的是,现在家里只要好生种地种菜,如何会落到揭不开锅的地步? 她与苏家接触不多,自是不知道,苏丑娃倒还肯做事,只是脾气暴躁而已,苏琼琚跟大老爷似的,啥事都不做。而周清喜拿捏住了苏琼琚,也跟个大爷似的整日在家里不做事。家里啥活都是柳斯与苏琼脂做的,可是两个人又是家务又是带孩子,还要养一大家子人,又怎么养得活呢。 柳斯见女儿不答话,心中更是烦闷,说出的话也有些尖刻:「别人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也不求你向对周家那般,将一家子都弄到京都来,只想要你拉拔拉拔你哥哥而已。」 苏琼瑶慢条斯理的喝了茶才说道:「娘说错了,周家来了京都,靠的可不是我,而是清乐。只能说周家的儿子有本事,现在在户部当差呢。」 柳斯面红耳赤,溪坡家家户户的,儿子都是命根子,女儿嫁出去便是别人家的人了。偏偏周家儿子有本事,家里都得了好。她柳斯的儿子没本事,整天在家里打老娘老妹,不是嫌农活多,就是嫌外头的事儿累。她若不是被儿子儿媳逼着,又怎肯来这里,朝这个她向来看不上的女儿低头呢? 苏琼瑶不想与她多说,只道:「说罢,你要多少钱?我统共给过周世显二十两银子,也给你二十两,如何?」 柳斯红了眼眶,低着头不作声,她着实羞愧,这辈子她何曾这般低声下气过?她半晌才抬头说道:「琼瑶,你这般语气,却是当我是叫花子么?我好歹,是你的亲娘?」 苏琼瑶淡淡的看着她说道:「亲娘?你生了我,自然是我娘,我也知道,可是当初你也说了,我出嫁了,与你无关。我差点死了,你为了苏琼琚娶媳妇,说过若是我死了,就让琼脂嫁过来……我丈夫没了,你从未看过我一眼,甚至想要我去做妾……现在,你是嫌二十两太少了么?」 柳斯沉默不作声,苏琼瑶也不催她,只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常嬷嬷和丫鬟们听了这话,都是气愤不已,心道难怪县主对自己的亲娘都这般冷淡,县主从前肯定是吃了太多的苦了。 许久,苏琼脂才开口说道:「姐姐,娘……也有娘的不容易……这些都过去了。」 苏琼瑶点点头,她不喜欢她们,但也不想多说这些事而,便问道:「所以,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苏琼脂扭扭捏捏的说道:「哥他……哥他想来京都。」 苏琼瑶回头对知秋说道:「去取三十两银子给老夫人。」 又对柳斯说道:「三十两,苏琼琚要来就来,有没有本事留在京都,那要看他的本事,多的我一分都不会给的,至于我这宅子,是御赐的,没得让外人来长住的道理。」 柳斯吃惊的看着她说道:「你……你怎能如此狠心?他究竟是你哥啊,他……等我和你爹走了,他怎么办?」 v第二十六章[09.12] 苏琼瑶不耐烦的说道:「你还是不明白?他当我是妹妹过?我自小是被他打到大的吧?那时候,他可曾想过他是我哥?」 苏琼瑶站起来走到苏琼脂身边,拉起她,掀开她的衣袖,摆到柳斯面前说道:「你们一路上京,少说也要一个半月吧。你看看她身上这伤痕?一个半月都不见好!就算前程往事我都忘了,看到她这个样子,我难道就想不到从前?」 苏琼脂吓了一跳,被姐姐这样一掀袖子,她倒是想到从前,都是姐姐替她挨的这些打。又觉得姐姐这样子,就是生气哥哥这般欺负她,想想,还是姐姐对她最好了,于是委屈的抱住姐姐的手哭泣起来, 柳斯抿着唇,挺直的脊背也弯了下来。半晌又说道:「五十两……我拿回去给你哥哥,我便再不管了,他若是想来,叫他自己来,你不让他进门都可以……」 苏琼瑶立即对小丫鬟说道:「去,跟知秋说,让她一共取五十两过来!」 柳斯又抿了抿唇说道:「但是……你……你带着琼脂吧。」 苏琼瑶皱眉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眼睛里有了泪花:「琼脂怎么说,也是你妹妹,你们自小感情很好……琼瑶,若是我带琼脂回去,她会死的,你嫂子她……她……」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刷刷的往下流。 苏琼瑶看着琼脂,琼脂也是泪流满面,咬牙哭道:「姐,哥嫂他们要把我送给镇上的张家……张家老爷已经六十岁了,要我做妾。」 苏琼瑶心中微微讶异,也是觉得琼脂可怜,但她只冷淡的看着柳斯,问道:「娘,你说,你是我娘?我问问你,琼脂要做妾,你心疼了?我呢?当初你逼着我做妾的时候,可有心疼过?」 柳斯眼神闪了闪,说道:「不是,琼瑶,我当初希望你做妾,也不是为了钱把你卖了的……而且你当时……是个寡妇,与琼脂不一样的……琼瑶……」 苏琼瑶呵呵冷笑:「是啊,不是为了钱卖的我,只是为了琼脂将来能嫁个好人。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对琼脂那般好,对我却这般恶?」 柳斯呆呆的看着她,是啊,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般对这个女儿……她想起生琼瑶的那个时候,婆婆指着她骂她丢脸,生了女儿,她本来也想对琼瑶好的,但是公婆冷嘲热讽,苏丑娃和琼琚也以她为耻。再后来她发现,只要她不去在意琼瑶,他们对她就好一点点,至少不是随意打骂了。 等公婆死了之后,琼瑶与她再也不亲密了,而那时候她也有了贴心的琼脂了,这个不亲密的,闷闷的女儿琼瑶,自然也不重要了…… 可是,她要怎么说,琼瑶才能懂?为了不挨打,放弃自己的亲生女儿,她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如何去说服琼瑶? 她第一次觉得内疚,这个女儿,她的确是亏欠太多。 就在场面一片冰冷的时候,小丫鬟来报:「外头有位夫人,自称是县主您的姑母,很是着急的模样,要求见您。」 苏琼瑶愣了愣,姑母? 柳斯皱眉,难道苏琼瑶与柳家又有了往来……当然这也是她乐意见到的,便说道:「你姑母来了?她不是说了,与咱们家再不来往的吗?」 她这么一说,苏琼瑶就反应过来了,是柳方正的娘。她自从穿越过来,就没见过这个姑母了,但是没见过,却听得多,毕竟每个人知道,这个姑母是如何的棒打鸳鸯,将她与柳方正这对苦命儿女生生拆散,又是如此鄙视苏琼瑶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只是怎的此刻她竟自己跑过来了? 柳方正被皇上钦点了次辅,是皇上如今最得用的臣子,他的母亲自然也是水涨船高,怠慢不得。苏琼瑶未及细想,已经着人将她请进来了。 苏二丫进了正厅一瞧,除了上头坐的冷静疏离的苏琼瑶,柳斯与苏琼脂竟然也在。 她未说话就红了脸,干笑两声:「嫂子与琼脂也在啊?」 苏琼脂刚想开口喊姑母,就听见姐姐冷淡的声音响起:「我县主府与次辅家向来无甚往来,不知老夫人前来,是有何事相商?」 柳斯这才明白,原来琼瑶与柳家并未来往。她又有点高兴,琼瑶小时候不像她,总是一副软骨头的样子,现如今有了身份,也晓得硬气起来,这才像她柳斯的女儿。 苏二丫一滞,苏琼瑶这是不认她的意思,然而当初是她说不与苏家来往的,如今也没什么好指责的。便只说道:「琼瑶,姑母如今来却是为了你的婚事……」 话音未落,苏琼瑶噗嗤一声笑起来:「且莫说我有爹娘与公婆,便是如今我有这县主的身份在,我的婚事便不必由旁人做主,更何况是已经发誓不往来的姑母了。」 苏二丫面色由红转白,讪笑道:「琼瑶,姑母并非要做你的主,只是你自小与你表哥感情深厚,如今……」 苏琼瑶冷笑这打断她的话:「是么?我到不记得我与他感情深厚,只记得我之前已经当着众人的面说清楚了,我苏琼瑶讨厌柳方正,也不会嫁于他,叫他死了这份心吧。」 柳斯心中一急,也顾不得这个女儿与她不亲厚了,忙上前拉拉苏琼瑶,意思是叫她不要再说了。她现在是个寡妇,若是真能嫁给柳方正,岂不是正好? 苏二丫一看,心中一喜,柳斯看样子是满意的,当然了,她儿子中了状元,当了次辅大人,又是那般模样人品,多少人上赶着想要跟了他,便是不做正妻也乐意。苏琼瑶虽然是县主,终究她是个寡妇,能嫁给柳方正可不是烧了高香了么。 她清清嗓子说道:「琼瑶,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不同意,放心,如今姑母我也想通了。如今你是县主了,身份上也勉强够得上了……」 金铃眼珠子转了转,端着茶走到苏二丫跟前,一不小心往前一扑,整杯茶泼了苏二丫一身。 她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怒道:「你这贱蹄子长眼睛干嘛的?知不知道我是谁?」 金铃一回头,跪在苏琼瑶跟前瑟瑟发抖:「县主,县主,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实在是太害怕了……奴婢从前还真没见过,比县主您从三品高的贵人,刚刚听这位老夫人说您的身份只能勉强够上她家少爷,奴婢真的是害怕极了……」 一屋子丫鬟捂着嘴笑,都是笑话苏二丫不自量力。虽然次辅权利不小,又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是品级却不高,尤其是苏二丫还说苏琼瑶只是勉强够上,却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苏二丫怒不可遏,指着金铃,气得说不出来。 v第二十七章[09.12] 苏琼瑶忙道:「你这丫头做事总是这么毛毛糙糙的,常嬷嬷!」 常嬷嬷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说道:「金铃做事不稳妥,去把院子扫了!」 这处罚如此轻微,明显只是做个样子,而且扫院子这事,又没外人看,作为县主身边的大丫鬟,自是没有小丫鬟敢真的让金铃去做。苏二丫气个倒昂,偏偏什么办法也没有。 苏琼瑶依旧是淡淡的微笑,并不受一丝影响,只说道:「老夫人请回吧,我也早说过了,我绝不会再嫁的。」 苏二丫见她目光决绝,不由得短了两分气,她没办法,若不是躺在床上的儿子已经是那副模样,她又怎会主动拉下脸来求娶这个自己压根看不上的侄女? 此刻,她只能低声下气的说道:「琼瑶……那你……你去看看方正吧……他……他要不行了……」 在场的人都是吓了一跳,柳斯忙问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方正他不是当了很大的官吗?」 苏二丫眼泪一下子就溢出来,哽咽道:「之前他就恹恹的,后来……后来首辅家的女儿瞧中了他,他不肯……首辅可能在朝堂上动了手脚,他一病不起,宁愿不做官了,就是想要……想要娶琼瑶……」 柳斯心一软,忙对苏琼瑶说道:「琼瑶,你看你表哥,对你如此深情,怕是时间再难有第二个了,你……」 苏琼瑶不用细想就能明白,能当一朝首辅的会是什么样的人?怎会为了女儿的小心思就这样光明正大使绊子,估摸着是苏二丫已经应了婚事,而柳方正反口又拒了,如此落首辅的面子,才会被首辅惩治一番。 然而这些与她何干?莫说清安还活着,就算清安真的不在,她也不喜欢柳方正。 她斜眼看了她们一眼,冷笑一声:「他寻死觅活,你们都心疼了?当年我要死的时候,你们是如何做的?」 苏二丫又涨红了脸,终究是期期艾艾的说道:「琼瑶,我知道你怪我,也是我对不住你……可是一切与方正无关,他一直喜欢你……不为别的,就为你幼时的感情,好歹……好歹去看看他吧?」 柳斯也泪涟涟,柳方正怎么说,也是她娘家侄子,自小听话懂事,学问也好,她也是打心眼里疼爱的。她也劝道:「琼瑶……琼瑶,那些气话,过了就过了,你去看看方正吧?」 苏琼瑶转身走向主位坐定了,才淡淡的说道:「当初我要死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还记得旁人告诉我,我的姑母亲口说,死了最好,免得纠缠你儿子。我的母亲亲口说,死了算了,就当没这么个女儿,反正还有一个琼脂。」 苏二丫红着眼睛,低头行至她跟前,说道:「琼瑶,从前都是我的不对,你要打要骂我都认了,只求你去瞧一瞧他……」 苏琼瑶愣愣的看着她,光从面相就能看出来,苏二丫是个强势霸道,有理不让人,无理也要道三分的人,此刻为了儿子,却如此低声下气。 她叹了口气说道:「你走吧,我不会去的。」 苏二丫的眼泪夺眶而出,忍了半晌,倒是默默的准备出去。 苏琼瑶又道:「老夫人,你且回去跟他说,我是不会再见他的,不过请他自己想想,他从前总说是您耽误了他。我倒想问问他,真的是您耽误了他?真正耽误他的,是他自己吧,不会有人停在原地等他的,缅怀过往,不如活好当下。」 说完,她不自觉笑起来说道:「老夫人,其实柳方正他很幸运,有您这么个一心为他的母亲。不像我,自小便是孤零零一个人……」 她这话说得伤感,面上却没有一丝伤感的表情,反而带着笑意。然而常嬷嬷与丫鬟们都心疼死了,只觉得自家县主如此可怜,明明伤心得不行,偏偏要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然而苏琼瑶不是原身,与她们都没感情,她只觉得不平衡,并不觉得难受。 苏二丫走后没多久,柳斯便告辞走了。苏琼瑶留她用晚膳,歇一晚上她也拒绝了。她自知理亏,不想再多留在这里,生怕增添了琼瑶的伤感。加上她逼着琼瑶拿了五十两银子,又硬着头皮把琼脂留在这里,她面皮薄,实在也不好意思。 苏琼瑶本不愿留下苏琼脂,可是想想,终究是原身的妹妹,而且似乎原身生前很喜欢这个妹妹的。既然占了她的身体,也应当替她做做事的吧? 她给苏琼脂安排了院子,又让常嬷嬷安排了嬷嬷和丫鬟们教她规矩礼仪,倒没像当初对周娟那样,叮嘱着不可约束。 只是教养嬷嬷没几天便偷偷过来跟常嬷嬷诉苦:原来听赵嬷嬷说小小姐懂事听话得很,又聪明机灵,还踏实肯学。我想着既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二小姐虽说大了些,想来只要肯学便好……怎的她整天哭丧着脸,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好似我们做下人的欺负她似的? 常嬷嬷也只能苦笑,那位二小姐来了没几天,她也发现了,实在是太不懂得看事了。县主想要休息了,她还赖着不走,让她学规矩,她不是抱怨规矩多,就是嫌弃丫鬟们严厉。甚至还抱怨丫鬟给她梳的发式不好看,还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么? 不过苏琼瑶说了几次,琼脂只默默在房里垂泪,对丫鬟们诉说她寄人篱下的痛苦之后,倒是不敢再时时打扰苏琼瑶了。 苏琼瑶琢磨着,左右琼脂十五岁了,赶紧寻了夫家嫁出去吧,反正这苏琼脂看起来是个软和的性格,寻个普通人家,有自己做后盾,她日子也不会差的。 只是寻人家这事,倒的确是难办了。 寻了几个商户啊,条件尚可的农户啊,琼脂都不乐意,无论别人男人长相品性如何,她就是拒绝,说没看上。 苏琼瑶左思右想,抓耳挠腮的,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她一番,总算知道了症结。 原来苏琼脂觉得自己是县主的妹妹,身份不一样了,等闲的人家她不愿意,她想要往高门大户里嫁去。 苏琼瑶也懒得多劝,将看中的几家条件都写在信里,托人寄回了溪坡,这样的条件,别说柳斯了,苏琼琚他们绝对不会有异议的。 七月中,边防战报一封接一封,全都是捷报,据说第一季的粮食高产,虫害也大大减少,军粮再没有短缺,将士们也有心有力,奋勇向前。 因此太后又多次赏赐苏琼瑶,太子殿下连着让周清乐官升两等,如今已是军储仓主事了。 到了八月下旬,大漠投降,缴了大量金银财帛,送了一位公主和亲,做了大齐皇上的妃子,林将军携大军凯旋。 苏琼瑶从得了消息开始就忐忑不安,她的清安要回来了,以什么身份回来?林墨卿还活着吗?以后,他们是不是可以再也不分开? v第二十八章[09.12] 她上一世活了三十年,连个暧昧都没有,这一世却如此牵挂一个男人,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那个男人的。她只知道,她又可以见到他了。 金秋十月初十,林家军到了京都。林伯渠带着几员大将,卸了兵器铠甲,直接入宫面圣。等待他们的,自然是升官封侯了。 然而林伯渠却跪倒在地,大声请罪。 林伯渠热泪盈眶:「当年我儿墨卿无知,中了细作的奸计,不省人事已三年有余……老臣为了不让士气低落,寻了一名与墨卿长相颇有些相似的部下,让其假扮墨卿,做了三年主将……为了逼真,老臣欺瞒圣上多年,现特来请罪!」 皇上愣了片刻,看着林将军身后跪着的那名与林墨卿没什么差别的男子,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倒是觉得面容比墨卿更俊秀些。 他说道:「事急从权,林将军一心为国,朕怎会苛责与你?墨卿他如今可好?」 林伯渠抹了一把老泪,在皇上的示意下站了起来,他一条腿伤重不愈,只能勉强支撑着,皇上忙命内侍搬了凳子来给他坐。 他颤颤巍巍谢了恩又道:「因此事隐秘,老臣未将墨卿送回来,只寻了神医……倒是让他多活了这几年。大齐大胜,墨卿心中高兴,只是身子也每况愈下,如今……只想见他祖母母亲一面……臣已着人将他先行送回府……」 寥寥数语,却让在场的人无不泪眼朦胧。林家世代衷心为国,林墨卿就是死,也要撑到大胜大漠才肯死。显然他已经油尽灯枯了,不然林将军又怎会不让他先面圣,而让他先回府呢。 皇上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才道:「封威武将军林伯渠为神威王,其孙林家和为世子,再往下世袭三代!」 大齐从未曾有过异姓王,也甚少有六岁孩童便封做世子的。这对于林将军来说,已经是最尊贵的荣耀了。 皇上又封赏其他几位将军副将,这才把目光落在周清安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 周清安恭敬的答道:「臣名叫周清安。」 皇上皱眉想了想,说道:「周清安?好似有点熟悉这个名字。」 太子想了想,忙道:「父皇,想必这周清安,正是荷香县周清乐之兄,荷香县主之亡夫。」 皇上恍然大悟,点头又细细打量他说道:「你夫妻二人为国为民,分离多年,也是不易,朕自然要赏!神威王,这周清安跟随你多年,你可有何想法?」 林伯渠应道:「皇上,清安于臣,如同亲子。然他言自己有父母妻子,不肯同我回林家。但臣与之商量,决心收其做义子。虽然大漠近十年不会来犯,但未雨绸缪,清安此人,比之墨卿亦差不远矣。」 他这般赞扬周清安,显然清安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于人才,皇上又怎会吝啬? 皇上点头应道:「如此也好。朕便封他为怀远将军!」 常嬷嬷一早就发现,她家县主心神不宁的。明明是在练字,手悬在那儿,墨汁都滴到纸上了她都不知道。不练字了,就坐在窗前发呆,也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等到了半下午,周家三爷急匆匆的跑来,她们便都知道发生了何事。 周清乐与苏琼瑶自然早就知道清安还活着,但为了不让人疑心,只能耐着性子。等周清乐从太子近侍那里得了消息,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去告诉爹娘,而是跑来找二嫂。 他热泪盈眶,抖抖索索,想要装得真切一些:「二嫂,二嫂……二哥他,他还活着……」 苏琼瑶半张着嘴,努力想要装出惊讶的模样,奈何她太激动了,根本装不出来。 还是周娟反应快,拉着三叔问来问去,倒让一众丫鬟婆子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于是常嬷嬷等人就看到,正厅内,周三爷在厅内来回踱步,她们县主在上首心神不宁,只有周娟淡定的吩咐人去街口候着,说是她爹来了,他们要出去迎接。 常嬷嬷长吁一口气,才一年的功夫,小小姐便出落得如此镇定自若,与旁的京都贵女几乎是没什么两样了。 这时候她就忍不住看看坐在旁边,跟小孩子似的,一脸受委屈模样的琼脂小姐了。一大早摆出这个样子来,真不知道是给谁看的,不就是因为县马爷要回来了,县主与小小姐没空同她说话么。 那边周清安马不停蹄的赶到县主府,门口的侍卫们都恭敬的站在一旁,而他的小妻子站在正中间,巴掌大的脸上带着憔悴,看得让人心疼不已。 周清乐上前一步喊道:「二哥!」 周清安这才看到,小妻子的旁边还有清乐,琼脂和周娟。 他上前拍拍清乐的肩膀,说道:「清乐,许久未见,你长大了!」 又侧头看看周娟,笑道:「娟儿也长大了。」 周娟忍着眼泪,浓浓的鼻音怎么也掩饰不住,只瓮声瓮气的喊了声:「爹……」 话音未落,却听见苏琼脂「哇」的一声哭出来,她大喊道:「姐夫,你可知道,我姐姐她受了多少苦?你就将她扔在一旁不闻不问……」 苏琼瑶满头黑线,这个妹子是怎么回事啊,大庭广众之下这般哭诉,就跟她教唆了似的。 常嬷嬷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苏琼脂说道:「二小姐,这是在外头,怎好这般失态?」 大家簇拥着周清安进了正厅,周娟与周清乐这才放声大哭,围着周清安眼泪鼻涕蹭了她一身。 v第二十九章[09.12] 苏琼脂亦是感动得不行了,也跑过去要往周清安身上扑,她身后的嬷嬷丫鬟拼了命的拉住她,才没让她做出拥抱姐夫的丑事出来。 苏琼瑶只站在一旁,细细的上下打量清安,这个男人,在她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来到她的身边,帮助她安慰她维护她,却又在她情窦初开的时候离她远去。她想了这么多年,思念了这么多年的清安,终于回到她身边了。 周清安拍拍清乐与娟儿的肩膀,示意她们松开。 又大步走到苏琼瑶面前,微笑的看了她许久,抱拳躬身行了一礼,说道:「夫人,我回来了!」 苏琼瑶压抑着心中的欣喜,淡定的点点头说道:「好。」 等周清安跟着苏琼瑶进了内室,苏琼瑶在也忍不住,闷声哭起来,眼泪仿佛水龙头的水,哗啦啦的往下流,越流越多。 周清安慌忙拥住她,拿袖子给她擦眼泪,然而越擦,眼泪越多。 苏琼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周清安怀中。她似要将几年来的郁气全都哭个干净,她太累了,什么事都自己干自己扛,为着越过越好的信念,她身心俱疲。 周清安心疼的抱她在怀里,下巴抵住她的额头。他欠她太多太多了,本来他以为她爱的是柳方正才决定放手,可是心中的嫉妒越来越清晰。等他弄明白,自己这是爱上了她的时候,他已经回不去了。 他喃喃低语:「瑶儿,有你,我好高兴。」 苏琼瑶虽然没哭了,却一抽一抽的停不下来。 周清安继续说道:「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与你分开了。」 苏琼瑶抬头问道:「可是,你现在是将军了,若是日后皇上要……」 周清安摇摇头说道:「义父年迈,他的意思是,让我协助他一起教授林小世子,所以暂时我不会离开京都。而且我想好了。 瑶儿,我再也不想跟你分开了,以后我去哪里,便带你去哪里。我去悦城,你便跟我去悦城,好不好?」 苏琼瑶笑起来,用力的点点头,又反手抱住周清安的腰。他虽然看起来清瘦,抱起来却很宽厚,苏琼瑶两只手都不能够到一起去。 她是现代人,虽然在古代呆了几年,性子变得拘谨起来,对着亲密的人却不想拘谨。 她这么一抱,周清安整个身子都一震。二十多年来,他何曾如此亲密的接触过女人?便是从前受了伤,纸鸢照顾他,也是守着礼的。更何况面前这个,是他爱了这么久,想了这么久的小妻子。 周清安只觉得腹中火气上涌,恨不得即可就将苏琼瑶揉进怀里,身体里才好。 周清安强忍着旖旎心思,想想还是说些别的,万一弄个不好,吓到瑶儿,以后她都不肯主动抱自己了就不好了。 他说道:「皇上赐了将军府给我,不过我想了想,让我爹娘住将军府吧,我过来跟你住好不好。」 苏琼瑶噗嗤笑出声,点头道:「好,以后我养你。」 周清安见苏琼瑶肯笑了,瞬间觉得心花路放:「瑶儿,你真好。」 二人又缠绵在一起,说了许多思念对方的话,周清安才轻轻松开她,说道:「瑶儿,你跟我一同去林府吧,我那结义兄弟只怕是过不了今日了,你可见过林府的老夫人和夫人?」 苏琼瑶这才想起来,赶紧说道:「清安,我已经见过她们多次,倒也都是和善的人……而且,我之前拜托晗月郡主,将娟儿送入了林家家学里念书……」 周清安点头说道:「这样也好,那将娟儿一同带过去。我既然认了义父义兄,林家夫人就是我义母了,我们今日,便一同去拜会他们。」 林家上下都是一片悲恸,林家子辈之余林墨卿这么一个孩子,好不容易盼回来,见了老祖母与母亲一面之后,就一命呜呼了。 周清安带苏琼瑶与周娟过去的时候,林家一团乱。那林家老祖宗已经九十有余,中年丧夫,老年儿子一个接一个走了,孙子也是一个接一个走了,如今儿子只存了林伯渠这么一个,孙子却一个都不剩了,只余一个太孙子。 林家长媳带着六岁的小儿子林家和跪在老祖宗跟前,林夫人指着孩子说道:「娘,娘,您睁眼瞧瞧,家和还这般小,您老不是说要等着他长大成人么?」 老祖宗年岁太大,此刻根本就不清醒,只迷迷糊糊扯着儿媳妇的袖子喊:「卿儿,我的卿儿……」 林夫人死了最后一个儿子,泪眼模糊,心如刀割,却不得不打起精神,细细的劝慰婆母。 林伯渠老态龙钟的站在房内,耳旁嗡嗡作响,他也老了,好在不负祖先,帮大齐又保了十年太平。他心中无悲无喜,老母亲早就到了入土的年纪,心心念念的,也就是这个独孙,独孙走了,她如何还支撑得下去。 然而母亲可以倒,他却不行,他是林家唯一的男人,国已经护卫完了,轮到家了,家和还小,他纵使不良于行,也得支撑下去。 他步履蹒跚,带着周清安一步一步走到老祖宗跟前,说道:「你去……看看你祖母。」 周清安跪在那个不认识的老妇人面前,眼泪也是止不住往外涌。刚到悦城的时候,他只是听说林家世代骁勇,认识了墨卿之后方觉,为国为民乃男儿本色。 后来义父手把手教他认字习武,兵法权谋。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咬牙也坚持不下去,侧头一看,他的义父,那个六旬老人,瘸着腿,或烈日或寒夜,从未有一丝退却。 至此他才明白,林家所有的荣耀与信仰,并非与生俱来,他们肩上背负的,是整个大齐百姓。他当了三年小林将军,那责任也仿佛在他的肩上生根发芽。 面前这位老妇人,从不抱怨叫屈,此时此刻眼角溢出的泪,却是在诉说她的委屈。 周清安膝行两步,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额边,轻喊一声:「祖母……」 v第三十章[09.12] 老祖宗的手一抖,浑浊的眼睛睁开来看像周清安,脸上付出笑容:「卿儿……我就说嘛,你怎会见了祖母一面就走了呢。她们都哄我呢,你瞧瞧,卿儿这不是还活着吗?」 她的手细细的抹着周清安的头脸,又慢慢的垂了下去。 周清安压抑着,泪水决堤。一屋子人都号啕大哭起来。 一天过世了祖孙俩,谁家都受不了。林将军身子不好,林夫人悲恸过度,好在林少夫人还能坚持,又有旁支妇人与苏琼瑶的帮忙,倒也将来往恭贺或是吊唁的人都安置好了。 等事情都差不多了,天色也很晚了。周清安对林将军与林夫人行礼:「义父,义母,天色已晚,我们先回去了,等明日再过来。」 林夫人红肿着双眼,不好意思的看着苏琼瑶说道:「从前不知道,荷香县主竟是自家人,倒也没亲近亲近……今日事儿多,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她褪下手中一对红宝石金丝镯,放到苏琼瑶手上:「你也莫要推却了……这镯子本是想留给晗月的……」 话未说完,她又红了眼眶。晗月郡主是林墨卿的未婚妻子,如今却再也入不了门了。 苏琼瑶忙收下镯子,细细劝她节哀。 林夫人打起精神,又伸手拔了根玉簪子,召了周娟过来,将簪子插到她头上。见苏琼瑶要推拒,她忙道:「这簪子当真不值什么钱,因着卿儿爱瞧我扮年轻模样,我才翻出来戴的……娟儿在家学学了大半年了,侄子家的女儿们都很喜欢她呢,如今倒更应当亲近,林家本家没剩女儿家,如今我也算有个孙女儿了……」 苏琼瑶怕多说了她又伤感,只谢了又谢。 林夫人又让家和来认姐姐,悲伤的场面倒是暂时没有了。 等礼也见了,亲也攀了。周清安带着苏琼瑶与周娟告辞离去。林将军与林夫人没有相送,是林少夫人牵着林家和的手一起送他们。 林少夫人忙累了一天,强打精神说道:「清安,弟妹,往后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弟妹,有空要常来看看,家里人丁单薄,爹娘他们……」 她声音低沉,脸上有着与岁月不符的痕迹,才二十多岁的年纪,看着像四十岁了。 她是林将军第二子的夫人,早年丧夫,留下家和这么个遗腹子……也还好留了家和,让林家不至于绝了后。 只是长久的孤单,让她整个人都暮气沉沉。 几人正一起说着话,一旁突然跑出来一个粗布衣裳的丫鬟,直奔周清安而去。 她一下子扑在周清安跟前,抱着他的腿大喊:「小林将军,小林将军,我是纸鸢啊……」 周清安吃了一惊,往后一退,只是那纸鸢紧紧抱住他的腿,他一时半会没能松开。 纸鸢满面泪痕,抬眼瞧着周清安,自以为是楚楚可怜。然而她本就只是清秀,又因在林府是最低等的粗使丫鬟,不仅活儿多且累,还总有婆子大丫鬟们搓磨她,短短一年的时间,她远不如从前那般灵秀了。 周清安皱眉看了许久才认出她来,说道:「原来是你啊……你……」 纸鸢嚎哭:「小林将军,你带我走吧,这里……她们,她们都好可恶,她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周清安愣了愣,抬眼看林少夫人。 林少夫人呵斥道:「你们做什么吃的?竟然让粗使丫鬟跑出来丢人?」 立刻便有婆子上前去抓她,然而她是孤注一掷,自然不肯放过这次机会。她用尽全力抱住周清安的腿喊道:「将军,将军,我是您的人,您就这样看旁人欺负我吗?」 林少夫人面色更加难看了,别说这只是个丫鬟,就算她真的是小叔子的侍妾,她也有权处置。只是周清安不是林墨卿,她只好拿眼睛看苏琼瑶。 苏琼瑶眉头都没皱一下。 周清安倒是慌了神,忙向苏琼瑶摆摆手说道:「并不是,她不过照顾了我一阵子,我见她仔细,才将她送去照顾你的。」 又对着纸鸢说道:「我并非真的林墨卿,当初我义父买下你,你自然就是林家的丫鬟,也请勿要再纠缠我了。」 纸鸢「哇」的哭起来喊道:「可是……可是林将军买了我,是让我做你的丫鬟啊,我是你的丫鬟,不是别人的丫鬟啊!」 三言两语,林少夫人自小长在高门大户,内宅这些事她如何不懂,只冷笑说道:「一个丫鬟而已,主子让你如何,你自然就当如何了。从来只有主子挑丫鬟的,还未曾听说过有丫鬟挑主子的!既然你口口声声说伺候过怀远将军,本夫人也不想让人诟病,便让教你规矩的婆子来说道说道,是如何让你做这粗使丫鬟的。」 很快便有婆子跪在周清安面前,将纸鸢如何不听话,当着丫鬟却摆小姐的款,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那婆子道:「不说旁的,咱们做下人的,都自称奴婢,纸鸢却总说将军从未当她是奴婢……」 纸鸢抽泣着说道:「将军,将军,我从前伺候您的时候,你从未苛责于我……」 周清安淡淡的看她一眼,伸手扯开她抱着自己的腿,说道:「我生长于乡野,自小无人服侍,只是纵然我不懂规矩,也知道在哪里便要遵循哪里的规则。」 他对着林少夫人作揖:「嫂嫂,她父母兄长收留过我,也算是有恩。既然她不愿做林家丫鬟,弟弟我便恳请嫂嫂将她送回悦城,也算全了我与她那短短数月的主仆之情。」 林少夫人点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你也不用担心了,我明日便去公公那里寻了她的卖身契,着人将她送走。」 纸鸢凄厉一声:「将军,将军……我曾发过誓,一生一世要追随于您的啊!」 v第三十一章[09.18] 她那双红肿的眼睛带着无限的委屈,眨巴眨巴着看着周清安。 周清安无语的看着她说道:「那是你的誓言,与本将军何干?」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周清安问道:「将军……将军,难道那近一个月我伺候您的时间……还有后来三个月我做您的丫鬟,您……您……」 林少夫人怒喝道:「胡说什么?来人,把她嘴堵了!」 周清安一扬手:「无妨,让她说,我行的正坐得直!正好,我也想要好生辩一辩,此生,我人我心,便只属于瑶儿一人,这丫鬟如此说,岂不是毁了我的清白?」 周清安当着众人的面这般说,倒让苏琼瑶羞红了脸,她不是没怀疑过这个纸鸢,但是她觉得若是清安当真与纸鸢有什么,定不会这样送过来照顾她的。 而旁边的林少夫人面色潮红,颇有趣味的看着他二人,想到年少时她也曾有过这样甜蜜的时光,只可惜时光短暂啊。 丫鬟婆子们倒没觉得将军这话不知羞,反而佩服他敢说直话。又更厌恶下面这个丫鬟,拧不清自己的身份。 周清安继续说道:「若你这般说,那些公子们自幼服侍的丫鬟,岂不是每一个都有男女之情了?」 纸鸢张大嘴巴:「可是……可是你……你待我那般温柔。」 周清安耐着性子问道:「你倒是说说,本将军如何待你?」 纸鸢说道:「你……你从不大声说话,我……我做什么菜你都吃……还,还对我爹娘都很好……」 旁边的丫鬟都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周娟朗声说道:「你这人真是奇怪,我爹向来都是温和的人,对谁都一样的,怎的在你看来,就像是对你不一般了?」 纸鸢低头抽泣:「将军,难道那么久,您对我……对我就没有一丝好感?您还夸我仔细,夸我好,将我送给……」 她睁大眼睛,有些迷茫,她想不通,怎么将军就变成了苏琼瑶的丈夫了? 周清安点头说道:「不错,本将军当时受伤了,你伺候得的确仔细,所以本将军的夫人受伤的时候,身边没有得用之人,我便将你送去照料她,可是,你是怎么帮本将军照顾夫人的?」 纸鸢眼泪又哗哗的流下来,她不知道啊,她不知道苏琼瑶是她夫人……她更不知道,为什么苏琼瑶与她一般的身份,会变成县主,更会变成将军的夫人? 周清安叹一口气说道:「话已至此,你好自为之吧。」 等回了县主府,只剩下周清安与苏琼瑶二人时,苏琼瑶说道:「原本还担心林夫人会不喜欢我们……」 周清安笑道:「你是没见过墨卿,能教养出他那般的男儿,林夫人怎会是小鸡肚肠之人?」 苏琼瑶张嘴想反驳,说王翠花的不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从前嫌弃溪坡那些妇人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坐下去就说别人,站起来被人说。怎的现在自己也想当个长舌妇呢? 周清安看苏琼瑶自发的笑起来,心中又是一阵荡漾,他的小妻子,真的是好看的紧。一双大眼睛眼波流转,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儿和下巴。刚洗净的脸上没有一丝瑕疵,瓷白如玉,额上两丝头发飘在鼻尖处,她嘟嘴一吹…… 周清安再也忍不住了,一把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苏琼瑶吓了一跳,轻呼一声,慌忙用一双手臂勾住他的脖子,不自觉的脸红到耳朵根。 周清安一手搂着她的腰间,一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嘴唇就轻轻的碰在她那娇艳欲滴的红唇之上。 想了这么久,盼了这么久,他甚至在无眠之夜里会去幻想这一天,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他却颤抖着,不知所措。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让她害怕。 由着自己的心……吧。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第一次碰触那柔软的唇,让他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满足。她的唇比他想象的要软,要甜,要更让人着迷些。,缠绵悱恻的吻,吻得二人天昏地暗,迷失了方向。 他松开嘴唇,依旧抵着她的额头。他轻声问道:「瑶儿……瑶儿,从今日起,你做我真正的妻子,好吗?」 苏琼瑶整张脸通红,她害羞,又害怕,更有些模糊,面前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的清安。她活了这样久了,终于可以感受到来自爱情的温暖了。 她微微的点了点头,轻轻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他。 周清安将他横抱起来,慢慢的走到床边。窗户是关着的,但外头的半月透过窗纸,模模糊糊的照在床上。床边的矮柜上搁着两支红烛,不知道是不是常嬷嬷故意放的,周清安满意极了。 他成亲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苏琼瑶一袭粗布暗红色的小袄,煤油灯昏昏暗暗,什么也看不清。他们也没有洞房,甚至当时他只拿她当妹妹。 他脱了上衣钻进被子里,又拥住苏琼瑶。她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真好看。 苏琼瑶微微发抖,说道:「把……烛火灭了吧?」 周清安摇头说道:「不……我想看看你,多看看你……瑶儿,你真好看。」 苏琼瑶用手捂住脸,不让他瞧见。周清安噗嗤笑起来,说道:「瑶儿,从前我一直觉得,你就是我的妹妹……可是后来,瑶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竟然爱上你了。我曾经细细想过,应该是我刚离开溪坡那阵子,你说你不记得往事,你与从前的你完全不一样……」 v第三十二章[09.18] 苏琼瑶放下手,睁大眼睛看他,说道:「那……我现在也还不记得……」 周清安轻轻捧住她的脸,说道:「不论你记不记得从前,你只消记得,你是我的妻,是我周清安这辈子的唯一。」 苏琼瑶红着脸嘤咛一声,算是应了。 周清安本想吻住她,又觉得应该将纸鸢的事情解释清楚,便说道:「那个纸鸢,我当真不晓得她竟有如此心思……当时她照顾我的时候很是仔细认真,而且,而且我心中有你,断不可能对她有任何感情。」 苏琼瑶嘟起嘴巴,装作不满意的说道:「那谁知道呢?毕竟我们并不是真的夫妻……」 周清安狠狠的在她嘴上啄一口,又恨恨的说道:「我心中只有你,容不下旁人,身体也一样!你这是嫌弃我没早些让我们变成真夫妻?」 苏琼瑶自知失言,忙摇头想要躲开他。 然而她毕竟是女子,力气自是不如周清安的。 周清安火气上涌,又怎会放过她? …… 第二日一早,苏琼瑶只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都懒懒的不想动弹,而周清安却在一旁目光炯炯的看着她。 苏琼瑶赶紧偏过头不看他,生怕他再拉着她继续。 周清安看出她的想法,噗嗤一笑,沙哑着声音说道:「瑶儿,你放心,我知道你是头一回,特意省着劲儿的……」 苏琼瑶瞪他一眼,心道,一晚上三次,一次一个小时,还叫省着劲儿? 周清安看着小妻子的模样,忍不住又啄啄她的唇。 苏琼瑶吓一跳,忙用力推他:「不不不,清安,我真的累了,一晚上没怎么睡……」 周清安拥住她说道:「放心,我不再折腾你了,就想抱着你好好休息一下。」 苏琼瑶这下子反倒不困了,只是累得不想动,她睁眼看看天色说道:「今日还有很多事要做吧?你爹娘那边……」 周清安答道:「我都跟清乐交代好了。」 苏琼瑶抬起眼睛看他:「你不去?这不好吧?」 周清安沉默片刻说道:「晚一些不要紧……瑶儿,对不起,我知道这些年你受苦了,可是他们毕竟是我的亲人……」 苏琼瑶笑起来说道:「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对不起我的人从来都不是你,我也没怪过你爹你娘。」 她只说周世显与王翠花,意思是对于周清平她是无法释怀的。 周清安如何不懂,自从他知道哥哥做过什么事之后,他心中无比憎恶。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向老实的哥哥,竟然会逼迫他的瑶儿。他一想到周清乐信上所说,就恨不得杀了大哥。 周清安轻拍着苏琼瑶的背,仿佛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安抚自己:「瑶儿,他们是亲人,我不能怎样,只能尽量避免跟他们接触……」 他怕他见到大哥,会忍不住杀了他。 他想一想又说道:「对了,我昨日瞧见琼脂了,她跟清乐一年的,翻了年就要十六了,你可曾给她定人家?」 苏琼瑶摇摇头说道:「我瞧中了几家,但她好像不太乐意……你这一回来,她估计更看不上人家商户农户了。」 周清安笑起来,他印象中的琼脂,还是一个睁着大眼睛,藏在姐姐后头的小姑娘,一转眼就这么大了。 他说:「清乐怎么样?他俩也算是一起长大了,我觉得他俩挺配的。从前要顾及着换亲,如今可不需要了。」 苏琼瑶犹豫了,她觉得琼脂配不上清乐:「我总觉得琼脂太娇气了……」 周清安不可置否:「女儿家娇气些无事,她自小是那个个性,无妨。」 苏琼瑶又道:「娟儿才八岁,小她一半,却懂事能干得很。」 周清安沉默一会:「懂事是因为没人疼,瑶儿,我不想你这么懂事。」 苏琼瑶睁着眼睛,看着周清安的胸膛,她懂,她上一世没有父母家人,这一世有也等于没有,所以她向来懂事。可是,谁不希望有人宠有人爱呢? 琼脂很幸福,至少柳斯与自己这个原身都很疼爱她,所以娇气些也正常,难不成每个女孩子都要像自己或者娟儿这样沉闷吗? 她点头说道:「抽个空问问清乐的意思,我也私下问问琼脂。若是他二人愿意也好,若是不愿意就再说。」 外头金铃犹犹豫豫的问知秋:「知秋姐姐,怎的县主这么晚还不起?今日应当去县马的将军府,还要去林将军府上帮忙吧?」 v第三十三章[09.18] 知秋也犹豫了,她想了想,一咬牙,决定伸手去敲门。 常嬷嬷一把拉住她的手,狠狠的瞪了她二人一眼。 知秋有些着急说道:「嬷嬷,这般晚了,县主与县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常嬷嬷又瞪她一眼:「天大的事儿也不许打扰他们,让他们好生歇歇。」 知秋正想说话,便听到外头一阵吵嚷。她们回头一瞧,却见苏琼脂站在那里,一张小脸都气白了。 「我姐姐呢?为什么你们都拦着我不让我见她?」 身后的嬷嬷一脸歉意准备请罪,常嬷嬷如何不明白,只挥挥手不让她说。 常嬷嬷怕把屋里的两人吵醒了,只低声说道:「二小姐这是做什么?县主还未醒来,您如此吵嚷……」 苏琼脂尖声喊道:「你不过是个下人,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我姐姐呢?她这个时辰早就醒了!」 常嬷嬷才要将苏琼脂拉出去,房门就打开了。 周清安走出来,皱着眉头看苏琼脂,问道:「一大早的吵嚷什么?」 苏琼脂睁着一双大眼睛,委委屈屈的看着姐夫,带着哭腔说道:「姐夫……她们不许我来找姐姐……」 周清安见她这样,有些头大,心道难怪你姐姐觉得你娇气,不仅娇气,还不晓得看事,看样子以后要多安排几个嬷嬷教教她。 周清安看看院子里的嬷嬷丫鬟,心想琼瑶没见过什么世面,下人不懂得怎么教琼脂也是正常的,看样子还是要去林府,问少夫人要个好的教养嬷嬷来。 此刻他还以为是常嬷嬷等人不得用,便只说道:「你姐姐辛苦,多睡了会。你若是有事,差人来问问,等她醒了再过来。如此吵嚷,成何体统?」 苏琼脂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泪一滴滴的滴下来,「哇」的一声大哭着跑出去了。 周清安莫名其妙的看看身边的丫鬟婆子,问常嬷嬷:「她怎么了?」 常嬷嬷眼皮都不抬一下,说道:「二小姐胆子小了些,想来是觉得县马爷太过严厉。」 周清安嘴里回味:「县马爷?」 常嬷嬷心中一禀,如今县马爷是将军,品级与县主一样,原本也可以称将军。但这里是县主府,她们的主子又是县主,便就着县主来称呼县马爷的。 难道县马爷不高兴?是不是要禀一禀县主,往后改称将军? 谁知周清安摸着下巴,嘴角咧到耳根了,眉飞色舞道:「县马爷,真好听,往后让我的部下也这么称呼我!」 他心花怒放的转身进房去了,压根没再想苏琼脂的事。留下常嬷嬷莫名其妙的想了想,心中却格外替县主高兴,县马爷不是那种看不起女人的人。 周清安磨磨蹭蹭,快到中午了,才带着苏琼瑶与周娟回了将军府。 周清乐一早便带着周世显一家子过来了,将军府内,从管家到仆从一应俱全。周世显端着姿态,生怕旁人看出他没见过世面,而王翠花经过了县主府的敲打,也格外小心,只抱着孙子,生怕触怒了旁人对了脸面。 因此只周清平与郭金枝二人欢喜的四处瞧看着,心想往后他们也能过上衣来伸手 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了。 管家恭恭敬敬的引着他们进去,配合清乐安排好了他们的住处。 周世显犹豫着问道:「清乐,这最好的院子给了我们……你二哥住哪里?」 周清乐犹豫片刻,终究是不敢把二哥以后住在县主府的事情说出来,只说道:「爹,娘,你们先休息,等二哥过来了再说吧。」 周世显有些不满意,看管家走了,才拉着清乐小声说道:「你二哥真是的,我们得了消息高兴得要疯掉了,他倒好,竟然不来看我们,先去了琼瑶那儿……这就算了,怎么这么晚还不过来?」 周清乐正为难,不知道怎么回答。王翠花瞪了周世显一眼说道:「你果真是老了,都不理解理解清安,他好不容易回来见着媳妇了,可不得好好亲热亲热。来得晚些不要紧,不要紧……」 话没说完,她嘴巴都咧到耳根去了。抱着孙子直嚷嚷:「宝儿,宝儿,让你二婶,早日给你生个弟弟好不好?」 周清平与郭金枝的这个儿子,一直还没取名字,就宝儿宝儿的叫着。实在是因为周世显自己想不出名字,想了无数个,都觉得配不上自己的宝贝金孙,便只放着,想着日后再说。 周世显听着这话,也开心的笑起来。清安已经二十三岁了,什么也比不过子嗣要紧,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他俩之前都未曾圆房呢。 周清平撇了眼在一旁兴致勃勃的郭金枝,耳朵里听到母亲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苏琼瑶那般身段模样,郭金枝远远比不上,可惜他没福气,要是当初得逞了该有多好啊。现如今就算弟弟活着回来,那琼瑶也是他的,不是清安的了。 不一会儿,有丫鬟过来说道:「老爷夫人,大爷,三爷,大奶奶,将军回来了,请你们到前厅去。」 周世显激动得直点头,这个离别了几年的儿子,他以为死了的孩子,终于可以见面了。虽然他一向甚少关注老二,但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他现在倒是明白了,当年荷香县见的那个小林将军,原来是清安,可……那又哪里是清安? v第三十四章[09.18] 他们忐忑的走到前厅,看见周清安与苏琼瑶站在厅内的圆桌前,清安站得笔直,腰背宽厚,此刻身穿常服,一袭青衫,身姿隽永。 周世显很快的看一眼,急忙敛下眼睛,即使他知道这是他儿子,可那气势让他退却,不敢多看。 王翠花泪眼模糊,想去摸摸二儿子,又默默的缩回了手,只一直点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周清安眼中蕴过一丝泪花,又强忍下去,说道:「爹,娘,你们上坐。」 周世显想到当初在县主府的遭遇,有些犹豫的问道:「这……这是你的宅子,你是大将军,我和你娘……不能坐的吧?」 周清安笑起来说道:「无妨,往后这是你们的家,在家里,自然是爹娘最大。」 周世显满意的点点头,儿子究竟是儿子,比儿媳妇要懂事得多。他一脸欣喜的拉着王翠花在上首坐好了,忙对周清安说道:「你们也坐……也都坐!」 周清平犹豫着,觉得自己应该坐在后面,毕竟老二当了将军,老三也是官老爷了。郭金枝却一把拉住他,到了左手最前面,挨着周世显坐了。 周清安愣了愣,倒也没做声,只看着苏琼瑶笑了笑。 苏琼瑶也冲他甜笑一声,柔声说道:「今日,是你好不容易跟爹娘团聚的日子,不用在意我。」 周清安牵住她的手说道:「你是我的妻,我又怎能不在意你?我说过,不论我在哪里,你都会在我身边。」 周世显本来听了苏琼瑶的话,心中很是满意,心想琼瑶原本是个脾气不甚好的烈性子,终究还是因为没个男人在身边,如今清安一回来,她可不就转了性子了。 可听到清安这般替她想,又有些不高兴,男人的心思应该放在外头,尤其他如今是大官了,怎能对着小女人低声下气的? 说话间,周清安已经领着苏琼瑶坐在右手最前面了。王翠花更是激动得拉着周清安的手,细细的看,见他手上长满老茧,还有无数新旧伤疤,可以想象他身上不晓得有多严重,这些年他的日子又何曾好过?登时眼泪就落了下来。 周清乐坐在最下首,正对着王翠花,便笑道:「娘您快别这样了,一会儿二哥岂不是更难受?咱们一家子好不容易团聚,应当高高兴兴快快乐乐的。」 王翠花连忙擦了泪水,点了点头:「清乐说的对,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一家人齐聚一堂,又说了许久的话,主要是王翠花在叮咛,大意是说如今过上了好日子,最重要的当然是子嗣了,让他俩努努力。 抬头见到沉默的周娟,王翠花忙说道:「娟儿,你娘总是要再生的,你要多照顾照顾她,莫要让她太辛苦了。」 弄得周娟还有些受宠若惊,毕竟这个奶奶对她可算不得好,如今竟然会开口安抚她了。 周清安见王翠花说个没完没了,也不管她,只对周世显说道:「爹,府内一切都安顿好了,你们只管好生住着。儿子如今的俸禄,加之皇上与林家赠的一些薄产,日子倒也是好过的,往后每个月给您和娘每人十两银子。」 王翠花咋舌:「十两银子?我们俩加起来就是二十两?这也太多了,不用不用,咱们吃穿用的,二两银子都用不着……」 苏琼瑶笑道:「娘,吃穿用呢,清安已经安排好了,自有管家打理,你们是不用管的。这银子,是给你们花销的,看上什么东西,都行。若是有额外想要的,再跟咱们说。」 周世显眼睛一瞪:「这怎么行?这怎么行?清安,你这些钱,都是你拿命换的……你想要孝顺我们,我们也是知道的,但这也太多了。爹也知道,你们如今在朝为官,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了,咱们用不着……」 周清安笑道:「爹娘,你们放心,这点银子,儿子还是有的。」 苏琼瑶见他们还想说,又笑道:「爹,娘,你们还是赶紧拿着吧,清安清乐都做了官,你们将来免不了要交际往来,这银子的花销也是免不了的。」 周世显与王翠花听到她这般说,对看一眼,都默认了。王翠花还颇有些不放心,拉着周清安的手继续说:「那……爹娘就先接受了,只是你们若是为难,可千万要跟咱们说,咱们年纪大了,这交际往来,也不是很会的,花不了那么多……」 郭金枝见他们话都说完了,忙问道:「给爹娘每个月十两,那咱们呢?咱们呢?」 周清安看也不看她,只说道:「衣食住行,在府内都是安顿好了的。」 郭金枝瞪大了眼睛,他这话的意思,竟是不打算给银子他们了? 周世显沉了脸说道:「从前吃清乐的用清乐的,如今吃清安的用清安的,自己却不肯出去干活,只巴望着天上掉馅饼吗?」 周清乐也不满的说道:「从前我给大哥安排了事情,一个月也有千文,为甚大哥一言不合就与旁人起了龃龉,转头就不干了?大哥还未到而立之人,难道家眷皆要二哥来养活不成?」 周清平涨红了脸,嚷道:「你那给我寻了什么好活儿,整日里在外头风吹雨淋,家家户户都要去跑,一个月一两银子都不到……」 周世显皱眉道:「你嫌少?若不是清乐,你哪里去找这么个活儿?我之前去寻的活计,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五百文,一大家子要吃饭,你竟然说不干就不干了?」 周清乐「腾」的站起来,问道:「爹,您果真瞒着我去干活了,我跟你说了,那事儿费体力,您如今的年纪,怎能去干那活计?」 周世显讪笑着不敢作声,他当初也是着急,虽然琼瑶与清乐都明里暗里的补贴,他又担心一家大小的花销太大,毕竟赁个房子都不便宜,这才背着清乐出去干活儿的。 也是那时候,他格外灰心,好不容易小儿子左求右求,求了人给老大寻的轻松活儿,老大竟然还嫌累。当初在溪坡,多脏多累的活计,他们都不敢计较,如今竟好意思挑三拣四。 周清平自知理亏,眼睛转了转才说道:「爹……如今二弟是三品大将军,怎么着也能给我寻个好事情吧……」 周清安这才抬头看他,冷笑一眼问道:「大哥认为,什么样的事儿,才算是好事情?」 v第三十五章[09.18] 周清平以为他是答应给自己寻了事儿做,当下高兴的说道:「清安,我也没多大要求的,清乐那样的事儿就好,一个月有十两银子,我也就不会问你们要银子了……」 周清乐气急了,周世显怒道:「你心倒不小啊,清乐他虽是因为清安,才官升两等做了从六品的主事,但是他从前入了太子殿下的眼,又跟在太子殿下跟前那么久,如今才能得了这么个差事。你算几颗葱?竟然也想做官?就我看,当初清乐给你安排的那个事儿就不错,日后你努力勤奋些,又有他俩照拂,还愁做不了官?」 周清平不满意的嚷道:「爹,难道我堂堂一个将军的亲哥哥,还要去做那般低贱的事情?」 周世显站起来怒道:「我从前听人说过一句话,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就是教育我们,无论身处何地,都应该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因为他俩,咱们日子越过越好了,却万万不可安逸度日,只想着……只想着……」 周世显本就没什么文化,急得头上大汗直冒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苏琼瑶定定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从前她一直觉得,这个公爹是个道貌岸然之辈,如今却发现了,到真的是小看他的,虽然他有那样多的缺点,自私自利,但是对于这些男儿该有的气度,他却当真是有的。 周清安掀开眼帘冷哼说道:「我是武将,这些事儿我管不了,我今日过来,不过是将你们都安顿好。圣上念及我久未归来,才允我休息数日,过几日我便要去兵马司任职了,虽然事务不甚忙,但是得空了我便要去林家,教授神威王世子。」 正厅内一阵静谧,王翠花半晌才反应过来问道:「清安……你……不住在这里?」 周世显瞪大了眼睛,问道:「清安……你做什么,爹娘都在,你怎能……怎能住在别处?」 王翠花想一想,肯定是因为苏琼瑶不愿意跟他们住,便小心翼翼的问苏琼瑶:「琼瑶……你看,咱们好不容易一家团聚了……将军府宅子也大,够住的。到时候各自住在院子里,也不会打扰的……啊,我也知道,京都大户人家的媳妇要立规矩,你也放心,你如今身份不一样,我自是不能也不会要你立规矩的……不然就……回来住吧?」 她这般小心翼翼,倒让苏琼瑶心生愧疚,她从来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而王翠花,她从前总想着苏琼瑶就算当了县主,也是要再嫁的,不能算自家的人,自是能捞点好处是一点,没想到自己儿子还能回来,一面高兴,一面又小心,当初她们逼着苏琼瑶的那些事儿,此刻生怕儿子媳妇生了气,往后不来往了。 周清安只淡淡说道:「娘,这是我的意思,我长久在外头,不喜欢太热闹了,左右将军府与县主府也算不得很远,我与瑶儿住那边也方便。」 周世显怒瞪他一眼,问道:「哪家哪户是住在媳妇家中?不都是住自己家里的吗?」 依着苏琼瑶的性子,她是想要怼一通,说你们当初可不这么想,恨不得一家子都搬进我县主府啊? 但是鉴于周世显与王翠花虽然缺点多多,整体上不算差,且如今面对自己这般小心,便只沉默不作声。 周清安依旧那副样子,伸手去握住苏琼瑶的手说道:「你们是我的至亲,我自当安顿好,但是如今我已成婚有女,又怎能让我的妻女,再陷狼窝?」 众人除了郭金枝,自然都是明白周清安的意思。周世显面色铁青,他只当是苏琼瑶告了状的,然而再怎么说,当初的事情,都是清平理亏,而他与王翠花护内,当初都是合起伙儿欺负苏琼瑶的。 王翠花支支吾吾的说道:「不是……清安,当时……当时……」 周清安不容她说下去,只道:「不用再说了,往后年节,我自会带着妻儿们回来的,有什么事情,你们也可以差人去县主府,只当是分家了吧。」 哪有分家了,一大家子住在老二家,老二自己却住在媳妇家中的?周世显想说,可是如今的儿子与从前再不相同,他说的话不是商量,而是决定。 周世显感觉到深深的无力,这里的一家之主,早已不是自己了。 周清安站起来说道:「爹,娘,神威王府的老祖宗与我义弟新丧,我自然是得去帮忙的,这便先告辞了。」 周世显听他这般客气疏离的话语,心中格外难过,话到嘴边转了转,又咽回去,只点头问道:「清安,你……你义父那边,我们是不是应当去拜访?」 周清安说道:「自是需要祭奠的,到时候让清乐带你们去,我也会让人安排好的。」 等周清安一走,周世显的脸跟黑炭一般,坐在上首一动也不动。 郭金枝颇有些不乐意的抱怨:「爹,娘,你看看他们那样子,哪里将你们放在眼里?」 见没人搭话,她又说道:「依我看啊,肯定是弟媳妇在二弟面前说咱们的坏话,才叫二弟这般不近人情……」 周清乐愤怒的站起来说道:「二哥怎么就不近人情了?这整个将军府,好吃的好喝的好用的,全都是二哥的,这还叫不近人情?大嫂若是嫌弃,大可以立马出去,不要住在这里!」 郭金枝瑟缩一下,不敢作声。 周清平皱着眉头说道:「三弟这是要将我们赶出去吗?哼,若不是苏琼瑶,老二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都是她让老二跟咱们离了心!」 王翠花瞪他一眼说道:「当年的事儿,也是你的错,刚刚怎的不见你出来道个歉?而且她现在是县主,你们不可再胡说……」 她四下看看,见下人们都在外头守着,应当是没怎么听见,倒也放心下来。 周清乐瞪圆了眼说道:「不是二嫂说的,是我说的,当初的事情,我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二哥了!」 周清平本以为是苏琼瑶告状,没想到是亲弟弟,当下不高兴的站起来吼道:「哼,周清乐,你如今当了官是吧,就不把我这个哥哥放在眼里是吧?哼,我就知道,自小你就是清安的跟屁虫,听他的不听我的!现在他当了大将军,你可不得更崇拜他了?」 周清乐在官场上混了一年了,自然也不是从前那般傻乎乎的小子了,也不甘示弱说道:「咱们现在的一切,是二哥拿命拼来的,做人要有良心,大哥,你没付出一丝一毫,就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感恩?」 周清平轻蔑的说道:「拿命拼的?哼,他不过是运气好,长得与那林家少爷相似而已,这些年他当着大少爷,吃香的喝辣的,可没想过咱们过的啥日子!」 周清乐气得浑身发抖,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翠花却「哇」的一声哭起来,指着周清平说道:「你个没良心的,就算你娘我啥都不懂,也晓得清安受了多少苦,你可看见他满手的伤疤,小指头都弯了。那林家少爷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要我的清安去假扮他?还不是因为这事儿危险重重……」 v第三十六章[09.23] 便是周世显也鼻头泛酸,他心心念念想着儿子们成才,但是他从不希望成才之路是在刀口上舔血啊。 周清平青筋暴起,他不敢对父母说什么,便只指着周清乐说道:「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整天跟在苏琼瑶后头,跟我不是一个心思?那苏琼瑶就是个贱人,不就是看你皮相比我好,想着将你……」 话音未落,一张木凳砸在他身上,他一个踉跄后退两步,口中的话也咽了回去。 砸他的人,却是郭金枝,郭金枝双手叉腰,嚷道:「好你个周清平,我说刚刚二弟说什么狼窝狗窝的,原来说的就是你啊,哼,也不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竟敢打县主的主意?」 周清平从前一向沉闷,从当年周清安假扮的小林将军赠送那般多的钱物之后,他便一改沉闷的性子,变得仗势欺人起来。今日他憋了一肚子气,二弟他不敢惹,爹娘也不敢惹,三弟他也只敢嘴巴上得罪,现在连郭金枝这个女人都敢欺负到他头上。 他忍不住,上前抓住郭金枝的头发就扯起来。压根也不管郭金枝的手中,还抱着宝儿呢。 王翠花吓了一大跳,急忙上前接过宝儿,周世显与周清乐也上前去将两人分开。 郭金枝叉着腰大喊:「周清平,老娘今天把话放到这儿,你再敢如此,老娘就……」 周清平轻蔑的说道:「你就咋样?咋样?啊?你瞅瞅你那样儿,除了我,还有谁看得上你?信不信我立刻便休了你!」 郭金枝颇有些害怕,是的,如今周清平的弟弟,一个当了将军,一个当了官,再娶的话很容易。但是她呢?她什么都没有啊。 她「哇」的哭出声,扯着王翠花便喊道:「娘,你看看他,你看看,我嫁进来这么久,还给周家生了个大胖孙子……」 宝儿被这般吓,在王翠花身上拼命的哭起来,惹得王翠花一个头两个大。 「够了!」周世显一声大吼,除了宝儿,大家都不敢再作声,郭金枝站在一旁抽泣着。 周世显瞪她一眼说道:「好歹我还活着,有我在一天,便不会让咱周家轻易的做出休妻这种事情来。清平你也给我收敛些,要再闹出来,咱们便都卷铺盖回溪坡去!」 他看了看低着头的周清平,叹了口气,对周清乐说道:「清乐,你有事就先去忙吧,得空了去你二哥那儿看看,他刚来京都,能帮的就帮一帮他……」 周清乐苦着脸,支支吾吾的说道:「爹……爹,我跟二嫂什么都没有……我当初说想娶二嫂,是怕……是怕你们……」 周世显又叹口气,点头说道:「我知道,若是有什么,何须等到你二哥回来。当初也是我和你娘做得不对……只是当时我们都以为,你二哥已经……罢了,过去的事情,便不提了吧,只希望你们三兄弟莫要忘了,一笔写不出两个周字。」 郭金枝跟在王翠花后头,一脸憔悴的模样,宝儿想吃奶,伸手要往她怀里钻,她毫无表示。 王翠花将宝儿塞到她身上,说道:「你也别想东想西的,有了宝儿,总得多想想他,好生养大他才是正经的。」 郭金枝咬牙切齿,翻着白眼说道:「娘,那个苏琼瑶……哼,你瞧她那样儿……」 王翠花赶紧四下看看,低声说道:「你别想有的没的,她入了太后娘娘的眼,是县主。你没见么,清安回来,圣上太后封赏了她和清乐,可是咱们呢?」 郭金枝翻了翻眼睛,心中万分不乐意,同是儿媳妇,苏琼瑶过的什么日子,她过的又是什么日子?真是不公平啊。就是眼前这个婆母,也偏心偏得没边了,她生了个大胖小子,那苏琼瑶肚子里可没货呢! 昨日皇上下旨封了林伯渠为神威王,只因林家有丧,便只换了牌匾,并未曾大肆宣传。 周清安坐在马车上,他皱着眉头闭着眼,心思似乎有些沉重,苏琼瑶与周娟都在一旁没作声。 许久周清安才睁开眼睛,伸手握住苏琼瑶的手,苏琼瑶一缩手,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眼周娟。周娟乖巧盯着车窗看,仿佛那窗帘不存在,她可以直接看到窗外似的。 周清安稍稍用力,握着苏琼瑶的手不让她挣脱,低声说道:「瑶儿,对不起……是我,让你们受苦了。」 苏琼瑶有些莫名其妙,不大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摇头说道:「并没有啊,我们不苦啊。不过清安,今天你言语上稍稍有些不妥当,他们毕竟是你的亲人……」 周清安苦笑一声,又扬起手替她将额边的头发捋清楚,说道:「从前的事情,清乐都写信告诉我了,当时他说自己没能力,不然真想带着你们去寻我……可惜我为了自己,明知道你那般危险,还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苏琼瑶笑起来:「清安,我从来没有认为这些事是你的原因。而且我不是菟丝花,也不想一味的依靠旁人,清安你看,我现在过得好极了。」 周娟这时候回过头说道:「爹,娘总说人要向前看,您看看我们现在不是很好吗?而且您回来了,我们的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周清安心中高兴,点头说道:「是的,娟儿,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往后再没有人能欺负你们了。」 等到神威王府的时候,正碰上岐山王世子妃带着世子一齐走了进来。 岐山王世子妃年过四十,双目红肿,拉着现在的神威王妃嘘寒问暖,声声叹着可惜。她虽精神不济,容貌却仍旧甚美,一眼看去竟觉得不到三十,一双眼眸含情,想必平日的生活是无忧无虑的。 苏琼瑶暗自想着,齐景辰与碧月兄妹二人都是遗传自他们母亲,这一等一的好相貌,只怕整个大齐都找不到的。 神威王妃往岐山王妃后头看了看,见只有齐景辰一人,颇有些不自然的叹了口气。 岐山王妃自是明白,她这意思是想见碧月了,只解释道:「姐姐,晗月那孩子心情也不大好,我想着来了徒增彼此的伤感,索性就让她待在家里不要出来了。」 二人又说着话一路进去,苏琼瑶看出她二人感情很好,不自觉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镯子,那镯子本该是给晗月郡主的,如今阴差阳错,竟到了她的手中。 周清安见过岐山王妃与齐景辰,便与齐景辰一起出去跟着林伯渠接待男客去了,周娟则跟着林家旁支的女孩子在后院招待贵女们。 v第三十七章[09.23] 苏琼瑶跟着林少夫人忙活了会子,看着天色不早了,便去后院打算寻周娟一起回去。 一路行至梅花林,都没看到周娟她们,苏琼瑶心下好奇,这一群小丫头们跑到哪里去了? 正想着,却见亭子里一名丫鬟走过来行礼。 那丫鬟恭敬的说道:「荷香县主,奴婢主子请您过去。」 苏琼瑶往亭子里看了看,这亭子只有两道门,看不见里头坐的是谁。 她犹豫间,那丫鬟也不为难,只微微一笑又道:「县主,奴婢是岐山王世子的丫鬟。」 原来里面是齐景辰,苏琼瑶没有过多犹豫,便带着知秋走进去。不管从前在荷香县,还是来了京都之后,齐景辰可以算是恩人了。也许他心中只是照拂好友林墨卿的旧友,可对于自己来说,这一点一滴都是恩惠。 苏琼瑶进去的时候,便看到齐景辰独自坐在对面的门边,侧头看着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在想什么。他脸上满是落寞,满是伤感。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丫鬟,容色不俗,只是在他那绝世容颜的衬托下,看起来毫无生气。 苏琼瑶轻轻上前行礼说道:「世子节哀。」 他这般落寞,定是为他那一同长大的旧友林墨卿了。 齐景辰听苏琼瑶说话,方回过头,反应似乎有些迟钝,打量她片刻,才微微笑了笑,那笑容在苏琼瑶看来,却很有些凄凉。 苏琼瑶在他对面坐下,心中琢磨着要怎样劝说一番才能让他心情好一点。只是上一世她没有家人朋友,实在是没办法体会这种旧友身故的悲伤。唯一有的便是几年前,她以为清安身死时的悲伤。 她回想了一会当年的心情,才斟酌着开口道:「世子……我知你心中难受,然人死不能复生。我听清安曾说过,小林将军乃是至情至性之人,想必他……」 齐景辰仿佛是受了触动一般,身子一震,又悠悠的叹了口气,打断她的话说道:「过几日,我就要走了。」 苏琼瑶吃惊的微张嘴,想一想问道:「你又要去哪个县城……」 齐景辰摇摇头说道:「我要回岐山。」 岐山王与皇上一母同胞,又有从龙之功,很得皇上的看重。即便他早早就被封做岐山王,封地在岐山,却因皇上的不舍,这么多年一直留在京都,既享封邑又有俸禄,是众王爷之首。 就在这种时候,齐景辰竟然说他要回岐山?岐山王同意吗?皇上应允吗? 齐景辰又回头看着门外,初秋并不冷,秋风吹着落叶打着圈儿。他淡淡笑着,并不豫多说,转换了话题说道:「月儿整日不出门。」 苏琼瑶拘谨的点头:「郡主虽然平日活泼,但她与小林将军感情甚笃,遇到这样的事情,一定是情绪不佳……」 齐景辰摇摇头:「感情甚笃?月儿向来没心没肺,与墨卿并无什么深厚的感情,她从前总是庆幸墨卿是武将,将来要长长久久的呆在悦城,而她便是婚后也无甚约束……她不出门,却是怕忍不住惹了祸事,被林家听到了她的消息,增添伤感吧。」 苏琼瑶低头不语,既然晗月郡主如此替神威王府着想,又怎能说她与小林将军无感情呢?又觉得齐景辰在她这个外人面前,白白说自家妹子的坏话,着实不妥当啊。 齐景辰仿佛自言自语:「她有父王母妃照顾,更有皇伯伯一心疼爱,我自是不担心的……你……你丈夫也回来了……」 苏琼瑶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他一眼,不是在说郡主吗?怎么说到她头上了?转念一想,莫不是他觉得清安替了墨卿,心里不痛快? 又一想,假如自己是他,恐怕也会对清安有意见的。 她忙开口说道:「是……清安他跟我说了许多战场上的事情,刀剑无眼,小林将军当真是……」 齐景辰摩挲着手指,半晌才问道:「清安他对你好吗?」 苏琼瑶脸上浮起一丝红晕,点点头应道:「多谢世子记挂,清安他自是很好的。」 齐景辰看着她害羞的模样,没来由的一阵烦闷,侧头看着外面。很快又站起来说道:「如此也好,这样……我也无甚牵挂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告辞了。」 说罢,便带着丫鬟们走了。 苏琼瑶尚没搞清他的意思,又很诧异为什么这外男竟可以随意进内院,且王府的丫鬟婆子都去了哪里? 不过她很快便看到水榭边上,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倒是一派喜气,全然没有来吊丧的悲伤感。 各府的婆子丫鬟们来请自家的小姐回去,苏琼瑶也命人去喊周娟了。 等周清安带着苏琼瑶与周娟出去,却见清乐站在马车旁边,见他们过来,忙笑着喊了声:「二哥,二嫂。」 周清安略略点点头,说道:「走,回县主府用晚膳吧。」 周清乐忙笑着一起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周清乐跟周清安说了一番关于官场上的事情。虽然清安一直在悦城,但有义父林伯渠的帮助,他对京都官场派系了如指掌。许多太子或太子幕僚不好跟周清乐说的事情,周清安都着意好生提点一番。 v第三十八章[09.23] 这类事情苏琼瑶与周娟都不感兴趣,只低着头昏昏沉沉的听着。 马车快到县主府,周清安话锋一转,说道:「清乐,你来京都时日也不短了,翻了年也十六了,对自己的亲事可有想法?」 周清乐纵使面皮比往日厚上不少,也终是年少儿郎,当下也是红了脸,只呐呐说道:「二哥,我……二嫂之前教导我,说是男子汉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 苏琼瑶从前说的意思是,整个周家当时只有清乐一个做官的,且家族无人照拂。她自己又只是个无根的挂名县主,外头看来,她不过是清乐的寡嫂,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嫁做旁人妇。故而也没什么合适的好亲事会轮到清乐,不如等请安回来再做计较。 这些周清安自然也是懂得,当下笑道:「如今我回来了,也可以早日想想……又不是要你立时成亲,早些定下来也是好的。」 周清乐一愣,哥哥这是有想法了? 周清安又笑道:「琼脂妹子,是咱们一个地儿的,又是自幼的交情,还是你嫂子的亲妹妹。」 点到即止,周清乐如今很知事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不自觉的愣住了。 苏琼瑶见状,立即问道:「你不愿意?」 周清乐老老实实的摇摇头说道:「嫂子哪里的话,我怎么会不乐意?我是……我是怕……咱家这么个情况,我性子也硬气不起来,琼脂跟着我,将来怕事要吃亏的。」 苏琼瑶有些失望,若是清乐说有喜欢的姑娘,或者哪怕是说他不喜欢苏琼脂,她便立刻叫清安打消这个念头。可是清乐这模样,却是明明白白,他愿意。 苏琼瑶强调了一句:「清乐,人这一生机遇太多太多,不仅在仕途上,在婚姻大事上也是一样的。我只愿你将来能与心仪的女孩子琴瑟和弦,一辈子安稳。」 周清安笑起来,伸手拉拉苏琼瑶说道:「你这般小心作甚?我看着他二人很是相配。清乐,你也无需担心,有我与你嫂子,自不会让娘再生事的,至于大哥大嫂,也不消理会。等你成亲了,我便想法子另外给你置一处宅子便是。」 周清乐赶紧摇头,想一想说道:「怎能要二哥您来替我买宅子呢?我本来想着年岁大一点,自己攒点钱买个小宅子再成亲……不过也不要紧,我开春了先赁一个吧。」 周清安点点头,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清乐,我知道你是想用自己本事成家。但你我是亲兄弟,你一定要记住,我是你哥哥,也是你的后盾。」 「你过两天回去,将这个事情跟爹娘说一下。剩下的我与你嫂子来办。」 苏琼瑶始终不开心,总觉得自己那便宜妹妹不是个靠谱的,清乐娶了他岂不是吃亏?忍不住又开口问道:「清乐,你喜欢琼脂吗?」 周清乐诧异的瞪圆了眼,还没说话,脸儿就红透了。好一会才瓮声瓮气说道:「嫂子放心,我……我会对琼脂好的……」 苏琼瑶无语的看着他,谁担心你对她不好了?然而看看清乐那扭捏的样子,想来也算是喜欢琼脂的吧。 苏琼瑶想一想,那便宜妹妹虽然脑筋有点奇葩,但模样身段都很不错,清乐喜欢她也是正常的……只是不晓得婚前奇葩的姑娘,结了婚生了孩子会不会正常点儿啊? 可好歹清乐这几年跟着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着实不想坑了他啊。 回到县主府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苏琼脂候在内院垂花门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苏琼瑶头疼。 「姐姐,姐夫,你们可回来了……」 倒也算乖巧,一一给他们行了礼。 周清乐因为有马车上那一番话,见了苏琼脂,脸儿先红了大半,倒让苏琼脂莫名其妙起来。 晚膳的时候,苏琼瑶问周清乐:「清乐,晚上就在这边歇息,你今日也累了吧?」 周清乐略略沉吟,摇头说道:「算了嫂子,我回将军府去,省得爹娘又想七想八的。」 这话苏琼瑶没法接,便没做声,侧头一看,却见苏琼脂挑着米粒,一粒一粒往嘴里送,眼神飘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问道:「琼脂,你怎的心神不宁的样子?」 苏琼脂吓得筷子都掉了,通红着脸,只默默摇了摇头,赶紧抓起筷子继续吃饭。 苏琼瑶上下打量她许久,不明白这便宜妹妹究竟是怎么了。 周清安这时候开口,温柔的说道:「琼脂,说起来,开了年,你也十六了……姐夫是想着,也不小了,该给你看一门亲了。不过你爹娘不在,只得先问问你的意思了。」 年初苏琼瑶将看中的几户人家都一一写信告诉柳斯了,然而苏琼脂自个儿也写了一封信回去,说若不是她乐意的,立刻就抹了脖子去。吓得柳斯赶紧回信,好说歹说,让苏琼瑶再帮着看看。 苏琼瑶觉得柳斯偏心,又觉得便宜妹子拎不清。加上后来一心担忧清安去了,索性将便宜妹子的亲事扔在一旁,不管了。 苏琼脂也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姐夫……我知道你最疼我,不过这个……不是应该私下说嘛?」 苏琼瑶听着她撒娇的语气,心中一片恶寒,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周清安显然也有点受不了,赶紧侧开脸不看她,反而看着鹌鹑一般的周清乐说道:「琼脂,你看你与清乐,都是溪坡上来的……清乐现在是个主事了,他性子单纯,你们也熟悉,我的意思……」 苏琼脂瞪大眼睛,声音高了八度,尖锐的喊道:「你们!你们早就打的这个主意!早就想把我跟他凑一起是不是?两年多之前,在溪坡,你们就……就……」 v第三十九章[09.23] 周清乐目瞪口呆,张着嘴巴半天才说:「不是,不是啊琼脂……当时是我娘……我没有那样的……」 苏琼脂泪水涟涟,活像受了很大委屈似的问道:「你没有什么?当时没有,现在却来打我主意对不对?」 她转头看向苏琼瑶:「姐姐,我可是你亲妹妹啊。」 苏琼瑶纵使知道这个妹妹不靠谱,也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大的反应,在自己看来,清乐这种根正苗红的好孩子,配给琼脂简直就是吃亏了,要不是清乐表现出愿意的样子,她根本不会同意的。 她抚着额头,颇有些尴尬的说道:「你是我妹子……然而清乐也是我弟弟呀……」 话音刚落,便见到苏琼脂捂着胸口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她。 苏琼瑶只好呵呵干笑两声,问道:「琼脂,之前我给你选的,你都不乐意,清乐可算是我能帮你挑选的最满意的人了,你若是还不乐意,难道是心里有想法?」 苏琼脂脸一红,坐在那里低着头不出声。 周清安这下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个小姨子,是心有所属了。他坡有些头疼,转头看着清乐,心中很是过意不去,若是私下里两边都问问,总不会让弟弟出这个丑,当真是自己的不是,这般大喇喇说出来……但他也实在没想到,小姨子竟然是看不上弟弟。 周清乐见场面这般尴尬,忙笑道:「二哥,嫂子,琼脂既然有想法,也该尊重一下她的意见……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心里一直拿她当妹子看的,就像嫂子在我心里跟亲姐姐没什么区别的……」 他又想到自己亲姐姐清喜,并不是个好相与的,其实相比而言,苏琼瑶倒像是他亲姐姐。 不管清乐是真心还是假意才说这样,苏琼瑶算是松了口气,她接口说道:「琼脂,说起来这里都是亲人,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直接说,你不说,我与你姐夫怎么知道呢?我们不知道,又怎么帮你选合意之人呢?」 苏琼脂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道:「姐姐,我……之前姑母不是来过了吗?」 苏琼瑶愣住了,完全摸不着头脑,问道:「姑母?次辅的母亲?我们与他们没什么来往,你想找她做什么?」 苏琼脂面色全红,低着头半晌,咬咬牙,抬起头说道:「姐姐,之前姑母不是说……表哥他……他……他既然在等你,那……我是你妹妹,模样性情与你一样的,他……」 苏琼瑶不等她说完,已经明白了,她这是看上了柳方正了。 一时间,厅内安静得一根针掉下去都能听得到。 苏琼脂涨红着脸,看着姐姐冰冷的面庞,忍不住心内一股火气上涌,说道:「姐姐,你都有姐夫了,姐夫回来了,难道还想霸着表哥不放吗?」 苏琼瑶气笑了,霸着表哥不放? 周清乐瞪圆了眼,说道:「琼脂,你胡说什么啊?你姐姐什么时候回应过柳次辅了吗?」 苏琼脂嘴巴一瘪,怒气全没了,又是那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问道:「既然是这样,为何我……我心中喜欢表哥,姐姐你要这个样子?」 苏琼瑶还未说话,周清安已经冷声说道:「听闻柳方正不日将娶妻,这种事情,琼脂你莫要再说了。」 苏琼脂低声答道:「我知道他要娶妻了……我毕竟是个低贱之人,没指望做她的妻……「 苏琼瑶怒了,站起来说道:「你说什么?你心心念念的,竟是想去给柳方正做妾?我给你寻了那么多家世清白,为人正直的人你不乐意,清乐这个我看着长大的,性子最是了解的好男儿你不选,你要去做妾?」 苏琼脂吓了一跳,瑟缩道:「姐姐,表哥他……他是次辅,是个大官……而且我是他表妹,将来他肯定会对我好的,姑母……姑母毕竟是我们姑母啊……」 苏琼瑶暴怒,对着外头一叠声的喊道:「常嬷嬷,常嬷嬷,现在就给我准备纸笔,我即可便修书一封送去荷香县,立时便安排人送二小姐回去!」 苏琼脂眼泪哗啦啦的流下来,一个劲儿的哭喊着:「姐姐,姐夫……不,我不回去……姐姐,回去了哥嫂肯定会把我给卖了的……」 常嬷嬷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清安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常嬷嬷退下去,见她走了,方说道:「今日之事,我们就当没听到,从今往后也不许提。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你是荷香县主的亲妹妹,怎能自降身份,竟想着做妾?」 苏琼脂忍着气,嘴里不满的嘀咕:「我是她妹妹,也没见到她给我寻一门好点的亲事……」 苏琼瑶怒目圆瞪:「你还敢说?」 周清乐急忙站起来说道:「嫂子,嫂子,夜晚凉,我忘了带衣裳,麻烦嫂子寻一件哥哥的衣裳给我吧……」 一边说一边给苏琼脂使眼色。 苏琼脂也顾不上晚膳了,站起来转身就跑回了自己的院子。 苏琼瑶一口气出不去,只狠狠的瞪了周清乐一眼,又无可奈何,只好磨磨牙,冲着周娟喊道:「还不跟我回去?」 等苏琼瑶带着周娟走后,周清安有些摸不着头脑,皱着眉说道:「怎的许久不见……琼脂的性子变了不少啊……」 他猛然想到岳母柳斯,觉得琼脂与柳斯越来越像,明明不讲道理,偏偏像是最受委屈的一个似的。 周清乐干笑一声,只说道:「我与她接触甚少……罢了,二哥,她不愿意就算了。还是嫂子说得对,男人自当顶天立地,儿女情长不过是徒增烦扰而已。」 v第四十章[09.23] 他看了看哥哥的脸色,又讪笑道:「当然,嫂子是教训的我,至于哥哥你,只怕是越儿女情长,嫂子越高兴的。」 周娟一路跟着苏琼瑶,见她怒色未见,旁边的嬷嬷丫鬟们都大气也不敢出,心中也是叹一口气。这琼脂小姨也是个人才,明明甚少见娘生气的,自从小姨来了,娘隔三差五的就被气得火冒三丈。 她伸手拉拉苏琼瑶说道:「娘……我想……我想自己挑个院子。」 苏琼瑶回头看她一眼,心中清楚,她与周清乐一样,都是想找些事情,让自己不去想那个不靠谱的便宜妹妹。 她伸手摸摸周娟的头说道:「你爹回来了,你也大了,住一个院子总有些不方便,单独住也好,左右现在也都熟悉了。明个儿自己好生挑一挑,让丫鬟婆子们收拾收拾吧。」 想一想,又叮嘱道:「娟儿,我知道你现在还小,这些事本也不该跟你讲,但是娘还是要说。你要记住,将来无论如何,都不许做妾。我们女子自己自强不息,何须做菟丝花依附旁人?」 周娟笑着点点头,她现在还不懂,也没有明白这些事情的含义。 只是苏琼瑶与周娟都没有想到,她这一声叮铃,到是让周娟一生受用,只是这个受用,更是她受累的开始。 苏琼瑶回了房间,立即招过常嬷嬷说道:「常嬷嬷,你现在去寻章嬷嬷,让她立刻着人看好每个人的进出,不许让二小姐出县主府半步。另外告诉她们,时刻守着二小姐,寸步不得离人。」 果然不出苏琼瑶所料,第二日苏琼脂就想甩开下人们独自出门,结果被丫鬟婆子们好说歹说劝住了留在家里。 她算是明白了,姐姐这是将她软禁了。然而她除了哭,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她被柳斯养得闷声闷气,自诩斯文,做不出大声责骂的事儿来。 一直过了半个月,苏琼瑶特意让人放出风声,让苏琼脂知道了柳方正大婚的消息,苏琼脂闹了几次,见姐姐姐夫铁了心不放她出来,便也不闹了,只恹恹的缩在房里,整日整日的发呆。 周娟很是担心,倒是寻了时间问苏琼瑶:「娘,姨母这般倔强,真的讲她这样关起来,不管她吗?我是担心日后她……她会不会怨你啊?」 苏琼瑶嗤笑一声:「日后?什么日后,她现在就怨我了,怨我又怎样?她既然要享受县主妹妹带来的好处,自然也要接受相应的约束。一面非显贵不嫁,连你三叔她也嫌人家家世不够显赫,一面宁愿去做妾。」 此时知秋走过来行礼说道:「县主……县马爷让您去前厅一趟……说是次辅大人携家眷拜访。」 苏琼瑶吃了一惊,次辅柳方正?家眷就是首辅的女儿,柳方正那个成婚才十天的夫人? 等她迷迷糊糊的去了前厅,便看到周清安坐在上首,面色如常,只苏琼瑶能看到他眼中的不耐。 柳方正则如从前一般目光柔和,眼神清澈。他站在那里,好看的面庞抬起来,对着苏琼瑶微微一笑。他身边站着一名少女,脸带红晕,模样甚美,倒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的模样。 柳方正见了苏琼瑶,便开口说到:「表妹,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夫人蒋芸婕。阿婕,这是我表妹。」 蒋芸婕一派落落大方的模样,躬身行礼说道:「荷香县主,久仰大名。」 柳方正一脸温柔的看着她,如同从前看着苏琼瑶一般。她也侧头,略带羞涩,眉目含情的看着他。 苏琼瑶微微扶额,心道这俩咋回事?专程来她这里秀恩爱来的? 她慢慢走到周清安身侧坐好,颔首示意他们落座,才干笑一声,开口说道:「次辅夫人,之前你们大婚的时候,我们没有参加,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你已经加入柳府,想来对我们的事情也有所了解。毕竟从前在荷香县,柳苏两家便不曾再有往来……个中缘由,想来次辅夫人也是清楚明白,能体会我的难处的吧。」 蒋芸婕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很快便消失不见了,依旧温温柔柔的看着柳方正,笑着说道:「县主所言,我也是知道的,我与相公兜兜转转一大圈才能在一起,如今相公记挂县主,我心中也很是过意不去,特意前来探望……毕竟你们是表兄妹,血脉亲情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苏琼瑶心中腻烦,心想着这夫妻俩还真是搞笑了,一个从前纠缠不休,毫无决断。另一个竟然全无避讳,原身怎么说也算是柳方正的前女友啊,难道真有人这么大方?毫不介意? 不对,那蒋芸婕虽说面上温柔娴静,眼里闪过一丝丝的不满可是瞒不住人的,除了柳方正这个只读圣贤书的柔弱男子,恐怕没几个人会觉得蒋芸婕真的想与自己姑嫂和谐吧? 苏琼瑶凉凉的笑了声,正想要说什么不再来往,却被周清安接了话去。 周清安倒是沉下脸,冷笑一声说道:「次辅夫人这话就是玩笑话了,苏柳两家早就没了往来,当初可是你们柳家,生怕我夫人攀附,嫌弃我夫人乃贫贱之躯呢。」 蒋芸婕睫毛微闪,脸上有些委屈,却什么话都没说,只目光盈盈的看了柳方正一眼。 然而柳方正依旧是那副样子,颇有些内疚的模样说道:「将军,表妹,从前的事情,是我家的不是,我母亲做得不对。只是如今我已大婚,有了阿婕之后,才知道表妹从前的话真是不错的,我与表妹,不过是幼时的交情,因着长辈们的反对,才让我误以为兄妹之情,是刻骨铭心的感情……」 周清安不耐烦听这些,大手一挥,问道:「次辅怎的还是这般多愁善感,多少年前的事情,还提个不停……本将军是想问一句,那你们此次前来,究竟是什么个意思?总不能……是见着瑶儿过得好了,来打秋风的吧?」 这话从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又是说的堂堂次辅大人,便是身后跟着的丫鬟,都脸色难看起来。 蒋芸婕低头思索一番,扬声说道:「将军此话错了,我相公这次前来,不过是挂念着瑶儿妹妹的身体。毕竟我们已经大婚了,瑶儿妹妹……自然也是希望瑶儿妹妹忘却过往,前尘往事,便尽可消了吧!」 蒋芸婕一面改了称呼,一面话语中说苏琼瑶对柳方正念念不忘,然而上头的周清安纹丝不动,仿佛没听到一般。 倒是苏琼瑶又凉凉的笑了两声,说道:「尽可消了?次辅夫人说得真是轻松,当初次辅家的老夫人,是如何欺辱与本县主的?虽则本县主并未曾想要报复,但是也从未想过将这些往事一抹而尽……倒是希望次辅夫妇二人,往后莫要上门叨扰,省的本县主的小心眼儿,忍不住想要训斥一番。」 虽然次辅的权利在朝堂之上是极大的,但是品级上,却并不如周清安与苏琼瑶的。 这般无礼的话,蒋芸婕听了,却是松了口气。然而侧头一看,自己的夫君仍是眉头紧锁,便上前一步,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柳方正抿紧着唇,勉强笑了笑说道:「表妹,我的本意是……你我二人既然各自婚嫁,也真心钟爱身旁之人,又何须计较从前?从前是我母亲的不是,只是现如今我已大婚,她定然不会再为难于你的,不如我们便言归于好吧?」 第四十一章[09.27] 蒋芸婕一口银牙几欲咬碎,她今日之所以肯跟着过来,一来,是想炫耀一番,毕竟她早早的听闻夫君与县主是何等的情深义重,如今夫君却对自己温柔爱重,那荷香县主只能眼热,再无半分可能。 二来,却是为了蒋家,如今皇上重武轻文,蒋家柳家纵然也得到皇上的厚爱,但后头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行差踏错一步,蒋家便将陷入万劫不复,柳家毕竟根基尚浅,若是能联系上县主与将军,对蒋府自然是万般的好处。 只是没想到,这荷香县主,并不如她想的那般柔弱,也根本没正眼看过自己的相公,甚至眼中流露出一丝丝的厌恶来。 她想得不错,苏琼瑶实在是厌烦,她蹙着眉说道:「次辅大人说得真是轻松啊,我从不在意你母亲是怎么想的,因为从头到尾,我都没觉得是她的错。说起来她还不算太坏,至少在人前都是闭口不言,没有胡乱嚼过舌根。倒是次辅大人您,一直都是拎不太清,非要我差了人赶你们出去,你才能明白,我是当真不想见到你们……你们柳家的任何人吗?」 话说到这般绝情,蒋芸婕也实在没脸子再呆下去,只想办法拉了柳方正告辞出去,柳方正期期艾艾,言语中却是日后要再来表诚意。 待他们一走,苏琼瑶立刻吩咐护院,只要是次辅家里来人,不论是何人,一概不许进。 她如今日子不晓得多快活,才不想那些不长眼的人来扰了清净。 周清安见她这烦不胜烦的模样,绷紧的面色终于缓和下来,忍不住就伸手搂住她,羞得丫鬟们急忙走出正厅,只装作没看见。 周清安心中高兴,拉着她的手说道:「瑶儿,你知不知道,从前……从前军中艰险,我真有想过,或许方正……方正他可以照顾你后半生。」 苏琼瑶没好气的斜睨他一眼,问道:「那怎的后来没给我来个信,叫我早早的改嫁?」 周清安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没好气的在她脸上吧唧一口,恨恨的说道:「幸好当时心有不甘,不肯将我的小妻子拱手他人……幼时还是见识少,以为方正那般的男儿已是最好的男子了,如今看来,却发现他竟连话语都听不明白……」 不是听不明白,不过是光有智商没有情商罢了。 苏琼瑶点点头说道:「谁说不是呢?柳方正的确不算好男人,懦弱无用,真正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得亏他取了首辅的女儿,不然这仕途只怕是长久不了的。」 周清安摸着她的手,低声问道:「那瑶儿觉得好男人应当是什么样儿?」 苏琼瑶没做他想,只认真想一想说道:「神威王府林家,所有儿郎,均可算得上顶天立地的好男儿。」 周清安轻轻点头,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苏琼瑶又道:「清乐虽然不知事,但是行的正坐得直,亦可算是好男儿。」 想一想又道:「对了,还有岐山王世子齐景辰,一心为国为民,虽身处高位,却体恤百姓,自然也是好男儿……」 话音未落,一声惊呼。原来周清安咬牙切齿,一只手便将她扛在肩上,也不惧下人的目光,径自扛进院子,扛到里屋去了…… 琼脂跟在金钏后面慢慢走着,她心内有些好奇,为什么姐姐让她去正厅,不从后院直接过去,却要绕一大圈从前头过去? 然而她并不敢出声,后面两个拉长着脸的嬷嬷,一个是姐姐给的,本以为这严厉的嬷嬷已经够凶了。没想到自上次她说看上表哥之后,姐夫又从林家讨来一个号称是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见天儿欺负她人小来自小地方不懂事,稍有不慎就是一通训斥,或罚站或罚写字,甚至还挨过一次手板。 琼脂她很委屈,她明明是姐姐的亲生妹子,那个便宜外甥女周娟跟姐姐一点血缘也没有,可姐姐把周娟看得跟什么似的,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而她呢?丫鬟婆子们哪里是来伺候她的,根本就是来监视的…… 前面的金钏突然顿住,往一旁站了站。琼脂抬头一敲,只见长廊的拐角另一端,走过来一对璧人,那男的玉树临风,正是她心仪的表哥柳方正。 多年未见,表哥比之从前,更俊秀儒雅……只是他伸出右手,轻轻的抚在旁边那夫人的额头,似乎是在帮她整理额发。 那定是表哥的新夫人了…… 可表哥不是心仪姐姐的吗?怎的那双眼里流露出这般的温柔? 思索间,柳方正带着蒋芸婕走了过来。 琼脂身后的嬷嬷看她直愣愣盯着外男,忙板着脸伸手拉拉她。 琼脂回过神,面上带着委屈,盈盈一福:「表哥万福。」 柳方正显然是愣怔片刻,上下打量她一下,见她面容颇有些像琼瑶,才反应过来,这个就是他多年未见面的小表妹琼脂了。于是忙带着温柔的笑点点头说道:「数年未见,琼脂妹妹都这般大了?」 说罢又介绍道:「琼脂妹妹,这是你表嫂,阿婕,这是我的小表妹苏琼脂,就是县主的亲妹妹。」 琼脂听他语气温和,却全都对着那新夫人,甚至都没多看她,当下身子一抖,有些委屈,又有些难受,不免埋怨出声:「表哥都忘记我了吧?」 柳方正一愣,又笑起来说道:「琼脂妹妹这是什么话,不过是你我数年未见,我一时间未曾想起而已。」 本来只是一番客套话,偏琼脂听不大懂,不依不饶的问道:「那表哥竟然还能认出来?」 柳方正有些吃惊的抬头看了她一眼,急忙收起眼神,只讪笑着说道:「是哥哥的不是,一时间没想到,琼脂妹妹长大了,倒是越来越像你姐姐了。」 他本就是君子,自是不便处处盯着女子瞧,偏在琼脂心中,只觉得他心中有姐姐却没有自己。当下瘪嘴说道:「表哥心中只有姐姐……」 琼脂身后那嬷嬷,重重的咳嗽一声,肃着声音说道:「二小姐慎言!」 金钏会看眼色,急忙上前一步说道:「大人夫人莫怪,我们二小姐出出上来京都不久,很多礼仪不太懂。」 第四十二章[09.27] 金钏不过是来打圆场的,偏到了琼脂耳朵里,却是嫌弃她乡气,不懂礼仪。 蒋芸婕心中思索一番,心道这二小姐倒是个妙人,又看着自己夫君尴尬的神情,便也开口笑道:「县主府究竟是不一般的,连丫鬟都这般进退有据。不过大人与县主年岁相当,自是感情好些,二小姐年幼些,感情生疏一点也是有的。像我在娘家,与二哥哥亲近,大哥哥年岁大写,自是不喜与他亲近了。」 她说笑间很让人高兴,不仅金钏与两位嬷嬷松了眉头,就是柳方正也满意的点点头,含情脉脉的看着自己的夫人。 琼脂伤心欲绝,更是觉得姐姐是故意的,她故意让自己绕远路,故意让自己看到表哥与新嫂子情深义重的模样。 她礼也不行,谁也不顾,气急败坏的就往前厅跑去。 两位嬷嬷原本松了的眉头又皱起来了,疾步跟上她,示意她动作太过粗鲁,模样太过狰狞。 苏琼瑶自然是故意的,她又不打算与柳家再有往来,至于首辅她也是不怕的,她是皇上太后亲封的,等闲之人自然是管不到她头上,更何况她丈夫是将军,与神威王府的联系千丝万缕,又何惧他人? 唯一就是担心苏琼脂这般不懂事,将来连累了周娟,甚至是她往后的孩儿,那可就不好了。 所以今日,她特意让金钏掐着时辰带琼脂过来,就是要她瞧一瞧柳方正夫妻鹣鲽情深的模样,叫她明白,哪怕她孤注一掷,做出什么丑事来,表哥心中也是没得她丝毫的位置的。 苏琼脂进了正厅,正想质问姐姐一番,却见姐夫威严的坐在上首,脸色很是难看。当下害怕的缩缩脖子,姐夫这个样子,像是随时要站起来揍人一般。 周清安见到苏琼脂进来,却收起那副难看的模样,难得和蔼的笑起来说道:「琼脂……刚刚你也看到了对不,往后乖乖听话,你姐姐也是心疼你,才不愿你去受辱的,你放心,你姐姐与我,自会给你选个合心意的夫婿的。」 琼脂脸一红,竟也忘记了,她是想来质问姐姐,为何要故意拿她去做耍的。 苏琼瑶手中捏着一封信,似乎颇有些苦恼。见到琼脂,她也没别的话,只扬起手中的信纸说道:「琼脂,这是娘托人写来的信……」 琼脂心中一喜,娘是这个世上最喜欢她的人,哪怕娘一心偏心大哥,却也从不会忘记她的——在她看来,哥哥是男子,受家人偏爱本就应当,故而只要娘对她比对姐姐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她刚想上前取信纸,林家送来的那位姜嬷嬷又咳嗽一声,说道:「二小姐,请注意举止,您还未曾行礼问安呢。」 琼脂不满,却什么也不敢说,只忍着气,认认真真的行过礼,方坐在一边,急不可耐的等丫鬟将信拿给她。 然而她看着信却发愁了,她虽然学了几个字,但是看不懂啊,一大半她都不认识啊。 她面红耳赤抬头一看,却见姐姐低声跟姐夫说着什么话,压根都没在意她是不是看得懂。 她又急又气,姐姐从来都是不体谅她的。 周清安本来因为柳方正的到来,正在生气了,心想着若是妻子不好生安慰犒劳一番,他绝对要傲娇着不理她。偏等柳方正一行人一走,他拿乔没拿一会儿,便有丫鬟急匆匆过来,说是岳母大人寄了一封信。 好不容易等吧等吧,等妻子瞧完了信,妻妹过来了。再等妻妹行了礼拿走了信,妻子总算是有空理他了,他哪里还顾得上拿乔,只竖起耳朵听妻子跟他说的话。 苏琼瑶低声耳语凑在他跟前说道:「没想到我娘,竟然肯提前给我报信,哼,竟然还有点良心……」 周清安听得她软软的嘴巴,在自己耳边说着话,气吹得耳朵痒痒的,不由得心思乱起来,哪里还听得清她究竟再说什么。 苏琼脂一下子将信摔在地上,下了周清安与苏琼脂一跳。 周清安张张嘴,想着这究竟是瑶儿的亲妹妹,又是个姑娘,一时间耍些小脾气,他看在瑶儿的面子上,也得忍忍。便只想了一圈,站起来说道:「瑶儿,我先去将军府一趟,你和娟儿就别过去了。」 苏琼瑶忙跟着站起来,点头应道:「好,中午是在将军府用饭吧?早些回来。」 等周清安走了,她才冷淡的回头,端坐在上首,接过知秋端上来的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 金钏手脚麻利,又被常嬷嬷训练出来了,很快便将地上的信整理好,恭恭敬敬的放在一旁,又立在苏琼瑶的另一端,一动也不动。 只剩姜嬷嬷对苏琼瑶行礼说道:「既然将军与县主托了奴婢,奴婢定然要好生教导二小姐,还望县主理解。」 苏琼瑶还未回应,琼脂就吓了一大跳,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也不敢大声,只抽抽搭搭的问道:「姐姐……娘把我送来,是让你照顾我的,你……你竟然找几个嬷嬷这样折磨我……看我回去不告诉娘,叫娘好生……好生……」 苏琼瑶示意姜嬷嬷不要开口,回过头冲着琼脂笑一笑:「琼脂,我到真是乐意你回去呢。」 苏琼脂大惊,警惕的看着她,恨恨的说道:「你就是想我回去,哼,你就是不想管我,只想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我告诉你,我偏不,我就要在这里,你是我姐姐,你就该照料我,给我寻一门好亲事……」 苏琼瑶伸手点了点信,好笑的问道:「难道你没有看娘的这封信?」 苏琼脂愣了愣,更是不满的嚷道:「你这存的什么心思?明知道我不认识,还要叫我自己看信。」 知秋简直要气笑了,二小姐来了县主府大半年,县主寻了女先生教她认字读书,教她女工,她什么都不学,什么都不会。而且刚刚是她自个儿要看信的,现在怎的怪到县主头上了? 苏琼瑶也诧异的问道:「你不认识?你学了这样久,连信也读不清么?」 苏琼脂涨红了脸,其实她已经认识好几十个字了,可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她? 苏琼瑶见到琼脂要哭的样子就头疼,便只摆摆手说道:「算了,娘说苏琼据和周清喜夫妇,开了年就要过来了。」 第四十三章[09.27] 周清乐住进了将军府,府邸是皇上亲赐的,原本是一个国公爷的旧宅,宅子大得很。幸而大得很,清乐下了值就算回了家,也不用时时见到大哥大嫂两口子。 不过因为娘总在他面前念叨,说是二哥好不容易活着回来,却只隔三差五过来看看,哪里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清乐劝慰久了,心里也是很烦闷,娘虽然没明着说,话里话外却都是说,二哥不回来住,定是二嫂撺掇的。索性,他就算有了休沐,也早早的跑去市场上瞧瞧,主要是能瞧各种各样的书。 这次休沐,他照常早早便起了,拜了父亲母亲,便去了市场。 王翠花在后头抱着宝儿抱怨:「他爹,你瞧你瞧,清乐也见天儿不着家……」 周世显伸手摸摸宝儿的手,觉着没冻着孙子,便瞥一眼说道:「妇道人家知道什么,清乐长大了,整天呆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若是能多与同僚们外出,将来前程不可限量……唉,他面皮薄,不好意思去寻清乐讨要银子,你把手合拢些,不要成天被老大媳妇哄着把银子都哄了去。」 王翠花蹙紧了眉头叹道:「清安好狠的心,是当真不管老大家的,我这做娘的,总不能看着其他人都过上好日子,他们还是那副样子吧。清乐自己有俸银,你又总想着给他,他又没成亲,能用得了多少?」 周世显怒瞪她说道:「真正是没见识!老大都是被你惯坏了,成日里斗鸡遛狗,什么事儿都不肯干,我托管事给他找的活儿,他嫌苦嫌累,只成日里寻你的银子花销。你的银子可是清安琼瑶孝顺你的,你成天给他算个什么事儿?再说了,老大一家子怎么不好过了?吃穿用都是现成的,还要什么样儿?再说清乐了,他自小最听话了,如今到了官场上,哪里都需要打点,银子可是少不了的。」 王翠花愣怔半晌,心中想着下次金枝再来,她定不能松嘴,可……三个儿子就老大有了儿子,总不能看着老大束手束脚没银子傍身吧?那下次金枝来,她不那么快松嘴好了。 周清乐平日里都是去城西的市场上去买东西,那边平头百姓居多,书肆里头的笔墨纸砚便宜,书籍也便宜。不过今日看日头似乎不大好,他便就在城东,想着不买可以先看看。 这一看,就让他激动了,心道这城东的书肆里书,贵自然有贵的道理,不论是板式还是书籍品类,都远比城西的书肆要好得多。他这一看就是一整天,到了傍晚还舍不得走。 书肆里的伙计上下看着这呆了一天的男子,面上带着一股子穷酸气儿,若不是衣着尚好,他早就想赶出去了,只是没想到,那人呆了一天,竟然一本书都没买的意思。 伙计正在皱眉,却见到门口进来三名男子,这三名男子是熟客了,正是宁国公府的庶子宁三少爷,永宁侯府的旁支袁少爷,以及大理寺卿的嫡幼子绍小爷。 宁三少爷进来便搂住伙计,嘿嘿干笑两声,说道:「小哥,最近有没有新的书?」 伙计急忙堆满了笑容:「三少爷抬举,只是新书还没有过来,东家说是还有三天就能到了。」 袁少爷急忙问道:「这一批书怎么样?」 伙计嘿嘿笑了两声,拍着胸脯说道:「咱们书肆,什么时候有那些个歪瓜裂枣的书孝敬少爷们吗?」 袁少爷正高兴了,一抬头,却见周清乐正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们。 却说周清乐官职低微,京都并没有多少达官显贵认识他,偏偏这袁少爷就认识,因为永宁侯府给袁少爷安排的事儿,正好是户部笔帖式,刚好又正在周清乐手下做事。 偏周清乐是个一板一眼的性子,在户部做事,是一点情面都不讲的。袁少爷不满周清乐已久了,只是偏袁侯爷说周清乐是太子看中的人,又觉得他做事认真,不允袁少爷多事。 周清乐不懂人情,压根不知道原来袁少爷看不上他,反而兴致勃勃的上前说道:「袁兄,你也在这里?你们是在看书吗?难道还有什么珍藏版的书不成?」 宁三少爷打量他一番,皱眉问道:「袁弟,你认得这般寒碜的小子?」 袁少爷讥讽的笑了笑说道:「他呀,他是户部的一名主事,叫周清乐。」 绍小爷追问道:「周清乐?便是那名新将军周清安的那个弟弟?」 宁三少爷哈哈大笑一通,说道:「袁弟,便是这小子阻了你的路?」 原来当初袁少爷以为他好歹能混个主事当当,可是等入了户部,才发现主事都是垂垂老者,且都家族势大,只这个周清乐,是当初太子殿下荐过来的——说是太子殿下荐的吧,袁少爷认为,根本是太子殿下瞧不上他,才将他扔在户部不管不问,若不是他哥哥周清安命好,他也混不上主事的。 周清乐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们,只问道:「袁兄,你们这是何意?什么叫阻了你的路?」 宁三少爷冷笑一声:「一个乡里来的土鳖,不过是你那哥哥运气好,做了王府的义子,竟叫你也能平步青云,当上主事,真是笑话。」 周清乐瞪大了眼睛,气愤的说道:「什么我哥哥运气好,那是我哥哥拿命拼来的!」 袁少爷又讥讽的笑起来,说道:「拿命拼?在战场上,谁人不是拿命拼的?只你哥哥运气好,拼了这么一回,便封做将军。」 周清乐支吾着想说出些话语来反驳,偏偏他又觉得袁少爷说得对。 正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了:「说得不错,怀远将军运气真正是好,但是无论如何,也及不上你们运气好嘛!」 几人一齐回头看,只见晗月郡主带着两名丫鬟,从门口走了进来。 晗月郡主冷笑着对周清乐说道:「本郡主近日心情不好,没有叫你过来陪本郡主。你在外头怎的这般无用,随意便叫几个无能之辈欺辱了?」 周清乐脸一红,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宁三少爷眼珠子一转,眼前这位郡主,说是郡主,在皇上面前,可比公主还得脸许多呢,无论什么好的,郡主可都是头一个。 当下便讪笑着上前作揖:「郡主,原来是郡主殿下过来了。我们几个不过是在玩笑罢了……这周大人是袁家少爷的同僚,一起玩笑罢了。」 袁少爷与绍小爷忙不迭点头称是。 第四十四章[09.27] 晗月郡主继续说道:「说起来你们运气,岂不是更好?一个国公府庶子,整日正经事不做,光知道呼朋唤友。你们两个我虽然不认识,但是想来跟他在一起的,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你们现在的一切,就是靠自己的本事吗?不过是运气好,会投胎托生而已!」 宁三少爷腹诽,我们是胎投得不错,郡主你岂不是更会投胎?然而这话他也只敢腹诽,并不敢真的说出来。 晗月说完了冷哼一声道:「你们退下吧,本郡主看了就心烦。」 宁三少爷忙躬身行礼说道:「多谢郡主大人有大量,我们立刻消失,决不让郡主再看到。」 周清乐看着他们三个撞撞跌跌的跑出去,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行礼说道:「多谢郡主替我解围。」 晗月郡主面目一嗔,说道:「你也真是的,这点……算了,京都就是这样,官大一级压死人,你们根基不稳,自然不敢乱摆架子。」 又想着,面前这老实男子,年岁这般小,偏像个小老头一样,简直比她父王还正经。 周清乐又笑着谢了谢,想把手上的书放回去,怎奈拿起来一瞧,竟发现这书已经被他捏皱了。他皱着眉头瞧着书,心道既然弄坏了,定是得买回去了,只是若买的话,得不少银子吧? 他细心的将书抚了又抚,只是抚得再平,也还是有不少皱褶。他只好上前对着伙计说道:「这书……多少钱?」 伙计哪里还敢用鄙视的眼光看他,只堆满了笑容说道:「大人眼光真好,这可数量不多了,咱们要价公道,这本书便算二两银子吧。」 说完话,他依旧面带讨好的笑看着周清乐,若是常来买书的人定是知道,这二两银子能买这样一本书,算是折半了。 但清乐并不知道啊,清乐脸上抽了又抽,张嘴嗫嚅很久,总算是把还价的话语咽回去,抖抖索索的掏出二两银子来付了钱,又细心的把书包好,小心翼翼的放入怀中收好。 晗月郡主见他书也买好了,忙拉着他说道:「走,陪我去骑马!」 周清乐瞪大眼睛:「骑马?我……我不会骑马呀!」 晗月郡主瞪他一眼:「骑马都不会,真没用!算了,走,我让人教你。」 周清乐正为难,便听到郡主的丫鬟说道:「郡主,现下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郡主该回府了。天色晚了看不清,不便骑马的。」 晗月郡主立刻眉飞色舞的点头说道:「啊,是啊,到了用晚膳的时辰了,走!清乐,本郡主请你吃好吃的,咱们不醉不归!」 周清乐倒是没想到,晗月郡主竟然把他带到一家小酒馆里。不过还未等他抗议,丫鬟便不乐意的说道:「郡主,这里人多口杂的,若是郡主想要与周大人用膳,不如去惠香楼,那里有专门的雅间……」 晗月翻了个白眼说道:「那有什么意思?我就是想在这酒馆里喝酒!咱们不醉不归!」 周清乐小心翼翼的说道:「可是……可是郡主,我……我不习惯在外头喝酒……不如,不如咱们还是回去吧?太晚回去的话,我娘会担心的。」 晗月又一个白眼翻过去,怒道:「本郡主都不担心,你这爷儿们还担心?要脸不要?我跟你讲,今夜你要是不将本郡主陪快活了,本郡主绝不放你……」 话音未落,两名丫鬟已经急忙捂住她的嘴巴,不叫她继续说。一名侍卫乖乖的进去,酒馆没有雅间,只有几个稍稍干净些的雅座。 周清乐窝圆了的嘴巴来不及合拢,呆呆的跟着郡主走进了酒馆。 晗月坐到位置上,倒是安静了不少,只撑着头,看着窗户外头。城东真的很繁华,即使夜幕降临,也都是灯火通明的。 周清乐抬眼看了看她,她长得很美,但是细看起来,并不如齐景辰,齐景辰面目柔和,而晗月却有些英气。只如今这样瞧着她的侧脸,面色朦胧,竟有一丝伤感在里头。 周清乐鼓起勇气说道:「郡主……郡主节哀。」 自从林将军回京,林墨卿身死的消息传出来,郡主差人来告诉他不必再去王府了,这一个多月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郡主。 若依着晗月的性子,听到周清乐这般说话,定要反驳嘲弄一番。然而她今日没什么心情,只示意丫鬟倒酒,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酒。 酒过三巡,周清乐本就不甚酒力,有些醉醺醺的,接着酒胆,又犹豫半晌才说道:「郡主,郡主,您今日喝了不少酒了,天色也这般晚了,不是咱们回去吧。」 晗月却登时落了泪下来,摇摇头说道:「不……我不回去,我不想回去,清乐,你陪陪我,再陪我喝点酒。」 周清乐不明所以的看看身边伺候的两名丫鬟,只见那两名丫鬟都一脸心疼的照顾着郡主,其中一名夺过郡主的杯子,细细劝慰道:「郡主,郡主,真的很晚了,王妃会担心的……郡主,明个儿周大人还要当值,不然您跟周大人约好,下次他休沐,再一同喝酒好吗?」 晗月一把推开她,摇摇头:「不,我不要,我就要今天他陪着我!他们都不陪我,皇伯伯有事,父王被他派出去了,哥哥回了岐山……母妃她整天只知道发愁!」 她仿佛有些喝醉了,伸出手去拉住周清乐的袖子,吓得周清乐酒醒了一大半,支支吾吾的拉扯着自己的袖子说道:「郡……郡主……郡主,男女授受不清……这这这不合适……」 然而他抬眼看着满面泪痕的郡主,心下一软,便也任由她拉着自己的袖子了。 晗月泪眼朦胧,抽泣着说道:「清乐,清乐,林大哥他死了,其实,其实我没有多伤心,可偏偏我若是不伤心,别人就要说我狼心狗肺……清乐,我跟他并不是很熟悉啊,虽然自幼相识。他死了,我伤心,可做什么要我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 周清乐梗了梗,只安慰道:「许是……你们是未婚夫妻,他……他死了,你自然应当是……」 晗月瘪瘪嘴:「是啊,我是他未婚妻,所以旁人都说我,说我马上十七了,是老姑娘了,还有人说我克夫,说我不是淑女,林家就是选了我这么个没正形的女儿家,才会落到如此地步的……」 周清乐大吃一惊,忙说道:「这话从何说起?林家世代忠良,一生一世都为国为民,小林将军为国捐躯,如何能扯到郡主您的头上去?那些人,真是不知所谓不知所谓!还有,郡主你不必听旁人之言,这世上,有名门淑女,也有活泼可爱之人,郡主您贵为郡主,又何须与旁人一般,千人一面呢?」 第四十五章[09.27] 丫鬟听了这话,忙点头劝道:「郡主,周大人所言甚是,皇上一直都是这样说的,郡主您是这世界上独一无二之人,是旁人有眼无珠。」 晗月呜呜哭泣,继续说道:「皇伯伯从来如此,娘她……娘说都是皇伯伯宠坏了我。」 她也不等清乐或者丫鬟继续说什么,就拉着周清乐说道:「清乐,清乐,若是我嫁不出去,你可愿意娶我?」 丫鬟瞪大了眼,哪里有女儿家自个儿上门求娶的?忙摇摇晗月说道:「郡主,您喝醉了,说胡话呢?」 周清乐张大嘴巴,不可思议看着郡主。 晗月一甩手:「我没醉,真的,清乐,我娘暗地里打听了几家,都对我不满意。」 周清乐低头一想,也就明白了,晗月郡主身处高位不说,又这般得宠,一般人家的男儿,尚公主的都不多,若是早几年慢慢挑选,还有得合适的,如今马上十七岁了,的确是有些高不成低不就了。 晗月拉着周清乐的袖子,可怜兮兮的说道:「清乐,清乐,你最好了,若是我嫁不出去,你娶我吧。」 周清乐心下又一软,稀里糊涂的点点头:「好,郡主放心,有皇上与王爷这般疼爱您,您不会嫁不出去的。若是有这个万一,我一定娶您。」 …… 周清乐半夜才昏昏沉沉的,被岐山王府的侍卫送回了将军府,只是别说周世显,连平日里紧张他的王翠花都未曾关心一二。 原因却是,白日里周清平与郭金枝打了一架。 原来那周清平乍然得势,仰仗着自己二弟是将军,在外头花天酒地,寻花问柳,胡作非为。他不仅把从王翠花那里弄到的银子都花光了,还在外头借着将军府的名头,欠了不少的债。 而这天,那些销金窟便齐齐来了人,到将军府来要债来了,把周世显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周世显气急败坏的找来周清平,怒道:「这些都是你签下的单子?你好大的脸啊!短短一个月,竟然欠下了百两银子?」 周清平自知理亏,缩着脖子也不敢作声。 那青楼的龟公上前来,陪着小心说道:「周老太爷,大老爷算是节省的,京都权贵大老爷们,百两银子,是不算个什么事儿……客情往来,也是正常的!」 周世显不认识字,只拉着管家说道:「你……你……你给我看看,看看,这家是多少……多少银子?」 管家恭恭敬敬的低头看了看,说道:「回老太爷的话,宜春院是……八十七两……,春香楼是二十两。其他的便是几两的零碎小银子了。」 周世显一口气,提也提不起来。 王翠花急忙拉着管家问道:「这这这个宜春院和春香楼,是干嘛的呀?怎么这么费银子?」 管家尴尬的咳嗽一声,不知道如何应对。 那龟公倒是脸皮子厚的,笑着答道:「老夫人,咱们宜春院,是京都最大的红袖添香之地……」 话音未落,春香楼的龟公忙笑着说道:「这种事情,也无需作假,有咱们春香楼在,宜春楼尚不能称之为最大。」 宜春楼的龟公鼓着眼睛,总算是想到今日来的目的,实不适合吵架,便忍了忍,只讪笑着不作声。 郭金枝本是云里雾里,倒也没很着急,索性上有公婆,下有两个小叔子,不用她来掏银子。可是此刻却是明白过来,自己的丈夫,这是押妓! 她一下子坐到地上,哇哇大哭道:「你这没良心的,我在家里成天带孩子干活儿,你倒好,跑出去风流快活,我……我不活了……」 哭罢,又爬起来要去抓周清平。 周清平烦躁的看着她说道:「你个妇道人家,闹什么闹?老子出去玩玩怎么了?京都谁人家不是这样?」 周世显一脚踹过去,吼骂道:「不要脸的东西,在我面前也敢充老子了?玩玩?人家高门大户,世世代代传下来,人家天生贵渭,与你有什么关系?你两个弟弟兢兢业业,洁身自好,你倒好……你……」 虽然来了京都这么久,周世显也学了些咬文嚼字的话语,终究不成熟,说到后头便说不出来了。 周清平梗着脖子喊道:「哼,从前爹就偏心,一味的宠着三弟。现在见着二弟得了好,便巴巴的哄着他。也不想想他这般不孝顺,宁愿跑县主府,也不肯回来住呢!三弟呢,哼,成日说他忙忙忙,得了机会便去巴结着二弟……」 周世显捂着胸口「你你你……」了半天,一口血吐了出来,吓得王翠花孩子也扔给一旁的嬷嬷,伸手就去扶周世显。 管家冷眼看着,叹了口气,低声对几位来要债的说好话。众人一看,左右这将军府也跑不了,便只拱手相约下回一起来了。 王翠花泪水涟涟的扶周世显下去,周世显却不肯走,挣扎着喊管家:「你是清安看重的,我知道你最衷心与他,但是既然你喊我一声老太爷,就也得听我的!今日的事情,谁敢去往县主府报一声信,我即刻把他赶出去!」 周清平吓了一大跳,忙喊道:「爹,你……不去跟二弟说,谁来还债啊?三弟他有几个银子,他……」 周世显伸手拿着茶杯,预备往周清平身上砸过去,终究是忍了又忍,舍不得杯子钱,只放下说道:「我手上还有点银子,你娘和你媳妇,也把银子凑凑,多的你自己想办法……」 周清平还要再说,周世显已经哼哼唧唧,就着王翠花的手走了。 v第四十六章[10.02] 王翠花一声不吭,一直服侍着他睡下,才叹了口气说道:「是我不好……我总心疼老大没个收入,怕宝儿吃了苦……」 周世显闭着眼说道:「我知道你的想法,十个指头有长短,咱们做父母的总想着接济接济那个最短的……但是往往越是这样,越是让他有恃无恐。」 王翠花点点头:「所以今日,你不肯去求老二……清安那孩子,唉,上次我瞧着他跟神威王妃那般亲密,如同亲母子一般,又瞧着他那样敬重神威王,我心中着实不是滋味。」 周世显抿着嘴,许久才问道:「我……立身不正,哪一点值得他去尊重?清安如今肯好生供养我,是他的孝顺,我若是再强求,岂不是逼迫于他?」 王翠花泪水淌下来,哽咽道:「不是你,你做得很好了。是我不好,是我过去总逼着他,叫他恼了我。如今清平也怨了我,可是清乐,清乐他自小迷迷糊糊,不懂事,身子又弱,我……」 一个小丫鬟磕磕碰碰的跑过来,支支吾吾半天,才嚷道:「老太爷,老夫人……大老爷和大夫人打起来了。」 周世显一下子坐起来,剧烈咳嗽了几声,急急忙忙下床穿了鞋子,疾步往周清平的院子跑去。 王翠花在后头边喊着让他慢些,便跟着跑去了。 到了周清平的院子,只见院子里的两个嬷嬷,一个抱着宝儿哄着,一个拉着寻死觅活的郭金枝劝着。 周清安当初,给周世显与王翠花不少丫鬟婆子使唤,却一个都没给周清平,还是苏琼瑶想着宝儿年幼,弄了两个嬷嬷给郭金枝,帮着照料宝儿。 周清平暴怒吼道:「郭金枝,你算个什么东西,这宅子是我二弟的,我是将军的哥哥,你是个什么身份?哼哼,竟敢在我头上动土,简直一个泼妇!信不信我立刻一封休书,把你赶回溪坡,叫你这辈子出不来!」 郭金枝哭天抢地吼道:「好你个周清平,当初求亲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说一辈子对我好,现在呢?自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瞧瞧,你家老二老三,谁都不愿意理会你……」 周清平上前就是一巴掌,一旁的宝儿嚎啕大哭,一个劲儿的抽搐。 王翠花心疼着跑上去,抱住宝儿喊着:「宝儿不哭不哭,来,阿奶带你走,去阿奶院子哈。」 周清平与郭金枝都不敢作声,半晌,还是周清平走出来,嗫嚅道:「爹……爹,不然去问问清安……」 王翠花生怕周世显生气,忙训斥道:「你也不嫌丢人,去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还要去找你弟弟要银子。咱么自己凑凑得了,左右吃穿都是有的,节省三四个月,也能节省出来。」 周清平咬咬牙,青筋直冒,忍不住还是说出口:「娘……娘,不告诉清安……就只说,只说……是娘您要……清安他一定会给的,百两银子对他来说,算不了什么……」 王翠花脸色大变,小心翼翼的觑着周世显的面色,不敢再出声。 周世显背着手沉着脸,绕着他们夫妻二人走了一圈,点点头说道:「好,我这便差人去寻清安。」 没等周清平大喜,便又说道:「差人去告诉清安,这京都,咱们也住不惯,问他要点银子……只说咱们要回溪坡去,想来清安与琼瑶也不会小气到百两银子都舍不得的。」 周清平这下傻眼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爹娘,郭金枝也不敢大吵大闹了,只呐呐的不敢作声。 周世显看了宝儿一眼,说道:「左右你这般行事作为,只会拖累你两个弟弟……给你一晚上时间想想,若是愿意,我即刻去寻清安……过两日便出发,若是赶快些,还能在年前回去。」 周世显转身要走,周清平急忙上前扑到在地,抱住他的腿,哭道:「爹……爹,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不去,不去找清安……我……爹,您不替自己想想,也替宝儿想想啊,宝儿渐渐长大,若是留在溪坡能有什么本事?京都有当将军的二叔,有当官爱学习的三叔,他的将来前途无量啊……爹,他可是第一个孙儿啊!」 周世显抬头看天,看了许久,只叹一口气说道:「这是最后一回……若是再有下次……我……我……」 周清平忙不迭的点头应道:「是是是,爹,是最后一回,我再也不充大请人喝花酒了。」 …… 第二日,王翠花还是偷偷差人去了县主府,只说是自己跟旁人家的夫人出去逛逛,看中一个镯子,贵得很,本是不打算买的,偏偏话赶话的说出要买的话。 本来只说是七十两,但苏琼瑶想着王翠花出门在外,有这种场合,总是缩手缩脚也是寒碜,便差人送了一百五十两过去,又送了些许金钗玉镯。 周清平还了债,倒是当真乖起来,从前一两天便要出去胡吃海喝一通,现在四五天才出去一回,也不敢胡乱花用,再不会充大去请客了,日子倒也安稳起来。 除了郭金枝时不时闹腾一场。 许是这个年过得实在是太平,周世显对着周清平三天两头往外头跑,也没有格外训斥。 然而,堪堪翻了年,将军府又闹起来。 原来是周清平瞧上了一名妓子,长得只是普通,只嘴皮子甜,撺掇着要他赎身。 周清平回来就想法子,把苏琼瑶送给王翠花与郭金枝的一些充门面的收拾,偷偷弄出去换了钱,将那妓子赎了身想带回来。 这事自然是闹得将军府人仰马翻,周世显愤怒不已,直言不许那妓子进家门。 此时的周清平,想到鸳鸯姑娘那衣衫半开,酥胸小露,一双大眼盈盈含着水汽的模样,精虫上脑,哪里还顾得上害怕,只跪在地上喊着要纳鸳鸯姑娘做妾。 「爹,京都那么多人,都是三妻四妾,凭什么我就不可以?」 周世显指着他喊了好几嗓子,一口浊气半天吐不出来。 v第四十七章[10.02] 郭金枝抱着宝儿走过来,扯着喉咙哭喊:「周清平!我跟你说清楚,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是敢纳个偏房进门,我马上走!」 周清平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就算不走我也要休了你,你个泼妇,成日里嫌我爹不好,娘不好,家事家事不肯干,也不伺候我娘,只晓得好吃懒做,我要你这个媳妇做什么?」 郭金枝气急败坏骂道:「好,好好,好你个周清平,老娘跟你也有两年多了,跟着你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你看看你,像个什么男人?没本事没能力,寻花问柳的本事倒是厉害啊?学着人家有钱人斗鸡遛狗,你倒是攒点银子给我瞧瞧?」 周清平一咕噜爬起来,用力推一把郭金枝,郭金枝一下子跌倒在地上,宝儿也摔在一旁哭得惊天动地。 王翠花急忙跑上前抱起宝儿哄了又哄,回头骂道:「你没看到你媳妇抱着宝儿的吗?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郭金枝爬起来往周清平脸上抓过去,一下子就将周清平脸上抓了一条血口子,犹嫌不足,喝骂道:「周清平,你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在家里只晓得打媳妇骂孩子,老娘告诉你,你不要老娘好过,老娘也不会要你好过的!」 周清平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往地上一甩,又将她按在地上拼命的扇她的脸,吼道:「你个婊/子养的,在老子家里好吃的好喝的,还有胆子骂我?老子今天不把你打得见不了人,老子就不姓周!」 众人乱成一团,周世显想要上前拉开他们,奈何一阵心悸,仰面就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周世显这一倒,吓了周清平一跳,一时间松了手,呐呐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管家和婆子急忙将周世显扶到上首坐下,又安排人去请大夫。 王翠花魂不守舍,边哭边喊着:「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家里见天儿的吵架打架,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管家究竟还是见过世面多一些,上前说道:「老夫人,不如,请二老爷三老爷回来……」 王翠花正要点头,周清平大喊一声:「不行,娘,不行,不能叫他们回来……他们……他们……」 王翠花问道:「你爹都晕过去了,家里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你你你……」 周清平皱着眉头看了看周世显,见他脸色慢慢缓和过来,忙说道:「你看,你看,爹这不是没事嘛,不要……不要叫他们回来……等鸳鸯进门了,再叫他们回来认认小嫂子。」 话音刚落,后头一个木棍就砸过来了,疼得周清平龇牙咧嘴。 回头一看,郭金枝蓬头垢面,满脸血污拎着棍子站在他后面。 管家迟疑的思索片刻,慢慢往后退出院子,招来个小厮低声吩咐:「快让人去县主府请县主,校场上寻将军……还有户部三老爷,让他们赶紧回来。」 这边郭金枝拎着棍子继续往周清平头上挥过去,周清平猝不及防,挨了几个闷棍。 郭金枝狂笑道:「没用的东西,老娘告诉你,你真没用,还想着讨什么小老婆,就你那三两下的本事,也只有勾栏院里的女人,违心的碰着哄着你……」 周清平边躲边喊:「你你你……你个不要脸的,胡说八道什么呢?」 郭金枝狞笑道:「胡说八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难道你不知道?你还嫌我配不上你?我跟你说,宝儿根本不是你的孩子,只怕是你根本生不出孩子吧。」 王翠花脑袋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郭金枝继续狂笑:「我说宝儿根本不是你周家的种,周清平这孬种根本生不出孩子……至于娟儿,哈哈哈,怕娟儿也不是你家的种吧!哼,当初我已有相好的,是你王翠花,拿着钱去我姑母家,逼着姑母将我嫁到你们家……本来我也想算了,好好过日子的,可是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周清平这不要脸的狗东西……」 周清平面色阴沉得可怕,他往前走了两步,逼近郭金枝问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郭金枝挥起木棍,一棍子挥上去,说道:「我说你没用,你个没用的……」 话音未落,周清平已经一脚将她踹开,她没站稳,整个人都飞出去,头一下子磕在门口的柱子上…… …… 周清安、苏琼瑶与周娟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地上血迹斑斑,旁边的席子上,是面目全非的郭金枝。 王翠花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宝儿则在旁边拼命的想往她身上爬。周世显趴在地上埋头痛哭,一旁的婆子和大夫都在劝着哄着,他就是不起来。 周清平倒是平静得很,口中喃喃:「我有用,我有用,鸳鸯说了,她就没见过我这般伟岸的男人……」 他抬头看到周娟,忙爬过去拉住周娟的手说道:「娟儿,娟儿,你是爹的孩子,是爹亲生的孩子……」 周娟吓了一跳,忙往苏琼瑶身后躲。周清安弯下腰,一把按住周清平的手说道:「大哥,娟儿是我的孩子。」 周清平抬头看他,似乎想说什么,半晌,却只默默的缩回了手。 管家满头大汗,见着周清安,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将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他,只请他来定夺。 大理寺很快便来了人,二话不说将周清平拘起来要带走。 周清平此刻才知道害怕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冲周清安喊道:「清安,清安,我是你亲哥哥啊,清安,你快同他们说说,我是你亲哥哥,怎能抓我呢?」 又拼命挣开官爷的手喊道:「我是怀远将军的亲哥哥,你们好大的胆子。」 v第四十八章[10.02] 周清安深吸一口气:「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哥,你犯的可是命案啊!」 周清平见爹娘都魂不守舍的模样,只嚎啕大哭:「爹,娘,你们看看啊,你们口中孝顺懂事的二弟,他竟然见死不救,要把我送到牢里去啊!」 王翠花这才反应过来,将宝儿推到一边,爬起来跑到周清安跟前说道:「清安,清安……琼瑶,你们帮帮忙,想想办法,你们大哥……你们大哥他不是故意的,他……他知道错了……」 周清安皱起眉头,握住王翠花的手说道:「娘……大哥他犯了命案啊!」 王翠花抖抖索索的点点头说道:「可是他……他杀的又不是别人,他……他杀的是自个儿媳妇……对,是的,都是郭金枝不好,是郭金枝不知廉耻,清安,你知不知道,宝儿他,宝儿他不是咱们周家的孩子。」 周清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娘,很想问问,难道自己的夫人,就可以随便打杀不负责任吗? 王翠花呜呜哭着喊道:「你哥哥他,他是看到你和清乐都有了本事,他自己心里不快活……」 「不快活?不快活就可以为所欲为?明明就是仗着自己是二哥的兄长。」 周清乐走进来,义愤填膺的说道:「二哥二嫂咋然登上高位,我平日里不晓得跟你们说了多少回,要洁身自好。他们自己尚小心翼翼,一举一动生怕行差踏错,偏偏大哥总是拖后腿……娘,你们一次又一次的纵容,才闹出今天这样的事情。如今大哥手上有命案,您竟然还想要靠二哥二嫂的权利来抹平吗?」 周世显撑着婆子站起来,青筋直冒,大吼道:「官爷,这不肖儿子,赶紧带走,带走!」 …… 周清安站在神威王府的书房里,坐在书桌前的老人便是义父林伯渠,他闭着眼,叹一口气:「你想要我去救你大哥?」 周清安面色羞愧,迟疑半晌还是开口说道:「义父,儿子记得义父平日的教诲……但是他毕竟是我的兄长。」 林伯渠摇摇头说道:「不成的。」 周清安握紧了拳头:「义父……我不是想求义父让他全身而退,只是希望义父能保他一命……」 林伯渠咳嗽几声,一口气提不上来,周清安急忙上前给他抚背顺气。 林伯渠摆摆手:「清安你可知,大齐外患已除,皇上如今最迫切的,是要做什么吗?」 周清安沉吟片刻,答道:「外患已除,大齐可得十年太平,如今国泰民安,皇上最想做的,便是收拢权势了。」 林伯渠点点头:「不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皇上也不例外,国泰民安却不是代表大齐可以高枕无忧了。从前皇上需要用人,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京都的纨绔何其多,从我们平定大漠起,但凡有头脑的大家,都知道约束子孙,低调行事…… 本来你大哥此事,最多流放而已,偏偏此时此刻……皇上定会拿他来开刀的。」 周清安握紧拳头问道:「义父……真的没办法了吗?」 林伯渠就着周清安的手站起来,踱步到窗前,说道:「清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幼时顽劣,又仗着一身蛮力,丝毫不将旁人看在眼中。大约十岁的时候,我一隔了两房的堂兄,在外头喝醉了酒,与人纷争,一群人也不知道是谁,杀了人,旁人都做了鸟兽散,偏堂兄不知事,竟口出妄言,说自己是林将军府的子侄,便是手中犯了一两条人命又怎样?」 「他说出这些话,旁人也是不敢惹他,然而我祖父第二日便将他拿进大狱。当初先皇念我林家世代忠良,死的那户人家又是小户旁支,便想轻轻放过。然我祖父只说,纵位极人臣,兴盛不衰,更要对得起自己的位置,若连堂堂将军府都仗势欺人,偏袒徇私,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周清安没有问后来义父的堂兄如何了,他只握握拳头,什么也没有说。 奉公守纪,绝不徇私,那是义父给他的忠告。 …… 宝儿将将十一个月,尚不会说话,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声音嘶哑,只一个嬷嬷岑嬷嬷抱着哄他。 另一个嬷嬷单嬷嬷颇有些不耐,说道:「昨个你没听到吗?他根本不是这家的少爷,你何必折腾自己,一整晚不睡的哄着他?」 岑嬷嬷抱着一抽一抽的宝儿,颇有些不忍:「咱们好歹伺候他三个月了,不论是不是的,总有些舍不得,他也是可怜,没了娘,爹又进了那里……」 单嬷嬷冷哼一声:「爹?哼,这是个杂种,谁知道他爹在哪里!」 岑嬷嬷四下看看,埋怨的说道:「胡说什么,老太爷和老夫人还没发话呢。」 单嬷嬷站起来,不耐烦的说道:「走吧,咱们去问问老夫人,这孩子是怎么处理了,将来还不知道是什么光景呢,若咱们把他伺候太好了,回头老太爷老夫人看了我们嫌烦呢。」 岑嬷嬷拿不定注意,只呐呐的问道:「这……这个时候装上去,若是老夫人一怒,将这孩子处理了……可怎么是好?」 单嬷嬷呵呵干笑两声:「怎的,你这么心疼,干脆领回家养着算了。」 岑嬷嬷一想自己那一大家子破事,也不敢继续说,只犹犹豫豫的抱着宝儿,跟着单嬷嬷去了正房。 王翠花坐在院子里发呆,一旁的婆子正低声劝慰:「老夫人,放心吧,大老爷吉人自有天相,二老爷三老爷这也是气急了,骨肉血亲,又怎会不管不顾呢?」 王翠花呆愣半晌,问道:「是吗?他们会救清平吗?」 单嬷嬷走上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哭道:「老夫人,非是我们多事,只是……只是这孩子……这孩子如何处理,还望老夫人给个准话……」 v第四十九章[10.02] 王翠花身边的婆子不满的瞪了她二人一眼,只叹了口气,心道这人也太不懂事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如何能接二连三的受刺激。 岑嬷嬷有些害怕,努力半天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说道:「老夫人……少爷他……他年幼不知事,也是……也是无辜。」 宝儿哭了一夜,本是累极了昏昏欲睡,这会儿见了祖母,又哇的一声哭开了,拼命挣扎着要往王翠花身上扑。 王翠花直直的看着这个,她一直以来疼爱有加的孙子,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面对他了。 宝儿久久等不到祖母的拥抱,急得抓耳挠腮,张嘴啊了许久,大喊出来:「阿奶……」 王翠花一愣,想不到宝儿第一声竟是这个时候叫出来的。她忍不住眼泪扑簌而下,上前一把搂住他喊道:「宝儿,宝儿,我的宝贝啊!」 苏琼瑶躺在床上,闭着眼却睡不着。大半个晚上,她知道清安没睡,害怕吵着她,清安只很偶尔很小心的会翻个身,或是轻轻的叹一口气。 她不是个心肠软的,从前为了出溪坡,她硬着心肠,摆脱了周家苏家,还杀了人。今日听到周清平被抓的消息,她只觉得是罪有应得。 若说还有情绪上的波澜,便只剩下宝儿那个孩子了。宝儿何其无辜,来到这个世上,连选都没得选。 今日事发,她只顾着惊讶,还是娟儿懂事,跑去抱着地上啼哭不止的宝儿哄了半天……只不晓得周世显与王翠花会如何处理这孩子。 苏琼瑶思索许久,不然明天还是差人过去,将宝儿先安顿好,等事情过了再说吧。 她闭着眼又想到郭金枝,这个女人她着实不喜欢,嘴巴坏眼睛也不老实,典型的笑人无恨人有。可是纵然这样,她也罪不至死,如今这样死了,实在是可怜可叹。 她又听到清安辗转反侧的声音了,今日在将军府,清安表现得那般冷漠,可是一离开,他立马就去了神威王府。她知道,他是去找他义父,就算他表面那样决绝,也还是希望能救周清平的。 他回来后就钻进书房,跟清乐一起说了很久的话。她看出来了,周清平只怕是活不成了。 苏琼瑶吸了一口气,翻个身,见周清安背对着她,她轻轻从背后拥住他,什么也没有说。 周清安身子一颤,回过头抱住苏琼瑶,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苏琼瑶感觉到他脸上竟然有泪,她伸手摸摸他的脸,轻轻的替他擦干。 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周清平再不好,也是清安的哥哥,清安对他一定是有感情的。 周清安抱着苏琼瑶,许久才说:「我小的时候跟他并不熟悉,他脾气不好,喜欢欺负我。我十岁那年,他突然对我很好,可是一边对我好,一边跟我说清乐……清乐当时才一岁,他说有了清乐,爹娘就不喜欢我们了。」 「实际上,没有清乐,爹娘也没管过我,我是阿爷阿奶带大的,阿爷阿奶过世后,娘也就是一身衣裳一碗饭,不叫我冻死饿死,倒是爹他总想叫我读书习字……」 「直到有一天,他把清乐的衣裳脱了,叫我把清乐抱到外头……那时候是寒冬腊月,清乐在外头岂不是会冻死?可是没过几天,清乐还是只穿着单衣在外头……」 苏琼瑶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周清安苦笑一声:「你一直都知道清乐自小身子弱,其实并非自小,而是那一次冻病了,高烧几天不退,差点就活不了。所有人都说是我做的,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我,是他。」 苏琼瑶轻声问道:「后来……清乐同你感情很好……」 周清安知道她的意思,若都认为是自己害的清乐,爹娘又怎敢让他再接近清乐? 他解释:「我当时多害怕,害怕清乐出事,大夫都说他活不了了,可是我不信,我脱光了衣服,整晚抱着他……到后来爹娘也只以为,以为我是顽皮才会冻到清乐。」 「瑶儿,从那以后我有多恨他,可是从那以后他一天比一天沉默,旁人都说他长大了懂事了变老实了,可是骨子里的恶,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周清安咬着牙齿,带着呜咽说道:「可他,可他毕竟是我哥啊!」 …… 太子一早起来,看看天色,似乎还早。 宫人走过来,轻声说道:「殿下,昨夜未曾回宫,今日须得早些起来。」 太子点点头,翻身下床,宫人们按照次序服侍他穿衣洗漱。 他仰着头长吁一口气,皱了皱眉说道:「昨夜,周清乐一直在府外?」 宫人答道:「回殿下,管家请周主事进来了,在外院外头……跪了一整夜……」 太子沉默许久,笑起来:「倒是个固执的人。」 宫人堆满了笑容:「是呢,太子殿下从前就说过,周主事重情义。」 「重情义?」 太子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无论他长兄是何等模样……倒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v第五十章[10.02] 他匆匆忙忙走出院子,见着清乐依旧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听说清乐身子不好,跟女子一般,吃一点苦,便这副样子。 他略略停下来,问道:「此事我至多能保你官位……毕竟林家都不管,我无法触这个眉头。」 周清乐俯身大拜:「家兄性命当前,清乐宁愿无官无职。」 太子沉吟片刻:「此生不得入朝为官!」 周清乐身子一颤,却掷地有声:「只愧对太子殿下悉心培育之情。」 太子愣了愣,有些惋惜的说道:「是啊,我倒是觉得很是可惜,只怕将来你会后悔,更何况即使你大哥免了死罪,活罪也难逃。」 周清乐摇摇头,依旧趴在地上:「若能以我之官身,换兄长的性命,我觉得值得。」 太子深吸一口气,扬一扬手:「如此你回去吧,也不消去当值了。」 太子匆匆入宫,退朝之后便寻了皇上,将周清乐的一番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太子:「你心疼周清乐?只是这一年多,朕瞧着,你似乎并不看重他。」 太子恭敬的说道:「周清乐此人老实本分,又聪明,然他实在不够圆滑,本也并不适合官场。儿臣之所以愿意替他兄长求情,实在是感慨他们兄弟情深。」 皇上上下打量太子,许久才点头说道:「不错,守望相助,比起皇室凉薄,他们如此重情重义,真乃好男儿。」 太子淡淡笑起来说道:「父皇所言甚是。」 他眯着眼睛,如今三皇子虎视眈眈,自己能力平庸,整日提心吊胆。周清乐于他,不仅是门生,更是机遇,若他直接相救,只是给了三弟一个把柄。而他以兄弟之情劝说皇上,只会让皇上觉得他重视兄弟之情。 …… 过了三四日,便有圣旨下来,改周清平之死刑为流放三千里,另周家缴银五千两。 又过了一日,户部尚书以周清平犯错为由,将其革职。 王翠花看着周清乐,欲哭无泪:「你……你这是作何啊!如此革职,你这辈子怎么办啊?」 倒是周世显听懂了来通知的官爷的话,拉着周清乐问道:「他……他那是何意?他是说革职回乡?你连京都都呆不得了?」 周清乐不在意的笑了笑说道:「爹,娘,我在哪里都一样。更何况,我自小的希望就是当个农夫,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周世显泪流满面,他盼了一辈子,老大没指望,老二不争气,老三是他最大的指望。现如今老大闯了祸,老二跟家里如此生疏,只有这个贴心的老三,可是他竟然要回乡当一辈子的农夫了。 周清乐扶着周世显,数日来,爹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偏他日日硬撑着,也不肯求二哥或者自己去救大哥。 「爹爹不要担心了,我并不是当官的材料,回去还轻松些。你们放心,二哥从来都是面冷心热的性子,他绝不会不管你们的。」 周世显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一齐回家去……只是那五千两银子,清安他拿得出来吗?这御赐的宅子只怕是不能卖的吧?」 周清乐点头说道:「爹,不用担心了,二哥说过了。林家送了他不少私产,卖一卖……二嫂从前也置办了不少产业的。」 王翠花张口结舌问道:「用林家……王府送他的产业?这不好吧……琼瑶她……她好不容易置的产业……这……」 她知道苏琼瑶不喜欢周清平,倒是真没想到苏琼瑶肯拿出钱来救他。 周清乐说道:「二哥二嫂纵然从前不喜欢大哥,但如今性命悠关的事情,他们又怎会见死不救呢。」 周世显弯着脊背,颤抖的走到厅内坐下,半晌才道:「收拾收拾,等送走了清平,咱们便将宝儿带着,一起回溪坡去吧。不要在这里拖累清安和琼瑶了,他们——也不容易。」 周清平怎么也想不到,突然他就要被流放了,好在流放之地往南,倒不至于苦寒难捱,但是这一流放,没有三四十年,是回不来了。 当他看到爹娘和两个弟弟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哭喊着:「爹,娘,救救儿子啊,救救儿子啊,儿子不想去那个地方,一辈子做苦力,还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周清安使了银子打点,让周世显与王翠花可以到周清平跟前去,好生与他说说话。 周世显老泪纵横的握住周清平的手,说道:「清平,你幼时是爹不好,没能好好管束,害你不晓得天高地厚……如今也算长个教训。」 周清平抓狂的喊道:「所以要赔上儿子的下半生吗?爹娘……你们去逼一逼二弟三弟,他们这么有本事,难道没办法把我救出来吗?」 周世显摇摇头说道:「他们……他们已经尽力了……」 周清平跳起来吼道:「自小你们就偏心,偏心三弟,现在二弟当了将军,你们都越发看不起我了对不对?现在你们就是不打算管我了是吧!他们有出息有本事,就是你们的儿子,我没本事就不是,对不对?」 王翠花急忙解释:「不不不,怎么会呢,你两个弟弟真的想了许多办法才保住了你的命……」 周清平哪里肯听,只用力拧着周世显的手喊道:「你们哪里配做爹娘?你们不配,不配。」 v第五十一章[10.11] 押送的兵卫见状,急忙将他们分开,将周清平拉走。 只剩下周世显与王翠花站在路边边哭边目送他们远去。 周世显速度很快,隔天便收拾好东西,带着王翠花与宝儿还有周清乐准备回溪坡了。 苏琼瑶担心他们年纪大了,特意寻了两个无儿无女的婆子,送给王翠花,让他们带回去,也好方便照顾宝儿。 王翠花这时候才真正愧疚,她向来对苏琼瑶不好,哪怕后来苏琼瑶做了县主,她也不过是怕上头一怒,把清乐拖下水。 只没想到,这次周清平犯了事,苏琼瑶竟肯将辛苦存积的产业统统卖掉,只为清安少卖一点林家赠送的田庄铺子,如今还肯花心思打点他们回溪坡的生活。 如此,王翠花只拉着苏琼瑶与周娟的手,叮嘱了又叮嘱,说了一大堆要她俩注意身体,不要太操劳。又强调农村花销不大,让她们万万不要担心。 苏琼瑶尴尬的陪着笑,只觉得比应付那些贵妇人还要艰难。她一向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如今王翠花转了性子,她实在是不习惯。 周世显则情绪低落的同周清安走在前面,说来说去,都是说的让他们早些生孩子,叫周家不至于没了后。又强调说往后他会约束家人,定不叫家人拖了他们后退,让周清安在京都没有后顾之忧。 到了京郊,一家子情绪都很低落,到最后只剩下周世显与王翠花在絮絮叨叨。 「周清乐」 身后一声急促的女声,大家都回头一看,正是晗月郡主。 她骑在一匹纯黑的宝马上,面色潮红,马儿也喘着粗气,看样子像是着急的赶过来的。 她急匆匆的下马,三下两下走到周清乐面前问道:「你要走了?」 周清乐忙行礼应道:「郡主,我要回老家了。」 「你……」晗月不自然的握着马鞭,犹豫片刻才小声说道,「我……我陪皇祖母去净慈寺了……今儿回来听小翠说你,你找过我……」 周清乐一愣,点点头说道:「其实当初也是病急乱投医,还好你不在家,不然……不然……」 二人都沉默许久,还是晗月先开口:「你……你不能留在京都吗?」 周清乐腼腆的笑起来:「郡主,皇上的旨意是,我终生不得入仕。」 晗月急促的说道:「不要紧不要紧,我……我去跟皇伯伯说,我去求他,他最疼我的,我让你准你做官,你……你不用离开京都。」 周清乐低下头半天才说:「其实我不适合做官,太子殿下就跟我说过的。其实我若是真的不可或缺,太子殿下又怎会放我走呢?」 晗月心中清楚他说的是真的,然而她并不愿意他离开,想了许久,她才小声问道:「就不能不走吗?」 周清乐迟疑片刻,回头对周世显说道:「爹,娘,我单独跟郡主说说话。」 周清乐将晗月郡主拉倒一边,轻声说道:「郡主,我大哥他没有几十年回不来,二哥不可能回去了。爹娘年岁大了,家里还有个小侄子,他们如今心灰意冷,想要回乡养老了,我自然也是得回去的。」 晗月侧头看了看,马车帘子打开着,里头一个婆子抱着宝儿,宝儿正睁着大眼睛往外瞧,那双眼里满是惊恐,盯着王翠花一动也不动。王翠花抬头望着他笑一笑,他马上笑着讨好的伸手,想要王翠花抱他。 晗月低下头,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含着泪,委委屈屈的问道:「清乐……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行吗?」 周清乐愣住了,呆呆的看着郡主,见她面带红晕,不自觉的,自己的脸便也红了。 他摇摇头:「郡主,我……我配不上你。」 晗月鼓着嘴巴,生气的说道:「当初你说过的,你说过若是我嫁不出去,你便会娶我的。」 她向来是个急性子,一把抓住周清乐的手说道:「我不管,我不要你走,我去跟皇伯伯说,他最疼我,我让他给我们赐婚。」 周清乐轻轻挣开她的手,只摇一摇头,晗月的眼泪立刻涌出来。 他叹了口气,从前从来没有想过,郡主竟然会看上她,她是那么高高在上,被所有人宠爱着保护着,而自己不过是她脚底下的泥土一般,他……怎么配不上她。 他配不上也不能这样耽误她,她是王孙贵胄,她天生就应该嫁一个英雄,哪怕不是英雄,也应该是一个本事很大的人。 周清乐走到苏琼瑶身边,低声说道:「二嫂,能帮……能送郡主回去吗?」 苏琼瑶回头看了看周清安,他们过来送周世显,只一辆马车。 周清安忙说道:「你带娟儿先送郡主回去,一会我骑马回去。」 苏琼瑶点点头,又跟周世显与王翠花道别,才扶着晗月上了马车。 一路上,晗月情绪低迷,只靠在苏琼瑶身上,整个人都恹恹的。 v第五十二章[10.11] 「荷香,我今日才回京都,得了消息,连王府都没回去就赶过来了……」 苏琼瑶叹了口气,这个天真的晗月,她贵为郡主,又是皇上最宠爱的晚辈,就算清乐还在户部做官,皇上也看不上清乐的。 晗月苦笑一声:「若是我早些回来……我知道,我现在去求皇伯伯,只怕是……只怕是他会大发雷霆,不但帮不了你们,清乐他……」 她比公主还得宠,可正是这样,若是她此刻去求皇上赐婚,皇上定会怀疑,怀疑周家图谋不轨,勾引郡主。 苏琼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人世间最让人欢喜,又最让人发愁的,便是这个情字了,只是日子总得过下去不是吗?」 晗月点点头,说道:「之前墨卿哥哥身死,我母妃就说过的,许是上天给我太多的好处了,让我占尽风光,所以叫我在婚事上多有波折。我对墨卿哥哥,并没有很深的感情,倒也没什么感触,此刻才晓得……我娘说得真是不错。」 苏琼瑶一路将她送回王府,又陪了她一上午,才带着周娟回府。 回到将军府,周清安在门口候着她们。 苏琼瑶问道:「这么快就回来了?怎的不多送送?这一回去,又不晓得多久才能见一回了。」 周清安伸手摸摸她,觉得她的手不凉才放心,说道:「已经送了很远了,再慢慢拖下去,只怕他们赶不到今夜去下个镇上歇息。」 三人一起往后院走去,苏琼瑶点点头,又道:「我回来的路上就在想,不然我们搬去将军府?本来男主外,我们应该住在将军府的。将军府离皇宫,神威王府都近一些,你每日当值也方便一些。」 周清安迟疑片刻,脑中突然想着常嬷嬷那一声「县马爷」,不自觉就弯了弯嘴角,说道:「不了,瑶儿,我觉得住在县主府很好,就不折腾了。」 苏琼瑶倒也没多想,只以为周清安是嫌麻烦,又嫌将军府出过事不吉利。 三人一路走,便看到苏琼脂坐在院中的亭子里,丫鬟小桃捧着一面镜子,苏琼脂正对着镜子左右看。 「小桃,是我好看些,还是我姐姐好看些?」 小桃迟疑片刻,笑着说道:「县主雍容华贵……不过二小姐与县主是嫡亲姐妹,模样自然也是像的。」 苏琼脂不满的嘟了嘟嘴,又问道:「我问你是谁更好看,你这说了等于没说。还是说,你觉得我姐姐更好看?」 初春尚寒,小桃额上的汗却一滴一滴滴下来,只硬着头皮,支吾道:「县主……县主已大婚了,二小姐您……您待字闺中,自然是……更年轻些。」 苏琼脂满意的点点头,她们全然不知周清安三人正站在亭子外头。 苏琼脂又道:「旁人常夸我姐姐模样好,我与我姐姐也并不差什么,凭什么她的夫君是将军,却想要我嫁给周清乐。哼,小桃你瞧,周清乐如今被皇上赶回溪坡去了,还好我当初没应允,不然如今,我岂不是要跟着一起回去受苦了?」 小桃更是支支吾吾半晌才道:「可是二小姐,三爷是为了大爷才会被革职回乡,可见他乃重情重义之人,奴婢觉得这样的人,才值得托付终身。」 苏琼脂生气的将镜子挥到地上,骂道:「哼,究竟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我说的话,你竟敢反驳?怎的,觉得你是我姐姐的丫鬟,所以看不起我是吗?连你也要替周清乐说话,也想逼着我嫁给他这个一无是处的人吗?」 小桃犹不敢作声,苏琼瑶已经大怒,三步并作两步走进亭子,伸手就是一耳光打在苏琼脂脸上,怒道:「清乐受了无妄之灾,你不仅不替他难过,竟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苏琼脂捂着脸,眼中带着愤恨看着她说道:「姐姐,你究竟是我姐姐,还是他姐姐。你觉得他那般好,我却一点都瞧不中,我这般的容貌,你不想着给我寻个好人家,难道你根本就是嫉妒我比你年轻,比你好看?」 苏琼瑶冷哼一声:「模样?人若是心长歪了,模样再美又如何?罢了,既然你看不上我给你寻的人家,等苏琼据来了,你让他带你回去吧。」 苏琼脂尖叫一声,喊道:「你是不是我姐姐?竟然这般狠心,你明知道哥哥他贪婪,我若是落到他手上,怎么会有好日子过?」 苏琼瑶讥讽的看着她:「好日子?看来是我让你日子过得太好了,不好意思,县主府的庙太小,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自求多福吧。」 她怒不可遏,转头拉着周娟回了院子。 周清安准备跟上,想一想,还是回头,板着脸说道:「从今往后,你就呆在房里莫要出来吧。」 苏琼瑶回到房间,依旧气得不行,拉着周娟说道:「你瞧瞧她那个样子,谁都欠了她一样,等苏琼据来了,我就把他们一起送回溪坡去,再也不揽这般破事儿了。」 周娟小声的劝慰:「娘,不要不开心了,小姨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她又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回头让外祖母自己给她选吧。」 苏琼瑶深吸一口气,轻轻坐下,说道:「许是最近烦心事儿多,我脾气也比往日大多了。」 知秋端了三盅鸽子汤过来,说道:「县主,小小姐常嬷嬷让厨房炖了汤,你们趁热喝了吧。」 周清安正好走进来,他知道苏琼瑶心情不好,便着意想说些笑话,只笑着对知秋说道:「有常嬷嬷在这几个月,我整个腰都胖了一圈。」 常嬷嬷忙笑着接口:「奴婢不敢居功,其实是县主总叮嘱着,说县马爷日日辛苦,小小姐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让我们盯着调理……」 苏琼瑶听他们一来一去,面色当真缓和了。周清安忙走到她跟前坐好,又示意周娟坐下,说道:「不管是谁的功劳,咱们赶紧把汤喝了吧,暖暖身子。」 说罢他替苏琼瑶将汤盅打开来,苏琼瑶受用的拿起勺子,正准备喝,只觉得胃中一股气往上涌,急忙推开汤盅,站起来来不及出去,就干呕起来。 周清安着急的站起来替她抚背,问道:「怎么呢?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今日在外头喝了风?」 v第五十三章[10.11] 苏琼瑶自己也不知道,只纳闷的摇摇头说道:「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许是没休息好吧。」 常嬷嬷大喜,一叠声的喊道:「知秋,金钏,快去,快去寻大夫来,去寻大夫。」 苏琼瑶忙说道:「我休息休息就没事,无需请大夫。」 常嬷嬷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只说道:「不可不可,县主,寻个大夫来瞧瞧……知秋,你让金钏去,我问问你,你贴身侍奉县主的,县主这个月的葵水可来了?」 苏琼瑶闹了个大红脸,拉着常嬷嬷说道:「嬷嬷糊涂了,这种事情也大剌剌的问。」 常嬷嬷这才反应过来,周清安还在这里呢。 周清安皱着眉头半晌,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娟先反应过来,喜笑颜开的问道:「什么,常嬷嬷您的意思是,我娘她……我娘……我有弟弟妹妹了吗?」 周清安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苏琼瑶,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扶到椅子上坐好,问道:「真的吗?我们……我们要有孩子了对吗?」 苏琼瑶一脸懵逼的看着周清安,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并不是有孕,也许就只是最近太累了。」 周清安笑眯了眼说道:「就算是太累了,请个大夫来瞧瞧也好。」 他四下看看,颇有些不满,对常嬷嬷说道:「常嬷嬷,这不行,屋里太简陋了,虽然这是外屋,也当有个贵妃塌才好。椅子也太硬了,应当铺软和了,县主坐着也舒坦些。」 常嬷嬷见他要喋喋不休,忙应道:「奴婢明白的,一会等县马与县主用过膳,便吩咐人来布置,保准让县主舒舒服服,绝不让县主与小少爷受半分委屈。」 等大夫过来一瞧,果真是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了,整个县主府喜气洋洋,大家都高兴极了。 用过午膳,周清安还有事不能陪苏琼瑶,只千叮咛万嘱咐,要常嬷嬷伺候好琼瑶,又喊来周娟,要她陪着琼瑶,这才提着心出了门。 苏琼瑶睡不着,周娟就在一旁陪着她,给她讲学堂里小姐妹的故事,叽叽喳喳的倒也是有趣,周娟脸儿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 苏琼瑶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说道:「娟儿,你可高兴?」 周娟愣了愣,收起脸上的笑容,迟疑许久,才说道:「娘,我本来很高兴,但是……但是我又有一点害怕……我明明知道,就算有了弟弟,您和爹爹也不会不疼我的,可我……我就是有些害怕。」 苏琼瑶握住她的小手,郑重的说道:「娟儿,虽然你已经过继给我了,在外面我也一直说你是我的女儿,但是我内心里,一直把你当个小妹妹,你是我的朋友,伙伴……我其实早就想跟你谈一谈,怪我总是担心,一直拖一直拖到现在。实际上,我也会担心,你是头一回做小孩,我也是头一回做母亲……」 苏琼瑶将手放在肚子上,继续说道:「尤其是……突然得知肚子里有个孩子,我又担心没办法照顾好它,更担心……我担心他出来了以后,因为太小,会吸引我全部的注意,我担心我会忽略你。」 周娟看着娘的肚子,心中一暖,笑起来说道:「娘,您别担心,我不怕的,我知道您对我好,您喜欢我……它……我也会帮着您照顾他。」 苏琼瑶拉过周娟的手,放在肚子上,说道:「虽然它还不会动,但是你也来感受一下……宝宝,娘从前只做过姐姐的便宜母亲,以后我会学着做有两个孩子的母亲,请你多多担待。」 周娟见着娘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笑起来,也一本正经的说道:「宝宝,姐姐从前呢,虽然曾有过一个弟弟,但是姐姐并没有接触很多……以后,我也要学着做姐姐,请你多多担待哦!」 …… 后面的日子平静又安稳,连苏琼脂都没多闹腾了。苏琼瑶算着日子,估摸着公婆与清乐应当已经回到了溪坡了。按道理,若是苏琼琚过完年便出发,也应当早就到了京都了,可是他们一直都没有出现。 虽然苏琼瑶并不想管这对便宜兄嫂,但既然他们说要来,迟迟没见到人,总还是让人担心的。 就在苏琼瑶琢磨着写信回去问一声的时候,她收到了柳斯的信。 柳斯先是解释一番,据说苏琼琚与周清喜本来已经上京了,谁知半路正遇到回来的周世显一家子,知道了在京都发生的一切,更是知道周清平流放的事情,于是二人也打算不给周清安与苏琼瑶添麻烦,便跟着一起回去了。 信中是这么说的,苏琼瑶认为,恐怕苏琼琚与周清喜不是怕给他们添麻烦,而是觉得他们连周清平都保不住,万一他们在京都惹了祸,遭殃的也还是他们自己。 柳斯的信中还说道,苏琼脂已经大了,她觉得从前苏琼瑶看中的那家江北县丞的幼子很是不错,年岁相当,孩子又上进,且离家不算太远。她已经应下亲事,决定上京接琼脂回去完婚。 另外又略略提了提,说好歹人家是官家,若是嫁妆太少实在是难看,请求苏琼瑶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帮着置办置办。 苏琼瑶捏着手中的信,心情倒是好了不少,若是一份嫁妆,就能送走这个磨人的小琼脂,她倒是不会小气的。不过最近手头拮据了些,找个时候盘算盘算,选些好的东西留给她好了。 本来这事情是想要瞒着苏琼脂的,但是柳斯并不知道苏琼瑶的心里,她直接也寄了一封信给琼脂,说是已经托人了解过那江北县丞的幼子,实在是不可多得,叫苏琼脂乖乖听话,安心待嫁。 苏琼脂得了消息,第一时间就冲到苏琼瑶院子里,气急败坏的喊道:「你太过分了,定是你,将那什么劳什子幼子说得天花乱坠,娘这才心动了,非要我嫁过去。江北是什么地方?那地方比京都差远了,我不嫁我不嫁。」 她这样猛的扎进来,知秋来不及反应,没有拦住她,还好周娟正陪在苏琼瑶身边,立马站起来,挡在苏琼瑶面前,被苏琼脂用力一推。 周娟往后一仰,摔倒在地上,手一撑,撑到柜子边上,整个前臂都擦破了。 苏琼瑶吓了一大跳,忙喊道:「来人,来人,小小姐受伤了。」 屋子里乱成一团,知春急忙将周娟扶到贵妃椅上坐好,知秋忙让小丫鬟去请大夫。 v第五十四章[10.11] 常嬷嬷进来便看见这么一幕,不甚高兴的板着脸说道:「二小姐,县主如今身怀有孕,得亏小小姐挡了这么一遭,若是您刚刚是推到了县主可怎么好?」 本来苏琼脂也吓坏了,自觉理亏,偏她听常嬷嬷这样训斥,只觉得不过一个老奴婢,她明明是姐姐的亲妹妹,正经的小姐。当下嚷道:「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姐姐不是没事嘛!」 苏琼瑶理都不想理她,只细细看着周娟的伤说道:「娟儿,你怎的这样傻,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好?」 周娟挤出一丝笑容:「别担心,娘,我已经这样大了,若伤的是弟弟,岂不是更叫人伤心?」 苏琼瑶感动的摸摸她的手说道:「不,娟儿,你记住,你是我的女儿,是最重要的……他……他自然也是重要,但他如今还没有出生,他不如你重要……」 苏琼脂听她二人这般说,仅压根没打算理自己,当下张牙舞爪的喊道:「哼,姐姐,如今连这个跟你完全无关的周娟,也比我重要是吧?」 苏琼瑶站起来,冷冷的看着她,对常嬷嬷说道:「常嬷嬷,即刻将二小姐送回院子,在她娘过来之前,不许她出院子一步……若是她的丫鬟嬷嬷管不住她,那就换管得住的人去伺候!」 周清安回来的时候,便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他急匆匆来到周娟的院子,只见周娟靠在床上,不晓得在跟苏琼瑶嘟囔什么。 周清安大步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苏琼瑶,上下打量她,颇有些焦灼的问道:「瑶儿,你有没有事?医生看过没有?」 苏琼瑶尚没反应过来,周娟已经噗嗤笑起来嚷道:「爹,娘她没事……是女儿我受伤了呢,您都不关心女儿。」 周清安这才微微放心下来,又皱着眉细细周娟的手臂,已经包扎好了,看不见伤痕。他仍旧不放心问道:「大夫怎么说?可会留疤?」 知春应道:「县马爷放心,小小姐只刮破了皮,流了血,大夫诊视过,也开好药了,说是应当不会留疤的。」 周清安不乐意,瞪她一眼:「什么叫应当?算了,明日我去林家请个大夫过来,一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周娟噗嗤笑起来:「爹爹真是的,左右是手臂上,衣服一挡不就没事儿了?」 周清安也笑起来,摸摸周娟的脑袋:「若是能不留疤,自是不留疤比较好。便是留疤了也无妨,你娘是县主,爹爹是将军,无人敢嫌弃你。」 周娟点点头笑道:「嗯,我知道!今日还好是我受伤,不然说不准我弟弟就危险啦。」 苏琼瑶叹了口气,看着周清安青筋直冒的额头以及握紧的双拳:「我那个娘已经快要来了,到时候费些银钱打发她们回去便算了……」 这是怕周清安生气,替琼脂开脱。 周清安心里明白,纵使她再看不上琼脂,那也是他妻妹。他只笑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便是周清平那样的人,我都忍了,何况是琼脂……瑶儿,难为你了。」 苏琼瑶倒不觉得为难,就是觉得那妹子时不时出点幺蛾子,简直防不胜防。 她又坐到周娟跟前,细细打量她,见她只是面色稍白,并无别的异样,方松了口气说道:「娟儿你放心,等过些日子,你姨母回去了,我们便可以安生些。」 …… 苏琼瑶的肚子一天一天大起来,不知不觉,夏天都过了一半了。 天气炎热,朝中也不太平,三个藩王中有两个都不大安分,许是瞧着大齐最厉害的林将军年岁大了,又不良于行了,竟都蠢蠢欲动起来。 周清安日日不是入宫便是在神威王府,竟不能得空每日陪着琼瑶。为免琼瑶休息不好,他若是回来晚了,便悄没声儿看看琼瑶的睡颜,便独自去外书房歇息了。 琼瑶已有六个月身孕,精神头倒是不错,不过觉浅,总是睡不安稳,便由得他去了。 她收到柳斯的信,掐算着日子,只怕不出半月,柳斯便会来了。 她吃着冰碗,对知秋嘟囔:「说是要来接人,一等两个多月,还没有见到人。」 知秋知晓县主怀了孕之后,越发小孩子性子,脾气也见长了,便笑道:「县主无需忧心,既然老夫人快来了,也不必在意早晚,左右您生产之前,二小姐早就回荷香县去了。」 琼瑶吃完了,百无聊奈的撑着脸儿说道:「她最近乖了不少,也没听她闹腾了。」 知秋点头应道:「想是二小姐吃了苦头,也能体谅县主您的用心……只是今日她身边的丫鬟来说她气色大不如前,说是想出来转转……」 琼瑶凝神想了想,琼脂的院子小得很,几个月没出来,好好的人没得关坏了。便点头说道:「算了,不拘着她了,只不叫她跑出去好了。」 知秋应了,又犹豫道:「县主,不然多安排几个人守着咱们院子?不叫二小姐过来吧,您身子重,二小姐毛毛躁躁,若是冲撞了可不好。」 琼瑶拿勺子敲敲冰碗,点点头说道:「也好,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她进我的院子……娟儿那边也是,你同知春她们说说。」 知秋笑起来:「县主放心,小小姐最是贴心了,如今长大了,这些事儿都不需县主操心了呢。」 琼瑶兜自想着,果然不能太溺爱孩子。瞧瞧苏琼脂与周娟,两个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娟儿多懂事,琼脂多不靠谱。 夜晚睡到半夜,苏琼瑶迷迷糊糊听到嘈杂的声音,她睡不安稳,便坐起身问:「谁在外头?」 金铃走进来,给琼瑶披了衣裳说道:「无事……一点小事,常嬷嬷与知秋去了。县主先歇息吧,明早让知秋来说予您听听。」 v第五十五章[10.11] 苏琼瑶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她,看得她心虚。 金铃转身点了灯,眼睛却是微红,脸上带着恼怒的神色:「本来常嬷嬷不叫打扰县主的……」 琼瑶说道:「我已经醒了,现下也睡不着,你说说吧,不然我心中搁着事儿,如何再睡?」 金铃一咬牙说道:「是二小姐……被县马爷一壶热茶浇了脸……好在是半夜,那茶水不滚了,没烫着……」 琼瑶愣了半天神才反应过来,起身说道:「琼脂的事儿,清安不好处理。这样的事儿,常嬷嬷与知秋也不能处理。罢了,你扶我去外院瞧瞧吧。」 到了外院,常嬷嬷已经让人将外书房都打扫干净了,周清安在偏厅里关着门,不晓得在干嘛。 苏琼脂衣衫单薄,又因被茶水泼湿,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面抖,一面捂着嘴哭泣。 知秋在一旁板着脸,见她哭出声,才冷声说道:「二小姐,县马爷说了,不许有声音,若您再不听话,休怪奴婢不客气了。」 琼脂犹不服气,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姐姐身边一个婢女,也敢在我面前大声?」 话音刚落,偏厅门开了一道缝,一只杯子摔出来,里头传来周清安压抑的怒吼:「闭嘴!知秋,把她嘴堵上!放心堵,县主明日问起来有我担着。」 知秋有些犹豫,她是县主的丫鬟,常嬷嬷向来教育她们,衷心的人只能是县主……可是她觉得县马爷吩咐得没错啊,这么晚了,也不能去把县主闹起来吧。 还在犹豫间,周清安又说道:「你若是不堵上她的嘴,我即刻让行云过来堵!」 行云是周清安的小厮,若二小姐这副模样被行云碰到,名声岂不是都没了? 知秋一咬牙,掏出手绢便要上前,正好瞧见金铃扶着县主走了过来。 她急忙行礼喊道:「县主……」 苏琼脂见她来了,立刻放声大哭,边哭便委屈的喊:「姐姐救我啊……」 偏厅的门打开来,周清安有些怒气,又有些着急的上前牵住苏琼瑶的手,上上下下仔细看了一遍,皱着眉问道:「瑶儿,这么晚了你怎的不好好歇着?我特意让婆子小声点,喊常嬷嬷过来就可以了,还是把你吵醒了?」 苏琼脂见姐姐不理她,又大喊一声:「姐姐,我好冷,他竟然叫我在这里跪一个晚上……」 周清安眯着眼侧头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赶紧跪好不做声。周清安本想让知秋立刻堵上她的嘴,但想着她再怎么说也是瑶儿的妹妹。便只鼓鼓太阳穴,忍着怒气没做声。 苏琼瑶安抚的握住周清安的手,知秋已经搬了两张椅子在廊下放好,又上前扶着琼瑶坐好。 琼瑶坐定了,懒懒的说道:「三更半夜,你不在自己院子里,怎的跑这里来了?」 琼脂支支吾吾半天,不敢言语。 琼瑶淡笑一声:「这是你姐夫的家,你姐夫的院子,自然是他想如何便如何了。你跑到这里来,惹他生了气,自是得接受惩罚。」 琼脂愤恨的抬起头,泪眼汪汪喊道:「都是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怎会这样?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娘她没几天便要来了,你们便会将我送走,去嫁给那个劳什子县丞之子……明明你们一个是将军一个是县主,却要把我弄到那般偏僻的地方去……」 琼瑶也不理她,只温柔的对周清安说道:「你回院子歇息吧?明天还要忙的吧?」 周清安点头说道:「一起去吧,你身子重,要多休息。」 琼瑶微笑道:「无妨,我白日里也可以睡的。」 苏琼脂见他二人不理会他,生气的喊道:「你们这是何意?苏琼瑶,你可曾记得我是你妹妹,娘她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你要好生照料我的。」 琼瑶噗嗤一笑:「我没有好生照料你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是有哪一样怠慢你了么?你还想要怎样?」 苏琼脂低下头挤出两滴眼泪,又抬头一脸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姐姐,自小你就最疼我了,什么都让着我的……不如,就让我留下来……给姐夫做妾吧?」 周清安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怒道:「苏琼脂,你!你竟然好意思说出口?你竟然这般自甘堕落?」 苏琼脂忙说道:「我……我就是想跟姐姐在一起啊!姐夫,你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陪着姐姐呢。」 周清安额上青筋直冒,冷声道:「哼,只怕是你的陪伴,你姐姐根本就要不起!」 他回头对琼瑶说道:「你身子重,这些事儿就别管了。来人,将二小姐……不,将苏二小姐送到客院去,等她娘来接她,在此之前,不许她再靠近县主!」 苏琼脂尖叫一声,十分刺耳:「你……你们怎的这般心狠?」 常嬷嬷已经喊来婆子押着苏琼脂要退下。 苏琼脂拼命挣扎:「放开我,我可是二小姐!」 苏琼瑶站起来,笑了笑:「你们也记住了,县主府目前,只一位娟儿小姐是你们的主子,旁的小姐不过是打秋风的客人罢了。」 v第五十六章[10.19] 过了五日,柳斯风尘仆仆的赶过来了。苏琼瑶也没二话,立刻让人带了苏琼脂过来。 柳斯笑得见牙不见眼,拉着苏琼瑶的手,盯着她的肚子说道:「你如今有了身孕,娘的心也就放下了大半,只消再过几个月,你一举得男,你在他们周家就站稳了脚跟。不过可千万别放松,生它三四个男孩,便可稍微缓缓……」 这话苏琼瑶不爱听,不过她耐着性子,想着好日子就在前头了,干脆忍了算了。 偏偏金铃不晓得是不会看事,还是故意的,只笑着嚷嚷:「老夫人,咱们将军可说了,是男是女,他都是高兴的。」 柳斯忙接口说道:「男人这么说,是不想给你压力,你万不可因此翘了尾巴,生女儿没用……」 金铃还没来得及翻白眼,苏琼脂便过来了。 苏琼脂见着柳斯,「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委屈巴巴的看着她说道:「娘,娘……」 柳斯许久未见这个最宝贝的小女儿,此刻一见她面色憔悴,眼泪巴巴的模样,只觉得心都碎了,忙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跟娘说……」 一边安抚小女儿,一边看着琼瑶,那满满责怪的眼神,气得知秋金铃二人都翘了嘴巴,偏偏县主没反应,她们也只能忍着。 苏琼脂抽抽搭搭的看了眼姐姐,又委屈的冲柳斯说道:「娘……我……我不要嫁那劳什子县丞之子……」 柳斯皱了皱眉,说道:「琼脂,这可由不得你,娘跟你讲,你姐姐给你寻的这个人,真的是好得不得了,家世学识都好。娘都了解过的,而且听说他家里与那个什么,户部大老爷家里有关系,将来他若是考上了,也能……」 苏琼脂一把推开柳斯,嚷嚷道:「你懂个什么?你只知道听姐姐瞎说,什么户部大老爷,若真的是个大官,真的他们家还在江北那个破地方?」 柳斯整个人都蒙了,站在原地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小女儿,回头问苏琼瑶:「琼瑶……你妹妹她?」 苏琼瑶耸耸肩:「呵呵,这可不是我给她说的,她就是觉得我给她选的不好吧。算了,我再给你们五十两银子,你带她回去重新寻人家吧……至于嫁妆,等她找到婆家了再说,左右我现在没钱。」 苏琼脂一声尖叫,吓得知秋忙挡在琼瑶面前,生怕苏琼脂冲过来。 苏琼脂只尖叫道:「不,我不要回去,我死都不回去。」 苏琼瑶冷笑一声:「你是死了再回去,还是活着回去,跟我没什么关系,反正今天,你是不想走也得走。」 柳斯不满的瞪了苏琼瑶一眼,又想着她是县主,家里就出了这么个金疙瘩,也不好得罪了。便将苏琼脂拉到一边,低声问道:「你作何不肯回去?我瞧着你瘦了这么多,可是你姐姐对你不好?放心,那江北县丞家里,我是托了人去打听过的,真的是不错的人家。」 苏琼脂眼泪哗啦啦流了半天,才支支吾吾说道:「姐夫……姐夫他位高权重,且温和没架子……我……我想……」 柳斯整个人都蒙了。 苏琼脂见状忙说道:「娘,你不在这里不知道,姐夫他再忙再累,得了空便陪着姐姐四处玩,还带各种各样的吃食……之前姐夫因公事去京郊,本因在外头留宿一晚,可是他说想姐姐,硬是快马加鞭在城门下钥之前赶回来……」 柳斯这才明白,为什么琼瑶会对妹妹这么冷淡。她瞪琼脂一眼,说道:「他再好,也是你姐夫,你怎能……怎能……」 苏琼脂泪水涟涟:「娘……我不嫁给旁人,姐姐她也不疼我……」 柳斯眼珠子转了转,心中琢磨着,琼瑶向来最疼琼脂了,只要琼脂要,不论是什么,她都愿意给琼脂。这次虽然也是琼脂过分了,但依着琼瑶的性子,也不过生一阵子的气便会好的。 反正琼脂也是真心喜欢周清安的,不如便将琼脂留下……更何况琼脂比琼瑶巴家,日后琼琚他们想要什么,琼瑶不肯给,也可以找琼脂要。 这样想着,柳斯便咬一咬牙,上前对苏琼瑶说道:「琼瑶……她毕竟……是你亲妹妹啊。」 苏琼瑶一直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柳斯这番开口,她心中已经明白了,这个便宜娘真正是不知所谓啊。 柳斯见苏琼瑶不作声,又道:「反正你如今身怀有孕,也不好伺候清安……何况大户人家总是要纳妾的,纳旁人也不知根知底,你妹妹自小与你关系好……」 话音未落,只见周清安走进来,后头跟着的,是神威王妃林老夫人。 周清安冷着脸说道:「还真是我的好岳母,压根不顾及瑶儿的心情,这么快便记挂着女婿房中的事情。」 柳斯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 苏琼脂又「哇」的一声哭出来说道:「娘……娘,你瞧他们……嘤嘤嘤,他们只顾着自己,压根没关心过我……」 柳斯心疼的抱着苏琼脂,抬头说道:「清安,琼脂在你们家住了这么久,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更何况,她这一颗心都是给了你啊。」 周清安冷笑:「一颗心?我可没觉得,我只知道我心中只有瑶儿,也只接受瑶儿的那一颗心!」 柳斯想不到从前嘴巴会讨好的周清安,做了将军之后,竟然这般不好说话。当下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又说道:「琼瑶……琼瑶那一颗心自是不在你这儿的……不过琼脂也一样,她们模样性情都差不多……」 知秋想不到,县主的亲娘,竟然在县马爷面前这样诋毁县主,再忍不住站出来说道:「老夫人慎言!这里是县主府,若老夫人还念及与县主的半丝母女情分,万万不得再说这种话。」 本来柳斯的意思,是让周清安记起琼瑶从前喜欢柳方正的事情,少女情窦初开的感情,清安怎会不介意。只要他稍稍介意一下,又发现一个与琼瑶长得像,且一颗芳心都在他身上的琼脂,自然会心动的。 然而周清安却更愤怒了,说道:「苏老夫人!既然你这般说,本将军便与你说道说道。你且说道当初瑶儿一颗心不在本将军身上,你我也皆清楚,那是在哪里,我且问你,瑶儿是你亲生女,当初她一颗心许出去的时候,你作何要棒打鸳鸯?」 v第五十七章[10.19] 柳斯支支吾吾说道:「当初……当初是柳家不愿意……啊……」 周清安冷笑一声又道:「是呢,当初你与柳家一起,生生拆散一双有情人。那现在,你说琼脂那颗心在我这儿,偏偏我这儿也是接受不了的,你不妨再硬起心肠,将你女儿那颗心收回去吧。」 柳斯张口结舌:「这……这怎能一样……」 周清安说:「如何不一样?从前瑶儿未嫁方正未娶,你尚且逼着瑶儿。如今我乃已婚,夫人正身怀六甲呢!」 他又讥讽道:「我倒是忘记了,可不就大不一样。从前是瑶儿,她自小便不得你欢喜。如今却是你那小心肝小女儿,只怕你心中琢磨着,想要逼迫瑶儿让位呢!」 柳斯脸涨成了猪肝色。 苏琼脂听了这话,更是委屈说道:「不是,不是……姐夫,我是真心喜欢你啊!」 周清安眉毛一挑:「未出阁的女儿家这般言语,岳母也不管管?从前方正瑶儿两小无猜,是你喜闻乐见的,后来棒打鸳鸯,你可是清清楚楚说过她不知廉耻……如今你小女儿竟然想要勾引已婚之夫,还是她亲姐夫,这可比不知廉耻要严重得多吧?」 柳斯大惊道:「你……你……你怎能这般侮辱琼脂?」 周清安反问:「侮辱?这些话,可不及当初你说瑶儿的十分之一啊!」 柳斯见说不过周清安,立刻调转枪头,对准苏琼瑶说道:「琼瑶,你就这么看着你妹妹受委屈吗?」 苏琼瑶真的有点啼笑皆非,难道这个所谓的娘到现在都看不清楚吗?还是她只是想让自己给个台阶? 可惜她可不愿意,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她不过是碍于这个母女的名头,不得不应付一二的。 苏琼瑶眼咕噜一转,一手扶住桌子,一手抓紧知秋的手,脸色一变,蹙紧眉头喊道:「我……我肚子疼……」 周清安吓了一跳,忙上前扶她坐好,一叠声嚷着让人去喊大夫。 林老夫人扬声喊道:「拿我的帖子去请太医!」 苏琼瑶不好意思的摆手说道:「不……义母,不用了,我许是情绪激动了些,不妨事的。」 林老夫人摇摇头说道:「你既然喊我一声义母,我也可以算是你半个婆婆了,还跟我客气什么。不过从前我不知道你过得这般凄惨,有娘不如没娘。放心,从今往后,你只管拿我当亲娘,想来我这个王妃,还是罩得住你的。」 柳斯与苏琼脂听了这话,如何还不明白。苏琼脂自小就是个窝里横的,如何敢在王妃面前造次。 因着苏琼瑶的身子不好,县主府人仰马翻的,根本没人管柳斯与琼脂。苏琼脂想要带柳斯回自己院子,偏被下人拦住,说是没有主子的允许,外人是不可以进内院的。 柳斯又生气又心疼,心疼原来小女儿在这里住着,旁人竟不拿她当个主子。而苏琼脂绝口不提从前她是如何颐指气使,只平白让娘去误会姐姐。 柳斯带着苏琼脂走之前,想再见见琼瑶,琼瑶只让人给了一百两银子,又将从前送给琼脂的首饰衣物叫人收拾好送给她,并不肯相见。 知秋说,琼脂又要啼哭一场,被柳斯拉走了。 她们走后,周清安愧疚的握住琼瑶的手:「今日是我太过分了,本不该自己拿主意,那毕竟是你娘……」 琼瑶笑了笑,反问道:「她真的是我娘?」 周清安抿嘴笑起来,又道:「其实我并未因此后悔,我早就想教训她们,犹不解气呢!」 琼瑶「咯咯」笑起来,抚掌笑道:「我亦是如此,之前我还很担心,怕你觉得我心肠硬……」 周清安也哈哈大笑:「如今发现,咱们实在是配得很呐……」 玩笑完,他又正色道:「实际上今日却是我胡言乱语,不该拿你与方正之过往胡说……更何况我义母还在场呢!」 琼瑶反手握住他的手:「清安,你知我与方正无事便行了,旁的我并不在意。更何况当初你未曾回来,方正堵在县主府门口,京都人人皆知。我行的正坐的直,自是不在意的。」 周清安轻轻抚着她的手背,又道:「虽是如此,我仍愧疚……只我虽愧疚,让我从来一次,我还得这么说。她们不配做你娘做你妹妹!」 苏琼瑶点点头:「其实我不记得她们了,因着从前的关系,我本来是想尽力替琼脂选个好夫家,只是她实在叫我寒心……偏我若是做点什么,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我……」 周清安笑道:「刚刚还说你不介意旁人的眼光。」 苏琼瑶摇摇头道:「不一样,她们与我有血亲,我若是做了什么,便是行不正了。」 周清安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勾起笑容,摸着她的肚子说道:「瑶儿,不论它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好欢喜。」 …… 因着柳斯没在京都耽搁,路上有她约束劝慰苏琼脂,倒也一路平平安安,赶在八月十五之前回了溪坡。 整个溪坡都知道琼脂因着姐姐做了县主,也要嫁入官家,所有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包括苏琼琚与周清喜。 v第五十八章[10.19] 周清喜更是一改从前刻薄模样,拉着苏琼脂嘘寒问暖。当然话里话外都是说,即使出嫁了也万万不可忘记两个侄子。 苏琼脂一路回来,听腻了柳斯说那县丞之子的好处,本来是反感至极。如今倒是有些得意,又有些不甘,若是嫁到京都,还不把溪坡这些人羡慕死。尤其是之前总欺负她的嫂子。 可是过了两个月,江北差了人过来传话,说是听闻苏琼脂看不上他家穷人丑,这本亲事便作罢。 柳斯吓得面色大变,拉着传话之人说了许多好话。然而那人只挠挠头,说自己就是个传话的,又说县丞家里已经给幼子定了当地主簿侄女了。 苏琼脂听说后火冒三丈,嚷道:「他竟然还瞧不起人,我姐姐是县主,姐夫是将军,我还瞧不上他呢!」 柳斯一把捂住她的嘴,来传话的人也没言语,转身就走了。 琼脂的亲事告吹了,溪坡村民无聊的时候都偷偷议论,话是越说越难听。苏琼琚的脸也越来越黑,琼脂整日待在房里不敢出门。 柳斯左思右想,想到了周清乐。当初王翠花可是非常喜欢琼脂的,还想歪心思,想让清乐与琼脂生米煮成熟饭。 清乐如今虽然不是官身,但因他做过官见过大世面,又是为了哥哥才被免了官,便是在荷香县的大老爷们,见了他也都恭恭敬敬的,还请他去学院授课。不过清乐觉得自己学识不够给推拒了。 柳斯琢磨着,周清乐看着稚气,为人却和善,定不是那种五大三粗,动不动就拿媳妇出气的人。琼脂嫁给他,至少这方面是不会受委屈的。 当下她便来到琼脂房内,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琼脂反应剧烈,大声斥道:「怎的,那周清乐一穷二白,连娘你也认为我只配得上这样的人吗?」 柳斯好声好气的劝她:「怎能说他一穷二白呢?只要你姐姐姐夫在京都站稳了脚跟,便绝不会不管清乐的。你可别说,我这段时间琢磨着,你姐姐姐夫对谁都只面子上过得去,只对清乐那孩子,是实打实的好。而且清乐与人为善,又是我看着大的,错不了,你嫁给他,日子差不了。」 琼脂恼怒的站起来,头摇成拨浪鼓:「我不要,我不嫁。」 柳斯也火了,问道:「你不嫁?你都十六了,马上十七了,还想拖到什么时候?拖到你哥哥将你送去做妾?」 苏琼脂偃旗息鼓,撅着嘴坐了半晌,才说道:「娘……娘,你最疼我了……娘,你便写信给姐姐,叫她再帮我挑挑……好不好?」 柳斯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别指望你姐姐了,她不会帮你的。我们回来的时候,她面都不出,本来是准备的五十两,后来一共给了一百两,你可知是什么意思?」 她见琼脂懵懵懂懂的样子,叹了口气:「那剩下的五十两,并你那些衣衫首饰,便是你的嫁妆了……」 苏琼脂气急败坏问道:「什么?她可是我亲姐姐,她那么有钱,只给我这么点,她也好意思?」 柳斯又劝道:「等你出嫁之前,我再写信问她要。不过她如今有人撑腰,你姐夫又一味护着她……我觉得,那江北的亲事告吹了,只怕是你姐姐做的手脚。」 苏琼脂瞪大眼,转头收拾东西。 柳斯拉住她说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琼脂磨着牙齿说道:「我要上京都问问去,哼,她真是不要脸,将我婚事给弄没了,我要去找她评理。」 柳斯忙拉她坐下:「你是不是傻啊,你去问,她会承认吗?之前是你自己不乐意呢,哭哭啼啼哭哭啼啼的,这说出去人家也不会认为是你姐姐的错。你那姐姐,不是小时候那般好说话的人了,你给我消停些。」 苏琼脂撅着嘴坐在床上,只觉得自己的身世凄惨委屈极了。 柳斯又劝道:「你姐姐的性子呢,娘也是知道的,这次是你做得不对。固然你姐姐什么都肯让给你,但是她肚子里有了孩子,自然得替孩子想,你偏偏看上你姐夫,她怎肯相让?罢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无用,你乖乖听话,嫁给清乐。你姐姐性子软和,过些日子便会记起你们姐妹情了。」 腊月里,如今日子好过了,家家户户都准备杀鸡杀鸭,拿着攒了一年的前,去那些养了猪羊的人家,买些猪肉羊肉,留着过年吃。 王翠花家里喂了两头猪两头羊,琢磨着要送去杀了。 周世显坐着喝茶,斜眼看着老妻,只见她手中缝着一个婴儿的兜兜。 周世显不高兴的说道:「从前没见你这么勤快,现如今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使了,还做这些个干嘛?镇上都有得卖。」 王翠花放下兜兜,悠悠的叹了口气:「琼瑶估摸着已经生了,我这也不知道给孩子置办些什么……」 周世显喝了口茶,倒是没做声。 王翠花说道:「从前琼瑶养过羊,想来她是喜欢吃羊,咱们自个儿家里养的羊,比外头买的好……」 周世显皱皱眉头:「咱们离京都那么远,如何把羊弄过去?」 王翠花发了会子愣,又道:「我都不晓得清安喜欢什么……还有娟儿……」 周世显也不言语,二人低着头,很是失落的各自想着心事。 还是王翠花先站起来:「宝宝呢?我瞅着俩嬷嬷都在院子里,咋没看到宝宝?」 周世显应了声:「他叔带他去田里了。」 v第五十九章[10.19] 王翠花大着嗓门嘟囔:「清乐这孩子,咱家这样子,不需要种田了,他还一天到晚呆田里。」 说完这话,她又沉默不做声了,周世显叹了口气,背着手说道:「我也去田里瞅瞅。」 刚想出门,便见到嬷嬷欢欢喜喜的领着信客,进门就喊道:「老爷夫人,是京都将军来的信。」 周世显那耸拉着的眉毛立刻有了精神,与王翠花一起,眼巴巴的瞧着信客取了信出来,读给他们听。 原来是周清安写信报喜,十月底,琼瑶生了一对龙凤胎。 王翠花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周世显呵呵笑着,推推她说道:「大喜事儿,你哭什么?」 王翠花接过信,她不识字,却把信一个字一个字的瞅清楚,咧开嘴又是哭又是笑:「清安……清安有后了……」 周世显也红了眼眶,转身拿了一吊钱,往信客手中塞。 又对着嬷嬷说道:「去……去张屠户那儿买点肉,多买点儿,咱们今儿也庆祝庆祝。」 嬷嬷忙点头应了。 信客走后,周世显二人坐在上头,一起摩挲着信,皆是满心欢喜。 却听见柳斯在门口喊着:「亲家母在不?」 王翠花还没出去,柳斯便自己进来说道:「亲家母……我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下……」 王翠花让她坐了问道:「啥事儿?」 柳斯见着周世显也在,呵呵干笑一声道:「亲家公也在啊……我……我是想问问,那个翻了年,清乐也十七了……」 周世显与王翠花对看一眼,倒是明白了柳斯的来意。 王翠花捏着手中的信,想一想才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前阵子我们问过清乐了,他暂时没成亲的想法。」 柳斯愣了愣,讪笑道:「从来婚姻大事,都是咱们做父母的决定的,你们看好便成了,孩子嘛,都是害羞的。」 王翠花摇摇头:「可是孩子的日子,是他自个儿过的,自是要他自个儿乐意才行。」 柳斯脸色沉了陈,又笑起来说道:「你说得不错,不过你看看,我家琼琚与清喜感情好得很,生了两个儿子呢。清安与琼瑶感情也甚好,这说明咱们两家有缘分呐。」 王翠花略略皱眉,他们回来近一年了,琼琚与清喜什么情况他们知道得很清楚,两个都好吃懒做,整天在家里吵架,吵来吵去无非是,你的妹妹琼瑶做了县主都不拉拔拉拔咱们,你的哥哥清安还做了将军呢,怎的他不拉拔? 想清安与琼瑶,齐心协力一起将日子过好了,他们不想着学着点,一心只想着打秋风……这样想着,王翠花的脸儿也红了,她自个儿从前不也是这样的吗? 周世显站起来说道:「亲家母,你可知琼瑶生了?」 柳斯愣了愣,一脸茫然。 王翠花冷哼一声:「想着你也是不知道的,左右琼瑶在你心里没什么地位。不过好歹是你的女儿,你也关心关心吧,她生了一对龙凤胎。」 柳斯眉开眼笑,忙道:「龙凤胎?那真的是大喜事啊,要恭喜亲家公亲家母了!说起来啊,琼瑶她那大屁.股,一看就好生养会生儿子的。琼脂跟她姐姐一个样,将来肯定也是生儿子的……」 王翠花心念一动,又自嘲的笑起来说道:「不管男女,我如今是不想再逼孩子们了,只要清乐喜欢,谁做儿媳妇我都愿意。」 「阿爷,阿奶……」 外头宝宝的声音一响起,周世显立刻眉飞色舞,站起来跑出去一把抱起宝宝说道:「小宝,你又跑到田里滚了?瞧这衣服脏成这样……」 周清乐大步走进来,看了眼柳斯,疏离的笑了笑:「婶子,且不说从前琼脂嫌我官职低微,如今我一介布衣,她定是更不愿的。」 柳斯一愣,她并不知道琼脂与清乐还有这么一出。她眼睛一转,立刻说道:「从前是她不懂事,她如今愿意的……」 王翠花双手一叉腰,又恢复几年前的大嗓门:「哟,怎的,如今琼脂高枝攀不上,岁数不小了,再想起我们清乐了?」 柳斯面色一红,支支吾吾想要说些什么。 周清乐一拱手:「婶子,我清乐并无成亲之心。」 柳斯一咬牙,回头继续对王翠花说道:「难道你们就眼睁睁看着清乐无后?」 周世显说道:「周家有清安琼瑶,自不会无后。至于清乐,我们只求他高兴,将来我们去了,也有宝宝陪着他。」 …… v第六十章[10.19]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苏家迎来了镇上的媒人。 那媒人舌灿莲花,将镇上李屠户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 「跟了李屠户,旁的不说,那下水是天天有,肉也是少不了的……」 柳斯沉着脸说道:「你可知我女儿是京都的县主,竟然将我小女儿说与屠户?」 媒人也不恼,只笑嘻嘻说道:「夫人莫要生气,县主娘娘谁人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才特意上门的……听闻县主娘娘生了一对龙凤胎呀,那李屠户满意得不得了,说你们苏家的女人,定是好生养的。」 又眼珠子一转:「你家小女儿就是高不成低不就,才蹉跎到如今,更何况她之前被江北县丞家里退了亲,你还能将她说到哪里?夫人也莫要贪心了,那李屠户家里就他一个独苗,代代都是杀猪的。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家女儿嫁过去,吃穿完全不愁。」 柳斯心中恼恨,用力将媒人推出门外:「你走,你走,我女儿再没用,也不至于嫁个屠户,我明儿便让人给我大女儿带信,定要给她寻个和和美美的好亲事。」 媒人轻轻切了一声,推推门,见推不动,便翻了个白眼,却扬着带笑意的声音说道:「哎呀,夫人这是没想通呢,嫁给李屠户,可不就是个和和美美的好亲事。罢了,想来你们家也要想想,我过三日再来……对了,李屠户说了,若是老爷夫人应允了亲事,立马先杀头猪过来……」 屋内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媒人又翻个白眼,扭着胖胖的腰身走了。 柳斯一声惊叫:「你个作死的丫头做什么呐?那可是新买的碗呐!」 苏琼脂摔了碗,哇哇大哭着:「不就是一个碗吗?从前在我姐姐那里,我摔多少个花瓶碟子,她都没说过我……」 柳斯气急败坏,捡起扫帚就往琼脂身上招呼:「是,你姐姐那般好,你怎的不好好听话,留在她身边?你怎的挑三拣四,这也不愿那也不肯?如今想着你姐姐的好了?可是她都不愿意管你了!」 琼脂边躲边哭:「我不嫁不嫁,我是县主妹妹,怎能嫁给一个屠户?」 苏琼琚大步走进来,怒喝道:「不嫁?嫌屠户家里穷是吧?行,我认得一个京都世家的旁支,家里有钱得很,在荷香县有三四个宅子……」 苏琼脂竖起耳朵听。 苏琼琚冷笑一声:「年岁大了些,不过好歹比爹年轻……明个儿我就去跟他说,他想讨七姨娘呢!」 苏琼脂瞪大眼,又哇哇大哭起来。 柳斯急忙去拉苏琼琚:「这……这怎么成,你妹妹怎能做妾?」 苏琼琚冷笑一声:「如何不能?她从前不是去勾引清安,想做清安的妾么?」 柳斯支支吾吾:「这……这怎么能比?」 苏琼琚又道:「哼,我可不管,这样大的女儿还在娘家,也好意思?若是不嫁给那个屠户,便去做妾!」 说罢,摔门离去。 苏琼脂瘪瘪嘴,拉着柳斯哭道:「娘,娘,怎么办啊?」 苏丑娃从房内走出来,看了她们一眼,指着柳斯说道:「都是你,把她惯成这个样子……等那媒人再来,就许了。那屠户我知道,家里有钱,琼脂嫁过去不吃亏。」 苏琼脂倔强的喊道:「不,爹爹,你也不疼我,我不嫁……」 苏丑娃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怎的,不嫁?还是你想去做妾?哼,如今咱们家里出了大人物,你敢去作妾,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过了三个月,苏琼脂委委屈屈的上了花轿。苏丑娃,琼琚与清喜都笑开了花。 李屠户不仅送了大量的肉和下水,还放了话,说若是琼脂生了男孩,往后每季都送一头猪来。 …… 过了许多年,周清乐坐在田埂上,一边吃着自己晒得萝卜干,一边眯着眼看着田里黄灿灿的稻穗。 宝儿已经六岁了,马上就要去镇上学堂了。他看着周清乐,问道:「叔,别人问我,怎么我没个婶婶呀?」 周清乐愣神,抬头看看远方,忽然笑起来:「其实本来你可以有个婶婶的……不过现在,她应该过得很好吧。」 琼瑶写过信回来,说晗月郡主外嫁,嫁给了布政使家的二子。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娘子种田一把罩》上 作者:向云烟 02、《娘子种田一把罩》下 作者:向云烟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