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闺秀当明君 下》 v第01章[02.10] 【正文开始】 而此时的沐璟正在滨州,依据谢峤给的地址,他很快就找到了曾博宣。 当初曾博宣从旻州逃回,便是告诉他,沐峰乃戚星枢所杀,因曾博宣是巡抚,他深信不疑,结果没想到…… 沐璟一脚踢开那院子的大门。 曾博宣奸诈狡猾,毫无义气,但逃命的本事是一流的,在旻州时能捡回一条命,戚星枢攻入京都时,他又趁乱从城内逃出,四处流窜最后选了滨州居住。 只是没想到这处地方会暴露,曾博宣狗急跳墙想从后门溜走,却被一支箭给阻挡了。 那箭插在门板上,尾端的羽毛不停颤动。 没有一个护卫过来,想必都被解决,曾博宣心知不妙,转过身请求道:「这位小爷,你想要钱财我屋里头都是,箱子你尽管抬去,只求你饶我一条性命!」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谁要你的臭钱?」沐璟一声大喝。 曾博宣抖抖索索的抬眼,只见这少年眉清目秀,似曾相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沐公子?」 沐璟见他认出来了,用力一甩,令他踉跄了好几步。 「到底是谁杀了我父亲?」他问。 曾博宣眼珠乱转:「沐公子……不,侯爷,我之前不是与侯爷说了吗,是被那逆贼所杀……」 「是吗?」沐璟眼睛眯了眯,「好,我这就带你回京,让你与他对质。」 曾博宣吓得差点瘫倒。 这戚星枢什么人,他当时见他来攻城,根本不敢与之对抗,就怕被戚星枢杀死,马上要开城投降。谁想沐峰死脑筋偏偏要抗战到底,他没办法,只好伙同别的官员假意请沐峰来喝酒,商议对策,将之毒死。 现在让他去跟戚星枢对质,那不是要他命吗? 曾博宣脸色惨白,突然跪下来道:「侯爷,令尊真是被戚星枢所杀,只他不会承认……」 「谁说他不会承认?」沐璟觉得戚星枢自大极了,但凡是他做过的绝不否认,甚至不是他做的,也不屑去澄清,这曾博宣果然是心里有鬼。 「是不是你杀了我父亲?」沐璟看着他,「你是巡抚,那些官员定会听从你的决定。」 「不不不,」曾博宣用力摇头,「不是我,侯爷,真不是我,是……」 「是谁?」沐璟把刀架在他脖颈上。 冰冷的感觉让曾博宣失去了冷静:「是,是,是鲁文元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并不知情,等我知道时,令尊已被他们毒死。」 鲁文元已死在旻州,这是死无对证。 只沐璟不是傻子,鲁文元的官职没有曾博宣大,凭什么别的官员要服从? 沐璟冷笑:「好,你不说,我带你回京都。」 曾博宣一阵颤栗。 那日他们投降,有一位官员想领功,把毒杀沐峰的事告知戚星枢,这戚星枢竟然当场将之砍杀,随后就把剑指向了他,要不是带的随从多,根本逃不走。 如果再次见到戚星枢,他这个两次从戚星枢手下逃脱的人,不知会死的如何凄惨。 「是我毒死了令尊,你杀了我吧!」死在沐璟手下,总比死在戚星枢手里好。 终于坦白了,沐璟逼问:「我父亲的骸骨到底在何处?」 「我不知,」曾博宣闭着眼睛,「当时扔去了城外……我后来就逃回京都了。」 沐璟感觉喉头涌上了一股血腥味。 那么神勇的父亲不是死在战场,竟然是死在自己的同袍手里,不是马革裹尸,是被扔在城外,何其悲凉! 可恨自己那天见父亲去旻州,毫不留恋,只想着父亲走了就没有人逼迫他日夜练武了,日子会变得很轻松,他一点没记住父亲的教诲。 沐璟眼角发红,一刀砍了下去。 ………… 曾博宣已死的消息传到谢峤耳中,他知晓之前的误会解除了,便推荐沐璟任五军都督府的经历。 戚星枢看一眼谢峤:「此乃文职。」 「是为让他熟悉下都督府的事务,我看此人很有毅力,加以栽培,不难成大器。」 然而戚星枢不喜欢沐璟。 狩猎那日,连清驱马偷看沐璟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后来她甚至还向谢峤问起过。 「他才十六岁,不急着为官吧?」 「过完年就十七了,再说,十六岁如何,小枢你十六岁时已经上阵杀敌。」 「他能跟朕比?」戚星枢挑眉。 听着似乎有敌意,谢峤奇怪:「小枢,他刺杀你的时候你都没有杀他,如今只是做一名经历,为何不愿?还是,你对他有什么忌惮的地方……」他本以为戚星枢看在沐峰的面上对沐璟是有几分惜才的。 忌惮? 戚星枢皱起眉头。 这种想法竟然是忌惮吗?不,他是天子,做什么要忌惮沐璟?他就不信了,连清真的会选择沐璟,她又不是瞎子! 戚星枢拿起奏疏:「舅父既然如此信任他,便让他任经历吧。」 极为忙碌的样子,谢峤心想,这表外甥如今真的很勤奋,看来连清果然是一副良药,他笑一笑:「我不打搅你了,小枢,但你要保重身体,不要过度操劳。」 「嗯。」戚星枢手持御笔,头没有再抬起来。 谢峤告退。 回到家中,见姜悦娘,连清几个孩子都在,他便开始夸赞戚星枢。 「前日连州闹灾,小枢亲自下令赈济,派了张安怀去,还命他任连州巡抚,重新丈量土地再次分配于百姓。」 连清听懂了,戚星枢这是要把大量土地从贪官手里夺回来,这暴君现在真的不一样了。 谢菡附和父亲:「爹爹,皇上真是个好皇帝呢,我之前听人说了他很多坏话……看来都是胡说八道。」 「也并非都是胡说,但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谢峤看向连清,「清儿,你说是不是?」 连清点头:「是,」又问,「爹爹,表哥是看过太医了吗?」戚星枢到底是吃了什么药变好的,神经病在后世都是个疑难杂症,很难治疗,他怎么就看起来有康复的可能了呢? 谢峤:……什么看太医,他怎么听不明白? 「清儿,小枢并不曾得病。」 他们感情好,可能谢峤不想承认戚星枢有病,连清就没有再问。 眼看三个孩子要告退,谢峤道:「别急,都来看看衣料,你们母亲亲自挑的,每人选几样喜欢的拿去给绣娘做,过年正好穿。」 谢菡暗地撇嘴,姜悦娘又在拿着王府的钱做好人,这还不是都是她爹的! 她走上来开始选。 v第02章[02.10] 连清并不急,落在后面。 谢修远见状道:「妹妹,你是不是在替二妹挑着呢?」他不想父亲母亲看出妹妹对连清的排斥。 气死了。 谢菡心想,哥哥这都要提醒她,凭什么啊?她才是王府的正经姑娘,连清算什么?可在谢峤面前,始终是不敢暴露真实的想法,挤出笑道:「妹妹,你快些!」 连清道:「没事,姐姐尽管挑,我拿剩下的就行。」 这人可真是阴险,谢菡暗地咬牙:「我是姐姐,当然要让你,你看,这匹布如何?红彤彤的,十分衬你。」 长得好看,穿什么都行,连清接过:「真不错,谢谢姐姐了。」 姜悦娘则把紫貂皮给谢修远:「你拿去做裘衣,我当时看到就觉得合适你。」相比起谢菡,她当然更喜欢谢修远,这孩子很像谢峤,性子又和善,谁都愿意亲近。 「多谢母亲。」谢修远收下。 「最近连着下雪,你练剑可以去南苑,那边风小,不要着凉。」 「是。」谢修远应声。 谢菡看得更为生气,匆匆挑了几匹衣料便算完了。 走出门,她感觉自己并不像谢府的人,忽然就想起母亲的话。 如果姜悦娘跟父亲有了孩子,恐怕她在府里的地位更不行了,不止她,就算哥哥也岌岌可危,所以,她是应该要为自己打算。 那么,真的要选周家吗? 却说沐璟得了经历的官职,很快就想到谢峤,当天任职后问这大都督,果然是他举荐。 「皇上也同意了,可见对你抱有期望,」谢峤深深看他一眼,「你不要辜负皇上,更不要辜负令尊。」 前者与他无关,但谢峤提起父亲,倒让沐璟无法拒绝了。 父亲一直都希望他将来能成为一名将军,所以看他身子弱,也从不纵容,命他练好长风刀法,继续他衣钵。沐璟目光闪了闪:「王爷,你能保证大燕在他手里不亡吗?能保证他能做得比他哥哥好吗?」 「戚星渊?」谢峤的笑冷冷的,「你真以为他是什么好皇帝?当年云顶一战,死了十几万兵,武安侯被处斩,你以为出自于谁的手?」 沐璟一怔。 那年武安侯犯了大错,谁都不能保住,因此太子也被牵连,后来被废…… 他有点明白了,看来有很多隐情,就像他父亲的事一样。 谢峤看着他,忽然道:「你想不想知道你父亲的骸骨在何处?」 沐璟震惊,忙问:「在何处?」 「还在旻州,」谢峤沉吟,「你下衙之后来一趟我府邸,我在地图上标示与你看。」 「是,」沐璟心情激动,「多谢王爷!」 等到傍晚,他与谢峤一起回去。 谢峤在书房找了旻州的地图出来,上面很多地方都画得十分细微:「是我与小枢亲手埋藏的,当时也找不到沐将军的随从,可能是被曾博宣他们一起除掉了。」顿一顿,「或者,我让赵复陪你去,他知道的更清楚,省得你找错位置,路途遥远不好传话。」 「赵复,」谢峤吩咐,「你明日陪崇山侯去一趟旻州,当时你也在场。」又说,「这段时间不用上任,我会请皇上通融。」 「是。」赵复应声。 此时,沐璟已经对谢峤很有好感了,又道谢了一声方才离开。 路上就碰到了连清。 连清正是要来请安,谁想竟遇到沐璟,看到这位疑似女装大佬,她差点就笑出声。 为什么她一点没想到锦灯就是沐璟呢? 沐璟看到她,却假装没看到,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之前不觉得,现在是怎么看怎么觉得有鬼,连清折返,跟上沐璟。 瞧这身段,多么熟悉啊,虽然是更高了,但走路姿势其实没怎么变,以前觉得锦灯是大大咧咧颇有英气,实则是出于本色。 「侯爷……」连清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打算要问清楚。 不想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妹妹,你在这里啊?」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谢菡心想,连清果然是擅长勾搭别人,看吧,上回见到这崇山侯就惦记上了,这回居然明目张胆的跟着别人,好,她正好拆穿她的真面目。 连清别想借着这一张脸嫁入侯府! 连清回过头:「姐姐?」关键时刻,就不能不打搅吗?不能有点眼力? 谢菡笑眯眯道:「妹妹,刚才我听说,上回你给皇上画了一幅画,里面竟然是一只猛虎与一群小鸡,可把我笑死了!也只有你敢给皇上画这些,别人哪敢?就像我,我可没当过秀女,也没在宫里住上数月,根本比不得皇上与妹妹你的感情。」 什么鬼? 连清心想,突然扯这些干什么?要坏她名声吗? 在崇山侯面前,坏她名声? 真是笑死人了,这些事情,崇山侯比谢菡更清楚,需要她来说吗? 连清嘴角挑起一丝嘲讽的笑。 谢菡愣住,她怎么一点儿都不慌。 倒是不远处的沐璟面无表情的道:「听说大姑娘是从楚州来的,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什么! 谢菡脸色顿变,他是在说自己没有教养吗? 倒是连清轻声一笑。 谢菡感觉脑中嗡嗡直响,再也没有脸面待下去,飞快的逃走了。 沐璟瞥一眼连清,在宫里与他说话挺利索,在这里怎么总是哑口无言? 连清与他目光对上,甜甜一笑:「锦灯啊。」 沐璟:…… 当初锦灯听她的话没有在扶玉殿动手,她就觉得锦灯还是有一颗善心的。果然,他对自己尚存几分「主仆」情谊,出声相帮了。 连清笑得太甜,沐璟转过头,假装没看见,也没听见。 他绝不会承认自己是锦灯! 一个少年为报父仇,无可奈何男扮女装,藏于深宫,这对于他来说可能是一桩耻辱的事,连清心思动了动,走上前道:「刚才多谢侯爷了。」 装嘛,她可以配合的。 沐璟淡淡道:「只是路见不平。」这谢峤为人不错,他的女儿却不知礼数,他现在有点怀疑戚星枢会否真的像谢峤说的那样,管理好整个大燕。 v第03章[02.10] 谢峤连自己的女儿都管不好,能指引戚星枢吗? 「敢问侯爷尊姓大名?」连清又问。 沐璟挑眉:「姑娘家问男子姓名,会否太唐突了些?」 别人她还懒得问呢,连清笑一笑:「侯爷不说,我问父亲便是……」话锋一转,「不知侯爷今日是为何事来王府?」锦灯跟戚星枢有血海深仇,可他却来了敬王府两次,该不会是想换一种方式复仇,花样作死吧? 沐璟眼眸眯了眯:「你也可以去问你父亲。」 嘴巴真紧,连清提醒道:「家父智勇双全,可不是谁都能糊弄的,但凡想打他主意的人,最后都会得不偿失。」 她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贪生怕死,不止自己怕,还喜欢让别人也跟她一样 沐璟轻嗤声,没有回答,转身大踏步离去。 连清皱眉。 他该不会还是冥顽不灵吧! 不行,她得去问问谢峤,到底沐璟干什么来了。 芳草跟在后面,低声道:「真是跟锦灯长得一模一样,他,他居然是侯爷!」 「可不是,一个侯爷竟要伪装成宫女,为何呀?」芳林也奇怪。 连清告诫她们:「此事天知地知我们知,你们决不能泄露,惹祸上身。」 两个丫环点点头。 芳草随即又说起谢菡:「大姑娘处处针对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连刚才那番话都说得出口,姑娘做秀女的事儿早已过去,她还翻出来讲,居心叵测!姑娘是否告知王爷,让王爷好好管教一番,不然下次恐怕会变本加厉呢。」 连清摇摇头,她才不会去告状。 虽然谢菡说得不堪,但她确实不是谢家的孩子,只是沾了母亲的光,所以表面上是能让则让,一则不令母亲为难,二则对自己有利。 也是谢菡蠢,她要是聪明点,根本不必在意,她不过是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的小姑娘罢了,能阻碍谢菡什么?谢菡只要想明白,人生就是躺赢的。 连清走去上房。 谢菡的事一句没提,只问沐璟。 「爹爹,刚才我又遇到崇山侯了,爹爹与他是忘年交不成?」两人年纪相差不少。 「谈不上,他是刚得了一份职务,在都督府任经历。」 「哦?那是爹爹下属了,爹爹,他叫什么名字?」 「沐璟……」谢峤突然警觉,「你怎得问个不停,难道你认识这崇山侯?」 「爹爹,他那日也参与狩猎的,我还问起你呢,说他骑射功夫不错。」 谢峤目光一闪,原来连清真的很关心沐璟!他心里敲起了警钟,决定严肃的对待这件事,因为弄不好就会酿成大祸,表外甥如果知道,事态可能会控制不了。 幸好连清只是念了下沐璟的名字,心想都有一个锦字,难怪叫锦灯,然后就说:「爹爹,表哥来到京都之后,许多官员与之为敌,便是表面俯首称臣的,也未必真心屈服吧?这崇山侯,到底是何心态,爹爹可知?」 没想到连清会说出这番话,谢峤讶然,但马上他就想到了连清此前被送入宫的目的。 她知道些内情也不奇怪! 谢峤感觉了连清的善意,这孩子是怕自己被沐璟利用。 「沐璟的父亲沐将军以前镇守旻州,后来小枢与我领兵攻到城下,除了沐将军外,别的官员都想投降,沐将军不同意,就被他们毒死,那些官员后来把此事推到小枢头上,沐璟便以为小枢是他杀父仇人……现在他已知真相。」 连清彻底松了口气。 总算不用再为此事担心了! 谢修远后来也到了,唯独谢菡迟迟不露面,后来那边就传来消息,说谢菡病了。 生病总是万能的,连清暗地好笑,并没有拆穿。 众人都去探望谢菡。 其实谢菡是太气了,今儿做的事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什么好处没捞到,唯一做对的,是当时旁边并没有什么下人,除了连清主仆。如果连清要告状的话,她就只能先病了。 谁会忍心责骂病人呢? 然而,没有谁提这件事,连清坐在床边关心的询问她病情的时候,让谢菡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小姑娘为何如此可怕,她居然忍住了没有告诉父亲?她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 谢菡闭着眼睛,做出浑身发抖的样子。 大夫说她应该是在路上遇到恶风,突感风寒了,她也确实是说走在路上很难受便返回的。 这日,谢修远在谢菡那院待到很晚。 看着给自己盖被子的哥哥,谢菡心里舒服了些,低声问:「哥哥,如果是连清生病,哥哥会这样吗?」 谢修远真是哭笑不得,都这样了,还在跟连清比。 「你是我亲生妹妹,我才这般对你,不管是照顾你,还是责备你,都是为你好。」如果是连清犯错,他应该不会出言训斥,自有父亲母亲来管教。 谢菡对这话不是很满意,哼了哼道:「娘怎么还没有来呢?」 话音刚落,孟玉梅匆匆而入,疾步奔到床边:「为娘之前在云县,才赶回京都。」 「娘为何会去云县?」 「是你外祖母来了,我去接她的。」 「啊,那为何不请外祖母也一起过来?」谢菡眼睛一亮。 孟玉梅神色复杂。 她总是与老夫人,谢峤有几年的感情,母亲就不一样了,谢峤在婚后便对母亲颇是不满,觉得她事事要做主,现在根本不可能再请她来谢家。 而母亲也不想来,只是看看自己的境况,出个主意。 谢菡不明白,侧头看向谢修远。 孟玉梅道:「诸多不便,往后再与你们说。」怜爱得轻抚她长发,「不是小孩子了,还着凉,以后出来一定要披披风,带个手炉,马上过年了还生病……好好养着,千万别加重了。」 谢菡点点头:「娘要常来看我。」这也是个好借口,母亲可以经常过来。 孟玉梅一笑,出来时与儿子道:「修远,菡儿马上要议亲,但你年纪也不小了,多关心下四周的姑娘,别到年纪了再选,弄得匆匆忙忙,我看吏部尚书家的女儿就不错。」 齐训的女儿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因为齐训是谢峤一手提拔上去的,戚星枢也很信任他,此前奏疏皆是齐训批阅,可见他的前途无量。 然而谢修远见都没见过,怎么会同意,皱眉道:「娘,儿子娶妻尚早,还是先等妹妹嫁人罢。」 孟玉梅没有追着说,怕儿子厌恶,叮嘱几句注意身体的话便离开了谢府。 茫茫的雪覆盖下来,一连几日都没有停。 谢峤这日回来,看姜悦娘正俯首写信,她手边放着一件新做好的狐裘,还有两双鞋子。 见到他,姜悦娘停下笔。 「在给谁写信呢?」谢峤问。 v第04章[02.10] 也没有瞒着,姜悦娘道:「是给谦儿,不知是否蓟州事多,他许久不曾有信来……我正好把京都发生的事告诉他。」 不能再拖着了,虽然对不住这孩子,还是要说清楚。 谢峤握住她肩膀:「不是你的错,你不要有这种表情,」抬手抚平她眉间的愁绪,「要不,我让小枢把他调回京都吧?」 姜悦娘愣住:「这,会不会……」 「假公济私吗?好歹是王爷,这点好处都没有,当了作甚?」 姜悦娘被逗笑了,又摇头:「不必麻烦……」 「你看,又在说麻烦,」谢峤手落到她腰间,「谦儿是你的儿子,我当然要好好待他,就像对待清儿一样。」 可姜悦娘还是不肯。 他们之间起初是不太纯粹,但谢峤委实对她太过体贴了,反而她觉得无法回报这种深情,自是能不索取便不索取。 这就生分了,谢峤托起她脸颊:「可是觉得我对你太好?如果是的话,你该多多补偿我。」 好歹也成亲三个多月了,姜悦娘晓得这话意味着什么,却垂下眼帘道:「王爷,我会将王府打理好的。」 看,也会故意逗他,谢峤低下头,压在她唇上:「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后来连清跟谢修远来请安,便没请成,刘氏说王爷回来颇是疲累,先去歇着了。 因谢菡还在装病,就他们二人在,连清晓得怎么回事,「那我晚一点再来,」又问谢修远,「姐姐身体如何了?」 「年前应能痊愈。」 「那太好了,我等会便与你去看看她。」 谢修远含笑点头,心想连清还是挺关心妹妹的,希望妹妹能想通了才好。 很快便到除夕。 这是连清穿过来之后过的第一个春节,有种久违的欢快,等到半晚,她精心打扮之后便走去上房,准备跟老夫人,父亲母亲等人一起用晚膳,然后接着守岁。 谁料刚到院门口,就瞧见一道人影。 她脚步顿住,心想父亲原来还请了戚星枢来,不过他的病差不多好了,连清倒是不排斥,马上就走过去打招呼。 戚星枢今日穿着一件郁蓝色的锦袍,胸前用金线绣着龙纹,头上戴一顶明珠玉冠,披着黑貂披风,雅致中透着威仪。 这颜值实在让人惊艳,连清感觉他浑身散发出的气息也不一样了,戾气变少,多了稳重,更像帝王,她福一福身行礼。 连清的脸自不必说,但细心打扮后,五官更显得精致绝伦,戚星枢瞄一眼,目光落在她腰间:「朕送你的玉佩呢?」 连清一僵。 「弄丢了?」他逼视着她。 「没有,在箱子里呢。」 「为何不戴?」 唉,今儿穿成这样,戴这玉佩像话吗?瞧瞧她这漂亮的锦袄,华丽的裙子。连清觉得有必要跟戚星枢好好解释下:「表哥这块玉佩玉质非凡,纹样雕刻精细,我也甚为喜欢,但始终不合适姑娘家佩戴。」她指一指用来压裙的双鱼玉坠,这才是正确的饰物。 「要合适做什么?」戚星枢道,「朕送的东西,你就该戴着。」 怎么又不讲理了?连清皱眉:「这样就不好看了,表哥你想,如若我让你戴我的玉坠,你也不会肯吧。」 戚星枢盯着她的玉坠看了看,伸手:「拿来。」 连清:???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她其实只是打个比方啊,兄弟! 连清摸着玉坠上的丝绦:「表哥,不用这么认真。」 他就是这么认真。 戚星枢没有缩回手:「拿来。」 如此坚持,连清心想,她就不信了,戚星枢还能真的戴上这玉坠,给他就给他! 连清低头把玉坠解下来,放在戚星枢的手上,准备看好戏。 玉坠呈圆形,薄薄的,玉质是比不上他送的厚重,好在颜色清透,犹如湖水,戚星枢手指轻抚了下,一点不犹豫的就挂在了自己的腰带上。 连清:…… 戚星枢的嘴角翘起来:「你看,哪里不好?」 不讲究就算了,还笑,笑得这么迷人,连清感觉他是不是又病发了,他可是皇帝,他不是变好了吗,这么戴压裙的玉坠像话吗?莫名的,她有点看不下去,走上去将那玉坠的红绳打结弄短。 这样看起来比较像玉佩。 小姑娘低着头,手指在他腰间摸索,让戚星枢的身体陡然一僵。 他戴玉坠,那是因为是连清的,不觉得有什么,也没人敢质疑他天子的举动,但连清的反应却让他意外。 不,连清每次做事总会让他意外,只是这次,他感觉他的脸颊竟然有点发热,似乎是红了,耳边听到连清说,「皇上,赠人之物,便该归那人所有,再干涉如何用便是不明智了。不过皇上如仍坚持要我戴玉佩,我自会听从。」 戚星枢没说话。 他只觉得连清此时特别的温柔,有别于以往任何时候。 他很稀奇的嗯了一声。 轻轻的,好像小绵羊,连清诧异的抬起头:「皇上,准许我不戴了?」 「是,」戚星枢眼神有点飘,「你说得有几分道理。」 「就是嘛!」连清差点想拍他肩膀,眨眼一笑,「表哥果然是明君啊,千古一帝。」 戚星枢:…… 不就是不戴玉佩吗,用得着这么拍马屁?不对,她就那么不想戴他送的东西? 刚才还脸红的天子,突然间心里又很不舒服。 连清丝毫没有察觉,心想幸好,刚才神经病在发病边缘被她给拉回来了! 二人很快便行到上房,老夫人看到戚星枢就笑:「还以为你不来,原来竟是先去看清儿了。」 肯定有奸情,谢菡穿着厚厚的棉袄以示自己还在病中,但却不停地给谢修远使眼色,好像再说,看吧,还说是兄妹情,这不一来就去看连清了! 谢修远捏眉心,头疼。 连清给长辈们请安之后,便站在姜悦娘身边。 老夫人招管事来,问酒菜准备的如何,管事说都备好了,老夫人便让丫环端上来。 谢菡没少盯着那两个人看,她可记得那日崇山侯说的话呢,他说自己没有教养,觉得那番话是假的,在抹黑连清,她得为自己洗清冤屈才行。 老夫人与姜悦娘闲话:「年初二回去拜年,要带的东西都带去,别为小峤节省,你那院都不花什么银子,等会亲家以为我苛待你。」 v第05章[02.10] 「母亲,怎么会?我爹我娘都知道你……」 老夫人笑:「我是开玩笑,哪里不知道亲家的宽厚,小峤都说你太懂事,给孩子们买这买那,自己也不多添置些。」 「我够穿了。」她出嫁,从家中带来好些裙衫,衣料的。 「你们姜家是富裕,但也别尽花自己的。」相处的越久,老夫人越喜欢姜悦娘。这儿媳不仅聪明能干,对孩子们又好,也体贴,从不因为谢峤身居高位就为娘家谋福利,老夫人心想,也难怪儿子那么喜欢她,简直是挑不出毛病。 谢菡在旁边听得酸死了。 就这姜悦娘好吗,她的娘也是含辛茹苦养大他们兄妹的,如今姜悦娘沾了这全部的好,她的娘跟外祖母却在隔壁小院子吃西北风! 「祖母,我外祖母也在京都,能否请她也来热闹热闹呢?」谢菡到底忍不住了。 老夫人一愣,孟老夫人来了吗? 她眉头略皱。 比起孟玉梅,那孟老夫人更是精明了,当初要不是她在背后撺掇,孟玉梅未必会如此绝情,而且早先这孟老夫人的行为就很令人不喜,也是怪她眼瞎没有看出来,给儿子结了这门亲事。 不等母亲回答,谢峤就冷了脸:「菡儿,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感觉语气不好,谢菡小脸绷紧:「没有谁,是,是……」 「父亲,上回娘来探望妹妹,因来得晚便说起缘由,是去接外祖母了……妹妹是许久没见外祖母,想念得紧。」谢修远朝谢菡一笑,「妹妹,何必着急,等后日,我与你去看便是。」 「好,好的。」谢菡连忙道。 谢峤就没有再问。 谢修远倒是眉头拧了下,他感觉父亲对外祖母很是不欢迎,也许事情不是他们知道的那样,母亲是纯粹的为保护他们才与父亲分开,搬到外祖母那里的。 可惜谢菡就不是那么想了,她觉得父亲太偏心了,完全把姜家当成了亲家,而孟家早被他抛在了脑后,她更是把恼意转移到连清身上。 那小眼神恨不得把她给戳死,连清无辜躺枪。 外祖母请不了,怪她咯?这谢菡就不能化悲愤为智商吗?她低头默默吃饭。 老夫人挺关心戚星枢的终身大事:「小枢,宫里太过冷清了,唯你一人,你应当早些择妻,选个皇后才好。之前的那些秀女,就没有合意的吗?」 唉,皇帝真是祸害。 经历过后世教育的连清对皇帝这个职业完全不感冒,主要是情敌太多,得宠不好,怕哪日失宠,不得宠又守活寡,太难了! 连清摇头。 戚星枢道:「此事外祖母不用操心,我已习惯。」 怎么能习惯呢?受了这么多苦,如今身边还没个暖心的,如何是好?周琼在天之灵,看着难道不伤心吗?老夫人想起那个养女,忍不住就抹起眼泪。 多么温柔善良的孩子,却被先帝误解成这样,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认了! 「我本来是不用操心,自有你娘亲替你打算,但她已不在了,小枢,你要好好对自己啊。」 老夫人突然哭了,连清讶然。 是在说戚星枢的生母吗? 说起来,她对戚星枢的身世并不很了解呢,谢峤是他表舅,那戚星枢的生母应该是谢峤的表妹…… 谢峤连忙安慰老夫人:「母亲,小枢随口一说你也信,他年纪不小了,怎么会不想成亲?说不定都有心仪之人了,是吧,小枢?」 他朝外甥使眼色。 戚星枢道:「是。」 连清瞪圆了眼睛,心想是哪个倒霉蛋啊?是那个清辉殿的陈玉静还是杨惠?她在宫里时,与这两个八卦的姑娘走得最近,别的不太熟,戚星枢是看上了谁呢? 老夫人破涕为笑:「小枢,是哪家的姑娘啊?」 「外祖母到时便知道了。」 还卖关子,老夫人好笑:「行,既然你有看上的姑娘,我就放心了。但此事不易拖,你明年都二十四了,哪家的公子这种年纪没有孩子的?等开春了便赶紧封后吧!」 戚星枢答应。 祖母都这么问了,戚星枢也没有提连清,谢菡心想,啧啧,果然是被抛弃的女子,连个妃位都捞不到,难怪要去勾搭崇山侯呢,她忽然又觉得舒服多了。纸包不住火,她倒要看看连清以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老夫人已经高兴的在跟谢峤商量,到时戚星枢成亲,要如何安排,吉日又选在几月。 谢峤也与戚星枢喝了不少酒,一顿饭愣是吃了两个时辰,真正是从热菜吃成冷菜。 饭后,众人便开始守岁。 丫环们穿着喜庆的衣服,给各个屋里都点上了蜡烛,站在屋檐下,回头看便见红光一片。 远处,很快就有爆竹声响起,渐渐的,那声音汇成了巨大的声浪,一波又一波的涌来。 连清侧耳听着,想到了远在蓟州的哥哥。 幼时,每到过年,哥哥就会举着爆竹给她看,「妹妹,我要放了哦,你捂住耳朵,小心吓到!」 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 正想着,王府的爆竹声也响了,不知是何处买的,简直能把地都能震起来,连清吓一跳,急忙往后退,却撞到了戚星枢的怀里,他扶住她肩膀,弯下腰道:「这是我从宫里带来的。」 难怪声音如此霸气! 连清拍拍胸口:「我第一次听到这种爆竹声。」 「其实我也很久没听到了,这些年一直在打仗,便是新年也没停歇……前年在钦州渡河,倒是隔着岸听到几声。」戚星枢低头,看到连清乌发一侧露出的耳朵,垂挂着鲜丽的玛瑙珠子,越发显得她脖颈白皙,「今日似乎格外热闹,便是往前在宫里也比不上。」 宫里都是勾心斗角的人精,便是真热闹,又哪里比得上凡间的幸福? 连清之前看老夫人哭,想到戚星枢在宫里确实是孤零零的,先帝已经驾崩,废帝被关押,他的兄弟怕也死光了…… 「既然觉得热闹,表哥以后不如每年都来这里守岁?」连清抬起头,这样祖母与父亲也会高兴的。 听到这句,戚星枢眸中一亮:「你是在邀请朕?」 「是啊。」 他心中雀跃,勾唇道:「只要你在,朕自当会来。」 连清一愣:「我?」 「对,你在,便是朕的热闹。」 什么,她听到了什么?连清感觉脑中轰的一下,声音比那爆竹还要来的响亮。 不,她肯定是耳朵聋了,她什么都没听见。 可偏偏他近在眼前,眸色映着爆竹的火光,旖旎灿烂,喜欢之色似乎要泼洒出来。 连清呻-吟一声,不,她才不是那个倒霉蛋呢! 震惊了片刻,她眨眨眼睛:「表哥,刚才爆竹声好响,你说什么了?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戚星枢:…… v第06章[02.14] 不等他反应过来,连清捂起耳朵:「我都要被震聋了,表哥你慢慢看!」说完飞快的跑了进去。 有那么响吗? 她中间分明还问了,戚星枢有点奇怪,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因为他感觉连清对他不错,又送画又送玉坠,还主动邀请,假使哪日来提亲,连清肯定会答应。 如今就差一个好的时机,戚星枢心想,他要开创大燕的盛世,做到父亲,或者是戚星渊都没有做成的事。 这件事,哪怕只是起了一个头,舅父都会赞许的,连清也会为此爱慕他吧? 戚星枢听着一声声爆竹,忽然就笑了起来。 而连清却慌得要死,逃到屋里后,心还怦怦直跳。 难怪戚星枢之前会给她烤肉吃,还送她玉佩,原来是别有意图……也是奇怪,他什么时候看上自己的? 狩猎之前吗?连清觉得她没做什么事情啊。 她在宫里的一系列行为,其实是很非主流的,回想起来,连清觉得一个正常男子不应该喜欢她。 额…… 恰好,戚星枢很不正常。 连清一阵头疼。 爆竹放完,夜色也更深了,说是守岁也未必真的要等子时入睡。老夫人念着谢菡还未痊愈,招呼道:「来,菡儿,拿了压岁钱快些去歇着吧,不然明儿起不来。」 「多谢祖母!」谢菡上来双手接过金锞子。 连清与谢修远也拿了。 老夫人看向戚星枢:「小枢,你也有,来年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心头涌起一阵暖意,戚星枢笑着谢过。 眼见谢菡要走,连清发现戚星枢的目光瞥来,决定马上溜走,万一等会他又说什么话自己如何接?她总不能又装作听不见吧,连清打了个呵欠告辞:「祖母,父亲母亲,我也困了,我与姐姐一同回去。」 「那赶紧睡去吧,」老夫人不挽留,「天也冷,太晚了怕路上冻着呢。」 连清就追上去,一把挽住谢菡的胳膊:「姐姐,我们一起走吧!」 谢菡:??? 谁要跟她走啊?可当着长辈的面,她也不好把谢菡甩开,挤出笑容道:「好,就怕把病过给妹妹呢。」 「没事,就当给姐姐分担了。」 两个人说说笑笑出去。 等到无人之地,谢菡才用力把胳膊抽出来,瞪着连清:「你干什么?」 谢菡惹自己几次了,现在不过是利用她一次避开戚星枢罢了,连清拍拍衣袖:「天冷,这样走会暖一点。」 什么? 谢菡简直无法理解连清的想法,她咬牙道:「别以为你上回没告诉父亲,我会领你的情。」 从来没指望过,连清心想,她也不是为了谢菡,说实话,要不是看在母亲与谢峤的面子,她分分钟能把谢菡说哭。连清笑一笑:「这情你念不念没事,但你最好记住,不管你怎么做,我们都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变成仇敌还是朋友,你是可以选择的,我言尽于此。」 她转身而去。 裙摆上锦线绣的海棠花在夜色里一闪一闪,谢菡死死盯着,暗道发生了这么多事,还能做朋友吗,连清肯定是在哄骗自己。 她才不信! 因初二要回姜家拜年,姜悦娘有事与谢峤商量。 「修远与菡儿还是不要去了,孟妹妹就住在附近,不如让他们去那边待一天,不是孟老夫人也来了吗?」她不知谢峤与孟家发生过什么,但两个孩子是无辜的,「他们跟着去姜家,会不自在。」 她很照顾孩子们的想法,谢峤沉吟:「既然你这么想,便不带他们了。」 姜悦娘一笑:「多谢王爷。」 「这也要谢我吗?」谢峤揽住她肩头,「等会在岳父岳母面前多夸夸我就行。」 「你还用夸,他们不知多喜欢你。」 「哦,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慷慨,没事就往家里送东西,也不摆架子……」 「那你可喜欢我?」谢峤突然问。 姜悦娘一愣,竟然没有马上回答。 谢峤敏锐的感觉到了这种犹豫意味着什么。 他心头一刺,然而很快又释然了。 姜悦娘很明显是被连诚明伤到了,不然她一个女子岂会主动和离?后来又因为连清不得不嫁给她,她可能是没那么容易付出真心。想得明白,但终究是有点黯然,谢峤握住姜悦娘的手:「可是害羞呢,算了,本王知道你的喜欢只会藏在心里。」 他在给自己找台阶下。 男人的手宽厚温热,姜悦娘想起这几个月的相处,其实也不是一点都没生出感情。 谢峤这样的人,很容易就让人心生好感,何况他们还夜夜同眠,姜悦娘手指在他掌中动了动:「谁说藏在心里的,我平日对王爷不好吗?王爷这样说,可是让人伤心。」 她眸光流转,难得的有一丝俏皮,谢峤心头一喜,管这喜欢到底是多少,至少是喜欢的! 他忍不住就将姜悦娘抱了起来。 ………… 第二日连清随谢峤,姜悦娘去姜家拜年时,谢修远与谢菡去了孟玉梅那里。 不比王府的喜庆,这里只贴了对联,因仆人少,显得有点冷清。 谢菡一走进去就扑到孟老夫人怀里,叫道:「外祖母来也不告诉我跟哥哥一声,不然我们就去接你了!」 「哎呀,就怕麻烦你们,再说,我一个人弄这么隆重作甚?」孟老夫人年轻时也是花容月貌,如今却是满脸皱纹了,幸好一双眼睛甚为有神,她轻抚谢菡的发髻,「今日没跟修远去姜家吗?」 「我们去姜家做什么?」谢菡哼道,「那是连清的外祖母家,不是我们的外祖母家!」 孟老夫人就笑了:「这孩子,在谢家可不能这样说……是谁让你们过来的?」她问谢修远,「是你们祖母吗?」 「是母亲,」谢修远恭恭敬敬道,「父亲也是听了母亲的话。」 啧,孟老夫人朝孟玉梅瞄了一眼。 难怪女儿斗不过那个女人,听着就是个狠角色,会拉拢人心啊。 「都坐吧,」孟老夫人让随从把点心端来,又给他们压岁钱,「本来该除夕夜给你们的,只能拖到今日……菡儿,可不要嫌少,我们孟家没有王府富贵。」 孟家当年就算没有被牵连,可家中男儿的官职没有一个是能往上升的,不好不坏混到今日。 早知道…… 也没有早知道。 v第07章[02.14] 那时候女儿带着一双儿女离开谢家,也是对谢峤的一种折辱与孤立,故而先帝看在这份上才没有动他们,如果同甘共苦就难说了。 谢菡忙道:「怎么会嫌少呢,外祖母能来就是最好的了!」 「菡儿真懂事。」孟老夫人笑,又问了谢修远一些与谢峤平时相处的事情。 她发现谢峤对两个孩子还是关心的,尤其是谢修远,他很重视这儿子的将来,不然也不至于要他文武双全。 可惜孟玉梅没本事,这个女儿来到京都数月,一件有用的事情都没做成,眼睁睁看着谢峤娶妻,对新妇百般疼爱,她只会躲在这院子里,孟老夫人颇为失望。 两个孩子临走时,孟老夫人专门与谢菡说了会话:「菡儿,你娘的境况你可看到了,我如今也只能寄望于你。」她揉揉谢菡的发顶,语气苦涩,「你从小就很聪敏,一定会有办法,我是真不忍心看你们的娘就这么孤苦一生啊。」 谢菡听着心酸,又很愤恨:「外祖母,我绝不会让那个女人得逞的!」 孟老夫人欣慰:「外祖母就靠你了。」 谢菡点头。 孟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心想,养了这孩子十六年,也是时候该回报他们孟家。 春节过后,便是上元节。 谢峤看戚星枢前些天召请齐训商谈如何整顿吏治,就觉眼前一片光明,马上就请这表外甥来王府跟三个孩子去观灯。 其实不用他请,戚星枢自己也是要来的。 他十五天没见到连清了。 听说皇帝在门口等她,连清惊得没把手里的手炉给摔下。 不用怀疑,他绝对是看上自己了,上次除夕就这样,现在又这样,已经说明一切。 不过不用慌,这些天她已经想清楚了,她吸引戚星枢的地方一定是异于平常闺秀的那种特质,所谓臭味相投嘛……哦不,惺惺相惜嘛,她只要把这些地方改掉,戚星枢肯定就会失去兴趣。 连清重新捧好手炉,带着两个丫环去院门口。 芳草道:「姑娘,皇上定是心悦你了,你瞧瞧,来门口等了两次。」主子要当皇后了啊。 「呵呵。」连清道,「下回就不会来了,你看着。」 芳草:??? 连清迈着小碎步,行到了戚星枢跟前,深深行了一礼:「臣女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臣女有罪。」 戚星枢:…… 芳草,芳林:…… 连清面不改色,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垮:「听说皇上要与臣女一起观灯,臣女惶恐,臣女何等身份能有此等荣幸……」 「你做什么?」戚星枢打断她,「谁让你这么说话的?」 「皇上乃真龙天子,往前是臣女不知礼数,往皇上谅解。」连清声音带着一点点颤抖,「往后臣女一定会谨言慎行……」将手一摆,「皇上先行,臣女会紧随皇上,等拜见长辈之后,自当陪同皇上观灯。」 戚星枢皱起了眉。 这段时间连清经历了什么?他心想,这还是他喜欢的那个连清吗?怎的突然变得如此无趣! 看他一脸不解,连清暗自窃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啊! 「皇上,请。」她又垂下头。 戚星枢不知怎么回事,只好先去上房。 路上,连清一直保持拘谨,连与戚星枢并肩都不敢,更不用提主动说话。 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戚星枢瞄向砚田,用眼神发问。 砚田在连清那院里安插了丫环,是守门的,他并未听那丫环提起过什么,可见不曾发生何事,所以连清突然这样,砚田也不清楚。 他摇摇头。 戚星枢就更疑惑了,暗道莫非连清是装的?可她装的意义何在?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表妹,你不必如此拘束。」他忽然停步。 连清也马上停下来,表示要把拘谨坚持到底。 「君是君,臣是臣,绝不可逾越,臣女万不敢在皇上面前放肆!」 戚星枢:…… 她以前放肆的时候还少吗?这人,难不成是鬼上身了? 戚星枢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连清一副逆来顺受的小媳妇模样,垂头缩肩,大气不敢出一声。 戚星枢气得笑了,他一定要弄清楚原因! 谢修远兄妹俩第一次在京都观灯,谢菡兴致高昂,只是见到连清出现,她的兴致一下就变低了,暗想如果谢府就她跟哥哥该多好,不必去哪里都要带着连清! 「修远,你照顾好妹妹们,」谢峤叮嘱,又看看戚星枢,「小枢,你这样去街上,恐怕不妥吧?」 如今他常主持早朝,官员们都熟悉,若是被认出来那灯还能看吗? 戚星枢早有准备,去侧间捣鼓了一阵,出来时便换了副容貌。 连清心想,居然还会易容! 那是他娶姜悦娘时,戚星枢的样子,谢峤忍不住一笑:「到时便说是清儿的远房表哥,没有人怀疑……名字么,就叫姜清枢。」 戚星枢:…… 连清:……为什么要把他们的名字合在一起啊?很奇怪的! 谢峤不给二人驳回的机会:「快些去吧,此时看灯正好。」 连清却问姜悦娘:「娘去吗?」 谢峤的意思,是让连清跟戚星枢培养感情,他们长辈如果去了可能会有影响,而姜悦娘也听说戚星枢最近勤于政事,还是想给他机会的。 「不去了,我跟王爷在府里陪老夫人,」姜悦娘提醒连清注意安全,「人多,小心些。」 连清点点头。 一行人便出了王府。 王府所在之地颇为清幽,前面一条道上几乎无人,唯有零星几座府邸门前挂着灯笼,但走过那条道,慢慢得就能听到人声了。 往前看,满街都是花灯。 谢菡拉着谢修远的袖子,快步往前:「哥哥,我们去猜灯谜吧,你肯定能全部猜出来!」 见这二人隔开了一段距离,戚星枢忽然就扣住连清的手臂,低声问:「你到底怎么回事?」 不适应了吧?讨厌她了吧? 连清睫毛微颤:「我前不久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皇上杀了我,才知道此前做事太过鲁莽……请皇上原谅,臣女以后必定对皇上恭恭敬敬,绝不冒犯!」 v第08章[02.14] 戚星枢手略微松开了些:「朕岂会杀你?」 「臣女的命在皇上面前不过是草芥,皇上此刻说不杀,往后却难说。」连清抖得更厉害了,「皇上放开臣女吧,臣女如今已经知错。」 戚星枢都不知说什么。 「你……」他眸光闪动,半响道,「荒唐!梦如何能信?」 连清抿着唇,不发一言。 看她如此,戚星枢心头郁闷,她竟然因为一个梦就变得如此畏手畏脚! 「朕保证不杀你。」他突然道。 对上他有点无奈,却又很真诚的目光,连清微微一怔,差点就想说相信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皇后她不能当啊,太难了! 连清仍旧保持这个死样,表现的对戚星枢很怕。 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戚星枢心想,连清怎么可能因为一个梦就变了? 他的目光差点要穿透她。 前方谢修远停下脚步:「二妹,你与皇……你与姜公子在做什么?」 连清急忙走过去。 戚星枢阴着脸跟在后面。 这种节日,不管是平民百姓还是官宦贵族,都喜欢来凑热闹,不过后者富裕,喜欢占个最佳位置观灯,故而许多酒楼都满当当的。 行到东风楼门口,谢菡正要去对面猜灯谜,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谢公子,你们也在此定了位置吗,好巧!」 正是那靖远侯府的公子周元昌。 瞬间,谢菡就想到母亲的话,周元昌是最好的选择,她露出笑容,要与他打招呼,却见周元昌的目光早就落到连清身上了。 她心头一凉。 跟连清出来,就没有什么好事! 幸好旁边又走来几位姑娘,热络的与她说话,才找到一点自信。 「二姑娘,你可要花灯?」周元昌上回送野味被谢峤拒绝,确实是受了打击,可今日再遇到连清,他还是忍不住被她吸引。 也许连清会看上他呢?这样的话,敬王还是会同意的吧? 同是习武之人,周元昌看起来就很魁梧,威猛,而戚星枢的身形却不是的,除非贴在他怀里,才能感觉到那种有力,硬实……念头闪过,连清一愣,她在想什么呢? 怎么想到戚星枢的身材了? 她晃晃脑袋。 「二姑娘?」周元昌给她看花灯,「我才买的,你看看可喜欢?」 花灯的制作十分精美,有六个纱面,每个面上都画了不同的图案,有嫦娥奔月,有花开富贵,里面的烛光一闪一闪,每个画面都似乎活了起来。 连清没有接:「周公子,多谢好意,我等会自己会买的。」 「又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不必跟我客气,你拿着吧。」周元昌强调,「王爷与家父关系匪浅,我也是当你妹妹的。」 始终是男子,再怎么样二妹也不能拿他的东西,谢修远笑道:「周公子,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一再婉拒,周元昌只好罢了,问他们:「我在东风楼定了位置,你们是在几楼?」 「我们不曾定,妹妹要去猜灯谜。」 「猜灯谜有意思,我跟你们一起去!」周元昌马上就改变主意了。 谢菡在旁边听得气死。 正好有位王姑娘问她:「大姑娘明儿可有空,不如来我们家坐坐?我家刚弄到一只狮子狗,可好玩了……」 一只狗而已,如果她要,父亲难道弄不到吗?谢菡淡淡一笑:「我也不知呢,好些姑娘请,我都不晓得去谁家玩,到时候再看吧。」 几位姑娘心里都不太舒服,可谁也不敢表现出来。 谢峤可是戚星枢的舅父,饶是戚星枢如今亲自管事了,可谢峤的地位仍然无人能超越。这谢菡是他亲生女儿,她们遇上了只能小意讨好。 谢菡要去猜灯谜了,摆摆手遣散她们:「你们忙去吧。」 那些姑娘点点头,又与连清打招呼:「二姑娘,我们走了,下回再聚。」 其实也没与她说什么,连清笑笑:「好。」 周元昌跟着去猜灯谜,可不知为何,感觉身边总有一道目光盯着他,冷冷的,比这街道上吹的风还要寒。他终于忍不住了,问谢修远:「这位公子是谁?我竟忘了问,是你们谢府的客人吗?」 没有必要的话,谢修远真不想介绍。 这可是皇帝啊! 但现在周元昌问了,他只好硬着头皮道:「这是二妹妹的远房表哥。」 连清的表哥?那是姜家那边的亲戚了。 周元昌的心思又活络了,笑着道:「姜公子真是仪表堂堂啊!」 戚星枢面无表情,完全没搭话。 周元昌一愣,心想此人什么来头,据他所知,姜家并没有出官员,都是行商之人,他怎的如此托大?周元昌好歹是侯府公子,顿时有点不满了:「敢问姜公子是做什么的?我即将在兵马司任副指挥使,往后有空可一起喝酒。」 他这是在炫耀吗?戚星枢心想,就这副指挥使还是他敲定的呢,准备在二月下旨。 「不做什么,」戚星枢淡淡道,「便是一闲人。」 闲人脾气这么大?周元昌心想,莫不是看谢峤娶了姜家的女儿,便以为他身份也不一般了? 幸好连清与他不同,周元昌在连清身上可看不到一点傲慢之处。 小姑娘穿着粉色的裙衫,好像早开的桃花一般娇丽。 「二姑娘,前面就能猜灯谜了。」周元昌伸手给她开道,生怕她被别人碰撞。 这周元昌对自己真是殷勤啊,连清忍不住朝他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周元昌都感觉自己要醉了,醉在连清迷人的眼波中。 他企图跟连清更亲近,笑着道:「二姑娘,你要猜哪盏灯的灯谜,我给你拿。」 他的眼里根本见不到别人了,谢菡咬牙,心想母亲还说只要她愿意,父亲肯定会成全,可现在这种样子她能嫁给周元昌吗,想到他只看着连清,心里都膈应死了! 「哥哥,我要猜这个。」谢菡支使谢修远。 谢修远去看的时候,连清也在歪头盯着那些纱灯,但没有指哪个,而是看一眼戚星枢:「表哥你要不要猜,你先选。」 这表哥跟以前叫的表哥完全不一样,怯生生的。 戚星枢看着她,没有说话。 倒是周元昌很积极,已经拿了一盏灯下来:「二姑娘,这盏灯的灯谜应该好猜,你要不要……」 v第09章[02.14] 还没送到跟前,戚星枢的手拂开了:「她不想猜。」 此人怎么这般不识趣? 他不过是连清的远房表哥,还管三管四了,谢修远都没有说什么呢,周元昌不买这个账,执意要把这盏灯递到连清手上。 戚星枢本来为连清的改变便很郁闷,如何会让周元昌得逞,手指如电一般搭在纱灯上。 突然重如千斤,周元昌竟然不能承受,暗道这姜公子莫非是个练家子?他好胜心上来,使出力气把纱灯抽出,左脚一移,侧身走向连清。 戚星枢可没有耐心了,往前一掌拍出。 那纱灯顷刻间飞上了天。 众人一声惊呼,只见纱灯飞到高处,突然就裂开来,连着烛火,碎裂的纱布如雨般洒下。 连清傻眼,心道他怎么这么暴力啊! 周元昌也惊呆了,片刻之后怒吼道:「你做什么,你竟然敢……」他在连清跟前丢了脸面,一时冲动,伸手就往戚星枢劈去。 韩洛在暗中保护戚星枢,此番突然现身,喝道:「住手,还不叩见皇上!」 他倒不是怕戚星枢被打伤,而是怕周元昌真正的惹火戚星枢,把自己的小命给送掉,如此,失去独子的靖远侯岂不是要把戚星枢给恨死? 顾全大局,韩洛只好将主子的身份暴露。 周元昌当然是认识禁军统领韩洛的,眼见他出来说话,心头一震,完全没有丝毫怀疑,跪下来高呼道:「参见皇上!」 他这么一跪,在东风楼的官员全都得知了,一时街上跪满了人。 连清:…… 看个灯而已,变成这样——今年命犯桃花啊! 天子现身街头,必然要维持秩序,兵马司指挥使曹令涛第一个赶到,令巡城兵士将百姓驱散,把偌大的街道都留给了戚星枢与众位官员。 戚星枢虽然还易着容,但声音已经与平时一样,摆摆手:「都起来吧,爱干什么干什么去。」 一个个大惊小怪的,听到点风声都跑过来。 官员们面面相觑,随即小心的站起,但谁都没有真的走。 「愣着干什么?还不散了。」戚星枢目光掠过去,「是不是要朕再说一遍?」 这皇帝的脾气谁都清楚,官员们再不敢停留,纷纷躬身朝后退开。 周元昌此时恨不得捶自己的脑袋,他怎么就没看出那是戚星枢呢?幸好韩洛出现提醒,不然他那一掌恐怕就劈到皇上身上了……不,很有可能劈不到。 戚星枢的神力,武功,父亲都比不过的,难怪刚才只是两个手指搭在灯笼上,都让他觉得很吃力! 周元昌后怕不已,不过心里也有疑惑,为何他把纱灯拿给连清,皇上会如此不悦?难道是因为谢峤的关系,皇上觉得他太过唐突?那是不是应该正式一点,上门提亲? 可这样的话,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他还没有让连清对他产生好感呢。 周元昌很烦恼。 街上很快就变得冷冷清清的,曹令涛的目光在连清身上打了个转儿。 只是上元节的花灯罢了,皇上竟然易容出来与谢府三个孩子观灯,这有点不太正常吧?会不会是因为这个连清,她早前是被送去宫里的。 「皇上可有旨意?」曹令涛躬身询问,「皇上要回宫吗?」 他当然要护送的。 戚星枢早就没有看灯的心情了,至于连清,他现在捉摸不透,那个梦也不知是不是她乱扯的鬼话。 「回宫吧,」他临走时瞄一眼连清,低声在她耳边说,「别以为这事就算完了。」 连清:……你还想怎么样啊,我都演戏演成这样了! 可她不能说啊,连清继续保持畏惧。 戚星枢转身走了。 原本还想猜灯谜玩,原本想领略京都上元节的风光,结果又被连清给搅和了! 如果不是她,周元昌会跟着来猜灯谜吗,如果不是她,戚星枢会跟周元昌闹起来吗?谢菡越想越气,拉着谢修远的袖子道:「我灯都没看成,哥哥,都怪她。」 此事当然跟连清有关,可连清什么都没做啊,谢修远道:「你要看,现在仍可以看,去另外一条街,那边也同样热闹的,我陪你去。」 谢菡看他一句都不说连清,气得跺脚:「不去了!」 她拔脚就往家中走。 在百姓们心中皇帝是高高在上的,觅一眼都不可得,可今日观灯竟能碰到,消息自然就传遍了京都,要不是曹令涛刚才赶来,恐怕街尾要围得水泄不通。 王府众人自然也听说了,老夫人见三个孩子归来,马上就询问起来。 「小枢被谁认出的?」老夫人疑惑,「不是都易容了吗?」 谢修远心想,也是他做得不妥当,因他对周元昌的感觉不错,故而他要一起猜灯谜,就没有阻拦,谁想到后来会发生这种变化。 「是一位禁军告知的,当时皇上将周公子手里的纱灯打到了天上,周公子很生气……」 谢峤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周元昌很早就被连清吸引,但他是要把连清留给戚星枢的,故而当时就把周元昌给拒绝了,结果这小子没有死心,刚才应该是对连清表达喜爱之情了。 那表外甥能容吗?他性子本就火爆,铁定会动手,谢峤心想,幸好没出事! 老夫人倒是一头雾水:「小枢怎么会……」 谢峤并不想老夫人插手此事,这两个年轻人现在还谈不上情投意合,如果老夫人知晓指不定会强行撮合,他打断母亲的话:「小枢今日应是心情不好,这孩子向来都是阴晴不定的。」 是啊,他的心病什么时候才能好呢,老夫人不再问了,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周元昌一到家,后脑勺就挨了周立山一巴掌。 「混账东西,我都听说了,你胆子不小,竟然敢对皇上动手?要不是韩统领,你如今的小命都不保了!」 周元昌委屈:「冤枉啊,爹,我哪里晓得那是皇上,皇上改头换面,装扮成连姑娘的远房表哥,我看他冷言冷语,又将我的灯给打飞,只是一时之气。」 周立山皱眉:「你没有诓我?」 「儿子怎么敢诓你!」周元昌指天发誓,「那谢公子介绍皇上,便是说远房表哥,儿子深信不疑,结果……不然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 看着不像说谎,周立山摸了一圈自己的头,疑惑的问:「皇上为何要打飞你的灯?」 他已经猜出一些了,周元昌神神叨叨的说:「我怀疑是为连姑娘……那盏灯便是要拿给连姑娘看的,可能皇上觉得儿子的行为太过孟浪,冒犯到连姑娘,借此教训我,」小心翼翼瞅父亲一眼,「爹,要不你去谢家提亲吧!爹亲自去,王爷怎么也会给几分面子吧?」 周立山也是个粗人,想不到那么多,感觉儿子分析的颇为透彻,点点头:「也行,那我就去试试!」 周元昌一喜:「多谢父亲!」 同时间,戚星枢却是在吩咐砚田:「给朕好好盯着她,一举一动都要禀告给朕。」 他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 想当初,连清被送入宫毒死他,也没见她怎么害怕的,不是在扶玉殿快活的很吗,现在一个梦,就让她性子都改了?他真有点不信。 v第10章[02.14] 砚田一阵头疼。 这小祖宗就不能干点人事嘛? 皇上喜欢她,还不赶紧投怀送抱,搞这么多花样出来,他觉得自己早晚要被连清弄死! 砚田加派了人手。 其实王府都在谢峤的掌控之下,怎会对这些一无所知,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戚星枢想了解连清,就让他好好了解。 连清这孩子确实挺……谢峤也不知如何形容,但他就是很喜欢,可能因为她是姜悦娘养大的吧? 想到家中娇妻,谢峤就有点坐不住。 结果还没下衙呢,忽然老夫人派了小厮来,告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他都愣住了,半响才突然跳起来,连马车都没有坐,拉了匹院中拴着的马便飞驰回王府。 姜悦娘坐在床头,脸颊有点红。 年纪不小了,她其实没想过会怀上孩子,前些天小日子没有来,就算刘氏提醒她也没有在意,以为是累了,谁想到往后拖了十来天,刘氏迫不及待去告诉老夫人,老夫人高兴坏了,急忙请大夫。 真的有了! 姜悦娘抚着肚子,心神恍惚,两个孩子都那么大了,现在居然又要生一个…… 老夫人却很激动,谢家子嗣单薄,她就一个儿子,谢峤的子孙当然是越多越好,这样才能本枝百世,瓜瓞绵绵,不至于将来断了谢家的根。 看出姜悦娘的难为情,老夫人笑着安慰:「京都三十来岁生产的夫人并不少,你又不是第一个!像齐大人的母亲便是三十六岁生的他,瞧瞧多有出息,你肚子里的孩子必然也是如此。」 姜悦娘不知道说什么。 正好连清进来,老夫人招呼她:「清儿,快来陪陪你娘,我去问问大夫如何养胎。」 刚才话说得轻松,但现实没那么乐观,三十多岁真的是要格外注意的。 连清笑眯眯看着母亲:「娘,恭喜你!」 「这孩子,恭喜什么……」姜悦娘脸又一热,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知道她在想什么,连清很体贴的道:「我一直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如今终于要如愿了呢。娘你看,我在连家就是妹妹,来这里又是最小的,我要尝尝做姐姐的滋味。」 姜悦娘:…… 不过连清也有点担心她,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始终是落后的,她眉头稍许拧了下,很快又想,母亲身体很健康,谢峤又是王爷,到时候肯定会请太医,应该没有问题的! 谢峤此时也到了。 他疾步上来:「悦娘……」语气里掩不住的欢喜。 连清识趣的让出位置。 谢峤马上就坐了下来,握住姜悦娘的手:「悦娘,你真会给我惊喜!」 确实这年纪不太容易怀上的,但是姜悦娘就是不一样。 姜悦娘羞红了脸:「我也不知为何……」 「管它为何呢,反正你怀上了我谢峤的孩子!」这一刻,谢峤更深层次的感受到了跟姜悦娘的亲密,他们有自己的孩子了,姜悦娘成为他孩子的娘了,「你一定要好好养胎,平安的生下来……」说着就要喊赵复,突然想到赵复陪沐璟去旻州了还没回,就换了个人,「去宫里请太医!」 「应该不用吧,刚才大夫说……」 「以防万一,」谢峤拢住她肩膀,「此事我决不能容一点差错,悦娘,你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他眼中的深情一览无遗,真的是把她当成世上最珍贵的人。 姜悦娘忍不住靠在了他肩头。 为谢峤生孩子,虽然是意料之外,可真的到来的时候,她似乎也没有什么不情愿的。 然而此事对于谢菡来说,无异于一桩噩耗。 她答应过外祖母,可什么都没做呢,姜悦娘竟然就怀上孩子了,父亲的孩子! 不知是男是女……如果是男孩,以后哥哥还会有好日子吗?起码这敬王的封号怕将来落不到他头上了吧? 她捏紧了拳头。 府里马上就派人去请太医了。 喜事传遍京都。 许多人上门来恭喜谢峤。 而这一日,周立山也带着周元昌过来拜见,只是在恭喜之余,竟还有提亲的意思。 谢峤未免头疼,这父子俩也太迟钝了吧,上回的事情就没看出一点端倪吗,周元昌还要跟表外甥抢连清? 其实也怪不得,这两人本就是一根筋的,连清之前被选为秀女后来又出宫,他们下意识就排除了戚星枢看上连清的可能,只当因为谢峤的关系,戚星枢觉得周元昌的行为不当。 上门来提亲,这总该是正当的吧? 「王爷,我家元昌虽然不拘小节,但我敢保证,以后娶了妻子必定是百般疼爱,他这人心实,跟我一样。」 谢峤与周立山曾并肩杀敌,在凶险的时候都是可以向对方托付生命的,他不好直接回绝,沉吟道:「清儿比菡儿小,不可能先于她定亲,此其一。其二,她始终不是我亲生女儿,此事得问过内子,再者,清儿自己也很有主意,还得她愿意。」 周立山眉头一动。 这二姑娘姓连,细究起来,还是连家的人,也许谢峤真的不好马上定下:「那王爷不如安排二姑娘与我家元昌多见见面,二姑娘也许会看上他呢。」 「是啊,王爷!」因为父亲在场,周元昌更是积极,「王爷,我一定不会让二姑娘失望的。」 其实连清在狩猎时便见过他了,如果喜欢当日就会问起,哪里会一句不提呢?只是这父子俩如此殷切,谢峤没有直说:「等我回头问问。」 以后周立山再提,他便好婉拒了,这样也不至于表现的一点机会都不给。 谢峤留他们用了一顿饭才走。 听说此事,孟玉梅便偷偷使人给谢菡带话,让她过来一趟。 见到母亲,谢菡就觉得委屈:「周家都来提亲了,我不可能再与父亲说看上周元昌的。」这样丢脸的事她实在做不出来——连清不要的,她难道去捡吗? 孟玉梅叹气。 她感觉这母女俩将所有的好运都抢走了。 不止连清如此,姜悦娘也是,才短短几个月就怀上了谢峤的孩子,以后在府里的地位只会更高……想到谢峤对她的疼爱,孟玉梅心头如被针扎,说不想除去姜悦娘是假的,但此时更重要的却是谢菡的婚事。 谢菡只有嫁好了才能真正的立足,凭她对自己的信任,将来孟家不愁没有前途。 「周家不行,那就换一家,」孟玉梅叮嘱,「今年务必定亲,男方的家世不能比周家差,这样你才有底气,不至于让别人压得死死的。」这别人,当然是指连清。 在这世上,确实权势才是最有用的,谢菡答应,又瞄一眼孟玉梅:「娘,那姜悦娘有喜了,你之前还去恭贺……」 「说起此事,你给我听好了,不管她是给你添了妹妹还是弟弟,都是王府的喜事,你决不能与之作对。」孟玉梅觉得女儿不可能对付得了姜悦娘母女,还不如把自己的终身大事办好,「没事多去看看她,尽尽你女儿的本分。」 孟老夫人仍在,并不赞同孟玉梅这番话。 v第11章[02.18] 此时不对付,何时对付?她对谢菡使了个眼色。 谢菡想到之前的事也觉得母亲太好欺负了,竟然让她去尽孝,她怎么可能会听! 她表明上答应,心里已经有另外一番主意。 ……………… 女儿有喜,姜老太太时常过来探望,老夫人听说她来,每回都会露面作陪。 老太太就很不好意思:「实在是叨扰你清修了。」 老夫人信佛,在家中都要念念佛经的。 「别说这种话,」老夫人拍着她的手笑,「我们是一家子,谈不上叨扰,别说你担心,我也担心,都是盼着悦娘好的,你要是不来,我才不高兴呢,」又问姜老爷子,「亲家老爷怎的没一起过来?」 「他啊要面子,心里不知多惦念,嘴里却说我,‘别一天到晚地往王府跑,当自己家了’。」 老夫人听了哈哈大笑:「当爹的都一个样!」 外祖母过来了,连清也去姜悦娘那里,在路上却遇到谢菡。 自从母亲有喜之后,谢菡竟是来得勤了,连清总觉得哪里不对,这姑娘会真心关心母亲吗?她如此,只是为在谢峤面前讨个好吧?瞧瞧,多有孝心,这样老夫人,谢峤也会更喜欢她。 连清笑一笑:「姐姐,又去看我娘吗?」 「是啊,」谢菡也并没有板着脸,「母亲这般年纪还要生孩子,委实是辛苦她了,我是真的担心。」 呵呵,怎么听着不是担心的感觉呢? 连清没再多说。 来到上房,连清向长辈请安之后就坐在老太太身边:「外祖母,表弟们可好?有没有好好念书?」 「别提了,两个调皮鬼,说要跟老爷,悟儿一起经商,哪里念得进去。」 谢菡听了心想,骨子里就是商人,跟姜悦娘一样,嫁到王府还拨算珠呢,还想当官?简直是做梦,但话从嘴里说出来却是:「两位表弟我也见过,聪明伶俐,只是一时玩心重,以后定会想明白的。」 老夫人听了夸奖道:「菡儿,你这话说得不错。」早先她还怕谢菡与连清不合,但最近这孙女儿的表现委实是像改过了。 连清眼眸眯了眯。 姜悦娘现在胃口很好,一日要吃四五顿,刘氏这时端了厨房熬好的鸡汤上来。 汤色黄灿灿的,里面放了菌菇,还有些滋补的药,闻起来很香。 「母亲多喝点,」谢菡看着汤,「这样肚子里的弟弟妹妹生下来就会胖胖的,是不是啊,祖母?」说着,目光挪到姜悦娘的小腹上,此处还没有隆起。 连清听了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孟家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吧?偏偏此时安静的可怕,孟玉梅也不来,谢菡也好像变得乖巧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连清越想越不安,走的时候叮嘱刘氏:「一定要注意母亲的饮食。」 刘氏道:「王爷不知多体贴夫人,早就吩咐过,要让夫人平平安安的。」 「不是,我是指……」连清心想,谢菡虽蠢,可谢菡在谢峤面前还算是听话的,也并没有当众跟她起什么冲突,冒然说谢菡会对付母亲,恐怕不会有人相信,她也没有证据,想了想回头直接告诉了姜悦娘。 姜悦娘并不知连清隐瞒了这些事,大为惊讶。 「母亲,你一定要小心!」她说。 姜悦娘未免失望,她实在没想到谢菡这孩子背地里会这么欺负连清,也是连清心胸宽广,不然岂不是要气死?她轻抚女儿的发顶:「委屈你了,清儿,往后可不要瞒着,这件事我自有主张。」 她随后就吩咐了刘氏。 但连清还是不放心,与芳草,芳林说:「谢菡是个什么人你们清楚,我怕她对母亲不利……你们把金月叫来。」 那是个守门的丫环,看起来很伶俐,她打算让金月严密监视谢菡与她的一干丫环。 连清不知金月是砚田派来的细作,她本就是个中好手。 这小丫头马上就开始执行任务。 却说周元昌心里惦记连清,奈何见不到面,就派人给老夫人送东西,巴望老夫人能替他说几句好话。 老夫人这日见连清来请安,打趣:「这周元昌啊,刚刚送来两只八哥,称会说人话,让我笑纳呢,我怎么能要?小峤那里也没松口,我看你这丫头也是不愿的吧。」 其实周元昌的条件也可以打八十分了,不过连清对他没感觉,嘻嘻一笑:「被祖母看出来了。」 「过来,」老夫人招招手,「等天气暖了,不管是你还是菡儿,都得多看看把亲事定下来。告诉祖母,喜欢什么样的,祖母好给你留意。」 连清掰着手指:「那可得好好说了,一呢要待我好,把我当宝贝,二呢要有本事,不说当官起码能养活自己,三呢要长得俊,貌比潘安,四呢家里要关系简单,五呢……」 老夫人在旁边哈哈大笑:「哎呀,这种人去何处找啊?可把我愁坏了!」 「找不到就不找了,我就陪着祖母过。」连清挽着祖母手臂撒娇。 这边周元昌才送了八哥,戚星枢那头便从砚田口中知晓。 周元昌实在是个不知趣的,副指挥使的圣旨一直没下,他自己就没点数吗,还往谢府跑。偏偏舅父与周立山关系匪浅,指不定哪日就同意了。 他决不能容许,哪怕现在连清变得古里古怪的。 戚星枢在殿内好像困兽一样,然后突然就换了夜行服出宫。 王府的守备虽说森严,却挡不住戚星枢,他观察一阵很快就发现了巡逻护卫的盲点,轻松的从抄手游廊悄无声息的穿到连清所住的院中。 时间还早,连清正当跟几个丫环打麻将。 嬉笑声直窜到屋顶。 戚星枢伏在上面,听着她欢快的声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烦躁。 砚田说连清并无变化,他现在亲眼看到了,可见这个梦根本没有影响她的生活,她只是在自己面前……戚星枢想到了除夕夜,他跟连清说了那句话,是不是她其实都听清楚了,却装作没听到。 她后来就变了。 戚星枢的脸色忽然变得十分阴沉。 他蛰伏着没有动,直到连清要睡了,才从屋顶上下来,潜入屋内将芳草一掌打晕。 连清穿了件葱绿色的小衫,躺下后喊芳草来吹灯。 芳草没有回应,她又叫了一声,声音娇美。 戚星枢走过去,吹了灯,坐到床边。 连清已经闭上眼睛,感觉到芳草的动作,心里奇怪,询问:「怎么还不走,可是有话与我说?」 「是。」 陡然冒出低沉的男声,连清差点从床上蹦起,但戚星枢却俯下身,两只手撑在她身边,硬生生将她控制住了:「没想到是朕吧?」 鬼会想到啊! 连清吓得发抖,真发抖。 v第12章[02.18] 二月还是很冷的,她两只手露出外面,起了鸡皮疙瘩。 「皇上……你为何会在这里?」连清严重怀疑戚星枢犯病了,这么晚夜闯闺房,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吗,「皇上是为何事?不如让臣女穿好衣衫,给皇上奉茶,再听皇上旨意如何?」 还想装吗? 戚星枢冷笑一声,低下来,几乎贴在她身上:「这周元昌你可喜欢?」 连清:什么鬼,他跑来就是问这个问题? 「回答朕。」 「臣女不知皇上何意,无端端问起周公子……」连清想挤出点眼泪好表示自己弱小,可这会儿却挤不出来,看来哭戏还是挺难的,只好继续颤抖着道,「求皇上饶过我。」 「你好好回答朕,朕自会饶过你,」戚星枢挑眉,「不然朕马上掐死你。」 爸爸救命啊! 连清吓死,立刻道:「不喜欢。」 戚星枢就笑了,但想到之前的事儿,脸色又没那么好看了,沉沉的问:「那你可喜欢朕?」 这么直白? 连清心想,傻子才喜欢他吧? 她瞬间的眼神刺痛了他,果然连清对他无意,所以才装神弄鬼,戚星枢心头火起,质问道:「朕何处不好?」 有病啊! 连清想哭,她垂下眼帘:「是臣女配不上皇上。」 「说实话,」戚星枢不会信她了,「到底为何?」他已经那么勤奋了,连清为何看不上他。 不敢说他有病,怕刺激这病人做出更可怕的举动,连清绞尽脑汁,挤出一句话:「皇上有三宫六院,臣女将来不过是其中之一……臣女这辈子不求别的,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故而臣女真的配不上皇上,皇上是真龙天子,该当坐拥天下美色,受众人爱慕。」 皇帝都重子嗣,就算戚星枢现在不近女色,以后还不是会广纳后宫,他现在就有很多秀女了呢! 提出这种过分的要求,戚星枢应该知道她并不适合当皇后了吧? 谁料他竟是笑出声来。 「原来是因为秀女……」戚星枢低下头,几乎贴着她的耳朵道,「没想到你也会争风吃醋。」 连清:……真的没吃醋,只是打个比方。 「你且等着。」他闻到她身上的香气,忍不住唇落在雪白的脖颈上,「朕必会让你满意。」 他用力一吻,连清整个人都缩了起来。 完了,她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应该啊,这神经病难道真愿意为她把后宫撤了?早知道,她应该说个更过分的! 现在,还能不能补救…… 首先,他应该把病治好…… 可连清暂时不敢说了,他埋在她脖颈上,唇舌带着滚烫,她生怕他咬死她。 也不知多了过久,戚星枢才离开。 夜色下,连清觉得他的唇色分外鲜艳,红得渗人,眸色也异常的明亮,简直就像吃饱人血的吸血鬼,透着餍足,而她的脖子疼的紧。 小姑娘显然是受到了惊吓,身子十分僵硬,他刚才也感觉到了,戚星枢低头轻抚下她的脸颊:「过阵子我就会跟舅父提亲,你听话,莫在外招惹谁。」 凭什么听话啊?连清看着他,心想她就要招蜂引蝶,她就不信了,谢峤会强迫自己嫁给戚星枢。 这神经病,闯她闺房,还亲她啊。 等戚星枢一走,连清爬下床,拿起镜子照,脖子上赫然有一块深色的淤红,好像是他盖的印章一样。 可怜的芳草被打晕了,半天都没有醒。 连清坐在她身边,心里琢磨着怎么对付戚星枢。 其实她唯一的后盾就是谢峤,没有谢峤,她觉得戚星枢肯定会直接就把她带到宫里去,哪里还有耐心问这问那! 这是他的软肋。 连清心想,她一定要抱紧谢峤的大腿才行。 芳草悠悠醒转,感觉脖子都要断了,睁开眼看到连清,惊讶的问:「姑娘为何在这里?」动一动就疼,「奴婢似乎病了,浑身难受。」 醒了就好,连清道:「明日我给你请个大夫看看,你快些歇息吧。」 「是。」芳草揉着脖子躺下。 连清也去睡了。 第二天芳林来服侍她,就看到连清脖子上好大一块淤红。 「这么冷的天不应该有蚊子,莫非是被什么毒虫给咬的?」芳林惊讶极了。 是个神经病的杰作,连清装作不知,淡淡道:「倒是不疼,不过还是挡起来,省得母亲看到担心,你拿曲领来。」曲领相当于是高领,冬日穿得较多,可以御寒。 芳林依言去拿,回来时道:「昨日到底怎么了,姑娘被虫咬,芳草姐姐也病了。」 「凑巧遇到一起,」连清吩咐,「你让人去请个大夫。」 「是。」 随后二人就去看芳草,芳草脖子还是很疼,大夫到达之后给她开了跌打药。 「怎么会是跌打?」两个丫环莫名其妙。 大夫也很奇怪:「你是被人打伤的,自己不知吗?」 芳草想不起来,昨日她在擦拭屏风突然间一疼,然后就失去了知觉。 大夫说是被打,可能吗?王府会有人偷偷溜进来打她?图什么啊,没听说屋子里少了东西,芳草都怀疑这大夫不通医术。 「你先试着用吧。」连清是晓得真相的。 主子开口,芳草没再多说。 却说戚星枢回到宫里,很快就让董立下令,将宫中所有秀女全部遣送回家,这一举措让百官们摸不着头脑,私底下纷纷猜测天子之意,一时弄得满城风雨。 芳草也听说了,把此事告诉连清。 连清大为吃惊,他动作竟然那么快,才一天就把秀女都送走了,他真的那么在意她的想法?他可是皇帝啊,想着,竟有些动摇,但很快她就坚定的摇摇头,不行,决不能被这神经病迷惑! 往后的日子可长了,他这病瞧着可不是容易根治的。 她得向爸爸求救! 芳草连着用了几日药膏,果真有好转,她越想越不明白,怎么敷个跌打药就好了。 「这大夫多半是瞎猫逮着死老鼠,」她一边磨墨一边说,「奴婢根本不可能被人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府内那么多护卫。」 v第13章[02.18] 「何必多想,你病好了就行。」连清在画骏马图。 像谢峤这种出身将门的男子,除了猛虎外,肯定还喜欢骏马,她要画一幅气势磅礴的骏马图献给谢峤。 因为精细,足足画了七日才好。 效果也是显着的,谢峤看到了赞叹不已,马上就挂在墙上欣赏。 「怎么想到画这幅画?」他问。 「父亲对我多有照顾,我却难以回报,除了送这些也实在想不到别的了。」 连清确实是个才女,平日看着无所事事,但一旦出手,便显露出了真功夫,谢峤心想,就凭这一点,也会让众多公子求娶。 「听母亲说,你并不喜欢周公子?」谢峤含笑问,「还说了八个条件……」不知是否戏言,他觉得世上恐怕没有这种男子。但这样也好,说明连清不会很快的看上谁。 连清窘:「爹爹,女儿是开玩笑。」 「是吗?那到底有几条是必须要符合的?」谢峤很认真。 这是好的时机,连清肯定要抓住:「我知世上没有十全十美之人,说条件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爹爹应该是明白我的,就像爹爹遇到娘……对吗?」 姜悦娘不止是商女,还是和离过的,照理谢峤是不会娶之。 谢峤一笑:「你可不知我与悦娘的事。」 哦,还有隐情吗,连清愣住。 「不过我大约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嫁给心悦之人。」 太懂我了,连清心想谢峤就是好。 「爹爹,女儿确实是这么想的,如果是心仪的男子,不管他是何等条件我都愿意嫁他。反之,女儿不喜欢,哪怕是天潢贵胄,也不想嫁。」连清伸手拉一拉谢峤的衣袖,「希望爹爹能支持女儿。」 她在请求他,谢峤本来应该为戚星枢说上几句,毕竟这孩子为了连清将秀女都送走了,可不知为何对上连清的眼睛,心就蓦地软下来,脱口道:「为父当然会支持你。」 连清心花怒放。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峤这是承诺她了! 她差点想在他怀里撒个娇。 可惜自己年纪大了,如果是十岁以下,尚可考虑,连清忍住。 时间一晃而过,快要到月底。 下个月便是清明,京都众人都会外出祭祖,顺便踏青,谢府也在准备。 连清对此事不陌生,以前在连家时也会如此,只她是女儿,从不参与祭祖,只远远看到父亲与哥哥会虔诚的磕头。 不过那些坟下埋的并不是她的祖宗。 从很早起,连清就知道自己是被抱来的,她曾经会钻牛角尖,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跟亲生父母分离,自己到底是被抛弃的,还是因为别的原因与父母失散。 但现在,她不纠结了。 人世间的亲情,绝不在于血脉。 姜悦娘把她当亲生女儿,那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而谢峤对她好,那便也是她的父亲。 连清站起来,正打算去上房,却见芳林突然跑进来,小声道:「姑娘,大姑娘太歹毒了,果真要对夫人下手,金月说大姑娘使人去药铺买了药,打算下在夫人的吃食里。」 岂有此理! 连清知道谢菡不是个好东西,但没想到她真的会这么干! 就算母亲不是她亲生的娘,可母亲怀里的孩子却是谢峤的血脉,难道这不是她谢菡的亲人吗?她怎么下得了手? 连清再也忍不住,带着几个丫环疾步朝谢菡那院走去,同时间让金月过来。 「那药你确确实实看到了?」她在路上问。 金月回道:「是,姑娘,奴婢尾随锦兰出府,看着她在药铺买药,一问之下,得知此药是下胎的。」 竟然真的查到了,连清感觉这金月是个人才,忍不住细细打量她一眼。 「你能确定?」她问。 「是,奴婢问过药铺的伙计,千真万确,锦兰拿十两银子交换的。」金月如实回答,「奴婢为此也给了二十两才套出消息。」 哪怕五十两也是值的,连清心想,谢菡既然买了药,她不能冒险等到下药时再去抓,万一迟了那太可怕,连清跟芳草说:「你去请季嬷嬷,说谢菡买下胎药,务必让她到场。」 芳草应声,快步而去。 连清走到了院门口。 守门的丫环来挡,她一把推开,飞快的跑进去。 丫环见状,急忙跟在后面。 她来得突然,谢菡吓一跳,对锦兰使眼色,打算让她去把药藏起来,谁想锦兰还没来得及,芳林就把她给拦住了:「锦兰姐姐要去何处?不在这里伺候大姑娘吗?」 谢菡见状大怒:「你是什么东西,还敢管我的奴婢了?」看向连清,「妹妹,你这是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不清楚?」连清面若冰霜,「你这么着急让锦兰走,可是心里有鬼?」 「有什么鬼?」谢菡心头咯噔一声,嘴硬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今日事多,着实没法招待你,请你马上离开。」 连清瞧见堂中央的椅子,施施然坐下:「我们姑娘家能有什么大事?今日处理不了,便明日处理,不必着急。」看一眼谢菡,「坐下吧,我们有的是话说呢。」 谢菡的脸白了,她一直在观察姜悦娘的饮食,觉得有机可乘——姜悦娘这种年纪如果被下胎,以后就再也别想生孩子了! 没想到,她还没有付诸行动,连清就出现了。 谢菡着急了,一把揪住她衣袖:「这是我的地方,容不得你放肆,真当自己是谢家的千金吗,也不照照镜子……」还没说完,脸上被连清狠狠甩了一巴掌。 以前她不想把矛盾扩大,现在么,连清新仇旧恨一起算上,用的力气不小。 谢菡被打懵了,丫环们也很震惊。 「你,你打我?」她捂着脸。 连清挑眉:「是,我就打你这个下作胚子!」 「下作……你说谁下作?」谢菡本也是个任性的主,闻言跳起来,「你跟你娘才下作,要不是你娘这狐狸精勾引我爹,会有你今日……」她完全失去了理智,抓住连清的衣襟,也要扇连清耳光。 连清怎么会让她得逞,两个人扭作一团。 丫环们自然也不会看着,各自护各自的主,可那两个人都有疯魔的趋势,一时乱了套。 「哎呀,怎么会这样,姑娘……」芳草已经把季嬷嬷请来了,「姑娘,嬷嬷到了!」城 季嬷嬷目瞪口呆。 这像话吗?芳草说谢菡买下胎药已经让她极为震惊,结果姑娘们还打上了。 季嬷嬷一声大喝:「都停手,一会儿老夫人就该来了!停手!」 老夫人的名头还是有震慑效果的,双方就此停下。 v第14章[02.18] 连清衣衫不整,被谢菡扯了好几道口子,甚至鞋子都掉了,还伤到脚,但她完全不给谢菡喘息的机会,与季嬷嬷道:「嬷嬷,药就在这里,如果嬷嬷要证据,尽管去药铺查问,还望嬷嬷找到药马上就去禀告祖母,让祖母来裁定此事!」 万万没想到季嬷嬷会出现,谢菡瘫倒在椅子上。 完了,锦兰心想大姑娘恐怕难逃此劫,她急忙溜出去给孟玉梅与孟老夫人报信,希望她们可以搭救谢菡。 季嬷嬷便让人去寻药。 连清这时才感觉到疼,叫芳草给她查看伤势。 脱了袜子,就见脚背整个都肿起了,不知道被踩了几下,芳草心疼:「姑娘,得赶快请大夫看看呢,别骨头都伤到了。」 这么严重,季嬷嬷目光落过来,定格在连清的脚上——她看到了连清脚背上有个小猫爪儿的胎记。 如果没有记错,这个应该是长在谢菡身上的。 当初孟玉梅生下龙凤胎,他们就发现了,老夫人还打趣:「菩萨看我们谢府子嗣单薄,故意多赐了一个孩子,瞧瞧,这是菩萨留下的印记,这孩子啊,以后定有贵人庇佑。」 季嬷嬷愣愣的看着,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连清是捡来的,不止如此,她比谢菡更像谢修远! 莫非…… 季嬷嬷一边让别的丫环去寻药,一边飞快的去见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连清:哼,我有真爸爸了。 戚星枢:…… 老夫人看季嬷嬷满头大汗跑来,非常惊讶:「你怎么弄成这样,出什么大事了?」 「老夫人,刚才二姑娘说大姑娘买下胎药,让老奴去查看,老奴不知真假便没有惊动老夫人清修。」季嬷嬷拿帕子擦一擦额头上的汗水,「结果老奴去大姑娘那处一看,两位姑娘竟然打起来了。」 老夫人觉得不可思议:「还有此事?」 「不如老夫人亲自去看看吧。」季嬷嬷上去搀扶她,「还有一件更离奇的事情……刚才老奴发现二姑娘脚背上有胎记,那胎记是猫爪的形状。」 「你说什么?」老夫人停住脚步,「你看清楚了?」 「是,看得清清楚楚,二姑娘的脚弄伤了。」 老夫人皱眉,暗道怎么会这样! 听谢峤说,连清是姜悦娘在河边捡到的,当时左等右等,见不到有人来寻这孩子,姜悦娘便把她带回了家。现在连清十七岁,与谢修远谢菡年纪一样…… 老夫人也有种感觉,此事太过离奇,她扶着季嬷嬷的手,快步走向谢菡的院子。 因季嬷嬷离开,谢菡的丫环们负隅顽抗,拦着不让搜药。 事关存亡,连清早料到她们会如此,不过她就是要把事情闹大,因为闹大了,就不得不查,所以她要做的事并不是马上查到药,而是阻拦着谢菡她们毁不了药就行,这样证据就留下来了。 老夫人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见里面吵吵闹闹,还是季嬷嬷一声大喝,才让她们安静下来。 暂时没有暴露,谢菡从刚才的颓丧中清醒过来,也许还有救!她大哭道:「祖母,二妹无中生有,不止打我还诬陷我,求祖母替我做主!」 在刚才的打斗中,谢菡也没捞到好处,身上一样破破烂烂,头发也披散下来。 老夫人看向连清:「清儿,你说菡儿买下胎药,可有证据?」 连清一瘸一拐的行礼。 老夫人看到她果然是脚伤了,只是此刻已经穿上鞋袜,便想季嬷嬷应该是没有胡说,目光不由复杂了几分。 「祖母,无中生有我不承认,但我承认我对姐姐深怀忌惮,故而让丫环盯着她,后来便发现她差使锦兰去药铺买药,那边的伙计可作证,祖母,你若怀疑一查便知!」 「你何故忌惮菡儿?」 连清此时面露悲愤:「孙女儿原不想说,可姐姐数次羞辱我,表面上一套背地里一套……姐姐如此厌恶我,又岂会不厌恶我娘?如今我娘怀了孩子,我万分担心,才出此下策,请祖母责罚。」 要不是有之前那一出,老夫人兴许不信,然而谢菡是有前科的,老夫人更愿意听连清的话。 谢菡着急:「祖母,她是在胡说,我怎么会去买药,我把母亲当亲生母亲一样,只会为她高兴,祖母千万别信她啊!」 「既然子虚乌有,菡儿,你不如大度些,让她们搜一搜,如果搜不出来,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 谢菡脸上的血色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磕巴道:「祖母,你,你不能这样偏帮她!」 老夫人没有听,看向季嬷嬷:「使人去找那药铺的伙计。」 「是。」季嬷嬷答应。 谢菡顿时站不稳了,后背冷汗直冒。 始终是小姑娘,心虚的表现全落在老夫人眼里,她一阵喟叹。 谢修远也听说了,急忙过来,在路上就遇到孟玉梅。 「修远,此事是真的吗?」孟玉梅不敢相信,她可是叮嘱过谢菡的,让她不要生事,一心找个好人家,她怎么会去做这种傻事呢? 「我也不知。」谢修远拧着眉,怀疑是那些下人胡诌,就算妹妹不喜欢连清,也不至于会对姜悦娘下手吧,「也许是一场误会。」 如果是误会,锦兰怎么会找过来?孟玉梅脚步加快。 姜悦娘那里,刘氏也在告知来龙去脉。 没想到谢菡小小年纪心思如此歹毒,姜悦娘站起来,刘氏忙拦住:「王妃,此事涉及到你,不如不要露面,到时难道还要替大姑娘求情吗?可若是落井下石,以王妃的身份也不合适,还是让奴婢去看看吧,你还是好好养胎,不要插手,奴婢会说是王妃派奴婢前去问清楚的。」 有几分道理,姜悦娘沉吟:「那你快去吧。」 刘氏到的时候,老夫人已经使人把药都搜出来了。 看着桌上那一包东西,孟玉梅目瞪口呆,她本来是要说情的,现在……孟玉梅惊讶的看着谢菡:「菡儿,这到底是什么?」 谢修远也难以置信。 谢菡结结巴巴:「我,我也不知,这药到底怎么会在我房里的……」 「装什么,大夫一看便知了。」连清一口打断她。 谢菡感觉凉气从脚底冒出来,转瞬间,周身冰冷,她挪到孟玉梅身边,低声道:「娘,你一定要救我。」 孟玉梅无言叹气。 不过这些年谢峤与两个孩子一直分离,感情上亏欠他们,所以只要谢菡认错态度好,顶多就是禁足数月,好好教导,将来还是能嫁个好人家的。 「菡儿,你老实说了吧,认个错。」孟玉梅示意她。 可连清也在啊,谢菡咬牙,她一点不想向连清认错,要不是她分走了父亲的疼爱,要不是她的母亲抢走了父亲,她不会去买下胎药的! 如果此时低头,连清可不是更肆无忌惮了? 谢菡犹豫。 大夫很快就请来了,老夫人让大夫验查。 这些药材对大夫来说再熟悉不过,稍许闻一闻就说道:「里面有生草乌,茂术,马钱子……一般下胎才会用到,有少许毒性。」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 v第15章[02.18] 谢菡噗通声跪了下来:「祖母,定是锦兰买的,与我无关……锦兰,你快招认,是不是你?你竟然背着我买这种东西!」 老夫人失望透了,没有说话。 谢修远也跪了下来:「祖母,求你原谅妹妹,她定是一时冲动,妹妹本性善良,是我这个哥哥没有带好她……」妹妹一直在跟自己说连清的坏话,然而他没有重视,只怪妹妹变了,不曾担负起哥哥的责任。 「哥哥,不是我,我没有,是锦兰干的!」谢菡却在拼命狡辩。 老夫人没让他们起来,只与大夫说:「我孙女儿脚伤了,你也给看看。」 这个时候给她看脚?连清见谢菡要倒霉了,心里痛快,但老夫人这话未免让她奇怪。 「听说很严重,别拖着。」老夫人催促。 连清只好把鞋袜脱去。 雪白的脚背上赫然有个胎记,老夫人看得清清楚楚,那形状与幼时的一模一样。 「你这个是胎记。」她道。 这话引得孟玉梅也看了过来,瞬间,她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感觉一阵发晕,幸好身边的丫环搀扶,才勉强稳住。 但老夫人已经全看见了,只没有说什么。 大夫仔细查看之后,开了药方:「这几日莫走路,安心静养。」 连清答应。 小姑娘的脸庞如此白净,好像玉兰花儿一样,她的眼睛也如此漆黑而清澈,孟玉梅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心想,她为什么一直没有看出来,原来连清这般好看,是像她啊,而不是像姜悦娘。 孟玉梅感觉到一阵痛楚,又觉得迷茫。 老天爷为何要这样耍弄她?当初他们去楚州的路上遭遇暴风雨,山坡塌陷,抱着女儿的那个婆子滚到了河里,等他们去捞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天气恶劣,车马难行,他们在附近根本找不到孩子,怀疑是被大风大浪带去了远处,最后怎么都没有找到。 始终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孟玉梅伤心不已,到楚州后,孟老夫人见她总想起那个孩子,就给她寻来一个女婴,说万一谢家问起也好交代。 没想到,失散了十七年的孩子竟是被姜悦娘养大的,那个她又妒又恨的女人! 孟玉梅简直难以面对。 「把药带走。」老夫人下令,「菡儿,你就先待着这里吧,看你父亲如何处置。」 「祖母。」谢菡泪如雨下,此时才有点后悔,她为什么不听母亲的话,偏要去对付姜悦娘?如今全都搞砸了。 「妹妹,我陪着你。」谢修远终究是跟她一起长大的,不忍心离去。 谢菡闻言扑到他怀里痛哭。 一行人走出去,老夫人与刘氏道:「让悦娘不要操心此事,我自会与小峤说。」 「是。」刘氏应是。 连清解决了个大-麻烦,心情舒畅,向老夫人道别回去养伤。 看着她的背影,孟玉梅思绪万千。 老夫人回过头,淡淡道:「你可有话与我说?」 本来她是有一番说辞,如果老夫人等人问起那个胎记,她就会说谢菡长大了,胎记就慢慢消失了,确实很多人都会如此,只是天算不如人算。 孟玉梅垂下头:「当初菡儿在河边丢失,我心中悲痛万分,母亲见状替我收养了一个女婴……这十几年来,我也确实是将她当亲生孩子看待的,从未想过故意欺瞒老夫人,王爷……」 「亲生孩子看待?」老夫人语气有些讽刺,「修远如何,她又如何?果真是一样吗?」真的是用心对待,为何二人的性子差别如此之大? 孟玉梅语塞。 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吧。」 「是。」孟玉梅不敢多说。 「你亲自去一趟都督府。」老夫人吩咐季嬷嬷。 季嬷嬷答应。 来到都督府,见到谢峤之后,她没说谢菡的事,而是把连清的身世率先告知。 谢峤万分震惊,如此说来,姜悦娘十七年前捡的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生女儿? 连清竟然是他的女儿! 孟老夫人一直等着孟玉梅归来, 见到她便问:「菡儿当真去买了下胎药?他们要如何处置她?」 这孩子做事太不谨慎, 出师未捷身先死! 孟玉梅脸色难看,答非所问:「娘,你知道那连清是谁吗?」 孟老夫人愣住,这是什么问题? 「她是我女儿,」孟玉梅突然抓住老夫人的手, 「娘, 她是十七年前掉入河里的那个孩子。」 怎么可能?孟老夫人呆住了, 手覆盖上去:「你瞎说什么,那孩子怕早就死在河里了, 如何能活到现在?那天多大的雨,你不记得了吗, 那婆子都丢了命!」 孟玉梅摇头,无力的道:「我见到她脚上的胎记了, 老夫人也见到了。」 胎记不会是假的, 连清绝不会去伪装,因为除了他们孟家几个人, 没有谁知道谢菡真正的身份,孟玉梅神情恍惚:「我真没想到还有一日会见到她, 我的菡儿……」真正的谢菡, 她的女儿,「真是天意弄人啊,娘,我都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这对孟老夫人来说也是晴天霹雳, 但她的心比孟玉梅狠多了:「你该不会承认了吧?」 「我难道能不承认?」孟玉梅惊诧的抬头。 孟老夫人痛心疾首:「你不承认他们也没办法,就说胎记消失了,那连清脚上的不过是巧合。如今你承认了,那姜悦娘就成了功臣,是她把孩子养大的。」 竟然还想着把真相掩盖,果真只有她的母亲才会如此,就像当年谢家遭遇大祸,母亲第一个反应就是让她与谢家脱离关系。只是现在的情况怎会一样?孟玉梅松开手:「你是没见到她的样子,有了这层原因,便会发现她与修远长得很像,如果撒谎,只会让老夫人与王爷更为厌恶……母亲,此事你莫管了。」 她还能怎么管,本来指望谢菡能除去姜悦娘,结果谢菡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孟老夫人淡淡道:「事已至此,别让菡儿把你拖入泥潭,你应尽快与那孩子打好关系,务必让她认你才好。」 怕是难了,孟玉梅想到连清对她的态度,后悔不已。 却说谢峤回到王府,马上就去见了老夫人。 「小峤,那玉梅与孟老夫人当真是坏了心,丢了女儿也不说,蒙骗我们这么多年!」老夫人极为气愤,便是带着孩子回京后也一字不提,「让那小姑娘一直充当我孙女,那小姑娘背地里还欺负清儿,今次更是过分,要不是清儿提防,不定害了悦娘呢!」 谢菡此举也让谢峤惊心,只是,她若还是那个身份,他必定严惩,如今倒是连惩治的心都没了。 谢峤道:「把那孩子还给孟玉梅吧。」 竟是这般处置,老夫人愣了下,沉吟道:「也罢,我也确实不敢留她在府里,谁知又会做出什么……深究起来,都是玉梅的错,既然养了她,就该好好教导。」顿一顿,「小峤,我们去悦娘那里吧。」 谢峤当然明白她要做什么了,笑着上去扶母亲。 听了来龙去脉,姜悦娘目瞪口呆,连清竟然是谢峤的女儿吗? 见她一脸惊诧,谢峤握住妻子的手:「可是觉得我们太有缘分?」 「岂止是缘分,」老夫人感慨,「你可是我们谢家的恩人,要不是你,指不定清儿就被淹死了!」 「不,母亲别这么说,是清儿让我体会到了有女儿的乐趣,当初我生下谦儿后身子便不好了,大夫说此生恐怕再难怀上……」 v第16章[02.22] 谢峤揉着她手指笑:「是你没遇上我。」 姜悦娘脸一热。 「不管如何,你都注定是清儿的母亲。」老夫人看他们夫妻恩爱,心里也欢喜,「我们一家总算是团圆了,不过清儿尚且不知,小峤,我们再走一趟。」 连清脚伤了,不易四处走动。 谢峤的心里有阵激动,与老夫人去看女儿。 听说长辈来了,连清连忙站起:「不过是小伤,怎么祖母与爹爹还来探望呢?」 这孩子一点不知,老夫人笑着看她,越看越欢喜,心里想亲生孙女就在跟前,她竟然没认出来,要不是这次暴露胎记,也不知何时能相认。 不过转念一想,天道有轮回,一切都是注定的。 「清儿,」老夫人眼泛泪花,握住了她的手,「你自小脚上就有这块胎记,当时我就说那是菩萨留下的。可不是说准了?就算你与我们分别十七年,照样还是回到了我们谢家。」 连清瞪圆了眼睛,胎记?谢家? 难道老夫人是在说,她是谢家的孩子? 不对啊,谢家的龙凤胎不是在这里吗,难道谢家还有别的孩子流落在外? 看她一头雾水,老夫人解释:「当初玉梅带着一对孩子去楚州,路上抱着你的婆子落水了,后来失去踪迹,玉梅就收养了别的女婴,而你被悦娘救了……」 这是什么神奇的事情啊?在她放下寻找亲生父母的念头之后,亲生父母竟然就在眼前。 连清看向谢峤。 谢峤眼中满是慈爱,伸手揉揉她的头发:「清儿,我如今才发现,你的眸色像我。」非常的黑,点漆一般。 那是她的父亲,亲生的父亲,血脉相连,连清忍不住扑入了谢峤的怀里。 不管她多大,她终于可以对他撒娇了。 谢峤的手落在她后背,将她轻轻拥入怀里。 看着父女团聚,老夫人眼角一热。 只是连清得了父亲,另外一人则必定会失去父亲,季嬷嬷去见谢菡,与她道:「姑娘跟我走吧。」 谢修远也在,询问:「你要把妹妹带去何处?」 「去见她娘,」季嬷嬷道,「公子不放心,也可跟去。」 这种事情,还是让孟玉梅亲自来解释为好。 谢菡莫名其妙,不罚她,竟让她去见母亲,这是何道理? 孟玉梅却清楚。 看着季嬷嬷离开,孟玉梅把两个孩子带到上房。 见母亲一直沉默,谢菡更奇怪了:「娘快说话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爹爹已经从衙门回来……」之前祖母说会让谢峤处置的,「娘,是不是爹爹跟娘说什么了?」念头闪过,脸上浮现笑意,「娘为我求情了,爹爹饶过我了是吗?」 孟玉梅暗自叹息。 她两只手拢在一起,缓缓道:「为娘有件事一直瞒着你们,原本以为会瞒一辈子,但如今……」她狠一狠心,「菡儿,其实你并非我亲生女儿。」 下首两个孩子都呆住了。 谢菡叫道:「娘,你在说什么?」 孟玉梅摆摆手:「你听我说完,那时谢家遭先帝嫉恨,我为保住你们的命离开京都,谁料路上遇到意外,我的女儿落水了,怎么也找不到。后来我收养了一个孩子,就是你,菡儿。」 这不可能是真的! 谢菡脸色惨白,为什么母亲要说这么可怕的话,她尖叫起来:「不,娘,你在胡说!」 五官狰狞,这哪里像她与谢修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不像。 孟玉梅道:「其实那个孩子没有死,她被姜悦娘收养了,」说着眼泛泪光,看向谢修远,「我一直惦念着她,以为她早已不在人世,也是今日才知……清儿她脚上有处胎记,修远,她是你妹妹,我的亲生女儿。」 今日的事一桩接一桩的,让他猝不及防,谢修远好一会儿没回过神,但谢菡却狂躁极了,扑上去拉扯着孟玉梅的衣袖:「不,娘你骗我,怎么可能是连清,不,我才是你女儿,我是王爷的女儿,是谢府的千金小姐!娘,你快说,你在骗我!不可能是连清的,不可能……」 她大呼小叫。 孟玉梅静静看着,忽地柔声道:「菡儿,我没骗你,你是我母亲从楚州辖下余县抱来的,听说你父亲是个木匠,你有三个姐姐。」 语气虽然柔和,却如此冷静,谢菡几乎昏厥。 谢修远喝道:「母亲,别再说了!」 妹妹这个时候最需要的难道不是安慰吗,为何还要去刺激她?那么残酷的告诉她真相,就因为不是亲生的吗? 十几年就没有一点感情吗? 孟玉梅闭了嘴,谢菡也不再说话了,她呆呆的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谢修远上去同她说话,她也没有反应。 「让她去歇息吧,」孟玉梅劝儿子,「过几日你再来看她。」 也只能如此。 孟玉梅送他走,在院门口说道:「修远,这件事我并未有意瞒你,当时收养菡儿也是给你做个伴。」 难怪他看到连清会觉得她讨人喜欢,没想到竟是亲妹妹,谢修远目光闪动了下:「母亲不必解释,倒是菡儿,还望母亲多费点心,我怕她会钻牛角尖。」 「她总会想明白的,」孟玉梅道,「等过阵子,让她跟你祖母一起回楚州。」 「母亲不留她多住一阵子?她犯了错,母亲应该好好教导。」 孟玉梅心想,还如何教导呢,她之前千般叮嘱,谢菡就是不听,可见她骨子里就流着愚蠢的血脉! 看她并不是十分在意,谢修远眉头拧了拧,突然问:「母亲,你当真是为保护我跟妹妹才离开京都,离开父亲的吗?」如果是,为何祖母与父亲对孟家是这样的态度。 孟玉梅一愣。 她神色有点尴尬。 「你为何会这么问?如果不是为保护你们,我何至于要去楚州?楚州哪里比得上京都的繁华,还有你父亲……」 「罢了。」谢修远不想听了,他感觉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应是母亲害怕被牵连,主动要走,因此,她与父亲才会没有了感情。 「母亲,你回去吧,我过两日再来。」 谢修远走去王府。 毕竟知道了连清是妹妹,谢修远去探望她。 之前二人不明真相,尚且互有好感,此时却莫名的透着几分尴尬。 谢修远轻咳一声:「菡儿做了傻事,还望妹妹你原谅。」 此刻的谢菡必定处境悲惨,连清早就不放在心里了:「她若知错就改,我愿摒弃前嫌。」只不过,这怕是不可能的,就算她想,老夫人与父亲也不会让谢菡再入王府。 v第17章[02.22] 连清还是那么宽容,但谢修远却一时对她亲近不起来,实在是今日的变故太多,他需要时间来消化。 而此刻,远处的戚星枢也跟他是同样的心情。 在把秀女都放走之后,他本来都要打算去提亲的,结果却突然传来这么一个噩耗——对他来说,就是噩耗。 连清竟然是他表舅的亲生女儿! 那是他实打实的表妹! 如此,他还能顺利的娶到她吗? 表舅在此之前就很疼爱连清,这会儿得知真相岂不是要把她捧在掌心,戚星枢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压力。 大晚上的,他突然召集几名重臣入宫商议政事。 砚田:……皇上真是拼啊! 不止他有这种感觉, 就是齐训都觉得戚星枢好像变了一个人。 不知是不是谢峤的功劳, 不过此乃大燕百姓的福分,齐训恭顺的站着,听戚星枢下达考核天下官员的旨意。 他要求都察院逢每月二十五抽查各衙门官员办事的进度,马上记录在册,然后每季向他上报一次, 再由吏部进行核实, 根据实情赏罚。 这项举措不亚于是一条鞭子, 时时刻刻督促官员严以律己,也杜绝了尸位素餐的可能。 齐训极为欣慰:「皇上此举定会振奋人心, 拔除贪官污吏,给予清流希望, 皇上圣明。」 身为吏部尚书的齐训尚且这样称赞,想必表舅也会欣赏他的这项举措吧! 戚星枢很是期待。 果然第二日谢峤听说, 早朝之后便忍不住夸奖这表外甥了。 「小枢, 你这道旨意下来,朝堂真是宿弊一清啊!有些朝臣说, 也只有小枢你有这等魄力……那戚星渊登基之后都不曾这般,忌惮这忌惮那, 生怕造成势力的不平衡, 只有你是真心替百姓着想。」谢峤心想,看吧,他这外甥只是不愿意做,真的做了, 谁能比得上。 戚星枢掩饰不住的笑意:「都是因舅父的教诲,这些只是分内之事。」 还把功劳推给他,谢峤更是欢喜了,这孩子将来也许真的能成为流芳百世的明君。 「小枢,走,我们去喝一杯。」谢峤道,「我还有喜事告诉你。」 戚星枢心里咯噔一声,心想必是要说连清的身世了:「好,就去宫里。」 「不,去我家。」谢峤邀请他。 正合心意,戚星枢当然不拒绝,只是把上朝的衣服换下,省得过于招摇。 二人去往王府。 见下人把美酒端上来,谢峤给戚星枢倒上酒:「小枢,世事真是难料,谁能想到我与悦娘竟有此等缘分……小枢,清儿竟是我女儿。」他当然知道戚星枢在府里安插了细作,可还是想亲口告诉他,「十七年前,清儿在去楚州的路上落水,不想被河流送去了悦娘手里,你说,这是不是一桩奇缘?」 「恭喜舅父!」戚星枢向他敬酒。 谢峤喝了:「难怪我第一次见到清儿的时候就很喜欢她……这孩子啊,又聪明又可爱,琴棋书画皆通,我就想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出色的小姑娘,原来她是我的女儿。」 骄傲之情呼之欲出。 戚星枢嘴里有点发苦,暗道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向谢峤提亲? 可是,舅父才同女儿团聚,会同意吗? 就在他思忖之时,听到谢峤道:「眼瞅着这孩子十七了,照理我该替她定亲,可这孩子我不能随便交给谁,她自己也说了,要嫁给心悦之人……小枢,我在这里先向你讨个人情,如果她看上哪位公子,我可是要让你赐婚的,好成全她。」 戚星枢:…… 太过突然,他连眼神都没法闪躲。 「小枢,可以吗?」谢峤问。 难道还能拒绝吗?戚星枢做不到,或者说这瞬间他几乎不能思考。 他下意识点点头。 一直都很乖戾的孩子让谢峤有点心疼,喜欢上一个姑娘的滋味不好受吧?他以前也尝过,无数个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可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谢峤不能偏袒谁,戚星枢得凭自己的努力去得到女儿的心。 「清儿弄伤了脚,不如你去看看她吧。」机会,他还是会给的。 戚星枢闻言一喜,随即又装作惊讶的样子:「怎么会伤到的,严重吗?」 「与谢菡起了冲突,不重,过几日就能痊愈。」 现在听谢菡的名字有点怪异,戚星枢唔一声:「如今她既是舅父的女儿,名字可改了?」 「还是为清,只是姓随了我。」叫原名谢菡的话,连清接受不了,她习惯以前的名字。 戚星枢不再多问,又吃了点东西方才去看连清。 不,她现在应该叫谢清了。 谢清的脚已经消肿,就是大夫叮嘱不要着地,听说皇帝驾到,起先是惊慌,但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那慌张立刻就没有了。 她有真爸爸了啊,不怕。 「皇上,请恕臣女有伤,不能接驾。」谢清靠在床头,身上搭着被子。 小姑娘神采飞扬,剪水双瞳明亮逼人,戚星枢看着她,立刻就想到了那日晚上嘴唇碰到脖颈时的感觉。当时真想把她给吃了,拆骨入腹,这样也不至于为之费尽心思,患得患失。 眸光带着火,烫人,谢清感觉脖子莫名的疼。 哎呀,真怕他咬她。 谢清把被子往上拉一拉:「不知皇上为何过来?」 「朕是来恭喜你与舅父相认。」戚星枢盯着她,「如今你真的是朕表妹了,往后别皇上皇上的。」 「哦,表哥,」谢清从善如流,「多谢表哥,难为表哥亲自过来。」 「就算没这件事,朕也会来,」戚星枢开门见山,「宫里的秀女朕都放之归家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躲也躲不掉,谢清微微一笑:「表哥宅心仁厚,当真令人钦佩。我在宫中时便见这些秀女孤寂难当,怪道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她们能归家,这是功德一桩啊。」 戚星枢眼眸眯了眯,她这是在暗指入宫是件坏事。 「你们都退下……」他忽然道。 「别!」谢清一吓,猜测戚星枢想说什么,忙道,「不用退出去,就在屏风之后吧。」 这样他要是再做什么,她还能呼救。 这种小九九戚星枢看得出来,没说什么,等芳草芳林退远,走上几步坐在床边:「你如果嫁给朕,随时可回王府,舅父与舅母也可来宫里看你。」 是吗? 这么好? 不不不,这种糖衣炮弹不能吃,他可是神经病,万一以后反悔怎么办?到时候嫁也嫁了,鸡飞蛋打,连父亲都救不了她!谢清垂下眼帘,低声道:「表哥真好,只是我对表哥……」 v第18章[02.22] 他不想听「不喜欢」三个字,打断她:「你还想要朕怎么样?」 语气突然有点凶。 看嘛,她只是犹豫一下,他马上就露出真面目了,如果答应了,不定被他怎么欺负!皇帝是天子,是君父,嫁给他,那是嫁给个老祖宗。 谢清一抖。 「我能要皇上如何,我可没这个胆子,」她声音低低的,「皇上要娶我,尽管去跟父亲说吧。」 戚星枢:…… 要是能说,他会等到现在? 因为憋闷,他身上好像泛起了一股冷意,渐渐蔓延到床上。 看出他不悦,谢清却暗暗高兴,戚星枢真的不敢跟父亲说,怕他拒绝,他不敢强迫父亲,那么,自然也不能强迫她了。 可见她早前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 谢清也不说话,完全是等着看好戏。 戚星枢还不至于词穷,努力给自己挽回颜面:「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当皇后吗?」 谢清眨眨眼睛:「我知道,数不清呢,所以表哥只需在里面挑选一位姑娘就行……我看那杨惠与陈玉静都很不错。」那两只是大颜狗,根本不在乎戚星枢是病人,只要长得俊俏就行,当然,还有绝对的权势。 戚星枢听了想掐死她。 他要看上那两个还用在这里听她奚落? 不过,谢清真的是太嚣张了,以为有舅父撑腰,就真的万无一失了?他不过是念亲情,不愿为难舅父,如果她把自己逼到那一步…… 戚星枢眸中的杀气忽然而至。 好像雷雨天气的那道闪电,谢清本来看好戏的,心猛然间一抖。 看来老虎头上的毛不能随便拔啊。 谢清道:「表哥,我是为你好,有道说贤妻旺三代,你看我哪里像贤妻……」 找什么借口,戚星枢挑眉:「你到底不满意朕哪里?」 他实在想不明白。 不满意的地方可多了,就说他以前欺负她的事,也不知会不会再犯,谢清叹一声:「表哥对我太凶了,推我秋千,带我上树,闯我闺房,我怕你。」 戚星枢:…… 原来她记仇。 「我想到表哥,就会想到这些事,这就像一个坎,很能迈过去,」她看着他,弱小的好像一只小鸡,楚楚可怜,「表哥,你能理解吗……」她真的怕他犯病啊。 戚星枢默默听着,忽地道:「朕也可以让你做一件让朕怕的事……把被子盖朕头上。」 谢清:??? 这话太诡异了,她没有动。 戚星枢抓住她的手,将被子盖上来。 谢清一吓。 这真是他怕的事情吗?确定不是在犯病?他拿被子把自己的头完全蒙住了啊! 「表哥,不,皇上,你别吓我……」她差点要喊人了,却听戚星枢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我幼时常在半夜被人这样蒙住脸,好几次都透不过气,以为自己要死了,但每每到最后那人都会松开手。我告知父皇,父皇不理,说我是在撒谎,因为不会有人真的想杀我却又数次放了我。」 谢清震惊的忘了喊人。 「后来我才知,这是皇兄所为,他一面指使属下暗地折磨我,一面假装好哥哥安慰我,使我彻底投向他。」戚星枢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这是我最怕的事。」 天那,他怎么会有这种童年?难怪会得病!谢清忍不住起了怜悯之心。 「我觉得这被中的漆黑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我会想起那些夜晚,那双遏在我脖子上的手……」他欺负过她,现在她该满足了吧? 还没说完,谢清的头探了进来。 「表哥,你以后再这般盖被,不会想起那些吓人的事,你会想起我。」她离的很近,「其实在被中说话可有意思了,我以前就喜欢钻到娘的被子里,跟娘这么说话……你听,是不是声音都变好听了?」 她的芬芳淹没了他。 在这黑暗中,他似乎都能看清楚她动人的眉眼,只觉整颗心都软的稀烂。 她怎么能这样呢? 这样,他只能更喜欢她了,无法自拔! 这原本令他惊恐的漆黑都变得旖旎起来。 戚星枢一时没说话。 听见他浅浅的呼吸声, 谢清道:「我这样跟你待着, 你应该不会觉得怕了吧?」 他现在只希望时间能停止,怎么会觉得怕? 戚星枢道:「还不曾完全消除……你过来些。」 声音有点沉闷,谢清犹豫了下朝他挪动,在快要碰到时停下来伸出一根手指将被角跳开,露出条缝隙。 外面的空气马上就钻了进来, 她深吸一口。 借着那丝光亮, 他看到她嫣红的唇, 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下。如果按照以前的脾气,恐怕他会忍不住把谢清拉到怀里, 可是刚才她说怕他……他难道又要做一件让她记恨的事情吗? 那何时谢清才会喜欢上他? 戚星枢压抑住心里的猛兽,乖乖的没动。 「表哥, 你刚才说的皇兄是戚星渊吗?」谢清觉得她发现了戚星枢得病的根源,好奇询问。 「是。」 哇, 这戚星渊原来如此腹黑狡诈, 难怪戚星枢仇恨,也难怪那日她骂戚星渊跟雷胜甫的时候, 他笑得那么开怀。 「这种人,竟然还有官员对他忠心呢, 」谢清皱眉, 「他们简直是瞎了眼睛!」 戚星枢听了轻声一笑。 他又开心了吧?谢清道:「表哥如今就该勤于政务,让雷胜甫这些人看看,表哥当皇帝比戚星渊称职,将来国泰民安, 大燕昌盛,这些人自然就会羞愧不已。」 「他们怎么想,朕不在乎。」他忽然道。 谢清一愣,不是为打脸,那是真正为百姓了?她笑道:「我之前就说大燕有表哥,是百姓之福。 戚星枢挑眉:「你以为我是为百姓?」 都不是吗?谢清奇怪:「那是为何?」总不至于是当暴君太无聊了,找点事情干吧! 是为你啊,他看着她,为了得到舅父的认可好来提亲。 黑暗的被中有种难言的暧昧,谢清心头咚咚直跳,莫名的有点慌张,突然一把将头上的被子扯开,深吸口气:「好闷,不行了,在被子里不能待太久!」 v第19章[02.22] 明亮的光倾泻下来,让他忍不住闭了下眼睛。 谢清已经叫起来:「芳草,过来倒茶……」看向戚星枢,「表哥,你渴吗?」 想说的话没说成,完全被打断,戚星枢看一眼倒茶的芳草,与谢清道:「之前的事朕答应你,可还有别的要求?」 答应不吓她了吗? 这么容易?他怎么能一件事一件事都答应了呢,这样她会把头都想秃的! 谢清道:「别的,我要考虑一下。」不能随便再开口。 戚星枢站起来:「行,下回你最好一次说完。」 「哦……」谢清心想,这不可能,万一他都答应,她不是完蛋了?她就得慢慢说。 看着就不是听话的样子,戚星枢脸色一冷,但想到她刚才为了安慰自己钻入被子,他的目光又忍不住变得柔和。可能谢清是他命中的克星吧,能让他难过,也能让他欢喜。所以他愿意等,不过他不会允许她嫁给别人。 虽然刚才舅父说,假使谢清有心悦的男子,希望能下旨赐婚……戚星枢心想,倘若有这样的人出现,他会让这个人知道他这天子的心意,他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敢接受赐婚。 他转身离开。 知道谢清脚受伤了,孟玉梅过来王府探望,谁料竟不像以前进出自由。 看着门房的小厮,孟玉梅未免恼火:「你们不知我是谁吗?」 「夫人,此乃是老夫人的意思,小的们也没有办法。」 老夫人不让她进王府了?孟玉梅的心直往下坠,这比她想象的要严重,怎么说,她也是谢修远的生母! 「那你们去禀告一声,说我有事想求见老夫人。」 上房。 老夫人听到她的名字眉头就皱了起来,之前她本想摒弃前嫌,与人为善,但孟玉梅做的这件事实在让她无法接受。明明孙女是假的,孟玉梅竟然不告知,让他们一直蒙在鼓里,把个莫名其妙的人认作孙女,最后还差点害了姜悦娘。 她一点不想见。 季嬷嬷道:「定然是与姑娘有关。」 对,孟玉梅此番过来应该不是为看她,老夫人沉吟:「去告诉清儿,问问她的意思。」 毕竟是孙女的亲生母亲,她不能替她做主,反正谢清这孩子聪明有主张,想来会处理好。 门房就去传话。 芳草道:「是老夫人吩咐的,问姑娘想不想见。」 此事在她预料之中,孟玉梅这种性格没那么容易罢手,果然找上门来了。谢清心想,怕也避不了,就算这次不见,下回她肯定还要想办法来接近自己,不如就此说清楚。 她让芳草去迎接,自己却坐着没动。 孟玉梅行到门口,心里有几分激动,到底是她生的,不至于如此无情,她整一整衣衫进去。 「清儿。」一张口,竟是饱含深情,她看着谢清,眼角泛红,「这十七年,为娘每一天都在想你!连做梦都梦到过无数回,可惜你在为娘心里一直都是那个小小的孩子,为娘不知你竟会生的这等样貌,与你错过。」 好感人啊,谢清道:「难为你如此挂念。」 语气冷淡,孟玉梅身子一僵:「清儿,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初为何没有找你,其实我派出去许多人手,奈何你被姜姐姐抱走了,他们无功而返……」 怎么,还想挑拨她们娘儿俩的感情? 谢清挑眉:「你还是省省吧,我今日见你,只为跟你说一句话——你是生了我,但是我与你全无感情,日后也不必想着培养,我的娘,此生有且只有她一个。我奉劝你,以后别打我主意,我绝不会认你!」 这话像冰冷的水泼下来,让孟玉梅措手不及。 「清儿……」 「送客。」谢清说得畅快淋漓,已经无话好讲了。 孟玉梅极为难堪:「清儿,我只是想来看看你的伤,你不认我不要紧,你与姜姐姐的感情我能理解,只希望你不要拒我于千里之外……」 可惜谢清早看穿了她的为人,不会相信:「你已经看过了,我的伤无碍,请回。」 芳草与芳林上去送客。 此前还觉得她不会对自己无情,原来是一厢情愿,孟玉梅心想,还不如不来,白白受这屈辱! 既然谢清不认她,也罢了,幸好她还有谢修远这个儿子。 孟玉梅告辞而去。 过得几日,便是清明。 谢清的脚伤也好了,谢峤跟她说要带她去祭祖扫墓,对外正式宣告她为谢家千金。 这消息在路上就已经传开。 骑在马背上的周元昌与周立山道:「父亲,真是奇闻,原来连姑娘是敬王的亲生女儿,我就说呢,怎么连清长得那么好看,原来她跟谢公子才是龙凤胎!」 「是吗?」周立山摸摸下巴,「难怪我上次认错,不过敬王也太糊涂了,女儿都会搞混。」 他这样的人不应该啊! 周元昌一门心思都在谢清身上:「父亲,谢家的祖坟在何处?」 「就晓得这些事,」周立山啪得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怎么不想想,为何你的副指挥使还没下来?」 「可能是皇上过于忙碌。」戚星枢不是一个举措一个举措的实施吗,衙门官员忙得跟陀螺一样,就连父亲也不得清闲,「所以应该是忘了吧?父亲要不要去提醒下皇上?」 会是如此吗?周立山有点疑惑。 他也不敢去提醒戚星枢,便道:「我与你一起去见敬王。」等下暗示下谢峤,看看他怎么说。 周元昌答应。 父子俩先行祭祖之后,随后就去找谢峤。 此时谢清正跟谢修远跪在坟前磕头。 比起谢清,谢修远更为激动,他第一次来祭祖,叩拜祖先,神情格外的虔诚,还亲手烧纸钱。 风把灰吹得四处飘散。 「清儿,你要不要也烧一点?」谢修远递给她。 「好。」谢清蹲下来,把纸钱放在火堆里,暗暗祈祷,如果祖上有灵,可要保佑她嫁个心悦之人,千万不要被迫嫁给戚星枢……这可能是她现阶段最为操心的事。 看她嘴里念念有词,谢修远莞尔:「在说什么?」 「不能告诉你。」谢清调皮的一眨眼,又道,「哥哥也可向祖先许愿。」 原来是许愿,谢修远心想,那他希望谢菡能变回以前的样子,她现在魂不守舍,好像傻了一样。 两个人各怀心事烧着纸钱。 就在这时,周立山父子来了。 谢家也祭祖完毕,谢峤便去与周立山说话。 v第20章[02.22] 看长辈们去了一边,周元昌当然不放过机会,眼见谢清走去看春日开放的桃花,他紧跟上来。 远处,也有公子在注意谢清,他不能落后。 「谢姑娘,」周元昌打招呼,「你喜欢看桃花吗?」 这是来搭讪的,谢清道:「此处也只有桃花可看。」 荒郊野外的,没有别的花种,不过此地桃花是真的开得好,一片一片宛如天边瑰丽的晚霞。 「如果是看桃花,西边的更为茂盛。」周元昌笑着道,「我有次打猎往那边探路发现的。」 「你是骑马去的,你让我走路去?」谢清睨他一眼。 目光清透,却勾人魂魄,周元昌的脸腾得红了,讪讪的道:「是我没有考虑周到,不过谢姑娘也可坐车去,我骑马在前为你引路,你看如何?那处不止桃花美,还有条溪流……」 他越说越急切,谢清想笑,暗道该怎么拒绝他呢? 祖母与父亲都表现得那么明显了,怎么他还不明白?可见此人还是太过迟钝。 「太远不便。」她正要让周元昌离开,却见天上突然飘下细雨,这三月的天,说变就变呢。 「芳林,你快去车上拿伞。」芳草吩咐。 周元昌听了灵机一动,飞快的解下身上的轻披风:「谢姑娘,不如你拿这个挡挡吧。」 她怎么能要? 谢清自然不肯。 前方此时也传来一阵脚步声,那人走得极快,等他们抬起头,已经行至跟前。 看清楚来人的脸,周元昌腿一软,马上跪下来:「参见皇上。」 戚星枢心想这蠢货居然还给谢清献殷勤,他没有搭理周元昌,而是伸手轻触了下谢清的头发:「都湿了,也不找处地方躲雨?」 那动作是很亲昵的,周元昌偷瞄一眼心里嫉妒极了,心道表兄妹便是不一样,如果他是谢清的表哥,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谢清早就喜欢上他了,想着,又觉得何处不对。 谢清倒是没有在意,比起抱她亲她,这摸头发的动作简直可以忽略,她道:「芳林已经去取伞了,等会就过来……表哥怎么会来此地?不需祭祖吗?」 「我已经祭过了,」戚星枢接过砚田手里的伞,为谢清挡雨,「我为何过来,你不清楚吗?」 不说声音极其的温柔,光是这动作就让周元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杀人不眨眼,提起就让人胆寒的戚星枢,居然会亲自给一个小姑娘撑伞?周元昌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原来戚星枢真的对谢清有意,他脸色一下惨白。 他可是两次都被戚星枢撞见了。 第一次,戚星枢打飞了他的纱灯,那这第二次……周元昌心里突突直跳。 「滚吧,」戚星枢忽然发话,「以后别再被朕看见。」 「是,皇上。」周元昌虽然不甘心,可绝没有胆子跟戚星枢作对,他就算不顾自己,还要顾着周家呢。他爬起来飞一样的逃走了,再没有看谢清一眼。 同时间,谢清感觉刚才远处那些公子的身影也一下消失的干干净净,好像他们从来没有偷看过她似的。 谢清:…… 为何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呢? 跟上元节一样, 戚星枢的出现又让官员们不得安生, 不管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都得赶去拜见,不过他们行至附近就被董立给拦住了,说戚星枢不想劳师动众,让他们回去。 官员们又四散走开, 但私底下少不了议论。 有位官员就说皇上是因为谢清而来, 说好些人看到皇上给她撑伞。又有官员想到上次的上元节, 皇上也是跟那位姑娘在一起。 众人心里都嘀咕上了,皇上这到底是看上还是没有看上呢?兴许是起先没看上, 现在看上了? 就在他们猜测之时,雷胜甫瞄了一眼连诚明, 暗道真是没有想到,他这门生养了十六年的义女竟然是谢峤的亲生女儿, 如果谢峤不是戚星枢的表舅, 如果他没有娶姜悦娘,那当真是一桩奇缘了, 而今却只会让这门生变得更为难堪。 雷胜甫轻叹口气。 「老师不必为我操心,」连诚明确实饱受折磨, 但他也习惯了, 他在姜悦娘嫁给谢峤的那一日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清儿找到亲生父母是幸事,我替她高兴,但此后也是恩怨两清, 她与悦娘都是谢家的人,注定与我势不两立,不过,」话锋一转,轻声道,「老师,最近逆贼的举措极为有效,官场弊端一扫而清,他似乎……」 「诚明,」雷胜甫打断他,面色严厉,「你不能因为这一点就忘记皇上,你要记得,当初你推行那些政策,虽说少不了我的相助,可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你难道不明白吗?」 连诚明心头一震:「老师,我当然明白。」 也许一直没有除掉戚星枢让他觉得有点绝望,雷胜甫道:「……他们马上就会有所行动,等回去与你细说。」 「是。」连诚明精神一振。 「崇山侯最近颇为奇怪,此前消失数月,你去探探他口风。」雷胜甫希望沐璟这次还能加入他们。 连诚明沉吟,确实不能疏忽这个人,沐璟早前也参与刺杀,结果却被戚星枢放虎归山,后来又突然得了都督府经历的官位,不知他真实的想法是什么。 连诚明马上去见沐璟。 从旻州护着父亲的遗骨回京,前不久才安葬于此,沐璟再次来拜祭。 即便随从程安告知皇帝驾到,他也没有离开,低头烧着纸钱。 「侯爷不怕皇上怪罪?」程安劝道,「别的官员可都去了,侯爷才领了职,不去露个面吗?」 「不去。」沐璟心想,戚星枢不是想当好皇帝吗,今日清明节众人都在拜祭祖先,他就不该出现打搅。若他因没去拜见而被戚星枢撤职,他也不在乎这个官位。 谁会愿意在一个昏君手下做事! 程安一头汗。 就在这时连诚明寻来了。 见沐璟在烧纸,他上前道:「连某见过侯爷。」 「连大人?」沐璟惊讶,站起来将手里的纸钱先交给程安,询问道,「连大人因何到此?」 连诚明没有立刻回答,四处看一眼,见并无外人之后才说道:「侯爷光是烧烧纸钱,怕沐老将军在天之灵也未必瞑目吧。」 「哦?」沐璟挑眉,「连大人何出此言。」 「侯爷大仇未报,逆贼却逍遥自在。」 原来是想找他合谋呢,只可惜他已经弄清楚了当年的真相,沐璟淡淡道:「我看那逆贼有所改过,也许应该给他一次机会。」 他已经投诚了吗?连诚明眯起眼睛:「不过是为收买人心。」 「连大人觉得他喜欢收买人心吗?」如果喜欢,当初何必要大开杀戒?又何必晾着国事不管,致使官员与百姓怨声载道。 连诚明本来也是有点动摇,只是刚才被雷胜甫敲打了:「如此说来,侯爷是放下杀父之仇了?」 「不,我已经报了杀父之仇,我杀了曾博宣。」 连诚明疑惑:「怎么会与曾博宣有关?据我所知,他当时是旻州巡抚。」 「便是他设计将家父毒死,因家父不愿开城投降,曾博宣却贪生怕死,杀了家父之后逃回京都散播谣言,说家父是被戚星枢所害。」 居然还有这等隐情! 连诚明心里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感,但很快又道:「这也不能说明什么。」 v第21章[03.02] 「是,我也不想证明什么,只是想告诉连大人,我与戚星枢并无杀父之仇。」 「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连诚明心想,沐璟绝不会与他们合作的,难怪他接受了戚星枢给予的官职,「告辞。」 他转身而去。 沐璟看着他的背影,心想连诚明肯定是与雷胜甫计划了什么。 他忽地有些犹豫,到底要把此事告知谢峤吗?比起曾博宣这些人,在父亲一事上,谢峤与戚星枢仗义的多了,替他杀了那些合谋的人不说,还将父亲好生安葬。 沐璟略一思忖,将纸钱烧完后打马回去。 路上听说谢家祖坟所在之地,转了个弯过去。 果然就遇到了,不过不止谢峤,还有戚星枢,谢清等人。谢清穿着月白色的襦裙,头戴玉簪,打扮得极其简单,却越发显得她眉眼如画。 「崇山侯,」谢峤很惊讶,主动打招呼,「你是刚刚拜祭完吗?」 「见过王爷,」沐璟行一礼,似乎后来才看到戚星枢,「微臣见过皇上。」 居然是沐璟! 戚星枢的脸色瞬时就没那么好看了。 刚才他一现身,谢清身边的年轻男子,不管远近全都消失,他心里很是舒坦,只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又来了一个沐璟,而这沐璟,是她的老相识。两个人曾在扶玉殿度过数月,就是不知她可认出?但光是问起过沐璟,就够让戚星枢记恨的。 「如果是为国事,明日在奏疏上写明。」戚星枢语气很是冷淡。 谢峤是聪明人,自然也发现戚星枢的企图,心想这表外甥是胜之不武啊,把女儿身边的公子都震慑住,那还有别的强敌吗?女儿是别无选择了,他决定敲打一下戚星枢,反正谢清对沐璟无意,不然也不会让自己提防他。 「小枢,崇山侯过来应该是为要事,不凡听他说说。」 本来他也在犹豫是否要提醒,可戚星枢太不可一世,沐璟就不想说了。 虽然他之前报仇找错了人,可戚星枢确实让他受过屈辱,让他发现了自己的渺小,这种感觉是永远不会抹去的,所以他仍对戚星枢有敌意。沐璟道:「并无要事,我只是想为家父一事来感谢侯爷。」 明明他也埋了沐峰,为何只感谢舅父?戚星枢眉梢挑起,觉得沐璟是故意跟他作对。 谢清在旁边看好戏。 刚才戚星枢威风八面,把周元昌吓跑不说,附近几公里没也再见到任何公子,不料沐璟却不怕他……虽然他没做什么,但谢清就是有这种感觉,心想果然不愧是锦灯,这骨气杠杠的。 「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既然来了,等会与我们一起钓鱼,就在此地烤了吃。」 三月时节春暖花开,祭祖之余多会踏青,因接近午时,也来不及回京用饭。 「好。」沐璟完全不拒绝。 谢峤又吩咐赵复:「把姜老爷子他们请来。」 姜家识趣,虽知孙女儿是谢峤之女却也没有马上来沾光,但谢峤却觉得是一家人,聚一起更热闹。 一行人往西边走去,那边有条河流,里面有很多肥美的鱼。 因沐璟在,戚星枢更是狠狠盯着谢清,走在她旁边,一步不离。 谢清心想有这么追人的吗?虽说他没有吓她,可这压迫感也够吓人的了! 「表哥,你能否离我远些?」谢清小声道。 「为何?」 「男女授受不亲。」 难道不是怕被沐璟看见?戚星枢道:「此路不好走,表妹,我扶着你更好。」 他忽地扣住她手臂。 眼神含着冰一样,手指更像烙铁,谢清觉得他又在犯病的边缘,忍不住挣扎,轻声告诫:「表哥,你,你之前答应过不吓我的!」 她的脸瞬间绷紧,满脸写着抗拒。 戚星枢就觉得自己的手指被烫了一样,暗想舅父应该没看到吧,不然他会觉得自己又在欺负谢清。 他松开手。 谢清揉揉胳膊,还白了他一眼。 此生就受她一个人的气了,要是别人看他不杀了她,戚星枢道:「不吓你可以,你别东张西望。」 管得真宽,谢清道:「我连欣赏风景都不行?」 「谁知你是不是在看风景。」 「那我还能看什么?」 「你说呢?」 「???」谢清莫名其妙。 戚星枢咬牙道:「沐璟。」 那表情就像露出獠牙的凶兽,但谢清却差点笑出声,原来这神经病在吃醋!她装作并不知情的样子,疑惑道:「表哥,我为何不能看他?我瞧这崇山侯清俊无双,很是出众呢。」 她是想气死自己吗? 戚星枢手指蠢蠢欲动,恨不得捏在她脖子上。 「朕说不准就是不准!」 「表哥,你又在凶我吗?」谢清害怕的垂下头,「连看个人都不行,那我不如死了算了。」 戚星枢:…… 「朕不是这个意思,」他忍耐住心里的怒火,「只是朕答应你把秀女都放了,你就不该看别的公子。」 可她还没答应要嫁他,双方都有选择的余地,谢清道:「皇上如果觉得委屈,大可以再选秀女入宫。」 「你……」戚星枢从来没被人这么气过,瞬间就觉得还管舅父作甚,他现在就要把谢清带回宫,把谢清扔在床上,把她狠狠地…… 其实他的神态谢清都看在眼里,她也明白戚星枢刚才一直在忍耐。 很好,竟然被她这么刺激还没发作,但再继续下去就难说了,谢清就在他要爆发的时候,忽地拉住他袖子:「表哥你看,这河水好清啊,你等会教我钓鱼好不好?」 戚星枢满腔的火消融于无形。 耳边唯有她软软的声音,眼里唯有她搭在袖上的手。 他低声道:「……嗯。」 亲眼看着大老虎秒变小乖猫, 谢清愣了下, 忽然觉得戚星枢还挺……可爱的。 念头闪过,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眼前这个人之前可是暴君,她怎么会想到这种形容词?可爱,嗯, 要是被戚星枢知道她这般形容他, 不知会不会立刻暴走。 戚星枢倒真的不生气了, 表妹向他学钓鱼呢,她可没有让沐璟教。 行到河边, 他就让砚田去准备。 每年的清明节此处都极为热闹,岸边摆着许多摊子, 卖什么的都有。只是皇帝驾到,闲杂人等早早就被禁军驱赶, 安静的好像皇家园林。 v第22章[03.02] 谢峤笑着与戚星枢说:「小枢, 我们许久不曾钓鱼了,最近的一次, 还是你在青州时。」 当时先帝忌惮,把戚星枢调去青州, 他驾崩之后谢峤本以为会安全, 结果却发现戚星渊比他老子更可怕,便偷遁去青州与戚星枢会面。 在那里,他们曾钓过一次鱼。 戚星枢在青州时便无所事事,但至少还信任戚星渊, 在他把真相告知之后,戚星枢眼里就只剩下了复仇。 幸好,女儿令他有所改变,谢峤看着谢清:「清儿,你多向小枢学学。」 谢峤并不赞成戚星枢用皇帝的权势逼退别人,他更希望女儿是发现戚星枢的优点,从而真心的喜欢上他,愿意嫁给他为妻。 「爹爹,我已经向他求教了。」谢清道。 戚星枢嘴角一弯:「舅父,我会教好她的。」 鱼竿很快就拿来,谢清在旁边看他穿鱼线。见这表兄妹一派融洽,谢峤招呼儿子,沐璟一起钓鱼,这时,姜家一家也到了。 姜老爷子声如洪钟:「王爷,本不想来打搅,偏你好客!」 「岳父,我要是不请你们来,被悦娘问起,我可不知怎么回答。」谢峤打趣。 足可见女儿在他心里的地位,姜老爷子哈哈大笑。 由谢峤引荐,姜家人又来拜见戚星枢。 并没有一贯的高高在上,戚星枢放下鱼竿,上前托住姜老爷子的手,不让他把礼行下去:「你们不必拘束,把朕当家人便好。」 神情别提多温和,谢清看得大跌眼镜,暗道他突然这般「慈祥」,该不会是因为她的关系吧? 姜老爷子等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本人,印象中他一直是个暴君,冷血无情,虽说因谢峤的关系没有再往坏处想,但也没料到这位年轻的皇帝竟然这般和善,让他们大为惊讶。 罗氏悄声与老太太道:「瞧着一点不可怕,还挺俊呢。」 「那是有姑爷在,」老太太急忙叮嘱,「咱们可千万不能放肆,尤其是汉儿,海儿,你得给我盯紧了。皇上面前他们要是惹出什么祸事,那是不得了的!」 罗氏点头。 姜海姜汉见到表姐,已经围上去:「表姐,你也会钓鱼啊?」 「不会。」谢清道,「我等着表哥教呢。」 戚星枢马上就走回来,坐在她身边:「钓鱼不难,第一是要有耐心,不过你精通琴棋书画,想来也有这习惯。」 其实钓鱼挺无聊的,刚才她是为了顺毛。 谢清嗯一声。 「第二要有眼力,你得随时注意鱼线。」戚星枢教得一板一眼。 旁边两个孩子也听着,姜海突然想起连雨谦:「表哥也这么说来着,我都想表哥了!」 是说谢清原来的哥哥吗?戚星枢问她:「连雨谦也是个中高手?」 「高手谈不上,但他愿意钓的话从来不会空手而归。」谢清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哥哥大多时间都用来念书,偶尔放松一下也不比别人差。」 语气里很是骄傲。 戚星枢看着水面上泛出的涟漪:「你想他吗?」 「当然,」谢清脱口而出,「我都不知他怎么样了。」听说母亲写过信给他,但他并没有回信,可能到现在还有点难以接受。 掩饰不住的关心,戚星枢感觉酸溜溜的,如果哪日她这么挂念自己就好了,让他做什么都行。 不过舅父曾提起连雨谦,他还没想好封什么官职……连诚明一心追随戚星渊,也不知连雨谦是否与他父亲一样。但此刻,他还是决定把连雨谦调回京都。 小雨过后,又出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河边的风轻轻的吹过,两边种着的芦苇摇来晃去,好似起伏的海浪。 戚星枢感觉鱼线在动,便对谢清说:「刚开始有动静时不要着急拽起来,多是鱼在试探,或是小鱼在啄食,你需得多观察。」 声音低沉而悦耳,钻入耳朵痒痒的,谢清听着忽地道:「表哥,你这样好像我哥哥呢……其实我们做兄妹挺好的。」 戚星枢差点把鱼竿扔了,冷声道:「别打岔。」 只是给他个建议,谢清心想,就凭他的性子追自己可累了。 谢清捡起地上的小石子往河里一扔:「表哥,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戚星枢:…… 「你到底想不想学?」他问。 谢清无辜的眨眼睛:「河边顽皮的孩子可多了,真的会碰到的。」 呵…… 戚星枢把鱼线拉上来,重新换了饵,然后突然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当你哥哥,我只会当你夫君。」 谢清还没有发话,姜海听到了,叫道:「表姐,你要当皇后了?」 混蛋小子,谢清道:「别胡说。」 「我才没有,是皇上说的……」 戚星枢嘴角翘起:「你可以叫我表姐夫。」 哇,表姐夫啊,姜海激动死了:「皇上表姐夫,你要娶表姐了吗?」 「是。」 「什么时候娶啊?」姜海眉飞色舞,「表姐十七岁了,我娘说表姐现在是王府的千金小姐,眼光可高了,挑来挑去一直没定亲,皇上表姐夫你可要快点啊,不能让表姐十八岁还没有嫁出去……」 谢清一把捂住他的嘴,强行拖到远处。 小少年被她捂得脸都红了。 戚星枢笑得特别开怀,手里鱼竿都差点掉了。 熊孩子,听风就是雨,谢清松开手,严厉训斥:「刚才他是开玩笑的,你不能跟任何人说,不然看我不揍你。」她抬起手捏他的脸蛋,「会比这个痛很多!」 姜海哇哇哇的叫。 「还说不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姜海求饶,「表姐,我只是不希望你变成老姑娘。」 切,她怎么可能成老姑娘?她吃香着呢,她只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 谢清松开手:「不说就好,你给我小心点!」 表姐不骂人的时候看着可美了,可凶起来时一点不可爱,姜海揉着脸蛋,急忙逃走。 谢清整一下裙衫,没有再去找戚星枢,她打算去看看父亲钓得如何。 芳林在后面小声道:「在宫里时,我就看出皇上宠爱姑娘,原来真想娶姑娘呢。」 「是啊,姑娘将来定是要母仪天下的。」 v第23章[03.02] 「以为我聋了?」谢清忽然回头,「都给我闭嘴,我才不嫁给他。」 两个人吓得禁声。 谢清从谢峤身后探出头:「爹爹,你钓了几条了?」 「你数一数。」谢峤骄傲的把鱼篓拿出来。 「一,二,三,四……」谢清惊讶的道,「有六条,那这么一会爹爹就钓了六条了?」 「怎么,小枢没钓到?」 「一条都没有,」谢清撇嘴,「还说教我呢,他连爹爹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这小子跟女儿在一起,怕是根本没把心思用在钓鱼上,谢峤看着她笑:「小枢今日大失水准,看来是有什么让他分神了。」 不会父亲也知吧,谢清的脸莫名一热:「反正我不跟他学了,还是跟爹爹学。」 她坐下来,亲昵的靠在谢峤身边。 不远处的沐璟看着她撒娇的样子,忽地想到连诚明,她在宫里时提起那个养父极为不满,哪里像现在这样的欢喜。她整个人明媚极了,享受着分离十几年才回来的亲情。 只是,又能持续多久呢? 万一雷胜甫与连诚明真的除掉戚星枢,那谢峤恐怕也不会安全…… 沐璟思忖着,心想在宫里时谢清曾劝过他,因为她的劝告,自己没有连累别人,害死别人,也算是欠了她一个人情,不如就此还给她。 他与程安低声说了一句,程安便找芳草传话。 听说是沐璟有要事相告,谢清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寻个借口走去远处的林子。 「你还真的来了?」沐璟见她没有耽搁,微微挑眉,「就不怕本侯对你不利?」 谢清笑起来,锦灯岂会是卑鄙无耻之人? 「我相信你。」 她的神情很认真,沐璟一愣,随即移开目光,负手道:「我得到一个消息,雷大人与你养父可能有所计划……」 不是吧! 那两个傻子还想刺杀戚星枢? 「什么计划?」她马上追问,「可是又派谁入宫了?」 「我不知。」 是了,沐璟已经得知真相,不可能与他们同流合污,谢清沉吟:「你觉得他们会如何安排?」 沐璟道:「你是王爷的女儿,又是连大人的养女,此事你涉及极深,故而我才告知你,别的与我无关。」 表现的这般淡漠,可他这举动分明不是无情的,谢清轻声一笑。 「你笑什么?」沐璟皱眉,笑得他心虚。 谢清道:「没什么,只是想多谢侯爷……」未说完,便觉身后狂风乍起,一股强烈的冷意,她转过身就看到戚星枢大踏步而来。 想到他之前说过不许看沐璟的话,谢清脸色一变。 妈呀,千万别犯病! 但是晚了,戚星枢双足一蹬,拔出腰间长剑就朝沐璟挥去。 这种时候沐璟也不会等死,他用刀柄架住了戚星枢的剑,千钧之力竟然被他顶住了,没有立刻就压下,戚星枢长声一笑:「不错,有长进。」 那笑里有多寒,谢清听得出来,她叫道:「表哥,快住手,我是有要事与他商量……」 是这样吗? 他明明警告过她,她偏不听,既然她不听,沐璟就得死! 戚星枢的眸色似乎也变红了,剑上的光映得他脸色如凶神降临,根本不听谢清的解释,十招过后,沐璟就被他打得吐出了一口血。 谢清极为着急,实在不想看到沐璟横尸此地,灵机一动,大声叫道:「表哥,我与他见面是想告诉他,我不喜欢他,让他死了这条心。」 沐璟:???? 戚星枢却愣住,手里的剑随即撤回,落到谢清身边:「你此话当真?」 谢清用力点头:「当然,不信你问他……」 这么屈辱的事情居然要他承认,沐璟瞪着谢清,真想钻到她脑袋里看看,她成天在想什么! 这女人,怎么如此荒唐? 谢清却朝他频频使眼色,沐璟只好道:「是,谢姑娘是拒绝了我。」 确实,戚星枢刚才一心想杀了他,他到底也不愿莫名其妙的死,父亲就他一个儿子。 戚星枢高兴坏了,走上去一把将谢清拥在怀里。 谢清吓得一激灵:「表哥你干什么?」 戚星枢看着她,掩饰不住的得意:「我就知道你会选我。」 听起来好自信哦,谢清心想:真有这么自信,那为何防贼一样防着沐璟……大佬,你说这话的时候心不虚吗? 请看下作者有话说~ 亲眼看到戚星枢的动作, 沐璟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引来杀身之祸。 原来戚星枢看上谢清了, 她这么说是为了救他,沐璟心想也只有她想得出这么荒唐的借口。 他抬手擦去嘴角血迹。 谢清莫名的被扣上「选了戚星枢」的名头,心里很是不爽,可这神经病正在病发,她一时也不敢激怒, 万一失去理智对她也动手如何是好? 「表哥, 」她轻轻推一推他, 「我们赶紧回去吧,爹爹也许在找我呢。」 沐璟过来果然是有企图, 幸好她顾着自己的感受将他拒绝了,在戚星枢看来, 谢清就是选了他。他此刻心里很是满足,刚才涌起的暴戾一丝不剩。 「好, 」戚星枢又变得很听话, 「我刚才钓到鱼了,可惜你不在。」 谢清拖着姜海离开后一直没回, 他耐不住才过来寻她。 「是吗,钓到几条了?」谢清尽量平复他心情, 面上笑盈盈的, 「等会你继续教我。」 戚星枢当然答应。 二人边说边走,渐渐行远。 沐璟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谢清在宫里时的表现,无论他怎么催促, 她都不为所动,若说怕死,那是肯定的,但她也绝没有喜欢戚星枢…… 难道现在她变了,喜欢上这个阴晴不定的逆贼了? 沐璟拧了拧眉。 三个人都消失不见谢峤岂会没发现,早就派赵复去看,赵复比他们先一脚回来。 v第24章[03.02] 听完事情的经过,谢峤手指抚上额头,看来表外甥比他想得还要陷得深,女儿不过与沐璟单独说个话,他就要动手杀人了,若女儿跟别的男子成亲,那他不得…… 如果是这样的话,该如何解决? 想着又摇头,不,他得相信这孩子,也相信女儿,不管怎么说,他们今日都没出事。 正思忖时,二人已回河边。 谢峤装作什么都不知的样子,动都没动。 倒是姜海看见了,低声跟姜汉道:「你看,我没骗你吧,表姐以后就是要当皇后的。」 姜汉瞪圆了眼睛:「我们去告诉娘。」 「别,」姜海一把拉住他,「表姐警告我,让我不要告诉别人,你也不能去说!不然表姐当了皇后,可不是捏我两下脸就完了。」 小少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姜汉眼睛转了转,想到表姐以前在家里的泼辣,马上就点头:「好,不说。」 其实就算不说,别的人也未必看不出来,罗氏还不是在跟老夫人嘀嘀咕咕,感觉这二人形状很是亲密。来的路上一起走不说,戚星枢还教谢清钓鱼。 「该不会……」 老夫人皱眉:「应该不会吧,也许只是因为清儿以前在宫里的关系,二人比较相熟。」 「都放出宫的,怎么会相熟?定是没见过几回面。」罗氏笑,「后来成表兄妹时常来往,指不定就觉得清儿好了。」这可是亲上加亲! 以前怕他是暴君,今日一见倒是意外的温和,老夫人心思复杂,也不知这到底算不算好事。 沐璟没再回来,在戚星枢的指导下,谢清终于钓到了第一条鱼,看他比自己还要高兴,谢清趁着欢快的气氛跟他说:「表哥,以后你不要动不动就杀人……表哥是明君,应当听过‘无罪而杀士,则大夫可以去;无罪而戮民,则士可以徙。’」 他要当个文明人啊,杀人之前怎么也该定个罪! 戚星枢一怔,随即眸光就变得冰冷:「你是在替他喊冤吗?」 简直是醋精,马上就想歪。 谢清正色道:「我是替表哥着想,表哥付出良多才得到官员与百姓的肯定,当然要爱惜羽毛……这崇山侯算什么,怎么能比得上表哥的名声呢?」 他挑眉:「你真的这么想?」 有一半是这么想吧,另外一半,她是真的怕戚星枢为了她而杀人,那她的罪过也不小。 她点点头。 戚星枢眸中的冰又化开了,却带着一丝丝电:「我答应你,但你能给我什么?」 还要交换吗?谢清道:「我是为表哥你好啊,明君应该如善如流。」 她的眼睛微微眨,好像水面的涟漪,一圈圈的往他心里钻。戚星枢心想,她明知道自己喜欢她,还一口一个为他好,真为他好,她应该…… 看她仰着头,那瞬间他鬼使神差,不管不顾的低下头亲了一口。 谢清错愕间避了下,被亲在脸颊。 温热的感觉一触消散,她的脸腾得红了。 他的头仍低着,看着她:「朕答应你,以后不随便杀人。」 男人的声音有点哑,谢清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有种很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她竟然没有觉得厌恶,也没有觉得害怕,反而有点心跳加快。 这一定是错觉! 谢清自己把自己给吓到了,急忙挪开目光:「嗯,表哥想明白了就好。」 看着她发红的脸颊,戚星枢觉得谢清应该是害羞了,他好想把她抱在怀里再亲一亲。重重的亲,亲她的眼睛,亲她的唇,可底没有造次,毕竟今日好些人在。 他微微喘了口气,忍耐住心里的蠢蠢欲动。 谢峤很快就招呼众人烤鱼。 怕戚星枢又要找机会亲她,谢清这回就坐在姜老太太身边,一步不离,她心想,戚星枢要在姜家人面前装样,肯定会乖乖的。 果然,他没有做什么。 而路上,谢清也是坐了老太太的车,说要跟外祖母,舅母,两个表弟叙叙旧,一直坐到家门口才下来。 成功避开戚星枢,谢清直奔母亲住的院子。 看到她回来,姜悦娘笑道:「去何处踏青了?」 「去了河边钓鱼,吃烤鱼,可惜娘不能出门。」谢清依偎在她身边,「等娘生下来了,我们要好好出去玩玩,娘闷坏了吧?」 几个月都没出门。 「今日外祖父,外祖母,舅父他们都在呢!」 「谈不上闷,你祖母日日过来,还让人弹曲唱戏,我怎么会闷?」 老夫人对母亲也是够体贴的,谢清心想,母亲这一回真是嫁对了人! 谢峤此时也到了,脱去身上披风就来问候妻子:「我还带了些鱼回来,都是我亲手钓的……你想喝鱼汤,还是吃熏鱼,亦或是鱼圆?」 「王爷钓的,怎么做都好吃。」姜悦娘笑。 谢峤听了高兴:「你喜欢,我可以每个休沐日都钓鱼喂你。」 这种撒狗粮的时候她应该走,但谢清还有事情与父亲商量便当了一回电灯泡。 等父亲与母亲说完话,谢清跟在谢峤后面走出去,然后就道:「爹爹,今日崇山侯告诉我,说雷胜甫与我养父在筹谋,可能会对爹爹与表哥不利,爹爹可否查一查?」 谢峤一愣。 之前赵复去看,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原来沐璟竟然告知了这么大的事情吗? 可雷胜甫与连诚明,他对这二人一直都没有放松警惕,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都是文官,没兵,手无缚鸡之力,如果要对付戚星枢必然要借助外力……这次会是谁呢,他神色严肃起来:「崇山侯还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了,就这一句话……爹爹不是说他与表哥是一场误会吗?既然如此,他应该是没有参与的,不然也不会特意来告诉我。」 谢峤唔一声:「我知道了。」又叮嘱谢清,「你姑娘家就不要操心此事了,该好好操心别的……上回你说要嫁心悦之人,可找到这位公子?」 怕是难了,谢清心想,有这么一个醋精在,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她如果要找,一定得偷偷的找,根本不能让他发现,然后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的成亲……不过,这好像也很难,万一醋精来抢亲呢? 谁打得过? 谁不怕? 父亲到时能阻止吗? 算了,她心想,反正还没找着呢,何必这么早就开始担心?说不定时间久了,神经病先对她不感兴趣了呢! 谢清眨眨眼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爹爹,我会慢慢找的。」 女儿,你十七了啊,谢峤心想,居然一点不着急,不过也好,他现在就怕她找到。 至于年纪大,他心想,就算女儿二十来岁,三十来岁,表外甥也绝不会嫌弃! v第25章[03.02] 看谢清离开之后,谢峤就让赵复去调查雷胜甫与连诚明,进行严密监视。 清明过后,天气一日日暖了,谢清终于不用再在屋里燃炭,不过她也没怎么往外面跑,虽然请帖非常之多,她却更愿意在家里陪着母亲。 母亲已经有点显怀了,听说是个小妹妹,谢清非常高兴,已经在构思等她生下来,以后怎么打扮她。 她甚至开始做女红。 姜悦娘看了忍不住笑:「这是帽子吗?有什么样的小婴孩能戴这么大的帽子?」 谢清没个数啊:「那要多大?」 「大概这样,」姜悦娘比划给她看,「谦儿生下来时脑袋这么大。」提起这儿子,姜悦娘心里就是一阵难过,可能她把事情告诉儿子,让他伤心了,他一直都没有回信。 她眼角有点热。 见母亲这样,谢清正要安慰,却听见刘氏欢快的声音从门口传进来:「王妃,公子……连公子回京了!」 啊,哥哥回来了吗? 谢清起先是欢喜,随后又一惊,哥哥该不会又是渎职,私自跑回来的吧?她急忙问刘氏:「你怎么知道的?他现在在何处?」 「他是来求见的,老夫人已经准许,门房小厮正领着进来呢。姑娘,连公子是被调回京都的,听说升官了,做什么……对了,工部郎中。」 从小县令变成了京官,还是五品官,谢清这瞬间想起了在河边她跟戚星枢的对话。 他问她,想哥哥了吗? 她忽然心头一暖,还莫名的有点甜。 啊,错觉又来了…… 连雨谦实在没想到自己会升迁, 他在蓟州只做了一年多的县令, 政绩算不上突出,竟然就被调了回来。他左思右想怀疑是因母亲,母亲嫁给谢峤,而谢峤是戚星枢的表舅…… 心情是复杂的,连雨谦到达京都后决定上门求见。 他与母亲也该见个面了。 姜悦娘很是激动, 扶着女儿的手走到门口。 「之前王爷就提起谦儿, 我是没想让他帮忙, 结果……小枢也是太听你父亲的话了。」 原来爹爹也提过,谢清心想, 不管如何,哥哥调回来总是好事! 母女俩翘首以盼。 很快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谢清招手道:「哥哥!」 妹妹还是老样子,但母亲却不一样, 脸颊圆润, 腰身也不像以前那般纤细,连雨谦心头不是滋味, 母亲真的是跟谢峤有了孩子,这孩子与自己是异父同母。 他暗叹口气, 上前行礼:「孩儿见过母亲。」 哥哥看起来清瘦了些, 谢清拉住他的袖子:「哥哥,进来说话。」 姜悦娘却一时无言,既高兴又惭愧。 「母亲天天念着你,如今可好了, 哥哥回来京都,可以时常相聚。」谢清叽叽喳喳的,尽量缓和气氛。 说起此事,连雨谦面色严肃:「可是母亲相助?」说实话,他不想领这个情,尤其是那逆贼的人情。在他看来,戚星枢是谋逆上位的,言不正名不顺,根本就没有资格当皇帝。 姜悦娘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谢清皱眉道:「哥哥,你在外一年有余,变得糊涂了不成?当年你去蓟州,母亲有多不舍你心里清楚,但是因为你想去历练,她只好成全……母亲为你,为我,甚至是为父亲,牺牲了多少,你以为母亲会因为想你,就让爹爹想方设法将你调回?」 这番话让连雨谦心生愧疚。 看来全是谢峤的主意,他是为讨好母亲! 「娘,是我不对,」连雨谦马上就向姜悦娘道歉,「我不应该这般揣测……」 「不,谦儿,是我对不住你。」多日来藏着的情绪让姜悦娘忍不住落了泪,「谦儿,望你能原谅我!」她本应该当好他的母亲,而不是让他陷入这么难堪的境地。 看母亲哭了,连雨谦也不好受。 他确实难以接受母亲改嫁,可心里偏偏清楚她的不得已,而这一切又是父亲造成的,这种情况他逃避了许久,如今回来却不得不面对了! 连雨谦握住母亲的手道:「娘不要这么说,不是你的错,都是儿子不好,如果儿子在京都,就可以替娘分忧。」 姜悦娘听了更是难过。 刘氏在旁劝解:「王妃注意身体,莫再哭了。」 「是啊,娘,」谢清给母亲擦眼泪,「都说清楚了,哥哥会体谅娘的……」又看向连雨谦,「哥哥,娘要给我们生个妹妹了,我也有妹妹了。」她只有哥哥,表弟! 看妹妹眉飞色舞,连雨谦不知该笑还是该皱眉。 这小妹妹,也是他的妹妹了…… 「哥哥,」谢清拉他坐下,又说起升官一事,「你也别觉得自己沾了爹爹的光,这段时间你应该听说了,皇上在整顿吏治,摘了许多贪官的乌纱帽。如今京都欠缺官员,哥哥才能兼备,本就该回京发挥所长。」 连雨谦眉梢挑了挑,他是听说了戚星枢的一系列举措,只是,这逆贼当真能实施到底?便是戚星渊在位时,官场也藏污纳垢,不然父亲也不至于要雷尚书在背后扶持。 「哥哥不信就等着看吧,我觉得你不会失望。」谢清心想,也许戚星枢现在仍有所不足,但他定会变得越来越好。 姜悦娘忍不住打量女儿一眼,她发现女儿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是不自禁带着笑容的。 可见她心里已经对戚星枢很是信任。 姜悦娘微微笑了笑。 连雨谦在谢家待了一个时辰用过晚饭后才走。 行李已经让下人带回连家,但是当他自己踏入家门之后,竟有一种陌生之感。 母亲与妹妹不在此地,如此冷清! 他行到院中,看到刚刚从衙门回来的父亲。 父亲瘦了一大圈,形销骨立,连雨谦叫了一声,差点落泪,他心想为何父亲会那么糊涂,做出让妹妹入宫的决定,这个决定毁了他们的家。然而责备的话却不能说出口,父亲在他心里永远都是伟岸的,父亲教会了他一切,没有父亲,就没有他。 「谦儿,」连诚明也有点哽咽,走上前两步握住儿子的肩膀,「路上辛苦了。」 他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儿子立在面前时,却像被什么堵住了口——儿子应该早已经从别处听说家里的事。 「父亲……」连雨谦很难过,「父亲你瘦了,往后孩儿在家会照顾好你。」 他本不该回来的,连诚明摇摇头:「谦儿,你要记得,逆贼篡夺大燕江山,你决不能被他以官职收买。」他不确定戚星枢的意图,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连雨谦却觉得戚星枢是听了谢峤的话,而不是为收买他,但父亲定是要被刺痛,故顺从的道:「儿子一直记在心里,绝不会忘记。」 连诚明欣慰的一笑:「去清洗下吧,」又问,「可用过饭?」 连雨谦隐瞒去了谢家的事:「没有,等会陪父亲一起。」 连诚明遂让厨房准备饭菜。 看着儿子的背影,时隔多日,他终于又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家。 而此时,谢修远刚刚练完剑,正当要去家中用饭,一个小厮跑来,低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一变,急忙走出家门。 墙外,锦兰正等着,见到他出现飞快的走上来,慌张的道:「奴婢出去倒水,回来之后就不见姑娘了,奴婢怎么也找不到……」 v第26章[03.09] 谢菡这阵子一直浑浑噩噩,谢修远很是担心:「她消失了多久?你可告诉母亲?」 锦兰捏着手指:「姑奶奶说不用管她,应该是去散心,但奴婢心想,应该不是,姑娘都不见一个时辰了,也没有带上谁。前几日,她甚至跟奴婢说,还不如死了算了……」 谢修远脸色一变:「她当真这么说过?」 锦兰点头。 其实姑娘这么想也正常,本来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王府千金,结果到头来,才发现是一场笑话,被她视为敌人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千金,谁能忍受得了? 可惜姑奶奶也不当一回事,她的心思都在谢修远的身上。 锦兰道:「姑娘今儿早上问奴婢,城内是不是有一条河……」 玉带河! 谢修远马上明白了,立刻吩咐小厮牵马,他骑上去扬起鞭子一抽。 玉带河顾名思义,颜色如青玉,细细窄窄如带子,谢菡站在河边,看着这清澈的水流,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在她小的时候就一直憧憬着京都,在母亲的口中,这里繁华热闹,比楚州好上一万倍。 她也憧憬着与祖母,父亲团聚,然而,这一切都是梦,母亲给她编织的梦。 她其实什么都不是。 前些天,母亲让她回楚州,说要替她找一门好亲事。谢菡心想,她还能找什么好亲事?他们把她推入那堆繁华,又残忍的捞出来,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可期盼的? 也许还是死了好吧? 母亲内心里根本就不在乎她,外祖母也是,还有她的亲生父母,因为女儿太多,将她送给别人。 谢菡眼神变得迷离,她觉得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向她招手…… 就在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谢修远的声音:「妹妹,你在干什么!」 她心头一震,收住了往前迈的脚步。 谢修远跑上来,拉住她胳膊,眼睛里直冒火:「你疯了吗,当真要跳河?」 他眼里满是关切,暴露无遗,谢菡突然间大哭起来——世上只有他还把自己当亲人! 他还叫她妹妹。 「我不是你妹妹。」她抽泣。 「说的什么傻话?」谢修远叹口气,「我只是多了一个妹妹,不是少了一个妹妹。」 从他记事起妹妹就在身边,不管别人怎么说妹妹不像他,他从来都没有怀疑。如今便算是弄清楚真相,这么多年的感情也不会抹去。 他做不到。 妹妹是错了,可他相信她会想通的。 「跟我回去吧,」谢修远把帕子递给她,「别再胡思乱想!」 「回去?能回去何处?」谢菡擦擦眼泪,「母亲要送我去楚州了。」 谢修远一怔,母亲还是要把她送走。 「如果你不想去,我可以跟母亲说,」他安慰道,「你可以一直留在京都。」 「如果母亲不听哥哥的呢?」她抬起头,「如果母亲要执意送我走呢?」 谢修远皱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思忖片刻道:「那我就替你找一处院子,你搬出来,以后我来照顾你,我会替你找个好夫婿……菡儿,你要记住,我永远是你哥哥。」 多么暖心的话,谢菡眼角又热了,她以前还觉得哥哥偏袒连清,不把她当妹妹,如今回想起来才明白自己有多傻。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只有自己落得这个境地,才能知道谁对她是真心。 这辈子,她有这么一个哥哥也够了。 谢菡收起帕子道:「哥哥,我跟你回去。」 谢修远放心了,让小厮叫辆马车来。 二人坐在车上,眼见快行到门口,谢菡道:「哥哥,你往后不要往这里来了。」 谢修远不明所以。 「我之前为何对付姜悦娘,一半确实是自己私心作祟,而另一半却是因外祖母。外祖母让我对姜悦娘下手……当然,她没有明说,只是暗示。」 谢修远极为震惊。 哥哥与她一样单纯,只以为母亲回来是想与父亲团聚,然而并不是。 谢菡道:「母亲怕是与外祖母一样的心思,只是母亲更为谨慎,不像我这般傻。所以母亲恼恨我失手,对我失望透了,她本想我嫁入名门望族,将来好帮衬孟家。」 在她们眼里,孟家才是最为重要的,而不是她,甚至也不是哥哥。 谢修远想到之前种种,心头一沉。 马车停了下来。 二人下车,到院门口时,谢菡忽地握住谢修远的手:「哥哥,我还是回楚州吧,但是哥哥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永远当我的哥哥,这样不管我在何处,也会觉得欢喜。」 「我当然是你哥哥,只是,你不想留在京都了吗?」 她想啊,可是为了这么好的哥哥,还是走吧。 她与连清结下了梁子,又差点害了姜悦娘,谢家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她,而哥哥却包容她,还想照顾她,那么,谢家会如何看待哥哥呢? 再说,自己曾因为王府千金的身份,在那些姑娘面前显得狂妄极了,如今还留下来,只会成为笑柄。 「我觉得楚州也不错,毕竟是在那里长大的,」谢菡对着谢修远笑一笑,「始终是故土难离。」她会听从孟玉梅的话回去,但她不会再被她操纵,找一门对孟家有利的姻亲,她会嫁一个像哥哥一样好的男子。 谢修远见她心意已决,只好道:「你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写信过来。」 「嗯,」谢菡深深看他一眼,「哥哥,你也保重。」 她转身进了屋。 谢修远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方才转身。 得知儿子将谢菡找到了,孟玉梅皱眉:「劳师动众的,怎么还麻烦你了,这些丫环太不像话……」关切得拉住他的手,「可用过晚饭?要不就在这里吃吧?」 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秀美,可谢修远却觉得她陌生极了。 「你可知妹妹去做什么了?」他不答反问。 孟玉梅道:「她能做什么,最近我看她很是苦闷,定是去散心。」 听到这话,谢修远连答案也不想说了,他抽出手:「母亲,我回去了。」 「不在这里用饭吗?」 「不,」谢修远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母亲,如果可以,你也跟妹妹一起回楚州吧。」 什么,孟玉梅心头一冷,儿子竟然要赶她走? v第27章[03.09] 她连他成亲都没有看到呢! 「修远,你为何,」她两只手握在一起,显得很是局促不安,「修远,你为何会这么说,可是你祖母,父亲,或者是姜姐姐……」 「都不是,纯粹是我的意思。」谢修远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就算母亲留在京都,我也不会听从你娶什么齐家的女儿。反倒母亲如果离开京都,将来我会照顾孟家一二。」 孟玉梅感觉脸皮像被火烧了一样的发烫,磕巴道:「修远,我那日只是,只是随便一提,你莫忘心里去,你当然想娶谁就娶谁……」 见她这样,谢修远心里也不好过,可他实在很不赞同母亲的行为。 「母亲不愿走也可,但以后所有的事情,儿子都希望母亲不要插手……母亲,你能答应吗?」 孟玉梅僵住了。 她真的没有想到儿子会如此敏锐,她什么要求都还没有提,他就把路给堵死了。 她还能做什么呢? 除了挽回儿子的心,她什么都不能做。 孟玉梅把不甘心藏了起来,低声道:「修远,我答应你,我不再管你的事了。」 「多谢母亲,」谢修远深深向她行一礼,「我改日再来看你。」 他转身而去。 那个身影一步步走远,就像他的心,也离自己更远了,孟玉梅只觉心里空荡荡的,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不要回京都。 她最后得到了什么呢? 孟玉梅抬头看向夜幕,似乎什么都没有。 她走回冷清的上房,感觉四月的天比冬天还要冷。 也许,她是该回楚州了。 这段时间谢峤的下属一直在监视雷胜甫等人, 然而始终无果。 怕戚星枢有危险, 谢峤早朝之后与他提起此事。 戚星枢不屑一顾:「他们能有什么法子,顶多是派一些刺客,舅父不必担心。」 也确实,雷胜甫一直没有翻出浪来,始终是文官, 兵权又在戚星枢手中, 不至于引起大燕动乱, 不过谢峤还是叮嘱道:「大意不得,最好将禁军再排查一遍。」 有必要吗, 韩洛没那么蠢,戚星枢挑眉:「舅父如此忌惮, 何不抓了雷胜甫严刑逼供?」 雷胜甫一把年纪了,动刑的话必然会受不住, 再说他这样忠心, 绝不会把计划告知,至于连诚明, 与他恩师同心也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主。谢峤道:「就算抓捕他们也套不出什么,还会打草惊蛇, 恐怕以后更难查清。」 戚星枢沉吟:「舅父所言甚是, 不如趁此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手段不同以往,那恐怕是他们最后的杀手锏。 谢峤赞同:「所以你要格外小心。」 「知道了,舅父。」戚星枢内心并不怕,倒是惦记谢清, 她的哥哥被自己调回京都,怎么说她也该谢谢他,不知可与舅父说起,「表妹最近可好?」 「天天陪着你舅母,我让她出门也不肯,这孩子很有孝心。」 没了吗?戚星枢暗暗皱眉,舅父时常来早朝,她就没有什么让舅父带过来的,哪怕是一句话都好。 可谢峤确实没说什么了。 戚星枢暗恼,又不好跟谢峤直说,不由自主露出几分浮躁。 作为过来人,谢峤早就看出,给戚星枢递消息:「后日齐老夫人生辰,她是要去做客的。」 齐训是大燕的吏部尚书,他的母亲过大寿,即便他不想大办,朝中官员十之八九都要去庆贺的,怕是简陋不得,戚星枢心想,到时他也得送一份大礼。 女儿天天黏在身边,姜悦娘虽然喜欢,却也明白她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体。 孩子在肚中越来越大,她的精力大不如以前,很容易困顿,每当睡着,女儿就会亲手给她盖上被子。她们母女俩的身份好像颠倒过来一样,她总在照顾自己。 看谢清今日又来了,姜悦娘叫刘氏给她上一盅燕窝:「你这孩子干脆搬来这里住好了。」 谢清一愣,随即撒娇:「娘,你嫌弃我了啊?」 「可不是?」姜悦娘斜睨她,「有句话,远香近臭,你来得这般频繁,我自要嫌弃你的。」 哪里有说这种话的时候还笑意盈盈的,分明母亲是看出自己的心思。谢清心想,可能这样也给母亲压力了,她哼了哼,端起燕窝喝:「之前是为让娘指点我女红,如今给妹妹的帽子做好了,我以后自不会打搅娘,省得每回爹爹下衙,直朝我使眼色。」 姜悦娘:…… 看母亲脸色发红,谢清调皮的笑。 因要去齐家贺寿,姜悦娘叮嘱了几句,谢清没再缠着母亲很快就告辞走了。 第二日,谢峤在衙门还未归家,老夫人便带着谢清,谢修远兄妹俩先行去齐家。 齐老夫人平日不喜热闹,而谢清原先是连家的女儿,故从未见过,不像齐训偶尔会来谢家。 不熟悉,所以与齐老夫人也无甚话说,反倒是别的姑娘见谢清在此,态度都极为热情。 众人拥着她去外面赏花。 必要的应酬还是要的,谢清也与她们说说笑笑。 有些姑娘为了巴结谢清,竟突然说起谢菡:「一早就看她生得不像王爷,哪里有你这般容色,果然假的真不了。」 谢菡以前态度太过傲慢,得罪过不少姑娘,后来真正的身份暴露,自然会有人在背后说她,只是此时提起来,实在是太过难看,难道要自己跟着她们一起嘲笑谢菡吗? 谢清没说话。 又有一位姑娘道:「听说她要离开京都了,是吗谢姑娘?」 谢清终于受不了:「这种事情我都不知,你们怎么一个个比我还了解?可是在她们院中安插了细作?」 那几位姑娘的脸色就变了,尴尬的笑:「也是听说的……我们怎么会有细作,谢姑娘说话真有意思。」 幸好多数姑娘都是大家闺秀风范,虽存着交好的心,分寸都把握得当的,很快就把话头接了过去。 众人往园中走。 今日有许多宾客,姑娘们如此之多,公子的数量自然也不少,像这种时候,很多家族都会借机让小辈们从中寻觅良婿良妻,如有看对眼的,就能促成一对良缘。 行到园中,果然就见到一拨公子。 初夏之日众人早就摆脱了繁重的棉衣,衣衫都轻薄飘逸,年轻男子站在花丛中,真个是美景如画。 姑娘们都红了脸,却又偷偷的看。 哪个少女不怀春?纵使有天子缠身,谢清想到自己的终身大事,也忍不住瞄几眼,指不定忽然就发现一见钟情的公子了呢? 虽然这几率不大。 因为她的性格不太可能对人一见钟情,毕竟经历过两世了,想得太多。 想得多,考虑的就多,容易一盆冷水浇上来。 然而,在她观察了片刻后,还真的有冷水浇了过来。 起先也有公子偷看她,可不知为何,忽然就有人开始交头接耳,不到一会儿,那些公子就如鸟兽散,纷纷跑开了,宛如是在避开一个可怕的扫把星。 v第28章[03.09] 谢清见状,心头一沉。 不会是因为她吧? 她是这么漂亮的一个美少女啊! 就在她极为震惊之时,她没有发现里面有两位公子并没有离开,只是站得比较远。 其中一位就是沐璟,刚才听到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谢姑娘是皇上心仪之人,哪个不要命的尽管盯着吧,我就不奉陪了。」 「这谢姑娘再如何美如天仙,也比不得一家子性命,奉劝众位一句,快些离开。」 「别看了,皇上今日使人送了厚礼,指不定稍后会亲临齐府!」 「……」 没想到戚星枢看上谢清的事情传得众人皆知了,沐璟盯着远处的谢清,心想,就是不知她是否心甘情愿,不过凭她贪生怕死的性子,肯定不敢违抗戚星枢。 她只会拼命的拍他马屁! 沐璟这么想的时候,谢清独自朝这里走了过来。 她现在心情很不好。 本来是觉得自己不可能对某位公子一见钟情,可惜现实如此残酷! 他们一定是知道戚星枢喜欢自己了,所以才会做出刚才的举动。 这样的话,她还有什么选择?就算真的其中有能令她钟情的男子,他又敢娶她吗?谢清在心里开始骂起戚星枢,难怪清明节他要给她撑伞。 简直是低估他,此人心机不浅啊! 耳边忽地传来淡漠的声音:「你还怕把人吓得不够?」 谢清抬起头,发现是沐璟,惊讶的道:「侯爷今日也来贺寿吗?」 齐训是国之栋梁,齐老爷子在世时也与他们崇山侯府有些交情,他当然要来。 沐璟不答反问:「怎么,你是来看看还有哪些公子不怕死的?」 语气如此刻薄! 是不是那天让他承认自己拒绝他,他记恨着呢?谢清咬牙:「对,我就是来看有谁不怕死的。」 沐璟:……也不用承认的这么快。 看他错愕,谢清打趣:「还是侯爷胆子大,竟然没有跑,不过侯爷留在此处是为何?」她挑眉,「莫非在等着看我的笑话?」 沐璟愣了下。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注意谢清,听到那些人谈论会忍不住聆听。他淡淡道:「对,我看你如今也只能嫁入宫里。」 真的全无选择了吗? 非得要当皇后吗? 谢清不得不承认,她今天真的受到了打击,长长叹了一声:「也许吧。」 声音在这瞬间显得极为脆弱,沐璟这时本该走了,忽地有些心软:「你父亲不是他的表舅吗,难道也不能阻止?」 「你那日见他如何对你的,你觉得能阻止?」谢清心想,真的到这个地步,她肯定只能嫁给戚星枢,她不想让父亲为难,尽管父亲会为了她而尽全力。 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继续改造戚星枢,把他的毛病治一治……就是不知他到底能听进去多少? 还有,将来呢? 就算他真的喜欢她,愿意听从,那嫁给他之后呢,他还能保持吗?他是一国之君,凭什么总顺着她?而她,却真的只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 越想越乱! 谢清又叹了口气。 印象里,她好像不知忧愁为何物,贪恋着每一天每一刻里的欢快,似乎只愿过好当下,将来如何她是不会去想的,但今日的她不一样。沐璟的脚在原地挪动了几下,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因为他竟然想不出如何帮助谢清。 不过,这原就与他无关吧?只是在宫里有过那么一段时间相处,他替她担心什么? 他是在担心吗? 念头闪过,沐璟觉得不该如此,拧了拧眉径直走开。 谢清仍在烦恼,并不知附近还有一位公子,他易着容差点把自己给憋死。 要不是答应过她不再随便杀人,此刻他的剑已经出鞘。 他松开发痛的手指走过去。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个身影,谢清抬起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然而她只是对上他的目光就晓得这是谁了。 还有谁的眼睛比他黑,比他深,比他看着她的时候,专注而用力? 用力的让她的心都揪了起来。 戚星枢竟然就在这里,那他刚才岂非都听到了?谢清的心一颤,回想起说了什么,简直想打自己的脸。她刚才表露出了不愿嫁给戚星枢,表露出了对其他公子的期望……还与沐璟说了那么多话。 她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一直到后背碰到粗壮的树干。 戚星枢步步逼近。 她目光慌乱,显然是在害怕。 是,她应该害怕。 她就不该骗自己,说什么拒绝沐璟,如果拒绝了今日还会这样吗,别的公子都走了,她还不死心,她指望有人娶她! 戚星枢心里有股火在燃烧,差点把理智都烧没了,他手落下来放在她肩头。 「表哥……」谢清身子都忍不住抖了,他这次的反应跟之前不太一样,他没有拔剑,可是他的态度比拔剑还吓人,谢清心想,如果周身的气息可以用颜色来描绘,此刻他的一定是黑色的。 好像夜幕,好像深潭。 她都有点怕他杀了她。 应该不会吧? 他不是喜欢她吗,他不是为了她承诺了好几件事吗,求生欲很强的谢清马上挤出笑容:「表哥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刚才我就在想……」 声音好甜,可他不想听她说话,这个骗子能说的天花乱坠,把黑的变成白的。 他现在只想…… 戚星枢低下头吻了上去。 太过突然,谢清脑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没有抵抗,但回神之后想要动弹,却被他狠狠扣住了后脑勺。 毫无疑问, 自己被强吻了, 谢清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嘴唇的温热,他的贪婪。 v第29章[03.09] 她退一下,他就要进两下,甚至是三下,四下。 她的心跳得飞快, 但奇怪的是, 她担心的竟然不是自己的初吻被夺走, 而是等会怎么应付戚星枢吻过后的质问。她的解释做不到周全,如果他因此更加暴怒, 那该怎么办? 谢清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扭曲。 寻常的小姑娘如果被这样对待,恐怕早就吓得哭了吧?如果她一哭, 戚星枢说不定就会放开她。 可她偏偏哭不起来。 好似前世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会哭了。 但凡遇到危险, 她想得总是怎么保住自己的命, 就像在水里,她会抱住戚星枢的腰, 在树上,她也会紧紧抱住他, 因为她明白, 这样才不会容易死。 谢清偷偷睁开眼睛。 近距离的看,几乎能数清楚他的睫毛,他的眼睛仍闭着,眉心微蹙, 脸上有种说不清的复杂之色,仿佛是陶醉,仿佛是痛苦,但那表情是诱人的,她莫名其妙的竟然红了脸。 这是什么鬼反应? 就在这时,戚星枢也睁开了眼睛,二人目光对上,他眸色一暗,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她吃痛轻呼。 亲她不够,还咬她?可谢清没挣扎,她此时有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上回他撑个伞都被众人晓得了,今日在花园里亲她能不传出去?指不定好些人都看到了,这种石锤出来,谁还能不相信?她肯定是完了,谁都帮不了她。 既然如此,早晚都要被亲,她还挣扎什么? 她还不如恃宠而骄呢! 谢清突然拍打了他一下。 这一下如同挠痒,对他来说丝毫不痛,反而觉得小姑娘的动作带着天然的勾引,戚星枢的眸色更暗,这回可不是只想亲她。 他声音低哑:「你还敢打朕?」 谢清道:「是你先咬我的,」她抚着嘴唇,「你咬痛我了。」 唇色红又艳,此时却微微的发肿,戚星枢才发现刚才是用力过度,可这不能怪他。她的唇是他肖想许久的,他早就想这么亲她,只是之前顾忌诸多,一直忍耐,要不是谢清做得事情过分,他也不会如此冲动。 不过亲了她,他不后悔,哪怕被舅父责备。 他做了这么多,本就是为得到谢清,假使她去嫁给别人,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他没那么傻。 戚星枢捉住她的手:「朕还嫌咬你不够重,下回你再这样,非咬你几口。」 谢清:……你是狗吗,惩罚别人非得咬? 她生气:「你说过不吓我的。」 「朕是不想吓你,可你做了什么你不清楚?一边让朕答应你,一边与别的男子……」他盯着她,「你当我朕是傻子不成?」 谢清被他说得无言以对,她好像是有点贪心了?不,不对,她才没有,她只是想多个选择。 她只是想要一段两情相悦的感情,而不是这样不平等,他想娶她就娶她,不顾她的意愿。 小姑娘抿着唇。 戚星枢心头涌起一丝苦涩,他不明白为何谢清就是不喜欢他,他到底哪里让她不满意? 家世不好,生得不好,性子不好? 他突然将她抱了起来。 谢清吓一跳,下意识搂住他脖子,惊叫道:「你干什么?」不会又要上树吧? 他垂眸看着她:「只有这样,你才会抱着朕。」 仿佛能从他瞳孔里看到自己的倒影,谢清这瞬间感觉有一阵电流飞快的从身上窜了过去,她觉得自己的手指都被电到了……所以,不是要吓她,只是想让她抱住他吗? 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也没说话。 谢清很苗条,抱着的时候完全不吃力,如果可以,他能一直这么抱着,抱到天荒地老。 园子里很是静谧,似乎所有的人都不敢接近,谢清的手环着他的脖子,感觉手心发湿。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开,她忍不住动了动手指,在他脖颈上擦过。 有些痒,他嘴角挑了挑。 从这个角度看去,那弧度是完美迷人的,她觉得他好像很开心——他看上去像个等待她撸脖子的大猫。 谢清又动了下手指,挠了挠他的发根。 她其实想说,他应该抱够了吧?真把这齐府当自个儿家了?外面还不知道怎么乱呢。 他眉梢都扬起来,侧头看她。 两两对视,他忽然低头想再次亲她,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断喝:「小枢,你在干什么,还不放开她?」 是舅父来了,几乎是没有考虑,戚星枢马上就松开了手,让谢清的脚着地。 没想到他还是乱来了,在齐老夫人大寿的时候,跑来园子里这么对待女儿!虽然易着容,似乎是想低调行事,可他的行为呢?他早就惊动到别人了,齐家觉得有伤风化,本是要派人来提醒,结果被韩洛拦住,还不是跟之前一样,弄得人尽皆知? 谢峤的脸色很难看。 然而戚星枢这回并没有急着认错,而是说道:「舅父,我会娶她的。」 他非得表明心意了,哪怕舅父不认可,觉得他还不够好,他也必须要说出来。 谢峤微微一怔。 这小子到底是说了! 可他不能马上答应,女儿若是不愿,岂不是要委屈她? 「清儿,你避一避。」齐老夫人的宴席是不能出席了,现在外面都在说这件事,已经把谢清看作皇后。 谢清点点头走开。 谢峤这时才道:「小枢,你此次太过冲动了……这是在齐府,虽说你愿意娶清儿,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清儿的名声?就算是将来当皇后,也难免会引来闲言闲语。」 「谁敢说,我就杀谁。」他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谢峤:…… 不能拿这个说事,省得让他大开杀戒,谢峤只好转换角度:「此事太过突然,小枢,你要给我时间考虑。」 「舅父,我与她已经有肌肤之亲,难道表妹还能嫁给别人吗?」戚星枢却仍坚持,「舅父,我答应你,我会好好待她的。」 外甥态度很是认真,谢峤左右为难,半响道:「小枢,我当然相信你,只成亲非小事,除了我,还得告知母亲与悦娘,再者,你身为天子,娶妻也不同寻常人家……」 是说要准备的意思,戚星枢知道谢峤刚刚把女儿找回,未免不舍,他体谅的道:「只要舅父答应,哪怕让我等半年,一年,也不是不可以。」他只是需要他的同意。 谢峤沉吟:「让我与你外祖母商量一下吧?」 他还是没有立刻答应,戚星枢没有强迫,谢清尚不是亲生时他就处处维护,别说现在这种情况。 v第30章[03.09] 「但愿不要太久,舅父!」但他的语气变得强硬了一些。 每个人的忍耐度都不一样,他显然是要到达顶点了,谢峤道:「好。」 远远站着,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谢清心想,看今日戚星枢的态度,她感觉父亲已经不能再庇护她。 那始终是皇帝,他怎么可能没有脾气? 等谢峤走过来,她低声询问:「爹爹,表哥说什么了?」 谢峤没有回答,而是抚一下她的发顶道:「清儿,让你受惊吓了,早知道……」他一直存着私心,希望谢清能让表外甥改变,并没有过多的考虑她,总以为她会喜欢上戚星枢。没想到,她竟是自己亲生女儿,而结果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 女儿今日被欺负了,都是他的错! 她一个小姑娘被男子这样对待,不知会如何害怕,难过。 看父亲心事重重,谢清眉心拧了拧,忽然道:「爹爹,其实嫁给表哥也挺好。」 「什么?」谢峤一愣,「你怎么会这么说?」 她不是还没找到心仪的男子吗? 是没有,也不可能找到了,谢清笑着道:「虽然表哥鲁莽了一点,但对我是真心的,相信爹爹也看得出来,而且表哥条件那么好,仪表堂堂,武功高绝,还是皇上,我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在父亲心里戚星枢必然是极为重要的,而父亲对戚星枢来说也一样,他从来都喊他舅父。 如果因为她,二人彻底决裂,她于心何忍? 以前想着依靠父亲抵抗戚星枢,真的到选择的这一天,她却不能如此自私,而且这还是没有意义的自私。 因为最终结果,肯定是胳膊拧不过大腿! 也不知真假,但有句话她没说错,谢峤道:「小枢是真心喜欢你,为了你才开始早朝,批阅奏疏……」 啊?谢清愣住。 她忽然就想到那天他们钻在被窝里说的事情。 她以为他是为打雷胜甫他们的脸,她以为他是为百姓,原来他是为她,真的是为她! 她心里一时五味纷杂。 谢峤道:「他原是想当个明君之后再来同我提亲,结果……」他说着看向谢清,「清儿,他是无端端就来欺负你的吗?」 谢清:…… 当然不是了,他是因为醋精又忍不住显形了! 「我今日遇到崇山侯。」 原来如此,谢峤哭笑不得。 「算了,先回去吧,以后再说。」谢峤揽住女儿的肩头,往院门口走去。 谢清却在想刚才他说的事。 戚星枢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早朝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似乎是去年的十一月,而在早朝之前,他们一起去狩猎,那时候戚星枢烤肉给吃,他已经喜欢上她了。 再往前呢? 他中秋节来王府赏月,戴着面具吓她,把她带到树上。 那时候,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只是特别幼稚,好似男小学生一样揪喜欢的女孩头发。 然后再往前…… 是她跟父亲去宫里那次,那天她第一次叫他表哥,他十分不满,要不是父亲在,恐怕她要倒霉了。想着,谢清皱眉,当时他的表现不像是喜欢自己的,那他到底是什时候开始的? 他为何陷得那么深? 她忽地停下脚步,跟谢峤道:「爹爹,我想与表哥说两句话,他在何处?」 谢峤道:「你确定要说?」 「是。」 谢峤就问赵复,赵复马上将谢清带了过去。 戚星枢就在不远处,他也打算离开齐家了,省得那些官员一个个诚惶诚恐的。 听到谢清来,他转过身。 长身鹤立,说不出的俊美,谢清走上前,仰起头道:「表哥,我想问你一件事。」 「何事?」 「表哥何时喜欢上我的?」 如此突然,戚星枢的脸颊一热。 那红分外明显,谢清莞尔,原来他还会脸红。 「你问这个作甚?」他假作镇定。 「我想知道为何表哥对我如此执着,天涯何处无芳草,表哥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戚星枢淡淡道:「也许因为你是个骗子吧。」 谢清:??? 你说真的? 你怕不是个受虐狂? 就在她严重怀疑的时候,戚星枢又将她拉到怀里,低声道:「朕告诉你……是因为你让朕死不了,因为你,朕不想死了!」 她脑中轰的一声,往前种种全都浮现上来。 难怪在宫里,他明知雷胜甫的计划,还来接近她,还去她那里吃饭,让她睡在他身边,让她看见矮柜上的匕首。 原来他一直都希望自己将他杀死! 谢清眼睛瞪圆了,不敢置信。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想寻死? 活着多好啊,她就想活着,谢清道:「表哥,你以后不要这样。」 「我早就不这样了,没听清楚吗,你在,我就不会死。」 他说过,她是他的热闹。 她那时不明白,现在却懂了。 她原来对戚星枢如此重要,重要到都关乎他生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v第31章[03.14] 谢清感觉自己白来一趟,本想弄个明白,结果他给了她一锤子,打得她措手不及。 她要是还不嫁给他,岂不是谋害人命? 可就这样灰溜溜的跑了,不是她的作风,谢清胡搅蛮缠:「我是来问你何时喜欢我的,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我不知……」戚星枢道,「非得要问吗?」 「不知就是假喜欢,」谢清哼了一声,推开他,「你想清楚再告诉我,这样,我也许还能考虑。」 考不考虑,她都是他的,不过谢清这个样子,他莫名觉得她好像在对他撒娇。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寻思片刻,忽地低头道:「你知道你那日睡在朕的身边,对朕做了什么吗?」 呼吸拂上来,谢清的脸有点发热。 她怎么知道? 她当时一动不敢动,绷得太紧,后来松懈下来累得要死,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什么? 她该不会对他怎么了吧? 她记得那个时候天气挺热的,戚星枢只穿了雪白的中衣,她难道睡梦中对他……所以他纠缠不放? 谢清脑中难免冒出了带色的画面,皱眉道:「你胡说,我才没有做什么呢!」甩开他的手,飞快的跑掉了。 身后传来一阵笑声。 谢清:……肯定是骗人的,她这么单纯的孩纸,能怎么样他啊。 回到院门口, 却见谢修远也在了。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心里想,就那么一会,妹妹竟然就与皇上传出这等事情,早知道,他也应该去那园子。然而当时他听那些公子说起姑娘, 毫无兴趣, 并没有随之前往。 谢清看他的样子就晓得他也有所耳闻。 「哥哥也听说了?」她歪头问。 谢修远点点头, 斟酌言辞:「他们都说你是有福之人,见到我, 态度也更为恭敬。」 谢清听出来了,哥哥是在安慰她, 没有人敢说污言秽语,她的清白不会被人拿去做文章。 也确实, 戚星枢这种暴戾的性子, 谁有胆子敢冒犯?不过背地里说什么就难讲了,但也不妨事, 反正她听不到,别人也不敢听。谢清淡淡一笑, 问谢修远:「哥哥, 你如何看待此事?」 谢修远一怔。 「我嫁给表哥一事……你认真答我,你觉得表哥为人如何?」 谢修远仔细想了想:「皇上做事杀伐决断,必定能让大燕昌盛,至于同妹妹你的婚事。清儿, 别的我不知,但你素来与皇上颇为亲近,除了父亲外,无人可比。」 在他看来,戚星枢总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态度,唯独对待妹妹,有种少见的柔和。 谢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拧起了眉。 眼见马车过来了,谢峤道:「修远可没说错,也就你敢这么对小枢,不过他心里也很受用就是了。走,上车,回去还得告知你祖母。」 受用?谢清差点笑了,果然是受虐狂吗? 也是,他能不受虐,此前都在寻死,难怪有刺客来他也不要禁军去对付,竟然亲自上阵。那次甚至都受伤了,把她被单上都沾染了血。她怕锦灯刺杀,在床边守了一夜,他醒来后非但不感谢,还捏她脸,让她滚。 这么一想,谢清觉得男人心也是海底针,她怎么能想到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有一天会这般喜欢自己? 倒是老夫人听了一点不奇怪:「怪不得时常过来……」忍不住笑,「挺好的事,小枢娶清儿,亲上加亲。」 「母亲,」谢峤坐在她身边解释,「清儿还没考虑好。」 「哦?」老夫人看向谢清,「怎么,对小枢不满意?」突然想起来,「是了,你有八个条件,我数数,小枢能满足几条……这一,家庭是够简单吧?宫里只有小枢一个,二,有本事,小枢是天子,这是最大的本事,三呢,貌比潘安,小枢自然是比潘安俊,还有四……」 谢清听得脸都绿了。 为什么他每一个条件都符合? 等老夫人说完,众人都看着她,似乎在说,「怎么听着,你二人是天作之合呢?」 谢清保持沉默。 老夫人晓得这孩子聪慧,马上就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一个点:「清儿,小枢这孩子认死理,不然也不至于会让我们如此担心。如今他既认准你,便只会喜欢你一个。」 「祖母,谁要他喜欢我一个……」谢清嘴硬。 其实老夫人说中了。 她接受过现代的教育,考虑的太多,后宫是她最不能接受的,戚星枢,真的会只钟情她一人吗? 可她不会承认。 「祖母,我是不喜欢他!」 「是吗?」老夫人老神在在,「那你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的,是……」她差点又把八个条件说一遍,然后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不小心给自己挖了坑! 谢清头疼。 谢峤都听笑了:「好了,你今日也累了,回去歇着吧,此事我自会与你祖母细说。」 「是。」谢清告退。 老夫人看着她的背影道:「既然清儿还没想好,等小枢来提亲我会劝他再等一等。我是觉得就凭这几个条件,除了小枢外,清儿也找不到合适的。」 谢峤叹气:「小枢今日都亲了她,谁还敢娶?」 「竟然如此?」老夫人惊讶,随即摇头,「可见是喜欢得紧了,说句难听的,他一个天子,今日看上谁明日就能召入宫,如今这般还不是看你我的面子?」 「儿子当然知道。」 老夫人沉吟:「清儿这孩子懂分寸,明事理,假使实在没办法阻止,她应会理解。」 谁说不是呢,她都愿意嫁给外甥了,可谢峤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郁闷,他是没尽到一个父亲的本分,除非女儿能欢欢喜喜的嫁出去!所以,他还是要劝一下外甥,尽他的全力。 他回头与姜悦娘说了此事。 她安慰谢峤:「如果没有王爷,清儿还在宫里呢,她也不能与你相认,王爷不必太过愧疚。」 「再说,清儿也未必真的不愿。」姜悦娘把上回女儿与儿子说的话告知谢峤。 她觉得女儿也许已经喜欢上这孩子了。 谢峤立刻宽慰不少。 经过这件事,谢清当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了,即便孟玉梅都已经知晓,权衡再三,她使人带话给谢修远。 谢修远出来见她。 如果母亲又要提什么要求,他是不会同意的。 然而孟玉梅却与他说:「我明日便带菡儿离开京都,往后你不用再分心,修远,为娘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 v第32章[03.14] 谢清当上皇后之后,如果她惦记着以前的恩怨,指不定会拿孟家出气,如今儿子也对谢家忠心不二,她要是还执迷不悟,恐怕孟家就要倒在她手里了。 她把这些分析与母亲听,母亲也无可奈何。 谢家如日中天,戚星枢又对孟家不满,他们除了示弱别无他法。 谢修远愣了下:「母亲是真的打定主意了?外祖母呢?」 「不止你外祖母,孟家的长辈也都知晓。」孟玉梅怯生生的伸出手,搭在儿子的胳膊上,「修远,菡儿我会好好照顾她,将来必定替她选个好夫婿……以后得空,你或可回来看看我们,好吗?」 母亲的脸上竟然透着小心翼翼,谢修远暗叹一声,上回自己是说得太过绝情,所幸母亲还知进退。 他主动握住母亲的手:「我有空会回来的,娘,你要注意身体,我会时常写信。」 这瞬间,他又恢复成了原先温暖的模样。 孟玉梅鼻子一酸,忍不住哭了。 也许她是不该贪求太多,她只有这一个儿子了,她不能再失去他,说什么都不能! 母子俩说了许久才分开。 最近,谢清一直在想那天晚上的事,她怎么也记不起来自己做了什么。 早上醒来,她在被子里也想。 芳草看她赖着不动,笑着拧手巾:「姑娘可是昨晚没睡好,要不等会再起?」 「不是……」谢清看着帐幔,「芳草,我睡相到底好不好?」 芳草不晓得她问了作甚,思忖会儿道:「姑娘睡觉规规矩矩的,不过做梦的时候就难说了,有次奴婢看到姑娘在说梦话,一只手甩来甩去。」 谢清:……那日她做梦没有? 想不起来了! 可就算甩来甩去也不至于非礼他吧? 但他为何非得提这一茬?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话……好奇心杀死猫,她竟然很是好奇。 用过早膳后,谢清去老夫人那里请安,再去看母亲,却听刘氏说母亲还未起。 母亲的肚子越见明显,休息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谢清一时也不想回去,打算去园子里摘些花,插好送给母亲。 因是早上,阳光也不算热烈无需打伞。 谢清拿着小银剪剪了些海棠,玉兰,还有牡丹下来,又看另一边石榴花红彤彤的开得可爱,她走过去也想剪两朵。不料还没下手,就听见芳林在后面惊呼一声:「皇上!」 她的剪子差点落下。 怎么这时候他会过来?谢清转过头。 银杏树下走来的身影不是戚星枢又是谁?他穿着天青色绣龙纹的夏袍,外罩月色轻纱,头戴玉冠,有种别与往常的雅致俊秀。 谢清眼睛一转,走上前:「皇上是没有主持早朝吗?」 这哪里像是对天子的态度,两个丫环偷偷替她捏了把汗。 戚星枢皱眉:「这都什么时辰了?」 哦,看来还是主持过的,谢清又问:「那奏疏呢,没有批阅吗?皇上怎么有空过来?」 戚星枢愣了下,还是回道:「今日的还未送达,需得经过通政司,昨日,前日的,朕全都看过了……」 这么乖,谢清噗嗤一声。 看她笑了,戚星枢才明白过来,她是故意而为。虽然是被逗弄,可她这样分明是很亲近,他很是欢喜,走上前问:「你是想要石榴花?」 「嗯,」谢清把剪子给他,「表哥能给我摘吗?」 「你要几朵?」 「两朵。」 他个子高,挑着垂下来的树枝,立刻就剪下来了。 阳光落在他脸上,有种温柔的沉静。 谢清想起老夫人说的,他是个认死理的,只会喜欢她一个……如果真是这样,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事实上,也容不得她挑了。 「等会我要给母亲插花。」谢清把石榴花放在篮中,「表哥,你下回过来应该提前告知我,或者至少与门房说一声,我也有个心理准备。」 他是皇帝,上门还要通知别人吗?然而戚星枢明白,她又在提要求了。 行,他就看看她有多少要求。 「好。」他答应。 真爽快,谢清瞄他一眼:「表哥今日到底是为何事过来?」 戚星枢往后看去。 砚田一阵小跑,送上来一个食盒,笑眯眯道:「姑娘,这是皇上命御膳房做的点心,刚刚才好,有些还热乎着呢。」 他还知道做这些? 谢清愣了下,看向食盒,发现这食盒竟然极为巨大,整整有六层。 砚田走到旁边的石桌上,把里面的格子一层层拿下来,只见每一格都放满了点心,每种点心都不一样,简直是齐聚了宫里所有的品种。 「这么多?」谢清惊讶。 「不知道你今日想吃什么……」戚星枢道,「所以都带来了。」 她一时无言。 「怎么,不喜欢吗?」他低头看她。 「没有……」她脱口而出。 他就笑了。 好像一个得到期待的礼物的孩子。 他有时候是真的分裂,吓人的时候凶神恶煞,可这样的时候又显得很是单纯,谢清的心莫名快跳了两下,擦擦手,拿起其中一块芙蓉糕放进嘴里。 真的是才做好的,这种味道她很熟悉。 「好吃吗?」他笑着看她,「要不要我天天来送给你?」 「你有空吗?」她扬眉,「你不是又要早朝,又要看奏疏,还要去兵部视察,我听父亲说……」 「这些都不重要。」他眼里分明再说,你才是最为重要的。 「咳。」她差点呛住。 她收住这个话题:「表哥不饿吗?」 v第33章[03.14] 「有些。」 「那你也吃一点。」 他凑上来,没有拿别的,而是低头在她手里的半个芙蓉糕上吃了一口。 谢清整个呆住,心道也不嫌脏,上面还有她的口脂……不对,他都亲过她了,也许是不怕。想着,自己脸却热了,明明当时都不在意,只顾着考虑别的,如今回想起来却有点羞恼。 戚星枢看在眼里,恨不得这会就去亲她,也许还能尝到她口中的甜。 但谢清却不肯吃这块芙蓉糕了,放在一边。 戚星枢没生气,见她又在吃别的,忽地道:「今年端午节你跟朕在宫里过。」 命令的口气,谢清皱眉:「我得看下有没有空。」 戚星枢:…… 「你难道还会出远门?」 当然不是,谢清吃一口豆沙卷:「表哥,你以后邀请我,应该问一下我可有空,若是我与别人约好了呢?」 要求可真多。 但他今日心情好,戚星枢挥挥手让砚田等人退下,然后一本正经的问:「表妹,你端午节可有空?」 谢清噗嗤一声笑了。 那一笑灿若阳光,妍丽无比。 戚星枢的心咚咚跳了两下,有种意外的惊喜,今日她的笑很多,他伸手在她发顶一抚:「朕只是这么说一下,你就如此欢喜?」 苦中作乐啊。 谢清抬头看他:「嗯,如果表哥能一直保持,我会更欢喜的。」 「那你能给朕什么?」他弯下腰,低声问,「……能喜欢上朕吗?」 他的目光逼视过来,竟难以避开,谢清僵住,手指因为突然而来的紧张,不小心把点心捏碎了,碎屑落下来,将她手指全都沾染。 看她小脸忽地绷紧,戚星枢心里一闷,抓住她的手,拿帕子擦拭:「你是不是又想提这种要求?让我给你擦手?其实这个也不难……」 他动作一点不熟练,完全是没给别人擦过手,可谢清简直是呆住了,只觉得手心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酥麻之感。 不对,她怎么可能会提这种要求?他简直是在借此占她便宜。 不要自己加戏好不好? 可偏偏没有阻止,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戚星枢好可爱……也好温柔。 脱去了暴戾的外衣,也许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幕场景让两个丫环都很惊讶, 但很快她们就变得高兴极了, 如此看来,主子很快就要成为皇后了呢。 她们屏气凝神,生怕打搅到这二人。 小姑娘乖乖的把手伸着,戚星枢碰触着她的手指抑制不住的欢喜。若是按照以前的行事作风,可能她早就收回去了, 不会让他这样擦拭, 是不是她已经喜欢上自己了? 想着, 眉头又拧了拧,她可能只是忌惮他皇帝的身份, 就像那天他亲她,她也没有反抗, 但回应是没有的。 他热切的心又凉了一些,还得慢慢来。 他把手擦好, 将帕子放在石桌上:「端午节到底有没有空?」 谢清看一眼干净的手指:「表哥是请祖母, 父亲还有……」 「不,就你。」 好吧, 谢清心想,这有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只是吃顿饭吧?」她站起来, 「我们路上说吧, 我还要去给母亲插花。」 两个丫环提着花篮跟在后面。 戚星枢道:「吃粽子,什么馅都有。如果你想看别的,比如龙舟赛,我们也可以出城。」总之, 就他们两个人。 谢清歪头问:「如果我没有空呢?」 戚星枢道:「你与谁约好了?朕让砚田去说一声,或者是为家宴,朕现在也可以去见外祖母……只是让你腾出几个时辰,晚上自会送你回来。」 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但谢清知道这件事他绝不会妥协了。 所以说,他这该死的身份真是讨厌! 谢清边走边思忖:「表哥,如果只是吃粽子的话,我可以去,但表哥必须保证……」 戚星枢笑了。 就知道她会担心他动手动脚。 他确实有这个心思,谁让她亲起来那么甜,他简直是朝思暮想,不过…… 「任何要求我都可以答应,但你不能空手过来。」 谢清:??? 看她露出疑惑之色,戚星枢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怎么突然打哑谜了?谢清皱眉。 眼见要到院门口,他停下脚步:「就不去打搅舅母了,端午节我会派人来接你。」又吩咐砚田把食盒交给两个丫环,「给舅母也尝尝。」 说完便走了。 倒是很规矩,没有再来占便宜。 谢清驻足片刻走入院内。 此时姜悦娘已经起来,看到谢清就笑:「听说你来过一次……去摘花了吗?」 「嗯,」谢清把花篮给母亲看,「开得可好了,闻起来也香。」 芳草急着把食盒拿上来,告诉好消息:「王妃,这是皇上亲自送来的,刚才姑娘已经吃了几块了。」 谢清:…… 「是吗,小枢来过了?」姜悦娘瞄一眼食盒,惊讶道,「这般大,看来应是有许多点心了,小枢真有心思,如此忙碌还抽空过来。」 谢清没说话。 姜悦娘让芳草取一些点心出来。 「你不是说宫里厨子做得好吃吗?还要不要再吃一点?」 谢清摇摇头:「不用了,刚才已经吃饱,我给娘插花。」 芳林闻言取了一个缠枝梨花白玉底的胆瓶过来。 v第34章[03.14] 插花是对审美颇有要求的,谢清拿起刚才剪下的花,先是把多余的枝叶都剪去。 十分细心,姜悦娘在旁看了会儿问:「小枢只是来送点心?」 「还请我端午节去。」 听出女儿的语气不是很情愿,姜悦娘道:「要不让王爷去与小枢说说……」 「不用,」谢清却马上道,「我已经答应他去了。」他刚才的态度,哪里是父亲可以阻止的?再说,她已经与他有过亲密的行为,也没什么可矫情的。 她的不满只是来自于她与戚星枢身份的悬殊——做皇帝可真是好,想怎么地就怎么地! 「对了,他还让我不要空手去,」谢清向母亲吐槽,「我们家有的,宫里能没有吗?」 这孩子…… 姜悦娘笑着道:「宫里当然没有。」 「嗯?」 「你做的东西啊,」姜悦娘提醒道,「小枢还能想要什么。」 谢清:……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 想到刚才戚星枢遮遮掩掩,不肯挑明说的样子,她忍不住笑,看来,他今日来根本就不是为送点心,而是来讨要礼物的。 姜悦娘建议:「你便做个香囊给他吧。」 「我想想再说。」谢清往瓶子里插牡丹花,她得做个丑一点的东西给他戴。 想着可以逗弄戚星枢,她嘴角翘了起来。 回到院中,她就让芳草取上好的布料,还有丝线来。 瞧着主子精挑细选,芳林道:「皇上收到了一定很欢喜。」 「这又不是给他的,」谢清道,「母亲刚才提起来,我倒想起得给两位哥哥做香囊了,这个紫红色的送给谦哥哥,这个深蓝色的送给修远哥哥。」 芳林,芳草:…… 芳草问:「那皇上呢,没有香囊吗?」 「没有,就做个长命缕吧。」容易,而且寓意好,他不是不寻死了吗,那就长命百岁。 等到端午节前,谢清让芳草找个小厮把香囊送去给连雨谦,另外一个她亲手送给谢修远了。 到得节日那天,戚星枢果然派人来接她。 谢清坐上轿子前去宫里。 路上很多官兵在维持秩序,因为今日百姓纷纷外出观看龙舟赛,城门口很是拥挤。 看到砚田在引路,坐在马背上的曹令涛行到附近,笑着问:「砚田公公专程出宫,是去接贵客的吗?」 「是,」砚田一笑,「可是了不得的贵客呢。」 曹令涛挥手吩咐兵士:「快把前面的路清一清,好让公公快些回宫。」 「谢曹大人。」砚田颔首。 从微微飘起的车帘中,曹令涛看到里面莹白的肌肤一闪,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飘出来,便想这一定是谢府的姑娘谢清了。 果然皇上对她极为钟情。 曹令涛看得片刻,调转马头行往城门口。 到得太极殿,谢清走下轿子。 一进去,她就看到挂在御桌右边的画,那是她画的,这个位置分外醒目。 谢清愣了下:「表哥,这画怎会挂在此处?」官员们进来议事岂非都看见了?」 「有何不妥?正好提醒他们,身为官员也得心怀慈悲。」 谢清:…… 她瞄一眼戚星枢,他太过官方的回答让她不太习惯。 「过来。」戚星枢招招手。 谢清走到御桌前:「表哥这个时候也在批阅奏疏吗?」这也太勤奋了,「节日也不歇息?」 「不,有些事拖不得,」戚星枢拿起一封奏疏,「好比洪水肆虐,得马上派人去治水,发放赈灾粮,还有螺洲因饥荒民变,也刻不容缓。」 此时的他跟印象里太不一样,甚至是有点颠覆,谢清眨了眨眼睛,心想,难怪说认真做事的男人最帅! 看她一直盯着自己,戚星枢坐姿越发笔直,还拿起朱笔现场示范批阅。 谢清看了会儿,忽然醒悟过来,他这是在向自己表现他有多努力! 噗。 她忍不住笑了。 戚星枢手一顿:「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谢清哇一声,转移注意力,「表哥,你的字写的真好!」 他嘴角挑起:「其实许久不曾练了,这还是朕十岁时的水平。」 谢清:……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他批阅会儿,转头看她:「你的东西呢?」 谢清从袖中摸出来递给他。 那是一串五色丝线编织的长命缕,说实话,编的歪歪扭扭的很不精致,戚星枢期望太大,有点失落,她就不能多费些心吗? 他故意不直接提,就希望谢清能明白,结果她…… 「是不是不喜欢,不喜欢的话就算了。」谢清打算收回。 他却马上伸出手:「给我戴上。」 她暗地好笑。 她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心理,可能是出于不能自在的选择,所以总是暗搓搓的想要为难戚星枢,她就想看他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接受的样子。她给他戴上去,还违心的道:「下回我会编好一点。」 她有多狡猾,他不是不知,戚星枢扣住她手腕,往上面也戴了一串冰凉的东西。 等他松开手,她看到那竟是一个雕刻着五毒的玉手镯。 端午节有避毒之说,也有以毒克毒之说,所以会有绣五毒,雕刻五毒的饰品。这玉镯玉质通透,但上面蟾蜍,蜈蚣等的雕工却称不上精致,甚至有些粗糙,不过倒有几分质朴的趣味。 谢清手指轻抚了下,正待要谢,却听戚星枢说:「这是朕雕刻的。」 v第35章[03.14] 她惊讶极了:「你还会这门手艺?」 「刚学的,你可喜欢?」他垂眸看她,「其实不难,先行画图,手上有几分力道便是。」 谢清心里忽地涌上来几分惭愧。 她还故意把长命缕编丑一点呢,她真的没想到他也会送东西。 这么一比,她觉得自己着实幼稚。 等到吃粽子时,她夹起一块递到戚星枢嘴边:「表哥,这个馅儿很好吃,你尝尝。」 戚星枢感觉幸福从天而降,听话的张开嘴。 「好吃吧?」她说。 戚星枢点头,往她身边挪近一些:「嗯,就是没吃饱。」 明明刚才还是宵衣旰食的明君模样,现在又变成等喂的大猫了。 谢清又给他吃了一块。 见他脸上笑容掩不住,这般的平和,谢清想起在宫里第一次与他见面,他发神经来推她秋千,实在很奇怪他那时为何如此。 总得有个根源吧? 会不会是那个戚星渊,他说过他的皇兄使人折磨他,一面又装好哥哥……是不是因此,他杀入京都就将戚星渊的生母除掉了,又把戚星渊关在冷宫? 哦,他还把云霄殿烧了。 谢清寻思片刻问:「表哥,你为何不把戚星渊杀了呢?」算算时间,关在冷宫都一年多了。 听到这个名字,戚星枢的脸色立刻就不同了:「我为何要杀他?」 「为何不杀?他是你的敌人,留在宫里只会带来灾祸。」 「呵,」他淡笑一声,「你觉得他如此厉害吗,就算被关着,还能对付朕,把朕拉下龙椅,夺回他的江山?朕比不过他是吗?」 「怎么会,我只是……」谢清感觉他不对劲,语气立刻谨慎了些,「我是关心你,表哥。」 戚星枢沉默。 戚星渊对他来说就像深渊一样,漆黑的深渊,时刻提醒着他曾经犯过的错。 他错帮了杀母仇人,他错杀了别的皇兄,他一步步把戚星渊送上了皇位,他如此愚蠢!这个愚蠢就像深埋在心底的刺,时不时得会戳痛他,他要戚星渊也尝尝这种味道。 他要戚星渊一生都活在这种痛苦中。 好像浑身涌起了黑气一般,饶是她坐在身边,也无法替他驱除。 谢清在这瞬间忽地很担心他。 她第一次发现,她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不了解他的过往,不了解他的想法,不了解他的一切。 她今日,也许应该去见见戚星渊。 打定主意, 谢清就开始寻找机会, 因为她觉得戚星枢肯定不会同意。 这个人一定对他影响极深。 随后她没有再提,而是殷勤地将一只粽子都喂给戚星枢吃了,她自己也吃了不少,最关键的是,喝下一大碗鱼茸竹荪汤。汤这种东西除了鲜美外, 也很容易引起一件事——如厕。 故而过得会, 她就光明正大的要离开宴席。 有宫女前来引路。 行到僻静之地, 谢清忽然停下来,低声问道:「戚星渊被关在何处, 你带我去。」 宫女愣住,脸色马上变得极为惊慌:「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是我让你带路,你不去反而会惹祸上身。」谢清道, 「听我的话, 我不会骗你。」 全京都都知道戚星枢与谢清的关系,这谢姑娘将来必定是要被封后, 宫女左右为难,就在这时, 谢清再次保证:「你信我吧, 事后我肯定会替你开脱,别再磨磨蹭蹭的。」 她语气很坚定,宫女一咬牙:「好,既然姑娘承诺了, 奴婢便带你去。」马上转了个头往别处行去,「从侧门走,不易被人发现。」 谢清跟在后面。 路上就算遇到禁军,也没有人上来阻拦,只当是戚星枢准许她在宫内游玩的。 此时已经是傍晚。 远远看去,那冷宫显得很是荒凉,殿前的花木都长不好,在这季节竟然都是枯黄一片。门口,有四位禁军把守,见到谢清与那宫女出现都微微一愣。 「这是谢清谢姑娘……」宫女介绍。 如雷贯耳。 即便是驻守冷宫的人也知谢清是谁,再看到她清丽无双的面孔时,一个个都不由低下头。 「不知谢姑娘为何来此?」其中一位禁军大着胆子询问。 「无事,只是好奇这个人。」谢清装得一点不心虚,好似是得到戚星枢许可的,「你们忙你们的,我只在门口看一眼。」说完,她径直走过去。 还未到,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锁链的声响。 看来是被铐住了,她放轻脚步,慢慢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里瞧。 照理说,这个人被关在冷宫一年有余,该是极为颓废落魄的,谁料看起来竟如此的干净,他的眉眼与戚星枢并不像,但俊美中透着儒雅,有种少见的自信。谢清心头一动,暗道他已经是废帝了,怎么还有如此的面貌呢?他难道不觉得绝望吗?从高高的地位坠落下来,他何来的这份从容? 「是小枢吗?」里面突然传来声音,「小枢,你许久没有过来了。」 声音很温和,有种如沐春风之感,谢清道:「我不是他。」 竟是个女子! 戚星渊微微一怔。 「我是秀女,」谢清低声道,「禁军都去过节了,我过来看看你。」 是秀女吗? 戚星渊并不知外面的情况,淡淡笑道:「那你就该去过节,我这里有什么可看的?外面有好风景吗?」 「不,我是来看你,」谢清喟叹,「皇上,我替你不值……你往前待他如何众人都知,唯独你会维护他,谁料他如此的狼心狗肺,让皇上落得如此境地。」 这话勾起了戚星渊的回忆,他一撩衣袍坐在屋檐下,抬头看着天上的晚霞:「也怪不得他,他被调去青州之后,身边免不得有些小人,以至于生了误会。」 小人,莫非是说父亲吗?谢清在心里冷笑,声音却并未有何变化:「什么误会会让他这般待你呢!」 「误会我杀了他母亲。」 谢清心头一震。 「小枢是太单纯了,容易听信谗言,」戚星渊忽然问她,「你是哪家的姑娘?」 「我是连诚明的女儿。」 v第36章[03.18] 是吗,戚星渊嘴角一挑,连诚明是雷胜甫的门生,当年雷胜甫举荐,他一路也重用了他…… 从门缝里隐隐见他露出笑容,谢清心想,可能他那份从容就来自于对他忠心的官员,她更为小心的诱导:「皇上,你很快就能出宫,只要计划能成,就是不知那位大人会否顺利,他手底下的兵马……」 如果她能套出什么,也许沐璟告知的事就能迎刃而解。 谁料戚星渊却没上当:「连姑娘,你父亲是难得的清官,不管是在冀县,还是在云州,他都没有辜负百姓,也没有辜负朕……雷尚书常说,世上只要有连大人,便没有冤情。」 怎么突然夸赞起父亲,谢清疑惑,她顺着道:「父亲确实是百官的楷模。」 「原来连姑娘也知,那你为何……认贼为主?」 门缝里,他眸中迸发出了一道极其明亮的光,似乎在嘲讽她,把谢清生生吓了一跳。 他竟然识破了她的意图! 谢清不由胆寒。 她一下离开了门缝。 戚星渊站了起来,负手道:「是小枢派你来试探我的吗?他竟只有这种本事了。」 这话激起了谢清的火气,她挑眉道:「他才没有派我来,他不屑与此。」 「是吗?」 「当然,你如今只是阶下囚,他有什么好忌惮你的?是我出于好奇,想来看一眼废帝……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支撑你如此厚颜无耻的活下去,如果我是你,早就不再苟活于世!」 戚星渊面无表情。 谢清在门缝里看着他,缓缓道:「哦,你大约是觉得你聪明绝顶,即便被关押在冷宫,照样有无数的忠臣前仆后继,总有一日会将你救出去。只是可惜了,如今皇上任人唯贤,推行新政,百姓爱戴官员拥护,谁还记得你?」她冷冷笑了笑,「你就活在这梦里吧,但你最好明白,你早已经败给了皇上,你的五弟,你自以为玩弄在掌心,永远都被你操控的弟弟!他现在才是天子,而你,不过是个等死的囚徒,你永远都不可能再赢他!」 戚星渊面色一变。 如果没有锁链,他此时就想冲出来将这个女子杀了。 但他忍住了,忽然间又变得很是平静:「如果真是这样,你为何要来试探?」 谢清淡淡道:「我知道你还在心存幻想,但你别忘了,你为何还能心存幻想?如果有一日,你的人头不在你脖子上待着……你想个屁,你就得叩谢皇上不杀之恩。」 「你!你大胆!」戚星渊震怒。 「我就大胆了,你有种出来打我啊。」谢清挑眉。 「你……」戚星渊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 倒是身后突地传来笑声,谢清回过头,发现戚星枢竟然找了过来。 她急忙走向他。 「表哥,我好奇过来看看,你不要怪他们。」她先是给别的人开脱,省得连累到他们。 戚星枢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散去,他在听谢清说「想个屁」的时候就已经忍不住了。 他之前知道谢清来偷看戚星渊的怒火一下全都消失。 他第一次看到戚星渊被人骂的狗血淋头。 「好,朕不罚他们。」他道。 「那就好,表哥,我们走吧,我现在已经不好奇了。」谢清拉着他离开冷宫。 经过刚才的接触,她已经感受到了戚星渊的可怕,这个人看起来比戚星枢大了十岁左右,在戚星枢六七岁的时候,他已经是接近成人了,戚星枢怎么斗得过他? 也不怪他如此怨恨这个皇兄,戚星渊谋害了他的母亲! 谢清心想,难怪他越不过这个坎。 只是,把戚星渊关着也于事无补,他自己不能放下,再怎么折磨戚星渊也没有用。 「你刚才说的话可是真的?」戚星枢忽然问她。 「什么话?」 「说朕得百姓百官爱戴。」 「当然是真的,」谢清停下脚步,仰头看他,「我许久不曾听见别人说你的坏话了,说到皇上,哪个不是在称赞你的新政?就算是雷胜甫,还有义父,他们也不是没长眼睛……」 「那朕曾经犯下的错呢?」 谢清眸色温柔:「你又不是圣人,为何不能犯错?是人,就不是完美无缺的。」 完美无缺?戚星枢道:「我离此可差得远了。」 他犯的错太重。 「我看差的不远,」谢清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在我看来,如果是十分的话,就差一分吧?表哥,九分可不低……」还未说完,他忽然伸手将她拉到了怀里。 她僵住:「表哥……」 他双手环着她,不言不语,只紧紧将她抱着。 暖意从衣袍上传来,她脸颊贴在他胸口,感觉到上面绣着的龙纹有些刺刺的。 扑通扑通,好像还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她忽然也不说话了,因为她知道戚星枢不是想占她便宜,她刚才开导他,应该是让他觉得有些感动。 她手掌在他背上轻轻抚了下,如果可以,不要再这样自责了。 他抱了许久才松开。 「我送你回去。」他道,眉眼中有灿然的光华。 谢清点点头。 路上,她忽然道:「我出宫时送了你一枚药,下回你还给我。」 「你怕我吃吗?」 「你不会?」 「不会。」戚星枢深深看她一眼,他现在怎么舍得死。 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脸热,谢清侧过头:「不管,反正你还给我,总是个毒-药。」 「好。」他答应。 到达王府,戚星枢将她一直送到老夫人那里,谢峤看二人关系不错的样子,心头松了口气。 谢修远眼见妹妹回来,上前笑着道:「清儿,之前都没来得及送回礼,你要去宫中……我画了一幅画,等会使人给你送来。」 「什么画呀?」 「你给母亲插花的画。」 老夫人道:「我们之前看过,可像了,里面有你,有悦娘……」 v第37章[03.18] 谢清迫不及待要看,冷不丁戚星枢问:「表弟,表妹送你什么了,你要回礼?」 遭了,谢清暗地哀呼。 谢修远亮出腰间的香囊给他看。 只见这香囊做工十分精巧,深蓝色的锦缎上绣着玉竹,极为雅致,里面鼓鼓的应该是放了不少艾草等物用来驱邪避毒。 戚星枢的眸光闪了闪,站起来道:「外祖母,舅父,我再送表妹一趟,好人做到底。」 谢清:…… 「表哥,不用……」她正待要婉拒却见戚星枢的眸色越来越冷了,心道别这回没送成半夜闯闺房,当下只好改口,「劳烦表哥了。」 二人走出去。 行到僻静中,戚星枢道:「刚才你跟朕说‘下回做得好一点’?」 这是她说得没错。 刚才事实摆在眼前,谢清也不好抵赖:「我做香囊比较擅长,要不明日给表哥做个香囊吧?」 她打算补偿。 可他不要这种补偿,戚星枢忍了很久,他将谢清拉近:「我不要香囊,也不要别的,只要你亲一下我。」 声音低低的,却撩人,她的脸忍不住红了:「我宁愿给你做香囊,我才不……」 他托住她的手腕,弱声道:「亲我一下。」 只要她亲他一下,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语气不同平时,她愣住,仰头看他,他的神情里有坚持,也有脆弱,好像这夜里闪烁的星光,忽而明,忽而暗。那一刻,她好像被蛊惑了似的,踮起脚,轻轻在他唇上碰了碰。 他的心,化了。 谢清的脸也红了。 这是她第一次亲一个男人, 她很快离开, 说道:「表哥,我回去了。」 「好。」他声音有点哑,压抑着心底更深切的渴求,怕打破此刻的美好,「过阵子我再来看你。」 谢清点点头。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脸还在热着, 回想起来她都不知为何会去亲他。 可能还是因为他长得太俊了吧?当着她的面流露出那种情绪后, 她不忍心拒绝。 谢清轻轻呼出一口气, 算了,看在他这么努力的份上, 就当做奖励。 谢修远很快派人把画送来。 芳草芳林展开一看,都忍不住惊叹:「宛如真人呢!」 画的背景是母亲所在的堂屋, 里面有两个人,母亲与她。母亲坐在椅子上端着茶盅, 含笑侧头, 而她则拿着一朵粉色的牡丹花往瓶中插去。 如照片一样的逼真,人物的眉眼都画得很仔细, 可谓纤毫毕现。 他明明那日不在,竟然也能画得一模一样, 谢清对哥哥的画功极为佩服, 也喜欢极了,吩咐芳草:「明日裱好了挂起来。」 「挂在何处?」 谢清指指书案右侧。 芳草应声。 却说戚星枢坐车回去,一路上笑容没离开。 砚田看在眼里,心口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那个小祖宗到底是发善心不折磨人了, 往后他也有好日子过。 到得太极殿,戚星枢又看了会奏疏方才准备歇息,只是坐在床上时,忽然又低声笑了两声。 他实在是太欢喜了。 砚田差点想说恭喜皇上,但忍住了,真要说出口可不是在提醒皇上此前多么辛苦,总是没有面子的。 「都歇息去吧。」戚星枢扔给砚田一锭银子,「晚上不用值夜了,去补过个节。」 「奴婢叩谢皇上。」砚田急忙谢恩。 他悄声退下。 戚星枢闭起眼睛,又去回味谢清今日的举动,他觉得她在冷宫的时候尤其可爱,寻常的姑娘怎么会有这种机智与胆子? 她还为他痛骂戚星渊。 想到这个人,戚星枢忽然伸手把被子往头上盖去。 眼前一点点漆黑了,但正如谢清所说,他再不会想起那些令他惊恐的晚上,他只会想起她,想起她在被子里身上散发出的香气,想起她甜甜的声音。想起所有关于她的一切。 也许,他是不该再像以前那样了。 她跟他说,人是没有完美无缺的,她说他有九分。 戚星枢的嘴角弯了弯。 第二日,谢清去请安的时候找父亲单独谈了话。 听说她去见了戚星渊,谢峤极为震惊:「小枢竟会同意你去?」 「没有,我偷偷去的。」 「……」 「但他后来还是发现了。」 谢峤眉梢一挑:「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谢清笑:「当然没有,我可是狠狠骂了戚星渊一顿。」 谢清:……这个女儿果然不一般。 「可惜我没有套到有用的线索,我正打算试探那个人手下是不是有兵马,他竟然说我认贼为主,呵呵,还不知道谁是贼呢!」 谢峤道:「这么容易能套出,他就不是戚星渊了。」 从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干掉太子,从而登基的戚星渊岂是池中物? 谢清皱眉,忽地道:「爹爹,你把关于他的事情告诉我吧,我想出一份力。」 「你就别掺和了,清儿,你是个姑娘家……」 「爹爹,我好不容易与你团聚,我不想有任何意外再把我们分开,而且娘还有身孕,禁不起什么风浪。」谢清拉住他衣袖,「爹爹,你就告诉我吧,我也想多了解下表哥。」 见她很是坚决,尤其是最后一句话让谢峤觉得那二人很有希望,他同意了。 听完所有的事情,谢清大为震惊。 v第38章[03.18] 原来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这戚星渊简直……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腹黑恶毒的人,亏得还有官员对他忠心。 真是一群瞎子。 「表哥也是,为何不把戚星渊做得坏事告知天下呢?任由那些人误会他?」 谢峤道:「小枢就是这种性子。」 「他年少时也这样吗?」 「当然不是……」谢峤笑一笑,「小枢以前很是乖巧,胆子也不大,不然岂会把戚星渊视为同胞哥哥?也是后来才变的。」 果然现在的他不是真的他。 谢清已经有了主意。 谢峤看她跃跃欲试:「答应我,清儿,你不要涉险。」 「绝对不会!」她才没有那么傻,她也很怕死的好嘛。 等过几日,谢清看母亲给哥哥做了几双罗袜,自告奋勇要亲自给连雨谦送去。 姜悦娘当然高兴,他们兄妹俩不应该变得生疏:「让他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平时要准时用饭,这孩子忙起来指不定午饭都不吃。」 「知道了,娘。」谢清拿起罗袜,带上两个丫环出门。 芳草芳林还是第一次来连府。 芳草小心的问道:「姑娘,这个时候来,岂不是要碰到连大人?」她记得姑娘对连诚明很是不满,那时候锦灯提起来,她是一脸厌弃。今儿却专门挑了傍晚过来,还守在门口,明明门房都让她进去了。 谢清道:「碰到就碰到,没什么。」 芳草:…… 谢清闲着无事,眼见门口有年轻公子来来去去的,忽地与两个丫环道:「你们没事也不用天天围着我转,多出去看看,若有合意的男子尽管与我说,我一定尽力替你们办成。」 芳草跟芳林红了脸,怎么好端端说起婚事来。 芳草忙表明心迹:「奴婢年纪不小了,十岁入宫,而今已有二十六,早没了嫁人的心,剩下的时间只愿服侍姑娘。」 芳林也道:「奴婢也不想嫁!」 跟着姑娘吃香的喝辣的,何苦去嫁人,她觉得如今的日子再好不过。 都很前卫啊,不婚族,谢清佩服。 等到酉时,一顶轿子缓缓抬过来,连诚明坐在车里就听见张守义的声音:「姑娘,你怎么会在门口?」 听起来很熟络,连诚明心想张守义会跟什么姑娘熟络,他从窗子往外看,就瞧见自己的养女正等在那里。 许久不见,这孩子长得更为好看了,肤白如玉,眉眼如画。 连诚明一时不知说什么,默默往后一靠。 谢清道:「我在等哥哥,他怎么还未回来?」 「公子应该快到了,」张守义问,「姑娘不进去等吗?」 「不用。」 张守义驻足片刻,不见连诚明有什么吩咐,只好一挥手让轿夫把轿子抬进去。 都没有跟她打声招呼,谢清在心里哼了哼。 不到一会儿,连雨谦的轿子也出现了,他马上就从轿子里下来,笑道:「清儿,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罗袜,」谢清递给他,「娘亲手做的,说天气热了,这种料子的穿着舒服。」 连雨谦摸了摸,鼻子微微一酸:「下回让娘别做了,娘现在……不合适。」 「娘没事儿,」谢清拉住哥哥的袖子,「娘只给你做,都不给我做,不会太累。」 母亲心里一直都觉得愧对自己吧,连雨谦暗地叹口气。 「哥哥,刚才我看到义父了,」谢清接着就告状,「都没与我说一句话。」 连雨谦:…… 「清儿,父亲不是故意的,父亲应该是累了。」 哥哥也不好做,谢清当然没有为难他,只是道:「哥哥,我能在这里吃饭吗?」 「当然可以。」连雨谦眼睛一亮,「那最好不过了!」他马上吩咐小厮,「快去厨房说一声,说妹妹来了,多准备几个菜。」 他看起来十分高兴,谢清眼角忽地一热,她离开这个家很久了,很久很久没有跟哥哥再在这里一起用饭。 在母亲跟她离开之后,哥哥的心里一定很难过。 她拉住哥哥的手:「哥哥,我们去书房坐坐。」 「好。」连雨谦点头。 他腰间挂着她送的香囊,走的时候一晃一晃的。 谢清瞄见了,嘴角一翘。 在书房,她跟哥哥下了一盘棋,两个人就像小时候一样,哥哥会让着她。 傍晚炊烟渺渺,连家并不大,很快院中就传来厨房的饭菜香味。 「饿了吧?」连雨谦站起来,「走,去吃饭。」又让小厮去请连诚明。 家中就只他们父子俩,没有道理还分开吃。 只是连诚明没想到今日谢清会留在家中,他走进来的时候简直是愣住了,眼睛定定的看着她。 「父亲,」连雨谦解释,「已经晚了,我怕妹妹饿肚子。」 连诚明收回目光,淡淡唔一声:「留就留吧,不过多双筷子。」 饭菜都已经端上,谢清随连雨谦坐下。 连雨谦等父亲先吃了一口后,给妹妹夹菜:「还是以前的厨子,记得你喜欢的味儿,多吃点。」 谢清道:「哥哥,你自己也吃,我会夹,我才不客气呢。」 连雨谦笑了:「那就好。」 两个人言笑晏晏,如果不是少了一个人,少了他的妻子,他几乎是以为回到从前了,连诚明默默的吃着饭。 谢清忽地道:「哥哥,娘今儿又给你做中衣了,使人去扯布,你现在穿得可是娘以前做的?」 偏偏这时候提母亲,父亲不知会是什么心情,连雨谦轻咳一声:「嗯,穿着呢,」转移话题,「清儿,你尝尝这个虾丸……」 「也是,娘以前给你做了多少件,根本不可能穿得完。」谢清却故意说给连诚明听,「母亲就是闲不下来,以前在家中就是如此。」 母亲曾为这个家奉献了多少?她多么喜欢父亲,多么爱两个孩子。 v第39章[03.18] 尽管现在嫁去谢家了,可不管是母亲,还是她,还是连雨谦,他们的心都是肉做的,她就想看看,他连诚明的心是不是钢铁做的? 他真的忍心再一次毁了他们的生活吗! 然而连诚明什么话都没说, 神情也是淡淡的, 似乎无动于衷。 用完晚饭,谢清又与连雨谦待了一阵子才回去。 姜悦娘想知道儿子的状况,忍不住仔细询问女儿。 谢清回道:「哥哥很好,他已经适应工部了,比刚回京都时胖了一些, 我还跟哥哥下棋了……哦, 对了, 哥哥身边多添了两个小厮,我临走时叮嘱, 让他们照看好哥哥。」 姜悦娘长叹一声,可惜她不能留儿子在身边, 他也不会同意,心里未免仍是记挂。 「母亲也别太过担心, 哥哥不是孩子了, 他一个人能管好蓟州,还能管不好自己吗?不过……」她借势就道, 「我还是会多去看看哥哥的。」 说到就做到,她两天三头往连家跑。 连诚明就算不在家中用饭, 有时还能遇到她, 有一日他终于忍不住把谢清请到书房来。 这是他们自从谢清入宫又出宫之后的第一次单独谈话。 「坐,」连诚明扫一眼谢清,「你近日来得很勤,莫非是悦娘的主意?」 到底是不舒服了吧, 谢清盯着他清癯的脸,不答反问:「义父,你觉得皇上最近的表现如何?」 这阵子他显然让许多官员都改观了,连诚明当然看在眼里,只是他没有向谢清承认,淡淡道:「你问这个作甚?」 「我想知道你真实的想法。」 「你不必知道。」 谢清眉梢挑了起来:「皇上比戚星渊在位时又如何?」 提到他忠于的天子,连诚明面色变了变:「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皇上比戚星渊那贼子更为称职。」 「浑说,」连诚明大怒,「谁是贼子?」 「当然是戚星渊,」谢清面不改色,「戚星渊先是杀了皇上的母亲周婉仪,把皇上培养成除去障碍的棋子,随后又设计陷害太子,骗取先帝信任,最终才得到皇位……用这些手段得到江山,难道不是贼子?没有谁比他更合适这个称呼!」 连诚明觉得她是一派胡言:「你听谁说的,谢峤吗?」 「是,」谢清忽地站了起来,「我知义父不信,但义父真的不扪心问问吗,戚星渊这皇帝可曾有皇上做得好?当年云顶一战,是否真的没有疑点?武安侯精忠报国,真的会通敌吗?太子一倒,便宜了谁?」 一连串问题砸下来,连诚明沉默了。 武安侯之事确实蹊跷,十万兵马葬送在云顶,他也不敢相信。 可要说是戚星渊做的…… 连诚明挑眉道:「你是想行离间之计?」 「我倒是想,」谢清看着他,缓缓道,「可惜我知这不可能,毕竟义父你是为了戚星渊可以将养了十几年的女儿拿去送死的,不是吗?」 这句话好像一把刀突然刺入他的心头。 自从姜悦娘与谢清离开他之后,他不是没有后悔的,如果重新来过,他也想,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种选择。 「清儿,」他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怨我,是我当初想得不够仔细。」 「是吗,那你现在想得够仔细了吗?」谢清淡淡一笑,「我知你们没有死心,如果后面的计划成功的话,皇上被去除,我父亲自然也逃不掉,然后,他们的余党,母亲与我定是要被关押,母亲怀着的孩子也不能留下……当然,也有失败的可能,弑君之罪株连九族,不管是义父你,还是哥哥,都是要被押去午门斩首的,可怜哥哥才十九岁……」 「义父,你果然是想得够清楚的了。」 连诚明越听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简直是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 书房里鸦雀无声。 连诚明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有点透不过气,为什么这件事从她口里说出来,如此的平静而又残酷。 可叹他此前竟然没有意识到,他一心要把戚星渊救出来! 看他无力的样子,谢清心知有希望了,低声道:「今日我说的这番话义父大可去告诉雷胜甫,最好他马上行动将我们都拿下,这样义父就能如愿了,预祝义父心想事成,大展宏图。」说完,她转过身离开书房。 一缕微风从门外吹了进来,连诚明鼻尖闻到一阵花香。 前些天儿子说他这院子太过荒凉,亲自带下人去花市买了许多花草回来,现在看起来一派欣欣向荣。 这孩子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可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抱怨的话,还每日嘘寒问暖,细心体贴,连诚明眼角一热。 他已经没有替妻子与女儿着想了,难道还要这么对待儿子吗? 他身边只剩下他了。 如今皇上看在谢清的面子上重用儿子,且也确实是一派明君作风,他为何非得要如此执着? 连诚明深深叹了口气。 感觉是说动他了,谢清听说父亲还未归家,便前往大都督府。 谁料谢峤正与同僚议事,谢清便在侧间等候。 小姑娘一现身就引得众人小声议论,沐璟在这当经历,寻常做得是文书工作,便听身边别的经历道:「这未来皇后丝毫没有架子,和颜悦色,小厮去上茶,她还让他不用忙。」 「谢家的教养好。」 「听说是在连家养大的。」 「说起这连家,啧啧,连大人可真是……」 「小声点,总是养父,将来谢姑娘当了皇后,少不得连家的好处,连公子可不是升官了吗?」 「说得也是。」 皇后皇后的,好似多大的殊荣,可惜谢清根本不愿意当,沐璟心里闪过她幽怨的神情,起身走去那个侧间。 看到沐璟,谢清就笑了:「见过侯爷。」 「都督恐怕一时半会不会出来。」沐璟看一眼谢清,「澄州有些异动,李将军亲自过来禀告,可能是边界的胡夷在作乱。」 那个外夷不是早就臣服了吗,谢清奇怪:「怎会如此?大燕兵强马壮,他们何苦想不开。」 「我也不知,」沐璟静静看着她,忽地问,「你最近可好?」 谢清打趣:「我若是不好,侯爷可是觉得高兴?」 「在你眼里,本侯是这样的人?」沐璟不悦,他跟她是有些不对盘,可他也不是盼着她过不好的,「我是指你与皇上……」声音低了些,「你还没有找到法子吗?」 当时她在沐璟面前表现得很是不愿,难怪他会这么问。 他虽然面上冷冷的,可内心却是会关心她,谢清笑道:「不用找了。」 「为何?」沐璟只当她是贪生怕死,「事关你终身,你便这样糊涂?你不能如此,总会有办法……或许你可以藏匿到别处。」 v第40章[03.18] 谢清噗嗤一笑。 这什么鬼主意? 不说她不想离开母亲,就说真的逃了,那戚星枢怎么办,他恐怕会发疯吧?他会丢下整个大燕来找她。 不知为何,她就是这么笃定。 谢清摇摇头:「不必,我不走。」 他奇怪:「你就这么委屈自己?」 现在也不觉得太委屈,谢清睨他一眼:「我觉得皇上不错,侯爷不必替我担心了。」 好像被踩了一脚似的,沐璟挑眉道:「谁替你担心,我不过是……」说着一顿,「你刚才说皇上不错?」 谢清含笑:「嗯。」 确定了,沐璟心头涌上来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他到底年纪小对感情这一块尚且迟钝,自是不清楚的,暗道她竟然愿意了吗? 也对,她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姑娘,与那戚星枢说起来倒是天作之合了,他替她担心什么?沐璟转身出去,谁料在门口就看到了戚星枢。 因为胡夷一事,谢峤刚才已经使人去宫里传话,说与李将军商议之后再行禀告,谁料戚星枢便来都督府了,心想之后可以与谢峤一起回府看谢清。 结果刚到就与沐璟对个正着。 「微臣见过皇上。」沐璟行一礼。 谢清心头咯噔一声,心道见了鬼了,居然这都能被戚星枢碰上,等会怎么解释呢? 戚星枢没说话,擦肩过去。 听到砰的一声,沐璟回首看去,只见那两扇门被关住了,把谢清关在了里面。一时他有些怅然,好像失去了什么,但好像又有些释然——既然谢清愿意,那便是个好的结局。 他以后再不必想起这件事。 但愿她从此后能与往前一样无忧无虑。 门内,谢清看着戚星枢,解释道:「表哥,我是来找父亲的,刚才侯爷进来也不过是说公事,他说什么胡夷……」眼见戚星枢步步逼近,她忙捂住嘴。 戚星枢看到沐璟确实是很不悦,但谢清在宫里为他怒骂过戚星渊,温柔的安慰过他,还主动亲他。 他喜欢的小姑娘不会这般无耻。 故而见谢清这动作,倒是忍不住想笑。 他去拉她的手。 谢清死活不放:「表哥,在衙门呢……表哥,你听我说,刚才真的没什么……」说话间,腰间一紧,竟然被他抱起放在了书案上,旁边堆着的书立刻倾倒下来。 他抵着她膝头,低声道:「这次可不是亲一下就行。」 谢清被吓得不轻:「表哥,我要喊了。」啊,她可不能在这里被那什么了。 他还有没有人性? 清醒点,谢清闷闷的声音从手掌传出来:「爹爹就在隔壁,你要是胡来,爹爹非得把你……」 「舅父能把朕如何?」戚星枢弯下腰,亲了一下她耳朵,「都是朕的人了,定然是马上就把你送入宫。」 谢清:……父亲才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不管了,她张开口就要喊,却听到戚星枢笑了起来,笑得肩头耸动。 她才明白,原来他是在逗她。 谢清奇怪:「你不生气?」 「我为何生气?」 你是醋精啊,谢清拧眉:「你看到我与崇山侯在这里了,你会不生气?」 「不。」 谢清:……这不科学。 见她不解,戚星枢道:「其实起先也生气,但朕心想你喜欢朕,无论如何也不会与沐璟发生什么,我不想再那么轻易就动怒。」 原来他在学习克制怒气,这是好事,可怎么就说她喜欢他了?谢清哼了哼:「谁喜欢你了?」她亲他只是为了鼓励他,「我可没有说过。」 「你是没有说,」戚星枢手指抚上来,轻触她嘴唇,「既然不喜欢也可以亲,那你再亲我一下。」 谢清羞恼,差点想说滚。 他低声笑。 她要从书案上下来,他挡着她的腿:「亲我一下就放你下来。」 这人几岁了?谢清想打他。 「那我亲你一下,放你下来?」 谢清:…… 「哼,我不下了,我就在这里等。」她咬唇。 样子可爱极了,戚星枢感觉自己的心跳得乱七八糟,他两只手撑在她身侧,头低下来拉近二人的距离,哑声道:「真的不想亲吗?」 声音好似被浓情所灼伤,从耳旁划过,带来一阵痒意,谢清抬起头,目光落到他明亮逼人的眸上,落到他微微勾起性感的唇畔上,心想他现在简直就是在色-诱。 她的脸忍不住发烫,她的意志开始不太坚定。 他慢慢凑近,不敢动作太大,只在她唇上啄了啄。 她没有避开。 他心花怒放,正待要加深这个吻,却听门口突地传来谢峤的声音,「皇上,臣可否进来?」 他的表情刹那间就变了。 上回在齐家他是怒气攻心控制不住,但心里还是不想惹怒舅父的,他急忙把谢清放下,轻咳声:「舅父,请进。」 谢清噗的一声,她心想幸好父亲来了,不然她就要被他美色所俘获了! 她的笑声让他一恼,咬牙抓住她的小手轻轻一捏。 她吃痛,瞪他。 他却笑了,把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下,就在谢峤推开门的刹那间又放开。 好似两个人什么都没干一样。 可惜二人面上的红晕暴露了一切。 如果是单方面的, 谢峤可能会生气, 但女儿这副样子他心里就明白了,反而很是欢喜。 这原本就是他最期盼的事,谢峤当做没有看见,一本正经的道:「皇上,胡夷一事, 李将军觉得该早做防范, 臣也觉得不能忽视, 这胡夷最近几年修生养息,日渐壮大, 也许是有意图侵犯我大燕。」 第41章[03.25] 不是吧,要打仗? 谢清眉头拧了拧:「他们可是疯了, 怎么打得过表哥?」 戚星枢别的不说,打仗肯定是最擅长的, 不然也不可能就凭青州那点兵力把戚星渊给打败了。 听到这句, 戚星枢忍不住笑,他很想去揉揉她的发髻。 「舅父, 如果胡夷真有此意,我自当要给他们一个教训。」 谢峤沉吟:「再查一查……不过小枢, 就算要打仗你也不能亲征, 京都不能没有你。」 「有舅父在怕什么?」戚星枢挑眉,「我在此地也待腻了,正好舒展下手脚。」 待腻了?谢峤心道,你说真的? 「去打仗来回数月, 你实在要去我也不会阻拦,只是别的事情就难说了。」 戚星枢心头咯噔一声,朝谢清看一眼。 离开数月,她怎么办?不说谢清是何想法,他恐怕是难以忍受的,尤其是这个时候,他能把心都放到沙场上去吗?戚星枢皱眉:「朕可以派李将军去。」 孺子可教也,谢峤面露慈父微笑。 不过女儿今日到此应是为要事,他询问:「清儿,你等不及我回府,到底想说什么?」 「爹爹,我今日去见过义父,义父可能被我说动,你派人去盯着他,也许会找到线索。」 竟然是从连诚明身上着手的,难怪她最近总去连家,他听妻子说,女儿是关心她哥哥……谢峤心道这是一举两得吧?这孩子就是点子多。 谢峤唔一声,转头吩咐赵复。 戚星枢看天色已晚,说道:「舅父,我想在贵府蹭一顿晚饭,可成?」 谢峤好笑:「荣幸至极。」 戚星枢马上就厚脸皮的跟着他们父女俩回府了。 只是有老夫人与谢峤在,他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至多就是跟谢清多说到几句话,小姑娘说完话就溜去母亲那里了,根本就没发生他之前想继续做完的事。 戚星枢无可奈何,回宫之后就吩咐董立,打算去谢家提亲。 到时候把谢清娶了,他天天亲她都行! 却说连诚明与谢清谈过话之后,他脑中就总在回旋着一件事。 云顶之战。 如果女儿说得是真的,就算不为儿子考虑,他也不可能再站在戚星渊这一边。 因为他本是个忠臣,不能如此轻易就放弃自己的信仰,从心理上来说他不能接受,所以本能的要去寻找真相,得到解脱。 连诚明开始调查当年之事。 他以前做过知县,也做过知府,在查案一事上颇有经验,很快就找到了很关键的一个人,只是那个人如今不在京都,戚星渊登基之后,他被调去了成州。 现在更是失去了踪迹。 连诚明查到这里线索就断了,而这时雷胜甫也找上了门。 见到恩师,他有些心虚,亲自给恩师倒茶。 雷胜甫喝下一口,淡淡道:「诚明,你最近在忙什么?」 「还是与以前一样。」 「是吗?」雷胜甫笑了笑,「我听说你沉迷于查一桩案子,六大衙门都走遍了,是什么案子?你不妨与我说一说。」 连诚明语塞。 在恩师面前他总是拘谨的,尤其是现在,感觉他像是背叛了恩师一样。 「诚明,你是不是被谁挑拨了?」雷胜甫把茶盅往桌上一顿,「我听说谢家的姑娘时常过来,你可要记得,她是谢峤的亲生女,她不是你的女儿了。」 连诚明脸色发红,老师这是在提醒他。 只是这个事实没有谁比他理解得更为深刻,连诚明深吸一口气道:「老师说得没错,但此事与她无关,是我对那件事起疑了……老师当年任工部侍郎,你真的认为太子与武安侯会通敌吗?」 到底是承认了,雷胜甫一拍桌子:「当年是有确凿的证据的,难道还能出错不成?如果不是他们通敌,怎么会死伤那么多将士?」 连诚明道:「只是一封书信,不是不能造假。」 「造假?谁会去造假?」雷胜甫盯着自己的门生,「诚明,你不要犯糊涂,如今在关键时刻,你要做好你的本分,不要愧对皇上。」 连诚明把掌握的证据说出来:「当年是周朝兴,武安侯身边的副将检举出这封书信的,我去查了他的底细,周朝兴是滨州人士,而皇太后也是滨州人士,周朝兴早期得了百户的官职便是莫名其妙,后来更是做了参将,成为武安侯的属下……似乎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而太子被废之后,先帝就病重了,皇上很快登基,周朝兴被调离去了成州,没有人再提太子的事,也没有人敢查。现在,周朝兴失踪了,听一位来自成州的官员说,他知道戚星枢登基后,面色惶恐,很快就卷了铺盖离开。」 「他要不是做贼心虚,为何逃走?周朝兴可是二品大员!」 雷胜甫一怔。 连诚明看他神情微变,追问道:「老师,你真的不清楚此事吗?」 他一直都看好戚星渊,那年太子倒台只顾着替这二皇子高兴,怎么会想到那么多?何况戚星渊如此出色,胸襟宽广,平时对太子也是恭敬有加,他怎么可能……雷胜甫摇头:「不,不可能,皇上不会做出这种事!」 他站起来,身形却是踉跄了下。 连诚明扶住他:「老师,也许是我误会了,你不要太过着急……」 雷胜甫被门生这么分析之后也有些疑惑,他低声道:「其实去问问那个人就知道了,他一直都是皇上的亲信,只是隐藏的深,皇上把许多事情都交给他做。」 连诚明皱眉:「老师,恐怕他不会告诉你。」 「我也不会直接问的,」雷胜甫道,「我相信皇上是清白的,你等着,我一定会给你讨回个真相,到时你就不会这样犹豫不决!」 连诚明还是很担心,他看着恩师慢慢走了出去。 谁料每隔几日却传来噩耗。 雷胜甫死在了家中。 家属前来报官,连诚明当时正在衙门,听说这消息后马上就奔去了雷府。 雷胜甫是被一剑抹了脖子。 干净利落,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连诚明掩面痛哭。 他没有想到,那天的那次会面竟然是诀别。 早知道…… 连诚明心头一紧,老师在与他谈话之后说要去见那个人,是不是他不小心泄露了心思? 可即便如此,老师对此事有所怀疑,也不该被杀了,除非那件事情是真的! 连诚明的心跳地异常快。 第42章[03.25] 他几乎是要窒息了。 是他害了老师,如果不是他引起老师的疑心,老师就不会死了。 他一阵昏眩。 这么多年,他竟然看错了人! 连诚明从雷府出来之后,疾步走向轿子,吩咐轿夫:「去敬王府。」 张守义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结巴的道:「老爷,你,你要去敬王府?」 「对,敬王府。」他的女儿没有说错,戚星渊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勾结外敌杀了大燕十万将士。那么多的人命,只是为了扳倒一个太子。 何其残忍? 他要为老师报仇! 轿夫闻言抬起轿子飞快的去往敬王府。 坐在轿中的连诚明听着外面嘈杂的声音,心思是很复杂的,惭愧,后悔,怨恨交织在一起,让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剖出来。 当年他尚且年轻,虽然对此事也曾怀疑,却没有想过要深究。 他在远离京都的地方做着知府。 他不知道,那时候就已经选错了路。 如今怎么去弥补呢? 连诚明闭上眼睛。 风声从车帘外微微吹过,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惊呼了一声,然后他就感觉轿子突然摔倒了下来。 噗噗几声,仿佛是什么东西切入了皮肉,让他一阵心惊。 他从轿中爬了出来。 只见竟是有黑衣蒙面人白日里持刀杀人。 连诚明面色顿变。 张守义一推他,高声叫道:「老爷,快跑!快跑啊!」 一把刀刺入了他的身体。 在鲜血喷溅中,连诚明拔足狂奔。 是了,除了恩师,便是只有他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这个人不会放过他的! 他捂着伤口,往人群中跑。 幸好,敬王府不远了,他的视线已经模糊,他凭着记忆往前摸索。 这个,他曾经一度徘徊在门口,想着他的妻子,却永远都没有勇气去迈入的地方。 它,就在眼前了。 背后又挨了一刀,疼痛入骨,连诚明心想,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她了,他的悦娘……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不会来京都,他会跟她留在吕州,悦娘捡到清儿的那个吕州,他们会在那里欢欢喜喜的过一辈子。 连诚明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那个黑衣人上前就要结果了他,不想黄雀在后,他的脑袋一痛,竟是被人给先行打晕。 有个声音沉沉的道:「把连大人抬进去,请太医!」 谢清没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原本是想说服连诚明, 好让连诚明把整个计划交待出来, 结果……她急忙问:「他伤势如何?」 「太医在医治,」谢峤道,「身中两刀,流血过多。」 谢清心头一跳,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虽然恼恨连诚明的愚忠, 可那始终是教导了她十几年的养父, 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他死的。 「我去看看他。」她拔脚往外走去, 行到半途,忽地转身, 「母亲可知此事?」 谢峤面色复杂:「还不曾。」 谢清眉头拧了拧,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她驻足片刻, 再次往前。 从房里端出来的水都是血红的,谢清站在门口, 想到了哥哥, 暗地祈祷养父千万不要有事,如果他再出事, 连家就只剩下哥哥一个人了,何其悲凉? 她此时很是后悔, 也许她不该去同连诚明说这些话的, 如果他真的因此……谢清都不敢往下想。 她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谢峤走过来,与她肩并肩站着。 「爹爹,到底是谁下的毒手?」谢清问,「爹爹一直派人盯梢他, 应该是抓到了吧?」 「抓是抓到了,但撬不开他的口。」这些都是死士,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根本不可能从他们口中得到幕后主使的名字,谢峤懊悔不已,「可惜雷大人了,怪我大意,没有想到他们会突然对自己人动手,要不是雷大人先遇难,恐怕连大人也难逃此劫。」他的人只想得到线索,疏忽了这二人的安全。 可见那人与戚星渊一样,非常的冷酷无情,谢清心想,哪怕雷胜甫与连诚明此前如此忠心,一旦起了疑心,便是要被灭口。 「不过此人马上就要藏不住了。」谢峤眼眸眯了眯,「雷大人在与连大人会面之后,后来私底下陆续见过几位官员,其中一位定然就是戚星渊的心腹。」 他现在正在排查。 谢清松了口气,其实如果义父能醒转,一切也会迎刃而解。 过了许久太医才出来。 谢峤上前询问。 太医满头的汗,低声道:「血是止住了,但伤得太重……」听到这句,谢清的心简直是吊到了嗓子眼,上去拉住太医的袖子,「太重到底是何意思?难道你救不了吗?」 千万不要! 太医看她很着急,语速也加快了:「谢姑娘,连大人没有事,就是要许久才能痊愈,不是三两天,怕是要半年一年的功夫。」 心头一块石头落了地,谢清松开手:「多谢。」只要能好就行。 谢峤面色也缓和下来,让赵复引太医去开方子。 谢清走进去探望昏睡的连诚明的时候,他则去了姜悦娘那里。 今日本是休沐日,刚才谢峤在陪着她,然后赵复来禀告,他急忙忙就出去了,姜悦娘递给他一碟荸荠糕:「刚才饭都没来得及吃,先用这个垫垫肚子。」正待吩咐丫环去厨房,却被谢峤打断道,「悦娘,我有话要与你说。」 姜悦娘手一顿,直觉他要说的事不简单。 「你放松,」谢峤却又道,「小心你的身子,其实如今也无事了。」 第43章[03.25] 姜悦娘听得云里雾里,斜睨他一眼:「王爷不妨直接说吧,我没什么,你这样吞吞吐吐反倒让我紧张。」 也是,谢峤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知。 姜悦娘听到后面手指紧紧抓住衣襟,脱口道:「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太医治好了吗?」 难以掩饰的关心叫谢峤心口一酸。 到底做过夫妻,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没有大碍了,不过太医说要一年才能痊愈,还是伤得有些重。」 以前他也不是没有得罪过皇亲贵族的,有一次也很凶险,但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姜悦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峤见状道:「清儿也在那里,要不我陪你过去看看?」 姜悦娘愣了下:「王爷真让我去看?」 「这话说的,我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好歹他是清儿的义父,清儿的那些本事都是他教的。再说,他如今也知戚星渊的本性,往后不会与我为敌……」 姜悦娘听了一笑,靠在谢峤肩头:「还是不去看了。」 谢峤握住她的手:「你不用这么顾及我。」 「也不是只顾及相公你,只是我与他经历过这些事,不见好过再见,有清儿照看他就行了……」姜悦娘心道,别说她还挺着个大肚子,二人相见总是尴尬,「算了,王爷的好我会记着的。」 「什么好?」 「大度呀。」 「我其实也非如此大度。」谢峤手指轻抚她的手背,「我嫉恨他的时候你可不知。」 姜悦娘讶然:「你当真嫉恨过他?」 「是,二十年前,你要嫁给他的时候。」 姜悦娘眼睛都瞪圆了:「这怎么可能。」 谢峤刮刮她的鼻子:「你那会就喜欢在店里打算盘算账了是不是?我记得有一家铺子叫十里茶香,你总坐在里面。」 那家铺子早就不在了,只有当时真正去过的人才会知,姜悦娘不敢置信:「你那时就认识我了?我为何一点不知?」 「因为我还没来得及与你说话,你就已经定亲了。」 此刻他的语气里真的透露出了酸意,姜悦娘忍不住笑。 谢峤环着她的腰,低声道:「那日你愿意嫁给我,可知我多么欢喜?」 姜悦娘嗯一声:「我此时也一样。」 此时无声胜有声。 只不过谢峤也没有与她温存太久,便起身出去了。 现在形势极为严峻,容不得他再次疏忽! …… 杀手没有归来,便知失败。 那么自己的身份必然暴露,曹令涛坐在椅子上,心头如同火烧。 如果没有生出这件事,利用胡夷引开京都的兵马,他或许可以出其不意的将这座城拿下,到时自然就可以把皇上救出,可惜功亏一篑,这招显然是不可行了! 都怪那雷胜甫,曹令涛心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去杀戚星枢,一次都没有成功,反倒查起云顶那桩事不依不饶,竟然利用以前的关系找到周朝兴的落脚之处,要他说出实情。 他怎么能说?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得到江山自是要不择手段的,雷胜甫活到这个年纪还是拎不清吗? 他只能把他杀了,省得他糊涂起来泄了密。 可惜,被连诚明跑了。 曹令涛忽地站起:「不能再拖了,马上行动!」 谢峤早晚都会查到他身上,城外那么多兵马,随便一个营过来,都能把他给灭了。 现在他能做的只有快! 见他这时候还要起兵,属下难免相劝:「大人,事已至此,不如早点离开京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他如果此时撇下戚星渊逃走,便再没有成功的可能。 将来京都只会防备的更为严密,绝无机会。 想到当年戚星渊的相救,他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毛头小子,戚星渊竟然亲自过问,把他从残暴的人贩子手里买下来,给他吃饱饭,令人教他武功……他心甘情愿听他驱使。 曹令涛厉声道:「我的命是皇上给的,便算今日葬送于此,亦无怨无悔,行动!」 另一边,连诚明被刺杀的事当然戚星枢也知晓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 他坐在太极殿内,与韩洛道:「你猜此人现在可会来攻禁宫?」既然隐藏的那么深,或许手下会有兵马。 只是,会是谁呢?他相信不是禁军。 韩洛早早就随他去了青州,若是韩洛不会等到现在,他应该不是离自己很近的官员。 五军都督府?舅父统领也不可能。 城外的三大营。 这三大营的组成是有些复杂…… 韩洛道:「光天化日之下,未必太过大胆了吧?不止大胆,恐怕脑子也不太好使,不说禁军有五千,城外便是十万兵马,只要城内有异动,城外立刻会来接应。除非此人有几万的兵马,或有可能会有胜算……」言下之意不可能。 城内怎么能藏几万兵马呢?这么显眼的话,早就暴露了。 戚星枢点点头,确实如此。 可若不是进攻这里,那人是注定要失败的,戚星枢心想,他将雷胜甫杀了,是为灭口,怕雷胜甫暴露计划,只是在连诚明那里失手了,如果他是那个人,恐怕是刻不容缓。 因听太医说,连诚明很快就会醒转,到时候只要他把那个人说出来,一切还能如何挽救? 戚星枢忽地站了起来。 他站在殿外看着外面的天。 今日晴好,阳光万里,可不知为何,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安,这不安不知是从何处来。 他自己并不怕马上就要到来的风浪,他完全抵挡得了,他在担心什么? 戚星枢思忖片刻,突然转身吩咐砚田:「备轿。」 砚田愣住,这时候要出宫? 第44章[03.25] 「寻常的轿子便可,」他道,又叮嘱韩洛,「你不要随朕去,留在宫里。」也许那人还是会来救戚星渊的,他绝对不能让戚星渊活着离开。 「是。」韩洛应声。 轿子很快就到,他坐了上去。 却说连雨谦得知消息,也赶来了敬王府,他刚刚与妹妹说上两句话,父亲就睁开了眼睛。 「清儿……」连诚明嘴唇翕动,「清儿,快去告诉王爷,是……」他忍不住咳嗽。 「义父。」谢清把茶水端给他,「你喝了再说,不着急。」 连诚明此番满心愧疚,着急弥补,根本不喝水,只道:「是五城兵马司指挥使曹令涛!」 竟然此人? 谢清极为震惊。 印象里她也见过数次了,严格来说,曹令涛算是父亲的下属,这兵马司也是隶属于都督府的,怎么会……谢清心头咚咚直跳,急忙就要出去,谁料外面却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好像很多人在同时间叫了起来。 芳草急忙出去看,不到片刻也尖叫起来,奔回道:「姑娘,不得了了,有官兵,官兵打进来了!」 谢清愣住,但很快她就明白过来了,一定是曹令涛的兵。 「哥哥,你在这里看着义父,我去母亲那里。」连诚明此刻不能行走,只能躲在此处了。 连雨谦拉住她:「你小心点!」 「没事。」谢清面色端凝,「动静这么大,都督府的兵马肯定很快就会过来,没事的,这里去母亲那儿只是一小段路……」她不放心母亲,母亲有身孕,绝对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说完,她飞快的窜了出去。 两个丫环也跟着。 芳林都吓得哭了:「怎么会这样,又不是乱世,好好的还能打到家里来!」 「姑娘,从这里走,」芳草心细,拉住她衣袖,「这边僻静。」 敬王府当然也有护卫,只是曹令涛来势汹汹,将他那支军队全数集合起来进攻敬王府,护卫们很快就抵不住了。 谢峤已经斩杀了十数人,也往姜悦娘那边而来。 这种情况他也真的没有想到。 明明他们的目的是为救戚星渊,怎么竟然会冲着敬王府?莫非……简直是一群无耻的鼠辈! 哀嚎之声不停响起,姜悦娘护着肚子,面色苍白,心里想她死了没事,可女儿王爷老夫人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还有修远这孩子,也不知在何处。是了,还有谦儿,听说他才来王府…… 越想越担心,姜悦娘差点坐不住。 可外面更危险,她不能贸然出去,哪怕最终逃不过,她也得尽力护住肚子里的孩子。 就在这时谢修远出现了,他手里持着剑,剑尖上正往下滴血。 「母亲,你别怕,我会在此处保护你。」 「修远!」姜悦娘忙道,「你进来,别站在外面,不是还有护卫吗?对了,老夫人呢,你可去看过?」 「祖母那里尚有护卫,她也让我来保护母亲。」谢修远把门关上,安慰姜悦娘,「都督府的兵士很快就会到,母亲你别着急……也别担心父亲,父亲武艺高绝,不会有事。」 姜悦娘眼角泛红,可她的女儿与儿子呢? 但她没有说,这种时候她不可能要求谢修远去找他们,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你过来坐,」姜悦娘叮嘱谢修远,「一会若是有人进来,你千万别顾着我,你先顾好自己,以后谢府都是要靠你的,清儿有你这样的哥哥,是她的福气,你们二人将来要相互扶持……」 「母亲,」谢修远鼻子一酸,「母亲,不会到这种地步。」 他又怎么做得出来? 姜悦娘拉住他的手:「你记着便是了!」 若真有这样的情况出现,她是不能让谢修远出事的。 而谢清也正记挂着他们,只是眼见前方就是母亲的院落了,却被曹令涛给挡住。 他一直在寻找这个小姑娘,曹令涛此番行动本来就是冲着她而来,因为他知道凭借现在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拿下戚星枢,那么就只有抓住谢清了。 戚星枢不是喜欢这个姑娘吗,为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只要有她在手,戚星枢还不是什么条件都会答应?到时候胁迫他交出皇上就是。 曹令涛恶狠狠道:「你最好束手就擒,省得曹某不小心刮破了你哪处皮肉。」 谢清僵住。 为什么运气这么差,一来就碰到大boss?老天爷你长不长眼? 「曹大人,」谢清必然要讨价还价,她才不会甘心被抓,「我只是个姑娘家,曹大人何必要为难我?你抓了我只是浪费体力,并没有一丝好处。」 曹令涛挑眉:「你大错特错。」 「不,我没有错,不如我给你出一个主意?曹大人,请你出门左转,直奔皇宫,冷宫那里关押着你的主子,如今趁乱或者能把他搭救出来呢!」 这小姑娘确实有点意思,但曹令涛不想废话,拔出了剑:「是你自己不听劝,原本可不用见血。」 两个丫环急忙上去阻拦,被曹令涛一拳头砸来,瞬时都晕死过去。 别这样啊,反派就是要话多不做事,这样才会死啊,拜托! 谢清见状一边吐槽一边后退。 不得不说,她此刻吓死了,她真的不想被抓。 爹爹啊,表哥啊,她在心里狂呼,随便来哪一个,快来救救她的小命! 不知是不是听到召唤,远处一道亮光忽地逼至眼前。 当然,是冲着曹令涛去的。 曹令涛反手拿剑一格,发现是把精致的匕首,哪怕小,力度确是十足,硬生生让他虎口一痛。暗道不好,他猜测到来人是谁了,立刻就往谢清扑去。 谢清飞快的逃,身后有道身影却比她更快,掠下来一把箍住她胳膊,低声道:「别怕,是我。」 「表哥!」谢清心头一喜,反手就搂住了他的腰。 戚星枢嘴角翘起来。 这幕情景让曹令涛脸色难看极了,出口道:「你不是在宫里吗?」为何会来敬王府? 明明都没有人看到他出宫。 戚星枢淡淡道:「因为表妹在这里。」 曹令涛差点吐血,这个时候他难道还在跟小姑娘表达爱意吗? 谢清却听得心里一甜。 第45章[03.25] 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自己,她差点想抬头亲他一下。 曹令涛计划被毁,此刻已是暴怒状态,一挥手道:「给我杀,不要留他们活口!」 十数人扑了上来。 戚星枢一只手护着谢清,一只手对敌。 所幸他天生神力,还能从容对付,但曹令涛亲自上的时候到底是不同了。 他是戚星渊精心培养出来的利器,是他的利箭,暗地里杀人无数,如今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招招都是杀手。谢清只觉脸皮都被劲风刮得生疼,心里不免开始担心。 这曹令涛穷途末路了,简直像个疯子,她怕戚星枢打不过。 「表哥,要不你别与他打了,我们一起逃吧?」她抓着他衣袖,都督府的兵马应该就要到了,逃到人多的地方去。 怎么可能? 戚星枢眉头挑起,暗道谢清莫非傻了,这种时候怎么可能逃得掉?只能撑到援军找过来。再说,这曹令涛他还不至于斗不过,他是怕谢清离得近被误伤,哪怕是一点点的刮伤他都不会容许。 「没事。」他沉声道,本来还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曹令涛密集的剑势让他开不了口,他不得不专心去对付他,谢清见他不走,生怕自己影响到他的发挥,被曹令涛击败,她松开了手,这样戚星枢就不会束手束脚。 她这一松手,戚星枢却不习惯,暗道谢清哪回遇到危险不是紧抱着他的?现在反而让他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生怕照顾不到她……他一咬牙,招式比起先前更为古怪。 就在这时谢清忽然就见曹令涛的剑尖抖出一朵剑花,宛如闪电般刺入了戚星枢的肩头。 血喷溅出来,在阳光下无比艳丽。 这瞬间,她竟觉得好像刺在她身上一样,痛到极致,她差点就想大叫了,可一个字都发不出,然后她看到戚星枢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笑,他的拳头化成了刀剑,宛如流星一样,直接捣在曹令涛的胸口。 曹令涛倒退几步,嘴角流出了血。 他本以为占了便宜,结果自己伤得更重,在恍神间,戚星枢手里的剑宛如匹练一样,刺入了他的心口。 曹令涛睁着眼睛,看到他又把剑拔出。 他直直倒了下去。 谢清这才能有所反应,她飞快的跑戚星枢跟前,踮起脚察看他肩上的伤。 因为衣料挡着看不清楚,但上面的血泊泊流出来,好像溪流一样,她心里难受极了,出口却是道:「我让你跟我一起走,你不走,你现在受伤了,你看!」 戚星枢:…… 难道不是应该夸奖他吗? 「还不是因为你,」戚星枢皱眉,「你刚才干什么放开我,我只好故意让他刺我一剑,这样好速战速决。」 什么? 谢清瞪圆了眼睛,他怎么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你是不是疯了?爹爹的兵都赶来了,你何必要这样,我能有什么?」她感觉哭笑不得,可不知为何,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又酸又涨,眼睛不由一热,喃喃道,「你真是个疯子。」 他盯着她:「你这是心疼朕,心疼的要哭了?」 「谁心疼你?」谢清赶紧擦擦眼角,见了鬼了,哭什么,拉住他袖子催促,「赶紧去包扎伤口。」 他却一把将她搂在怀里,低头亲上去:「这样朕就会好。」 他的唇温热柔软,贴上来时谢清的呼吸一窒,但她这次完全没有抗拒,连一丝一毫都没有。 她甚至主动抱住了他的脖颈。 她慢慢的,学着回应他。 两世为人,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亲吻。 谢峤在远处看着,低声吩咐赵复:「等会再去收尸。」 对表外甥来说,此时的他绝不愿意被人打搅,至于女儿……算了,女大当嫁,看样子是要早点把她嫁出去了。 曹令涛的作乱震惊京都, 他这一死, 属下悉数投降,紧接着雷胜甫被杀一案告破,当年武安侯的冤案也浮出水面。 戚星枢命刑部彻查。 不过他肩上受伤,最近并未上朝,所有政事皆由谢峤代劳。 谢峤是早出晚归, 忙得脚不沾地。 谢清还是陪在母亲身边, 幸好那日母亲没出事, 胎相还是稳的,算算时间, 再过两个多月就要生产。 姜悦娘吩咐刘氏从库房取些野山参,另有灵芝虎骨, 让她送去连家。 谢清见状道:「娘,我去送吧。」 「好。」姜悦娘笑起来, 「你愿意送再好不过, 若是得空,多陪陪你义父。」 整件事对连诚明的打击是巨大的, 谢清也知,因他不止信错人, 甚至还失去了他最敬爱的恩师, 如今还受了重伤一年半载下不了床。 恐怕哥哥也很担心。 谢清带着药材去连府。 张守义一瘸一拐的来迎接。 那日他也在,杀手急着想取连诚明的性命,没有对他痛下杀手,倒是伤得不重。 「义父醒着吗?」 「醒着。」张守义道, 「公子也在里面。」 谢清走到门口,果然听到哥哥的声音,他正与连诚明说工部的事情。 「涉及船只,你就该去问蒋大人,问张大人是做无用功,他向来是混日子的,至于官车你最好亲自去点算……」 养病还不忘公事,谢清心想果然是义父的作风,可她颇是欣慰,这样最好,如果他沉迷过去的错误不可自拔,变得颓废反倒让人担心。 张守义去传话。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 谢清走进去,把带来的药材放在桌上:「义父的伤可好一些了?」 见到她,连诚明心里是欢喜的,但推却道:「何必带东西过来,我们府里什么都有……」 「是娘让我送来的。」 一句话顺利堵住了连诚明的口,他竟乖乖的闭嘴了。 连雨谦笑着让张守义收下:「拿去给大夫看可有用得着的。」又拉着妹妹坐下,「母亲可好,你带一句话给她,莫再替我做女红操劳了。」 这种话儿子以前不会当着他的面讲,但现在连诚明知道,他们所有的心结都解开了。 也许还有遗憾,但他此刻更多的是感恩。 最终,他还是弄清楚了真相,现在戚星渊所做的事已被昭告天下,老师的仇也报了,大燕会迎来真正的安宁与繁荣。 第46章[04.01] 「谦儿,让清儿带什么话?你要说自己去说,等休沐日就去王府,」连诚明看向谢清,主动道,「清儿,等会留下吃饭吧。」 「好的,义父。」她笑起来,发自内心的笑。 连雨谦也笑了,心里暖暖的。 父亲放下了过去,母亲也原谅了父亲,虽然为两家,但是他们永远都是一家人。 谢清回到王府,脸上的笑容都没有消失。 这种感觉是失而复得,是一种幸运。 芳草芳林看在眼里,也为她高兴,就在她们走到院门口时,守卫的金月忽地道:「姑娘,皇上传话来,说他伤势不曾好,不能来看姑娘。」 谢清愣了下,然后就笑出了声。 他这话哪里是真的想表达这种意思,她哼了哼,分明是催着她去看他。 谢清嗯一声,走回房内。 芳草道:「要不姑娘还是去宫里一趟吧?」 都这么暗示了,肯定要去,不然就他这个急性子非得跑到王府来,到时候伤口裂开了又要怪她。 谢清忽然翻箱倒柜。 「姑娘找什么?」芳林急忙帮忙。 「玉佩,」谢清道,「表哥送我那块。」 「哦!」芳草记得在何处,找出一个檀木盒子,将里面的玉佩递给她。 谢清把它挂在腰间。 她去同老夫人,母亲说一声就坐车去宫里了。 虽说没隔几日,但戚星枢觉得简直是隔了几年,早就对谢清不满了,他好歹也是为她受的伤,怎么说也该来看看吧?她怎么在王府待得住? 没办法,他只好叫砚田让那边的细作金月传话暗示。 要是她今日不来,看他怎么罚她。 幸好,砚田很快就来禀告,说谢清求见。 戚星枢恼火:「还传话做什么,不把人……」没说完,就见她已经走入。 他闭上嘴,眸光冷冷。 谢清却笑眯眯的。 小姑娘穿着月白色的夏衣,衣襟上绣着粉色的桃花,这种淡雅衬得她明媚动人,戚星枢瞄一眼,目光落到她腰间,发现她破天荒得戴着那块麒麟玉佩。 刹那间,还有什么怨念,他都要被甜死了。 「过来。」他简直迫不及待。 谢清晓得他看见了,却还是慢吞吞。 戚星枢差点下床。 见他真要动了,谢清才走快点。 一等她到床边,他就伸手将她抱上来。 用了力,肩头立刻一疼,他眉心略拧。 「知道这样还动手。」谢清急忙去看他的肩膀。 「怪谁?」戚星枢挑眉,「你不会自己上来吗?非得要我抱你。」 谢清:……谁求他抱了。 他手已经搂上她的腰:「总算还知道戴这个。」 「喜欢吗?」她问。 「嗯。」戚星枢哑声道,「以后别摘下来……」低头亲她的唇。 来势汹汹,像是渴了数年的。 谢清低哼着疼,他才变得温柔。 这样她比较喜欢,两个人你亲我我亲你,好一会儿才停止。 他抬起头看到她眼睛水润润的格外漂亮,忽地道:「我以前都不觉得女子好看。」 谢清愣了下:「难道你觉得男子……」 「浑说什么!」戚星枢手指在她额头弹了下,「在想什么呢,我是在称赞你,听不出来吗?」 呼,差点以为他以前有龙阳之好,谢清噗的一声:「皇上谬赞。」 总是这么调皮,戚星枢将她揽在怀里:「过几日,朕就来提亲了。」 怎么突然说成亲的事,谢清脸颊有点热:「你不该与父亲说吗,跟我说什么?」 戚星枢咬牙,还不是她花样多吗? 「怕你不愿意,到时候舅父又在我面前不爽快,」他盯着她,「如今可愿意嫁了?亦或者又有什么要求,先说来听听,朕可不希望又出什么意外。」 他耐心没有了,他现在就急着要娶她。 谢清沉思,半响道:「皇上,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他也变得郑重起来。 「假使哪日你不喜欢我了,许我和离,当然,是暗地里的,你准许我离开皇宫就是,名义上可宣布我去世,这样你将来广纳后宫,另外封后都随你,当然,谢府我相信你会永远护着……」 没说完,她腰间就觉得一痛,戚星枢的眸色暗沉下来:「你觉得朕将来会辜负你?」 唉,世事难料啊。 虽然这一刻她义无反顾,可心里始终会留条后路,谢清道:「表哥既然觉得不会辜负,为何不答应我呢?」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我答应你,那你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永远不要变心,只喜欢朕一个。」 谢清皱眉:「表哥,这未免太不公平,凭什么我是让你同意和离,你却要我永不变心?」 戚星枢道:「那你也可以换个条件,你可以要求我永不变心,只喜欢你一个。」他深深看着她,「朕答应你就一定会做到。」 她的心跳的砰砰的,他的眼光太真挚。 理智告诉她,这种极端的话不能信,但若是戚星枢说得……罢了,这块糖她吃了。 第47章[04.01] 她道:「嗯,好吧……」 他笑:「从现在开始算?」 「嗯。」 「现在,你是喜欢着朕的?」 「……」 「说话。」 「嗯,喜欢你。」她脸红,这种话说出来总是觉得害羞。 他却满足极了:「朕后日就去提亲,我让钦天监算过时辰了,下个月六日是吉日。」 谢清:「……这么快。」 「一点不快,」她不知道他有多想她,晚上甚至都睡不着,他低声道,「朕还没碰过女人。」 干什么要说这个?谢清耳朵都红了,果然男人都那么急色吗,这才亲了下就想到别处去了! 「皇上注意身体,养伤为重。」她一本正经,假装没听懂。 「朕二十四了。」 「……不老,真的。」 「可你十七了……」 「你说什么?」谢清蹦起来,「你难道还嫌我老吗,我可是青春无敌美少女!」 他哈哈大笑,将她拉下。 她伏在他怀里。 少女身子柔软,有种淡淡的清香,他抱着她,哑声道:「记起那日晚上对我做什么了吗?」 她皱眉:「我不知道,我不想听。」 他捉住她的手伸向自己的衣襟。 他的肌肤火热,如果是冬日,简直是上好的手炉,他道:「你取暖了一晚上。」 谢清:…… 脸都丢尽了! 不过那日屋里放着冰鼎,什么什么都没盖…… 「你瞎说,」她否认,「我才不会这样呢!」 他笑,也不逼她,只紧紧抱住她道:「没这样就没这样吧,现在这样就行了……陪朕歇息一会儿。」 谢清心虚,没有拒绝。 她靠在他胸口,偷偷把手掌伸上去。 好硬实,好暖,也不怪她占便宜。 她嘴角翘起来,靠在他怀里,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就像那日晚上一样,戚星枢曾经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这等情况居然还能安然入睡。现在他知道了,这是他命定的人。 他一辈子想要保护,想为她变好的那个人。 他低头在她发顶轻轻吻了下。 等到谢清醒转, 她发现身边多了一样东西, 是个锦盒。 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小小的,红色的药丸,旁边放着张纸条,上写:「此药来自雷府, 无事千万别吃。」 正是她离开皇宫之时送与他的, 为向他表个忠心。 她噗嗤一笑:「此时给我这个?」 「嗯, 你不是怕我吃吗,上回忘了带, 现在还给你。」他揉揉她睡乱的头发,「我以后绝对不会求死, 除非……」 她奇怪:「除非什么?」 「没什么。」他不说了,谢清会长命百岁的, 而他一定会在她百年之后才会去想这个问题。 隔了一日。 戚星枢没等伤好就亲自上门提亲。 看他肩头还包扎着, 谢峤心道,这简直就是来使苦肉计的, 不过女儿已经愿意,他也不至于为难这表外甥。 谢峤干脆的答应了, 不过有条件。 戚星枢心头咯噔一声, 正襟危坐:「舅父请说。」 「小枢,我知道你喜欢清儿,但你要答应我,别辜负她, 不然哪怕你是皇上,我也会将清儿带走。」说罢看一眼老夫人,姜悦娘与谢修远,这也是他们的意思。 为什么一个个都这样呢? 戚星枢有点恼火:「舅父,我对表妹的情谊天地可鉴,问心无愧!」 看他似乎是生气了,谢峤道:「小枢,我当然信你,只是作为父亲,你也要理解我,这十几年我从来都没有照顾过清儿,往后自然是要护着她一生的……当然,如果清儿何处使你太过为难,我也不会护短。」 后面那句话叫戚星枢舒服多了。 谢清这种性子,真的是他欺负她吗,恐怕难说吧,他又不舍得对她动粗。 「是,舅父,」戚星枢心想,舅父还是疼他的,「我答应你,舅父。」 双方顺利的解决了问题,然后便选择吉日。 听说是在下个月初六,谢峤讶然:「不会太仓促了吗?」 「舅父,聘礼我已准备妥当,若是舅父觉得嫁妆一事上有些为难,可从宫中取用……」 这小子真是太急了,谢峤未免好笑。 老夫人道:「初六就初六吧,嫁妆我早前就备着,毕竟清儿年纪不小了,不过小枢,你可不能不让清儿回来,她会惦记悦娘的。」 「祖母,她何时想回来,我都不会阻拦。」戚星枢连忙保证。 此事就定下了。 谢峤后来单独与戚星枢说话。 「戚星渊你也该解决了。」以前他是不敢多提这个人,怕触怒到这孩子,但现在他全然不同,谢峤也是希望不要留着这个祸害,「他在宫里,指不定清儿也会害怕,上回她可是差点被曹令涛抓了。」 戚星枢眸光动了动,半响道:「我知道了,舅父。」 回到宫里,他坐在太极殿里好一会儿没动静。 第48章[04.01] 砚田看天色越来越晚,轻声道:「皇上,聘礼是不是明日就送去?」用这件事来试探,一定不会让戚星枢动怒的。 果然他好像才回过神,竟发现御桌上都点着灯了。 「不,朕再考虑考虑,也许再添些什么。」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随即又慢慢冷下来,站起朝外走去。 去的是冷宫的方向。 董立跟在后面,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这个人是主子心里的噩梦,他是不敢去碰触的,只希望主子能真的想明白。 戚星枢站在殿门外,看着那一座荒凉的宫殿。 其实他早已经打败戚星渊了,可为何一直关着他而没有杀掉他,他现在知道了。 他虽然夺走了戚星渊的江山,可戚星渊给他带来的伤害却是难以抹去的,他内心里实则觉得他并没有真的战胜戚星渊。 这个人改变了他太多。 而这种改变,他无力抗拒,就像眼睁睁看着自己掉入深渊,却无法让自己爬上来。 所以他才想过死。 但现在不一样了…… 他慢慢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即便过去有许多难以弥补的错,但他可以创造更好的将来,至少他能让百姓,能让无数的人得到更好的生活。 他可以做一个明君。 他还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丈夫,谢清的丈夫。 戚星枢微微呼出一口气,他其实再没有什么话跟戚星渊说的了。 他也不想听戚星渊说什么。 他低声吩咐董立:「告诉刑部堂官,明日午时三刻处斩。」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大街小巷。 谢清也知道了,她开心的笑起来,因为她知道,戚星枢走出来了。 从此以后,他不会再被过去束缚。 她恨不得就想入宫去看看他,可定亲之后,成亲之前不宜见面。 为了他们俩好,她还是忍一忍。 这日午门围满了人。 戚星渊被带出冷宫时,简直不敢相信,他不敢相信戚星枢竟然要斩了他。 「朕有何罪?」他厉声高呼,「让他来见我,我要问个清楚。」 押解的衙役嗤笑:「你做的事情天下谁人不知?武安侯精忠报国,却被你生生诬陷丢了命,不止如此,十万将士都是因你死于云顶……」 戚星渊脸色发白,手指颤抖:「谁说的,谁说的?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冤枉朕?戚星枢呢,你让他过来!」 「皇上日理万机可没空见你。」衙役一推他,「给老子走快点,休想错过时辰。」 戚星渊心知是见不到戚星枢了,念头一动,换了个态度:「你可认识曹指挥使,如果你给我……」 衙役嘲笑:「还在提曹指挥使?他在阎王殿等着你呢!」 戚星渊身子一抖,几乎要跌倒。 什么,曹令涛竟然死了? 他死了? 那原本是他最寄予厚望的一个人,他本来以为曹令涛能把他救出来…… 戚星渊话都难以说得平顺:「那,那,那雷大人……」 「被曹令涛杀了,曹令涛的属下把你做得龌龊事都交代了。」衙役冷声道,「我说你还是知足吧,犯下这些事,没有五马分尸就应该谢恩了!」 戚星渊瘫倒在地上。 等到他被拖去午门时,百姓们见到这个做尽坏事的废帝时,纷纷把脏东西往他身上扔去,将他弄得污秽不堪。 这一刻,戚星渊恨不得死掉。 不,他恨不得在冷宫时就死掉,这样他就不会被羞辱了,不会只看见这满眼厌弃他的百姓,而看不见一个来为他送行的官员。 他闭上眼睛,等待着这明明很近,却变得格外漫长的午时。 但不管如何,刀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 废帝被处斩之后,好几日众人都在谈论,但很快他们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宫里送聘礼去谢府了。 住在京都城内的百姓与官员第一次见到如此丰厚的聘礼,一个个都看呆了眼。 「莫说前任几位皇帝,便是武德帝下聘,都不曾有这样的手笔。」 「这是把整个皇宫都搬去了吧?」有人打趣。 「敬王府从此以后可不得了。」 「敬王府一直都不得了,你还不如想想,怎么把女儿嫁入敬王府……不,便是嫁入连家都有一辈子的富贵可享。」 众人议论纷纷。 听说此事,姜海两兄弟也去凑热闹,他们来去王府自由,马上就见到了谢清。 「表姐,表姐,你如今可威风了,大家都在说你呢,娘也来让我看看,到底有多少聘礼。」姜海眉飞色舞。 姜汉小声道:「虽然祖母没说,可祖母心里肯定也好奇。」 谢清:……为何如此八卦? 不过真的有那么多吗?她领着两个小少年出去看。 等走到院中时,真心吓一跳,这是聘礼吗,这简直是搬家啊! 老夫人也哎呀哎呀的:「怎么送这么多聘礼?这孩子怎么没个数?」寻常皇帝下聘都是应该按照之前几任的数目,大差不差。 他这完全是随心所欲。 谢峤也很头疼,早知道他应该提醒下,不过表外甥恐怕不会听。 因为这是他的心意。 谢峤道:「罢了,反正一辈子就一次。」 老夫人:……当然,谁还想要两次啊? 第49章[04.01] 她捏捏眉心:「赶紧找地方放起来吧,怕是要把库房都摆满了。」 就在这时,砚田走上来,手里捧着一样东西交给谢清:「这是前几日皇上命人做好的,虽也是聘礼,但奴婢觉着该给姑娘看看。」 这是一个正方形的楠木盒子,看不出装了什么。 她也好奇了,伸手将它打开,却见里面的东西出乎意料,竟是白玉做得一副麻将。 谢清眼睛都瞪圆了。 「他,他怎么会知……」她那时候是天天窝在扶玉殿玩这个,可她没在戚星枢面前玩过啊。 砚田笑,低声告密讨好未来皇后:「姑娘那时做什么皇上都知,皇上就喜欢听奴婢说这些解闷。皇上啊,那时就心悦姑娘了。」 谢清:……原来她那时真的一直在被监视啊。 讨厌! 谢清嗔怪。 但看着这副麻将牌,她心里又很甜,一把将这盒子抱在怀里:「告诉表哥,等我下回教他。」 哼,当然不会认真教,她是想等戚星枢输了,往他脸上贴纸条。 想到他被贴纸条的样子,谢清乐不可支。 砚田心想,小祖宗果然是很开心啊,皇上这东西算是送对了! 时间过得飞快。 很快就到谢清出嫁的日子。 而此时, 姜悦娘的肚子也越发大了, 谢清依偎在母亲身边吐槽:「都怪表哥这么急,不然应该等母亲把妹妹生下来我再嫁人,讨厌死了。」 她这是恃宠而骄,姜悦娘心想还是得提醒一下,毕竟是去做皇后。 「清儿, 小枢是心悦你所以才对你过于放纵, 但你却不能理所当然。他始终是皇上, 清儿,该有的君臣之礼你绝对不能忘的。」 谢清笑一笑:「娘, 我当然晓得,你不用替我担心, 我只在家中这样,去宫里就会改。」 姜悦娘半信半疑。 谢清自己也不太相信, 没办法, 戚星枢喜欢她啊,她忍不住就想任性一点。 有人疼难道不好吗?当然, 她也会对他一样。 谢清道:「娘,我给他做了鞋子呢!」 姜悦娘:……这不是应该的吗? 说话间, 全福夫人到了, 之前姜悦娘出嫁请的是齐夫人,这回请的是翰林院大学士之妻陈夫人,她上来便给母女俩行礼,随后笑着道:「时辰不早, 姑娘快些梳妆吧,等会正副使持节便要带迎亲队伍过来。」 皇帝封后不同于寻常男子娶妻,戚星枢昨日便去祭拜了天地,宗庙,今日宫内也是张灯结彩,不止宫中的御道上要铺设红毯,午门内各宫门,殿门都要挂上大红灯笼,悬挂各色鲜艳彩绸。 至于禁宫外,举国上下都着华装,恭贺这一盛大喜事。 谢清这时才有点紧张。 她乖乖坐下来让陈夫人给她绞面上装。 老夫人也过来了,与姜悦娘对视一眼,面上都是笑盈盈的。 很快礼部尚书便带人现身敬王府,而谢清也穿上了属于皇后特有的喜服,正红色绣龙纹的嫁衣层层包裹,头上戴上缀满金银珠宝的凤冠。 但气氛并不悲伤,众人都知戚星枢对她的喜爱,要说难过,只是往后见的少了。 行过册封礼后,姜悦娘握住女儿的手:「你要照顾好自己,清儿。」 听到母亲的话,谢清鼻子一酸。 连雨谦也来观礼,与她道:「妹妹,父亲还不能下床,不然定会过来……可惜,我也不能背你上花轿。」 今日禁军开道,除了步兵还有骑兵,每匹骏马的马头上都挂了红绸,而花轿是没有的,只有十六人抬的凤舆,妹妹会由女官引领坐上凤舆入宫。 「无事,哥哥,你在就行。」谢清道,「要背还不容易,等我下回回娘家,你尽管背。」 这话叫众人一笑。 谢修远道:「那我也得背一下你才能如愿。」 「好。」谢清看向他,「哥哥,我不在家,母亲要你多加照顾了。」 「你放心。」谢修远点点头。 谢清又看父亲。 女儿的眼睛如曜石一般,谢峤没让她说话:「清儿,便走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又不是没机会,小枢还在宫里等着你呢,这孩子怕又要急躁了。」 老夫人听了笑起来:「是了,是了,快走吧。」说罢却擦一擦眼角。 谢清朝众人盈盈一拜,随后便走向外面。 看着女儿的背影,谢峤心里不知有多不舍,可他实在听不得女儿说话了,他怕他一个大男人忍不住。 姜悦娘理解的握住他的手。 锣鼓声与炮仗声同时间响了起来,谢清坐在凤舆上悲喜交加,悲的是,她头上马上就要顶上皇后的名头,此后再不能做父亲母亲膝下不懂事的孩子,喜的是,很快,她就要见到戚星枢了! 简直是望眼欲穿,戚星枢此刻确实很急躁,不过是迎个亲,竟然需要如此之久。 天色已黑。 他坐在殿内,看着大红蜡烛备受煎熬。 幸好,谢清还是到了。 戚星枢看着她出现在皇后寝宫,延福宫的门口,霍得站了起来,心口被欢喜溢满。 女官往谢清手里塞了一个宝瓶,教她跨过火盆,低声道:「娘娘,皇上就在前面了。」 不用猜,他定然在笑。 谢清嘴角翘了下,慢慢走过去。 女官扶她在床边坐下,戚星枢拿着银秤过来,轻轻把红色的盖头挑下。 谢清的脸美如娇花,艳如牡丹,让他挪不开视线。 目光灼灼,眼里的情谊几乎要倾泻下来,谢清被他看得不自禁把头低下,心如小鹿乱跳。 女官随后设了金盆放于喜床,摆上花生莲子羹,寓意早生贵子,另有玉雕的合卺酒杯,请帝后同食。 谢清喝一口觉得辣的很,脸立刻就红了。 戚星枢笑:「就喝这么多吧,省得醉了。」他朝女官看一眼,礼毕,她该退下了。 女官行一礼捧起金盆告退,将殿门合上。 第50章[04.01] 偌大的宫殿立刻变得静悄悄的,谢清感觉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身子忽地有些僵硬。 戚星枢坐过来,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 眼神若有实质,她气息紊乱。 戚星枢静静看着她,然后忽然道:「你可知我多想你?」 这些时日简直想得她发狂,奈何董立一再提醒说不要去见,他只能一直忍着。 他手指抚上她脸颊:「清儿,你终于是我的妻了。」 声音哑哑的,却直戳她心脏,她忍不住伸手抱住他:「表哥,我也想你,好想好想你。」 她这么一表白,戚星枢哪里忍得住:「到底有多想,给朕看看!」 她的脸顿时红得无以复加。 他摘下她凤冠,倾身覆了下来。 …… 这一晚上谢清觉得自己根本没睡着,虽然他还算体贴,可她还是承受不住啊。 哎呀,她可怜的小身板! 谢清早上醒来就在哼哼:「表哥,我好难受……」 她昨日就哭了很久,虽然戚星枢觉得她确实是在不舒服,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多半是存了坏心眼,希望他不要贪求。 戚星枢抱起她:「请太医看看?」 「太医怎么治得了。」谢清盯着他,一副「都是你害了的」的模样。 她不知道,这样撒娇只会引起他更大的兴趣。 戚星枢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头在她耳边道:「那你要我怎么做,要不要给你揉揉,嗯?」 谢清的脸腾得红了。 怎么反而被调戏了? 「我才不要……」谢清推开他,乖乖起床。 戚星枢已经穿戴整齐,谢清垂眸就看到他穿的鞋子,马上邀功:「表哥,我做得好吧?」 女红非她专长,所以这双鞋子她花费了很多功夫。 「嗯,给我多做几双。」戚星枢很满意。 谁料谢清道:「不,就这一双了。」多了还怎么当宝贝啊?不行。 戚星枢:…… 他幽怨的看谢清一眼,恨不得又把她压下去,像昨日一样,但比昨日要狠点。 谢清由芳草芳林伺候好梳洗,穿好裙衫,感觉自己真的是很有派头,她腰杆也不由挺直了点。 以后是皇后了啊! 戚星枢道:「等会随朕去太和殿。」 昨日是册封成亲,今日才是她母仪天下的开始,要去太和殿与戚星枢接受百官朝拜。 谢清点点头。 此时,早膳流水般端来,很快就将桌子摆满,谢清道:「未免太丰盛了些吧?」 「今日难得,往后不会如此。」戚星枢揉揉她发髻,「百姓困苦,我们也该简朴些。」 谢清顿时觉得他身上明君光环一亮。 「表哥你真好!」 戚星枢眸色一深:「该改个称呼了。」 谢清一点不矫情,甜甜道:「……夫君。」 他笑了,携她的手坐下。 也没有要人布菜,他亲手喂她,她再亲手喂他,董立与砚田看在眼里,同时间把眼皮子垂下来。 砚田心想,虽然这有点……但总比皇上整日阴着个脸好! 随后二人便去太和殿。 朝阳此时升起,光芒落下来,在他与她的袍服上洒下点点金光。 她的手安静得落在他掌心,心里也一样安宁。 与戚星枢同坐在龙椅上,看着百官跪下叩拜,高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时,谢清心里有种难言的悸动。 倒不是为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为这凤位,而是她这一生的经历,她忽然明白,她死后穿到将来,而后又穿回,只是为了与戚星枢相知相爱。 为他不再寂寞,为他不再痛苦,为这人世间多一个明君,为她有个能把真心托付的人。 她忍不住低声道:「表哥,我好欢喜。」 戚星枢一笑:「做皇后这么欢喜吗?」 才不是为皇后呢,她道:「没有,只是因为嫁给你。」 戚星枢的脸庞微热,手指动了动:「这时候不要说这种话。」他会忍不住的。 然而,百官就在下首。 她故意作对:「就要说,我可喜欢你了。」 戚星枢:…… 忍住! 好不容易等到官员都告退, 他也不顾黄门在不在, 在龙椅上便拥着她亲吻。 这下轮到谢清不好意思了。 看她略微挣扎,戚星枢道:「怪你自己……刚才不是说可喜欢朕了吗?」 她嘴唇发疼:「但你也亲够了。」 「远远不够。」戚星枢道。 谢清呻-吟,好怕怕。 幸好一个小黄门来传话:「皇上,澄州八百里加急。」 戚星枢便把谢清放开来。 第51章[04.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涉及军情,当然是很紧急的, 谢清安静的坐在旁边, 不敢打搅。 前不久的胡夷一事原是曹令涛兴风作浪, 但这回却是真的,泸州遇水患, 城内城外都变汪洋大海导致大乱,边界的契族趁机攻城, 竟然真的把泸州给占了。 「岂有此理!」戚星枢大怒,马上将才走的官员召回。 谢清道:「皇上, 那我先回延福宫了。」 「好。」他准许。 谢清便告退。 结果戚星枢一直没有来延福宫。 她使芳草去探, 芳草说官员已经散了,皇上在太极殿批阅奏疏。 谢清:……好吧。 然而她坐在殿内, 却开始觉得无聊了。 要是以前,此时她肯定拉着几个宫女开始打麻将, 可不知为何一点提不起劲。 今日可是新婚第一日, 这个家伙居然抛下她这个娇妻批奏疏?实在不能忍。 谢清忽然就站起朝太极殿走去。 砚田传话,戚星枢才发现已近午时。 刚才他因为水患闹出军情的事忽然想到前日有份奏疏里面也提到水患,也许该马上解决掉,结果翻着翻着, 发现许多事情急需处理,不小心就看晚了。 难怪谢清会过来。 他很抱歉,但心里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她果然很喜欢他,一点没错! 「清儿,你怎么过来了?」他装样,手里拿着御笔,一本正经。 谢清有气:「妾身想看看皇上可曾用膳,饿着肚子办事总不好。」 「不曾,你呢?」他语气淡淡,眼睛不离奏疏。 谢清已经换下刚才厚重的冕服,而是穿着皇后的常服,但也非常精致,梅红色的底子用银线绣着青鸾,走动时微微闪动,明艳动人。 她差点在他面前转一圈。 「我还没有吃,等你呢。」她说,语气不由自主娇娇的。 戚星枢听了嗓子有点干,忍着道:「何必等我,我这里还有些奏疏没看,可能要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天都黑了! 谢清道:「那你是要我一个人用饭吗?」 「对,」戚星枢淡淡道,「想吃什么尽管告诉膳房,如果我一直未回,你便先睡吧。」 什么,第一日就让她独守空房?谢清简直要气炸。 她差点转身就走,可转念一想,戚星枢是为了公事,他是一个好皇帝,然而还是不能忍,她突然嫉妒起奏疏来,他怎么能在新婚第一日为这个东西忘了自己? 她往前走两步,回过身:「表哥,真的让我一个人吃吗?」 我是你最喜欢的亲亲小娇妻啊! 她的眼神简直勾人,戚星枢垂下眼帘:「嗯。」 谢清无语,心想她已经那么主动了,总不至于还得进一步,那可做不出来。 她只得告退。 谁想还没走到殿门口,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从后面拥住她:「还真走,你真以为朕会舍得不回来睡?」 讨厌,谢清才知道他是故意装的。 「放手,看你的奏疏去。」她哼一声。 戚星枢笑,弯腰将她横抱起来:「不放,你都找来了,放手是傻子。」 她勾住他脖子:「不看奏疏了?」 「不看,」他低头在她唇上啄了啄,「只看你。」说罢,目光往周围一掠,殿内的黄门一个个识趣的退开。 他抱着她走向内殿。 谢清此时有种「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 哎呀,她也要当一回妖妃,不,妖后。 但很快,她就开始哭了…… 后来但凡戚星枢办公,她都不太敢招惹他,有时候即便去太极殿,也只是给他磨墨,看他批阅奏疏。 戚星枢会把最近大燕发生的一些事告诉她,她还会出主意。 可谓夫唱妇随。 官员们也称赞皇后有慈德。 不知不觉便到九月。 「表哥,我们可要去登高?」她靠在他怀里问,慵懒得像个小猫儿。 戚星枢抚着她乌发道:「你想去,朕陪你去。」 她想一想,叹气:「算了,你一露面,那还能玩得尽兴吗?山上恐怕就剩你我了……」说着一顿,「要不你易容了跟我去?」 「那你岂非也要易容?」戚星枢手指轻抚她的脸,「官员们也都认得你。」 谢清无言以对。 戚星枢却一笑,拿起书案上的笔:「朕给你先画了试试。」 什么啊,居然拿墨来画。 谢清吓得尖叫一声,快步跑远。 他在后面追:「跑什么,又不是洗不掉。」调皮的像个小孩子。 谢清哪里跑得过他,很快就被逮到给控制住。 他往她鼻尖点了点。 谢清感觉一凉,气得咬唇。 他哈哈大笑。 她恼火:「你就会用武力镇压我,要不咱们比智力?」 他盯着她鼻尖的墨看,并不慌张:「比什么智力,如果说天文地理……」 第52章[04.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她疯了跟他比这些,谢清道:「我们来打麻将,你输了,你给我贴纸条。」 戚星枢:……又来。 她才教会他的那次已经贴过了,她笑得高兴极了,好像得到了什么宝贝。 贴纸条那么有意思?戚星枢不觉得。 「打就打。」他放下笔,拿帕子将她鼻尖的墨水细心擦掉,「我输了给你贴,但是你输了,朕要……」 「我才不会输!」她多了解麻将,戚星枢只是个外行。 他低声一笑:「嗯,那你更应该答应朕的条件,反正也不会输。」 「什么条件?」她问。 他在耳边说了一句话。 谢清的脸立时红了,咬唇道:「一天想什么呢你,皇上,你可是明君。」 「明君与这有关系吗?」戚星枢不解。 「你……」谢清瞪一眼远处的砚田,「是不是他给你看什么图册了?」 「无需图册,」戚星枢道,「朕只消看着你就能想出来。」 谢清捂脸,下,流! 但她还是答应了,她决定戚星枢输一次就给他贴两张纸条,好让他清醒一点。 结果才第一局就被他给截胡了。 谢清对芳草芳林频频使眼色。 戚星枢又不是瞎子,淡淡道:「玩什么都要讲究公平,如果使手段还输了,便要双倍惩罚。」 谢清:…… 别看戚星枢对谢清诸多包容,可对犯错的,不管是官员还是奴婢都不会饶恕,两个宫女哪里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诈,老老实实的出牌。 谢清一输再输。 芳草跟芳林看局势难以挽回,同情的看一眼主子,双双退下。 内殿很快传来桌椅晃动之声。 …… 谢清感觉自己瘫了,完全不想动。 戚星枢倒是饕足的样子,抱起她,安慰道:「等会睡一觉。」 谢清撇嘴:「睡一觉就能好嘛?」 「生气了?」他笑,「下回换朕……」 停! 谢清不想脑补这场景,心道他变了,从神经病变成了登徒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难得见她害羞,戚星枢咬着她耳朵道:「明明你也……」 呸,谢清不跟他说了,转头把脸埋在他怀里,真讨厌。 戚星枢正要让她去歇息,谁料砚田跑过来,禀告道:「皇上,娘娘,敬王妃怕是要生了。」 「啊!」谢清从戚星枢的怀中下来,「已经要生了吗,怎么现在才告诉我?」 「定是王妃不想让娘娘担心,不过也不晚……」 没说完,谢清打断道:「表哥,我要去看娘!」 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她都要陪在母亲身边。 戚星枢当然答应,牵住她的手:「我跟你一起去。」吩咐砚田,「备车。」 砚田已经备好了。 二人很快就坐上车前往敬王府。 早前就已经阵痛了, 如今快要分娩, 姜悦娘看谢峤不舍得松手,笑道:「王爷,没事的。」 谢峤面色凝重:「要不我还是陪你……」 「相公,」姜悦娘嗔怪,「就是怕你们这般, 所以我都没让你提前告诉清儿, 这孩子定然会哭……王爷, 我不是第一次生孩子,没那么困难。」 可她额上都是汗, 谢峤心疼,伸手擦一擦道:「悦娘, 你既然应承我,便一定要平安。」 「嗯。」姜悦娘答应。 此时谢清才到, 果然如姜悦娘所说, 一到床边就落泪:「娘怎么才告诉我,你都要生了!娘, 你该早点让我过来!」 早些时候就痛了,她陪着还不是要操心呢?姜悦娘道:「傻孩子, 又不是什么大事。」 谢清泪奔:「就是大事!」最大的事。 姜悦娘哭笑不得:「清儿……」 稳婆过来相劝:「娘娘, 王妃为应付这已经够累的了,你们莫再……」她想说别添乱,难道还要王妃去安慰他们不成? 这话说的谢清一阵惭愧。 她是太担心了所以才如此,谢清冷静下来, 擦去眼泪:「娘,是我不好,确实不是大事,娘一定能母女平安的!」顿一顿,「娘,我陪着你一起。」 「别,」姜悦娘不愿意,小姑娘看到这场景记忆深刻,将来还未生恐怕就怕了,「清儿,你还是在外面吧……陪陪你爹。」 听到这话,谢清一愣。 她很快明白过来:「好。」 稳婆看差不多了,送他们出去,随后就把门关了起来。 老夫人见儿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安慰道:「小峤,悦娘身体很健康,胎相也一直很稳,你就等着抱女儿吧。」。 谢峤在母亲面前不好说什么,不然让老人家也跟着担心,只得应了一声。 谢修远也知道父亲焦急,可要说的都说了,只能在旁相陪。 为了缓解这种焦虑,谢清跟戚星枢说:「表哥,你何时给哥哥个官职?我想想,哥哥能文能武,做主事是委屈他了,我觉得起码得让哥哥做侍郎……」那是二品官。 好大的口气。 谢修远都愣住了。 谢峤呵斥道:「清儿,别为难小枢,修远又没什么资历,做什么侍郎?该科举科举,该武举武举,考不成再说……」看一眼儿子,「明年正好有会试,能成吗?」 「成不成不知,儿子一定尽全力。」 第53章[04.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戚星枢知道谢清的意图,笑着道:「舅父,清儿岂会这般胡闹,她是故意的。」 才知道女儿的心思,谢峤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髻:「只当你真这么欺负小枢呢。」 「都是他欺负我!」谢清告状。 谢峤一脸不信。 谢修远也不信,就在这时连雨谦到了,他比自己来得更晚,想必是母亲叮嘱的,谢清正好逮住他道:「哥哥,表哥总是欺负我,你要替我做主啊!」 连雨谦:??? 他朝戚星枢行一礼:「妹妹无礼,还望皇上包涵。」 谢清:…… 众人都笑。 好吧,是她欺负戚星枢行了吧,谢清咬牙,这一个个也太偏心了! 被她插科打诨,时间过得快了,但每个人心里还是很担心姜悦娘,偶有一点声音传出来,众人都心惊胆战。 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谢峤盯着门,一步都不离,恨不得把耳朵贴在上面仔细听清楚。 看他如此举动,戚星枢心想,如果哪一日里面的是谢清,他一定不会比舅父的表现好。 想着,忍不住紧紧握住了谢清的手。 她不知,以为戚星枢是在安慰他。 在这种煎熬中,屋内突然传出嘹亮的哭声,众人心头一喜,全都围在了门口。 一双双眼睛盯着门,然后就见稳婆走了出来,笑道:「恭喜老夫人,恭喜王爷,母女平安!」 谢天谢地,老夫人道:「小峤……」想让他使人去姜家报喜,结果谢峤根本没听到,疾步冲了进去。 老夫人好笑,吩咐季嬷嬷重赏稳婆,又派人去姜家。 谢清也迫不及待。 小小的婴儿就躺在姜悦娘身边,眼睛闭着,脸红红的,皱皱的。 谢峤看一眼,笑道:「像你。」 姜悦娘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闻言低声一笑:「相公,你这都能看出来吗。」 「当然。」谢峤拥住她,说不出的心疼,「她像你才好,多好看。」拿出帕子细心替她擦汗,「辛苦你了,悦娘……」声音有些哽咽,他曾经与她错过,浪费了二十年,刚才不知多怕又失去她! 姜悦娘靠在他怀里,手碰触他眉间,一切尽在不言中。 本来谢清还想与母亲说什么,但此刻她忽然觉得,对母亲来说最重要的其实应该是谢峤,他们长大了,总会离开母亲,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妻子,丈夫,而母亲,会与父亲日夜相伴,白头偕老。 她也不必说太多了,母亲与妹妹平安就好。 两位哥哥想必也是一样的想法,嘴角挂着开心的笑容。 老夫人道:「悦娘必然很累了,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去,让她歇着吧,往后再来看她。」 众人都识趣的告退。 路上,谢清依偎在戚星枢怀里,忽地道:「都忘了问妹妹几斤重了!」 「看着应该有五六斤。」戚星枢道,「与你小时候差不多。」 「我小时候?」谢清一愣。 戚星枢捏捏她鼻子:「我当然见过你小时候,那时候舅父说是龙凤胎,我就想去看……你那时候与修远睡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舅父还指给我看呢。」 啊,原来她那么早就见过戚星枢了! 谢清抱住他:「我们可真有缘。」 他同意:「嗯,你注定是朕的女人。」 谢清:……不要用这么霸道总裁的语气好吗? 可是她很是欢喜,抬头在他唇上亲了亲:「表哥,你也注定是我的男人,」她最爱的男人,「我要给你生孩子!」 戚星枢:…… 「清儿,」他提醒她,「刚才看到岳母这般,你不怕吗?」 「母亲是因为她的年纪我才担心,别的有什么,我一点不怕。」谢清道,「别说生个孩子,戚星枢,就算前方有刀山火海,为你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他听着忍不住笑,笑着笑着,手拥得越来越紧,他的清儿真会说甜言蜜语啊。 他这生何其有幸,能娶得她为妻。 「好,我们生孩子。」他温柔极了。 这样的声音能把她融化。 她觉得路都走不动了。 等到宫里,他把她从车里抱出来。 明月当空照,一片静谧。 「等我生下孩子,这里就热闹了。」她指指左边,「这边住我们的小公主,到时候我要重新修葺,给她弄一个公主房,那边住小皇子,你每日可教他武功……表哥,好不好?」 戚星枢没说话,他忽然想到了他的过去。 曾经所拥有的美好从眼前一一闪过,再也记不得那些阴暗。 他哑声道:「好。」 没有什么是不好的,只要有她在,一切都好。 戚星枢道:「走,去生孩子。」 谢清:「……刚才不算吗?」他刚才在车里已经用行动表示过了。 「不算。」 不要脸,谢清哼道:「你不要拿生孩子当借口!」 「现在说这个太晚了。」戚星枢低头吻她,「我现在满心都是孩子,以后每日都要为生孩子而努力。」 啊,谢清哀呼。 他笑出声。 其实有她在,哪里要什么孩子来热闹,她就是他满满的热闹。 有她在身边,每一日都充满喜乐,只想要人生长久,只想要,与她在一起的岁月长久。 第54章[04.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永没有尽头。 【番外篇】 戚星枢第二年便把国号改为「齐」, 十年后, 大齐到达鼎盛状态,国泰民安,四海升平,因谢清时常参与政事之故,多有良策, 帝后被称为「二圣」。 然众人皆知, 国事虽重, 但皇后在皇上心里却永远是第一位的。 好比有日皇后偶感风寒,皇上竟放下国事, 亲自照顾,整整七日未曾早朝, 皇后为此不得不假装痊愈才让皇上继续处理政事。 所以百官都庆幸,皇后身体极为康健, 嫌少得病。 但他们还是疏忽了一件事。 比如皇后还会出远门。 前不久, 柳州出蝗灾,这蝗灾数年才有一回, 听闻庄稼一日之内全数被啃光吃净,谢清极为震惊, 便是打算实地考察, 顺便解决难题。 戚星枢原是不肯,可挨不住谢清撒娇,同意了。 结果谢清带着两位哥哥出门,一个月都未归。 再看奏疏的时候, 他就看不下去了。 见父皇走神,八岁的太子戚煦低声提醒:「爹爹,墨要落下来了。」 戚星枢才发现,果然差点将奏疏毁了。 他连忙把御笔拿开。 戚煦心知父亲是为了什么,微微一笑道:「爹爹可是想娘了?」他平常不喊父皇,一喊,母亲就说太生分,在家中只许喊爹爹。 母亲总是把皇宫叫做家。 可母亲怎么就舍得出门呢?戚煦心想,母亲定然是贪玩,趁着去柳州,顺路看看风景。 毕竟母亲很少离开京都的。 被儿子说中,戚星枢板起脸道:「朕想她作甚,你娘是为了柳州百姓。」 戚煦哦一声。 从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袋:「爹爹骗人,就是想娘了,砚田都在说呢。」 那是他四岁的女儿戚璇,戚星枢闻言把目光投向砚田。 砚田垂着头一语不发,暗道皇上别逞强了,谁还看不出来呢? 戚星枢闭了闭眼睛,继续与儿子讲解国事,他要让儿子快点成长起来。 母亲不在家,戚璇无事可做也腻在这里。 戚星枢只好把她抱在腿上。 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一时也把安静的时光填满。 可晚上着实熬不过去,十二年夫妻,他早就习惯抱着谢清了,没有她在身边,这床怎么睡怎么不舒服,难怪这阵子早朝总想打瞌睡。 戚星枢忽地坐起,然后就把谢峤召入宫。 大晚上的,姜悦娘惊讶的问:「莫非是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谢峤哼道:「怎么可能,你再想想。」 姜悦娘就笑了:「唉,小枢啊……」 果然如他们所料,戚星枢要让谢峤监国,说他明日要去柳州。 谢峤捏着眉心道:「清儿能有什么事?她两个哥哥都在身边,不说雨谦足智多谋,修远也是会武功的?许是柳州的事不好处理,或者是……」清儿这孩子被戚星枢宠坏了,他怀疑已经办好事,或者是去何处游玩了。 但他没有说,改口道,「也许是去别的州县视察民情。」 戚星枢不为所动:「舅父,不管如何,我是不能在京都待着了,这些时日劳烦你,舅父可让连大人相帮。」如今连诚明也做了吏部尚书,只是一直未曾娶妻。 谢峤对这个人心思是复杂的,不娶妻难道还在惦记他的悦娘不成? 不过这种事情是不能点破的。 谢峤无奈道:「你实在要去,便去吧,把韩洛带上。」 「嗯。」戚星枢答应,「阿煦与阿璇舅父也接到府里去吧,看看外祖母。」 两个孩子也很喜欢去敬王府,正好跟谢峤的女儿谢婉做个伴。 谢峤当然愿意:「好。」 第二日,戚星枢就带着韩洛并几个暗卫离开了京都。 路上他让一个暗卫先去探消息,看谢清可还在柳州。 然而,如谢峤所料,谢清果然已经离开了柳州,正在庐州吃那里着名的油炸响铃。 见妹妹十分惬意,时使任户部左侍郎的谢修远道:「到底何时回去?」 「是啊,你在庐州停留了两日了。」任大理寺卿的连雨谦也道。 二人都已经成家,娶了名门闺秀,谢修远有一儿一女,连雨谦有两儿一女。 「明日就回……」谢清挑眉,「真当我来玩儿呢?路上你们就没听说那贪官的事?」她很霸气的道,「等我查明真相,立马摘了他的乌纱帽!」 连雨谦,谢修远:…… 「此事可等回宫再说,」谢修远隐隐担忧,「我怕皇上……」 「无事,我专门留了阿煦跟阿璇在宫里,就让他多带几日孩子吧。」 那二人:…… 谢清吃完饭站起来:「走,去探探消息。」 既然是为办贪官,二人也不好说什么。 结果谢清还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戚星枢已经赶到庐州,他此时已经是一肚子气。明明把蝗灾都解决了,她还不立即回宫,竟然跑到庐州。 傍晚时分,他寻到谢清所在之地,就见她坐在远处的画舫里垂钓,至于谢修远与连雨谦,二人在船尾,不晓得是不是在烤鱼。 戚星枢马上让韩洛弄一尾船来。 韩洛头疼,只在皇上眼皮下也不敢去通知皇后。 戚星枢坐上船只奔向谢清那边。 谢清拉起鱼线,大叫道:「看,我又钓上来一条,哥哥……修远哥哥,你们来看,是不是比之前那条还要大,这里真不错!」 不见有声音,谢清转过头,就见谢修远与连雨谦脸色惶恐。 然后她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就发现了穿着常服的戚星枢,他整个人看起来极为阴沉。 第55章[04.11]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谢清傻了:「皇,皇……表哥,你怎么来了!」 戚星枢不答话,朝着那二人一看。 谢修远与连雨谦马上就退去小船上,至于船上的船夫也早被韩洛赶了下去。 「钓鱼?」戚星枢此时才走上去捏住她的手,「你在这里还真是欢快啊。」 冤枉啊,谢清道:「表哥,我虽然是在钓鱼,但其实我是在潜伏……」 一派胡言,戚星枢冷冷看着她。 谢清感觉他真的很生气,心道肯定是太想自己了,立刻主动搂住他脖子,娇声道:「表哥,我也恨不得马上回来的,但是真的是为惩治贪官,那个乔翼你应知,庐州知府,原来此人极为狡诈,表面是正人君子,背地里却与帮派勾结,搜刮民脂,做下各类抢劫之事,怕引来怀疑,又抓土匪背锅……」 「表哥,我真是为查案,我其实可想你了,要不是为表哥分忧,我一早就回宫了!」 果然是他的克星,知道他的软肋,她这样抱着他倾诉思念,他还怎么发脾气? 可没这么容易。 戚星枢道:「什么分忧,你大可自己回来,让他们留下查案,怎么非得你不可?」 她当然也有点小私心,外面多好玩,她出来透透气不行吗,可谢清不会说:「表哥,我比他们权利大,如果查清楚了,我有尚方宝剑。」 戚星枢眯眼:「这权利朕从今日起就收回!」 谢清:……不要啊。 她不要做只有虚名的皇后,她也要做大人物,跟戚星枢一起流芳百世。 这样的人生才更有意思。 「表哥……」她摇他袖子。 戚星枢不理。 她凑上去主动亲他。 舌尖软软的,好像羽毛挠向他心里,他慢慢的开始口干舌燥。 谢清吻到他脖颈,亲他的耳朵。 她时不时还是要做做妖后的,分外有情趣。 戚星枢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起她走入船厢。 …… 什么叫夫妻,夫妻就是会床头打架床尾和。 这次是在船尾和了,谢清趴在他怀里:「表哥,你可看出我想你了吧。」 嗯,她确实很热情。 戚星枢有种「小别胜新婚」之感。 「往后别想出来了。」但他还是虎着脸道。 小气鬼,谢清摸摸他耳朵:「自己答应让我出来的,结果也就拖了几日而已……表哥,你就这么离不开我啊?」 他脸一热,却挑眉道:「你的意思,你能离开朕?好,那朕现在就回去,你最好待在外面一直别回来,朕就不信……朕会没人陪。」 什么? 谢清差点跳起来:「你……你敢!」 简直像个母老虎。 戚星枢没忍住,低声笑。 谢清才发觉自己失态。 她心里闷闷的,确实,戚星枢离不开她,可她又何尝离得开他呢? 如果他哪日真的要纳妃,别说什么放她离开,她气都要气死了。 「想明白了吗?」戚星枢捏捏她的脸,「可离得开朕?」 「哼。」谢清生气。 戚星枢已经看出她的在乎,她还总说自己喜欢吃醋,她何尝不是?要不然岂会早早就说明,如果他哪日纳妃就让她走呢? 她这个小气鬼就是想一直霸占他的心罢了。 他伸手将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以后你不离开朕,朕也不离开你,如果要出远门,我们一起出来。」 「那你不管朝政了?群龙岂能无首?」 「没事,让阿煦来管。」戚星枢道,「他天资聪慧,我与他说奏疏上的事他都能听明白,有时候还能给我建议。」 与他取名煦,便是温暖之意,他们都希望这孩子将来做一名仁君。 而他确实没有辜负他们,小小年纪便很稳重,谢清摸摸心口:「我忽然好想阿煦,也好想阿璇啊。」 「良心痛了吗?」戚星枢学她的口气,「本来就该早点回来!」 「好痛,」谢清拉住他的手,「你给我揉揉。」 戚星枢:……又在勾引他。 他揉着,又低头亲她。 「我们明日回去,」她呢喃道,「今晚就不走了,表哥你看,月亮多好看。」 银盘一样的月亮挂在高空,散发着柔柔的光。 他道:「没你好看,在朕眼里,只看得到你。」 讨厌。 她听得甜死了。 他说,她是他的热闹。 可在谢清看来,他是她这一生的蜜糖。 她吃一辈子都不腻。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为了闺秀当明君》上 作者:渔潼 02、《为了闺秀当明君》下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网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网,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