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神山》 第一章 初遇风沙 “喂,苏青老师啊,您看咱们是不是直接从京北一起出发呢”电话那头说话的是这次的策划指导。 “好的,我已经订了票,明天晚上能到京北。”苏青温声说道。 “好,那咱们到时候见,苏老师。”电话那头恭敬道。 “好的,辛苦,拜拜。”苏青挂了电话,轻轻的叹了口气。 苏青今年23了,也就刚刚大学毕业一年,平时喜欢写写东西,大四那年向编辑部投了稿,被张编辑看中直接签了约,今年出了新书《青绿》,还小火了一把。 拍纪录片闻名的刘一同导演,这次打算去大草原拍一个人文风光的纪录片,冲一冲斯奥可奖项。张编辑特意请人家吃了一顿饭,把苏青塞进了随行队伍,最好能在纪录片里露个脸,宣传宣传新书,给编辑部带点热度。 苏青一边收拾行李箱一边想,不想长途跋涉去那么远的地方,听说那地方偏僻也没有网,但是嘛,为了工作,为了钱,还是得动。 刚收拾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 苏青拿起电话一看,是她的发小刘晚晚,刚一接起电话就听到对面喧嚣的背景音和刘晚晚的喊声:“喂!宝贝青青!出来玩儿啊,明天就走了,我攒了个局,快出来,还是之前的酒吧!” 苏青震的耳朵疼,把手机拿远了说道:“我不去了,我还想收拾东西,你们玩儿吧” 刘晚晚喊道:“我这儿太吵了,听不清你说话,总之快点啊,就等你呢!”听声音旁边好像有人叫她,她应着又对电话里的苏青喊道:“听见没有,都是熟人,快来啊!” “我.......嘟.....”苏青刚要说话,那边就挂了电话。没办法只好起身套了个外套出去了。 到了刘晚晚说的地方,听见里面电音和喊声交织的喧闹声音,苏青就头疼,掖了掖衣领还是进去了。 “青青!”苏青循声看过去,找到了舞池中跳舞的刘晚晚,她赶紧摆了摆手朝刘晚晚走过去。 刘晚晚从舞池台上下来,牵起苏青的手就往靠边有些昏暗的围坐里引。 搂着苏青的肩膀喊道:“我们青青来啦!快欢迎!” 走到近处苏青才看清坐在沙发上的都是谁,都是上学时就认识的同学,不过苏青和她们并不熟悉,因为刘晚晚大大咧咧的性格,身边总有很多朋友,所以苏青也就混了个脸熟。 “欢迎欢迎啊,苏大编辑!”一个红唇大波浪说道,苏青不记得名字了,只依稀记得见过。 “不对不对,是作家。”一个推杯盏酒的男生说道。 “对对对,咱们这帮人就出了苏青这么一个文化人!”红唇大波浪说道。其他人也跟着乐,看起来已经喝了有一会儿了。 “没有没有,都是打工人而已。”苏青笑着回道。 “你们可别阴阳怪气,我叫你们来是给我青青宝贝践行的,不是拉踩的。”刘晚晚拉着苏青坐到席位上说道。 “知道了,青青听说你这次要跟着大导演去草原玩啊”坐在苏青旁边的短发女生笑着问道。 苏青接过刘晚晚拿给她的酒杯,赶紧答道:“是,就是跟着学习学习。” “呵!草原啊,草原人民热情好客,好玩儿着呢。”刚才那个男生笑着喊道。 “是啊,青青你别紧张,就是第一次去没去过的人,身边也没个认识人。但是单维去过草原旅游,说那可好了,根本就不是咱们印象里的没网没电,早都发展起来了。”刘晚晚一边喝酒一边说道。 苏青自小父母离异,一直住在亲戚家,身边也就刘晚晚一个交心朋友。虽然刘晚晚从小就像男孩子性格,但是心思细腻,早就看出来苏青因为被安排去跟组拍摄一直很紧张,所以安排一次践行,放松苏青的心思。苏青看着侃侃而谈的刘晚晚心下一暖,确实不再想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了。 今天晚上苏青也喝了不少,单维也跟她讲了很多去草原的所见所闻。紧张的心思被减少不说,还多了几分向往。 到家后刘晚晚发信息给苏青,“明天有一场活动,我必须去监督,就不能去送你了” 苏青看到消息赶紧回道,“知道,你不用担心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刘晚晚回了个痛哭流涕的表情包,苏青看到笑着回了个踹踩的表情包。 放下手机后,接着收拾行李箱,并把一个蓝色本子放了进去,想着到时写写所见所闻,应该会很有意思。 第二天,苏青下了飞机就给昨天的策划指导打电话。 “喂,指导老师,我到京北了,我现在直接去找您吗?” “苏青老师啊!那就直接来酒店吧,我们这儿开会呢,你也可以来听听。” “好,我现在过去。”苏青挂了电话,又轻轻叹了口气,这策划指导听声音也是个叔叔辈的前辈。总是一口一个老师的叫,苏青心里总是很别扭,总觉得恭敬的过分些,不知道张编辑给塞了多少钱。 苏青到了酒店,放下行礼就去找他们说开会的地方。 405,就是这儿了。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一个寸头,穿着黑色短袖的胖叔叔,“呦--苏青老师是吧”听声音就是那个策划指导了。 苏青微笑点头道:“是的策划老师,您叫我小苏就好” 胖叔叔憨厚的笑道:“好好好,小苏快进来吧,他们开会,咱们旁听就行” 苏青跟着胖叔叔进了房间,屋里大概有个八九人,有男有女,看着都很疲惫,看来已经忙了很久了。 “这次我们尽量往北部靠,找一找古书记载的远古部落,还有遗留下来的民俗习惯。”说话的应该是这次的总导演刘一同,留着一点胡子,看年岁应该四五十了。 “嗯,车都已经备好了,仪器设备还有工作人员,咱们一共是七辆越野车。”是一个带着帽子的中年女士,说话镇定的翻看着面前的册子。 “今天的会开一下午了,没有别的事先散了,明早五点出发。”戴帽子的女士,整理册子对导演说。 “嗯,散吧。大家都累了,可以点宵夜,给报销。”导演困倦的往后靠着。 其他工作人员听了话都小声的欢呼了一下。 “我还有一个问题...”一个女生有些胆怯的开口道,“咱们去的路上还需要拍摄素材吗?” 戴帽子的中年女士看了一眼她但没说话,导演开口到:“拍吧,不用拍太多,到了草原再重点拍。” “好”那女生整理笔记就离开了。 “对新人友好一点,你看她们怕你怕成什么样了。”刘一同笑着对戴帽子的女士说道。 戴帽子的女士没笑,还是刚才的表情道:“来这是工作的,不是哄小孩,我不会带没用的人”说着眼睛带了一下苏青的方向。 苏青立刻站直,有些不安道:“导演好,我是苏青。” 戴帽子的女士没理她,径直出去了。 刘一同冲苏青和蔼笑道:“你就是小苏啊,你写的书我看了,写的很有意思呢” 苏青听了人当面夸她的书,脸有点红:“没有没有,只是写了些坐井观天的想法而已,导演见笑了。” 刘一同听了苏青的话又笑道:“不用过分谦卑,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老年人有老年人的想法,哪分什么大小对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接着道;“班子,送小苏回去休息吧,明天还得起早呢。” “得嘞”原来策划指导老师叫班子。 回去的路上苏青还是没忍住问道:“指导老师,刚才导演旁边的是?” 班子看着苏青小心翼翼的表情笑道:“害,那是我们副导演林陌。她就是眼睛里不容沙子,你不用担心,就是看起来严肃些,人还是很好的。” 苏青从小就害怕严肃的人,这林陌倒是正中下怀。 第二天一早,苏青赶紧带着皮箱跟组上了车,本来是非常不能起早的人,但是有了林陌的威慑力,只能忍者困意早早的上车等待。 “给你,早上得吃点东西”是乐乐。昨天最后问导演问题的女生恰巧和苏青安排在同一个房间,是个热心肠的姑娘,苏青对她印象不错。接过她递过来的小面包,但是起得早实在有些吃不下。 “谢谢” “不客气,这次拍摄我们就互相照应啦” 苏青微笑着比了个ok的手势。 摇摇晃晃的跟车坐了两天才看到草原,一望无际的绿色原野。苏青本来坐车坐的有些迷糊,一看到草原,竟有些心旷神怡的飘飘然。 把车窗打开,一股独属于草原味道的风吹进了车里,扫清了心里的烦乱。 “到草原啦!”乐乐兴奋到,身边的对讲机响起,“a组准备拍摄,留40分钟素材。”冷漠的声音一听就是林陌。 苏青摇了摇头,拿出来自己准备的蓝色本子,感受着耳畔吹来的风,写道:陈旗一碧到云边,莫谓江南景独妍。 由于刘一同想拍摄的内容是追随远古时期的历史遗脉,所以车队是根据他们收集的资料走的,并不经过旅游区和村庄。走在一望无际的草原,指南针是唯一的依靠。 走到正午时分,草原的风吹的越来越大,已经有黄沙漫天的预兆。各个车队都把窗子关上,开车的司机愈发认真,风沙愈来愈大,席卷天空,整个天空都变成了黄色,天越来越黑,黑云压城城欲摧。 对讲机响了起来“林导,风沙越来越大,已经看不清前路了,建议停车,不然很危险。” “大家停车,拿好自己背包,下车找背风地方避风!”林陌命令道。 苏青拿起背包,拿了个头巾包好自己的头,跟着大家一起下了车。但是风太大,能见度小于30米,苏青只能看到后面有一辆停着的车,但看不到前面是不是停着车。 苏青手里的对讲机响了,“往南走,南面有一个背坡!” 苏青拿起指南针,拉起乐乐往南面走。 风太大,每走一步都需要调动全身的力量,苏青感觉自己要被风撕裂,沙子打在脸上非常疼。 终于和乐乐互相拽着走到了背风的凹地,乐乐累的摊在地上,苏青环顾一周,看到了蹲在不远处的刘导和林导,还有几个摄影大哥。 风渐渐小了,苏青抬头看向天空,恢复成比原来更蓝的样子。暗道这天气真是奇了,这风来的快去的也快,草原还是一片祥和,一点看不出是刮过风沙的样子。 “清点人数!整顿一下,准备回去找车子。”林导站了起来,中气十足的喊道。 “林导刘导,咱们一共十八人,但是现在只有八人,现在对讲机还是不好使,联系不到其他人。”其中一个摄影大哥说道。 “先回去找车,车上有信号枪,他们看到咱们的信号枪就知道了。”刘导说道。 “坏了!指南针失灵了!”乐乐一下从地上蹦起来,焦急的喊道。 其他人听闻赶紧拿出自己的指南针,苏青也眉头紧锁的看着指南针。 想必大家的结果是一样的。 指南针失灵了。 第二章 南挞部落 “没有指南针咱们根本找不到回去的路。”刚才那位摄像大哥沮丧的说道。 “我们一部分人留守,一部分人出去找车,出去沿途留下标志,防止走失”苏青想了想说道。 “好,规定时间,现在是...”林陌说着看向手表,突然面色凝重喃喃道:“...手表也停了” 苏青听到后头皮发紧,怎么这么...邪门。 “我们现在必须马上去找车,要是到了晚上,草原上...或许有狼”苏青有些紧张道。 林陌放弃研究手表的好坏,抬头道:“不用危言耸听,现在这个年代哪来的狼。车上有物资,咱们找到车后,发射信号枪,留守的人看到信号枪就沿着我们留的标记走。” 苏青听着她生硬的语气一时无语,拿起地上的背包,准备去找车。 刘导也要起身,林陌说道:“你坐着,多大岁数自己不知道,等我们找到车了你再来。”刘一同尴尬的笑着坐下了。 “铁蛋,煎饼,跟我去找车”林陌拿起背包命令道。 苏青道:“我去,乐乐留下” 林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往上走。 “苏青姐,注意安全”乐乐担忧道。 苏青嗯了一声,跟着两个摄像大哥往上走。 他们沿途走几米就留一个拿石头累的小石堆,走了有一会儿,苏青有些汗流浃背,抬头看阳光还是在正上方,有些疑惑,明明在车上时就已经到了正午,怎么现在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是正午。 “看那儿!有个枯树,我记得我来时有碰到这树。”铁蛋说。 “好,我们就往枯树方向走。”林陌回道。 苏青收拢飘散的思绪,当务之急还是找到车。 苏青感觉走了很久了,回头看已经看不到枯树了,不记得来时有走了这么久啊。 “我们原地休息一会儿”林陌说。 “好!” 苏青感觉自己要脱水,走了太长时间,出了很多汗,嘴唇干的快要裂开。 “给”林陌将自己的水壶递给苏青。 苏青接过水喝了一小口,感觉有一点点缓解头晕的症状,“谢谢”又把水壶还了回去。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煎饼声音有些发抖,接着说,“咱们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太阳还在正中间,我们是不是...” 一阵沉默,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只是在勉强骗自己,都无法接受这么邪门的事。 林陌喝了一口水,才道:“别自己吓唬自己了,只是因为咱们现在太累了,头脑不清醒,有些混淆时间而已,休息好了就继续走,省的空出大脑想东想西。” 苏青头上戴的还是下车时的灰色纱巾,透过灰色纱巾看到的蓝天是灰色的,一点都不美了,浑身透露着诡异的气氛。 叮铃...叮铃... 苏青急促道:“你们有没有听到!” 煎饼紧张道:“什么?” “铃铛的声音”苏青向四周看去,并没有异常。 “我怎么没听到?”铁蛋困惑道。 “我也没有”煎饼吓到脸有些发白。 “你们越休息越糊涂了?休息够了就出发!”林陌不耐烦的站了起来。 起的有些猛,林陌眼前一黑,苏青赶紧扶住她,“我们现在严重缺水,起身的时候得慢点儿。” 林陌嗯了一声,就挣开了她的手。 苏青没在意这些细节,因为她还是听到铃铛的声音,在这空旷的草原显得诡异邪魅,而且声音好像越来越近...更恐怖的是只有苏青一个人能听到。苏青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被吓的腿软摔倒,但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被铃铛振的迅速下坠。 “塔努斯痕白!” 一声清脆又带着呵斥的声音划破了安静的草原。 四人听到声音先是吓了一跳,抬头看声音来自一个骑着暗红色大马,身穿红黑相间短打,脚踩马靴,头发乱糟糟的...孩子? 是一个约莫十岁左右的孩童,皮肤黝黑,背腰挺得很直,眼神像鹰隼一般直勾勾的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警惕和桀骜。 “呃...他说的应该是蒙语吧”煎饼看着其他三人,悄声说道。 苏青看着那个小孩没说话,眼睛盯着那小孩的腰间,那腰间别着的是一串银色细小的铃铛,如果不是太阳照到反光,还真发现不了。暗暗想着,刚才的铃铛声是他发出来的吗? “塔那...笔...”铁蛋来之前记过几个蒙语单词,但是成句话很费劲。 小孩看着有些不耐烦,想拽缰绳离开。 苏青道:“你会说汉话吗?” 小孩看着苏青,皱起眉头,很蹩脚的说了句:“中原人?” 铁蛋大喜,赶紧回道:“是是是,我们就是来旅游的,现在迷路了。” 煎饼也缓和了脸色道:“小朋友你能不能帮我们带路,我们的车找不到了。” 林陌接道:“有重谢” 小孩很不耐烦的拽着缰绳调转方向,骑马走了,但是走的不快。 “跟着他”苏青道。 “走”林陌回道。 就这样四人跟着小孩,走着,而太阳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向西划去。 日落西山时,他们跟着小孩走到了一处有人烟的地方,成群的牛羊被放牧人圈养回自己的圈房。散落的蒙古包,映衬着翠绿的草原,夕阳一抹红色照到这里像宫崎骏笔下的童话世界。苏青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肉香味儿,伴随着清冽的草香,摄人心脾。 跟着小孩深入这个地方,从零星的几个人变成熙熙攘攘的人群,应该是到了要吃晚饭的时候了,热闹非凡,苏青看到有几个人围坐在一团篝火前,炭烤着乳羊,说着他们四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格里!”一个圆墩墩的小孩儿从一个蒙古包里窜了出来,带领他们进来的小孩从马上下来,圆墩墩的小孩打量四人走到他身边说:“特儿河嗯呢” 苏青想,格里可能是骑马那个小孩的名字。 格里道:“勒和克蛤别” 胖小孩回头指了一间蒙古包。 格里回头和四人说:“等”,也没等他们回应就向刚才指的方向跑去。 铁蛋反应过来后立刻道:“好” 煎饼压低声音说道:“我怎么觉得咱们进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地方呢” 林陌痴痴道:“美的有点...过分” 铁蛋颓然道:“不管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给口吃的就行,我早就前胸贴后背了。” 苏青一直没搭话,仔细的环看四周,发现这里并没有远程搭载的电线,也没有其他任何用电设备,有个老妇人人在拿扁担挑水,应该是去不远处的水源处取得水,说明这里并没有水利设施。而且,看那老妇人开始架锅烧水,设施简陋,用的盐...是粗盐巴。暗道奇怪。 “你们就是格里带回来的中原人?”说话的人声音洪亮,身材高大魁梧,从灯火处走来,身旁跟着格里。 苏青暗自称奇,为什么都要叫他们中原人,问南方还是北方还能勉强接受,这地方越来越奇怪了。 “算是吧,请问这里是?”林陌开口道。 “通关文贴呢,拿出来”这人走近能看到他额头上有一道大概七厘米的长疤。 苏青很确定,他的语气非常不友好,再加上他的狰狞面目,就算告诉她这个人会吃人都不奇怪。 “呃...什么通关文贴啊?我们就是旅游的,就路过讨口水...啊” “带到我的营帐”还没等铁蛋说完,他就不耐烦的打断了。 天很快就黑了,苏青一行人被带到那人的营帐,营帐里点起了油灯,照的营帐有些昏黄,温暖又有种想睡觉的困意,苏青想。 那人坐到了上位,手微微撑着大腿,脊背挺得很直。 “你们没有通关文贴怎么走到这儿的?”那人还是继续打量着他们。 “本来无意来这打扰,只是中间遇见了风暴,和朋友走散了,误打误撞。”苏青谨慎的回道。 这里简直太奇怪了,刚才一路都有人给他行礼,毕恭毕敬,这营帐内的陈设竟然还有地理版图,并不像旅游区中只摆设餐桌那样随便,相反,这里的摆设都很有考究,座椅上的虎皮,右手边将近一米五的弓箭,左手边横放的图纹大刀,苏青就像能隔着大刀闻到血腥味那样有些战栗。 “嗯,格里说你们确实像是迷路,所以才带你们回来”他说的很慢,仿佛要从断句中试图看出他们一丝一毫虚假的反应。“这里是南挞部落,我叫勒和克。南挞不会伤害无辜的平民,但是会手撕可恶的侵略者。” 苏青手攥的很紧,用疼痛保持冷静,抬头镇定的对上勒和克犀利的眼神。 “很好,格里会说一点中原话,他会带你们安顿一晚上,明早去找你们的伙伴,找到后马上离开。这里可不是供养小绵羊的地方。” 格里带着他们走出勒和克的营帐时,苏青轻轻的松了一口气,铁蛋和煎饼也塌下了背,林陌额头也有虚汗,看来都被吓得够呛。 “这是我额么格。”格里带他们进了一个温暖的蒙古包,抱住一个头戴包巾,面容有些苍老的妇人,反应了一下又说道:“就是奶奶的意思。” “奶奶好!”众人朝奶奶鞠躬说道。 “塞白喏”老奶奶和蔼可亲的笑着颔首道。 “奶奶说你们好,欢迎的意思。”格里解释道。又朝奶奶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铁蛋和煎饼围着地上小桌子就坐了下来,苏青默默的看了一下四周也坐下了。林陌若有所思的跟着也坐下了。格里拿出了热乎乎的一大盘羊肉,有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马奶酒,奶奶也端了好几盘像是奶制品的东西。 “意德”奶奶说着摆出了手扒饭的动作,眼神温和的看着他们。 “奶奶让你们吃饭的意思。”格里拿着刀割着桌子上的羊肉,淡淡说道。 苏青看着奶奶,昏暗的灯光轻抚在奶奶脸上,柔和的眼神,和蔼的笑容,连岁月留下的皱纹都可爱,这才让苏青有了一点脚踏实地的感觉。 拿起桌上的马奶酒喝了一口,辣的苏青咳嗦了好几声,这酒怎么这么烈,奶奶担忧的过来轻拍她的背,格里也抬头看她。 “没事没事,就是呛到了”苏青轻拍奶奶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这肉怎么这么鲜嫩,还有一丝甜味”铁蛋满嘴流油的惊讶道。 “是蜂蜜吗,好好吃啊,还有这个奶制品,叫不上来名字,但是好纯啊”煎饼也忘乎所以的回道。 “对啊,应该是加了蜂蜜,还有这个酒,真够劲儿啊”铁蛋竖起大拇指激动的夸着。 他们两个一来一回的聊着,苏青没插话,格里能听懂但也懒得理,只低头吃自己的。 只有林陌没怎么吃东西,手悄悄的摸上自己的背包,神色有些紧张。 第三章 消失的队友 饭后,格里将苏青和林陌安排在一个帐子,铁蛋和煎饼被安排在了别处。 “刘导他们怎么办?”苏青问道。 林陌仿佛一直陷入自己的思绪,苏青一问她才反应过来:“啊...我...我留了吃的给他们,每人背包里都有睡袋,坚持一晚上应该没事。况且他们先一步找到车也说不准。” 苏青看着林陌好像神色一直不太对,不像是吓得:“你...没事儿吧?我看你晚上也没怎么吃东西。” “没事,你先睡吧,我等会也睡了。” 苏青犹豫的看着林陌,最后也没在说什么,任何复杂的事她都不想管,只要赶紧离开这儿,然后立刻回家,再也不参加这种狗节目组就好了。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去细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第二天,格里叫来了一架木质的运货马车,他们可以坐上这个车,说会把他们送到离这最近的关卡。苏青很开心,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坐什么车都行。显然不止苏青很高兴,林陌的表情也很丰富,平日里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从眉梢到眼角都透露着得意。相反铁蛋和煎饼却一副吃屎的表情。苏青心道:过了一晚上而已,他们这表情怎么跟过山车似的。 “塞音雅布”是昨天的奶奶,一脸慈爱的从帐子里走出来,朝他们招了招手。 “一路顺风”格里平静的说道。 “啊?”苏青有些没反应过来。 “...的意思”格里接着慢吞吞道,看着苏青的眼神有些嫌弃。 “哦”苏青尴尬道:“我以为是你说的...一路顺风” 格里没搭话,准备离开。 苏青赶紧拉住他,“谢谢怎么说?” 格里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塔拉哈日拉” “塔...什么...哈?”苏青很不顺嘴的重复了一遍,自己都有点想笑。 格里无奈的笑了一下,放慢语速温声说道:“塔拉哈日拉” 苏青认真的看着少年的嘴型,在心里默读了一遍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塔拉..哈日拉?” “嗯”格里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苏青开心的朝奶奶方向喊道:“额么格!塔拉哈日拉!”虽然口音很蹩脚,但奶奶还是听懂了,高兴的摆了摆手。 格里看着苏青也笑了,笑的很淡。 车夫准备好,马车开始动起来,苏青赶紧坐稳,又立刻转头找寻格里的身影,格里看到她的视线后歪头一笑。 “格里,塔拉哈日拉”苏青有些不好意思道。 格里微怔,继而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苏青的视线。 苏青心里暗暗想着,就当是桃花源记吧。 “咱们怎么找刘导他们啊?”铁蛋有些胆怯的看向四周然后问道。 “他既然要带咱们去什么关卡,那一定有会说汉话的人,我们到了那儿有了信号再联系他们。”林陌手里紧抱着她的背包,语气都有些不在乎。 “这地方邪门的很,赶紧回去,回去我就烧高香。”煎饼双手抱拳喃喃道。 苏青选择无视他们的话语,昨天晚上他们一定做了什么,但是那都与她无关,只要走出这个地方,彼此相安无事各不联络就好,本来就是利益捆绑的关系,细究太过反而危险。 苏青拿出自己的蓝本子,开始写写画画,尽量让自己的思绪发散些,不被困在这奇怪的死角。 写了得有三四篇,苏青脑子有些灵光,刚要提笔继续。 “看那!”铁蛋有些激动道。 众人一齐抬头,心头一震。 是枯树! 苏青拿笔的手有些发麻,马车今早出发的方向根本不是昨天来的方向,那为什么还会碰到昨天的枯树。 那枯树屹立在风中就像在笑,笑他们的无知和弱小。 “我们得停车看看,找找昨天留的标记还在不在,这有可能并不是昨天的树,只是相似而已。”苏青沉声说道。 铁蛋干巴巴的咽了一口口水:“...对,我们下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陌脸色有些阴郁,用手拍了马夫的肩膀道:“停车” 车停了。 铁蛋用手搓了搓大腿,接着跳下了车。 苏青反而看向了车夫,从出发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目视前方,除了牵马绳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就算现在要停车,也只是静静的看着前方一动不动。 苏青脚底生凉,头皮发麻,用力攥了攥手,深吸了一口气,把本子和笔装进包里。暗道奇怪:刚才他们还紧张兮兮的,怎么下车都没动静了。 转身准备跳下马车。 咚! 回头的一幕吓得苏青愣是保持跳跃的姿势一动没敢动,仿佛被钉在了原地。 消失了! 林陌,铁蛋,煎饼,他们三个下了车然后...消失了。 苏青全身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敢说话,更不敢回头去看车夫。后背冷的发麻,牙齿因为过度紧张控制不住的不断磕破。 保持冷静,保持冷静,保持冷静 苏青不断的做心理建设,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要吓得晕倒,更不要叫出声来。 她倒吸一口凉气,调动自己全身的感官,慢慢的跳下了车, 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不要回头看... 继续往前走,去找找,或许只是在某个低坡的地方自己没看到而已, 一步一步,双手紧紧攥拳,冷汗从额头滑下,流进了眼睛,但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擦,只能机械的向枯树方向走去。 汗浸透了衣服,冷风吹过身体,凉意却从心底起。 没有低坡, 枯树周围是平原,一望无际。 低头看到,枯树旁有一个小石堆,是昨天她亲手累的, 她顿感无力,想哭却哭不出来。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必须想办法出去,走出这个怪圈。 苏青深吸了一口气,拳头攥紧又放下重复好几次,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准备转头,但是脖子像是千金重,只能一点一点调度,转回了身体。 呼。 马车和车夫都消失了,就像他们三个一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苏青反而松了一口气。 疲惫的靠着枯树坐了下去。 风吹过苏青的耳畔,头脑清明了许多,想着:标记还在,那么其他标记应该也还在,那么我只要沿着标记走回去找到刘导他们应该不难,总之不能在这坐以待毙。 苏青找到第三个标记点后抬头看向天空,现在应该是下午二点或者三点,还好,时间是流逝的,不然真被吓麻了。 镇定一下继续往前走,但是这次走了大概有四十分钟,还是没找到下一个标记点,苏青有些慌乱,心想:有可能是方向错了,稳妥起见我得返回上一个标记点,重新选择方向,如果在这迷路了,那真是神佛难救了。 眼看着太阳有落山的预兆,苏青还是没找到上一个标记点,心下有些崩溃。她翻出背包看看有什么能用的东西,背包里没什么能用的了,除了一个睡袋,一个水壶,还有一个本子就没别的东西。 看着要下山的太阳,咬了咬牙,拿出了睡袋放在地上,又找了几个石头压住,拿了一个稍微大一点的石头放在旁边,她顺着这个石头的方向快速走去,大约十分钟左右,又回到了睡袋处,拿出另一个石头,放在另一个方向,就这么来来回回,走了四五趟。 她刚要朝又一个方向走, 叮铃...叮当... 是铃铛声,昨天一样的铃铛声, 与昨天不同,今天她急切的想找到铃铛的主人 “...是格里吗?”她疲惫的坐了下来喃喃道,接着环顾四周,还是只有一望无际的,令人崩溃的---大草原。 苏青愣愣的呆了一会,拿起一块石头继续标记,准备继续找方向,忽然她听到了马蹄声,由远及近,还有铃铛声... 不像是一匹马,听声音像奔涌而出,有破土出尘之势。 她寻声音看去, 一众人马,浩浩汤汤,伴尘而来,欢呼笑语强势的打破了草原落日的宁静,各个手提猎物,手甩马鞭。为首的那人正是格里,凌驾于草原之上,身侧一只鹰隼低飞环绕,长啸千里。 苏青看的有些呆滞,余晖照在少年脸上,洋洋洒洒尽是桀骜与不羁,还是乱糟糟的头发,还带着青涩的脸已初显神威。 “还没走?”格里骑着马停在了苏青前侧,马队的其他人都一脸好奇的看着她,嘀嘀咕咕的,语言虽然不通,但苏青能感觉得到,是在起哄,脸有些燥热。 “我...我又走散了,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你能帮帮我吗”苏青很难得的不会组织语言,甚至有种欲哭无泪的疲惫。 “痕倪?”格里旁边一个拿着两只肥兔子的男生嬉笑的问道。 昨天遇见的那个圆墩墩小孩在旁边做了个鬼脸。 “额格棋”格里淡淡的回道,又冲其他人道:“海日散” 说完,他们就呼呼哈哈的拽马扬长而去。 “上马,我带你找其他人。”格里淡淡的看着苏青。 苏青听闻立刻向格里跑去,到了马跟前,却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上马。 正踌躇间,眼前伸出一只手,是格里。 “踩马梯子”格里道。 苏青没犹豫,伸手就拽住了格里,脚踩住了梯子,格里稍用了点力气就把她拽了上来。苏青坐在格里身后,有些害怕轻轻的虚抓了格里的衣角,刚开始苏青还有些紧张,但是格里并没有像之前过来时那样骑个飞快,想是为了照顾苏青。 迎着风,苏青闻到了格里身上的味道,有种清冽的草香,苏青就这样坐在马上,一点一点靠在格里背上,睡着了。 苏青仿佛置身无尽的黑暗,眼睁睁的感受着自己正在快速的下坠但是却没有力气挣扎,无力,疲惫,痛苦正在一步一步吞噬她。 “啊!”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的呼吸,看着周围的陈设和昏暗的灯光,应该是昨天的帐子。 “你醒了”一个蹩脚的汉话。 苏青抬头一看是一个和格里差不多大的孩子,看着有些眼熟。 “我们白天见过的”那孩子接着说道:“你现在发烧了,所以格里就把我拽来给你看看病。” 仔细一看,原来是拿着肥兔子和格里嬉笑的那个男生。 “谢谢”苏青点了点头道。 “哈哈哈客气客气,我叫双乎,是南挞未来最伟大的巫医。”双乎得意道。 苏青也笑道:“失敬失敬,我叫苏青。” “舒青?”双乎汉话语调有些不熟练。 “呃...也行”苏青无奈的笑道。 第四章 短暂的宁静 “给你,把药吃了” 双乎拿出一小把黑色的小药丸,又端出一个小碗,里面装着浅黄色的汤汁。 “这是...”苏青接过碗,有些犹豫道。 “拿这个咕噜咕噜这个”双乎指了指碗又指了指药丸。 见苏青没动,又道:“这是红花水,药引,好东西” 苏青咬咬牙,拿红花水顺服了几个黑药丸,一股生苦的味道从舌尖开始蔓延,苦之后还带了辛辣,好不是滋味。 苏青拧着痛苦的表情把碗递给了双乎。 过了一会,双乎又蹲坐在苏青床边,手撑起脸颊,抬头问道:“你是格里额格其?” 苏青没听懂,皱眉问道:“什么额...其?” “额格其,姐姐” 苏青有些疑惑,没说话。 “白天碰到你时,我问他了,他说是额格其。姐姐”双乎慢悠悠的解释道。 苏青心想:应该是不愿意费口舌解释,就随便安了个身份,况且我确实比他大,就应该叫姐姐。 想到格里那么高冷的小孩叫自己姐姐,心下有些好笑,又觉得有些可爱。 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 双乎看见苏青嘴角笑意,也很开心:“那你也是我们的额格其” “你们?” “我,格里,还有阿日斯”双乎拍拍胸脯道。 苏青看着双乎有些中二又傻乎乎的样子有些好笑,“好!那你们就是我的...”苏青眼神示意双乎。 双乎即刻领悟意图:“都乌亦!弟弟” 苏青就像和一个幼儿园小朋友那样,状似惊讶又心领神会道:“都乌亦” 第二天,奶奶给苏青拿了一件长袍,苏青眼见很是喜欢,袖口和领口都有花纹,像麦穗,又像柳叶,花头绽放处又像兰。 苏青是典型的江南温水养出的姑娘,皮肤白皙,发丝很软,穿上长袍,奶奶又给苏青扎了两个辫子,活脱脱就像一个误入蒙古草原的肥兔子,有些憨态可掬。 苏青迎着清晨的朝阳走出帐子,发过一次烧,身体还是有些虚浮,草原的风温和的抚动她的发丝。旷野之下,是一片绿海,郁郁葱葱,视线所及是油绿的画纸,一呼一吸都是凌冽的草香,此起彼伏的牛羊叫声,并不喧嚣,是抚慰。这天地,万古长青。 “额格其!” 苏青回过神来,转头看去,是双乎,身边还有格里,还有那个圆墩墩的小孩儿。 “双乎,格里”苏青应道。 “野兔子野兔子!”双乎欢呼道。 格里有些嫌弃的解释道:“我们要去打野兔子,想问你去不去” 苏青心领神会,又有些踌躇道:“我...我没打过野兔子,我不会。” 顿了顿又道:“而且你们肯定骑马吧,我也不会骑马”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坐马,呃...骑马,”双乎说。 苏青还是道:“还是不了,我可以等你们回来,一起吃。下次可以教我骑马,我们再一起去。” 格里双乎点了点头,格里拽住圆墩墩的衣领往前扽到苏青面前,“阿日斯” 原来可爱的圆墩墩就是双乎说的阿日斯。 苏青笑着点了一下头,“阿日斯,我叫苏青” “舒青?”阿日斯咧嘴笑道。 好吧,都一样... 到了晚上,就比较热闹,大家围坐在篝火前,把酒言欢,炭烤乳羊,还有他们打的野兔子。他们的烤法很奇妙,苏青看了几眼也没学会,作料有盐巴,蜂蜜,还有几种草叶,但是苏青都不认识。 或许就是,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 苏青被篝火和星星晃得的有些迷惘,人生境遇最难测。曾经最想求的大自在居然在一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实现了。 苏青看着在篝火旁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老人小孩,有漂亮的姑娘,壮硕的男子,到底...是真是假... 苏青很纠结,自己现在身旁的人,事,物,摸得着,看得见。可又跟自己原来的世界谬以千里。 “你怎么不吃东西?”刚才还在那边跟人打闹的格里转瞬就坐到了苏青身边。 “吃了,就是不太饿而已。”苏青看向格里,透着篝火的光,格里的眼神被映出了单纯和无暇,“你们好厉害啊,小小年纪,打猎骑马都是一把好手呢” 格里听闻皱起眉头“不小,十二” “十二岁不小吗?我们那儿十二岁还是孩子呢”苏青刚才喝了不少,说话慢悠悠的,姿态有些慵懒。 格里没说话,苏青透过格里看向不知名的远处。 半响,苏青才悠悠道:“他们...找到了吗?” 格里像是反应了一下才道:“没” 苏青眼底有一丝落寞划过,轻轻的泄了一口气。 “你是哪里人?”格里问道。 “中原人啊”苏青歪头笑道。 “我见过中原人,你...你们不是”格里淡漠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家常话,却无情的将苏青敲醒。 也许是真的喝醉了,也许是今夜的月色实在温柔,苏青没抑制住,哭了。悄无声息的,眼泪滑了下来,像豆大的珍珠,噼里啪啦的砸进少年格里的心。 格里拿出手帕递给苏青。 有些无措,“别哭,我会帮你的” 苏青接过手帕,哭着哭着就笑了起来,“你...还有手帕呢,还有...绣花,好漂亮,和我衣服上的一样” “柳兰花”格里有些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柳兰花啊”苏青拿着手帕细细的看着,“能见到真的吗?” “能,但是现在已经过了时间。明年能看” 苏青喃喃道:“明年啊...” 转而笑了,抬头看向格里“谢谢你,格里,算刚才的手帕,你救了我三次。” 格里看着苏青映在篝火下,真挚又明媚的笑容,耳尖趁月色不注意偷偷爬上了一抹韫色。 “你的名字是哪两个字?”格里正色道。 苏青拿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轻划开草皮,写下苏青二字。 “这样写的”苏青说道。 格里看着苏青二字,喃喃道:“苏青” “苏青,什么意思?”格里问道。 “青,东方色也。”苏青慢悠悠晃着头,“就是一种颜色” 格里点了点头,看着地上的字没再说话。 “你呢?格里,什么意思?” “苍穹” ...... 来到这儿的第十天了,苏青跟格里说其他人就消失在一颗枯树前,找到枯树,才有可能回去。 双乎和阿日斯对这件事也很上心,仿佛就像找宝藏一样,每天都来苏青这儿蹦跶,傻里傻气的。 不过就算态度再积极,没有实质性的进展也白费,几个人折腾了几天也没找到所谓的枯树。 苏青心态倒也算平和,没有刚开始那么焦躁不安,而且还跟着格里学会了几句简单的蒙语,也能自己坐在马上慢慢跑几圈,不过也只敢骑宝音,宝音是格里的战马。 “额格其!” 苏青在帮奶奶圈羊,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双乎和圆墩墩。 “额格其!”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不是跟着勒和克将军去见使臣了吗?” 他们两个跑着过来的,双乎气喘吁吁道:“格里在就行了,阿日斯叫唤着饿,我俩偷跑出来了。” “额格其,吃的吗,奶豆腐完了,饿。”阿日斯道。 阿日斯的汉话说的是最不好的,经常前言不搭后语,苏青有时也是勉强能听懂。 “我没带吃的,去找奶奶要吧”苏青指了奶奶的方向道。 阿日斯点了点头,向奶奶跑去。 双乎帮苏青圈好了羊,跟着往回走。 “过几天就到了祭祀节了,我们都去神山祭拜,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吧,巴彦尼就在神山那,祭拜完我们就去巴彦尼。” 也是这几天双乎经常在苏青面前念叨,苏青大概了解了这里。 北原牧民分了十二个部落,也就是几大姓氏家族,其中权势最大,战力最强的就是南挞,他们的王宫就是双乎说的巴彦尼,那里繁华热闹,有好多中原人就在那倒卖各种器具,还有各种店铺,酒馆,据说琳琅满目,应接不暇。而这里就是南挞的本源,外人是进不来的,可想而知他们四人当初进来时勒和克要吃人的模样。 说起勒和克,是北原的第一将军,骁勇善战,力大无穷,中原攻克不下北原十二城,勒和克有着汗马功劳。不过平日对待南挞的孩子们就稍显严格,尤其是格里。 这里与传统世袭制不同,是能者称王。格里十岁那年就靠一把玄铁匕首斩杀一头战力非常的母狼,赢得那年的狩猎赛,轰动一时,被民众举为长生天选中的王。勒和克也相当看中格里,虽然严厉但对格里也是宠爱有加,倾尽毕生所学培养格里成为一名合格的南挞王上候选人。 “可以,只要到时你们别闯祸,勒和克将军已经够讨厌我了,我可怕他赶我走”苏青调笑道。 “勒和克将军没讨厌额格其”双乎摇头道。 “是吗?他每次见到我和你们一起就瞪眼”苏青思考道。 “不,是我们只要和格里一起,他就瞪眼”双乎讪笑道。 “噗--哈哈哈哈哈哈”苏青和双乎对视一眼就开始哈哈大笑起来,笑声融入草原清冽的风中,飘飘荡荡,响彻天空。 “嘿!你们在什么笑?”阿日斯举着一把奶豆腐,呲着牙向他们跑去。 第五章 记忆迷惘 很快,祭祀节就到了。是南挞最传统也最神圣的节日,一起去神山祭拜长生天,祈求一年的菏泽美满,稻谷安康。 奶奶给苏青做了一身新衣服,知道她喜欢柳兰,就在袖口领口给缝制了柳兰花纹,已经进入冬日了,苏青在外面又披了一个毛领外罩,毛茸茸的白色毛领衬得苏青肤白娇嫩,灵动的宛若绿野精灵。 苏青出帐就看到等在账外的格里,这个年纪的小孩个子长得很快,格里平日乱糟糟的头发今天梳理的很整洁,微卷的头发编入一支白色鹰羽,身穿一身白色金边长袍,站在微黄的草原上像是圣洁的天使。 “格里”苏青轻轻唤道。 格里回过神来,向苏青看去,眼神带着些困倦。 苏青看他耷拉的眼角,像一只没睡醒的可怜小狗,直觉呆萌又可爱。转而笑道:“没睡醒?勒和克昨晚又罚你背书?” 格里轻轻点了点头,表情有些委屈。 也是在这儿呆了一段时间,苏青才发现格里并不是她印象里的高冷小孩,暗地里其实是个爱撒娇的小狗。平日看着好像是不爱说话,但其实问他话都会回答,和双乎阿日斯在一起时话就很多。而且很有耐心,骑马,蒙语,圈羊都是格里一点一点教给苏青的。 “我带你去找双乎,今天我不能陪你了”格里道。 “知道,你今天要和勒和克一起去祭坛念誓词,祭祀仪式你全程都得参加。”苏青语气轻快的说。 民众参加祭司都在神山下面,就像受神山庇佑那样,仰慕而敬畏着。南挞的王和王后在神坛上诵读誓词,离离圣火伫立在神坛四周,昭示着这仪式的神圣和庄严。 神山在南挞部落北部,常年积雪,是两座大山勾连而成,中间是个细小的峡谷,有雪山融化的水缓缓流淌,透着冬日的暖阳,波光粼粼,像是金黄色银河,纯净无暇。 苏青被这大自然的力量所震慑,南挞世代守护的神山,竟是这样静谧深远的地方。隔着民众,隔着圣火,苏青和格里在神山下遥遥相望。像是远隔万里,绵绵无绝期。 “额格其,我们去巴彦尼吧。”双乎压低声音说道。 阿日斯在苏青旁边疯狂点头。 “这就可以走了吗?大家都在闭目祈愿。”苏青有些紧张的轻声问道。 “我们偷偷溜走,这祭司要一直到晚上,晚上还有一场盛大的宴会。”双乎压低声音又凑近了一点“我们晚上之前赶回来就好”说着向苏青轻眨了下眼睛。 “那...我们怎么走?” “哏我来”阿日斯郑重道。 一定要好好教教阿日斯汉语,苏青想。 跟着阿日斯偷偷的从山谷的阴影处悄悄溜出了人群,苏青看着认真祈愿的民众,都有些害怕神山天神降罪他们的无礼。 就要走到山谷尽头时,双乎和阿日斯小声雀跃着,苏青也期待着想着南挞王城巴彦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突然! 苏青猛地停住了脚步,跟在身后的双乎差点磕到她后背。 苏青缓缓的向旁边看去,现在站的地方是一个小的叉口,往左是出口,往右是深入山谷泉水处。 而映着阳光欢快流淌的山泉旁,赫然站立一颗枯树! 苏青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枯树,形态颜色,和那日在草原看到的一模一样,苏青绝不可能看错。 阿日斯转头看两人没有跟过来,也回头走了过来,看到眼神发愣的苏青和一面迷惑的双乎。 “枕么了?”阿日斯轻声问道。 双乎看着苏青,又看向苏青看的方向,最后看向阿日斯摇了摇头。 “...枯树”苏青无意识的喃喃道。 下一瞬! 苏青抬脚就向枯树跑去,脚直接踩进了交错的水流,浸湿了鞋子还有长袍。 双乎和阿日斯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额格其!”双乎拽住苏青压低声音警示道。 “不是这鲁”阿日斯着急道。 苏青缓过神来,站在水里没动,片刻后抬头看向枯树。她此时此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定是! 只要走到这颗枯树前,她就一定能回去! 她要回家! 苏青深呼一口气,缓缓道:“双乎,阿日斯,你们记得吗?当时我说找到一颗枯树我就能回家。”她抬手指着枯树,“你们看,我找到了。” 双乎和阿日斯抬头,看到了静静伫立在阳光下,古老神秘的枯树。 “...格里...格里不知道,他会以为你丢了!”双乎着急的拦住她。 “额格其,不喜欢我们吗,不能一直在这吗?巴彦尼还没去”这一定是阿日斯说的最标准的汉话。 苏青看着这两个小孩,她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把他们当做弟弟,草原的奶奶很疼爱她,还有格里......她确实不舍,但这并不能影响她强烈的要回去的心情,没有这颗枯树前,她可以欺骗自己,她可以努力融入这里,这里的人都很好,都有一颗赤忱的心。 可那又怎样呢,自己终究不属于这里,让一切回归正轨吧。 “双乎,阿日斯,额格其想回家。”苏青抬手轻轻的整理他们两个因着急而凌乱的头发“巴彦尼去不上了,替额格其跟格里说抱歉,不能当面道别...真的对不起,还有奶奶...”说着声音愈发颤抖,是年少就从未感受过的温暖啊,但她就要辜负了。 “额...格其...”阿日斯开始抽泣,伸手掏出自己随身都带的奶豆腐,双手捧着送到苏青面前。 苏青用力咬着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要哭。 手有些发抖,接过阿日斯的奶豆腐,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收拢情绪,轻轻的环抱住他们两个,径直走向枯树,没在回头。 双乎哭着道:“额格其,塞音雅布!” 姐姐,一路顺风! ...... ...... “这草原风光就是好啊!” “是啊,在这开车都有一种驰骋撒野的感觉” “哈哈哈是啊,咱们这是快到哪儿了?” “哦,快到善阿拉盟了,咱们刘导说到那儿吃口饭,然后歇歇脚。” “那好啊,赶紧尝尝草原正宗美食,诶!苏青姐你醒了啊?” 苏青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在聊天,睁开眼看到是乐乐。 坐直了,浑身都软,提不起劲。 “苏青姐你是不是晕车了?我把窗户给你打开。” 一股掺着暖阳的风和煦的吹到了苏青脸颊,看着外面又变成绿色的草地,眼睛又转到了乐乐和司机身上。是来草原时那辆车没错, “你们...找到车了啊”苏青被风吹的清醒了些,拿起水喝了一口道。 “找什么车?我们不是一直在车上吗?”乐乐不明所以的笑着答道。 “就...不是碰到风沙了,然后我们找不到车...而且都过了一个多月了,你们怎么还在草原?” “什么啊?苏青姐你做梦了吧”乐乐说着朝司机就笑了起来。 那个司机也笑道:“哈哈哈小苏啊,睡一觉还梦游了呢” 苏青越发困惑,“今天是几号?” “十月...二十号”乐乐不解道。 十月二十号...出事那天! 苏青赶紧向外探头,正午! 阳光就在正上方,是发生风暴的时间...... 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他们不记得了,他们不是应该在...背坡处... 一阵凉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冷汗直流。 难道是我在做梦? 不可能,我清楚的记得发生的一切,我是从枯树回来的。 苏青看着外面的天,胃部因为过度的紧张而造成痉挛,疼的手臂都发抖。 等会儿还会不会发生风暴... 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太阳终究是落了下去,这让苏青稍微放松了些。 到了吃饭的地方,苏青赶紧找到林陌,刚要说话。 “大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今晚就住这儿!”林陌指挥道。 “林...林导!”林陌看向她,眼神很冷漠,“你还记得我们遇到风暴,然后去了南挞部落的事吗?你和他们是怎么回来的?”接着凑近低声道“怎么乐乐他们都不记得了?” “你有病吧,有病吃药”林陌甩下这句话就没理苏青,转头进了餐厅。 苏青站在原地,脑子像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苏啊,怎么不进去吃饭?”刘一同走了过来,关心道。 “刘导你...记不记...”苏青凌乱在风中,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记不记得遇到风暴?”刘一同笑道。 苏青震惊的抬头看向刘一同“刘导!你记得!我就说不是...” “不记得,孩子啊你这是梦魇了吧”刘一同拍了拍苏青肩膀笑着说道“我是听乐乐说的,是不是跟组压力太大了,你得好好休息啊” 苏青简直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就像一个小丑,到处寻找证明自己的存在,可笑又无奈。 晚饭苏青没怎么吃东西,回了组里给安排的住处, “苏青姐,你还好吗?你真的得好好休息。”乐乐关切的问道。 “没事,就睡了” “好吧”乐乐又看了两眼苏青才关门出去,他们今晚有个会议要开,苏青没心情去听。 整理自己的用品,背包还在,睡袋也在,被自己仍在草原的东西都原原本本的出现在自己的背包里面,摆放的顺序也是出发前苏青自己整理的,都没有错,还有蓝本... 本子! 她在进南挞后在本子上记东西了,如果还在的话。 匆忙的翻出蓝色本子,呼了一口气,直接打开了,翻了好几页,只有第一页上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句话 “陈旗一碧到云边,莫谓江南景独妍。” 苏青瘫坐在原地,是真的,没有留下一切痕迹,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无措的搓了搓脸, 这不是很好吗,没有发生那些奇怪的事,我还在自己的世界,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一切都是正常的... 尽管这么安慰自己,苏青还是一夜没睡。 “怎么样啊,草原好不好!”刘晚晚第二天一早就打来了电话。 “嗯,好” “嗯?你心情不好啊”刘晚晚赶紧道。 “没有,好着呢”苏青放缓语气道。 “放屁!咱俩几年了,你嘴巴一张我都知道你要说什么。我还不了解你?”沉默一会儿,“快说!”林晚晚一字一顿道。 “嗯...”苏青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欺负你了?” “没” “水土不服?” “没” “那...想我了啊”刘晚晚撒娇道。 这次苏青没答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抽抽泣泣的想控制又控制不住。 这一哭给刘晚晚急的,说什么都要买票过来,苏青说自己只是想家了,而且很快就会回去,也跟晚晚保证每天一个电话,报告一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硬是好说歹说给安抚住了。 哭过一次倒是没什么感觉了,不管到底去没去过南挞,至少现在回来了,身边还有晚晚,跟着这次跟组结束,回去继续写书,就跟这个地方彻底没有关系了,苏青如是安慰自己。 不过,得是林陌自己没有发现背包里录像的前提。 第六章 囹圄 最近几天,林陌总是用奇怪的眼神打量苏青。 ...... 队伍已经到了霍尔乐草原,决定最后取一组当地牧民的赛马比赛就算结束。 苏青也算松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刘导还让她做了随行日记,等会儿把日记给他,自己定一张票就直接回去了。 “刘导,这是随行日记”苏青找到摄影棚,把日记本递给导演。 “小苏啊,诶呦这几天辛苦了,到时这随行日记会出现在纪录片里的,不用担心哈”刘导和蔼道。 “哦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这次跟组也是学了非常多,导演还有摄影大哥都很照顾我,”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非常感谢” “哈哈哈,别紧张啊,没有挖苦你的意思。”长舒一口气接着道“就是感叹这些小辈啊都很能吃苦,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候,小苏啊,人可不能丢了自己的气,要当大人,但不能沦为大人” 沉默一瞬,苏青郑重道“嗯,我一定记得刘导的教诲。” “不是说自己订了票着急回去?我们这结束就也回去了,知道你晕车就应该让你直接坐飞机过来,省的折腾一路。” “嗯,谢谢刘导,我就先走了,助大家拍摄愉快。”苏青朝刘导鞠了一躬就往外走了,总不能说自己其实不是晕车,而是害怕再一次经过那个地方... 回去收拾东西就打车去了镇上,镇上没有机场,得转车去市里,不过就在去火车站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林陌。 “我们谈谈”生冷的陈述句。 也不能转头走人,只好道“嗯” “你说你去过南挞,能具体说说吗?”林陌带着苏青到了一家咖啡厅。 苏青听这话有些不好的预感,故作疑惑问道“什么南挞?” “不用装听不懂,没有把握我不会来找你”林陌镇定的喝了一口咖啡。 苏青没接话,林陌也没在说话。 沉默半响,林陌从包里拿出一个便携相机,放在了桌上,“你看看就知道了。” 苏青拿起相机,里面有个三分半的录像, 点开一看,偷拍的南挞布景,原来林陌那天晚上在南挞鬼鬼祟祟就是拍了这个。 其他东西都消失了,只有录像没有消失... 苏青淡定的放下了相机,“这是什么?” “我整理背包时候发现的,内容含金量很高,是确确实实的南挞部落。”林陌放下咖啡,抬手掖了一下头发,“我猜测,我们可能被卷进了某个时空隧道,就像穿越时空” 苏青还是没有说话, 林陌看着她冷笑一声道“南挞部落是草原最古老的部落之一,不过,记载很少。你也看到了,我的记忆消失了,但是录像还在,说明上天给我们机会。” 苏青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别的事,我要先走了,我赶飞机。”说着就站了起来。 “我们合作,一起去拍,这个东西一定会得奖的,到时候钱归你,我只要奖杯。”林陌有些急促道。 “抱歉,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 苏青赶紧打车去火车站,刚才聊天时林陌的表情就有些疯魔,跟在南挞时一样,不知道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必须赶快离开这里。 晚上的时候苏青才到市里,机票是晚上十点的,打算在机场等着,只不过没想到。 “苏小姐”就在快要走到机场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拦下了,不是别人,正是铁蛋。 “抱歉,今天就没时间叙旧了,我赶时间”苏青暗道不妙,想从旁边跑过去。 但是被铁蛋抓住衣服,身后又出现了一个人,捂住了她的嘴,连拖带拽的把她带上了车。 “...唔...唔唔...”苏青奋力的挣扎着,双腿因为恐惧有些不听使唤的颤抖。 上了车就被绑了起来,嘴被胶带死死的缠了好几圈,连带着扯到头发,疼的苏青硬是流了两滴生理眼泪。 车迅速启动,开了出去。苏青没在挣扎,已经到了这地步,挣扎只会给自己带来更多未知的伤害。得弄清楚他们要做什么,车上有三人,铁蛋和煎饼苏青是知道的,副驾驶的人苏青看不到脸,那人也没说话,应该都是和林陌一伙的。 苏青没在挣扎后他们也就没在管她,她慢慢坐了起来,头靠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路灯越来越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至少知道自己现在的生命是不会收到威胁的,毕竟记得南挞的只有自己,不过挨打应该是少不了了。 开了有二十多分钟,终于到了一处打了好几处帐篷的地方,应该就是他们的驻扎地了。 砰! 车门被用力的打开“下车吧,苏小姐”铁蛋顽劣的说道。 苏青刚要抬腿下车就被他拽起胳膊拖了出去。 “...唔...”苏青被拖在地上,被地上的碎石子和草划蹭着皮肤,火辣辣的疼。 拽到了其中一个帐篷里面,被摔在地上“...呼...呼”苏青调动浑身去深呼吸,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的颤抖,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她太害怕了。 “苏小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林陌。 林陌走了进来,坐在了苏青对面的椅子上,翘起腿,冷漠的看着她。 铁蛋进来用力的扯掉了苏青嘴上的胶带,头发也被硬生生撤下好几根。 苏青忍者疼硬是没叫出来,但是没控制住眼泪从眼角划出。 “你们...这样是犯法的”苏青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像哭腔。 “无所谓”林陌点了一根烟,掐在手里“苏小姐还是太单纯,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好人。” “你抓了我也没用,我也进不去南挞,你放了我,我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可我不想当做从来没发生过”林陌阴沉的笑道。 “你的录像你不是看过了吗,画面抖动不稳,明显是偷拍的。难道看不出来你自己拍摄的时候是怀着巨大的恐惧,你想的未免太简单了,那地方可不是什么旅游区,随便你进去拍一拍,再随随便便就能回来的。”苏青沉声说道。 “所以我需要你啊,这些就得靠你想办法了。反正想不到办法,我就...”笑了一声才缓缓道“抛尸荒野” 这句话彻底把苏青吓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手心湿滑的根本握不住。 林陌走了出去,“明天一早出发,希望你一晚上时间能想出让自己安好的办法。” 第二天,苏青还是被人连拖带拽的带上了车,头发散乱,脸上混着擦伤和泪痕,身体因为饥饿和恐惧微微的颤抖,嘴唇干裂,狼狈至极。 副驾驶的林陌开口道:“苏小姐,可以开口说话了。” 苏青勉强靠着腰腹力量坐了起来,轻靠在车窗玻璃上,缓缓道:“我也不知道那地方是哪,你可以问问你的司机。十月二十号正午。” 林陌听后,就和司机对视一眼,拿出对讲机:“跟着第二辆车走” 随着车起步,苏青的头一下一下的磕在车窗上,她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平衡,手脚被捆了一夜早就麻木。昏昏沉沉走了一天,到了晚上终于到了那地方。 “是这吗?”林陌问。 苏青睁开眼睛朝车外看去“不知道,都是草原,对我来说没差别。” 砰! 又是剧烈的开关车门的动静。 不出意外,苏青又被拎了出去。 铁蛋拎着苏青的衣领强迫她站立。 “好好看!是不是这!”铁蛋粗狂的喊着。 “我渴”苏青轻声说道。 “...唔...咳咳...”铁蛋直接拿了一壶水灌进苏青的嘴里。 “在特马提要求,舌头给你拔了!忒!” 铁蛋松了手,苏青支撑不住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实在想不到明明几个月前还在桌前一起吃过烤羊肉,现在却今非昔比了。 “说话”林陌淡淡的说道。 “是...是这...”苏青用力做了吞咽的动作才道“得找到一颗枯树,有枯树才能进” “枯树?什么样的?”林陌蹲下看她 “只要是枯树就对了,这地方平时找不到枯树的。” “先在这搭帐篷住一晚吧,明天白天再找”从车上下来一人,悠悠道。 “是”林陌恭敬回道。 苏青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就是大脑有些不够用,疼的厉害。 ...... “我们的仪器都是新升级的,不出一个小时,一定能找到这附近方圆百里的枯树”林陌道。 “嗯,今天天气还算不错,风和日丽的。”喝了一口茶,想起什么似的接着笑道:“把苏青带过来,唠唠家常” “是” “...唔...嗯!” 苏青被再一次拖了出来。 “松绑吧,跑不了” 苏青的手脚脱离了绳索的束缚,但是首先降临的感觉确实疼,手因为一直绑在后面,一时间有些搬不回来。 好一会儿,苏青意识慢慢回笼,坐了起来,抬头看去。 是班子! 苏青惊讶的表情似乎取悦了班子。 “怎么?没想到吗?苏老师哈哈哈” 苏青懒得看他,扭过头去,一副任杀任剐的表情。 “现在枯树还没找到,咱们可以先聊聊,聊聊你在...”班子奸邪的看着苏青“南挞的事” 苏青转回头,嘲讽道“你们进去不就知道了,听我聊有什么意思” “你自己跟别人说的,你在那待了一个多月,不打算聊聊吗?所谓生存之道”班子又抿了一口茶缓缓说道。 “我帮你们进去,你们放我走,就这么简单。其他我什么都懒得谈”苏青瞪着班子镇静说道。 “你现在忤逆我,对你没有好处” “我取悦你,对我也没有好处”苏青一字一顿道。 “哈哈哈哈,跟苏青老师聊天确实很有意思”沉默一会,嘲讽道“书我看了,坐井观天的想法,当真幼稚可笑。” “所以说,你只能躲在暗处当一个臭街老鼠” “你说什么!”班子将茶杯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林陌是你的手下对吗,而你这个背后老板却躲在暗处,到处笑脸迎合,装的再像也永远不可能取代刘一同导演的位置。真心和假意明眼人一看就知,披着人劈面具的老鼠也敢称王!” “你!哈哈哈哈”突然笑了起来“死前就让你嚣张一次吧,等我拍了南挞,我的作品就是独一无二的,我会名留青史。我才是第一导演!他刘一同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比!” 苏青看着他愈发狰狞的面孔,想起了同样癫狂的林陌,笑着想到,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呢, 老鼠和蛇蝎。 第七章 情动 起风了。 林陌一行人带着苏青找到了那颗枯树,苏青显得很是忐忑,她也不知道只凭借枯树能不能顺利进南挞。 枯树安安静静的矗立在这片风起云涌的草原上,像是等候多时了,表面的纹理褶皱都蕴含着大自然不可言说的力量,让人敬畏又可怖。 林陌几人拿着仪器在枯树旁边测来测去,没发现什么异常,也没有其他磁场的干扰,看起来只是一颗普通的枯树。 “枯树也找到了,说吧,到底怎么进。”林陌站到苏青面前冷酷道。 苏青看了眼枯树,吸了吸鼻涕,她现在又被人绑了起来,手臂疼的厉害,小腿酸软,脑袋也像要被炸掉一样嗡嗡响,实在没什么耐心道,“绕着枯树多走几圈,或者等等时间,你们不长脑子的吗,以为是什么过家家游戏,随随便便就能穿越时空了?”声音哑得厉害。 “你!”林陌像要出手打她。 “行了”班子打断道“继续找找看吧,来都来了,不急这一时。” 林陌拧眉走开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青越发煎熬,要是真的进不去,那她真就要葬身在这儿了。风吹透苏青的衣服,凉意直达地心,脸上和身上的擦伤依稀还在疼,但是她越发感觉不到了,意识逐渐开始模糊,耳鸣愈发强烈,但就在倒下的前一刻她仿佛听见了... ...叮铃...当啷... ...是铃铛声吗? 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像是做了很多的梦,光怪陆离,身体像要被撕碎,头疼欲裂,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 ...... “醒了?” 苏青缓缓的睁开眼睛,意识模糊像是听到有人说话,想回答但是发不出声音。 痛苦的挣扎中又沉沉睡去。 睡梦中感受到有人在自己耳边低喃,还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擦在自己手腕和脚踝处,很痒,又很舒服。嘴唇被人轻轻的擦拭,又有苦涩的药味进入自己的口腔。浓浓的中草药味挥之不去,又难闻,又觉得身体被这股药味包裹的很安全。 终于,睡了两天后,苏青醒了。 “揭立喝?”是一个十三四岁样貌的小姑娘,激动的朝外面跑去“双乎!揭立喝!” 苏青看着周围的环境,看来是又进了南挞了,不知道那万恶的拍摄组有没有进来。自己身上的伤口都上了药,衣服也换了干净的,睡梦中一直闻到的就是刚才那姑娘在熬药的味道了。 自己应该是感冒了,不过头痛已经减轻了不少,就是身体还是提不起劲,听到帐子外面有人说话,勉强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同时,帐子被人从外面掀开,走进来一个很高瘦的男生,身着一身灰色短打,中规中矩的编发,脸看起来灰扑扑的,带着笑意,看起来有点眼熟,身后跟的是刚才的女孩儿。 “额格其!”那男生进来就喊道,神情尽是熟稔。 苏青愣愣的看着他,表情有些呆滞。 看她像是没反应过来,走到床边坐下,又道“额格其不记得双乎了吗?” “...双乎?”苏青有些不敢置信。 “嗯!我都不敢相信,额格其竟然又回来了”双乎高兴道。又接过女孩儿手里的药碗递给苏青,“先吃药” 苏青下意识的接过碗,但是脑子像是不会思考,怎么几天不见孩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双乎看着苏青呆滞的神情,以为是害怕“额格其不用害怕,欺负你的盗贼已经被格里带去了巴彦尼大牢,终身监禁,再也见不到外面的天空。” 苏青听闻猛地抬头“盗贼?” “嗯,那帮可恶的家伙,姐你就是被他们欺负的生了这场大病,身上还有很多淤青伤口,应该打断他们的手”双乎阴郁道。 看来林陌她们被当成盗贼了,苏青也没那么好心会救绑架自己的人,好话歹话都说了,自己非要进来,那生死就更安天命了。 苏青没在接话,将手里的汤药喝了,苦涩的味道冲击了味蕾,到是让脑子清醒了许多,私自离开的愧疚感一点一点占领雀巢。 “...对不起,双乎,当时直接就走掉了。现在...你们还对我这么好,很感谢。”苏青歉意道。 双乎听了低下头,随后又慢慢摇了摇头。 “我们是你都乌亦,要保护你的。不过姐你该道个别再走的,格里很生气,很难过” “啊...对了,格里呢?是他带我回来的吗?” “嗯,是格里抱你回来的,在这照顾了你两天,不过今天是加冕仪式,就回去了。”双乎点头道。 “加冕仪式?”苏青不解道。 “格里已经是南挞的王上了,今天是正式的接任大典。阿日斯现在是岱钦大将,南挞第一勇士,现在在格里身边近身保护着。”双乎起身整理药材,接着乐道“勒和克也在,今天勒和克将军一定会开心的把牙笑掉的” 苏青随着双乎的话语陷入思索,就这样安静片刻。 双乎接着津津乐道的说着“对了,我现在可是南挞第一巫医了,前一任老巫医把她的心肝宝贝药材都给我了,还有古籍什么的,是格里和阿日斯去人家家里死缠烂打才给我留下的。我现在还收了个小徒,就是刚才那小孩,叫扎那” ... “接任...大典,我们能去吗?”苏青犹豫道。 双乎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她。 苏青也抬起头看向他。 接任大典是在神山举行,就是一年一度的祭司节,不过比祭祀节还要庄重就是了。 苏青套了厚厚了衣服,走路都有些发晃,加上身体没力气走在雪地里有些摇摇欲坠。跟着双乎走到了人群中,等待着拥护他们的新王。 勒和克在神坛上宣读着什么,苏青听不懂,抬头看去,一个身量很高,穿着红色烫金长袍的男子缓缓走上神坛,迎着民众此起彼伏的朝拜声,淡然的走上最高处,俯瞰着他的信仰者。 那少年头发微卷,耳侧编入黑色鹰羽,长发乖乖的垂顺着抚住窄腰,肤色不再像小时候那么黝黑,是健康的小麦色,眉宇间带着傲视天地的帝王气,不怒自威,是一匹真正的草原狼王。 格里接过勒和克手中的圣火,低头接受加冠,转身将圣火举过头顶,开口宣誓,声音就像山谷中传来的悠悠钟声,一句一下,直击人心。苏青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心脏猛烈的跳动着,手臂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后来此去经年,多少个午夜梦回,都在找寻这抹光影。 到了晚上,南挞举行大宴,庆贺新王。 苏青就坐在草原上,身上披着厚厚的毛领雪袄,看着有些发黄的草地,想来南挞现在的季节应该是深秋了。深秋的风总是刺骨的,吹的苏青脸有些胀,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和热闹的歌舞,光影交叠,时光交错,竟有些恍惚。 从光景交叠处走来一少年,十八岁的少年,热烈又温暖,照亮着苏青原本贫瘠的土地,试图开出一朵柳兰花。 格里换回了自己的常服,苏青看到格里走到自己身前有些紧张,即刻站了起来,起身却有些着急踩到了自己的裙子,不平衡的向另一边倒去。 一只强壮有力的手钳住了苏青的手腕,慢慢的将苏青扶正。 苏青站稳后,抬头看向格里,发现自己堪堪到他的肩膀,因为刚才的插曲现在两人站的很近,透过月光苏青有些慌乱的往后挪了一小步,这小动作被格林尽收眼底,但他没说什么,看起来很平静,神色淡淡的。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对站着,苏青不知道为什么不敢和格里对视,偷偷的看着自己的脚尖,格里却认真的看着苏青,眼底藏着情绪。苏青受不住格里有些炙热的眼神,局促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你又来晚了,柳兰花今年的花期结束了”格里轻声说道。 这话就像一把小刀,钻的苏青心里酸酸的疼。 苏青还是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会承诺,也不该承诺。 谢天谢地来了一个人打破了这场平静。 “格里!额格其!”一个浑厚的声音喊道。 寻声看去,是一个一身蛮肉的汉子,脸色红扑扑的,喝在尽兴处,踉踉跄跄的往这边跑来,是阿日斯。 苏青赶紧缓了一口气,朝阿日斯笑道“阿日斯” “格里不人道,我在那边被灌成什么样了,你却你却悄悄躲在额格其这里。”阿日斯跑到近处,开口道。 “不是千杯不醉吗,我想见识见识”格里淡淡说道。 “千杯不醉我也困了,想睡”说着打了个哈欠“你快去,大家都找你喝酒呢” 格里看了一眼还在低头的苏青,皱了一下眉头还是向篝火处走去。 待格里走了,苏青才抬起头偷偷注视他的背影,心下有些落寞。 “走啊,一起去喝酒”阿日斯道。 “我...”苏青刚要拒绝。 “那不行!这可是我的病人,病人现在不宜饮酒。”是双乎。 苏青转头一看,只见双乎从旁边的一处灌木丛走了出来。 “...你!”苏青惊讶道“你偷听我们说话” “诶!不是偷听,就是好奇,好奇而已”双乎走近朝阿日斯眨了一下眼“走了走了,额格其不宜饮酒,我陪你就是了”双乎拉着阿日斯就走。 “啊?你不是不喝酒吗” “现在要喝了不行吗?” “那...” “那什么那,快走” 两人嘀嘀咕咕的忽视苏青有些涨红的脸,朝营帐大步走去,留苏青自己风中凌乱。 第八章 巴彦尼 第二天一早,苏青收拾一下就起来了,病还没好全,身体总是发冷,就批了一个毛领外袍。出门遇见了门口烧水的奶奶,苏青现在还是和奶奶住在一个帐子里,奶奶还跟她印象里的一样,和蔼可亲,身体硬朗。 奶奶看她醒了赶紧给她倒了一杯苦味肆意的药汤,拉她坐下,苏青接过汤药,闻着味道还是没控制住皱了下眉头,奶奶看了一眼就拿出一盘奶豆腐,奶皮子,果干等等的小零食摆在了苏青面前,“吃吧” 听到奶奶蹩脚的汉话,苏青心头涌上一股暖意,一口气就喝了药,又吃了几块奶豆腐压了压嘴里的苦味。 和奶奶相视一笑,犹豫一下才道“额么格,塔拉哈日拉” 奶奶看着苏青的神色心下了然,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安抚的摇了摇头。 苏青鼻尖有些酸涩,她真的很喜欢这里,这里太温暖了,她贪恋这种温度,伸手抱住了奶奶,眼泪流转硬是忍住没掉下来。 秋日的风冰冰凉凉的吹在人脸上,苏青就呆呆地坐在帐子门口,看着外面的天,她也不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是去神山找到枯树回去,还是厚脸皮的...多留几日。 一道策马声划破了这场凝思。 穿着红色黑纹长袍,袖子被随意的挽到手肘,腰间的银铃随着颠簸微微晃动,映着阳光,长发随风,恣意悠扬,是格里。 苏青看到格里后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像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格里到了近处,控制着马速慢慢的向苏青靠近。 “走” 格里伸出手。 苏青脑子还没思考手就伸过去了。格里的手很大和印象里的不一样,很温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牢牢的抓住她的手,轻轻一带,策马远去。 苏青被带到格里前面,姿势就像是被轻轻的环抱在怀里,保护意味十足。格里没有任何逾矩的动作,安安静静的拽着马绳,但呼吸却轻轻的扫过少女的耳畔,像空中纷飞的羽毛,从耳朵轻轻柔柔的飘进了心里,酥酥麻麻。 到了地方,发现是一座城,巴彦尼。 骑马走进城内,琳琅满目,有杂耍,有作坊,酒馆客栈,赌坊器具,丝绸绫罗,应接不暇。 到了一处装修奢华的店面,牌匾上写的一串蒙文字,意为八宝进财。往里一看人满为患,还有一留胡大汉在堂内取板讲彩,掌声连连,酒香飘散。 格里下了马,朝苏青伸手。苏青迷迷糊糊的把手放上去,被格里轻扶下马。 跟着格里走进店面,这一连串炸的苏青眼神呆滞,不曾想巴彦尼竟是这般繁华之处,与南挞相差甚远。 “大汗!”有人看到格里,拘礼致意。 格里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用拘礼。他们竟真的各自回到座位又自顾自耍玩着,看来对于格里的到来习以为常。 到了二楼,稍显安静些,格里和苏青对坐在一窗边木桌前。格里小厮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应该是在点菜,苏青听不懂,索性就看着窗外,热闹的街边,活络的商贩,有人在展示自己新打的狐皮,有人在展示自己的字画墨宝,虽然听不懂,但是看的津津有味,没察觉格里看自己专注的眼神。 知道开始上菜,回过神来,看到格里将一个用开水烫过的碗递到自己面前,“这是巴彦尼羊肉做得最好的店,你先尝尝。西街有一处渣酥糕做的最好,等会带你去看看。”边说边拿小刀一片一片的割下羊肉放进苏青碗里。 苏青看着格里,心里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堵得难受。还是夹起羊肉吃了起来,脱口而出“真的好吃”。格里抬头看她, 才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 “嗯,以后也可以来吃”格里淡淡说道。 苏青没接话,低头继续吃。席间也没有别的话,安安静静的吃完了。后面苏青根本没尝出其他菜的味道。 饭后格里也没牵马,像是看出苏青对于街道的好奇,领着她慢悠悠的走在街边,伸手在苏青身后隔着一拳距离虚虚的护着,不让别的莽撞的人碰到,当然,这一切苏青因为太过于专注也没发现。 买了渣酥糕连带也买了一些苏青没见过的甜点,但凡苏青露出疑惑的表情时,格里就会叫人打包一份。回去的路上,苏青想起这些都有些不好意思,平白无故的花着别人的钱,又是吃饭又是买东西的。自己的钱在这也不能用,思索着怎么还,也就没发现回去的路上格里将马速控制的很慢。偌大的草原只有两人一马伴着夕阳,漫步于旷野,暖红色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像是老电影中谢幕的离场。 也许是发现太安静,苏青开口道“你...”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嗯?”格里轻声回道,嗓音低沉,听的苏青耳边痒痒的。 “咳咳”苏青清了清嗓子“你住哪里啊?” “公务多的时候住王宫,比较悠闲的时候就四处走走,走到哪就住哪” 又陷入了沉默 “我...”苏青开口道“对不起” “嗬”格里轻笑了一声才道“对不起什么?” “...我上次直接就走了,都没道别”苏青声音有些颤抖,憋在心里好几天的话终于说出口,这其中还有一丝委屈。 “那你觉得你错了吗”格里没什么情绪,语气还是轻飘飘的。 沉默了一瞬,苏青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镇静道“我没错” “那就不用道歉” 格里的话让她有些愣神,呼之欲出想要解释的话就这么卡在嘴边堵了回去。 “还有...昨天谢谢你救我,第四次了” 想起昨天,格里眼神有些阴郁。 “他们...你打算怎么办?”苏青犹豫的开口问道。 “杀了” “啊?”苏青连忙转头想看清格里的脸,结果额头撞到了格里的下巴,疼的她赶紧捂住额头“对不起!我是想...” 格里被她的样子逗得想笑,手有些痒,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那怎么办,放在地牢里太占地方,难道放了他们?” 苏青赶忙道“放到是不用放,你可以让他们做苦力,免费的” 说完就有些后悔,怎么开始多管闲事了,不该多嘴的。 “嗯--也对,”不能让他们轻轻松松就死了。 苏青听到格里的认同,心下放松,还好格里没嫌她多事。 ... 巴彦尼地牢 “招不招!” 吉达背着手,拿着皮鞭,悠闲的在各种刑器前走着。 林陌一行人就在这地牢里,被刑器吓得瑟瑟发抖,铁蛋被蘸了盐水的皮鞭抽的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爬着,嘴里念叨着,“别...打...别打我” 班子右半边脸都是青紫色的,肿的像个畸形的怪物,捂着肚子喊道“我有钱!放了我,我有钱...” 吉达蹲在林陌面前,“也就你还有点骨气,我对女人下不了手,所以你最好在我脾气好的时候招了。” 林陌头发披散,衣服脏破,很是狼狈,但也只是瞪着吉达没说话。 “一个两个都是好样的”吉达站了起来,走到刑器面前,幽幽道“选哪个呢?你们觉得哪个比较好玩?”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我觉得还是都试试吧,我好久没这么玩过了,你们陪陪我” ... 次日,苏青独自骑马去了神山,平日这里是禁忌,更何况苏青这样的外人。 靠着记忆里的路走到了山谷了,泉水还与往日一样,涓涓细流,叮叮当当像古乐器生生不息的传响在静谧的幽谷。顺着溪流走到了分岔路口,向右看去还是迎着阳光星星点点的水流。但是,没有枯树。 苏青并没有多震惊于枯树的不见,如果真那么好找,格里他们上次早就找到了,想来一定是某种时机。 也没多逗留,逆着水流方向神山走去,出了山谷口,迎面看到一人。 静静的看着神山,面带思索,不知道站了多久。 “格里” 苏青朝格里走了过去。 格里听声音后就转头看向苏青,嘴角带笑。 “你知道我会来这?” “嗯,你一定还是会走的。不过我来了很多次都没找到枯树,在猜测是不是只有你能看到。” 苏青摇了摇头,“不是只有我能看到,而且它的位置一直在变化,我也不知道它下一次会出现在哪” 格里眉头微皱,“走吧,这里太冷,你病还没好。” 出了神山,两人静静的走在有些泛黄的草原,不同于南挞,神山附近风总是很小,苏青侧头看了一下格里,犹豫着还是说道“你不问我吗?” “嗬”格里轻笑了一声,“问什么?” “譬如我是从哪来的,譬如我来这有什么目的,不去判断一下我是不是好人吗?” 格里好一会儿没说话,看着前方辽阔的土地,缓缓道“我相信你” 苏青的心好像软了一块,有些酸酸的,酸里还泛着甜,最后融化成一股暖流在心中恣意澎湃。 “在地牢里的人是带着目的来的,你不是。” ...... “还有,不管你来自哪里都不影响我想留你的心” 第九章 一起吃饭叭 就这样,苏青在南挞住了下来,因为不想整日无所事事,格里给她找了个活,跟着礼部编年史册。 不过,这就需要她有很强的蒙语沟通和书写能力了。硬是跟着格里恶补了小半月,才算有一点成效。 “额格其!” 苏青正在学习蒙语,循声看去,是阿日斯。 “阿日斯?你回来了啊!” 苏青高兴的起身接他。 阿日斯几日前被派去中崇关做调配,眼下年关将至,北原和中原到这时节都很谨慎,边疆祸乱都是避免这时候发生的。 “中崇关我交代差不多,剩下的就交给鲁特那混小子了。”阿日斯跟着苏青坐了下来,“这书啊字啊的学的怎么样了?” 苏青闻言皱起眉头,苦恼道“这说还勉强能学,这写就费劲了,北原的字和中原差太多,不是多写了个拐,就是少写了个撇” 阿日斯往嘴里放了个奶豆腐,“格里怎么跟你安排这么难的活,不如跟我去中崇关呢,也不用写字,只跟着我到处看看挪挪,虽不比南挞,但也自在。”说完还笑了几声。 “你这憨夫懂什么!”双乎笑嘻嘻的从账外走了进来。 看到双乎,苏青高兴道“双乎也来了!” 阿日斯不屑道“他来有什么稀奇,开口就不留德的庸医。” “诶!说你莽夫你还不爱听,”双乎进来就坐到他旁边,手搭在他肩上,“格里安排额格其去巴彦尼编写史册,那不是为了能日日见到嘛,你倒好,还要苏青去中崇关那么远的地方,真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阿日斯扒拉开双乎的手臂,把奶豆腐塞到他嘴里“日日见到做甚?” 双乎一脸奸邪道“日日见到当然是为了...” “双乎!”苏青脸有些红,急促的打断他。 “为了吃饭,巴彦尼好多吃的,你们不是知道吗”双乎正色道“额格其怎么了吗?双乎说错了”眼底分明留着笑意。 阿日斯了然的模样点了点头,“有道理,八方家的羊肉就是天下第一绝” 双乎笑着朝阿日斯眨了下眼睛。 被打趣还不能说什么,苏青简直是吃了哑巴亏。 总算是学了差不多,才去巴彦尼开始上任了,苏青心里还是忐忑的,不明不白的外人要去南挞的都城编写史册,怎么说都是会让人留下话柄,不知不觉又给格里添了麻烦。 “苏青姑娘” 刚走到宫门口,就看到远处走来一人,跟南挞大部分的男子不同,这人肤色白皙,面容姣好,近处一看嘴角带笑,带着可爱和俏皮。 “你是?” “吉达,王上的亲卫” 苏青点了点头,吉达接着笑着道“我来接苏青姑娘去吏部,吾王怕您迷了路,吉达特来送一程” “好,麻烦您了” “不客气,跟我来” 苏青跟在吉达身后,虽然吉达说话时总是笑意满满,可就是直觉很冷,像是笑着就能把你引入深渊的人。 吉达在门口跟一位大人交代着什么,苏青没听清,不过交代之后,那位大人转身就赔笑着领她进了里堂,不用猜就知道大概是说了什么走后门的话了。 “苏青姑娘,礼部就是年关时候比较忙,又要整理这一年的事会,又要安排祭司相关事情,还有各州郡的礼品清单,礼尚往来都是咱们礼部要做的。” 苏青有些不解,怎么和她说这么多,她不就是帮个忙写写字的杂工吗? “哦对,我是礼部主事日古” “日古大人”苏青赶忙鞠了一礼。 日古带着苏青看了里堂的设施,给她指了一个位置,“以后就在这帮助他们编写和更改史册就好。” “好的” 就这么忙忙碌碌,磕磕绊绊的到了晌午,吉达又来了。 “苏青姑娘”吉达颔首道。 苏青也回礼道“吉达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吉达拿出手里的木质方篮,笑意盈盈道“这是巴彦尼最好吃的羊汤,天冷时候吃最是补人,王上让我拿来给苏青姑娘的午饭。” 苏青犹豫一下还是接过了篮子,“辛苦吉达大人,不辞劳苦给我送来这个” “诶,是王上的心意,吉达不苦的” 苏青扯出一个微笑,送走了吉达。 早上接,中午送吃食,晚上还送吃食,最后派车来接。 这么过了两日苏青还是忍不住了。 “吉达大人,今天先不去礼部,我想找格...王上,烦请您带路。” 吉达眉头一挑,“好的,跟我来。” 吉达把苏青送到里间就出去了,外间是格里谈事的地方。苏青在里间转悠着,又想到外间是军机要处,还是不要弄出声响,就安静坐下,打量着四周。 桌子上有一方形木盒,里面装了各种奶豆腐,渣酥糕等小吃,还有茶水,桌子的纹理像是很久了,并没有太多奢侈的摆件,整洁干净,和苏青想象的奢靡皇宫不同,但心里很喜欢,并不会让苏青觉得不适。 “苏青” 格里从外间高高兴兴的快步进来,眼里冒着星星。 苏青站了起来,看有侍从在,就低身欲行礼。 格里赶紧扶住他,“不用行礼,我只是格里” 苏青站直,看向他,转而低头笑了。 格里将侍从都捻了出去,拉着苏青坐下,又给她倒了一杯茶,“你来找我,我很高兴” “嗯...我来是想和你商量,以后...能不能别让吉达来送饭了,也不用接我,我已经认识路了。”苏青小心的斟酌语句,怕伤了格里一心为自己的心。 “嗯,好” 很轻松的就答应了,苏青以为还要废些周折呢。 “羊汤好喝吗?” “嗯,很好喝,你费心了。” “礼部呆的怎么样?有人敢对你不敬吗?” “没有没有,都对我很好。” “嗯,那就好” 格里今天仿佛格外高兴,嘴角就没下来过,苏青好像都能看见他背后摇起的尾巴,像回到了格里小时候,没有隔膜的快乐时光。 ...... “差不多了就让他们去神山北部搬送石块” 格里边批改折子边朝吉达说着。 吉达看起来有些不高兴,“可我还没玩够呢,那几个人真的很有趣。” “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吉达收敛了情绪,“知道,王上”想了想又说道“我这两天是不是很乖,我都控制住自己没把他们弄死,真的一个都没死呢”说着有些得意。 格里没抬头,继续写着,“嗯,很乖,有进步” “那下次...”吉达听到夸奖赶紧上前一步。 “下次,接见使臣,你跟我去。” 吉达露出满意的笑容,带着疯狂。 苏青整理了书籍,看外面时间到了中午,可以和礼部的人一起去吃些东西,打好关系,前两日吉达老来送饭,他们的眼神总带了探究,苏青很是不习惯,还好格里同意以后不在送饭。 不过,她走出门,看见门口站了一人,身姿挺拔,眼神桀骜,不是格里又是谁。 尽量忽视周围人的目光,走上前去。 “格里?” 格里转头看见苏青就笑了起来,迎着冬日的太阳,很是耀眼。 “嗯,我来陪你吃饭。”说着就拉起苏青的手又走回了屋内,拿出了木质方盒。 苏青看着格里利落的动作,踌躇道,“我不是说...” “嗯,吉达没来” 格里语气坦荡道。 我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吧... 第十章 约定 中原皇帝年老,正处夺嫡之期,此时正是攻打中原边境最好时机。草原各部落都蠢蠢欲动,等待着谁最先出击,开疆扩土。 “王,各部落现在都在养兵蓄锐,有些按耐不住。” “我们是不是要有所表示” 格里蹙眉道:“时机未到,”顿了一下又道“年关将至,送些礼品给各部,不要轻举妄动,若谁坏了时机,群起而攻之。” 群臣:“是” “王,眼下祭祀节要到了”礼部主事日古躬身道,“一切是否照常?” “祭祀节照常办,战事兵部主理,不要透露风声”格里拿起折子翻了翻,“今年牛羊有很多冻死的,怎么现在才报给我” “今年冬天比往年冷,初雪下的也早,牧民没准备,造成死伤”官员躬身答道。 “整理名单,进行补贴” “是” “阿日斯留下,其他退下” ...... 格里和阿日斯并肩走在宫中小道,“中崇关现在怎么样?” 阿日斯拿出兜里的奶豆腐嚼了几口才道:“中崇关兵力薄弱,百姓困苦,中原皇帝管不到远处。” 格里看着阿日斯笑了一声,“你知道我想法?” “一起光屁股蛋长大的,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又掏了一个奶豆腐,“好端端的让我去什么中崇关,那么小的一个破关卡,一定有鬼。”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圆肚子。 格里神情不像刚才在前厅议事时的严肃,看起来还是那个喜欢和朋友打闹的小孩子,伸手拍了拍阿日斯的肚子,“我是有打算的,别人我不放心,提前暴露计划不利于我们的战事。” 阿日斯点了点道:“你脑子好使你计划,反正你指哪我打哪,我阿日斯永远为格里王上而战” 格里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少来” 阿日斯也跟着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格里肩膀。 “过几日中原会来使节,谈年关贡品的事”格里正色道。 阿日斯听闻眉头一挑,“吉达那小贼岂不高兴死了” “嗬”格里随着轻笑一声,“都是疯子啊” 快要过年意味着祭祀节也要到了。 苏青以前不知道原来祭祀节要准备这么多东西,看他们忙里忙外的也想帮忙,但毕竟还是族外人,贸然插手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这几天格里还是日日都来和她一起吃饭,其实苏青心里很暖,而且快到中午的时候就很期待能看到格里,她不想细想这中间的情感,权当是格里带来的食物很好吃吧。 “明天以后我就不能过来了,我会派别人来的。” 格里给苏青夹着菜,今天是中原的家常菜,苏青吃着很亲切。 “我知道的,快到年关你有很多事要处理,”苏青嘴里塞得鼓鼓的,“不用派人来,我跟着同屋人一起去吃饭” 格里手杵着脸,满怀笑意的看着她,嗯了一声。 也就刚开始几天,苏青还顾着形象,时间久了也就不顾及形象的埋头吃着,不过格里喜欢苏青这样。 “今天晚上有时间吗?” 苏青抬起头,“嗯,怎么了?” 格里放下筷子,“神山东边有一塞音湖,前几日下雪,雪入湖中形成冰块,月色下会变成蓝紫色,很漂亮,想看吗?” 苏青听后眼睛都变亮了,高兴道“会变蓝紫色!?想看!” 格里看着苏青,眼底尽是柔软,“好,晚上我来接你” 南挞帐子中传来一阵阵药意苦香,萦绕空中,吹散北风中。 “双乎大人?”吉达满脸笑意的掀起帘子走了进来,“南挞第一巫医?” 双乎听这声音,鸡皮疙瘩都起一身,“少来,你这坏小子又来做什么?” 吉达摸了摸双乎摆弄的药材,“来找巫医治病” 双乎抬头看了一眼他,冷笑道“我看你好得很”又低下头摆弄自己的药。 “来讨一药,不知巫医有没有?”吉达语调有些俏皮道。 “没有,什么药都没有” “双乎大人欺我年少,不治我病喽”吉达委屈道。 双乎叹了口气,放下药材,叉腰看他,“什么药,拿完赶紧走” “我要”吉达笑眯眯的悄声说“春宵一刻--” 双乎一脸晦涩,皱起眉头,“这药,没什么稀奇。但,你!我不会给”摆了摆手就欲转身离开。 “为什么?”吉达一脸委屈。 “小贼,你知道我不吃你这套”双乎瘪了撇嘴,“谁知道你用这药祸害谁家姑娘,我岂不是帮凶” 吉达一脸乖巧道“怎么会呢,双乎大人知道的,我最听王上的话,我既然要了这药,自然是收到王上默许的。” 双乎想了想,不欲再与他废话,“南边柜子第二层最后一格” 吉达转而一笑,不见乖巧,眼底疯狂,“多谢双乎大人” 双乎转身看向吉达背影,暗自摇头,叹了口气继续干自己手头的活了。 “师傅!刚才那人是谁,长得像是个姑娘”扎那从外面进来,放下了自己刚收好的药材。 “是个疯子,下次见到直接跑掉就好” 扎那没太懂,怎么漂亮的就是疯子了呢。 苏青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一直期待能看到塞音湖,还有... 终于到了晚上,苏青收拾完了书籍,套上了外罩,出了门。已经到了冬季,出了门口就感受到了北风的凌冽,缩了缩脖子继续往外走。走到门口看见了牵着马的格里,身穿黑色长袍,没入月色中,显得有些孤寂,看着远方,眼底有着落寞和悲凉。 苏青顿住脚步,这样的格里苏青没见过,准确来说苏青害怕见到这样的格里。 从心底涌上一股涩意,心里空荡荡的,想要不顾一切的去拥抱格里,告诉他,她会一直在身边。 但她忍住了,夜晚总多情,尤其是像这样浪漫幻象的夜晚,在现实世界中愈发冷静平和的心,却在这片草原中逐渐热烈澎湃,情难自控。 一股暖意从身体归来,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前来,给苏青披了一件很厚的毛绒披风,“夜里凉,多穿些”看苏青没反应,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柔声道,“愣什么神,不去看湖吗?” “嗯,去”苏青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 “我们做马车去,夜里骑马太凉,你受不住” “好” 坐在马车上不比骑马,摇摇晃晃的苏青快要睡着。其实比起马车,她更喜欢骑马的感觉,自由自在,像是短暂的打破她周身的枷锁,可以随风驰骋,畅快至极。 “到了”格里扶着昏昏欲睡的苏青,轻声说道。 苏青看着近在咫尺的格里,感受着藏于黑夜纵情的目光,脸有些发烫,匆忙推开格里,跳下马车。 “慢点!”格里急声叮嘱道。 苏青下了车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黑夜中的塞音湖,发出莹莹光辉,就像流淌在雪山的银河,星星点点,蓝紫色的光,是湖面结晶的冰块,玲珑剔透。 “漂亮吗?”格里紧紧盯着苏青,发出的声音像蛊惑。 “漂亮,简直震撼”苏青喃喃答道。 看着她沉浸的表情,格里胸口剧烈的起伏,有一腔欢喜,匆匆忙忙的找着出口。 格里按捺住胸口起伏的汹涌,沉声道“苏青,如果祭祀节枯树没有出现,就来塞音湖等我,我有话告诉你。” 像有预感,就像知道格里会说什么,苏青被格里的目光烫到,迟迟不敢与他对视,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湖面,嘴就像被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苏青!”察觉到苏青的逃避,格里语气有些严肃。 苏青咬了咬牙,转过身去,抬头静静地和格里对视。 格里的目光像是磁铁,又像旋涡,苏青感知危险,她仿佛溺死在塞音湖,连忙错开目光,慌乱道“...格里” 格里看到少女红透了的脸颊和耳朵,有些坏心思的道:“我还没开始逼你呢,紧张什么?”抬腿往她面前又靠近了一步。 “...你只说来看湖的”苏青因为他的靠近有些局促,感受到格里起伏的胸膛,更是让她像被蒸熟,平日的冷静思考,现在统统不管用,心里有些委屈和无措,“...你...只说来看湖的” 看着她无措的举动,委屈的语气,格里心中愈发柔软,退后了一步,“嗯,看湖” 苏青如蒙大赦,赶紧深呼了几口气,放下了刚才被自己纠起的衣角。 “祭祀结束,来这等我”格里沉声说着,转而背过手轻松道“如果你失约了,那我只能用强的了” “你!我都没同意...怎么就算是约定了...”苏青语无伦次的辩解着。 格里笑的愈发放肆,“没办法,我同意了!” 这个夜晚注定是不眠夜。 苏青其实一直没谈过恋爱,因为父母不在身边,所以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谨小慎微。越长大越发现自己的情绪越发冷淡,不再发脾气,不会提意见。 格里对自己,很好,说不悸动是假的,但 唉 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脸上的温热到现在也没能全部退下,心中的悸动同样是。 “怎么了,孩子?” 苏青赶紧搂住奶奶回了帐子,轻声道,“把你吵醒了啊” 奶奶摆了摆手,拉着苏青坐到了床上,“怎么了?有心事”,抬手轻轻的抚摸苏青的脸庞。 苏青感受着脸上的温度,是以前从来没感受过的,关于亲情。 “您跟爷爷怎么认识的?” 苏青现在的蒙文水平也就能保证日常的对话,奶奶说的与爷爷相识的场景,苏青只大概听懂一部分, 说是相识与一场狩猎,爷爷携鹰而来,英姿博发,奶奶一见倾心,就展开了追求,最后在一起的故事。 苏青能感受到到奶奶说起爷爷时眼底的温柔,像是看到了奶奶少女时期,不惧未来,想爱就爱,一定是个飒爽女子。 苏青想到了初见格里的时候,奔土归尘,也是携鹰而来, 想着想着就安安稳稳的睡在了奶奶柔声讲的故事里。 第十一章 喜欢 中原使臣觐见 人不多,只有八人,为首那人长相周正,眼神漠然。 “参见南挞主王”一行人行躬身礼。 格里道:“免礼,众位舟车劳顿先去营帐中休息,明日再论接礼事宜。” 为首那人道:“不必,先接公务为好” 格里挑了挑眉头,眼神带些玩味,“那自然更好” 是夜 “重羽哥哥,你还是不会说好话,当面拂了我们王上的面子” 重羽一听声音,眉头紧锁,“你来做什么?” 吉达掀开帐帘,面带微笑走了进来,“想你了呗”说着从背后拿出一篮子,放在桌子上,“陪我喝喝酒” 重羽看着桌上的酒杯,嘲道“这次酒里是什么,不是泻药了?” “当然不是,你和王上是盟友,那哥哥你自然是我的...”吉达走上前去,附在重羽耳边,轻声道“好朋友”说完兀自笑了。 重羽一脸厌恶的撇开吉达的手,站了起来,瞪着他。 吉达比他矮了半头,此刻得稍仰着头与他对视,“好哥哥,就陪我喝一杯”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重羽眉头锁的更重,拂袖离开。 吉达手疾眼快,抓住了重羽的官袍,“哥哥穿官袍真漂亮” “你!”重羽甩开吉达“休得胡言!” “那你陪我喝一杯,我今天就放过你”看重羽没反应,又笑着说道“不然,我就喊人了,非...唔” “你鬼叫什么!”重羽连忙捂住吉达的嘴,压低声音吼道“你这个疯子!” 吉达拿开重羽的手,眯着眼睛悄声说道“不想让我发疯就喝酒,我保证没下泻药” 重羽狠厉的咬着牙齿,攥起拳头,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快步走上前去,拿起酒杯,混吞下肚。 “满意了?” 吉达安耐不住自己的喜悦,“满意!” 重羽冷声说道“可以走了?” 吉达撇了一眼空酒杯,眼底带着疯狂,拉长语调说道:“当然,可以” ...... 这是苏青在这过的第二个祭祀节了,心里感慨万分,本以为就此毫无瓜葛,没想过到又卷进了南挞。 跟上次不同,这次在台上诵读誓词的是格里,站在高高的神坛上,俯瞰一切众生,天朗气清,这一刻他就是苍穹。 苏青默默的离开了,她顺着上次的路走到了分岔路口,心中很忐忑,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走还是想留,抬起头看向泉水,提起的心猛地下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缓了一口气,显得放松很多。她又沿着峡谷的山壁走了几处狭窄的地方,都没找到枯树。 在一处溪泉处休息了一会就回到了祭祀的地方,看着还在神坛上的格里,他隔着茫茫人海直直盯着苏青,嘴角悄悄带了笑。 苏青被盯的脸色涨红,手脚不知道放哪,她紧张于今晚会发生的事,也紧张于自己不知道该作出什么样的回应。 在人群另一边的双乎余光看到了回来的苏青,面色缓和的无声笑了。 “师傅”扎那凑近双乎压低声音道“苏青姐姐不走了?” 双乎看她好奇的样子有些好笑“怎么?她不走你想走?” 扎那听这话显得有些着急,“不,我会一直跟着师傅的”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道,“那...苏青姐姐会不会和王上在一起啊?” 双乎抬手点了一下扎那的头,“关你小孩子什么事” 扎那捂着头自己有些委屈的嘟囔:“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只有你一直拿我当小孩” 声音太小双乎没听到,头往扎那凑了一点,“什么?” 扎那没回答,抬头冲双乎做了个鬼脸,双乎看到笑的牙都漏了出来,转而抬头看向神山,心道,大不敬大不敬。 转眼到了晚上的宴会,苏青也是第一次参加祭祀节的宴会,没想到这么热闹,推杯盏酒,舞色升平。 扎那拉着苏青坐在了她旁边,“苏青姐姐你没走真是太好了!” 苏青这段时间在南挞住,一来二去反到和扎那这女孩相处的还不错,笑道:“八成是舍不得你了” 扎那听闻朝苏青摆了个鬼脸,苏青也没在说什么,拿起酒杯先喝了一口,她心里还藏着事,实在没心情欣赏歌舞,喝酒起码壮壮胆,十二月的冬季,一口凉酒下肚,冰的她打了个寒颤。 抬眼看到了吉达,笑眯眯的给一个长相周正的男子倒酒,到完酒就手杵在桌子上死盯着他看。心下奇怪,那男子自己以前没在南挞见过,长相也不像草原人。 “是中原来的使节,叫重羽” 苏青回过神来看向一边,是双乎和阿日斯。 “师傅!坐这边!”扎那高兴的喊道。 双乎一脸嫌弃的坐到扎那旁边,“鬼叫什么” 阿日斯不跟我们一桌,往上面走了。 苏青转头问道:“吉达又是怎么回事?” 双乎喝了一口桌上的酒开头道:“那小子就是个疯子,”苏青有些疑惑,双乎笑着摇了摇头,“也是可怜,小时候因为个子矮小总被其他族人欺负,他也不是好惹的,经常下暗手,下药藏针设计,小小年纪就疯的很。” “不过,小时候被格里从一头母狼嘴里救下后就一直粘着他,也只听格里的话。格里看他不再作恶也就留在身边了,经常教导他礼节为人,听没听进去就不知道了。” 苏青听后又看向吉达,只是觉得吉达现在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苏青溜出宴会,回自己帐子拿了一件厚衣服,出门骑马向塞音湖行去。被冷风吹的脸有些麻木,脑子也不算清醒,她知道现在绝不是见格里的最好时机,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总是接受格里一次又一次的靠近,接受他的好意,控制不住自己内心正为这草原热烈的澎湃着。 格里一直在塞音湖边等苏青,站了很久,看着塞音湖折射的蓝紫色的光,就像遍野的柳兰花。 马蹄声打破了格里内心的宁静,心跳开始剧烈的跳动,可望而不可即的星星终究还是向他靠近了,他回头看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苏青,脸上带着红晕,不知道是酒还是风。 苏青站在格里面前,尽量平稳呼吸,抬头望向格里,身体因为激动有些轻微的颤抖。 就这样对视片刻,在蓝紫色的夜晚,格里开口了,“苏青,你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后” 格里的呼吸有些重,内心汹涌的爱意急冲冲的找到出口,想要迸发而出,但怕吓到苏青,还在努力控制。 苏青没想到格里要的是嫁给他,显然吓到不清,脑子飞速的旋转希望找出一个正确答案:“...我” “我喜欢你”格里安安静静的陈述这句话。 苏青此时就像在心中绽开一束一束烟花,噼里啪啦,晃得她睁不开眼,也张不开嘴。 时间在流逝,湖面的冰块互相交替折射的蓝紫色的光芒,星海如此,本不该辜负良辰美景。 “格里,我喜欢你”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我不能做你的王后...那太快了,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们那边都不会这么快就...我...” 没等说完,苏青就陷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抚平了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就这样吧,时间停在这一刻。 “那我们慢慢来”格里在苏青耳边轻声道。 像绵绵情话,热热麻麻的钻进苏青的心,然后雪山崩塌,变成寸寸暖流,四肢百骸,皆因此而战栗。 第十二章 胜者为王 在一起之后,格里太过高调,走到哪都要带着苏青,一定要牵着手。苏青为此又甜蜜又苦恼。 “呦!我们未来王后怎么驾临了”双乎调笑道。 “双乎也跟其他人一样调笑我喽”苏青进来就坐到药材桌前,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水。 “苏青姐姐来了!”扎那从外面进来看到苏青很是高兴。 苏青应了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休憩。 看到这师徒二人在打包药材,心下疑惑,“你们这是做什么?” 双乎手下没停,“战事要起,打包药材准备着” 苏青坐正了身体,“要...打仗了?” “嗯,这事就兵部知道,也是阿日斯私下跟我说的,我得提前准备着”双乎看了一眼苏青道,“姐你也别跟别人说,格里是秘密筹划的,而且这次战事很重要,我们不能添乱。” “嗯,我不会乱说”苏青点头道。 想了想又问道,“你也去?” 双乎笑着说“当然,我兄弟去战场,我自己在这怎么放心” “南挞交给我了”扎那又拿出一筐药材挑挑拣拣,“我已经出师了!” 双乎听着就笑了一声,“嗯,这期间姐你有什么不舒服都找扎那,小病小灾她没问题” “嗯,不用担心我”看着双乎有些犹豫道,“格里...也要去吗?” “对,只有格里去我才会去,像阿日斯那货我才不管他死活呢” 苏青还是在礼部帮帮小忙,不过今天总是心不在焉,战场,这事离她太遥远,生在和平年代,从来也没经历过亲近的人要去战场,这让她心思有些烦乱。 “苏青”格里正午又来叫苏青去吃饭了,不过走进来看到苏青在愣神,“怎么了”坐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关切道。 “没事”苏青摇了摇头,“来找我吃饭?” 看她不想说,格里也就没再问,“嗯,吃饭”揉了揉她的脸,“自己不知道饿的吗?还在这坐着” 说着就拉她站了起来,十指相扣走出了门,苏青眼底尽是柔情,目光所及是张扬的少年,觉得有格里在自己就无比安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如此依赖一个人。 晚上,格里架了马车来接苏青回南挞,看苏青从官邸门口出来,就赶紧拿了个厚衣服披在她身上。 苏青笑道,“我是小孩子吗?”还是穿上了格里给她的衣服。 “不是小孩子,是我王后而已”格里痞笑道。 苏青笑了笑没说话,扶着格里上了马车,格里在外面交代几句也上了车,拉过苏青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拍在她肩膀,带着安抚,很快苏青就来了困意。 “进去吧,我还有公务不能久留”格里撒开苏青的手,让她赶紧进帐子里去。 苏青赶忙又抓住他的手,格里回握住,眼底有放纵,“怎么了?心不在焉一天了,还不想说吗?”拉着手将苏青抱在怀里,手轻轻揉着头发,语气温柔。 苏青埋在格里怀里,叹了口气,“你要去战场,是吗?” “嗯,因为这个?”格里有些疑惑,转而轻笑道“担心我啊” 苏青抬手环住格里的腰,点头。 “你不相信我吗?格里很厉害的,不会在战场做个懦夫”轻轻拍着苏青的头,语气轻缓安慰道,“还有双乎呢,他虽然看起来浪荡些,但医术还是很厉害的” 苏青点着头,闷闷说道,“抱歉,我只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这种事,我当然相信你,我知道你很厉害,我只是...会担心” 格里拉起苏青埋在怀里的头,“不闷吗?”抬手擦了擦苏青眼角的眼泪,“这么爱哭?我小时候你哭,我长大了你还哭” 苏青听了这话噗噗的笑了起来,抬手轻轻的锤了一下他的肩膀。 看她心情转好,才温声继续道,“既为王,责不能推。我接受着民众的尊敬爱戴,就得承担着这些。说的不好听些,开疆拓土为的也是自己野心,是生是死,皆是代价。” 苏青冷静不少,看着格里怔怔的点了点头。 “苏青,南挞勇士,非莽夫” ...... ...... 里堂内,熏音袅袅。 “王上,中原使节都送走了”吉达闷声说道,看起来兴致不高。 格里看着吉达有些好笑,“应该让双乎大人看看你现在的模样,一定能让他乐上三天” 吉达噘嘴贫道“王上是得偿所愿了,怎知我的心思” 格里拿起折子翻看,摇头随口道“不知你心意,不会默许你的疯行为” 吉达叹了口气没在答话。 格里看他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有些忍不住自己的笑意,掩饰着咳了两声才道,“你到时与我同去中崇关,自然就见到了,何必暗自神伤。” 吉达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激动道:“王上会带我去吗!” “看你表现” “嗯!我会很乖的!”说着背挺得很直,一副乖孩子的表情。 “阿日斯还没到?” “我去门口看看!”蹦蹦跶跶的跑去了门口,格里看他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有些无奈。 “王上”阿日斯躬身道。 “中崇关来信了?” “是,鲁特那小子办事利落,中原兵被他调配分开,此去中崇关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阿日斯有些骄傲道。 “是,你带出来的小子也当大任了”格里笑道,“回来就封赏。” 阿日斯呲着一口白牙,乐道“多谢王上。” 格里跟着笑了两声就收敛了神色,“先谈正事,召集其他部落首领,衬年关我们召开一次会议,我另有事安排。” “好,只是其他部落都对你这么年轻上任很多不满,不一定肯配合。”阿日斯忧心道。 “不配合的,杀”格里淡然道,“无用的人,不留” “是”阿日斯躬身退了出去。 一旁的吉达听了格里的话,眼底又有疯狂露出。 再过两日就是除夕,格里几日前召开了部落会议,行军打算都安排下去,就衬除夕之日,打个措手不及。 苏青帮着格里收拾行军要带的东西,格里看着什么都想往里塞的苏青笑道,“我是搬家吗?” 苏青看着手里的两个苹果也有些好笑,“...我担心你吃不到” 格里拉起苏青到床边坐下,“这次不能陪你过除夕了” 苏青听闻眉头都皱了起来,“陪我过除夕又是什么要紧事,你耽误我帮你收拾东西了”说着推开他的手,要去接着收拾东西。 格里一抬手就把苏青拽到自己腿上,手搂着苏青的腰,盈盈一握,“我又不是小姑娘,也不是第一次上战场,你给我带的东西很够了,不用装了。” 这姿势让苏青有些羞涩,“不装就不装,你松手,我坐旁边”说着就挣扎起来,格里有心逗她,来回拉拉扯扯半天,看她脸都羞红了,就放手,让她坐在自己旁边了。 “你...你们什么时候能回来?” 格里手撑在后面,悠闲的想了想,“不一定,这次是长时间的作战,一时半会回不来。” 看到苏青神情低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我会偷偷回来看你” 苏青听闻高兴的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可爱极了,一头撞进格里怀里,格里接住她,抬手又揉了揉她的头,眼底尽是宠溺。 除夕夜,万籁寂静。 一伙人马浩浩汤汤闯进了中崇关,打破百姓除夕团圆的祥夜。 一身玄金铠甲,红黑宝马,图纹血屠长刀,正是格里。带领军队驻扎中崇关,其他部落赶往南岭关,声东击西,强势破关。 这个夜晚注定不安宁。 “截取关卡情报,延误战事向京中传递”格里双指在地图上比着,“其他部落攻打南岭关,我们衬他们兵力调度周转时,继续前进拿下漠山关” 阿日斯看了地图道“你们先在中崇关整顿,我先带一支奇兵暗入漠山,寅时我们里应外合” 格里眉头微皱道“你带一支奇兵,鲁特带一支精锐绕后埋伏在漠山南部,等不到寅时,丑时就动。” 阿日斯和鲁特一齐道:“是!” 阿日斯快步走出营帐,喊道:“此一队跟我走,清点人数,立刻出发!” 很快一支骑兵消失在黑夜。 “双乎,你跟着吉达带着粮草在中崇关整顿,明天一早直奔漠山关”格里朝双乎嘱咐道。 “嗯,不用担心”双乎抱臂靠在一边懒散道。 “出尤!整顿兵马,休憩半刻后出发!”格里命令道。 “是!” 格里坐在椅子上,又道:“哈耳,你留兵驻守中崇关,不得伤害关中百姓,年还是照过,出去领着民众放爆竹。此地离漠山哨岗不远,没有鞭炮声会起疑。” “是!” 吉达趴在格里耳边小声说道:“重羽在外面等” 格里神色未变,“叫他进来” 吉达面露喜悦,去了门外。 “王上,有礼”重羽躬身说道。 双乎和吉达互相看了一眼就走了出去,此事屋内只剩二人。 重羽先开了口,“其他官员被我绑在了关内衙门,专人看守。” “很好” 又静片刻,格里哼笑一声道“两年前你与我许诺,拱手奉上中崇关,你做到了。那么与之交换的...” “没变,我要中原老皇帝受辱。”重羽开口道。 “中崇关是要塞,你帮了南挞大忙,只要这个太屈才。”格里顿了顿,嘴角上扬开口道,“我缺了一个军师,有兴趣吗” 重羽呼吸一滞,还是摇头道,“王上运筹帷幄,实在没我什么用处” 格里站起身走到重羽旁,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谦卑不是草原的品德,我们讲求胜者为王” 说完没再看他往账外走去。 第十三章 好官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格里领阵冲锋,旁侧一人手执寒剑,一身凛气,正是重羽。 临冲先行,对楼攻门,城楼上守兵立现,支弓射击,怎奈富力顽抗,格里提刀挡避,纵马上前,晚空射雕,势如破竹,一支鹰羽箭横空出世,将守兵钉入墙内。 同一时刻,阿日斯领奇兵绕后打击,猝不及防,漠山关难挡大势,摇摇欲坠,死伤惨烈。城门破裂,格里一刀势如洪,马如夜而声破晓,直入关中。守兵四处逃窜,欲从南门撤离,不知已是囊中之物,鲁特带兵等候多时,漠山关于除夕夜归宫北原南挞,行动之快,瞠目结舌。 此时的南挞王宫有一人坐于墙瓦之上,正与南边灯火遥遥相望。 “苏青姐姐!” 闻声回头,是扎那正在朝她摆手。 “你怎么在这?”苏青已经在这喝了一会酒,现在眼神都有些模糊。 扎那顺着墙边,几步就爬到苏青身边坐下,“是王上特许的,说你肯定在王宫自己孤单,若我有空就来陪你” 苏青团成一团眯着眼睛,已经有些疲惫了,“我就是有点想他” 扎那学着她的样子也抱臂趴着,嘟嘟囔囔的“我也想...师傅” 看着少女映在月光下的目色,苏青像是明白什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那你一定很辛苦” 扎那用头蹭了蹭苏青的手,呲着牙笑了起来,“不辛苦,我很快乐” 苏青也跟着笑了起来,今晚的月色太明亮,照进人心里,有些暖洋洋的。 “我今晚怎么都没看到放烟花?”苏青有些疑惑道。 扎那歪着头,“你说爆竹吗?南挞除夕不放,初一才放。” 苏青点了点头,“这样啊” “嗯”扎那拿起苏青手边的酒也喝了一口,“明日我带你去看,南挞的烟花比巴彦尼的漂亮。” “好啊!” “哪里有...烟花...嘿嘿” 和苏青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个女人声音幽幽从两人背后传出,像是据木的声音,粗糙又干涩。 “啊!”扎那先反应过来朝后面一看吓了一跳,苏青赶忙拉住扎那,也看向后面。 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看上去有些年纪了,光着脚,脚被冻得有些发紫,衣服款式不像南挞的服饰,倒想是...中原。 “你是什么人,擅闯王宫!”苏青呵道。 那女子大笑一声,传入黑夜,阴森可怖“我是公主,你...你们...敢对我大不敬” 扎那有些害怕紧紧抓着苏青的手,苏青不欲与她废话,喊道“来人!有歹人擅闯王宫,将其拿下!” 有两名黑衣从夜色中闪出,抽出匕首直抵那女子喉咙。 此二人是格里安排给苏青的暗卫,可在暗中保护苏青安危。 “不要伤其性命!”苏青赶紧道。 拍了拍扎那的肩膀安抚道,“没事了,我们下去看看”看她点了头,才拉着手跳下墙头。 走了下来,打量那女子,衣着服饰分明是汉人模样,莫不是什么宫中隐晦,苏青暗暗警惕,自己并非宫中之人深夜留宿已是逾矩,现在又碰到她,若是触及皇家密事,可不敢保证格里会姑息。 “交给宫管大人,只说是个抢我酒喝的悍妇,给些吃食打发走就是了”一个黑衣压着那女子向宫内走去,另一名又隐于黑夜。苏青拉着扎那往宫外快步走去。 “苏青姐姐,我们去哪?”扎那完全游离在状况外。 苏青脚步没停,“回南挞” “刚才那人是谁?”扎那被苏青牵的有些踉跄“她也没抢咱们酒啊?” “王宫守卫森严,你我二人是因为王上的特许,那她呢” 扎那没听懂,摇了摇头,“不懂” “从外面进不来,那就只可能是里面的人了。身着汉服,疯疯癫癫,仆人不可能,那就只可能是主子。别的不敢妄加揣测,但为了自保这件事我们绝对不能声张,告诉宫管大人她偷了酒,就是表名态度,此事我们绝不插手。”步伐有些快,苏青的声音因为掺杂呼吸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急促。 “可...我们不用怕的,王上对你那么好” 苏青的脚步顿了一下,呼吸因为冷空气的挽留而形成团团白雾,睫毛成了霜,眼睛有些睁不开,“格里是君王,而君王的爱,只争朝夕。” 格里或许是不一样的,但她不敢赌,赌徒没有筹码,只有死路一条。 清晨的漠山关,带着薄雾,冲淡了战后的血腥味。 “你也忒明显了些,再笑我就看见你喉咙了”双乎拿着药箱跟着吉达走进了漠山关。 “吾王连破两关,我自然高兴”吉达蹦蹦跶跶的在前面走着。 “嗬”双乎轻笑了一声,“难道不是因为我们王上新收编了一个相貌俊逸的军师” 吉达闻言竟略带羞涩,“反正都是高兴的事!分什么先后呢” 双乎看他那嚣张模样就想笑,“切,小贼小贼,就让你高兴一会”想到什么,又摇头轻笑两声。 吉达往前一看,嘴咧的更开,“王上!重羽哥哥!” 格里听声看过来,嘴角上挑,“还知道先叫我,没白疼” 重羽看到吉达一脸肉疼的表情转身就走。 双乎和吉达走近道“恭喜王上!” 格里笑了笑没说话,示意他们看另一边。 两个穿着中原官服的人鬼鬼祟祟的朝这边走,双乎看了有些好笑道“二位大人可有事?我这南挞第一巫医一定帮你们药到病除” “啊,不不不”两人连忙摇头,犹犹豫豫的还是走了过来,“呃...南挞王上,有礼”说着朝格里鞠了一躬。 “有礼”格里淡淡回道。 吉达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热闹。 “我们是漠山关的衙力亲卫,看王上英勇过人,特来...特来拜会”另外一个人接着说,“我们来自荐,漠山关的一切,我们都熟悉的很,一定能帮到王上”说完谄媚的笑了两声。 格里好笑的打量着二人,“县令呢” “呃...”两人对视一眼才道:“被...被我们绑起来了,就在衙门,等着王上处决呢” 见格里不说话,那人又说,“县令不知好歹,不识时务,我们就先一步帮王上处理了” “原来是这样啊”格里刁侃道,又和双乎对视一笑。 随即开口道,“你们两个就跟着吉达吧,他是我的亲卫,一定重用你们” 吉达听闻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眼底有疯虐露出,“多谢王上!” 格里没再说什么往衙门走去。 “你们两个随我来吧!”吉达朝另一边走去。 双乎拉住吉达,在其耳边低声道,“小贼你可别弄死喽,格里留着给我试药用的” 吉达歪头一笑,“放心,我很有分寸的” 大战后的官域府邸都被交了,此刻的衙门显得冷清。 格里找到了被绑在一边的县令,拿开了堵在嘴里的破布。 “呸!犯我国土的贼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松了嘴上的布,那人狰狞的喊着。 格里倚在案桌前,静静的看着他,没作出什么反应。 “此人叫刘安,二十岁举秀才,三十岁才中举,但因为家中无银,被安排在了漠山关这偏远地处,过了五年才当上县令,也算...勤恳”重羽走了进来,向格里复述他得到的情报。 “小小县令,忠心不改,也算...可取”格里淡淡回道。 重羽冷哼一声道“愚忠” 刘安看到重羽,瞳孔放大,“你!你是那日京中派来的使节,你竟然!卖国贼!” “你跟着一个昏庸无能的皇帝,致使百姓民不聊生,这就是你的爱国?”重羽回怼道,“愚昧的蠢蛋” “你!” “好了,刘生”格里打断道。 “他叫刘安”重羽不耐烦的提醒道。 “哦,不好意思,刘...安”格里站到刘安面前,“只一件事,漠山关关印何处,我保你不死” “我岂非舍义取生之人,我乃当朝天子钦点的举....唔...”重羽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吵死了!” “我已攻下此关,我要你们中原的印无用,我不想伤关中百姓,而百姓才需要你这破印”格里起身,“孰轻孰重,自己掂量。” 格里耐心耗尽,抬腿就往外走。 刘安赶忙道“县卫府朗天壁画下有一机关,你一看便知” 格里没接话,身影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刘安泄了气,瘫坐在地。 重羽看了他一眼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你也算...是个好官” 有人于黑夜中奋起,有人入雨观雨,有人听风是雨,各人各命,谁又说得清呢。 “我欲大笑斥狂风,我欲乘此西风去!” ... “谁能奈我何,我又能奈何!” ... 砰! 鲜血流于堂柱,刘安于哀叹中舍生。 第十四章 情字难量 “苏青姐姐!” 苏青刚起床绑好头发,就听见外面扎那在叫喊。 “怎么了?”苏青掀起帘子走出去,迎面就撞到了扑过来的扎那。 “苏青姐姐!捷报!捷报!” 苏青赶紧接过扎那手中的信件,是捷报! 时隔半月终于传来消息,苏青提着的心总算是安稳些。 “还有这个!”扎那又从怀里拿出一个信件,举到头顶开始转圈,“是王上特地嘱咐要拿给苏青姐姐的!” 苏青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扑到扎那身上,去抢信封,“扎那!好扎那,快给我”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不闹你了”扎那将信放在苏青手上,“我走喽,今日不必找我,我去神山采雪莲不会回来!” 苏青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就进了帐子,呼吸几下,打开了信封。 “问青安 漠山有一杏林,春暖花开之际芬芳四溢,恍若飘纱仙境。 只恨战事催急,等不到漠山春来, 故折一杏枝,带回南挞,抚你万千。 此役结束,共待春来 格里” 苏青愣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嘴角带笑,眼中却是泪,吸了吸鼻涕,打开刚才的信封,果然看到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杏枝。 拿在手里轻轻抚摸,仿若看到折枝的格里,满含爱意,顾生欢喜。 ...... “已过十日,南岭关还未攻下”重羽坐在格里对面,忧心道。 “从北原到南岭合该四五日,再留三五日攻关,重羽急了些”格里慢悠悠的喝着茶。 吉达走到格里旁边,为他续茶,“王上好生悠闲” 格里闻言咯咯的笑了一会,食指曲起轻敲了他的头,“好生放肆” “诶呦!”吉达摸着自己的头,偷瞄了一眼重羽,就又退到一边去了。 重羽嘴角轻扬,面色有所和缓道“待南岭关援兵一到,我们就立即绕路攻克海城关” 格里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 “海城关中有一人,王上应该感兴趣” 格里饶有兴致的看着重羽,没搭话。 “前京城兵部侍郎,李石” 格里听后眉毛一挑,“我没兴趣,姑母应该有兴趣”顿了顿又道“现海城什么职位?” “刺史”重羽喝了口茶,缓缓道。 格里笑着点点头,“也算探亲了” 同一时刻神山北处。 “快点!” 林陌一行人被吉达严刑拷问后被关在神山北,搬运落石,衣服一直没换过,还是之前破破烂烂的那一身,身上的伤口草草的处理,神山太冷,伤口被冻化了脓。哆哆嗦嗦的一直干着活,停下就会被鞭打,要么就罚不给饭吃,狼狈至极。 “可以了,可以吃饭了” “别墨迹!”一个士兵一脚踹在了铁蛋身上,直接摊在地上,眼睛愣愣的直视着前方。 士兵又踹了几脚,“起来!”还是没反应,上前扒拉开发现已经没了呼吸。 “抬走!”士兵司空见惯叫人抬走这具尸体。 一旁默默看着一切的林陌,双眼无神,全身发抖,嘴里念叨着,“...我不要死...我不要死...”一边说一边摇头,像是进入癫狂之症。 看她没有要吃饭的意思,就直接越过她,分发给其他人饭食。士兵背对着她吃饭,没注意到念着念着就突然跑向山洞的林陌。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边跑边念叨,越跑越快,进入山洞越来越黑,左拐右拐,仿若命不该绝,竟阴差阳错从山洞另一个出口跑了出来,脚下不稳,从矮山包滚了下来,哆哆嗦嗦躺在雪里。 被一个出来采雪莲的姑娘背走了。 在街上买渣酥糕的苏青,看到了一队士兵正在突击检查,有些不明所以。看到他们手里拿的画像,心下了然,原来是林陌,逃走了。 这几日双乎都为阿日斯针灸,阿日斯受凉右腿就会胀痛,是以前行军留下的毛病。 “今日如何”格里也跟着过来了。 “小毛病,你还担心上了”阿日斯一脸无所谓的摆摆手,“桌上的奶豆腐给我拿来” 吉达皱起眉头快于格里拿起奶豆腐,给阿日斯送去,“不许使唤我们王上!” “呦,你这小贼”阿日斯笑呵呵的接过奶豆腐“倒是护主” 吉达没理转身又站回格里身边,格里看着噘嘴的吉达笑了笑没说话。 “少吃两口,你这憨夫”双乎手上用了力。 “斯,你这庸医,扎死我算了”阿日斯扭曲了身体,也还是将手里的奶豆腐吞了下去。 双乎瞪了他一眼,收起药箱,“我当日嘱咐过你,腿上伤没好,莫要下水,你可倒好,竟给我找不痛快。” 阿日斯撇了撇嘴,“我那时还小,我怎么知道后遗症会这么惹人烦” 双乎抱臂站在一旁,训道:“呆货” 吉达在一旁看着热闹,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格里也笑了一会,缓缓道“好了,你俩从小吵到大” 双乎也笑了两声,走到格里旁边坐下。 “我来有事交代” 阿日斯和双乎随既收敛笑意,坐正身体。 格里看他们两个的动作有些好笑,“不是什么大事,不用这么紧张” 阿日斯朝格里笑了笑,放松了身体。 “我们要攻打的下一关,是海城关,这关的刺史跟咱们有点渊源” 阿日斯疑惑道,“曾经的手下败将?” 双乎瞪了他一眼,“用耳朵听,刺史!文官!与你一个莽夫打什么架” 格里笑了笑继续说道:“此人名叫李石,前京城礼部侍郎,是我们姑母的旧情人。我在想是不是可以利用一下,减轻些攻城的难度。看看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想法。” 双乎皱起眉头陷入思考,“姑母?” 下一瞬,阿日斯和双乎同时惊道:“妖妃!” 格里满意的点了点头,“正是” “她不是?” “没死,我也是加冠后才知道的,现在被关在王宫中的碧园”格里手撑着脸有些困倦。 双乎摇了摇头说道:“完全想象不出来,那人居然还能有旧情人” 阿日斯也喃喃道:“我以为她只会打人和吼人” “她曾经也是公主,总有用情至真的时候” 双乎叹了口气说道:“怕是真心错付,使得她后来疯癫模样。” 众人沉默片刻,格里忽然道,“这牌这么大,现在打出去未免可惜,我倒是想到一个好办法。” 睡了三天的林陌醒了。 药香袭人,暖意四起,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四周的陈设,应该还在南挞没错,四处规整摆放的药草,咕噜咕噜冒泡的黑药汤,还有...门口进来一个姑娘,看到她醒了,高兴的走过来。 “揭立乎?” 林陌听不懂,眯起眼睛面露苦色,那女孩又叽里咕噜的说了什么,进不去脑子,林陌有些烦躁,索性比了比耳朵,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耳朵听不见。 那姑娘果然闭嘴了,拿起地上开的冒泡的中药,递给林陌,林陌接过汤药,没犹豫喝了下去,有些烫,也没管,正好能让自己清醒些。她有太多事要打算。 那姑娘拍了个手势,让她休息,她点了点头躺下了,看到她躺下,女孩笑了一下就背起地上的药箱出去了。 看到她走了出去,没什么动静了,林陌赶紧从床上下来,身上都是冻伤,刚一下地脚都有些不好使,忍住疼痛,继续走了两步,翻了翻药材,找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药瓶,倒出几粒藏在自己衣服兜里。又躺了回去,这里应该暂时安全,得养精蓄锐,然后,该报仇报仇,拿到自己想要的,再找到苏青那死丫头,回到原来的世界去。 自从知道林陌逃跑之后,苏青就隐隐有些担心,那人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她想回去,一定会来找她,到时不知会发生什么。 “苏青” 苏青回过神来,“日古大人” “这是南挞宫内纪实,你抄录一份备案入阁”日古递给苏青摞羊皮卷轴。 苏青赶忙接过,“是” 把卷轴放在桌上,按时间整理,这卷轴看起来时间久远,有些字还是古语,实在有些难度了。 不过整理中发现有好多趣事,比如元奇年间,一位妃嫔想要容颜美丽,想出用牛奶嫩肤的办法,结果后来看见牛奶就肠胃翻涌,甚至白色的物件都不能出现在自己宫中。 还有一位王后曾垂帘听政一段时间,王上卧薪尝胆,将近二十年夺取政权才算把王权握在自己手里。 苏青边记边看,颇有闲适。这还有一位,是...南挞上一位王上当政期间,出现一位...妖妃!? 这摞纪实抄录三天才算完工,现在还得拿到宫中卷轴阁收录。忙碌到傍晚才往宫门外走,今天走了是西侧门,平时人少,走时正好碰到一个往宫里送菜系的货运马车,前面赶车的是个老者,后面跟着一个男子打扮的人,很清瘦,有些眼熟。 眼熟? 林陌! 苏青赶紧回头看去,那马车正往膳房赶,苏青没多想,提起裙摆就跟着马车跑,必须抓住林陌。 跑了几步,发现差距太大,转了个弯抄近道去膳房,只不过这边的路苏青并不熟悉,拐着拐着就不知道该往哪边走了,随即决定原路返回,但走的路好像还是不对,面前进入一个翠色绿萝架起的长廊,时令冬季竟然有绿色植被。 顺着长廊走近,原来不是绿萝,是碧色薄纱制成的假意藤蔓,顺着横杆盘桓,梦香迷幻。垂髫的薄纱因风浮动,仿若柳思低垂,愈羞愈艳。 不知不觉走到长廊尽头,豁然开朗,竟是满园碧色,晃如梦中,隔纱观物。幽幽香气辗转而来,吸入肺腑,更加萎靡。 吱呀...吱呀... “春草纷碧色,佳人旷无期” ... 第十五章 碧园 苏青循声回头看去,是那日的疯女人荡在绿纱团成的秋千,慢悠悠的唱着诗,目色温柔,像是陷入自己的思绪。 “春草纷碧色,佳人旷无期” ... “悠哉千里心,欲采商山芝” “叹息良会晚,如何桃李时” ... “怀君晴川上,伫立夏云滋” 留着岁月痕迹的眼角,依稀能看出旧时也曾艳丽的容颜。 苏青静静的看着她,秋千的年头有些久,摆动一次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是奢靡梦境的出口,昭示着曾经的辉煌早已覆灭。 她还在唱着诗句,反反复复就那几句,不知疲倦。语调却不似刚才温柔,像是想起什么,愤慨压抑,怀情的诗句就像沾了血,刺耳尖锐,让人想要逃离。 苏青从进来开始就静静站在一旁没说话,现在看到她精神确实不正常,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你是中原人?” 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难以察觉的希翼。 苏青顿住脚步,回头看去,那女子眼神清明,与刚才判若两人。 眨了眨眼,不知道是该答还是该走。 “你不用害怕我,我没疯,就是关的久了”她叹了口气,仰面看天道“有些孤单” 苏青看向地面,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么安静的呆着,谁都没再说话。 “真好”疯女人突然道,“我好久没有感受到人的存在了” 苏青抬头看向她,没做什么表情,神色淡淡的。 那女子打量着苏青,转而笑道,“你不说话就听听我说话吧” “说点什么好呢...”状似陷入回忆,“你应该是北朝人吧,不过看你年岁,应该是不知道我这位公主了” “我们魏家掌权百年了,到了我和哥哥这代时,父皇有些头疼,哥哥庸碌无能,而我博学多才,可我偏偏是个女子。偏我生了的女儿身!”她用力攥了攥秋千上的绿薄纱,想了想又松开了手,“那又怎样!我偏要做女皇,我偏要踏碎这天下不平事!” “我暗自发展自己的力量,拉拢群臣,治理水患,铲除邪狞,收获民心,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比那狗皇帝魏昌!” 突然语气温柔的说道,“还有我的李郎,他那么爱我,他叫我淑儿,他承诺会给我打造一个碧园,说生生世世要与我在一起” “哼!”一掌拍在秋千上,额头青筋显露,咬牙吼道,“全是狗屁!” 近乎于尖叫:“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我付他真心,他却狼心狗肺!欺我瞒我,转存我的势力,去给那狗皇帝卖命!致使我谋划败北,被远嫁他国。” 又委屈说道:“他却看都不看我一眼,转头就娶了旁人” “我嫁到南挞,王上对我很好,为我建造宫中碧园,我以为他会一直对我很好。” “可没想到,男人三妻四妾,贪婪成性,娶了这个还想要那个!” “凭什么我是供他们选择的物件,还妄想把我关在这碧园一辈子当他的金丝雀。我呸!” “然后我就开始插手他的政权,在背后培养自己的势力,做不了中原北朝的王,那就做北原南挞的王!”又想起什么,表情有些狰狞“勒和克!我本来就要成功了的,都是那个勒和克!非要横插一脚...” 说着说着又开始唱她的诗歌,“春草纷碧色,佳人旷无期...” 苏青没再接着听下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出了碧园,就叫出了跟着自己的影卫,带自己走出这弯弯绕绕的地方。现在去找林陌肯定找不到了,苏青打算先去见一个人,勒和克。 格里身为王上带兵打仗,必然留守一个信得过又位高权重的人坐镇南挞,代为处理事务,想当然就是勒和克了。 让仆人进去通报一声,自己就站在议事厅台阶下等着。很快仆人出来,躬身请苏青进去。 苏青第二次进入南挞后很少再见到勒和克,每次见格里在身边苏青就不会害怕,但这次自己一个人站在空旷的堂下,看着堂上不苟言笑的勒和克,心里还是发憷。其实若是苏青见过议事时的格里,一定会觉得勒和克和蔼可亲。 “勒和克上将”苏青躬身道。 “出什么事了?”勒和克粗狂的嗓音问道。 苏青抬起头,“绑架我的一名女子,名叫林陌,她逃跑了,我刚才在宫中见到她,但是没追上。” “林陌?不是和你同行的人?” 原来勒和克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 苏青镇定说道:“不是,此人心思歹毒,所图甚大,刚才去的方向是膳房,还请上将决断。” “来人!” “在” “检查今天膳房所有食物和水,将林陌画像拿给宫中侍卫,得见此人立斩!”勒和克从容不迫的命令道。 苏青松了口气。 勒和克打量着苏青开口道:“你去了碧园” 苏青呼吸一滞,不知所措,是陈述不是疑问句,勒和克笃定她去了。 “...我并不知道那处是碧园,坏了规矩还请上将责...”苏青呼吸不稳,竭力思考着该说什么,却被勒和克打断道:“不是什么大事,年轻人不管怎么控制,好奇是本性,总有失足的时候” 勒和克翻了翻卷轴,漫不经心继续说道:“你已经算是很小心了,只是在这宫中,很小心还远远不够。你得了格里的宠爱,就该承受这荣宠背后的重量。” “是”苏青轻声答道。 “若有下次,你知道南挞的规矩”勒和克如是警告着。 苏青浑身发抖,她当然知道,她就亲眼看过一个丫头因为犯了宫规,在初冬的清晨被活活打死在消融的初雪里。那次她整整三天没吃东西,她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无论多么祥和热闹的民族,牵涉权利总是鲜血相伴的。 这早就不是自己熟知的世界了,在这里权势才是唯一的话语权。 当晚苏青就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疯女人,被格里关在了碧园,孤寂的过完自己潦草的一生。 出了一身虚汗,靠在床头,看着外面透出的月光,思绪有些飘远。拿出自己放在床头的信封和那一截杏枝,抱在怀里,寻求慰藉。 在原来世界时自己过的就小心翼翼,查他人脸色,谨慎谨慎再谨慎,只能提起自己的笔,发出自己无声的呐喊。被卷入南挞,本以为是世外桃源,没想到是更繁重的枷锁。 看着手里的枝条,唯有抓住一人才能求得片刻安稳。 只是这份欢喜掺杂了其他还能算作真心吗? ...... 皇城东宫,熏香丝丝入鼻,蜡烛将尽。 老扑躬身进来,换了新烛。 “殿下”身着软甲男子从黑夜中走来,打破室内的静谧。 太子闻声一顿,并未抬头,接着批阅简章,“何事?” “南岭关破了” 合上简章,抬头看向他,“皇上知道此事?” “现在不知,明日一早,战报便到” 太子喃喃道“胡将军竟打不过一群蛮人” 那男子有些犹豫道:“还有一事” “说” “北部中崇关,漠山关于半月前被南挞攻破” 太子突然站了起来,“半月前!?”背着手踱步,“怎么现在才报” “中途驿站都被捣毁,信件被拦截,战事是一夜间发生的,南下关部并不知道。”男子头压得更低,“南挞现在正在举兵攻打海城关,刺史李石请求调兵支援。” “...声东击西”太子缓了脸色坐下道,“知道了,你先下去,有事立即向我禀报” “是”转身消失在黑夜中。 “偏偏在这个时候...”太子眉头紧锁,“...坏事的蛮人!” 简章茶杯胡乱摔了一地,老仆人淡定的站在外面,等待着这场风波的结束,躬身进去收拾一地的残破。 此时的海城关,却享受不了夜晚带来的宁静。 火炮轰响,羽箭扫射,城门被临冲圆木撞得岌岌可危。鲁特带一支奇兵,甩绳楼上,快速爬至城楼,挥刀斩首,其他兵卫接踵而至,海城守卫连连败退。 鲁特站于墙上,中气十足吼道“开城门!” 站在城楼指挥的将军见南挞士兵源源不断的朝楼上涌来,嘶吼道:“将士们!守住城门!援兵即到!”拦住要去开城门的南挞士兵,一刀一个,血溅四周,“守住!绝不...”下一瞬就被一只鹰羽箭穿进喉咙,钉入墙内。 鲁特抬眼一看,一脸激动的看向格里,眼神发红喊道,“王上威武!守城将领已死,快开城门!” 格里又将鹰羽箭瞄准炮兵,一箭一个,从容不迫,眼神尽是狂妄,是少年成王的野心,也是傲视群雄的底气。 城门大开,阿日斯抡锤暴呵“南挞勇士何在!” 群起喝道“在!!” 带有草原狼性的血脉迸发,叫嚣着要撕破这漫漫黑夜。 重羽提着剑杀红了眼,什么血脉同胞,他早不在乎。他要跟着少年狼王,一剑斩碎这不公天道! 趋近于尾声,南挞士兵强势闯入这海城关,一腔热血振聋发聩。在这深冬夜晚,雪不是血,血不是雪。 “放下兵器,不杀!”格里纵马走上前,对着被包围起来的守城士兵警告道。 眼神狠厉,不容抵抗。 第十六章 酒来 青仓白日,海城关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带上来”格里快步走到议厅主位坐下,手搭在腿上,眉宇间有些疲惫。 吉达身后跟了一个被绑住手的男子,有些清瘦,面色苍老,神情淡然。 格里看了一眼带过来的人“海城关刺史,李石?” “正是老夫”李石不卑不亢说道。 “海城关你治理的很好,我不为难你,你只继续做你的刺史。不过明细账目需得给我过目。”经过一夜的战斗,格里的声音有些低哑,但盯着李石的神色未变,像是笃定他会做。 李石嘴角扭曲,头偏向一边,“如此我与乱臣贼子有何不同。” 格里歪头笑道,“确实并无不同,我就是要你做乱臣贼子。”身体微微前倾,“屈居人下,又讲什么风骨” “吾辈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听说你与我姑母魏淑是旧相识”格里没什么耐心的打断他。 显然被吓在原地,表情凝滞。 格里故作苦恼道:“姑母一直想把权利握在自己手里,既然你不愿意在我手底下管理海城,那我就只好把我姑母请来,交由她打理” 原本淡然的表情出现了裂痕,“...她...她还活着?” “不知道,也许呢”格里轻声道,“李石,你是这里的父母官,你知道什么样的结果对百姓好。”说完抬眼示意吉达。 吉达将呆滞的李石请了出去。 “怎么将此地交给汉人管理?”阿日斯不解道。 站在一旁的重羽说道:“文官都还在南挞,调配需要时间,不如就地取材。” 双乎点了点头,又有些疑惑道:“此人可信?” “就是个死脑筋,暗度陈仓他可想不到”重羽嘲道。 过了片刻,格里开口道:“阿日斯,你带一万兵马即刻启程去往南岭” “是!”阿日斯立即躬身道,起身后又折返回来,“为什么去南岭?” “京中有一员猛将,不能确定是去南岭还是海城。草原其他部落兵力稍弱,你去支援南岭保险。”重羽解释道。 格里看着阿日斯道:“统军大帅,司马风” 阿日斯笑道:“不过手下败将,他的一只眼睛可是老子捅瞎的。” 一旁的双乎悠悠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可轻敌”格里沉声嘱咐道。 阿日斯听罢正了神色,再一次躬身行礼道:“定不让王上失望!” 说罢转身离去。 双乎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隆冬夜晚 潇潇声临晚,独入无生门。 格里倚坐在县府房梁,手里掐着骨笛,笛声婉转而神思哀明,是怡然自得和黯然销魂的矛盾体。 “给!”重羽飞身而上,一脚屈膝踩在房檐,一手拎着两壶酒搭在略高的腿上,身体前倾,眼神明亮的盯着格里,“酒来!酒来!” 格里失笑,掐着骨笛在手里转了两圈,指尖律动,眼神清明,与刚才判若两人,调笑道:“军中严禁饮酒” “诶!酒解千愁,比你这骨笛好用”晃了晃酒坐到了格里旁边。 格里低头无声笑了笑,接过重羽的酒,仰头灌了一口,喝道:“好酒!” 重羽听罢仰天长笑道,“那是自然,我刚才已经喝了一会,本已解愁,没想到听了王上的笛声,有人比我还愁。” “偷了我的药酒,竟不来找我一起喝酒,该打!”两人循声回头,双乎拿着梯子,正往房檐爬。 重羽早就喝的有些醉了,面色红润,有些疑惑道:“是双乎大人的药酒?我从吉达那里顺的。” 爬上来的双乎坐到重羽旁边,抢过酒坛就是一口,“那就是了,那小贼忒狡猾。” 重羽听了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 “你二人愁从何来?连下三关,有什么不如意?”双乎晃了晃酒坛,随意说道。 陷入静谧,一时没人开口。 重羽手垫着头仰面躺下,叹道:“我竟是越来越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双乎笑了笑,开口道:“原本格里说要封你做军师,我可是一百个不相信,一个中原人要做我们南挞的军师,荒唐”又喝了一口酒,“没想到,你这人有勇有谋,还总能跟得上格里的思路,也没藏别的坏心思,是条汉子” 重羽跟着笑出声来,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双乎提起酒坛磕碰重羽翘起的腿,“你这朋友我交下了!” 重羽拿腿回碰了他的酒坛,有些洋洋得意,“你这朋友我也交下了!” 双乎听后,放肆大笑,格里也跟着笑,这笑意最感染人,重羽也不想笑,没办法,人喝了酒,就是会变傻,会做傻事。 那就笑吧!恣意的笑一次吧,反正丢脸也是一起丢! 三人皆仰天长笑,最后笑的呼吸不治,肺腑皆痛才堪堪作罢。 重羽拿腿碰了一下格里,“你呢,大半夜吹笛子” “陶冶情操?”双乎接道。 格里喘了口气,将骨笛来回抛了两下,姿态放松,淡淡说道“说不清,总觉得这一切我都不是第一次经历,隐隐悲痛,但不知道悲从何来” 重羽眼睑下垂,静静的躺在房檐,没什么表情。 双乎听着格里的话,却有些无从安慰,“抬头” 格里重羽闻声抬头,双乎接着道:“今晚有星星有月亮,很美!” 重羽认真的看着星星,格里嘴角带笑,手撑着脸,查起了星星。 时间带给少年人的还有数不尽的勇气。 “你们在干什么?”三人回头一看,是吉达。 吉达叉起腰了然道:“原来在喝酒,我也要!”说着就往这边走来,去够梯子。 格里表情一变,低声喊道:“跑!” 重羽急忙起身,双乎拿着酒坛不知道放哪。 格里拿起脚边酒坛,纵身一跃,没入黑暗。重羽回头看了一眼吉达朗声道:“格里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我得听他的”说完抢过双乎的酒坛,跟着格里一跃而下,不见踪影。 双乎恨的牙痒,自己不会轻功,骑虎难下,酒是一起喝的,怎么擦屁股就剩自己了。 吉达爬上来,看到就剩双乎有些不高兴,“酒呢?”说着往双乎身后够。 “诶!我不知道,你去找格里!他带的头” “诶?什么吗?我也...” 双乎推着吉达往下走,“走走走,回去睡了” “我不...” “好了好了,年轻人多睡觉,可以长高的!” 吉达一脸委屈,“不就比我大几岁!背着我喝酒,你们真小气!” 双乎推着吉达肩膀,“哦,那是哪个小贼偷了我的药酒?” 吉达一听,一溜烟就跑了,边跑边喊,“我不知道啊!可能是王上偷的!” 双乎站在原地抚额浅笑,无奈的摇了摇头。 ...... 天气转暖,有初春将至的气象,草原的草有些朦朦胧胧的绿。 “你说你救过林陌?”苏青有些惊讶道。 扎那显得有些不安,拉着苏青的手,“是,我...我不知道那人是逃犯,我是不是闯了祸?” 苏青缓和脸色,轻轻拍扎那的手,安抚道:“救死扶伤是医者使命,不分好坏,这事跟你没关”想了想又说道:“你看看你这有没有少什么东西?” 扎那赶紧去核对药品用具,翻了一会说道:“少了!少了金瓶药!” 苏青走了过去,“金瓶药是什么?” “是草原的特质药,吃一粒会昏迷三个时辰,过量会死”扎那解释道。 苏青盯着扎那手里的药瓶,没说话。 扎那有些紧张,“她会不会拿这药去害人?” “不会”苏青镇静道,“若要害人她直接拿毒药最省力,应该是想利用这药的迷幻性...行取什么便利...” 苏青陷入沉思,想要行取什么便利呢?她想要的... 相机装备! “我先走了,你别乱想,这事不要声张”苏青嘱咐一句转头就往外走。 扎那乖顺的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苏青出了门就骑上马,直奔巴彦尼。 “拉尔,你知道罪犯收缴的物品都放在哪吗?”苏青找到拉尔问道。拉尔是吉达的小徒,只有八九岁,还是个孩子。 “北门有个旧物坊,那里如果没有,就是烧了”拉尔回道。 苏青点了点头,递给拉尔一包渣酥糕,“谢谢你,乖孩子” 拉尔高兴的接过糕点,“我可以带您去” 说着就在前面带起了路。 到了旧物坊,这里没什么人,设施也不及正宫,有些老旧。 苏青走进屋内,东西摆放的很整洁,分门纳类,门口有个老扑坐着睡着了,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糕点。 睡着了!该不会林陌就在里面! 苏青后退一步迈出了房门,轻声说道“影卫大哥,出来一下” 还是那日的男子,悄然从墙边走出。 苏青走过去,压低声音说道:“你进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如果有人给我抓出来。” 影卫点点头,走了进去,不过片刻就走了出来,站定摇了摇头。 苏青了然,抬腿走了进去,朝里面看了看,在一个角落找到了那几人的背包,随便打开一个,看到里面的设备。林陌应该只拿走了不需要信号的微型相机,就像上次她偷拍用的。 关上背包,转头走了出去。临走到门口,又拿手绢把老仆人剩的一块糕点包了起来,带走。 “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金瓶药”苏青将糕点递给扎那。 扎那接过,闻了闻,“不确定,我得分开看看” 苏青在一旁站着等了一会,看扎那认真的挑挑拣拣,又坐到一旁倒了杯茶喝。 “有!”扎那朝苏青摆了摆手,“苏青姐姐,这糕点里果然有金瓶药!” 第十七章 收编 翁成关入驻大批人马,为首将领正是统军大帅司马风。 短短数月北原破中原四关,魏帝大怒,命司马风领军出征,务必拿下贼寇。司马风心道:魏帝晚年纵享玩乐,并未给兵部大多财力去组建军队,军中近几年并无杰出,现正值夺嫡时期,兵权四散,根本抵不住善战的北原,此时只给自己十万兵马草草应付,南岭此时也正虎视眈眈。北朝危矣。又一次和格里对阵,这一次他一定不能输。 “司马风来了翁成”重羽眉头微皱道。 格里手执黑子,悄然落下一子,轻松挡住重羽白子的攻击,“要有一场恶战了。” “得衬他们还在休整时主动出击”重羽执子又设下一陷阱,抬头看了一眼格里。 格里神色未变,“今晚” 重羽回看棋盘,嘴角一勾啊,“啊,我又输了” ...... “统帅!” “今晚需得设防,城外五十里做哨卡,火炮在城楼架好”司徒风咬牙道,“吃食都要检查好,未免被人暗下毒手” “是!” 司徒风站在城墙上,俯瞰远处,青山远黛,近水含烟。 本是个好时节。 是夜。 一伙人马声势浩大卷土而来,哨卡士兵赶紧朝天空发了一个烟弹,司徒长风立即喊道:“弓箭手准备!” 仔细的盯着远处的黑夜,绝不放过一个蛮人。 哨卡士兵抽刀准备背水一战,结果被那一众人马横空出世的羽箭扫射,直直倒下。马蹄踏过尸体,朝城门奔涌而去。 司徒风看见黑夜中的兵马,拿起弓箭瞄准射去。只见本来整齐的奇兵,突然四散开来朝两边乘去。 司徒风没管其中疑惑,下令道:“火炮!” 砰!咚! 一节节炮火打响,火光照亮翁成,划过天际,像明黄色的流星,落下却尸横遍野,怪诞又美丽。 炮火并没有打散原来的队伍,分开两边的队伍又有序的绕后撤退,只留下满目荒凉,恰是嘲讽,刺激着司徒风残缺的右眼。 “狡猾!”司徒风手握成拳重重打在墙上,“要打便打,何故嘲讽!”隐隐能听到牙齿磨蹭的声音。 “统帅” 摆了摆手,“收兵,他们今晚不会来了”转身离开。 寂静的黑夜没能发现藏在城楼下方的一支黑衣小队。 “人往往最可怕的就是自己心底的恐惧”重羽喝了口茶轻声说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道理” 格里倚着头,没说话。 重羽看了一眼他,笑道:“怎么感觉你很失望” “对手没长进,有些惋惜”格里淡淡道。 吉达在一旁骄傲道:“王上以前和那个司徒风对阵过,用过一招鸣敌三次而不入,把司徒风气的吹胡子瞪眼,夜夜守在城楼,就怕我们突袭。”又摆了摆手,撇嘴道,“他以为这次还是这样,竟然收兵了” “司徒风以前是个好将领,心思缜密,只不过他现在太害怕输”格里叹了口气接着说,“所以,往往很难赢。” 格里起身道:“走吧,收网” 一支黑衣小队悄然爬上了城楼,一刀一个守城士兵,又用手扶着轻轻放在一边。 层层沙雾中,格里领兵直奔翁成关,意气风发,萧杀尽现。 司马风从营帐中冲出来“不好!集合!快去守城门!” 可惜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城门大开,仿若迎宾之礼,默许无端的闯入者。 飒! 两军入关内对垒,乒乒乓乓全是兵器击打的声音,羽箭飞束,像是初雨,寒冷的让人战栗。 司马风带军从关后逃出,重羽追军十里而返。司马风绝非庸碌之辈,穷寇莫追的道理亘古不变。 司马风带兵连夜赶往阜关,同一时刻,南岭阿日斯带领其他各部继续向南抢占七霞谷,七霞谷位于翁成关东部,两处勾连一线,夺得七霞谷,则七霞翁成一线以北皆作北原新城。 七霞谷河流窜急,两山高处有一山寨,名赵家寨,过此谷必留买路财。阿日斯命一支小队先行,其余埋伏在山间,引蛇出洞。果不其然,路中暴喝一声:“来者何人!留财便留命,无财命来抵!” 鲁特回道:“你们就是赵家寨的盗贼?” 赵一皱眉低头对旁边人说道:“这煤炭说的哪国语?滴里嘟噜的什么东西?” 赵三压低声音回道:“看这打扮,备不准是同行。这是抢咱们生意来了!” “他娘的!敢抢我们生意!”赵一低啐一声,转而喊道:“兄弟们,给我拿下他们!有赏!” 顿时呼声一片,蜂拥而上。鲁特一看这架势也没犹豫,提刀就上。赵一看着矮小实则力大无穷,轮着两班大斧气势宏壮,一时竟没人能近身。鲁特一看其是练家子,手痒直接一跃而上,抡刀砍去,赵一不慌不忙提斧挡住,右手回斧劈去,鲁特闪身躲过。对几回合,竟不分上下,两人更是兴致高涨,英雄惜英雄,狭路相逢,招招致命,不留余地。对峙百招,酣畅淋漓,鲁特大喝一声:“好汉留名!” 赵一脚抵大石,依稀能听出他是何意,回道:“赵家寨副寨主,赵一!” 鲁特抹了一把眼角的汗,咧嘴笑道:“南挞勇左部队先锋,鲁特!” 说罢,两人大笑,声振峡谷,回声涌荡。可惜生不逢时,今日论成败更论生死。 阿日斯在西侧不远处埋伏,看两人愈打愈酣,并未出兵绞杀,心中隐隐有些思量。 此时山上又有贼寇出没,为首那人喝道:“何人造次!”很快就将鲁特带的兵团团围住,鲁特看向四周,阿日斯并未出动,摸不准他什么打算,就没再抵抗。 为首那人正是寨主,赵二。“大哥三弟,你们没受伤吧?”赵二有些急切的关心道。 赵一摸了摸被振的有些发麻的手,说道:“没事”指了指鲁特,“那个煤炭功夫好的很!” 赵二看了他们的穿着,心下有数,恭敬道:“我们就是小门小户,在这建个寨子,当个家,就收个过路钱。看各位应该是个官爷,我大哥不识身份,挡了各位官爷的路,在下赵二给各位赔个不是。” 鲁特其实没太听懂什么意思,但看他姿态放得恭敬,就握拳回了礼。 赵二继续说道:“各位官爷但从这过,我们撤兵,各走各路互不干扰。今日事今日忘,官爷您看如何。”赵二这话说的圆滑,挑不出错来,此时赵家寨占上风,这面子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可惜,鲁特听不懂汉话。 阿日斯终于出现了,一挥手,大批人马从山谷涌出,鸣金出兵,好不气派。 寨人看此场景更是不知所措,赵一赵三面面相觑,赵二暗道不妙,但面色不变。 “寨主好盘算!”阿日斯走上前来赞扬道。外人听来一定是讽刺,怎奈何他是真夸奖,真心觉得赵二能说会道,心中佩服。 赵二听了心下一紧,忙道:“不敢不敢”。 “什么敢不敢的!”阿日斯不耐烦这弯弯绕绕,“不请我们上去坐坐?” 赵二这回是真摸不准什么意思了。 当然同伙的鲁特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收编!?”赵一惊讶喊道。赵三在一旁拧着手指,看向赵二。 阿日斯外面埋伏时便看中了这赵一的功夫,还有这赵家寨虽然都是虾兵蟹将但策略确实有条不紊的,看来背后一定有一个能指挥作战的人,既然有此才能却上山为寇,背后原因不得而知,但求贤若渴,便不问出身。 赵二神色未变,答道:“我们有的选?” “没有”阿日斯坦然说道,“不跟着我们,那就只能决一死战,一千对十万,你们多少胜算。” “你们是北原人。”赵二笃定。 “是”阿日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悠然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你们跟了我,我不问出身,只看能耐。带兵打仗,生死不论,横竖都是死,死前至少拿出些政绩。既然中原只能落草为寇,不如跟着北原,杀出一条血路。胜者为王才是野心家唯一的刻尺。” 不得不说,赵二心动了,他暗藏在内心的野心抱负被眼前这个壮硕的男子看透了,空有抱负,却不得赏识,一辈子在这七霞谷,当个打劫的流寇,结果只能是朝廷来人绞杀。 横竖都是死局,不如跳出阵营,博出一条血路! 赵二回头看向赵一和赵三,二人心下了然,齐声道:“听二弟、二哥的!”赵二闻声一笑,背后有兄弟,身前就是万丈悬崖,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兄弟信我,那就博吧! 转身绕过他二人冲寨人喊道:“天道不公,我辈身负绝学却不及显赫出身来的重要!既被逼落草,不如跟着我,再选一门天地!我知各位心意,倘若不愿,我绝不逼迫,我会求阿日斯将领留你们一条生路。缘至于此,我赵二谢过!”说罢,甩袍跪地,情已至此,沧海难撼。 赵一赵三也同跪在赵二身旁。 此情此景,饶是鲁特也难忍心中热意。 “我愿跟三位大哥同去!”赵二闻声抬头,一个个热泪盈眶,情绪激昂,“我也愿意!”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最终汇成欲振山河的不甘。 赵二站起身,立于高处,胸中激荡“好!青山依旧在!” “青山依旧在!”声音振天响。 人于青山太渺小,但,人的热血是再大的青山也泯灭不了的存在。 蝼蚁可撼大树。 第十八章 本心 司徒风退居的阜关,地处高势,易守难攻。北原连下中原六关,魏帝震怒,发兵二十万直导阜关,抵御外敌。此战僵持不下,从初春打至盛夏,两军皆有疲态。 “这场拉锯战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得想一个策略对其施以重创。”格里沉声说道。 重羽沉默半响才道:“这阜关,地处要势,三围皆是林木,东北更是有一条护城河。只要司马风按兵不动,我们就无法近身攻城。” 赵二应道:“这司马风更是越发谨慎,前几次还能出城迎战,被鲁特和赵一打的惨败后就再未出过城。” 自那日招安后,赵三便在七霞谷留守,赵一赵二跟着阿日斯来到翁成关,现已经是左右先锋。 “...得想个办法让他不得不出城”重羽手扶下巴喃喃道。 格里搭在桌子上的手轻敲着桌沿,突然顿了一下。 重羽猛地抬头看向格里,两人齐声说道:“祸水东引” 阿日斯和赵二看过去,不明所以。 “这城池旁什么最多?”重羽看向二人问道。 阿日斯疑惑道:“树?” 赵二有些不确定问道:“利用风向将林中火势吹向城内?” “正解!”重羽满意的歪头一笑。 阿日斯点了点头向后靠去,“火烧屁股了自然就得屁颠屁颠往外跑” “可火势太大我们也攻不了城”赵二不解道。 格里抱臂翘起腿,表情有些浪荡,“这城我们不要” 重羽笑着解释道:“这城不仅易守难攻,而且离传瑃关不足一日路程。倘若我们拿下阜关,就必须乘胜追击一举拿下传瑃关,否则西南的传瑃关和东南的禁北原军直接两面夹击,我们毫无还手之力。而如今我们的兵力拿下阜关己算全力,并无余力拿下传瑃关。” 格里接着说道:“我们此役只为逼中原议和。南挞征战半年已显疲态,必须修养声息,赢了阜关一役,只为拿下议和主动权。待到明年...”格里没再往下继续说。 “待到明年,直捣黄龙!”阿日斯振奋道。 格里点了点头,没再接话。 “传闻北朝禁北原军百万雄师,金戈铁蹄,战无不胜。怎么我们闹这么大动静都不见支援?”赵二疑惑道。 “因为魏昌并无禁北原军指挥权。”格里淡淡回道。 ...... 盛夏的风吹到草原,柳兰花悄然开放。 苏青坐拥在柳兰花海,一片蓝紫色簇拥着摇曳生姿,如梦似幻,像普罗旺斯的骑士之旅,更像李清照笔下的黄昏后。 我们的约定总有人失约,还会不会有下一个明年。 一张张信纸被微风吹动着,像少女无处安放的心。 ...... 静谧的夜晚即将迎来最伟大的庆贺,通天大火顺南风直漫阜关,尖叫和恐惧成了最佳助燃器,始作俑者静静的站在城门口,等待着猎物的跳进圈套。夜如白昼,烈火缠绵肆起,伯仲之间,谁又是最终的胜利者。 司马风带领民众有序撤离,打开城门,迎面便是领军的格里。 “卑劣手段!”司马风纵马上前,提剑直指格里,“冲!杀出一条血路!”迎着火光的怒吼显得弱小可怜。 格里面露不屑,挥刀斩去,掀起一阵风啸。两人坐于马上,一攻一守,攻守肆机转换,格里从容不迫,游刃有余。司徒风愈发狂躁,剑招不得章法,只堪情绪,一剑指向格里喉咙,格里不急不缓的避开,手肘一抬,刀随劲力,将司徒风挥飞十余米。 发髻散乱,口中喷血,手撑地面缓缓站起,望向纵马少年,那少年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蝼蚁,惊不起波澜。 “我来会会你!统军大帅,司马风!”赵一抡斧就砍,司马风堪堪躲过,眼神愈加模糊,提起地上的剑,挡住赵一的双斧。大喝道:“都来!都来!” 司马风意境飘摇,随着剑锋走势竟悟出剑意,渐如佳境,剑招越挥越快,赵一竟有些躲闪不及,“这斯是遇了鬼神旨意?怎么剑法忽然通明?” “一剑势十剑,十剑归一法。恭喜大统帅悟出剑法绝妙,得司马真传。”重羽携剑飞身而来,“剑法对剑法,我来会一会!” 赵一听闻退出战局,司马风提剑欲追,重羽指剑轻挡,二人剑招拆剑招,愈打愈快,斜影纠缠,司马风参透十归剑法,背水一战,气势恢宏,重羽身法轻妙,出其不意,两人一时难分伯仲。 “南挞善重器,竟不知有阁下身法诡绝的奇才。”司马风见招拆招,话传风中。 重羽笑答:“出身北朝,扬名南挞。这要如何分的明白!”话音一落,剑势突变,司马躲闪不及,胸脯生生挨过一剑,血涌而出。像是感受不到疼痛,剑招未变,一剑穿过重羽左臂。 两人弃剑施掌,气压骤低,反弹数米,司马身撞树柳,树应声而折。格里飞身接住重羽,“退后” 阿日斯甩锤将重羽身后两名偷袭的士兵爆头,搀扶住受伤的重羽,护在身侧。 格里长刀侧身,腰背挺直,步伐不紧不慢的走到司马面前。 司马坐靠在半折的树前,看到走过来的格里,仰天长笑,面露苦色,“吾乃司马家第五代传人,十岁入军,十五升铁骑小将,十六领军协破北原第十三城,十八捣破南疆三观岛,二十二连征倭寇直升统军左副帅,二十五收复西南腰洋关和恶刹岛,二十六封统军大帅...”兀自咯咯的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像一下一下磨钝刀的声音,“遇到你之前,我从未败过。我何其荣耀!” 慢慢站立起身,胸膛的血渗透铠甲,无情的流逝,“杀了我吧,哈哈哈哈!杀了我!杀了北原统军大帅,你将盛名远扬!你将...” “拿起你的剑!”格里不耐烦的打断他。 “我打不过你的,我今天会死在这”说完又笑了。 “火势自东南而起,城西接连护城河,带百姓从西门逃,可保万全。我给你留了生门”格里提刀指向司马,怒气显露,“是你不走!” “凭什么我走!”司马怒吼道,带着剧烈的咳嗦,“每一次我都像老鼠一样逃窜,而你却像个英雄大杀四方。我不甘心啊!”手用力的砸向自己的胸口,仿若愤懑无处发泄:“我少年成名!我风光无量!都是因为你!我没了风光,我变成了...常败将军!”声音越发颤抖,“为何老天如此不公!既生了我司马,缘何再生你!” 格里摇了摇头,语气冷漠又惋惜,“你早已失去本心。为将者,护国护民!而你却用百姓做你维持脸面的牺牲品!” “那又怎样!火是你们放的,现在又来装好人!”司马风彻底恼羞成怒。 火光渐息,一切闹剧该归于平静。东南处有一林木,地下有泉,格里派人打通泉脉,圈了一个防火线,在此范围纵火,造成火光大势的假象,而火并不会蔓延到城内。圈内树木烧尽火自然就息了。 司马看着远处浓烟,有些呆滞。 格里看着司马说道:“司马将军,这招祸水东引是跟您学的,二十五岁靠此攻破腰洋关,名声大噪。只是当初一心为国的司马风死在了那场声势浩大的赞扬中,如今站在我面前的不过行尸走肉。”格里转身离开,坦然留下一句:“你不配与我一战!” 南挞鸣金收兵,阜关安然无恙,只司马于三日后病死床榻,享年三十三岁。 ... “可惜,才刚刚悟道十层剑法。”重羽有些惋惜道。 双乎给重羽胳膊换药,接道:“没什么可惜,自己想不开又能怨得着谁呢” 重羽听罢叹了口气。 吉达端着药走了进来,急切道:“怎么样了?伤口好了吗?” 双乎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你以为我真会巫术?随便动动手指,伤口自己就长好了,才三天!” “我没事,不疼”重羽柔声安慰道,接过吉达手中的药,喝了进去。 “知道了”吉达委屈道,站在重羽身旁低头纠手指。 重羽看着他那小模样有些失笑。 “你这招就对格里有用,对我可没用”双乎收了自己药箱,抬眼一看眼底带笑的重羽,反应过来又补充道:“嗯,现在又多了个管用的” 吉达撇了撇嘴,看看重羽又看看双乎,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双乎抬手在吉达脑袋上轻拍了一下,收起药箱走了出去。 出门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格里。 两人漫步于前庭,格里开口道:“怎么样了?” “没事,没伤到筋骨,年轻人伤好的快。”双乎看了看格里笑道:“我有个东西,你看了准保喜欢!” 格里看着双乎心里有些好笑,配合着答道:“噢?竟是什么宝贝?” 双乎从袖口拿出一个信封,拉长语调答道:“自然是有情人的宝贝!这重的我可有些走不动了” 格里接过信封,笑意难掩,只留一个背影给双乎,摆了摆手道:“回头重谢!” 双乎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了掩于胸口的信封,笑意更浓。 少年坐于窗前,手执一支柳兰干花,眺望北方,思绪难鸣。 “问君安 收尔杏枝,还尔之柳兰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苏青” 第十九章 夜宴 阜关大败,统军大帅司马风战死,统军更是损失惨重。时年八月,太子魏昇亲自前往阜关与南挞议和。时年九月,议和条件谈妥,议和达成。翁成七霞一线往北划归北原南挞部落,北原向中原进贡牛羊数量从年五万减到年一万,中原每年向北原缴纳十万金银等其他条目议和条件。时年十一月,格里班师回朝。 草原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飘飘,没等落地就化在空中消失不见,苏青总是怕冷,早早就穿了棉衣,站在礼部府门外,迎着萧瑟的北风,向巴彦尼街口望去。格里归期不定,今日明日或者后日,她就这么等着,希望早一点看到,却又不敢站在显眼处,怕被格里看到,她羞愧难当。 叮铃...叮当... 苏青猛地睁眼,是铃铛声,格里回来了。 果然,巴彦尼民众高呼着“王上威武!” “南挞勇士战无不胜!” “长生天的神!”民众拜服在格里带领的军队下。 苏青下意识的跑了出去,往人多的地方跑去,寻找格里的身影。 跑到城门口,看到了身穿玄金铠甲,坐骑红黑宝马的南挞王上,他脚下是跪伏朝拜的民众,身后是南挞的铮铮铁甲。这一刻又有谁能不认,这山川河流皆被少年征服,古老的传说从不吝啬对勇者的夸奖。 就这样愣在原地,静静的注视着格里,心中翻腾着的是思念还有崇敬。格里像是感觉到了,转头看去,直直陷进少女温情的眸,仿若时间静止。 跨越过时间、极限、无穷,我还是想拥抱你。 格里低头一笑,抬起头来目视前方,笑容迎着雪里的光更加恣意,朗声道:“先到宫门者,赏!”说罢策马先行。 “呜呼!”赵一挥着马鞭喊道:“让我来得这第一个赏赐吧!”呐喊着纵情驰骋在宽阔大路,将跪伏在城门口的民众远远甩在后面。 “嘿!”赵二喊道:“大哥!这次小弟可不让你!” 一众人马热烈张扬的驰骋在无人的街道,掀起尘土飞扬。 “你们兄弟两还是靠边吧!知道什么叫做骑马长大的吗!”阿日斯浑厚的嗓音炸裂在呼啸的风中,层层激荡。 一个黑马一瞬就超过了阿日斯:“师傅!徒弟得了奖赏就孝敬您!”是黑炭鲁特。 阿日斯笑骂道:“他奶奶的!臭小子!” “你右腿不灵就靠边站吧!”双乎骑乘到他身旁嘲笑道。 重羽到阿日斯左侧,喊道:“就是!骑不快就别跟人家抢了!”重羽感觉自己被灌了一肚子风,赶紧闭嘴。 “嗬!”阿日斯扬起马鞭,喊道:“偏不!” 草原的风总是呼啸猛烈,带动着少年人热烈澎湃的心,激起千层浪。 刚刚回朝,有许多事要交接,苏青一直到晚上才见到格里。 今天的夜晚难得没有星星,只有一轮圆月高照。 “苏青!”苏青听到格里的声音赶紧掀开帐帘跑出去,迎面看到了从马上跳下的格里,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格里笑着朝苏青走来,柔声问道:“傻了?” 苏青看到格里张开双臂,随即一笑,扑进了他怀里,是热的。 格里埋首在她颈间,汲取恋人的体温。 这一刻苏青觉得格里填满了她的人生,如此安心。 “我听扎那说明天晚上会有一场庆功宴”两人牵手漫步在月夜。 “嗯,明天你跟着我”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不管说什么心里都觉得甜蜜。 苏青犹豫一下还是说道:“...我...无意间闯入了碧园,你别生我气。” 格里将苏青拉到自己面前,俯身和她对视,轻声道:“为什么要生你气?” “碧园是宫中禁忌,我犯了宫规”苏青躲避了格里的眼神。 “你的恋人是王上,”格里轻轻的捏了捏苏青的脸颊,“在这南挞你只管横着走,有人给你撑腰。” 苏青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正因为眼前人而猛烈的跳动着,又一次钻进了格里的怀里,积攒的委屈与害怕就此烟消云散,只剩满腔爱意呼之欲出。 格里轻拍着苏青背,安抚着哄道:“见到魏淑了?” “嗯”捂在怀里的声音有些闷。 抚弄着苏青轻柔的发丝,轻笑着说:“别害怕,她就是有些疯癫,但不咬人” “噗--”成功将苏青哄笑了,在格里背上轻轻捶了一下,像撒娇,轻轻柔柔的挠在格里的心里,带着丝丝的甜,还有无尽的痒意。 庆功宴设在南挞,不像在皇宫中拘束,响彻草原的笑闹声此起彼伏,这是苏青来到南挞后参加的最热闹的宴会。 “为什么叫一和二,难不成还有三?”扎那和赵一热切的讨论着,充满着好奇。 赵一憨笑道:“确实,我俩还有个三弟,叫赵三。不过他还在七霞谷驻守,王上说待到明年春时,回来领赏。” 扎那点了点头,一脸惊奇,“鲁特说你功夫特别厉害!” “哪有哪有”话间难掩笑意,有些得意洋洋道:“不过我跟你讲,我在阜关那叫一个威风凛凛!那叫一个大...” “大不出来就别大了,大字不识一个还诌呢”从一旁走过来的双乎调笑道。 扎那转头看到双乎赶紧抿嘴凑过去,眼睛亮亮的看着他。 “嘿。大巫医你是没看见我在战场上大...什么四的样子” “大杀四方”赵二走过来无奈接道。 “欸!对!大杀四方,威风凛凛”赵一边说边点头,砸吧嘴细细的品味。 “赵二将军!”扎那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躲在双乎身后,样子有些得意。 “诶,小巫医大人好!” 扎那笑的更肆意,还扯了扯双乎袖口,双乎忍着笑意没看她。 这边重羽低声劝道:“不能喝这个”抬手就把吉达手里的酒拿到自己身前,又把自己面前的果盘递了回去。 吉达撇了撇嘴,“哥哥什么时候和王上一样讨厌了” 重羽眉毛一挑,“嫌我讨厌就别和我坐一起” “没有没有!”吉达赶紧换了脸色,一脸谄笑的往人身上蹭。 “坐好!”重羽无奈的推着吉达的头,“坐好”又重复了一遍,吉达才坐正了身体。 又歪头看他:“那哥哥原谅我了吗?”眼睛笑的眯缝着,像一个餍足的猫咪。 重羽想笑,就用手掩住嘴咳了一声,“吃饭” 吉达哼哼两声,就拿起筷子给重羽夹东西吃,余光看到什么,转头喊道:“王上!苏青姑娘!” 众人循声看去,格里牵着苏青的手正缓步走来。 苏青被这么多人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格里挠了挠苏青的手以示安抚,苏青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没事” 格里听闻笑着点了点头,拉着苏青找到位置坐了下去。 “阿日斯怎么没来?”格里问道。 双乎哭笑不得的说道:“昨天鲁特那小子不是赢了赛马,阿日斯气不过非拉着那小子比箭术,比了箭术又要比功夫,现在不知道在哪比呢”说完实在觉得无奈又摇了摇头。 格里听后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惹得双乎也没忍住捧腹大笑,接着哄堂大笑,啼笑皆非。 笑语喧哗,熙来攘往。 觥筹交错,杯盘狼藉。 ... 人生百年常在醉,算来三万六千场。 第二十章 图腾 封阿日斯南挞第一将帅,可统万军。封鲁特南挞勇左部队主帅,赐布匹百余,牛羊八百只。封重羽万户侯,赐姓奇颜,主议政大臣,布匹百余,金银百两,翡翠玛瑙各五十。封赵一南挞勇右部队先锋,赵二勇右部队主将,布匹百余,金银百两,翡翠玛瑙共三十,赐姓孛儿只斤。 “不公平,怎地就我没赐物件?”阿日斯鼓气道。 格里批改折子没抬头,“上次赏你的翡翠湖心玉佩,你拿去换人家半袋奶豆腐”沾了沾墨水继续说道:“轩金红宝冠拿去换了一只...羊”说罢叹了口气。 “你好歹赐我,我到时再还你就是了。”说着自己也有些没理,嘟囔着,“弄得我好生没面子。” 一旁伺候的吉达撇嘴说道:“你把王上赐你的东西随意换东西,这可丢了王上的面子”。 “唉,知道了,不要就不要”背着手嘲道:“你这小贼忒会说人” 吉达歪头笑了一下,没再接话。 阿日斯正色道:“王上找我来有事?” 格里放下手中的笔,“神山近来落石频发,此事不能张扬,我想派你去查一查各中缘由。” “这倒怪了”阿日斯面露疑色,“此事关系重大,我悄悄去查,不知会别人” “嗯” 巴彦尼城门口, “翁成关地处要势,王上派你俩去是倚重你们,可不能辜负圣意”重羽拱手道。 赵一憨笑道:“那是自然,有我在没人能从翁成过。” 重羽朗声笑道:“得留下买路财?” 赵一也跟着笑了一下,挠了挠头。 “重羽兄便回吧,我二人不敢耽搁,这就出发了”赵二躬身道。 “去吧,一路顺风,回来一起喝酒!” 赵一赵二上马,策马远去,风中传来喊声:“重羽兄回来一起喝酒啊!” 重羽闻声含笑,转身离去。 正午时分,苏青缓步走上台阶,停在议事厅门口,静静等候着。片刻,格里从里面走出来,抬眼看见苏青,嘴角上翘,快步向去苏青走去,拉起她的手。 “找我吃饭?” 苏青温情的看着他,“明知故问” 格里笑了笑拉着苏青的手往阶梯下走,“吃什么?” “你平日中午吃什么?” 格里思考了一会,“就是宫中的膳房,要去尝尝吗?” “好啊!” 冬日的风有些好闻,就像是带着薄荷味的草香,清心润肺。两人携手走在宫中小路,暖阳都和煦,积雪也深情。 走到膳房,苏青想起什么说道:“上次我就是在膳房看到的林陌,不过后来一直没找到。” 格里把苏青拉到怀里搂了一下,安抚道:“不用担心,她成不了气候” 苏青嗯了一声,拉着格里去看今天的菜系。 膳房门口站着一个佝偻老人,苏青看着有些面熟,应该是上次送菜的,林陌就是跟着他进来的。 格里顺着苏青视线看去,解释道:“这人又聋又哑,但心肠不坏,上一任王上就特许他可以进宫送菜,我瞧着实在可怜,也就一直让他做这个营生了。” 苏青点了点头,应该是自己想多了,移回视线,不再想其他。 阿日斯没惊动任何人,孤身来到神山,神山比别处温度都要低,就是个雪山,走到近处打了个寒战。搓了搓胳膊还是往里走。神山北面是常有落石发生,格里常叫一些士兵秘密处理。 神山是南挞世代守护敬仰的神,不能有任何损伤,若是被人发现开始有落石,一定民心大乱,到时民众恐慌,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万籁俱静,只有谷底的溪流在欢快的流动,还有神山内壁有滴答滴答的落水声,并无任何异常。渐渐往里走,阿日斯眯起眼睛,喃喃道:“...有脚印” 刚要顺着脚印往里走,听到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赶紧飞身没入凸起山艾藏起来。 随着脚步声的贴近,又走远, 咚! 一块飞石朝阿日斯砸来,阿日斯迅速转身躲过。 “什么人!” 阿日斯听声音眉头紧皱,从石壁走了出来。 “是我”阿日斯沉声道。 鲁特从没听过阿日斯如此严肃的声音,手脚有些发紧。 “你怎么在这?”阿日斯死盯着鲁特问道:“平日神山没有旨意不得靠近,你不知?” 鲁特刚要张嘴又有点不好意思,黝黑的脸生生憋的发红。 “娘们唧唧的,说!”阿日斯吼道。 “我...我说”被阿日斯一吼脸更红,“是...是胭脂铺的芷烟,我喜欢她,但是不知道怎么办好,我去问了扎那。扎那说来神山给他采一百朵雪莲就告诉我怎么追女孩”说着挠挠头,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阿日斯听后面色些许和缓:“扎那这丫头咋咋呼呼的,你还信她?” “嗯,别的女子我都不知如何说话,只能问她”着急的解释着,有些憨态可掬。 阿日斯笑了出来,哼道:“那你去采吧,我是不会帮你的” “噢”看到阿日斯面色和缓,也高兴的笑哈哈的往里走,又回过神问道:“师傅你来神山做什么?” “王上说我心不静,要来神山冥想,你没看这次连物件都没赏我嘛!”阿日斯想想就生气,“你哪那么多问题!采完赶紧走!”说着作势要打鲁特的头。 “噢噢噢!我马上走!”鲁特捂着头,连忙往外走。 鲁特走后,阿日斯眉头再度皱起,往深处走去。 “纵深墙壁出现图腾,墙壁像是空的,里面应该有东西,不过我没太动,怕打草惊蛇。”阿日斯汇报着。 格里眉头紧锁:“这么说,神山落石是人为” 阿日斯沉声回道:“不能确定落石跟这个有没有关系,但,神山确实被人动过。” 格里手指一下一下轻敲着桌面,陷入沉思,“图腾?什么样?” 阿日斯回想一下说道:“就像是...古南挞的文字,很繁琐,但很小,不仔细看不出来。我待会给你画出来。” “嗯,你还得接着查。我政务太多,脱不开身。明日你找双乎陪你一起去。” “好”阿日斯有些犹豫,“今天......我...” 格里看着他,面露不解,笑着问道:“怎么了?” 阿日斯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先走了。” “嗯”看着阿日斯的背影,格里收起了笑意。 陷入深夜,朦朦胧胧的视线中,苏青顺着台阶一节一节的往上走,台阶上趴着许多人,穿着铠甲,有血... 越来越多的血往楼梯下淌,往上看去像没有尽头,走着走着,越来越急,想要找到什么人。横尸遍野,血流成河,用力推开台阶尽头的殿门,映入眼帘的是更多的血,尸体... 正中间跪坐一人,头发披散,手执长刀,满身都是伤口,那血的源头就是这,快步走向他,手轻轻扒开散落的头发,脸上带着血渍 是... 格里!!! 咚! “啊!”苏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的呼吸,抬眼看向四周,是熟悉的陈设,月亮洒满帐子,像梦中的灰色,有些可怖。 出了一身虚汗,现在又有些冷,盖好被子,将自己裹起来,只是梦而已。 只是梦...... 第二天一早,收拾好自己,连忙出了门,她现在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完整的,活着的他。 刚掀开帐帘就看到远处一人策马而来,正是自己心心念念要见的人。 格里看到站在账外牵马的苏青,笑意满满的跳下马,“今日这么...” 没等说完苏青就跑过去一下抱住了格里。 格里怔了一下,随即抱紧她,轻声哄道:“这是怎么了?” “...做噩梦了”苏青闷闷说道。 格里轻轻拍着苏青头,低头在她头顶轻吻一下,“好梦,好梦,好梦” “嗯?” “只要说三遍好梦,所有的噩梦就都不会实现,所有噩梦都会变成好梦。” 苏青在他怀里轻笑一声,“灵吗?” “灵”格里哄道。 苏青缓了口气,抬起头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早来找我了?” “今天要去礼部查点事,正好和你一起”格里整理了一下苏青鬓边的头发 “嗯”苏青点了点头“那走吧,我没事了” “嗯,走吧”格里拉着苏青。 走到马前,格里直接将苏青抱到马上,自己一跃坐到苏青身后。 “诶!我的马...” “别担心,我晚上送你回来”格里故意在苏青耳边低语。惹得苏青耳尖泛红,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携手走进了礼部府门, “你要去查什么?”苏青问道。 “关于古文字或者图腾”格里调笑道:“要帮忙吗?” 苏青不禁笑道:“乐意至极” 苏青领着格里走进了一间藏书楼,屋内书分门别类整理的很干净整洁。还能闻到一股古旧的书味。 “这间就是存放古籍的地方” 格里打量了一下四周,拿出阿日斯画的图腾,递给苏青,苏青接过打开仔细观察了一会。 “就是这个图腾,我要找到有关这个图腾的文字或者其他什么有关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探寻 草原北部寂静的神山,正经历一场祈祷者的喧闹, “这图腾是连着的”双乎说。 阿日斯拿起火折子仔细照着墙壁,“我昨天没看到这里也有,确实是连着的。而且这里是空的,咱们得想办法进去。” 双乎抱臂退后几步,观察这块墙壁。这里是从神山祭祀处的神坛的洞穴进来的,也就是神山南部,这墙壁除了画着图腾都完好无损,既然是空的,也就有可能是有人从北部挖了什么。 “我们去神山北部看看” 阿日斯点了点头,跟着双乎走了出去。 神山北部比起南部更加寒冷,双乎和阿日斯绕过搬运石块的罪犯,找到一处门口堆雪的石洞弯腰走了进去。走了能有一刻钟,洞穴开始开阔起来,阿日斯的火折子照不了太远,只能感受着洞穴的湿冷,还有滴答滴答的落水声。 “阿日斯”双乎走到里面的一处墙壁,指了指岩壁上的托盘。 阿日斯拿起火折子对准托盘,应该是洞穴建造者留下照明用的,果然,托盘上的油脂被火点燃后发出暗黄色的光。两人对视一笑,阿日斯收起火折子开始巡视这个洞穴。 这个洞穴大概有五十平米,中间是两个石柱,石柱上面刻的还是图腾,“这图腾和南面石洞的图腾很像”阿日斯说道。 双乎顺着石柱图腾的方向转了一圈说道:“是很像,但不是同一种。纹理有不同,南面石洞的图纹走势是横纹,这里的是竖纹。” 两个石柱的南侧有一个直径大概三米的圆石坛,石坛后面的石壁上像是有画。 “这是什么,壁画吗?”阿日斯站到石壁面前,有些不解。 双乎从石坛上走过来,抱臂面露疑色,“这画的大概是一个人站在最中间,周围是...牛羊,还有...人,在...朝拜他吗?” 阿日斯接道:“难不成是个对王位有觊觎的人挖的?” “像又不像,这服饰不像南挞啊”双乎喃喃道。 “咱们在南面看到的空的石壁应该不是这个。” 双乎想了想说道“应该还能往里走” 阿日斯转头看了一眼四周,摇了摇头,“除了咱们进来的洞口,没有其他的洞口可以进。” “你记不记得...”双乎沉思着说道:“勒和克以前跟咱们讲过的,中原皇帝的皇陵,是有机关的,就是为了防止盗墓贼的破坏。” 阿日斯看向双乎,“你是说...这里也有机关?” “说不一定呢”双乎顺着壁画的方向走去,“先找找看,找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就这么在石洞里转了好几圈,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他奶奶的!”阿日斯气愤的坐在石坛上,啐道:“让我抓到是哪个混蛋挖了这么个破洞我一定宰了他!” 双乎也跟着坐下了,“一定是咱们没看出破绽来,应该让格里来,他说不准能看出什么。” 阿日斯点了点头,显得有些苦恼。 “你说...”双乎看向阿日斯,“咱们可以把这石洞里有的东西都转一转,踩一踩,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收获。” 阿日斯眼睛一亮:“说干就干!” 双人连忙站起身来,先是打量这石柱,一人转一个,对视摇了摇头,都是死的,不能转。又去打量石壁上的壁画,阿日斯上去拍拍打打都没什么效果。 “啧,没用啊”阿日斯喃喃道。 “你看!”双乎指着壁画,“这壁画和这石洞有共通之处” 阿日斯退后了几步站在双乎旁边,顺着视线看去。 两人齐声道:“石坛!” 转回身去打量着石坛,阿日斯面露难色,“这要怎么转?难不成上去踩?” “这石坛只有一拳高,咱们合力应该能转,先试一试。” 阿日斯点了点头,把手放在石坛上,双乎也走了过去,“转!” 两人用尽全力,石坛终于转了。 “转是转了,这也没反应?” 双乎打量一下四周,又看了看石坛,神色一凛,“这石坛上也有图纹,咱们把这石坛转到和石柱图纹同一方向!” “好!” 笃昂!矻矻! 石洞西南角一块石墙升了上去,露出里面黑洞洞的有一天地。 两人相视一笑,接着朝里面走去。 藏书楼里,两人认真的翻阅古书,苏青看的还比较费力,古书字迹与现在南挞的也大有不同,只能找些相似的问一问格里。 格里翻看着古籍,一丝不苟,苏青还从没看过格里严肃的样子,就没忍住偷看了几眼。 苏青又拿出图腾来研究,翻过来调过去的,“我们找了那么多古籍,里面有和这图腾相似的字,却没有一样的,会不会是咱们看反了,或者刻字的人故意刻反呢?” 格里听闻放下古书,接过苏青手里的图腾,仔细打量后说道:“可以试试” “怎么试?” “帮我拿一下笔墨” 苏青不明所以,还是乖乖去拿笔墨。 格里接过笔墨,将写纸平铺在地上,画着图腾的纸放在一旁,提笔开始画,不一会画出一个略带不同的图腾,心下了然。 苏青凑过去,对比两张图腾,“镜面?” “嗯” “那现在这张能看出写的是什么吗?” “是古南挞的字迹,两个词语。埃门和巴社”格里回答道。 苏青喃喃道:“埃门,巴社...什么意思?” 格里拿起后画的图腾,眉头皱起,沉声说道:“生者往生” “...往生”苏青念叨着“摆脱过往的恶业业力束缚,获得新生” 静谧片刻, 苏青突然惊讶道:“画这图腾的人是想长生!?” 格里轻轻的点点头,没再说话,像陷入沉思。 这边阿日斯和双乎拿着火折子小心翼翼的走进了石板后面的洞口,两个洞穴之间要经过大约两刻钟的长廊,很窄,只能够一人通行,两侧都是湿漉漉,滑腻腻的湿苔,幽深处传来越发浓后的腥味,阿日斯久经沙场,闻到这腥味眉头紧皱。 还是像刚才一样,墙壁上有托盘,点了灯,洞穴慢悠悠的亮了起来,显得不那么可怖。这一处洞穴,比刚才的还大些,墙上还是壁画,四个角分别摆放着高度大概两米的石像,中间有个一米高的石台,石台上是一层厚厚的凝固的血渍,刚才的腥味就是这个石坛传来的。 看到这个石坛两人皆面色凝重,看来事情不小。 双乎走上前去,用地上的碎石捻了一点石坛上的血渍,闻了闻,面容缓和,“不是人血,是牲畜的” 阿日斯听闻,叹了口气,才朝石坛走来。 “应该是某种祭祀仪式”双乎接着道。 转头打量着其他地方,看到四个方位的石像,阿日斯走过去仔细端详了一会:“这是...狼?” 双乎闻言去了另一边冲阿日斯喊道:“这边是熊!”空旷的洞穴传来阵阵回声。 听着回声,双乎一阵恶寒,赶紧朝阿日斯走过去,“这地方不能喊,一喊就有回音。” “不喊也有,就是不明显。”阿日斯笑着回道。 双乎瞪了一眼他,又正色道:“这四处放得该不会是南挞四大神兽吧?” “大概率是”阿日斯朝另一边走去,“嗯,这边是鹿” 双乎走去最后一个,“看来真是啊,这个是鹰。” “...但是”双乎说。 “但是方位不对”阿日斯接道。 “对!”双乎眉头微蹙,沉吟片刻说道:“正常祭司,北狼南熊,西鹿东鹰,而他这个方位...正好全部都错了一个位置!” “现在狼的位置是东北,鹰的位置是东南,熊的位置是西南,鹿的位置是西北。”阿日斯说道。 双乎用手蹭了蹭鼻子,“咱们还是赶紧找到下一个洞穴,这味太冲!” “那...还是看看壁画吧”阿日斯有些不知所措道。 “总不能每次开门的关键都是壁画吧” 阿日斯哼了一声,不屑道:“我要是有点聪明脑子,我早就去跟格里争王了” 双乎笑着摇了摇头:“那完了,南挞要亡” “去你奶奶的!”阿日斯咧嘴就给了双乎一脚。 “休战休战!”双乎赶紧比了个暂停的手势,忍笑道:“我真不想在这血味儿里泡着了。” 阿日斯耸了耸肩,往壁画方向走去。 阿日斯烦躁的说道:“看不懂,这什么羊啊牛的,也没有人啊” 双乎抱臂在一旁,“耐心些,我也看不懂” “查数吗?可是这要么羊头,要么牛尾的,也没个全羊,怎么数?” “啧,我一个巫医我哪懂那么多” “那我还将军呢!” “将军就能不长脑子?” “你!”阿日斯咽下一口气,“我不跟你吵,你等我找出来下一道门的,我让你跪地上叫爷爷!” “哼!”双乎不屑道:“别是八百年以后就成,我可活不了那么久。” 阿日斯翻了个白眼继续认真的观察壁画。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决定还是回头研究研究石像。 突然! 听到很细微的脚步声,赶紧压低声音冲双乎喊道:“有人!” 双乎面色一变,赶紧拉着阿日斯躲到了熊石像后面。阿日斯捡起一个碎石一弹,灭了油灯。 第二十二章 交易 很快,洞穴又被人点亮,静悄悄的,来人并没有说话。 阿日斯双乎顺着石像缝隙看去,来人是两个小童,一男一女,约么六七岁,穿一身白衣,抬着一个筐。两小童拿出筐里的羊头和牛头各一个,像是小羊和小牛的头,都不大。摆在了石坛上,接着开始念念有词,又跪又拜。大致有小半个时辰,两个小童收了羊头和牛头,熄灯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又过了片刻,阿日斯和双乎对视一眼,心下了然,没再逗留,摸黑走了出去。 “那两个小童念了什么?”格里问道。 双乎摇了摇头,回道:“隔得太远没听清。” 格里点了点头,陷入沉思,没再说话。 “既然能从北面一直挖到南面,这洞穴一定很大。”阿日斯说。 双乎应道:“是,而且此人所图极大,背后牵连也一定错综复杂,这事不好弄。” 格里搓了搓双乎摆在桌子上的草药,突然抬头:“图腾我查出是什么意思了” 两人面色一紧,齐声问道:“什么意思?” “生者往生” 三人皆眉头紧皱,气氛又陷入宁静,账外路过的风都听的清晰。 “这事我来查”格里神色严肃看着二人,“我有另外一个非常重要的事,非你俩不可” 阿日斯双乎对视一眼,正襟危坐。 “我命你二人秘密前往翁成关,带兵从东南方直奔平川,号令禁北原军,听我调遣” 两人被振在原地,一时分不清谁的表情更惊讶。 格里拿出虎符放在桌上,推到他俩面前。 “青铜虎符!?”阿日斯脱口而出,抬眼怔怔的看着格里。 格里看着他俩没回答,只说:“事关重大,望不负所托!” 双乎阿日斯接过虎符,跪拜在地,齐声道:“定不负王上所托!” 双乎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就是王者。而当你选择跟随他时,心中的激荡与澎湃将是数以万计成配增长的。转头看向阿日斯夜晚中发黑发亮的眼神,就知道,这小子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这青铜虎符是唯一可以调动禁北原军的信物,要说格里如何得来还得追溯到他刚刚成为南挞王上时说起。 刚刚接任,住在巴彦尼皇宫,交接宫中开支事项,发现了宫中隐晦——碧园,心下有些思虑,便去了一趟。 “果真如我所想,这碧园住的真就是姑母”格里语调上扬,表情却没变。 魏淑没理他继续玩着秋千,唱唱跳跳,像个疯病。 格里四下看看找了一把椅子搬到魏淑旁边,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疯疯癫癫的魏淑,开口道:“老王上已经殁了,你也不必装疯卖傻,早已下葬,更不会拉你去陪葬。” 看她还是没反应接着说道:“你扰乱政权,肆机谋取王位,老王上绝非是个念旧情的人,既然他留你一命,想必你身上一定还有他需要的东西。” 停顿一下,魏淑还是没理,不过唱歌的声音倒是小了,格里嘴角一勾,缓缓说道:“禁北原军” 果然,魏淑停了舞蹈,笑岑岑的坐到秋千上,没说话。 “禁北原军的调令权在你手里,不过老王上身上却没有你要的东西。”格里笑了笑,“或者这么说吧,你想要的老王上给不了,所以你装疯卖傻就是不想老王上得到调令,他若得到想要的,你也活不长。”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格里也不急,静静的看着魏淑。赌局中只有筹码少的人才会急于求成,成功的猎人总是最有耐心的。 半响,魏淑才缓缓道:“你中原话说的很好” “谢谢姑母夸奖”格里乖巧道。 魏淑笑了笑说道:“你十岁那年杀了一头母狼,我一直记得你浑身是血拎着一头母狼走到高台上时,你的眼神。黑洞洞的,里面写满了野心和骄傲,那时候你还太小,不懂得收敛自己的锋芒。为此吃了很多亏吧” 格里面色未变,语气却不善:“承蒙姑母照顾,还成” 魏淑大笑起来,“不能怪我,我只是老王上的刀。忌惮你的是他,想除掉你的更是他!” 格里的手又节奏的轻敲着,没搭话。 魏淑向后靠在椅背上,荡起了秋千,长舒一口气,像是回忆往昔:“不怪我记得,你那时候的眼神简直和我年轻时候如出一辙。但是怎么命运却大不相同呢?难不成只因我是女儿身?” 也没管格里回不回答,自顾自说了起来:“我爱上一个人,但他却负了我,得到又失去的感受你不会懂的。我只恨他!我现在困在深宫,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是再不能爬起,再握不住权利了。我要的只两人的命!狗皇帝魏昌、京城礼部侍郎李石!你能拿来我双手将青铜虎符奉上!” “我若能拿中原皇帝的命,要你虎符也无用。这交易...”格里摇了摇头:“赔了” 魏淑表情有些狰狞:“那你要如何!我只要他二人的命,有何不可!” “没什么不可以,只是你不想亲眼看到我是怎么杀的吗?”格里轻声蛊惑道。 魏淑眼神中晃过一丝迷茫,转瞬变成疯狂:“想啊!我做梦都想!” “那就对了,虎符给我,我让你亲眼看到”格里死盯着她的眼睛:“你不是说我很像你吗,不信我...”又低声道:“那不就是不信你自己吗” 格里说完气定神闲的坐了回去,仿佛刚才威逼利诱的不是他:“我给你时间考虑,不过我想不到比这更好的选择” 站起身来,歪头笑道:“你说呢?姑母” 说完没再看她的神情,径直走了出去,胜券在握。 后来,格里故意派人将中原战败,主动议和的战报透露给魏淑。魏淑主动要求见格里,并双手将青铜虎符奉上。 “这么信任我?还带我来神山”重羽一边打量着巍峨的雪山一边调侃道。 格里第二天就找到了重羽,南挞自古并不擅长奇门遁甲之术,而神山下处被挖开的洞穴暗藏机关,想来跟中原脱不了干系。就必然得找会解的人才能见到神山下的真面目,自然就找到了重羽。 “奇颜重羽。这也是你的南挞,你不想办法拯救?”格里快步走在前面。 重羽赶紧跟上,“知道,干嘛走那么快?” 看洞穴周围没人,也没耽搁,赶紧走了进去。 来到了双乎他们说的第一个洞穴,格里打量一下四周,按照他们说的方法,果然升起一块石板,两人顺着长廊走到了充满血腥味的第二个洞穴。 “看来这里每隔几天就会进行一场祭司”重羽摸了一把石坛上的血轻声说道。 格里巡视一圈答道:“双乎他们昨天来的时候就目睹了一场祭司,一对童男童女,一个乳羊头一个乳牛头。” 重羽点了点头,又看向一边,:“这石像?” “南挞的四神兽,北狼南熊,西鹿东鹰”格里答道。 “但是现在方向不对” “嗯” 格里看向石壁,问道:“这壁画有什么含义吗?” 重羽走了过来,仔细的看着:“让我想想...” “你跟我说,图腾的意思是生者往生,便是求长生的意思。第一个洞穴,石柱上是竖纹图腾,方向是自西向东。这第二个石洞,四方神兽都和石柱一样,自西向东偏了方位...” 安静一瞬,格里接道:“自然顺序是自东向西,而这洞穴的摆放顺序恰恰相反,那意思不就是违反纲常伦理,自求长生?” “没错!而这石壁上的画像,有头没尾,有尾没头,顺应的也是这个意思。”重羽答道。 格里点了点头:“那祭祀乳牛羊,就是祈求新生的意思了。” 重羽又打量了一下四周,“那我们得找找机关在哪了,看看下一个洞穴又是什么天地。” 格里应了一声,开始试这墙壁是不是能动,又摁了摁石壁上的画像,没什么用又看向后面的石坛。 “这石像是不是能动?” 格里循声看去,重羽在石像旁边打量着。 走了过去,看到石像的头部有磨蹭的痕迹,“这石像的头应该是能动的,是四个都动,还是只动一个,有什么诀窍吗?” 重羽思索了一会说道:“中原讲求五行八卦,而四时变化正对于五行。这四神兽现在对应的位置正是五行中的火、土、金、水,这正北正是石坛,对应木。四时变化中火对应夏为巳时,土对应四季,旺于四季,金对应秋为酉时,水对应冬为子时。我们只要把这四神兽的头摆到对应时辰位置,应该可以破关。” “好!”格里一跃而上,“狼为火,对巳时!” 重羽跑向下一个,登着墙壁,越上石像,“熊为金,对酉时!” “鹿为水,对子时!” 话音刚落,画着壁画的石壁沉重的向两侧打开,带着一股潮湿的涩味。 两人对视一笑,朝黑暗处走去。 “南挞居然还有这种神人,机关设计的很是巧妙。”重羽边走边感叹。 格里摇了摇头,“而且权势很大,能在上一任王上眼皮子地下造出这种东西。” “你怎么确定不是上一任国王建的?” “他都死了,要这洞穴求什么长生”顿了顿又道:“况且,他本人非常惧怕神山,除祭祀外从不会过来这边。” 重羽有些疑惑:“这倒怪了,再神圣也只是个山而已,何必怕成这样,除非...”重羽没再往下说。 “除非他知道什么”格里接道。 他俩走的地方像一个两三米宽桥面,两侧都是水,反着光。拿着火折子看不了太远。重羽知道格里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却还是朝他方向笑了一下。 第二十三章 十八地狱 桥面尽头是一堵石墙,拿火折子仔细照,发现是一个石门,右侧有个手掌大小的圆盘,圆盘外侧像是刻着什么字符。 “能看出是什么吗?”重羽问道。 格里拿火折子照了一圈,低声道:“像是...象形文字” “这是大象...”又指着旁边的图形,“这个应该是猴子?” “嗯” 重羽直起身来,“我本来以为是十二生肖图,这么看来就不是了” 格里又拿着火折子沿着石墙看了一圈,墙壁上边有刻痕,深深浅浅。 “这石门上刻的是什么?” 重羽回过神来,朝格里看去,“壁画。怎么这门上也刻壁画?” “这是你们中原的神?”格里指着壁画中间拿着蟠桃的女子画像。 重羽蹙起眉头,“是。王母娘娘”又走近了几步,“这画的应该是蟠桃盛会” 重羽看格里面露不解,开口解释道:“每年三月三是西王母诞辰,当天西王母大开盛会,宴请众仙,宴会主食是蟠桃,故称蟠桃盛会。这蟠桃据说三千年一熟,人吃了得道成仙,与天地齐寿。” “三月三...”格里喃喃道。 像是明白什么转身向圆盘走去,抬手将圆盘上的猴,鼠,狗摁下,下一瞬,石门大开。 “三月三,南挞开春迎寿仙,忌猴忌鼠忌狗。” “学到了!”重羽看着大开的石门说道。 前脚刚迈入石门,石门内部立即灯光大亮,伴随着细微的脚步声。 两人对视一眼,重羽弹指关灯,格里手比眼快,抽出匕首飞身上前,寒光炸现! “格里?” 一听声音格里急忙收刀,脚步堪堪停住。 纸张散落一地,油灯悠悠亮起。 “苏青?” 苏青楞在原地,看着一样呆滞的格里和重羽,缓过神色解释道:“...我找到了一个重要的东西”说着蹲下去,将地上散乱的纸张收起。格里连忙蹲下帮着整理。 “我找到了一个图,又对比了古籍,想来这个一定与你们要找的图腾有关,更与这神山有关。” 格里接过图纸,眉头紧皱,“地宫图” 重羽连忙走过来,看着格里手中的图,一脸戒备的看向苏青:“哪来的?” 苏青赶紧解释道:“你们别误会,昨天我和格里在藏书楼找到这个图腾的意思。我想着有没有别的能帮到你们,就在藏书楼找一些尘封的古籍,就找到了这个,我怕这东西是骗人的,就先拿着图纸来神山试试。没想到...真的进来了。” 重羽没接话看向格里,格里开口道:“没事,她与这件事没关系。” 话毕,重羽点了点头。 格里上前拉起苏青的手:“以后要先告诉我,这种事很危险。” 苏青赶紧边点头边道:“知道的,我也是有影卫大哥才敢来的。” 三人展开图纸,边看边研究。 “应该是对的,刚才我和格里是从南边过来的,和这图上的低琨宫,上升宫是对上的”重羽指着图纸说道。 “我刚才是按照图纸上的西侧染照宫进来的,这上面开关宫门的方法很详尽。”苏青接道。 格里沉默半响一直没说话。 重羽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地宫在南挞上古时期就已经建造好了。”格里回道。 苏青问道:“所以说...是有人发现了地宫,所以重启?” “嗯,差不多” “哦对,这图纸背面有字,但是都是古文,我没看懂。”苏青指着图纸后面说道。 格里把图纸翻过来,看了看,眉头拧成一团乱麻。 苏青看他表情,心下有些担心。 “写了什么?”重羽问道。 格里带着压抑的情绪,缓缓开口道:“记开景五四年,南挞崑图王上欲寻长生之道,携中原不有道长,于北原雪山建长寿宫。耗时八年,于开景六二年完工。后常伴落石发生,雪山摇摇欲坠,究其原理,乃逆天改道,受天谴责罚。崑图王上不欲求己长生而害子民送生,遂永久关闭长寿宫,命南挞世代留守,以恕罪孽。此图留于后辈警戒,若长寿宫重启,则南挞危矣。” 地宫中陷入久久的静谧。 格里的面色带着隐忍的愤怒,没入黑暗,久难平息。 苏青察觉格里的情绪,悄悄牵住他的手,带着温柔的抚慰。格里紧紧回握住,收敛了情绪。 “我们得抓住重开地宫的小人”重羽打破沉默说道。 “嗯” 苏青问道:“这地宫怎么用?不是说求长生,只要住在里面就可以了吗?” 重羽思索道:“应该是在地宫进行某种仪式,但这个仪式......” “会让神山倒塌”格里收起图纸语气平淡的接道,“我们接着往里走,一探究竟。” 苏青和重羽点了点头,跟着格里往里走。 现在三人所处的位置是图纸上所标明的子时宫,呈长条形,两侧石壁都是油灯,这油灯和刚才地宫中的托盘不一样,两边各十二个,是由雕刻细致的石像托举。 “这两侧石像是十二生肖”重羽举着火折子端详着,“不过两侧顺序是反的” “图纸上说需要子时通过这个宫道”苏青说。 格里走在前面,仔细一看,“前面有个石门!” 三人走上前去,苏青拿着图纸比对,“说是石门右下角有个方石头,踩下去就可以开了。” 重羽找到石块,“在这!” 格里点了点头,重羽踩了下去,石门大开。 苏青拿着火折子点亮了门口的油灯,石室暖光亮起,高约两三米的石像隐约显现。格里看向苏青,苏青看了眼图纸,摇了摇头。 “进去看看”格里道。 轻悄悄的走进石室,待到靠近石像时。 嗖!唰! “小心!”格里一把搂过苏青转身躲向一边。 同一时刻重羽飞身躲过铁箭,躲进另一边。 “什么情况?”重羽问道。 苏青回道:“图纸上没有画这个地方!” “我们刚才应该是踩到什么机关了”格里看向石像,“石像旁边地面有一块地板是活动的。” 重羽看向石像,“这石像雕的是谁?” “叱咤阎罗,主管生死”格里说。 苏青说:“难道就是为了防我们这种闯入者?” 格里摇摇头,“那应该在洞穴入口就设置这种机关。” “或许...”苏青定定看向石像身后无尽黑暗,“是为了保护什么” 静默片刻,格里道:“我先去试试机关” 话音刚落,格里空中旋身而入,脚轻轻落于地面,又向前走入一步,机关没有反应,避过刚才的活动地板,走向旁侧的一块地板。 嗖!唰! 苏青屏气凝神,脸色变得惨白。 格里转身轻松躲过,脚步踏下另一块地板,身量高状,但身姿如风,巧妙玲珑。下一瞬手直接触到石像,翻身躲过铁箭追击,挺立于阎罗旁侧。 “好了,踩着没有活动的地板过来”格里话语掺带着呼吸声说道。 苏青和重羽点了点头,寻着脚印走了过来。 “我闻到了点香的味道”苏青压低声音说道。 格里蹙起眉头,“下一个宫殿或许有人” “图纸上面写了什么?”重羽低声问道、 苏青拿起图纸仔细比对,面露不解,“图纸上面标明子时宫下一个地方是狱宫,有十八位阎罗王守十八层地狱。但是咱们刚才只遇到一位叱咤阎罗。” 重羽眨了眨眼,“难不成咱们要像刚才那样经历十八次?” “置之死地而后生”格里道,“或许这就是长寿宫的主旨” 苏青点了点头,又说道:“可是图纸上并没有写怎么破。” “所以能过这十八关的才能进入真正的长寿宫”重羽说。 走到下一处石门,格里沉声道:“走,会一会这十八地狱” 果然, 打开石门又是一阎罗伫立,脚踩哼哧,手执铁杵,面目狰狞,陷入幽森黑暗。环顾四周,摆设与上一层没有差别,只中间一罗刹,带着油灯的悠暗光亮。 格里刚要踏入,苏青连忙拉住他的衣袖,轻声道:“小心” “嗯” 格里和重羽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一人走一边,苏青赶紧躲到石门后方,默默观察着。 走了两三步,都没有什么变化,两人心存疑虑。格里观察脚下的路,发现地板之间有隐隐反光的东西,重羽也看到了,蹲下身企图辨别是什么物质。 突然“嘭”的一声,火光四起! 地板之间炸现火源,直向上窜,有一米多高。两人迅速朝石像躲去,怎奈火力走向更加迅速,四周都烧了起来,避无可避,就这么被困在火圈之内。 苏青眼见,心下慌乱,不知所措。 格里脱下外罩试图扑灭火种,重羽也脱下外罩,可惜杯水车薪。火势越来越大,烟雾四起。 “怎么回事!这真成炼狱了!”重羽喊道。 格里用力扑着火焰,手肘掩住口鼻,喊道:“得尽快找到机关!” 苏青在一旁干着急,看着愈发升高的火墙和浓烟,直冒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 苏青突然想起进殿之前问到的点香味,朝里面看去,阎罗石像下面确有香火,看来就是暗召此为火狱。 “这地板之间都是火油!”格里喊道:“得找到燃火源头!” 重羽环顾四周,看到了石像下的香火,“难道这香火有问题?” “拔下香火!”苏青奋力喊道:“香火烧着石像的哼哧,哼哧才是机关!” 格里闻言立即朝香火奔去,但是火势太高,根本过不去。 重羽立即蹲了下来,“你借我的力翻过去!” 格里没犹豫,后退一步,助力踩上重羽的肩膀一个翻身就够到了石像的铁杵,腰腹用力脚也跟着站了上来,随即轻巧落地,拔了香火。 渐渐的火势转小,最终灭了。 “...咳咳..咳”重羽挥着空气中的浓雾咳嗦,“赶快去下一个吧,这烟太重了” 苏青赶紧从门后跑出来直奔格里,“你怎么样?” 格里接住苏青,笑着摇摇头。 第二十四章 阴谋 干裂的风吹不灭躁动的贪念和欲望,草原东部的拉克申部落进行着一场撕裂的辩论。 “哈图尔,这是我们的机会!”一个留着胡须的壮硕男子有些急切的低喊道。 哈图尔是拉克申部落的首领,眼角带着三十几年沧桑的痕迹,眼中透露着不甘和犹豫。 哈图尔举手打断,沉声说道:“日达,让我再想想” 日达是拉克申部落的领将,攻打南岭关时立下汗马功劳,如今也有四十岁,宝刀未老,略带愤怒的语气中藏着渴望。 日达叹了口气,在哈图尔旁边焦急的转了几圈,又抬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的哈图尔,开头道:“我们不能永远屈居于南挞。都是草原铮铮铁骨,我们却得朝南挞俯首称臣。你难道不想创立一个拉克申王朝吗!” 哈图尔摇了摇头:“格里那小子,绝非等闲之辈,睚眦必报。若成功那不说什么,一旦失败,我们绝无在他手中生还的可能,乃至整个拉克申...” 日达没再说什么,看向另一边,哈图尔拿起桌子上的信件,递到油灯前,烧毁殆尽。 那信件在火光中依稀可见署名。 魏昇。 “我们不能拿整个拉克申赌。”哈图尔扑走了身上的灰烬,“但我们也不会乖乖听从格里那毛头小子的话,隔岸观火,总有我们的机会。”阴郁的话语给黑夜平添了一束寒意。 这边地宫三人总算历经十八地狱来到了正宫,水流滴答滴答的往下流,地面的湿地反着白光,湿寒气扑面而来。苏青一阵寒战,呼出的白气瞬间成了霜挂在脸上。感受到身后有温度传来,是格里脱了外罩披在了苏青身上。 空间内太过安静,四处墙壁都没有油灯,走过湿地是一个百余平的大圆盘,应该就是最终的祭祀之地。围绕着圆盘的是十八罗汉,石像被渡了青铜粉,表情也刻画的栩栩如生,在微弱火光下显得狰狞可怖。圆盘之上是脉络繁冗复杂的凹槽,内侧积水,走向不明。 三人踩在泛湿的地面,参差不齐的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宫像有回响,振得苏青脚步有些发沉,格里察觉苏青的情绪,握住了她的手,将暖意从指尖递了过来。苏青在黑暗中看向格里,温存和煦。 “这圆盘上的凹槽是做什么的?”苏青正色问道。 格里回道:“可能与最终的祭祀有关。” 重羽看向苏青:“图纸上没有写最终是怎么长寿的?” 苏青缓缓摇头,“图纸上只有进入地宫的方法很详尽,后来的十八地狱和这正宫,都没有。应该是不想后人知道。” 重羽很轻的点了一下头,格里思索着低语:“看来这最终祭祀代价很大” “先找找有没有其他机关”格里道。 “嗯” 格里走向十八罗汉,仔细观察石像的各处。发觉这每个石像身上都有个小孔,但身体并不能周转,难道这小孔能发出什么东西?格里暗暗想到。 重羽蹲下身拿着火折子照向凹槽,这凹槽走势奇怪,黑夜中看不清全貌,不知作用何为。 咔嚓! 正宫内视野骤然亮起,格里两人猛地抬头,是头顶石壁上的灯笼,刚才太黑没看出来。转头看向圆盘下方的苏青,苏青举着火折子,“我找到这有个石柱,上面有类似油线的东西,没想到连着的是上面的灯笼。” 格里朝她温和的笑着,苏青不好意思的朝格里走去。 重羽朝她竖了个大拇指,继续低头研究。格里也走到圆盘处研究地上的凹槽。 “这凹槽的花纹有些眼熟”苏青轻声说道。 “图腾”格里说。 重羽把玩着熄灭的火折子,说道:“但又不是”站了起来绕着圆盘走了起来。 三人看着凹槽就这么安静片刻。 苏青像是想起什么,朝格里看去,没想到格里看向她笑着点点头。苏青嘴角带笑:“镜面?” “嗯”格里回道。 重羽看向他俩有些疑惑:“什么?” “这凹槽花纹也和图腾一样是镜面的画法,我大概知道这花纹是什么意思了”格里看着花纹解释道。 重羽凑近道:“什么意思?” 格里蹙起眉头,好半天才说:“古南挞语,万疆之血” 苏青张了张嘴,没再说话。重羽心底了然,撇着嘴缓缓的摇了摇头。 空间内又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十八罗汉身上的空洞应该就是放血用的”格里打破沉默说道。 重羽回头看了一眼石像,说道:“这血要放满凹槽,”顿了顿抬头问道:“那之后呢?会发生什么?” 格里紧绷着嘴,死盯着圆盘,没说话。 苏青看向他俩,又转头看向未被灯笼照亮的黑暗处,循循说道:“或许就是。万疆之血,毁万疆之地。千万人之命换一人...”顿了顿像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长寿吧” 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空间内只剩下滴答的水声交错回应着。 “...落石...重启则南挞危矣...”重羽呢喃着,眼神愈发清明:“都在昭示着,神山将倒!” 一旁的格里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话,但紧绷的下颚,眯起的眼睛都透露着他的愤怒,他在看到凹槽的意思时就什么都明白了,这场历经百年的阴谋。 “所以根本就不是什么长寿宫”苏青脸色变得煞白,“当年不有道长欺骗了崑图王上,建造了会让神山倒塌的地宫。后来被发觉,但为时已晚,地宫已经被建造好了。”南挞这么多年一直守着一个定时炸弹。 重羽语气阴郁的接道:“但南挞地处北原,根本无处可逃,索性关了地宫,再称此山为神山,平日不得靠近。这中原为了彻底铲除南挞,当真是...煞费苦心。” 格里哑声说道:“编造这么荒谬的谎言,就是为了掩盖崑图的愚蠢!什么不欲求己长生而害子民送生,都是狗屁!” 苏青似乎听到拳头紧握的嘎巴声,看到格里似笑不笑的阴郁表情,汗毛都立了起来。 “现在还有个蠢材想用全族性命换他妈的长生!”苏青第一次看到格里不加掩饰的愤怒,手有些发颤,脖颈都发紧。 一边的重羽现在倒是没什么表情,静静的看着凹槽发呆。 苏青有些后悔来这地宫了。 ...... 离开地宫后,格里送苏青回南挞。 “进去吧,今天太晚了,我还有事,明天带你去吃东西”格里拉着苏青的手说道。 苏青点了点头转身要回帐子。格里拉着苏青的手没松,把她又拽回自己面前,手轻轻抚摸着苏青的脸,轻声道:“刚才害怕了?” “没有”苏青轻微的摇了一下头,“就是有点担心”看着格里的眼神,苏青没敢说实话。恋人之间,害怕这种情绪总是奇怪的。 格里看着苏青的眼睛,像是辨别,又像是珍视:“回去睡吧,不闹你了” “嗯,你也早点睡,已经很晚了”苏青抬手轻抓了一下格里放在脸上的手。 层层剥茧中,看似明媚的真相实则是更接近深渊的密匙。 “现在怎么办?”重羽和格里坐在议事厅内,室内暖光溢溢,还有熏香丝丝环绕。 格里手指有节奏的轻敲木桌,开口道:“守株待兔,瓮中捉鳖” 重羽思索道:“只怕这鳖不进瓮” “那就引它来” 重羽抬头看向格里,等他的下文。 静谧片刻,格里开口道:“传王上御驾亲征,直捣黄龙” “实则守在神山,请君入瓮”重羽了然道。 格里点了点头道:“只在官僚之间传话,只说此次行动保密,不得传于百姓。” “嗯,明白” “阿日斯和双乎去了平川”格里继续道。 重羽有些惊讶道:“看来进地宫之前你就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格里好笑的说道:“怎么可能。只是有些猜想而已。所以计划得提前了。” “那我这个没什么用的军师只好提前预祝王上一统中原了”重羽笑着拱手道。 第二十五章 同心 “你要亲征?”勒和克带了些恼怒问道:“怎么如此急切,我教你的都忘到屁股后面去了?” 格里抬眼看向站在下面的勒和克,转而带了笑脸:“上将消息很快啊!” “别说些没用的!南挞现在需要的是修养生息,如何就草草起兵?”勒和克洪亮的声音回响在议事厅内,一旁的吉达倒是没什么反应,像是习惯了勒和克的大嗓门。 格里站了起来,笑着朝勒和克走去,“我们需要休养生息,那么中原也一样,所以此时就是最好的时机。” “这边坐”格里抬手引勒和克去里堂。 勒和克和缓了面色,跟着走进里堂。坐于圆桌前,吉达端上了茶水,摆于两人面前。 见勒和克没什么表情,格里又将茶水往他身前推了推,“上将不需担心,南挞都是好儿郎,岂非懦夫。我会带领南挞的勇士开疆拓土,带着胜利回归。” 勒和克叹了口气,接过茶水,抿了一口:“你意已决,我说什么都无用。自然全听王上的。” “上将说的两家话”格里有些调皮道:“这么多年上将对我的用心栽培,我敬上将同我父。父亲说什么,孩儿自当铭记。” “哈哈哈哈!你小子,油腔滑调”勒和克笑道。 格里也跟着笑了起来,里堂温情四溢。只一旁的吉达歪头抿嘴,无意参与。 近几日又下了一场大雪,覆盖在枯黄的草上,变成一片白茫茫。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平原上,暖洋洋就像回春。 两个少女走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苏青喜欢雪,以前在南方没见过几场雪,更加没能理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而今倒是把雪看了个尽。 “近几日你莫要再去神山采雪莲”苏青和扎那走在雪地上,帮她搬运晒干的药材。 扎那擦了擦额头的汗:“怎么了?” “恐有事发生,我只能说这么多”苏青说。 扎那点了点头:“嗯,我听你的” “这些都要搬吗?”苏青也是一头的汗,指了指旁边的草墩子。 扎那呼吸都有些粗重:“不用,再用再搬,不然帐子放不下。” 两人扑了扑衣服,相继走进帐子,扑面而来的草药香,让苏青的呼吸都和缓起来。刚来时还不适应这里过于浓重的中药味,没想到待久了反倒觉得这药清香袭人。 扎那给苏青倒了一杯热奶茶,摆在桌子上:“趁热喝,出了汗不吃凉的” 苏青点了点头,捧着碗暖了一会手,看着屋内的草药想起什么问道:“怎么这几日没见双乎?” 扎那边捣药材边说:“师傅说冬季要下雪的时候在草原西部会有一株珍贵药材,他去采回来,可能得十几日才回来。” “...珍贵药材”苏青小声嘀咕,心下有些疑惑。既然冬季下雪就会有,怎么以前没见他去过,就算要去,合该与阿日斯吵吵闹闹几日前恨不得全南挞都知道。阿日斯近几日也没看到...看来是格里另有安排了。 “发什么呆呢?”扎那走上前在苏青眼前晃了晃。 苏青回过神来,笑道:“没有” 扎那走到一边洗了把手,又坐回到苏青旁边,笑嘻嘻的问道:“姐,今年除夕怎么过?” “嗯?”苏青有些没反应过来,“难道今年有特别节目?” 扎那笑着摇摇头:“今年王上不是在南挞嘛,你们可以一起过啊!”说着说着脸都有些热。 苏青敢保证,看这丫头红润的脸,她俩说的绝对不是一个过。 笑着点了扎那的头:“小丫头片子” “嘿嘿!苏青姐姐,你和王上什么时候成亲啊?”扎那又笑岑岑的问。 苏青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什么,转头捧起奶茶继续喝。这天太冷,奶茶都凉的快。 “姐你要是当了王后,那我就可以天天去巴彦尼玩了!”扎那继续手舞足蹈的说道。 “你呢”苏青没接话,擅自开了叉。 扎那愣了愣。 苏青将碗放到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显得周遭空气都安静。 “你和他,怎么办?”这是苏青第一次主动地去探究别人的私事,原因无他,她想知道感情是如何一回事,想借别人的口解自己的一团麻。 扎那很轻微的叹了口气,脊背微曲,面容有些惆怅道:“我不知道,他只当我是孩子”说着低下头“我不知道等我真的像他说的长大后,他又会换什么说辞。” 时间又安静了,苏青有些后悔起了这个话头,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正如自己现在乱七八糟的感情,深觉无力。 “不过...嘿嘿”扎那兀自笑了起来,“没事,我不在乎。他若不愿意,我就强嫁!这偌大草原没人能跟我扎那抢男人!”呲着牙拍了拍胸脯。 苏青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真的没关系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既然喜欢就该坦诚的面对自己的心。 既然存在问题,就该去解决,逃避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扎那看着苏青面色不如刚刚阴郁,问道:“姐姐有心事?” 苏青转头看向扎那,微笑着点了点头:“不过因为扎那的开导,我想通了” “啊?”扎那不好意思的掖了一下头发“那算安慰了?” “算”苏青朝扎那用力的点了一下头,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所以现在要去解决我的心事了”说着站起身朝外走去。 宽阔宫道上的雪早就被清走,两侧粘连树枝上被盖了薄薄一层雪,像是雾凇。两支百灵在枝头踏雪而歌,栗红色的额头像是腊月寒梅,为这寂静宫墙添了一抹生活气。 在议事厅门外留守的吉达看到不远处的苏青,笑着向前迎了几步,躬身道:“苏青姑娘” 苏青连忙回礼,又抬头看向紧闭的殿门,压低声音问道:“王上中午不休息吗?” 吉达笑着摇了摇头,“看王上心情” 苏青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我进去禀报一声,王上一定会见你的”吉达作势要走。 “诶”苏青连忙拽住吉达,“不用,没什么要紧事。我在这等就好。” 吉达在苏青看不见的背处,无声的笑了。 “那真是委屈苏青姑娘了”哪还有刚才的笑意,一副为难又可怜的表情,任谁看了不怜惜。 只是这圆滑的处世在苏青看来就有些生寒了。 没再接话,朝一边走去。 站在大殿另一旁鹰隼石柱旁,盯着落雪的树杈发呆,不知过了多久,腿脚冻的有些发麻。 “苏青?” 缓过神来,转头看去,格里神色紧张的快步走来。 张了张嘴没说出什么话来。 “怎么不让人通报一声?”脱下自己的狐皮披风,罩在了苏青身上,“肩上都落了雪,不知道冷的?”有些着急的攥着她的手,往里堂走去。 “来人!准备热水,姜汤,炭火再加一盆!”格里拉着苏青坐在椅子上,自己吩咐完就蹲在苏青面前,搓着她冻得冰冷的手。 苏青低头看着格里,心中暖意四起,又有丝丝委屈泛着酸,钻进心里,涌入眼眶。吸了吸鼻涕,开口道:“我来是有话想说” 格里抬起头,安静的看着她,揉了揉苏青的手,嗯了一声。 话到嘴边,又无从说起。闹别扭的是自己,无端跑来门口等着自虐的还是自己,自己都理不清的情绪,又如何跟眼前人说的明白。 像是看出她的思绪,格里轻轻的笑了一下,用手掌捧着苏青的脸,“想说,你害怕我?” 苏青愣愣的看着他,竟不知他心细如此,一时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想反驳:“不是...我就是...” “很多人都怕我”格里安抚道,“阿日斯,双乎,他们都怕我” 下人端了一碗姜汤和热茶,摆在桌子上,苏青噤声。一旁又有人摆弄火盆,等人都退下了,苏青才抬头看向格里。 格里一只手握着苏青,一只手拎了一个凳子放下,坐到她旁边,才缓缓开口道:“知道外面的人怎么说我吗” 苏青不解的看着格里,摇了摇头。 格里试了试苏青额头的温度,才开口道:“狗崽子” “我无父无母,记事起就在外面流浪了,身边跟的不是狼就是蛇皮草患,我相信的只有手里的刀。退位让贤都是外面传的屁话,其实都是名门望族互相勾连,王位是利益最大化的体现而已。” 拿起桌上的姜汤,崴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送到苏青嘴边:“让别人害怕我,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本质就是个和人血的怪物,笑脸不过是伪装。不必因为害怕我而感到难过。” 格里哄着苏青喝了半碗姜汤,听到这苏青避开了格里伸过来的汤匙,开口道:“你不是怪物”冻红的脸,看着可怜兮兮的,但眼神却坚定。 格里愣了愣,随即笑道:“好,不是怪物” 喝了一碗姜汤,苏青感觉自己身体暖了过来,主动握上格里的手:“...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开了。他们都不愿意带着我,觉得我是累赘。我没地方可去,舅舅带我回了家。舅舅一家人待我很好,我很感激,但是我从来没觉得那是我的家。我害怕自己如果不够乖巧,他们也会像我父母那样不要我,我从没奢求过什么,只是每天平平淡淡活下去就好。” 抬头看向格里,比话先说出口的是眼泪,“我害怕的不是你,我只是害怕你会愤怒。我知道你一定不能理解,我害怕所有争吵,害怕所有愤怒的情绪,那都让我控制不住的战栗”格里抬手轻轻的擦掉了苏青脸上的泪。 “格里,我从来没有这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有些害怕,怕自己抓不住。温情易逝,欢愉短暂,可我希望能和你长久。” 格里无声的将苏青拢在怀里,安抚着她的情绪,半响,在她耳边循循说道:“苏青,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并不能掌控所有的事,特别是你,太过珍惜反而无从下手。”苏青感受着格里手掌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头,舒适的快要睡着。 “承诺太浅,我慢慢做给你看” 苏青在格里怀中点头,又怕他看不见,闷声回道:“好” 第二十六章 选择 凛冬大雪,万马齐喑。 神山地宫的大门悄然开启,伴随着孩童们的呜咽声,恐怖童谣般回荡在阴冷的石洞。四处油灯慢悠悠的亮了起来,一层一层的石门笨重的打开,大地都像在颤抖,脚步声此起彼伏,踩在湿冷的地上,回声璇璇。 长寿宫寂静的祭祀圆盘像是久等了,肆虐着等待吸食人类最原始的贪念。 “开始!”伴随这声洪亮的嗓音,一直默不作声的随从四散开来,站在十八罗汉旁侧,又有两对童男童女被推搡着放在东西南北四方位。 一切准备就绪,那个身材魁梧的男人,身着一身白色拖地长袍,手执一把圣火,拳头攥的咯咯作响,不急不缓的踏到圆盘上,走至中间。闭上眼感受内心澎湃奔涌的血脉,手臂青筋暴起,昭示着来人极度紧张和兴奋。 “吉时已到!”那个男人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激荡着石洞中的阵阵回响。 随从分别拿出准备好的木桶,里面散发的腥味让人作呕,机械的抬起木桶,将已经冷掉的血液倒进石像,打开卡口,血液才从空洞中流出,顺着圆盘凹陷,像是流动的图腾,在暗红色的波纹中映出来人狰狞的面庞。 只是这血液还未等流进凹槽,石像就已被灌满,再不能倒入任何东西,孔洞也不再流出红汤。随从面面相觑,僵在原地。 那男人意识到什么,喊道:“怎么回事!” “不...不知道,机关好像卡住了...”其中一个随从磕磕绊绊的回道。 男子大步跨了过来,一脚踹开了哆嗦的随从,摆动着石像,面色愈加阴沉:“谁!” 声音响彻山谷,振聋发瞶。 “到底是谁!”一拳砸在地上,振裂了地表石地。 滴答滴答 只有水滴落地的声音回答他的怒吼,还有孩童抽泣,断断续续的钻进他的耳朵,烦躁,愤怒。 “查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要是坏了吉时,你们就在这献祭!” “...是”稀稀疏疏的声音响起,随从跟着摆动着石像,但看不出什么端倪。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连头顶的油灯笼都在笑这群人的滑稽。 “出来吧”眼底猩红,声音却出奇的安静,“带的人不少,我到是大意了。” “勒和克叔叔,几日不见,另眼相看啊”格里从黑暗处走来,语气平淡。 “呵”勒和克冷笑一声,转头看去,“马失前蹄,栽在你小子手里了” 四周未被灯笼照亮的黑暗处,有银光反射,渐渐现出,是手执刀刃的士兵,在此等候多时了。 重羽也从黑暗中走来,打量着圆盘的花纹,又看向四方位的小孩子,蹙着眉头站在了格里身后。 “勒和克叔叔当真是老了,这种求长生骗孩子的招数也信得,还为此大费周章,埋的一手好线。”格里盯着一身不伦不类的勒和克面露不满。 “我不同你废话,你把机关打开!”勒和克压抑不住愤怒的喊道。 “打开?”重羽开口道:“打开机关让整个南挞陪葬吗!” 格里也低喊道:“老糊涂了!为这虚无缥缈的东西,让你一心守护的子民陷入磨难!” “那又怎样!”勒和克激动的吼道:“没有我勒和克,南挞早没了!是我救他们离于战火,现在他们该回报我!” 格里听了这话,眉头紧锁,沉声说道:“这是个骗局,只是中原为了毁灭南挞设的局,你若就此收手我饶你一命。” 勒和克低下了头,过了片刻才幽幽说道:“这可不是骗局,这是长生之道,凌驾于万物之上,万事万物皆由我主宰!” “我原来以为南挞的勒和克上将,不为权不为利,是个真正的为国为民的栋梁之才。”重羽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原来是个求仙问道的疯癫痴人。” 勒和克长笑一声:“不为权不为利,哪有这样的人。不过是权不够大,利不够厚而已。人的贪念无穷无尽,不用利益捆绑的关系最薄弱。待我成了神,你们都是蝼蚁,谁能挡我大计!”不等说完周身一越,一拳向格里砸去,吼道:“挡我者死!!” 格里歪头躬身躲过一击,喊道:“滥杀无辜,欺凌弱小,践踏人民,罔顾人伦!你修的什么道!成的什么神!”一句一个拳,拳拳到肉,是愤慨更是无奈。 两人皆是赤手空拳,但招式凌冽,速度愈打愈快,力凿石壁,振裂入迹。 重羽使了眼色,一旁的士兵将勒和克带来的随从缉拿出了石洞,还有四个小孩一并都出去。看着眼前招式不尽相同的两人,一时不知如何加入战局,不明招式,不能贸然出手。 砰! 勒和克一脚踢向格里头部,格里迅速抬臂抵挡,抵不住勒和克天生神力,一连退出十几步,在一罗汉石像前堪堪停住。 “你的招式是我教你的,你赢不了我”勒和克不屑说道。 格里眼神发狠,沉声回道:“是吗,那来试试吧,勒和克上将” 快步踏过,飞身上前,勒和克探身迎战,格里巧身绕后,一个踏步向前,别过勒和克的腿,提起手肘朝他重重袭去。 气浪隽永,纹丝未动,掀起水声潺潺。 勒和克别过双腿,一掌拍去,格里又被打退几步。没做缓和,又是快步上前,提肘欲打,那边一挡,趁着空隙,翻身一脚,格里巧占上风。勒和克被打退几步,耐心耗尽,转动手肘,青筋暴起,脚下湿痕卷起层层涟漪。勒和克调动周身气势,眼意猩红,杀气立现。格里抬手擦掉了甩在脸上的水滴,邪气异常。 又是十几回合,石像都碎了一个,祭祀圆盘处处裂痕。格里朝一边呸了一口血水,胸口震荡。勒和克也打的手臂发麻,但眼底杀意不减,像是猛兽搏击。 “束手就擒吧,你逃不出这里”格里道。 “不用顾忌,一起来啊!”勒和克粗狂的声音吼道:“毛头小子也敢和我叫板!” 重羽抽出手里的剑,走上前去说道:“我还没领教南挞第一将军的神力呢。外面有重兵把守,你逃不了” 飒! 剑指寒气,发出阵阵萧鸣。 “你这剑意,眼熟”勒和克面色未变,“但是,你还差得远呢!” 一拳打向重羽的剑鞘,重羽手腕一变,躲过攻击,又是一挑,刺向勒和克脖颈。又被勒和克一脚踢偏,剑鸣恂恂,格里快步跑来,脚底垫着剑身,一跃而来。勒和克一拳袭来又是一拳,格里仰身躲避,手撑地面,一个转身就来到其身后,双指一点,勒和克被封了气势一穴,身形一滞。重羽甩招攻击,正中手臂,抽出一剑,从影不见,腿部又是一刀,血入湿地,混泥不溅。 勒和克“哈!”的一声,气势炸出,格里重羽两人均被弹开,双双落地。勒和克赶紧调整周身气脉,一掌将旁侧的石像拍飞,直中格里。格里挺身而起,和石像擦肩而过,又稍稍退后几步,眼看圆盘已经有些不堪重力,转头向重羽喊道:“速战速决!” 这边重羽撑剑而起,“好!”一个飞身,剑影重重。几乎同时,格里蛇型跑来,近到眼前,又翻身擦地而来。一上一下,配合无间。勒和克空有神力而机敏不足,被格里双手拽住脚腕,侧身摔倒。重羽一剑刺向其手臂。 “啊!” 断了勒和克双手经脉,暗红色的血流入圆盘的花纹,萎靡异常。 重羽转势将剑直抵其喉咙,生死一念。 “你枉顾他人性命,这石像中倒入的鲜血就是你的罪证!” 格里站起身来,看着血流入凹槽,又看向被挑断经脉痛苦呻吟的勒和克冷说道:“既要长生,为何不用自己的血” “...哈哈哈哈!”勒和克仰天长笑,喘着长气说道:“你们看着吧,就算我没能成功。早晚有人启动这长寿宫,说不定就是你们两个其中一个!” “年少时谁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看不惯这世上的黑暗与丑陋。但当你混杂在这其间太久,你就分不清究竟世人和自己到底哪一个才是深渊了!” “我为这南挞付出了多少心血!为什么这南挞到头来却不肯助我长生!” 勒和克看向格里,“你知道吗?发现自己再也使不出来横刀第十二式,看着自己神力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逝,越来越多的白发,年轻时征战造成的旧伤一点一点找上门来。那种无所适从的焦灼,一点一点侵蚀我...” 听着勒和克一句一句的不甘,格里打断道:“我从来不是你口中的好人,流血亡命我从不害怕。只胜者为王是信条,既已输,何须多言。” 没再看他,淡然离去。 重羽看着格里离开的背影,蹲下在勒和克耳边轻声说道:“上将大人,不如打个赌吧。我不会重启这长寿宫,格里也不会。所以我赌你会输。” ...... 一片残败中,结束了这场荒谬的对决。长寿宫仍旧安然的躺在神山下,似乎这场对决与它毫无干系。 第二十七章 剧目 “居然是...勒和克上将”苏青喃喃道。 “嗯”格里拉起她的手慢悠悠的走在宫中小道。 前日大雪,又在宫中压了一层雪被,只有几只小鸟叽叽喳喳的声音,略显安静。 “过两日又是祭祀节,下月就是除夕。”格里开口道:“除夕想做什么?” 苏青疑惑的看向格里:“日古大人说王上每到年关都很忙” 格里轻笑了一声:“忙到节都过不上吗?” “噢”苏青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们一起过?” 格里无奈的看着苏青,故意道:“不是,我和阿日斯单独过” 苏青轻轻挠了一下格里手心:“知道,你和我过”声音带着自己未察觉的撒娇。 就这么走了一会,苏青开口道, “我想看烟花,和你一起” “嗯,和我一起”格里含笑回道。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走着,仿佛寒冷的冬季也没那么难熬。 ...... 翁成关的冬季是有些湿寒的,阿日斯思思哈哈的跺了半天脚,双乎才来给他的右腿扎了两针,缓解了一下疼痛。 “这翁成关的冬季真是闹人”阿日斯咬牙说道。 双乎收了针灸,又拿出防寒的虎皮毛毡给他右腿绑好,“翁成关临着七霞谷,总有湿寒气。你必须得每日泡脚,若再不遵从医嘱,我就把你撇出去。” “好好好,知道了,双乎大巫医。” 吱呀。 赵二推门进来,“二位哥哥,如何了?” 阿日斯探头看去,摆了摆手,没所谓道:“老猫病,不用担心” “准备的怎么样了?”双乎整理好手边的东西,回头问道。 赵二忙道:“放心,都准备好了。我们从七霞谷东侧绕去,必不会惊扰阜关,可直达平川。” 阿日斯两人到了这翁成关没几日,和赵二商量好几日,才算弄出个对策。不能单独两人去,恐有危险。必须带一对人马,悄悄去交易。甚至平川认不认这虎符还得另说。 双乎说:“今天晚上戌时就行动” “嗯,得赶在除夕前回去。”阿日斯点头道。 平川不是关隘,是前朝公主魏淑建立的军事基地,非本朝人可以调动。中原无军事调动权,切一直多方调和,想要拿下这方势力。怎奈平川主将晋年态度模棱两可,一直拖到今日。 带一对人马前往平川太不现实,平川为各处虎视眈眈,各种眼线其布。只得乔装打扮,装作百姓混进镇中,再悄悄浅进将军府。 “没想到这平川竟是一繁华处”阿日斯小声在双乎身边说道。 已经天黑,商贩却不见减少,反而愈加活络。吵吵嚷嚷的街道到是做了最佳掩护。 前面就是将军府,阿日斯使了手势。这一小队乔装的百姓径自分开两边街道。双乎点了点头,跟着阿日斯朝将军府后门走去。 ...叩叩...叩 一声叩门,悄然划破将军府原本静谧的夜晚。 开门的是一个老者,面容祥和:“敢问?” “麻烦您去禀报,就说晋年远家亲戚过来,还望求见”双乎一边从兜里拿出银钱放到老者手上一边说道。 “这...”开门的老人家攥着手中的银钱,面带纠结,“...好,那您二位稍等。” “好”双乎笑着答道。 过了大概一刻钟,门才再一次被打开。 “二位,请随我来。”老人家躬身指了指里面,转身领路。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跟上老者步子。 一边走一边打量,府内并没有其他杂乱设施,只是石砖铺的地面,还有许多练武用的木桩,连绿植都少的可怜。 进入会客厅,迎面就看到了坐在主位的男子,面容寡淡,正襟危坐,直直的盯着他二人。 “晋年将军,有礼”两人拘礼道。 “二位,有礼”晋年打量着两人,“先坐” 两人坐在了两侧的客位,一时无话。 阿日斯看了一眼老仆,晋年使了个眼色,那老仆便规规矩矩的退下了。 “我二人是受人所托,带给晋年将军一个物什”阿日斯开口道。 晋年神色未变,“什么物什?” 双乎看了一眼阿日斯,阿日斯点了点头。双乎拿出口袋里的东西,晋年只看了一个角就知道是什么了,眼底满是震惊,但依旧维持着身形未动。 “将军请辨”双乎将东西拿到他眼前。 晋年眼波流动,手指都有些颤动,“何...咳...”开口声音发哑,咳了一声才继续说道:“何人所赠?” 阿日斯道:“北原南挞王上格里” 似乎陷入思绪,晋年没再接话。 “将军觉得这虎符是真是假?”双乎眼底带笑问道。 缓过神来抬起头看着双乎,“陈年旧物,我需要好好辨认。” “我辈不是不讲道理”阿日斯平静回道:“只是时间不等人” 晋年面色一紧,喉咙滚动,像在思量。 双乎收回虎符,又坐回原位,揣手道:“只是不知道这禁北原军是听命于青铜虎符,还是...人呢” “是人也该看是什么人”晋年不慌不忙回道。 双乎一副了然于胸的坦荡表情说道:“禁北原军的前身是宋和军,长期驻扎藤天关,是京城最后一道防线。中原上一任老皇帝的得意兵器,传闻寒冰铁甲不如守关宋和,中原熊黄二盗从不入藤天关,因为被宋和军抓过三次,倒挂城墙,将脸丢了个彻底。” 双乎说的轻松,晋年听的却犹如芒刺在背,拳头拧的死紧。双乎笑着打量他,又继续说道:“只不过后来魏昌继任后,自然要铲除这忠军将臣。宋和军接收一道圣旨,要其秘密前往翁成关绞杀判国贼。八十万大军分三路行进翁成关,合力围剿判匪。直到...军中突起瘟疫,死伤无数,此时海城关、阜关兵将突起,将宋和军围困与关隘之地。城墙之上,骤然写着,绞杀叛贼。这才明白,原来是中原皇帝编的一出戏,要歼灭的从来不是叛军,而是宋和军。宋和军难逃此劫。” 阿日斯在对面品着茶,津津有味的听着,就差拍手叫好了。 “此战不眠不休,尸横遍野。宋和军硬是挺了三天三夜,直到一名快马而来的碧袍女子的到来,解救将士于水火。夺权失败的魏淑公主领自己的亲兵,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带领宋和军回了家。退至平川,原来的八十万大军只剩堪堪三十万,魏淑为其赐了新字,归为自己的亲兵,铸青铜虎符为唯一调动权,也就是现在的禁北原军。” 话音一落,陷入沉默中,久久不见反响。 阿日斯扑了扑身上的奶豆腐渣,开口道:“为将者,不畏权,但为义。” 晋年缓过神来看向阿日斯,眼中带着希翼和长存的落寞。一直紧绷的嘴,开口有些哑:“没有公主,就没有现在的禁北原军。禁北原军只认一个主,不是青铜虎符,是北朝公主魏淑。” “有这句话就对了,魏淑现在被困在南挞,你们不想救吗?”双乎道。 “你们困住了她,要挟我和你们合作。这就是合作的态度?” 双乎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无奈:“不是你和我们合作,是魏淑和我们王上做了交易。你我二人各司其主,决定权不在你更不在我。” “难不成只是说的好听”阿日斯语气哼哼的说着“其实自己做惯了这主将之位,排除在两方势力之外,自做自的王,逍遥的很。根本不认什么魏淑魏马的。” 晋年倒是平静:“激将法没用” “我是一个巫医”双乎调整一下坐姿,“你不说你的症状,我怎么对症下药。” 过了半响,晋年像是泄了气般,说道:“这虎符,很难保你们是如何拿到的。刚才这位...巫医说的话,也并不是只有公主知道,只要多方打听拼拼凑凑就是故事原貌了。简而言之,我并不能完全信任你们,我虽然是武将,但并不鲁莽,不会就凭你们三言两语就拐了去,否则这平川不会这么多年还未归入他人势力。” “...嗯”双乎回道:“有理” “但又不完全有理”阿日斯接道。 两人对视一笑,阿日斯接着说道:“我们这次来就是提前与你通个气,省的到时候什么魏淑喂马的来了,你再不知道个四五六,耽误行军日程。” “公主会来?”晋年下意识的喊道,话里满是激动。 “自然”双乎平静回道。 晋年站了起来,攥起拳头又放下,有些踌躇道:“这中间计划,我是否能听得。” “自然,不能”阿日斯也站了起来,跺了跺脚,抻了抻胳膊道:“操练兵马,听从指挥。别到时候真上了战场让人发现你们禁北原军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纸老虎。”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这场秘密谈判就这么静悄悄的再次陷入黑夜。 “你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两人回去的路上,阿日斯低声问道。 双乎憋笑,一副不知所以然的面容问道:“什么怎么这么的?” “就...话多,还有...啧”阿日斯急的挠头,拿不出什么词形容:“就跟格里附体似的,懂吧。” “噗哈哈哈哈”双乎赶紧掩面笑了起来。 阿日斯用肩膀撞了他一下,“笑什么!我说真的,刚才我都有点恍惚了。” “诺”双乎从袖口拿出几张叠的很小的纸,递给阿日斯。 阿日斯不明所以,接过纸打开一看,眼睛都瞪大了好几圈。 “格里在我走之前给我的,我背了好几天呢,这玩意比药材难背多了。”双乎说着自己锤了捶背,轻扭了一下头。 阿日斯一脸嫌弃的把纸张叠好,又递给了双乎,“居然精准的猜到了晋年那家伙会说什么,啧啧啧...”边摇头边感叹,“惹谁都不能惹格里那个变态!” 双乎挑了一下眉,撇嘴表示赞同。 “诶!”阿日斯走着走着又反应过来道:“怎么就你俩提前通气了,我怎么没有戏本?” “格里说你演技不行,但是即兴无敌。所以我俩就对症下药呗!” 第二十八章 绚丽 阿日斯和双乎赶在除夕之前回来了,最先去了巴彦尼见格里。 “居然是勒和克!”阿日斯显然愤怒至极,“他可是北原第一勇士!” 双乎就显得冷静很多:“生死之间,就算是位高权重的王,都很难说。”说完又觉得不对,转头看向格里。 格里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双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打算怎么处置他?”阿日斯问道。 “也没怎样,就是手臂筋脉断了,不能再习武。被我关在地牢,留他一命。”格里说话声音都淡淡的,眉宇间能看出的疲惫。 双乎想到什么问道:“奶妈那边怎么说的?” 格里无父无母,一直叫的奶奶也不是亲奶奶,是勒和克的母亲。 “就说去了草原深处野猎”格里叹了口气,“能瞒多久瞒多久吧,奶奶年纪大了,禁不住打击。” 双乎轻轻的点了一下头,“奶奶虽然看着柔和,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含糊,要是知道了勒和克干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说不准自己提个棍子亲手宰了他,以儆效尤。” “那她肯定也会亲手了结自己的性命,为那种人,这种效果太惨烈,他不够格”格里接道。 阿日斯缓和了情绪,坐了下来,问道:“万恶的长寿宫呢,怎么办?” 格里抬眼看着阿日斯答道:“就只能重兵把守,攻打中原提上日程,到时将南挞百姓转移到中原。到那时这神山究竟是塌是倒就与我们再无关系。” 一旁的双乎暗暗道,可别出叉子,让南挞安安稳稳度过这场劫难吧。 除夕夜,爆竹声声,岁月更迭。 噼里啪啦的烟花顺着星星的轨迹滑向夜空,在一片星星点点中炸裂,迸发,沿着细碎的线条,勾勒虚幻的花朵,晶晶闪闪,最后归于尘埃。没等感叹这转瞬的美好,下一朵烟花就直击云霄,漫天华彩,火树银花。 “喔呜!”扎那高兴的手舞足蹈“烟花!今年的烟花可真漂亮!” 双乎一脸紧张的在旁边护着“慢点,慢点,摔着你” 刚刚结束一场歌舞升平的宴会,少男少女们都往塞音湖跑去,那里是南挞王上为自己心爱姑娘准备的烟花盛会。 扎那看着漫天的姹紫嫣红,眼睛亮闪闪的,像是塞音的湖水,眼波流转:“师傅,能许愿吗?” 双乎没看烟花,眼睛一直护着扎那:“当然可以” “不灵怎么办?”扎那刚才宴会上就喝了不少,现在脸红扑扑的,双乎能看出她有心事。 “那没办法了”双乎耸耸肩,“我这个师傅就努努力,够够边,帮你把这愿望实现个七七八八。” 扎那咧嘴笑了起来,现在才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好!你自己说的,不能反悔!” 双乎无奈笑道:“天地山川佐证,只要是我徒想要的,我双乎油锅火海都给你弄来!” “好!” 一旁听墙角的重羽笑岑岑的喃喃道:“卖身契啊...” “什么气?”阿日斯问道。 “看你的烟花吧”吉达瘪嘴道“你老来找重羽哥哥干嘛!” “切!”阿日斯也学着吉达生气的样子道:“还不是刚才宴席上重羽竟躲了我两杯酒,我说啥都得讨回来!再说,这跟炸药似的炮仗有什么好看的”说着就走上前一把揽住重羽的肩膀,“不如跟我去喝酒!喝他个昏天黑地,爹娘不认!” “诶!”吉达赶紧拦住他俩,“不许走,好好的烟花不看,喝什么酒?” 想起什么又叉腰问道:“而且为什么又不带我!上次你们背着我偷偷喝酒我还没说呢!” 阿日斯捏了捏他的脸“牙都没长齐呢,喝什么酒” 吉达一把扯开他作恶的手,咬牙说道“我是十四,不是四岁。还长什么牙!” “好好好,你就在这等着,我俩去拿酒” 吉达眼睛眨巴两下,笑道:“你这坏痞子,肯定是哄骗我!” “黑!你这小贼”阿日斯气的牙痒痒。 “酒来了!”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黑炭拎着几坛酒快步走来。 阿日斯嘴都笑大了,“你看我说什么来着!等着就有酒喝!” “走吧,讨酒喝!”重羽一个飞身就朝鲁特方向越去。 “麻的!臭小子你使诈!”阿日斯不甘示弱两个跨步就挡到重羽面前。 重羽笑着准备转身躲过,阿日斯再一跨步,别住了重羽小腿,往前一趔趄,随着惯性直接伸手拽住阿日斯衣领调转方向。 “来劲了是吧!”阿日斯眼神激动,如此光景不打一架太可惜了。 一旁的重羽眼神同样热烈,“领教了,阿日斯主帅!” 肘对肘,腿对腿,拳脚相加,肉身互搏。两人眼底愈发猩红,愈打愈酣。 看了半天的吉达摇了摇头慢吞吞的走向一旁看的入迷的鲁特,拿走了地上的酒坛。 “那可不行!”扎那一把拉住吉达要喝酒的手。 吉达有些气急,“我只尝一口!” 扎那抢过酒坛,“半口都不行” “凭什么你只比我大一岁,你能喝,我不行?” 双乎拉着扎那坐在了酒坛旁边,对吉达说道:“大一岁也是大” 吉达鼓起的往另一边走,甩给双乎一句“明年我也能喝了!” 双乎笑着摇了摇头,含糊道“明年你也喝不到” “因为明年他还是比我小一岁”扎那有些得意道。 “是的” “不过王上为什么不让吉达喝酒?”扎那疑惑道。 双乎打开其中一个酒坛,闻了一下味道才道:“两个原因。第一,吉达生性疯魔,打心眼里就是个坏坯子,这是无论怎么教他仁义礼智信都改不过来的,平日因为听格里的话,所以太过分的事不会做,但酒这个东西,醉香之下皆是放纵,难保他会做什么。第二,吉达内里有个非常躁动的因,一切好玩的有趣的,他都感兴趣,但失效不长,失去兴趣又找不到下一个玩具的时是他最危险的时候,而喝不到的酒就是他找不到玩具时的新事物,永远抓住他,也就算是最后一道防御机制。” “难道他自己不会趁没人的时候自己去偷喝吗?” “不会”双乎笑的晦涩难明,“因为他最听格里的话,所以这是格里为保护他设下的死循环。” ...... 忽明忽暗的光打在苏青脸上,倚靠在格里怀里,享受着绚丽的夜晚,眼前是竞相绽放的烟花,身旁是故生欢喜的温暖,耳边是朋友欢呼雀跃的吵嚷声。苏青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安宁过,美好的让她有些难过。 “高兴吗?”格里在苏青耳边轻声问道。 苏青点了点头,“高兴” 格里轻笑着揉她的头:“是吗?我怎么没看出来” 苏青抬起头看向格里,望向那笑意盈盈的眼神,眯眼笑道:“我真的很高兴!” 格里看着她,没说什么,只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虔诚又珍视。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看着湖面打打闹闹的人群,苏青突然问道。 “记得” 苏青低头浅笑像是陷入回忆,“当时我害怕极了” 格里轻抚着苏青的手,无声的安慰着。 “哦对,说起第一次见面,也多亏你的银铃”苏青笑着说道。 格里听闻眉头微皱,“什么银铃?” 苏青被问懵了,看向格里又指向他腰间,“就是你腰间挂的银铃啊” 格里低头看向空无一物的腰间,攥紧来苏青的手,像是怕她跑掉。 苏青察觉格里的情绪,犹豫问道:“...你看不见银铃,是吗?” 格里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情绪,缓和了眼底的情绪才抬头看向苏青,缓缓摇头,“我从没见过,银铃” 一瞬间,苏青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倒流,熟悉的冰冷感迅速席卷全身。镇定一下问道:“那你也听不到它发出的声音,是吗?” 格里已经恢复了往常淡然模样,“听不到” “苏青”格里轻声唤道。 苏青缓过神来,歉意的看着格里,“我不该提这茬的。吓到你了吧,别害怕,不止你听不到,和我同行的人也听不到,是我的问题。” 格里抱着她,安抚道:“不会。这说明你只跟我有缘,我们注定要遇见的。” “格里,我希望美好长存”苏青的声音有些发闷。 格里一下一下的拍着苏青,循循说道:“就像烟花,转瞬即逝的快乐无法永存。我们只能不断的去创造新的美好,忘记旧的悲伤。” “那美丽消逝的瞬间,你不难过吗?” “不会难过,会唏嘘。” 夜风吹动着塞音湖蓝紫色的冰块,像律动的音符,跳跃在广袤的山野间,非常没有礼貌的闯进了少年的心。 “苏青” “嗯” “苏青” “我在” “苏青...” “嗯?”苏青哭笑不得的钻出他的怀抱,看向他,只觉风好像停了。 “年后还会有一场仗要打。”格里突然冒出一句。 苏青应道:“嗯,我知道,你同我说过。” 格里抬手整理苏青被风吹乱的发髻,“还是那个问题。等一切结束,我能得到答案吗?” 愿不愿意做我的王后? “能”苏青听到自己的回答,是坚定的,坦然的。 第二十九章 情殇 今年草原的春天来的早,刚过上元,雪已经断断续续的融化了。车辙压过泥水,溅出一股湿乎乎的味道,是初春来了。 除夕刚过,格里就整顿兵马,举兵压境,直奔海城关。在这军队后面还踉踉跄跄的跟着一个马车,马车中有一穿戴整洁的妇人,正是魏淑。颠沛流离几日,面容却不见疲态,眼底带着猩红,是久别的激动,还夹杂着一丝,不安。 海城关一如既往的静谧,也默许着一众人马的到来。 “把人带上来”格里几个跨步就坐到了公审堂上,吉达立马端了一杯茶水递了过去。 魏淑坐在东侧的座位,静悄悄的看向地面,不发一言。 跟在重羽后面走来的,正是多日未见的李石大人。 李石面如死灰的走了进来,面色照上次见干瘦了许多,像是行将就木,再不能起死回生。 “李大人,别来无恙”格里抿了一口茶水,打量了一下他才道。 一旁的魏淑听了这话猛地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定定站着的李石,眼光中似有水花绽放,身形有些颤抖。 李石没察觉此屋气氛的不同,只回答道:“别弄些弯弯绕绕打趣我,有言便讲” 站在格里旁边的重羽倒是先笑出了声,格里与他对视一眼才道:“我跟你没话说,但是有人有”说着眼神示意他看向一边。 李石云里雾里的看向自己右前侧,顿时僵在原地,仿若一个木质雕塑。 魏淑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死死的盯着李石,咬牙道:“李郎啊李郎,可还能认出我是谁” “淑...淑儿!?” “是我!”魏淑向前迈了几步,“我今日就是来要你偿命的!” 李石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是我对你不住,这命你要拿便拿去吧” “什么要拿便拿?”魏淑听了李石的话有些气急,“像是我无理取闹!”说着说着就留下眼泪来,“你这么些年就没念过我?我自己一个人嫁到南挞,你竟是一点都不在意吗?我吃了多少苦...我受了多少委屈,你问都不问一句吗?” “半截入土的人了,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李石自嘲道。 魏淑摇着头,走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哭着说道:“你只现在同我说,你是真心待我,我不会取你性命,你我二人就此远离喧嚣。我们去过...去过一直想要的生活...” 李石眼里的动容不是假的,可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什么。 “父亲!” 堂外传出一个孩童的喊声,“父亲!” 李石听了声音连忙撒开魏淑抓自己袖子的手,又退后了一步。 留满脸婆娑的魏淑怔怔站在原地,手半悬在空中。 “什么人?”格里抬眼向外看去。 重羽回道:“应该是李石的妻儿” 格里听闻挑了挑眉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李石。 魏淑却先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咯咯的像用琉璃杯盏划蹭桌面的声音,让人听了头皮发麻。 “...我居然妄图让你回心转意!可笑...可笑啊!”魏淑便笑边喊,“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手指着外面,“娶了别人,还生了几个小杂种...” “淑儿” “别叫我!”魏淑狰狞道:“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啊!” “我要把你们全杀了,我就让你看看,看看你自己的妻子,儿子,是怎么痛苦的死在我的手里。” “不要!”李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公主开恩,一切都是我李石的错。当年负了你的是我,出卖你的还是我,千错万错就是我,与他们无关。” “没有外面的贱婢勾引你怎么会负我!”魏淑的声音近乎于尖叫。 李石拽住魏淑的裙底,咬紧牙关像是极度隐忍什么:“公主难道想让旧事重演!” “旧事!?”魏淑瞪着李石,声音愈发颤抖,“我只知你暗中勾连我的势力,致使我谋划败北这一件旧事!我从万人之上何等风光荣耀,一朝变成阶下囚。随随便便就将我打发到南挞,你和那狗皇帝得什么好了?不也把你打发到这偏远边关!” 李石默默站了起来,一脸疲态,干枯的身形像要吹散,“公主呢,你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官宦勾结,做过多少阴暗勾当,你就配做人上人吗?” 听到魏淑冷笑一声,他还是接着说道:“臣虽爱慕公主,但决不能任由北朝社稷落到你的手里。当年事,你真以为只是因为我随随便便策反几个官僚大臣,你的计划就失败了?当今天子岂非庸碌之辈,你我皆是他棋盘上的黑白子,你空有魄力但心计不足,败北只是早晚的事。” “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背叛我了!我如此信你!你呢!你又是怎么回报我的呢!”魏淑吼道。 李石无动于衷,冷冷的看向她:“公主当真信我?那当年李家四十三口又是如何被灭门的!” 魏淑皱了皱眉,愣在原地。 “我李石乃钱塘李家,三代为官,母辈经商。你接近我,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我一首陈词滥调的破诗,还是因为我盘踞东南的显赫家世能为你夺权带来便利?当年先帝在世,彻查辽北辽南据盐私贿之事,你怕东窗事发,急急为我李家按了罪名,铲除我李家四十三口。我李家为你魏淑做了多少事!为你铺平多少路!这就是公主所说的信我!” 陷入久久的沉默,静立一旁的吉达表情都丰富起来,像是看一出极有意思的戏剧,就差拍手叫好。 “那又怎样”魏淑一脸无所谓的开口道:“我留了你一命啊!这还不够吗?夺权的路上,谁不是踏着鲜血过去的!万万条人命,你偏要我为你那四十三口偿命吗!?” 李石一脸痛苦的摇了摇头:“没有要你偿命,只是不甘啊!”手握成拳,一下一下的锤着自己的胸口:“该偿命的是我啊!就是因为我这个纨绔子弟,害了李家啊!” 格里觉得吵得头疼,后来就没再听下去,陈年旧事无论再去如何纠结,结局都不可能改变。 北风萧瑟的夜晚,独自一人站在海城关的城墙上,看着没入黑夜的远处,思绪不明。 “你年纪不大,但是行为却总是很老成。”重羽悠悠的走了上来。 格里不用转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谁,笑着开口道:“很粘人啊你” “嗯”重羽挨着格里坐在了墙头上,“时刻关系王上的安全,省的我又得换谋生。” “你怎么没接着听?你应该很感兴趣啊” 重羽摆了摆手,“我跟这爱恨情仇可不感兴趣。我感兴趣的...快了” 格里收敛了笑意,摆弄着自己腰间的腰带,喃喃道:“是啊,快了” “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高兴”重羽看向格里,顺便打量着他摆弄腰带的手,“尤其是这次出兵,我看不到你的欲望,甚至感觉...”犹豫着还是道“你好像很痛苦” 放下来回摆弄腰带的手,回看重羽,那眼神里藏着重羽看不懂的神情,“就是一种预感,像是要到了什么时候,不强烈,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担心结果?” “嗬”格里轻笑了一声,“我从不担心这些”抬手拍了一下重羽后背,向城下走去,落入月色下的身影,带着遗世的孤立。 最终魏淑也还是没有要了李石的命,只是带在身边,任打任骂的,不知道玩的什么把戏。 格里下令军队就在海城关休整,双乎不明白打仗那些弯弯绕绕,就只是每天摘摘花,晒晒药的,也算闲适。只要没有吉达这个小贼老来缠他。 “大巫医!”吉达一脸笑意的奔着双乎跑了过来。 双乎一听这声音,浑身都难受起来,转身就要走。 吉达赶忙拉住他,“去哪?” “啧,你老来缠我干嘛?”双乎烦道。 “就你最闲。其他人就算不闲的时候,也一溜烟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就能找到你”又耸了一下肩,“我也没办法不是” “行”双乎抱臂说道:“找我陪你也不是白找的,给我试药吧” 吉达撇嘴说道:“少来!我有命试没命回啊” “没事,我一定留你一命”双乎把手搭在他肩膀上,拦着就要往里屋走。 “别别别!”吉达赶紧抵住脚步,“我有别的用处”笑嘻嘻的继续说道:“我说故事给你解闷儿” 双乎靠在门边,“什么故事?我要是不感兴趣,就把你拎出去。” 吉达神秘兮兮的挡在双乎耳边,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军队出了内鬼” 闻声双乎直接皱起眉头,打量着吉达:“格里说的?” “王上和重羽哥哥说的,阿日斯大人也知道。” 双乎又看向四周,也低声说道:“你竟是疯了,这话也敢拿来跟我讲?隔墙有耳!” “巫医大人不应该先担心自己吗?”吉达一脸狡黠道。 双乎饶有兴致的看着他:“喔~那吉达大人就是专程跑一趟来试我的喽” “嘿嘿,不敢不敢”吉达笑呵呵的说道:“这回能让我在这安全的呆着了吧” 双乎白了他一眼径直往里屋走,“别乱动东西!” 吉达歪头笑了一下,跟着双乎走了进去。 第三十章 身世 “这场仗打的急,我们必须借助草原其他部落的兵力”阿日斯说。 格里、重羽、阿日斯三人围坐在案桌前,桌子上是平铺开的地理版图,屋内的炭火都换了两趟。 格里一直微蹙着眉头,“两方势力,不好权衡。” 阿日斯看向格里又看向重羽,“考虑的什么?” “有了禁北原军,阜关和传瑃关都好打,主要是藤天关和京城”重羽顿了顿,接着解释道:“大批人马肯定不能同时进入京城,要留守一部分,再带一部分攻城。南挞兵力不足以支撑,必然要借助草原十二部和禁北原军,但,谁留谁攻,是个问题。” 阿日斯听了重羽的话点了点头,安静一瞬,开口道:“草原势力虽然盘根错节,但一直以来都保持着相对的平衡,而在这一致对外的时候,还是本族人更加信得过。禁北原军态度一直模棱两可,若带进京城,突然策反,我们岂不是瓮中鳖?” 格里长舒了一口气,“草原也有一个不定因子” “哈图尔?”阿日斯问道。 “嗯” “他不会蠢到这地步吧?”重羽问道“北原与中原重划地界的时候,他要是背叛了南挞,南挞确实危险,但他拉克申部落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格里缓缓摇头,“权利面前,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持住自己的欲望。他本身还算机谨,但架不住身边小鬼缠身。” “我们到时在翁成关会和,试一试就知道他什么态度”阿日斯摆弄着桌面的地图说道。 格里很轻的点了一下头,重羽道:“也好” “不过,军中内鬼得想办法抓起来”格里眯起眼睛说道。 阿日斯攥起拳头,忿忿说道:“我阿日斯平生最恨背叛者!” 一旁的重羽想了想还是有些疑惑道:“勒和克已经被关了起来,现在也不需要他传递什么消息,我们还怎么抓?”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人只向勒和克传递了我们的行军路线和时间,其余的关键信息倒是没有。就是不知道他是否只效忠勒和克一个,否则有他在,我们很危险。”格里说。 阿日斯喃喃道:“怎么传的呢?” 格里轻敲着桌面,三人一时无话。 “草原人都会训隼吗?”重羽开口打破沉默。 阿日斯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对!鹰隼!可不分冬夏,千里传信。” 只有格里的表情有些难看“会训隼的人不多,且有这能力的人都位居高职。勒和克埋的这根毒刺,拔了会很疼。” 三日后,格里携兵马入翁成关,赵一赵二躬身迎礼。 “王上!”赵一赵二齐声道。 格里下了马,“拘礼了” 重羽在旁侧开口道:“那日我说要一起喝酒,此刻就来兑现诺言” “哈哈哈哈!”赵一大笑一声,“军中禁酒,重羽兄休要唬我。” “酒没有,饭总有吧!”阿日斯上前拍了拍赵一肩膀。 “快快随我去里面用餐”赵二听闻忙道。 众人欢声笑语,朗朗乾坤,别是一番闲滋味。 晚饭后,赵二跟着格里登上了城楼,汇报近段时间的关隘情况。阿日斯休整兵马,留赵一和重羽在庭院闲聊。 “那马车里的神秘人是?”赵一压低声音问道。 重羽忍笑,扒拉着鱼缸里的鱼,百无聊赖道:“猜猜” 赵一抓耳挠腮道:“我去哪猜” 双乎和吉达从里间出来,一打眼就看见两人嘀嘀咕咕的。双乎调笑着开口道:“这可是我们南挞秘闻,不外传哦” “孛儿只斤大人怎么会是外人”一旁的吉达回道。 赵一赞许道:“还是得我们小吉达。几位哥哥快说与我听罢。” 吉达看向鱼缸,饶有兴趣的走了过去,把手伸进鱼缸里,搅了搅里面的水,抿嘴笑了起来。重羽一直看着吉达的动作,心下了然,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转身坐到门厅前的石凳上:“北朝公主,魏淑” 听闻重羽的回答,赵一面露难色。 双乎看着赵一的表情问道:“不认识?” 赵一点了点头:“没听说过都。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位公主。” “这倒是奇了”双乎倚靠在门柱上,“前后不过十几年” “害!宫廷隐晦多,我们小老百姓不知道很正常” 双乎笑着又道:“不过这位公主的故事,你一定感兴趣” “哦?”赵一凑近双乎,眼睛都冒星星,“怎么个有趣法?” “啧,干讲啊?”双乎砸吧砸吧嘴。 赵一拧眉说道:“军规不可犯,我给你倒杯茶得了” 双乎赶紧摆手:“军规给你们立的,关我一巫医什么事?你只管替我买酒就是了,还想不想听故事。” 赵一一脸为难的看向重羽,重羽哼着曲就朝一边看去。 “行!一个两个的就知道为难我!西南街有个散装酒,够劲儿”说着就竖起一个大拇指,表情浪荡,“跟哥们逛一逛?” “带路吧!”双乎眉头一挑。 “得嘞!走吧!” 重羽摇了摇头站起身跟着走了出去。 “我去!”赵一往外走的时候看了一眼鱼缸,惊呼出声,“这鱼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现在怎么都死了!?” 双乎看向吉达,吉达一脸无辜的跟在重羽身后,双乎叹了口气,刚要解释,就听到重羽脸不红心不跳的说:“天太冷,冻死了吧” “啊?”赵一疑惑的看向三人。 双乎嘴角抽搐,“是吧” 第二日晚上,草原其他部落领兵入翁成关。 格里站于城墙,看着大批人马进入关中,微风循循,神色没入黑夜,看不清想法。 一日后,格里领草原十二部,绕东南入平川,举青铜虎符号令禁北原军三十余万人,前后夹击攻进阜关。 战火纷飞,兵器摩擦,在这春日的干裂中异常汹涌。 “混账东西!”中原皇帝魏昌将战报撇了一地,刚站起身就剧烈的咳嗦“...咳咳” 一旁的仆从连忙扶着老皇帝坐下,下面的群臣噼里啪啦跪了一地。 “偌大北朝竟没有一人能与之一战!”老皇帝坐下顺了口气喊道。 “统军大帅司马风已死,我军刚遭重创,实在没有余力抵抗。”一个老臣跪在地上,颤颤巍巍说道。 “那众爱卿以为如何?” 另一个大臣说道:“微臣以为,议和为上策” 老皇帝撑着身子看向跪倒一片的群臣,不发一言。 “臣附议”陆陆续续的开始有人说。 太子魏昇倒是在一旁没说话,暗道:议和早就不能解决问题,阜关已经被拿下,下一个就是藤天关,人家要的可不是议和,是皇位。 “...是她”老皇帝沉静片刻喃喃道,“只有她才能调动禁北原军。” 时年三月,漠山关梨花悠悠转醒之际,格里领数万人马逼近藤天关。烟雾弥漫,甚嚣尘上,马蹄踏落百家声,声入关焕久不绝。 藤天关,天子脚下。不似边远关隘,这里确确实实是中原真正势力。城门破败,荒草丛生,打了将近十日,中原再难挨创。此时两方势力都不曾进入藤天关,北朝军队于关南驻守,北原军队于关北压境,只待这最后一根弦,何时绷断。 北朝老皇帝魏昌亲自领军,入藤天,讲议和。 让老皇帝屈辱至此,藤天关外有两人非常兴奋,一个是魏淑,新仇旧怨,到了结算的时候。还有一个,就是重羽。这是重羽背弃北朝加入南挞的唯一条件。 春夜,风还有些萧索,打在枯竭的树梢,都是凋零。格里和重羽就站在营队的上风口处,看着月影下的营火,忽冷忽热。 “心情如何?”格里开口道。 重羽想咧嘴笑一下,最终还是没扯出来笑意,“难说” 看着一个枯树被风压的快要着地,又说道:“准确来讲是不知道。得偿所愿,我应该高兴的。” “没什么应该或者不应该”格里看着前方,神色淡淡的。 “你呢”重羽侧头看向格里方向的远处,“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格里笑着答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假设?” 重羽这才笑了出来,撞了一下格里肩膀,“少来,你早就知道我身世了。不然怎么可能又是重用我,又是赐姓的” “用人不疑”格里回道。 重羽哼笑了一声,“疑人不用” “如果是我,我不会只让他受辱,我会杀了他” 重羽收敛了散在风中的笑意,“我做什么都是计较后果的。骨子里淌的还是北朝的血,如果杀了北朝皇帝,而让百姓陷于危难,那我万死难推起就。” “所以啊,没什么应该不应该”格里轻飘飘的说道:“只做自己认为对的就够了。” “只做自己认为对的”重羽跟着喃喃道。 “莫问前程” 重羽轻笑道:“好一个莫问前程。” 老皇帝有一段丑闻是不能别人提起的,中年时期醉酒临幸了一个杂役女子,那女子怀孕后生下一子。妃嫔满宫却没能诞下龙子,终有一子却是地位卑贱的婢女所生,老皇帝始终没给她们母子名分,致使那女子在宫中饱受欺凌折磨,最后死于寒冬,所生孩子不知去向。 第三十一章 了结 清晨的露水挂在内里有些发绿的枝条上,湿哒哒的,有些滑腻。撞鼓声咚咚的,一声一声传入藤天关,身着黄金铠甲,老态龙钟的皇帝魏昌,伴着鼓声踏入城门,身后跟着一队士兵,面如死灰。相反另一边,格里意气风发,左边跟着的是重羽,右边是阿日斯,赵一带着一队兵卫护在身后。昂首阔步,是少年人的骄傲和胜券在握。 走入议事厅,中间放着一个长木桌,桌上摆着一张很大的地理版图,格里和魏昌对坐在长桌两头,都未发一眼。魏昌是第一次见这少年王上,小小年纪,眼神中都是镇定和不屑,仿佛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傲视群雄,这感觉让魏昌心里很不爽。 “幸会,格里王上”魏昌率先打破沉默。 语气中的不敬,让重羽皱起眉头。格里面色未变,回道:“幸会,魏昌皇帝” 重羽闻声一笑,魏昌嘴角抽搐,自己称帝数十载,敢让自己吃瘪的,这小子独一份。 “短时间内的两场战役,两方都吃不消”魏昌继续说道:“既然你接受议和,那我们就谈一谈条件,争取双方都能满意。” 安静一瞬,格里才慢悠悠的开口道:“继续” “...咳咳”这傲慢的态度把魏昌气的手抖,一旁身着官服的大臣,忿忿道:“议和该有议和的态度,你这少年...” 阿日斯直接一脚将摆在一旁的凳子踩碎,“砰!”的一声,强势打断那老儒生喋喋不休的架势。大臣直接吓得噤声,魏昌瞪了一眼阿日斯,终究是没说什么。 “北原年进贡牛羊减至五千头,中原向北原进贡金银二十万两,其他关税等细议。”魏昌示意大臣,递给对方一个卷轴,“这是我方提出的议和条件,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还可以细论” 格里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下,唇角一勾,“开出的条件非常丰厚,看来中原真的地大物博。” 魏昌听到格里的话露出得意的神情,“既然如此...” “可惜”格里打断道:“我不满意” 随手将卷轴扔在地上。 魏昌一脸震惊,旁边的大臣更是生气,“你这是耍我们!” 格里饶有兴趣的看向说话的大臣,一字一顿道:“是啊,就是耍你” “你!...咳咳”魏昌怒火中烧,一掌拍在桌子上,“黄口小儿,莫要猖狂!” “我就是猖狂,你又要奈我何?”格里向后靠在椅背上,悠哉道。 魏昌瞋目切齿,久难愤平,“你身为南挞君主,口出狂言,难当大任!” “如何担当大任也轮不到你这勾乞委怜的亡国君主评判。”格里神色还是淡淡的,说出的话却不见血来不罢休。 “既然无意谈和,又何故至此?”魏昌咬牙问道。 格里笑着摇摇头,“不是你辛苦传信,要来议和?我不过顺水推舟,送你个人情。莫不是人情还送出错来了?” “竟是存心要我受辱!”魏昌哆哆嗦嗦的站了起来,“我们走!” “走?”一旁看热闹的重羽总算开口,“走去哪?新仇旧账国主不来算一算吗?” 魏昌抬头看向重羽,没认出来是谁。 “前御史卿大夫,重羽”重羽朝他走了两步笑着开口道:“中崇关还是我送给南挞的呢” “我当是什么人才,原来是卖国求荣的鼠辈!” “不及你,胆小怕事,敢做不敢认的懦夫”重羽冷冷说道。 “别以为认了贼首,就飞黄腾达了。利用完了你,你会很惨。”魏昌不愿多纠缠,转身欲走。 “姑母,看戏还没看够!?”格里寒声道。 格里带来的队伍中走出一人,摘下头顶的头盔,散下掺着白色的长发,眼底猩红,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苍老的皇帝。 “别来无恙,魏昌” 魏昌猛然回头,正撞进那双含恨的眼睛。颤抖着双手指向魏淑,“你竟没死!” 颤巍巍的扶着桌角,像是自己跟自己说话:“我就知道,禁北原军只听你的指挥。格里那毛头小子背后就是你!” “我说过,只要我不死,就不会罢休!”魏淑喊道,一步一步走向魏昌,“几十年的锦衣玉食,高枕无忧,是不是忘了,南挞还有个魏淑虎视眈眈。”话就像是从牙缝了挤出来的,带着经久的愤懑与不甘。 “不到最后,还不知道谁输谁赢!”魏昌维持着身形,喘着气说道:“以前是我赢,现在也还是我!会赢。” “空口大话谁不会。看看这是谁?”魏淑笑着指向军队末尾的佝偻男子。 李石知道魏淑指的是自己,木讷的走了出去,摘下帽子,朝魏昌行了一礼。 “海城关刺史李石,参见陛下。” 魏昌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个干瘦的老人是谁,又看向魏淑,鬓角的白发,眼尾的皱痕,同样干瘦的身材。又低头看向自己斑驳的手背,怅然道:“很多年了,过了好多年了。我们都老了。” 魏淑就这么瞪着他,不发一言,只眼底的丝丝红色,暴露着她的委屈。 “为什么要把我嫁入南挞,哥哥你好狠的心!” 魏昌缓缓的摇头,“淑儿你呢,若你赢了,你会留我的命吗?” 沉默半响,魏昌才开口道:“我们都是一样的,别仇恨我,我们同一个父亲,我们身体里流的就是冷漠的血。” 又看向李石,“注定得不到爱” 眼泪从魏淑发红的眼滑下,像豆大的珍珠,吧嗒吧嗒砸在地上。满腔的愤怒与怨恨,真正见到人来,却是一句都发泄不出来。她被关太久了,早已不是原来敢爱敢恨的她了,有些情绪过了发泄的时间点,就再也不能重见天日了。 “本以为是一场好戏,竟是我对你们期望太高。”重羽冷哼着开口道。紧绷的下颚压抑着主人的情绪。 “你对我到底是从何而来的恨?”魏昌问道。 重羽死死的盯着魏昌,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想要亲手撕碎眼前这人虚伪的面具。 “是莲儿的孩子,对吗?”魏淑看向重羽,问道。 魏昌瞳孔都放大,震惊的看向重羽,但那眼神里绝没有父子间的亲情羁绊。 重羽喉结滚动,“我来报仇的”开口的声音有些哑。 “难道你要弑父!”魏昌吼道。真有一副好父亲的样子。 “性命垂危了,知道我是你儿子了。我母亲在宫中饱受欺凌的时候你在哪?我从小在外孤苦飘零,你又在哪?”重羽伸出藏在袖口的匕首,一步一步走向魏昌。 魏昌身后的士兵立即向前欲将重羽挡住,格里身后的士兵即刻上前,两军对峙,气氛僵持。 “姑母竟是心软了?”格里打破沉默,语气不善说道。 魏淑眼睫颤动,像被钉在原地。 “淑儿!到哥哥这来!” 一句淑儿,就将自己打的溃不成军。被关在那清冷的碧园太久,片刻的温存都稀有。魏淑被眼泪打花的视线中,明晃晃的只剩身着黄袍的哥哥,幼时一起躲避父皇的责骂,一起偷偷放的风筝,一起偷吃的花果。 “...哥哥”魏淑跑向他。 李石看向变了脸色的魏昌像是意识到什么,喊道:“不要!” “...唔” 魏昌拿出藏在怀里的匕首,一刀捅向魏淑心口。“这就是背叛北朝的下场!” “你们看看如何拿着她的尸体和禁北原军交代吧!” 格里紧皱眉头站了起来,无解的看向中原皇帝。重羽愤怒着举起匕首飞身刺向魏昌,被士兵拦下,场面失控起来。两方刀兵相见,木桌被阿日斯掀开,噼里啪啦,都是打斗的声音。格里绕开桌椅的残骸,将魏淑从血泊中捞出。 凹陷的眼窝不知是血还是泪,轻飘飘的身体,布满血痕。 “这又是何必?”格里帮她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渍,轻声道。 “...咳咳”魏淑挣扎着开口道:“人老了,总是...总...在意情字。”胸口因为血液的喷射而剧烈的起伏,眼睛看向另一边,尽力的捕捉一个人的踪迹。 李石佝偻着身子,脚步像是总踩不到实处,踉踉跄跄的来到了魏淑旁边,主动握住了她的手,太冰了。 “...淑...淑儿”李石也没想到,这一切竟发生的这么突然。 魏淑眼角划下清澈的水痕,这次是泪。 回握住李石,“以前啊...太年轻,想要的太多,总忘记自己最想...最想要的。李郎...前尘往事,对不住了,今...今日,就当还你了。” 没等李石再说什么,眼睛缓缓磕上,就这么去了。 格里想着,不知道黄泉路上,魏淑会不会等他,因为李石就用带着魏淑血的那把匕首,跟着去了。 这次别错过啊。 “莲儿,淮南水乡” 这是格里刚扶起魏淑时,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是说,我娘她...”重羽紧攥着拳头,不可置信的看向格里。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找找看吧”格里用手轻拍在重羽肩膀上,没看他转头离开了。而就在他转身那一刻,重羽发红的眼底,没能控制的划下一条条水痕。 老皇帝魏昌在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藤天关,格里没让他们接着追。 不过,老皇帝没用别人的刀,据说夜夜做噩梦,最终在恐惧中,死瞪着双眼,断了气息。 恶人岂非恶人磨? 第三十二章 欠债 太子魏昇紧急继任,只现在致力于抵御外敌,继任典礼显得有些草率了。 最终格里带人马抢占了藤天关,赵一赵二分一队兵卫,将西侧传瑃关收入囊中。一切进入倒计时,这天下,最终鹿死谁手。 十几万大军压制京城,环环包围。格里最终决定,禁北原军守藤天关以北地界,自己和阿日斯率草原十二部全部兵马直逼京城,这最后一战,决生死,决命运。 大战前夕,京城十里营帐处。重羽拦住欲回营帐的格里,“为什么不让我和你进京城?京城我最熟。” “禁北原军很重要,必须你来调配,别人我不放心”格里耐心的解释着。 重羽还是拦在格里前面没动,“那你自己去京城我还不放心呢!就明天最关键的一战,我却不在你身边保护?”重羽想起什么又说道:“还有那个魏昇,咱俩上次议和的时候都见过,此人阴险狡诈,比起他爹魏昌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怎么办?要不别打了?”格里笑着说道。 重羽白了一眼他,“谁跟你开玩笑了!我必须跟着你,近身保护。要不是双乎不会武,一定把他也带着,只要受伤了就立刻让他治!” 看格里还是油盐不进的神情,重羽接着说:“只这最后一战了,这队伍就你最重要,你要是出什么事,没人能代替,我们就全完了。” 格里抱臂看着重羽,低头笑了笑,抬拳在他肩上怼了一下,“你今天怎么婆婆妈妈的?” 重羽叹了口气道:“我从来没这么慌过”压低声音继续道:“明天或许不会那么顺利,一定小心小心再小心。” 格里点了点头,搭了一下他肩膀,没再说什么,进了帐子,暖黄的光悠悠亮起。 而这边,有人衬黑夜,放走了一只鹰隼。 “鲁特” 鲁特脚步顿在原地,缓缓的回头,看到了一直藏在暗处的阿日斯。干咽了一口口水,干涩的嘴一句辩解也说不出。阿日斯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续了太多失望。 “不解释吗?”阿日斯不紧不慢的走到鲁特面前。 鲁特低下了头,“让你失望了...唔” 阿日斯一掌拍在他脸上,打断了他的话,劲道一点没收,生生打出一条血痕,“混账东西!” 鲁特被打懵了,侧着头,一句话没说。比脸更疼的还有心口,赌的厉害。 “是格里亏待你了,还是我这个当师傅的委屈你了”过了好一会阿日斯才道。 鲁特缓过神来,摇摇头。 阿日斯一把钳住他肩膀,“跟我去找格里请罪!” 鲁特猛地抬头,挣开牵制,转头就向黑暗处跑。 “奶妈的!”阿日斯骂骂咧咧的追了上去。 双乎走到阿日斯营帐处,发现账内没有光,轻唤了一声:“阿日斯?” 没有回应,看了眼时辰还早才过来的,本来想着给他右腿再扎几针,这人去哪了? “格里?”双乎走进格里的账内。 格里放下手中折子,抬眼看去,双乎手里拎着药箱,笑着问道:“刚从阿日斯那过来?” 双乎诧异的看向格里,又看向自己手里的药箱,也乐道:“是啊,不过他不在,我就上你这瞧瞧。” 格里闻言皱起眉头,“不在账内,我刚从外面回来,也没看到他。” 双乎坐到格里对面:“不知道这憨夫去哪了,这临近战意,我心里总慌的很。” 格里给双乎倒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没事,过了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双乎接过茶水,抿了一口,想起什么又道:“我之前听...吉达说,咱们军中有内鬼?”声音越说越小,这话还不知道能不能说。 格里回道:“是” “还没抓到?” “没” “那明天...会不会有影响?”双乎担心道。 “不会。明天的计划只有我、阿日斯、重羽三人知道。并没外传”格里看向双乎,“别担心。” 双乎点了点头,又长舒了一口气。 “明天你和吉达就跟着重羽前往藤天关,一定注意安全”格里嘱咐道。 双乎不耐道:“该我跟你嘱咐,一定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跑。”想了想又道:“不过,明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中原在京城所剩的兵力是最弱最少的。全当是我瞎担心,你跟阿日斯都能好好的。” “嗯” “唉”双乎长叹一声,“我们都这么大了,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因为抢一只肥兔子还打起来过呢!” “还不是你俩,老挣来挣去的”格里抱臂靠在椅背上,闲适的聊了起来。 双乎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那时候阿日斯还是个小胖墩呢,那时候就你最惯着他,要什么给什么,仗着有你保护,在一帮小孩面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 “嗯”格里也感慨道:“还有你呢,老跟我后面,跟屁虫似的” 双乎哈哈大笑起来,“我那是识时务,跟着厉害的,所以你看我现在混得好啊!” 格里也跟着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 夜越来越深了,山野中此起彼伏的野兽号角,回声荡荡,映在月色下的萧杀更显苍凉。 “师傅!别追了,你挡不住我的!”鲁特躲避着阿日斯的攻击,间隙中喊道。 阿日斯一拳砸向鲁特脸上,擦边而过,鲁特嘴角火辣辣的疼,阿日斯也吼道:“我会亲手了结你!” 两人都没带武器,拳脚交叠,招式相似,幼时阿日斯一招一式教给鲁特功夫的画面一帧一帧的浮现在眼前,不过转眼一瞬,阵营不同,立场不同,造就了今天最不想发生的局面。 “你杀不了我!放手吧师傅!”鲁特一个转身躲过阿日斯的横踢。 阿日斯又是一个提肘,攻其下路,“从你八岁开始,我教你武功,教你兵法。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竟是没教你忠义二字!是我疏忽,造就你今日局面是为师的错。”借着巧劲,一把抓住鲁特的胳膊,一个侧身就将他禽在身下,“跟我回去认罪,为师与你一同受罚!” 鲁特胸口的情绪剧烈的颤抖着,嘴唇发抖,“师傅,是我不仁不义,放弃我吧!” “啊!”大喝一声,以劲力挣脱了阿日斯的牵制,阿日斯被气力掀开数米,又后退几步,堪堪停住。低头看向自己发颤的手臂。 “勒和克传了你衣钵?”阿日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鲁特不在隐瞒,即刻调动周身气脉,空气都像凝滞在他身前,“你现在不是我的对手,回去吧,不然,别怪我不留情面。” 阿日斯缓缓的摇头,一步一步朝他走去,“你这孽畜,是我对不住格里,是我对不住南挞千万百姓。就让我来试试你这邪门功夫!”说着就一个大跨步上前,挥拳砸向鲁特头部。 鲁特微微侧头躲过,又是一计气流涌动,阿日斯被弹开几仗远。没停留,重心下移,绕着弯跨步抓住鲁特肩膀,鲁特一个劲力一甩,阿日斯接着劲力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身上,手肘一提,“咚”的一声就凿在鲁特脖颈动脉上。一时间气脉逆转,鲁特面部扭曲,双腿支撑不住,直愣愣的跪在地上。阿日斯没犹豫,又是一脚踹在鲁特背部,鲁特面容发紫,哇的一下吐出一口血,颤抖着倒在地上。 “勒和克是天生神力,这调动周身气脉在他身上是如有神助。但你,他不过是骗了你,传了你一套花架子。”阿日斯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说出的话也格外冷漠。 “可我不想死”鲁特哑声说道。 阿日斯朝他走近几步,“不会死的,我会替你求情。左不过是废了武功,为师陪你一块受罚!”阿日斯现在恨不得掏出心来感化他,自己养大的黑炭子,就这么被奸人所累,气的牙痒痒。 “当日在神山见到你的事,我没有告诉勒和克”鲁特很小声的说着,“我传的都只是行军路线和时间,其他关乎全军要领我从未说过。” “我知道”阿日斯慢慢的走到鲁特身边,想要伸手扶他起来。 鲁特抽泣起来,“我真的...不想伤害师傅” 突然眼睛一瞪,藏于袖口手指长的细匕首寒光炸现,在阿日斯完全放松警惕之时,一刀割了他颈动脉。 什么都还没来得及,一切就结束在了寒冷的月夜。血液喷射而出,阿日斯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捂着血肉炸裂的伤口,直直的倒下,躺在有些泥泞的,湿寒的,荒野的土地上。 眼泪就这样模糊了鲁特的双眼,凭着一点点鲜艳的颜色,双手抚上只残留一点点温度的脸上,轻轻的开口道:“师傅...来日我下了地府,你一同找我算账。我八岁那年,是勒和克上将在战火中救我一家老小性命,此恩不能不报。鲁特...欠您的,下辈子当牛做马...一定还!” 鲁特跪在分不清是血还是泥的地上,对着阿日斯磕了又磕,哽咽着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孩儿不孝...孩儿不孝...” 弯弯的凉月亮,痴缠的枯树枝。 青草和花朵都没来得及开放的季节,只留他一人孤零零的躺在异乡。满目萧索,是未完成的诺言,和没喝到的酒。 第三十三章 崩塌 格里一夜没睡,手脚冰冷的感觉让他很不适。天刚蒙蒙亮,就起身前往阿日斯的营帐。 空的。 阿日斯一夜未归。 “来人!” “在” “派人在这方圆百里搜寻阿日斯的踪迹!” “是!” 格里骑着马在营帐转悠,没什么收获。暗暗想着,这里地处藤天关和京城之间的荒路,往东才有官道。今晚是攻城的最佳时机,大战前夕阿日斯是不会在战前乱走,一定有什么拖住了他的脚步。挣动马绳,往营帐快马赶去。 远远就看到站在营地门口的重羽和双乎,站定,下马。 “阿日斯不见了是吗?”双乎赶紧跑过来焦急道。 格里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重羽也上前一步道:“派出去的人都还没有动静。” “我在这附近找了几圈,没什么收获。”格里一边往营地走,一边道:“我想在营地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是什么致使他没惊动其他人自己跑出去的。” 重羽听闻点了点头,也陷入思索。 “昨天是谁最后见到他的?”双乎问道。 格里想了想回道:“昨天我们三个讨论了一下攻城战略,很早就结束了。” 重羽想到什么说:“讨论结束后他说要出去转转,巡逻。然后就剩我和格里,之后再没见到。” “那就是巡逻的时候。”双乎喃喃道。 从东面又跑过来一个小兵,“王上!勇左主帅也不见了!” “鲁特!?”双乎震惊的看向格里。 格里面色不善,“清点人数!” 时隔几月,苏青再一次见到了林陌。 如果不是听见了她的声音,一定认不出眼前这个面容尽毁的女子会是那个雷厉风行的林陌。 宫门西口,跟着送菜老农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个瘦的干瘪的女子,与前往膳房的苏青撞了个满怀。本来苏青觉得没什么,连忙扶起那女子,转身欲走,谁料她紧紧的抓着苏青的衣角,沙哑的开口道:“苏青” 苏青依稀能从声音中辨别此人就是林陌,再抬头打量她的脸,满脸的疤痕和溃烂,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貌也曾明艳动人。 苏青勉强没有被她现在的脸吓到,张了张嘴开口道:“林陌?” 送菜老农又聋又哑,完全没能注意到跟着自己的女子悄然离开自己的送菜车。林陌走路有些蹒跚,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颤抖不稳的症状。领着苏青来到膳房后面的拐角处,颤巍巍的双手从腹部口袋里拿出一个微型摄影机,递给苏青。 苏青皱眉看着她的一系列动作,轻叹了口气还是接过了摄影机,顺着她还炙热的目光,打开摄影机,不出所料,里面记录着南挞民众的生活习惯,街井小市,宫廷珍宝。苏青大概看了一下,就关上了摄影机,又看了几眼林陌问道:“脸怎么弄的?” “自己拿石头剌的”林陌一脸无所谓的说道。 苏青深吸了口气,“你找我,是想回去?” “当然”林陌一把抢过摄影机,又拿手轻抚一遍,“这次,我一定能获奖”仅剩的眼睛里冒着炙热的火。 “你找我也没用。如果我有办法不会一直待到现在”苏青道。 林陌像是被震在原地,愣愣的抬起头,将视线从自己的宝贝摄影机移到了苏青身上,“怎么可能...” “我没必要骗你”苏青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林陌一把抓住苏青,阴沉沉说道:“想办法!你给我想办法!” 苏青睁开林陌的手,语气不善道:“我没有派人抓你,是因为看你可怜。不代表我还像原来那样任你宰割。” 轰! 苏青和林陌被这股巨大的波动震倒在地,随后就是熙熙攘攘的吵闹声,还有行色匆匆的士兵。苏青晃了晃头,勉强扶着墙壁一点点站起来,又用手轻轻拍打两下耳朵,耳鸣的症状才算减轻。思绪渐渐回笼,看向凌乱的四周,一把抓住一个疾色的士兵。 “发生什么事了?”苏青急切问道。 “勒和克跑了!”士兵一脸焦急道。 糟了!刚才那一声不会就是神山发出的。 “一群神秘人从地牢里劫走了他” “去神山!”苏青立刻喊道。“带着人手立刻去神山!阻止勒和克!快!” 士兵重重的点了头,一溜烟就跑走了。 苏青没犹豫转身就往宫外方向跑,林陌一把拉住她,“你去哪?” “你要是不想死在这就跟我一起拦住勒和克!”苏青恶狠狠的喊道,一下子挣开她的牵制。 看着苏青急切的背影,林陌还是跟了上去。 “苏青姐姐!” 苏青刚跑到宫门口,就听到扎那的喊声,循声看去。 扎那一边朝她跑过来一边喊道:“姐姐快跟我走!” 苏青下意识的就跑过去接她,“扎那!去神山,我们得去阻止勒和克!” 扎那抓住苏青的手就往回拉,又牵着两匹马,喘着气说道:“来不及了,刚才的声响你听到了,那是雪崩的前兆。” 苏青被扎那推上马背,扎那跳上另一匹,“日古大人已经调令全部人手去遣散民众,姐姐你跟我走,快!” 一旁的林陌手疾眼快,抢过一旁的马驹跟着苏青骑乘而来。 轰! 又是一声,苏青刚上马,还没来得及起步,马就惊了。苏青赶紧跳下马,马就跑向一边,显然不止苏青的马惊了,扎那她们也一样。扎那跳下马就赶紧跑到苏青面前,“没有马,咱们就得跑!走!” 苏青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扎那一把拉过去,跑了起来。人越来越多,巴彦尼的民众都在街上乱窜,行礼撒了一地,各种惊恐的嚎叫刺进苏青的耳朵,她只觉耳鸣更加严重了。 轰!咚! 刚挤过人群来到巴彦尼城门口,又是一记轰鸣。 “来不及了!”扎那猛地停住脚步,惊恐的看向前方,苏青站定,也看了过去。 神山塌了! 轰隆! 雪山倒塌,雪就像泥石流一样正极速的向四处扩散开来。苏青拉着扎那就往回跑,脑子早已一片空白,手脚更是机械的,“跑!”只听见自己狂吼了一声。 能拉过一个是一个,“跑!雪崩了!”苏青边跑边朝乌泱泱的人群喊道:“往回跑!!” 咔哒。 林陌在逃跑的过程中,怀里的相机被人挤掉了,下意识就掉头去捡。 苏青一把拽住林陌,吼道:“疯了吗!?” 林陌一下子就挣开苏青,“我的摄影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朝后面续起的高高的雪浪跑去,“我这次一定得奖的”只不过转瞬间,就被雪海淹没。 苏青早顾不得其他,只是牢牢的拽住扎那,奋不顾身的跑着。 就在他们的身后,越来越多的人葬身雪海,哭喊声越来越小。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耳鸣越来越严重,还是因为人越来越少。她没有时间回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身旁的扎那一把拽住苏青换了一个方向,“去东宫门!那里地势高些!” 苏青的外罩因为刚才人潮拥挤时,被一个人死拽住,只好奋力挣脱,现在浑身都残破。 “看那!”苏青突然看到不远处东门口有一个枯树。 “是枯树!扎那!”苏青赶紧拽住扎那跟着她,“跟着我!” 扎那被苏青拽了一个趔趄,不明所以也跟着跑了。 十步、五步、三步、 苏青倒数着,快了...就快了... “跳!”苏青拉着扎那奋力的喊道。 纵身一跃。 白光炸现,耳朵眼睛都失去效力。 应该得救了吧。苏青在最后的意识中想着。 ...... 巴彦尼地牢 勒和克摊在地上瞪着双眼死盯着地牢的棚顶,身上幽幽发出恶臭,阑珊的衣服上还带着血渍,原本魁梧的身材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咔嚓。 锁链掉在地上的声音,勒和克眼神晃动一下,随即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像个提线木偶一般站了起来,脖子硬邦邦的转动,看向黑暗处的来人。 那人随即行了一礼,“勒和克上将” 勒和克了然,昂着头,慢悠悠的往门口走去,擦肩而过时,沙哑开口道:“走” 光着脚一步一步走在湿潮的地牢里,依旧很高的个子,灯光下的投影更是可怖,像一个吃人的猛兽。 在地牢里的士兵发现,为时已晚,勒和克已经走进了长寿宫。仿佛一切尽在掌握,步伐从容不迫,不紧不慢的走上刻着万疆之血的圆盘,原本坏掉的机关早已被重新修好,十二罗汉石像的小孔正涓涓淌下新鲜的血水,准确无误的流进凹槽。 勒和克踏着万疆之血,走到圆盘正中央,下意识想举起双手享受这一刻,又想起什么轻蔑的勾起唇角,自己的双手被格里那帮臭小子废了。 这一刻他等了太久,真正要发生的时候,却有点出乎意料的平静。叮当叮当,哗啦哗啦,都是血液流淌的声音,仿佛看到这一生死在他刀下的亡魂狰狞着要他下地狱的模样。 石像中的血流尽了,圆盘的凹槽洋洋洒洒都是将溢的暗红。 咔嚓刺啦。 机关开始启动。 轰隆! 勒和克闭上双眼,来吧! 万寿无疆,天地昌物,唯我独尊! 他要做亘古第一人! 第三十四章 夜 一支玄黑的鹰隼极速的划破干冽的风,打着旋的在半黑的空中盘旋,最后稳稳的落入哈图尔手中。拨开爪利,找到藏于竹筒的信件,缓缓的将纸张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有些不可置信的又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合上信件,放走了鹰隼。 “天要亡南挞”哈图尔分不清悲喜的喃喃道,“天要亡南挞啊” 即将被火焰烧毁的信件上赫然写着: “南挞神山倾塌,无人生还。草原北部方圆百里,寸草不生。” 是夜。 格里身侧手执长刀,纵与马上,身后是草原十二部,铁马冰河,破关而入,如入无人之境。 “又见面了,少年王上”魏昇站于长阶之上,身后也是重重铠甲。 格里抬头看向他,很轻的笑了一下,沉声道:“又见面了,北朝新皇” 魏昇一节一节台阶往下走,不紧不慢,神色从容,“我真的很欣赏你,格里。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有如此谋略和胆识。我只恨我们相识太晚,可惜啊,可惜。” 他身后的兵甲,快步的走下阶梯,像是潮水涌来,长阶之上更是架起弓箭,矛头直指玄金少年。 格里稳稳的坐于马上,眸色在月光下显得很淡,“毫无意义的虚与委蛇我不喜欢” 魏昇听闻只是一笑,拔出手里的剑,剑身快速隔断夜里的冷空气发出鸣响,剑意与本人想通,都发阴冷气。 格里长刀横身,眼神骤变,杀意尽现,“杀!” 两兵相融,后者踏着前者的尸身,天气回暖但凉意四起,溅于身下血,滚烫且刺痛。格里纵马胼刀,随劲力杀出一条血路,竟无人敢上前阻拦,一人一马,直逼苍穹。 棋局本是必胜局,奈何黑子不是黑子,白子不是白子,这棋局是玲珑必死局。格里长刀一伸,抵魏昇于长阶。魏昇宛如灵巧的蛇蝎,寒剑借力,躲过长刀,又是几计快招,欲攻破格里长刀之境。 格里一手防一手攻,间或打断接踵而至的黑箭,节奏不慌,面色未变。看出魏昇剑法破绽,果断出击,“当”的一声,擦过剑炳,挑掉了魏昇的护头。魏昇下意识躲闪,被刀尖刺破额角,血静悄悄的流了下来,与汗滴融为一体,和谐又鬼魅。 魏昇改变战略,转手攻击格里的坐骑。格里长刀之势,魏昇难近分毫。恶狠狠的看向格里,发髻披散,出剑逼近,格里挡实。魏昇向旁侧提了两人,一手一个,直接撇向格里。趁此间隙,自己转身没入人群。格里再抬眼就只看到魏昇朝台阶下走去的背影。 魏昇站定转头,笑岑岑的看向格里,那眼神胜券在握,又带着嘲笑和蔑视。局面突变,本是两军对峙,四周的黑暗却突然冒出大批人马,呼喊着往中间逼近,联合北朝军队将格里的草原部落团团围住。格里打量后起兵马,是西部的羌夷国。 城外重羽领禁北原军向京城移近。未找到阿日斯,格里与重羽商议重制攻城计划。一半禁北原军前往藤天关,阻隔北部其他关隘的突然暴起,一半禁北原军于城外包围京城,免其他势力及城内兵卫逃窜。 “你在城外护卫,我入城内夺权。无论成败,一到子时,我会鸣响花炮,以此为号,你领军退居藤天关。若没到子时或已过子时我都未能鸣响花炮,立即撤退,弃车保车。” 重羽看向京城紧闭的城门,眉头紧锁。 城内,魏昇故意引格里站进包围圈。此刻格里一众人马被北朝及羌夷国兵马团团围住。格里看向四周虽然引来羌夷国作助,但此国兵弱,不及北原骁勇善战,只要调度好兵力部署,杀出重围不是难事。只是...格里震惊的看向自己身后的人。 哈图尔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格里身后,一把宽刀抵住格里喉管。兵器的凉意透过脖颈微薄的皮肤瞬间传入全身。 “疯了?”格里冷声说道。 哈图尔对上格里那双可怖的双眼,“是天要亡南挞!我部只不过顺应天意。” 又朝旁边看去,草原其他部落的士兵都调转武器,指向南挞,包围圈瞬间缩小。南挞士兵不过千余人,对上三方势力,此战毫无胜算。 “蠢货!”格里忿道:“为了一己私欲和中原合作,你算计的过魏昇吗?被人吃的渣都不剩!”又平静了语气,劝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和我一起杀出去,羌夷国势弱,绝不是我们草原十二部的对手。” “格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哈图尔眼底尽是猩红,“南挞做王做得太久了!早该变天了!” 魏昇满意的拍着手,“我与草原各部落合作,一起除掉南挞这个鱼腥毒刺,往后中原北原一家亲”又拉长语调蛊惑道:“一切好商量” 格里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死死的盯着哈图尔。 魏昇说完后,陷入一阵沉默。他尴尬的笑了笑,又道:“我说过,格里,我欣赏你。这局你输了,你得认输,乖乖臣服于我,我会保你一命。”话虽如此,却未敢走近格里一步。那嗜血的狼王,呲出獠牙,可是能一口咬断人脖子的致命家伙。 当! 格里一下举起长刀,直接砍断了哈图尔的宽刀,再一脚踹在他胸口,飞至十丈远。 这一瞬发生太快,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魏昇也直接呆滞在原地。 格里拿出花炮,朝空中拉响环口,“咻”的一声飞射出去,短暂的照亮了这杂乱的战场。 “我南挞儿郎誓死不做胯下臣!”格里中气十足的吼道:“有骨气的就和我杀出去!!” 长刀一挥,掀起一片尘土飞扬,挺身立于长阶之上,气势枭雄,让人不自禁想要跟随他,臣服他。 咻! 重羽应声抬头,是一记花炮。亥时刚过,还未到子时,现在格里放出花炮,就是里面情况有变。格里的话一遍一遍回荡在他耳边,弃车保车...弃车保车。 重羽攥紧手里的缰绳,感受着胸膛剧烈的起伏,他这一决定关乎万万人的生死。该听格里的,万全之策。 “将军!花炮响了,我们该撤退了。”晋年策马至他身旁,开口提醒道。 重羽沙哑的声音就像要被风吹散,可晋年还是听到了,“晋将军,这次我的宋和军就在城内” 晋年看向重羽,夜里太黑,只能看见眼前人紧绷的下颚,还有手上暴起的青筋。 无声的沉默中,重羽开口,这一次政地有声,“城内被困的是我的王上,禁北原军撤退,重羽要破城门。”说着策马先行,习惯了每一次做选择前都要权和利弊,这是第一次,只随心。 晋年默默的看着重羽策马的背影,而后下令道:“禁北原军听令!” 黑夜中,兵甲挣动的声音太过清晰。 “攻城!” 都是流着滚烫热血的人,洋洋洒洒尽是诗酒,豪情。 晋年追上重羽,尽力不让自己的声音被风吹散,“阿日斯将领说过一句话!” 重羽抑制住自己心头的热意没回头。 “为将者,不畏权,但为义!” 京城的城门是大红色的漆染,是新帝登基,重新上色粉饰。在这萧杀的夜晚,显得格外明亮。 城门大敞,像是无人迎接的表演者。好戏都在中门长阶,那里的叫卖声才最热烈。 但城门到中门之间的武门,有一长列队,像是等候多时了。 “日达!” 重羽提剑指向日达,愤恨道:“原来变故是你们拉克申部落!” 日达搓着胡子,悠然道:“不!是整个草原。” “不与他废话,杀了他,去支援王上!”重羽朝晋年道。 晋年点头示意,手中长枪一动,“杀!” 两相兵动,又是一场洒血的好戏。重羽一剑刺去,日达不见闪躲,直接一拳打向剑炳。重羽被震了手臂,剑掉落,脚一踢一升,左手接过剑,反身就是一刺。穿过日达的胡子,他仰着头,躲过重羽的快剑。又是几个来回,重羽刺穿日达肩膀,日达像是感觉不到疼痛,肩膀向前撞去,重羽连人带剑都被撞退几步。重羽眯起眼睛,一招左右花剑,快到重影,直逼的日达连连退步,正中重羽攻击叠角处。重羽空中转体,倒立挥剑,一把刺中日达右肩膀。日达伸手掰剑,重羽又是空中翻身,立于日达身后,一剑封喉。 死了日达又来一壮汉,也是重羽眼熟的将军。打打杀杀又几回合,源源不断的兵堵在武门,就是要封住格里的退路。 晋年长枪带风,人枪合一,所到之处,血溅长断。晋年背靠着重羽,平稳呼吸,“这兵不像是草原的兵” 重羽抬起手臂擦了一下唇角,“羌夷国”看着厮杀的兵卫,重羽知道中门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南挞兵力千余,而前有羌夷北朝,后有草原其余十一部落,刀刀见血。格里,挺住啊。 挥剑杀敌,漫天的红色,充盈着人的眼睛。一朝同敌忾,他朝命相异。 重羽提着剑,恨意充斥周身。为什么要背叛南挞!哈图尔为何甘愿屈居北朝也不愿跟随南挞! 第三十五章 碎梦 漫漫长夜,春意正浓。 格里的战马宝音,身重数箭,躺在被血染透的长阶奄奄一息。格里立于旁侧,手起刀落,周身劲力,无人敢触。 目光所及是一个又一个南挞士兵,被冰冷的武器贯穿身体,但都毫无畏惧。生死面前,只有心是热的。 叮当乒乓,短接相认,耳朵像是充了血,只能听到萧杀和痛吟。 “当” 格里反手一刀挡住了飞身过来的攻击,是羌夷国的装扮。手执双炳短刀,攻击迅猛。格里错身反击,横刀直扫,只劲力就将那人扫了出去。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灵敏诡谲,只一团黑影又滚到格里近身,两刀齐出。同一时刻哈图尔执断刃冲击而来,格里面色一凛,长刀一挡,又借力翻身,哈图尔力未能及时收回,一刀错进双炳短刀那人。格里未做犹豫,又是一刀直接拍在哈图尔后背,连人带砖掀起一阵狂潮。 源源不绝的兵种从四面八方而来,刺向格里。长刀在格里身上发挥到淋漓尽致,弓腰下身,长刀在腰侧一转,又是一圈的士兵倒地不起。少年略显狼狈,汗水扫过眼角,和脸颊的血渍相融,编好的长发有几根俏皮的跑了出来,随着询风来回飘荡。眼神发红,手臂青筋暴起,揭示着这场战役的混乱。 魏昇就在包围圈的外侧,冷眼看着在人群中奋力厮杀的格里。生命太过绚烂之人,终要陨落。看着长阶之上的杀神,月光像镀了一层银粉一样挂在他身上。就像没有尽头,不知力竭。一层一层的死士从长阶滚下,人海战术都显得不自量。 “这样可不行啊”魏昇喃喃道。 往前走近了几步,开口喊道:“格里你没有退路了!南挞亡了!” 格里蹙起眉头对于魏昇的喊话有些烦躁,不管不顾抡刀御敌,满手的鲜血让他看哪里都是红的。 “不懂什么意思吗?”魏昇轻笑了一声,“你们南挞世代供奉的神山倒了!明白吗,负隅顽抗的是你!” 格里愣愣的看向魏昇,又立刻转头看向满身是血的哈图尔。哈图尔随即低下头。他什么都明白了,草原各部的突然反水。南挞是真的...亡了。 飒! 一支黑箭刺入格里的肩膀,随着惯性向后退了一步。向四周看去,都是拿着冰刃朝他跃跃欲试的敌人,南挞士兵早就混杂着死在了脚下的尸首处。 “啊!”格里低吼一声,提起长刀,奋力砍去,像一只疯了的猛兽。 “放箭!”魏昇看着发了疯的格里,亢奋着下令。 嗖!嗖嗖! 万箭齐发,像泥泞的春雨,裹挟着新生,刺向古老的誓言。 一箭、两箭、四箭、 身中数箭,他就像感觉不到疼痛。撕裂这眼前密密麻麻的人影,浓烈的腥味充斥着鼻息,越来越重的喘气声。寅时已到,将要破晓的风呼啸着灌进被箭刺穿的伤口,太冷了。 魏昇拿起旁边的剑,拖在地上,一步一步踏上长阶。诡笑着从背后一剑刺穿他的心口,迅速的拔了出来。格里下意识回手反击,但,时间到了。生命的终点不允许任何一人多半刻。 魏昇大笑着又是几剑刺穿他的胸膛,血液划过剑身,透出剑身的寒光。哈图尔皱眉看着,终是不忍,转过身去看向紧闭的中门。魏昇瞥了剑,快意的走下楼梯。 格里跨步站于长阶之上,身侧手执长刀,血液从破败的玄金铠甲中争相跑出,顺着长刀图纹流向地面。像大朵大朵的红玫瑰,绽放在中门长阶,鬼魅,死寂。 卯时既到,阳光普照大地。一切归于平静,太阳超常升起,街井又是一派祥和,欢欢闹闹中戏语战争。 ...... 苏青一个人走在朦朦胧胧的街道上,不明所以,恍恍惚惚好像走到一家花店。 “欢迎光临”一个嘴角带笑,面容姣好的男孩子接待了她。 “你好”苏青好像听到自己说。 “你要买花吗?”那男孩歪头笑了一下,有些俏皮。 苏青看向四周,满目都是蓝紫色,像麦穗又像是柳叶的花,有些亲切。 “我应该...想找人” 一个长相周正,眼神漠然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本店只有柳兰” 刚才的男孩看见从里面走出的男子,吐了吐舌头,挪到了他旁边。 “哥哥,她说要找人” 男子点了点头,“买了花,我就告诉你” 男孩捧起一团柳兰笑嘻嘻的说道:“苏青姑娘,买花吧” 苏青接过柳兰花,呆滞在原地。那两人又开口说了什么,像是隔了很远的地方,嘈杂着听不清。 “一路向北”只这一句听懂了。 “一路向北”苏青念叨着,走出花店,又来到那条街。接着恍惚的走着,不明白北是哪里。 “姐!” 苏青循声看去,一个带着圆圆的黑色墨镜的男子,手里拿着一个旗帆,念念有词的朝她走了过来,“算命吗?很灵的” 苏青摇了摇头,直愣愣的开口道:“我找人” 那男子用手指把墨镜往下一拉,抬眼细细的看着苏青,“那更要算了!我可是...” “南挞第一巫医”苏青莫名其妙的接道。 他眨巴两下眼睛,“难...男挞是吧...”又重重点了一下头,“对!我可是男挞第一...巫医,对!巫医!” “我帮你算算啊”拽过苏青走到墙根低下,又伸出手指胡乱动起来。 “别信他的!”一个小女孩跑了过来,一把拉住苏青,“他可是个大骗子!” “诶!娜娜,你可别胡说。”挤眉弄眼道,“我可不是骗子” 两人叽里咕噜的对峙半天,苏青却一句都听不懂了。 算命的搭了一下苏青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低声道:“姐,你就一路向北吧” 娜娜拉起苏青的手也道:“苏青姐姐,去吧” 一切都太奇怪了,苏青又走到了另一个街道,看到前方有几个人吵吵嚷嚷。 “姑娘,你来评评理”一个身量不高的男子拦着苏青。 苏青道:“我要找人” “你要找谁?” 苏青摇了摇头:“不知道” “姑娘好”一旁走出一个文质彬彬的人,“在下赵二,这位拦着您的是我的哥哥赵一,这位是赵三,我们的弟弟。” 苏青这才看清这三人,长相确实有些相似。 “我大哥是习武之人,我是教书先生。我希望我的弟弟赵三可以走我的路,稳稳当当的学文。我大哥呢却希望他继承自己的衣钵,学武。只为此事争论不休,姑娘路过,帮着瞧瞧这对错。”赵二得体的说道。 这一大串的话,苏青却听不真亮,茫然的看着他们,直愣愣的开口道:“我要找人” 赵三一手搭住赵一,一手拉住赵二,满含笑意道:“姑娘只管一路向北吧!” 赵一赵二跟着点了点头,然后身影就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赵三看着消失不见的两位哥哥,落寞的开口道:“姑娘要是找到人了,开口问一句,欠的酒席何时还” 说着飘飘忽忽的也消失了,苏青看着空白的一片,心里拧着花的疼。 稀里糊涂的又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远远听见一声招呼。 “按摩!” “诶!姑娘,按摩吧!”一个黑炭似的人拦住苏青。 苏青歪头不解,“我要找人” 黑炭点点头,“我帮你,你可以先按摩” 苏青跟着黑炭走,走着走着来到一处凉棚。 “姐!” 苏青抬眼看到一个一身蛮肉,脸色红扑扑的汉子,一脸亲近的走向她。 “阿...”苏青终究是没叫出来他的名字。 “姐,你可别信他”阿日斯用手摸了摸脖子,“他给我按摩脖子,我脖子现在还痛呢。这黑家伙手艺不行。” 黑炭赶紧走过来,手里端着的好像是什么吃食,“师傅师傅,我再重新给你按,你别生气。你先吃点东西。” 阿日斯哼了一声,没理。接着凑近苏青笑嘻嘻道:“姐,我好想你啊” “我找...” “嗯嗯”阿日斯连忙点头,“我知道的。姐你一路向北,一定能见到的。” 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姐你能帮我带句话吗?” 苏青看着他,很轻的点了一下头。 阿日斯叹了口气,眼中像有泪光,委屈道:“算了,是我对不住,姐你一定要救他” 救谁?苏青没听明白,自己是要找人,那救的又是谁。 走着走着就不是街道了,像是走到了一个红色的城门,城门有些老旧,仿佛一触就会倒塌。下一瞬又走到一处长阶,高的看不到尽头。苏青一步一步踏上台阶,心里空洞洞的,又泛着酸的疼。眼里应该有泪水的,但是自己又感觉不到,地上好像是湿的。 湿的又不像是水,源头应该就在长阶尽头。越来越冷了,苏青觉得自己应该走快一点,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 一直到长阶最高处,空荡荡的,除了地上会流动的水,什么都没有。 叮铃...叮当... 风中传来阵阵的铃铛声音,很细碎,又格外亲切。 苏青转头,天光大亮处有一个身量很高,穿着红色烫金长袍的男子看着天空泛白处静静的站立。看不清脸,极力的瞪大眼睛想要看清他的面容,但是像有什么东西花住了眼睛,是眼泪吧,苏青想。 苏青伸手去够他,可是那身影却变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虚无。 “别!”苏青奋力的喊着,可是却发不出声音。 直到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像山谷里的钟声,沉重深远,“你找错了,不在南边,在北面。你该...一路向北的。” 最终苏青还是什么都没抓到,抱了满怀的是虚无,是愈发光亮的天际。 “不要...不要...不要走!” 刘晚晚一把抓住苏青的手,焦急的擦着苏青额头上的汗,“在呢,在呢,青青,我在这儿呢。” 第三十六章 迷雾 苏青猛地一下睁开眼睛,巡视着四周,大口大口的呼吸。 “宝贝青青,你醒了!”刘晚晚高兴的喊道,“我去叫医生,你等着啊!”刘晚晚撒开紧攥着苏青的手,跑了出去。 苏青愣愣的看着四周,白色的床单,滴答滴答的仪器声,这里是医院。 刘晚晚拽着一个医生就冲了引来,医生询问一些状况,又看了看各项指标,点了点头道:“没什么问题了,之前高烧也是因为惊吓和缺水,现在烧退了,身上的伤都是擦伤,回去按时擦药就行。” “谢谢医生!”刘晚晚喊道。 那医生又调了一下苏青的滴管,看没什么问题就出去了。 “青青,你感觉怎么样啊?你吓死我了”刘晚晚拉着苏青的手关切道。 苏青感觉自己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哪?”苏青揉了揉头问道。 “哦,这是京北的医院”刘晚晚一边帮苏青掖被子一边道:“还好你之前承诺会一天给我打一个电话,我才能及时发现异常,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青虚弱的晃了晃头,还是没想起来什么,“什么异常?” 刘晚晚看着还是懵圈状态的苏青,担忧道:“你怎么了?你不记得了?” 苏青闻声摇了摇头,有些迟疑道:“不记得” 刘晚晚叹了口气,“不记得也好,不是什么好事。” 苏青还是盯着她看,刘晚晚眨巴一下眼睛无奈开口道:“你本来不是已经结束拍摄准备回去嘛,结果我两天都联系不到你,就赶紧联系你的编辑,又找到导演的联系方式,知道你肯定出事了,报了警。根据定位和监控发现是一个叫林陌的人组织绑架了你,最后在草原北部找到了你们。当时你可吓坏我了,你们所有人都躺在地上,你手脚都被绑住,身上也都是擦伤,回来就转了京北的医院,昏迷高烧了三天,今天你才醒。” 晚晚说的这些,苏青就好像是有点印象,但又感觉像是发生很久的事了,不像这几天才发生的感觉,很...奇妙。 “不过你不用担心”刘晚晚接着道:“他们都只是昏迷,醒了之后就都被抓起来了,主谋好像是一个叫班子的人,刘导还说他认识呢。你别怕,等你好了,我们直接回苏州,再不去那地方了。” 沉默一瞬,苏青犹豫着开口问道:“他们为什么绑架我?” “是林陌说,草原有个藏宝藏的地方,这地方你知道,所以就绑你了”刘晚晚又自言自语道:“多奇怪啊,你怎么可能知道什么宝藏” 苏青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 刘晚晚想起什么笑道:“跟你说个有意思的,那个林陌,我录口供的时候见到她了,就像一个疯子,满嘴都是什么得奖得奖的”边说边摇头,“你吃苹果吗?我给你拨一个” 苏青点了点头,陷入无声的呆滞。 晚上的时候,来了一个人。 “...刘导”苏青看着眼前这个拿着水果篮子,面容祥和的叔叔,依稀辨认道。 “诶,小苏啊”刘一同答应着,把果篮放到一边,“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明天就出院了。” 刘晚晚拉过来一个凳子,热络的说道:“刘导您坐,我给你俩洗水果去!” 刘一同笑着点点头,又看向苏青,斟酌着开口道:“我...唉...别怪我偏心,我只得替林陌跟你道歉” 苏青疑惑的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林陌被送到了精神病院,她确实疯了。”刘一同叹惜着说道,“她太在乎奖项,失了本心,还伤害了无辜的你。” “为什么?”苏青轻声道,语气很淡。 刘一同看向已经漆黑的窗外,窗户上是自己已经老却的倒影,缓缓道:“当年,我们都是同一个摄影俱乐部的人,都是为了追求镜头下的语言的狂热者,太年轻,太较真。林陌那时已经有了一个美满的家庭,一个爱她的丈夫,一个可爱的小儿子。但她的心却没安定,她炙热的想要自己的作品得到肯定,证明自己的价值。那年她为了记录候鸟迁徙的全部路线,跨越大半个中国,三个多月没回家。家里来了电话,说小儿子发高烧住院,让她赶快回去,她虽然担心但为了自己的摄影事业还是没有回去,继续跟着候鸟迁徙。意外发生了,她的儿子由于持续高烧而引起急性肾功能衰竭,最后...没了。她没看到儿子最后一面,丈夫怨恨她,还是离了婚。结果她的候鸟迁徙也没能给她带来她想要的荣耀,这些年她一直拼命的去极险地拍摄,力求完美,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作品值得奖项。为了证明她当年的选择是对的。她把对儿子的愧疚转化成了对奖项的执著,她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为了梦想发光发热的女孩了。” 沉默半响,刘一同哀叹的开口道:“人失了本心才是最可怕的深渊” “我说这么多,不是想为她辩解什么,不必原谅她,也不用可怜她,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我只是想以过来人身份给你提个醒,莫走回头路啊”面色有些痛苦道。 苏青没接话,要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假的。但若是因为一个人痛苦的过去就原谅她对自己造成的伤害,那也太不切实际。 “谢谢刘导来看我”苏青斟酌着开口道:“但对于她我确实没什么好评价的” 刘一同缓过神来,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们这次是有了什么奇遇?”刘一同半开玩笑道。 苏青眨了眨眼睛,有些艰难道:“我...不记得。就连我被绑架这件事都没什么印象。” 刘一同赶紧问道:“是不是头部受伤了?” 苏青摇头道:“不是,应该是高烧烧的糊涂了,过几天应该就好了,就是现在脑子很混沌。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刘一同站起身,“太晚了,我在这也不合适。下个月我们拍摄组要办庆功宴,小苏你病好了就来吧” “好” 刘晚晚送她下了楼,回来后惊奇的说道:“这个导演没什么架子呢” “嗯,刘导对我们都很好,像个大家长”苏青道。 “那他找你说什么?” 苏青很微小的皱了一下眉头,“林陌,大概是叫我别怪她” 刘晚晚听闻挑了一下眉头:“他对下属都这么关切?” “他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苏青眼神有些冷漠,“但他没说他是以什么视角看的故事。” 第二天,苏青和晚晚一同做飞机回了苏州。这一路,苏青很难形容自己的情绪,因为路线是向南的,自己有一种逃跑的感觉。恍惚间想起自己做得那个梦,梦里的人自己都不认识,但都告诉她要向北走,到底为什么。 “不用我陪你吗?”刘晚晚担忧道。 苏青拒绝了晚晚说要陪她一起住的想法,苏青家离晚晚公司太远,上下班不方便,这些天又是找人又是照顾人的一定累坏了,不能再填麻烦了。 苏青扯出一个微笑,“真的不用,我都好了” 刘晚晚妥协道:“那我送你上去,我再走” “好啊” 晚晚走后,苏青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看着被叠的整齐的衣物,思绪开始清明起来,能记起这是自己什么时候装的衣服。行李箱夹层里,苏青看到一个蓝色的本子,有些疑惑,打开一看,里面就记了一句话:“陈旗一碧到云边,莫谓江南景独妍。” 苏青感觉自己脑子轰的一下,像被炸开了。 有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头疼的像快要裂开。 “呼”苏青把本子撇到一边,不再去想,才算好一点。 拖沓着走到床边,直接倒了上去,眼泪莫名的留下,心中却毫无波澜。苏青抹了把眼泪,心道:该不会中邪了? 思绪飘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苍白的梦境有一座高山,满是寒冰积雪。缓缓走近,是一处高台,上面站立一人,像在宣誓什么,听不清,也看不清那人的面貌。 接着四周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朝拜声,是忠诚的信徒。 “苏青” 是一声声来自很远很远地方的回响。 “苏青” 苏青急切的张嘴,想答应,但发不出声音。 “来晚了...柳兰花期结束了” 焦急的向四周看去,只有满目苍白,刚才的热闹转眼就消逝了。 “...想留你” “我相信你” ...... “做我的王后” “我喜欢你” 声音还在回荡着,到底是谁? “...是生是死,皆是代价” “共待春来...” 只差一点点,就快要记起来了。 告诉我,我到底忘记了什么! ...... “承诺太浅,我们慢慢来” ...... 心脏骤痛,搁浅的誓言被遗忘在角落,不是说梦里不会痛吗? “我们注定要相遇的” ...... 跨越过时间、极限、无穷,我还是想拥抱你。 ...... 苏青猛地醒了过来,攥紧心口的衣服,好疼。泪水决堤,早就浸湿了床单。不知所起,情难自控,是谁? 我到底忘记了谁? 第三十七章 算命 “你说你最近总做梦?”刘晚晚在电话那头有些疑惑。 “嗯”苏青有气无力的说道:“说不上来是好梦还是噩梦,总之,我现在都不敢睡觉” “会不会是心理创伤什么的?” 苏青叹了口气,“不至于吧,绑架的事我都不记得了” 刘晚晚劝慰道:“不一定啊,或许就是自我保护机制让你忘了可怕的经历,等我给你约个心理医生,咱俩明天去看看。你可别不当回事。” “好好好”苏青笑着答应道。 隔天从咨询室出来,两人挽着手走到外面的街道上,这边比较偏僻,人很少,快要入冬的天气总是凉飕飕的,但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初步结果是没什么问题,他说还有个深度报告过几天能出结果”苏青道。 刘晚晚想了想说道:“或许...你是不是中邪了?” 苏青疑惑的看着她,晚晚面色有点难看,“我说了,你可别害怕。那天我跟着警察在草原找到你们的时候,那场面很诡异。你们全部躺在草地上,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迷。按理说他们绑架你,你昏迷还有情可原,那他们呢?又是因为什么”又突然看向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而且,他们醒来后都疯疯癫癫的,你还什么都不记得。或许...你们当时真的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疯疯癫癫...”苏青呢喃道。 “对”晚晚接道:“醒来后都念叨什么东西,个个神志不清。偶尔清醒的时候才能问出点东西。林陌念叨着奖杯什么的,还有个铁蛋啊,班子都念叨什么冷啊饿啊走不动之类的。很邪门。” “今生不见前世孽,颠颠倒倒又是缘”一个留着一小撮胡子,带着一个近视眼镜的西装革履的小老头,举着一个小旗子,念念叨叨的朝两人走了过来。“何处相逢何处见,忘与不忘一念间” 又笑呵呵道:“两位姑娘,算命吗?” 苏青和晚晚对视一眼,有些奇怪。 刘晚晚打量着他,挺着背仰头道:“会驱鬼吗?” 老头听闻又笑着道:“世上本无鬼,人心变换,造就了心鬼罢了” 刘晚晚拉着苏青又走,“那看来是不会啊!” “诶”小老头又变了张笑脸,拦着她俩贱兮兮的说道:“会,我会!总得让我瞧瞧什么鬼” 刘晚晚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多少钱?” “相逢既是缘,不准不要钱”推了推眼睛,“给多少看诸位心情” “行”刘晚晚道。 “那就请施主移步我的摊位”算命的指了指后面的小木桌。 苏青点了点头,那男子自顾自走了过去。 刘晚晚拉住苏青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我先算,要是不准你就不用算了。” “好”苏青轻声答应着。 刘晚晚坐到他对面,“怎么算?” 他拿起一把折扇,“啪”的一声展开,故作潇洒的扇了扇,“姓名” “刘晚晚” “生辰” “98年3月4日” “了然”他深沉的说道。 “姑娘想知道什么?” “姻缘” “姑娘二十八岁到三十岁之间会遇到真爱,把握不把握的住就看姑娘自己的了” “哼”刘晚晚嗤之以鼻,“屁话,你跟每个人都这么说就好了,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假” 算命的拿起扇子摆了摆,“姑娘迄今为止谈过七任男友,两任女友。十位暧昧对象...” “算来算去也就八位”刘晚晚打断道。 “手机聊天也算暧昧”老头无辜回道。 “咳”刘晚晚尴尬说道:“行吧行吧,老古董” “还算准吗?”老头问道。 “一般吧”刘晚晚抿嘴道。 老头点了点,“姑娘现在的对象是你的上司,不过快要分手了,因为你对他床笫之事,不甚满意...” “行了!”刘晚晚急声打断,又尴尬的咳了咳,“挺准的,啊不对,非常准” “那二十八岁的正缘我怎么把握?” “这就要依靠外力了”老头一下来了精力,“我给你介绍几款我们的产品...” 苏青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而打量起这小摊的东西,地上又几个木箱是打开的,上面摆放着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看着都年头很久了。 阳光一晃,有个东西闪了一下,苏青看去,在那一堆物件中有一串非常细小的银铃安静的躺着,像是等她很久了。 她颤抖着双手,去够那银铃。 “姑娘莫动” 苏青回过神来,看向挡住她的小老头。 小老头笑嘻嘻的回过头将银铃揣进了裤兜,小声嘀咕着:“出门太急,不小心把你这么个危险分子带出来了。” “那是?”苏青问道。 “镇魂铃”小老头走到木箱后面,“很危险的。压住魂魄,生生世世不得解脱。” 苏青又开始没来由的心痛,有些痛苦的锤了锤心口,转头走向一边。 “姑娘要算吗?”老头笑眯眯的看着苏青。 刘晚晚收起从老头那买的手链,“她算”转头看向苏青,“青青,算吧,挺准的” 苏青嗯了一声,坐到了刘晚晚刚才坐的地方。 晚晚默默的走到另一边,想起老头刚才给她手链时说的话,“晚字意晚,姑娘总总在错过时悔恨,此正缘绝非第一次出现,再遇时可得把握住喽” “姑娘算什么?”老头又拿起折扇,怪冷的天自己给自己造冷呢。 苏青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我想算,我的梦。或者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 小老头打量着苏青,手里还是扇着他的扇子,或是嫌冷,打了个哆嗦就把扇子收起来了。 “可以说说你的梦” 苏青低下眼睑,回想着说道:“第一个梦是在我高烧的时候,我不大记得,就是遇到了一些人,我好像认识的,可现实是我从未见过他们。他们一直跟我说,要我向北走,我好像在找什么人。”苏青抬起头看向他。 老头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后来就是我出院回家之后,我每天都会做梦。梦里是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台子上,像是在宣读什么,背后是雪山。周围还有一群人在跪拜他。还有很多声音...不知道是谁,好像在叫我。梦里的我很难过。” 苏青很期待他能帮自己走出困境,可他只是说:“姑娘请回吧,时机未到,不可说。” 苏青疑惑的看着他,甚至有些生气。又看向一旁呆滞的晚晚,还是站起了身。 刘晚晚回过神来,感觉气氛不对,“结束了?” “他说时机不到,不可说”苏青郁闷的走开了。 刘晚晚看向老头,老头冲她笑着摇了摇头,就继续摆弄自己手里的折扇。 没再说什么,朝苏青追去。 很快,到了拍摄组的庆功宴。苏青是很不想去的,无奈已经答应了刘一同,不得不去。 最近梦依旧做,但已经不频繁了,甚至自己做梦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了,可能是适应了。 庆功宴定在一个口碑不错的饭店,苏青到了门口,深吸一口气,跺了跺脚,一脸坚毅的走了进去。 包间里已经热闹起来了,苏青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一股热气扑面而来。 “苏青姐!”乐乐看见推门进来的苏青喊道。 苏青赶紧回之以微笑,坐到了乐乐旁边。环视一周,除了刘导其他大差不差都到了。热络的谈论着这次比赛的事情。 “最终效果你看没?”其中一个有些激动道。 “看了看了!这次没白走那么远,真这个!”说着比了个大拇指。 “不是我吹,咱刘导这审美,必获奖。” “那是那是,我最喜欢赛马那个章节,那真是!无法形容的澎湃!” “我喜欢追溯草原名花品类那集,可惜好几种花只在书上有描述,早就绝种了。” 苏青听着桌上喧闹的讨论声,一直没插话,就看着桌上刚上的凉菜。 “苏青姐”乐乐凑到她耳边。 “嗯?” “你还好吗?我都听说了”乐乐隐晦的问道。 苏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就只摇了摇头。 见苏青没有细说的意思,乐乐也就识趣的没再问。 “对了,纪录片你看了吗?”乐乐再度挑起话题。 苏青有些尴尬道:“啊,还没来的及,回去就看” 乐乐高兴的点着头,“苏青姐你可一定要看,这次拍的真的好看。网上引起好一阵讨论呢” 苏青附和着,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问道:“是吗?都讨论什么了?” “有夸拍的漂亮的,有说有意义的,更有好多说要去旅游的。”乐乐越说越激动,“还有,咱们纪录片有一集是追溯草原名花历史。咱们只拍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已经绝种了,只剩下书中的描述了,所以就更填神秘感了。” “我手机里存了好多当时拍的花,我给你看看”乐乐拿起手机,拿近给苏青看,“看,这是芍药花。不过咱们当时去的季节不好,开的不旺盛,刘导还说以后要去补拍” 苏青凑过去,看着她手机里的花,确实漂亮。 “还有呢,这是山丹花、马兰花”乐乐一边说一边扒拉着手机,“杏花、唐松草,哦这个...” 手机屏幕转到下一页,是泛黄的纸张,上面是一些奇形怪状的文字,旁侧是一个像柳叶一样的植被,苏青一下就被吸引力注意。脑子里翻涌着什么东西像要冒出来。 “这个是柳兰花,不过已经绝种了,这是我们找到的古籍上记载的。”说着就翻到下一张。 “等等”苏青连忙抓住她的手,“柳兰花?你能再说说吗?” 乐乐看了眼苏青,笑着说道:“原来你对这个感兴趣啊!很可惜我没见过,只是听当地居民说,好像是很久以前一个古老的部落,好像叫南挞,那里盛开着柳兰花。据说如梦似幻,满地的蓝紫色比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还要夸张,浓郁。更加玄幻的是,这花在南挞灭亡后也跟着消失了,是独属于南挞人的浪漫。” 随着乐乐的话,苏青脑中嗡嗡作响,头疼欲裂。 “...南挞,柳兰,灭亡...”苏青出了一身虚汗,头痛,心口更痛,痛的想干呕。 扶着桌面踉跄的跑了出去。 “苏青姐?” 乐乐的喊声被落在远处,苏青的脑袋什么都进不去了,阵阵的耳鸣让世界开始颠倒。 第三十八章 真相 苏青趴在洗手池上干呕,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扑水,强制让自己镇定下来。 渐渐的,耳鸣消失了,头也不痛了。一切感官都清明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心口剧烈的疼痛,和眼里再不能控制的泪水。 她都记起来了,关于南挞的一切,关于...格里的一切。 神山塌了,南挞没了,她以为拽着扎那跳进枯树,她会活下来的。可结果是只有她自己安然无恙的回来了,扎那被永远的压在了雪崩下。 苏青缩在洗手间的角落,捂着胸口痛苦着,眼泪决堤,一切美好的,痛苦的回忆,一股脑的涌上来。那些自以为的噩梦,那些指引自己向北的,都是,都曾是鲜活的,明亮的,活生生的人。 “...格里”你该有多痛。 一连好几天,苏青再没做过梦。连梦里都不能见的人。 “青青宝贝,你还好吗?”晚晚小心翼翼的问道。 “...嗯,好”苏青沙哑着回道。 刘晚晚看着像是被抽空灵魂的苏青,抬手摸了摸苏青消瘦一圈的脸,“眼睛都肿了” 苏青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真的没事” 刘晚晚盯着苏青看了半天,开口道:“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还没等自己说出话,眼泪先掉了下来。 苏青用力抹了一把眼泪,有些崩溃道:“晚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刘晚晚抽了一张纸帮着轻试泪水,无声的看着她。 “这很奇怪,你一定以为我疯了”苏青哽咽着说道。 “不会的不会的”刘晚晚郑重道:“我相信你” 与遥远的记忆重叠,心口的苦楚成倍增长。 “我...应该是穿越了”苏青艰难的开口,“我跟着拍摄组去了草原北部,荒无人烟的,我不知道怎么就被卷了进去,一个叫南挞的地方。我认识了很多人...他们是真实的,热的,是和你我一样的鲜活的人。” 刘晚晚跟着点头,极力的表达着自己的信任。 “我还喜欢上了一个人,他叫格里......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说着就无法抑制痛苦的掩面哭泣。 刘晚晚无措的将苏青抱在怀里,轻拍着安抚。 “...雪” “雪崩了...” 苏青断断续续的,喘着气说着。 “人...都没了,只有我活下来的” 哽咽着,舌头像是打了结,那场灾难怎么也说不出来。 刘晚晚叹着气,安抚着苏青。心里赌了一口气,脑子里乱哄哄的。很难说自己到底相不相信苏青的话,或许,她真的病了。 苏青在床上醒过来的时候,晚晚已经不在房里了。留了一张字条,说自己还有工作,要她先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她。走到客厅,桌上是晚晚带过来的粥,苏青坐下打开喝了一口,尝不出什么味道,又不想浪费,还是坚持一口一口喝完了。 之后又一个人躺在沙发上,像泄了气的气球,软软趴趴的没有精气神。如果全部都是一场梦就好了。 冰冷,孤寂,像海水一般快要淹没了她。转头看向外面,城市里喧嚣的灯光里,有没有人和自己一样在看向零星的夜空。 嗖的一下站了起来,随手套了件衣服就走了出去。 这边的刘晚晚也不是因为工作,苏青的话让她坐立难安,索性自己过来找到之前那位心理医生。可是就根据自己传达的话,医生也无法定性到底如何。上次的深度报告已经出了,苏青只是有些轻度焦虑,别的没有任何问题。 苏青来到了市图书馆,找到了民族文化区域,她要找到关于南挞的事,随便是什么都好。 苏青躲过了看门大爷的巡视,在图书馆角落里找了一夜。可惜,什么都没有。 哪怕一个字。 圣诞夜到了,满街槟榔满目的小饰品,热热闹闹的拍照打卡。南方的冬天很少有雪,街里的风都是湿冷的。 西装革履的小老头,今天换了个墨镜戴着,看着还挺有那么回事儿。悠闲的坐在自己摊前,百无聊赖的吆喝:“算命...不灵不要钱...算命...” 一会又换了一个姿势,一手杵着脸,一手轻磕在桌面上,又打了个哈欠。盘算着今天能赚多少外快。 很快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人站到他的摊前,他抿嘴一笑,生意来了。马上一脸笑意的抬头,看到来人后又皱起眉头。 苏青的头发被风吹的有些杂乱,但自己没有心情管,就呆愣愣的站在这个小老头的摊前,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两人对视半天,谁也没开口说话,小老头刚要起身,就听到那姑娘微弱的说了一句,“银铃,你上次说是什么意思” “凶恶之物,概不出售”小老头摇着头说道。 “我只是想问,它的用途”苏青神色淡淡的,“我还想再看看...” “没带”小老头语气不善。 “或许,你说的时机,到了。” 苏青跟着小老头走进一个七扭八歪的巷子。很奇怪,这里的装修风格都很复古,有一种上世纪欧式建筑的风格,空荡荡的没有人。外面的圣诞气氛像是丝毫没有影响这个独立的小巷。 走到一个由绿色的栅栏围起来的白色的小房子前,小老头站定,念叨了几句,苏青没听清。接着拉开栅栏,走进去,又打开一个红色的门。也没管苏青有没有跟上,径直走了进去。 苏青赶紧跟着走了进去,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灯光下的杂货间,里面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摆的有些拥挤,最里面是一个木质扶手楼梯,小老头走到楼梯旁边,摇了一下挂在扶手上的铜铃。然后走到另一边,拿起一个小木盅,又掀开一个圆的木桶,舀了一勺放进嘴里,满意的砸吧嘴。一股清冽的酒香顺着空气飘散开来,苏青觉得这酒一定是好酒。 “老东西!又偷喝我酒!”楼上传来骂骂咧咧的声响。 随着一阵脚步声,苏青看清了来人。 一个穿着墨绿色紧身长裙,头上戴着大的夸张的黑色圆顶礼帽,帽子上镶嵌了一颗个子蛋那么大的绿宝石,脚上踩着的却是一个黑色拖鞋,吧嗒吧嗒的踏着木质楼梯,身姿款款的走了下来。 “啧,什么偷喝”小老头贱兮兮的走上前迎了一下,“我不是摇铃告诉你,我来了嘛” 那女主人走下来,透过昏暗的灯光,苏青才看清她的脸,大红的唇色,妩媚的眼神,眼角是岁月留下的痕迹,却更填魅力。 “来干什么?今天也不是交接日期”慢悠悠的走到货架另一边,语气也像飘在空中。 小老头在屋里,摸摸这个扒拉扒拉那个,随口道:“带来一客人,您多指点。” 女主人这才赏眼看了一下苏青,随即了然道:“你怎么掺和这事儿了?”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女主人哼了一声,转头对着苏青柔声道:“姑娘怎么找到这的?” “我看到了大叔卖的银铃,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苏青乖巧的答道。 女主人眯起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银铃”瞪着小老头。 “我就...我就借用”小老头悄悄摸摸的往门口座挪。 “砰”的一声,她一掌拍在桌子上,喊道:“我说呢!你个奸商,偷了我的东西拿去卖!” “下回见!”小老头身手敏捷的跳着就从门口跑了出去。 女主人翻了个白眼,又转头打量起苏青。 “你是解铃人?” “啊?”苏青一头雾水。 女主人手撑着橱柜,一脸懒倦的说道:“你要找的银铃,是困住灵魂的罪罚,当赎轻罪则,解铃人就会出现,解下银铃,魂魄消散,不再受轮回之苦。” “只有解铃人才能听见银铃的声响”女主人接着说道。 这些话怎么进了苏青的耳朵,反倒是一句都听不懂了。什么罪罚,什么轮回,又是什么魂魄消散。 或许一切都解释的通了。 过了许久,苏青才喃喃道:“不是穿越时空...是罪罚...是轮回...” 女主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也没打断。 “...我不明白”苏青湿润着眼睛看向漂亮的女主人,一脸的倔强,像是等待着最后的审判。 女主人随手扯过旁边的大算盘,漫不经心的扒拉几下,开口道:“简单来说。数百年前,因为格里错误的决定导致了南挞的毁灭,这是草原长生天降下的惩罚。困住他的灵魂,从出生开始到生命结束,反复的经历着南挞的辉煌和毁灭,死亡才会清醒,然后再一次陷入轮回,如此往复经历百年,直到解铃人的出现。” “而你就是他的解铃人,解下他的银铃,让他从幻境中解脱,这是你的任务。” 苏青怔怔的看着她,忿然道:“南挞灭亡不是他的错。是雪崩!是勒和克!是勒和克要长生,是中原费尽心力建造的长寿宫,是阴谋,是崑图王上的糊涂。为什么要惩罚格里!” 女主人又拿起一个镶着珍珠的镜子,一边整理帽子一边淡然道:“因为他是长生天选中的神” 又瞟了一眼苏青,沉声道:“这是他的使命,不得违抗” 拿起一个口红,涂在唇上,“而你的任务,就是解开他的银铃,就这么简单” “我若不做呢”苏青瞪着她,语气有些生冷。 女主人挑了一下眉,放下口红,一脸无所谓道:“天道使然,因果轮回,非你我能阻拦。你不做,有人会做。不过就是再等个百八十年,这几百年都熬过来了,再来个几百年又能如何?”说着就轻笑起来。 “为什么!”苏青气的手控住不住的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女主人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继续摆弄手里的物件。 一阵沉默中,苏青坚定道:“如果我再进一次呢,我去改变,我阻止一切发生。南挞不会亡,他们都不会死,是不是能改写结局” “时间点不对,你所经历的都是历史的一遍遍重演,不是什么穿越时空,无论你如何选择,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一切早成定数,你又如何改呢?”又耐心的劝慰道:“这一次是长寿宫,下一次又是别的什么东西。南挞消亡,是既定的结局。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当世才具的格里也不行。” 又摇头叹息道:“多说无益,反正到时一并都忘了” “忘了?”苏青自顾自的说起来:“你是说,若我解开银铃,不仅格里会消散,梦境会破碎。连我...也会忘记。这世间再没人记得南挞,没人记得格里。” 苏青一脸痛苦道:“那我们之间算什么?为什么要我和他一起经历那么多,一开始就不认识,直接解开银铃多简单” “缘之一字,非你我能解”女主人笑着答道。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女主人放下手里的东西,看向苏青通红的眼睛,淡然道:“老身当值这么多年,你不是第一个问这问题的,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随即下了逐客令,“夜深了,姑娘慢走” 第三十九章 春日 除夕夜,全城禁烟,安静的不像是过年。 苏青坐在窗边的地上,仰望着天空,室内过亮的灯光让苏青看不清到底有没有星星。但格里为她放得那场烟花是有星星的,苏青清楚的记得,就像是昨日刚刚发生的事。经年未见的人,却像在手边一样,分外亲切。 身后的刘晚晚更是烦躁的很,果然是随了那老头的话,没熬过今年还是分手了。但是那个油腻男老来纠缠,大年三十都不让人消停。咣咣的敲着刘晚晚家的门,无奈只能躲在苏青家。 “年后怎么打算的?”刘晚晚问道。 苏青动了一下脑袋,像是刚从自己思绪中出来,“...写书吧” 刘晚晚闻言点了一下头,又反应过来苏青看不到,说道:“写书好啊,你之前那本好多人喜欢呢。”又瞟了一眼苏青,斟酌着说道,“一切...都回归正常了,是吧” 苏青听着刘晚晚小心翼翼的说辞,轻声笑了一下,“嗯,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又转过头来看向她,“让你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晚晚赶紧过来一把抱住她,“说什么呢,你可是我刘晚晚第一要好的朋友!” 苏青轻拍着她,或许,还是结束的好。 其实不仅要写书,还得回编辑部报道。自己在编辑部也是有很多杂活的。比如校对啊,排版,都是她的活,写书只是阴差阳错。现在没什么提笔的精力,就得回去规规矩矩干活。 傍晚下班以后,苏青拎着包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满街喜庆的红色,映在灯光下,被风吹的低垂的树枝有些凄凉。 红灯。 等在路边,车水马龙,交相呼应。 绿灯。 一步一步走在斑马线上,脑袋里像灌了铅,一团乱麻。 手一直放在外面,冻着发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随时间积攒的思念压的她快窒息。像被丢弃在沙滩上的鱼,挣扎着,却又不能回头。 两点一线的路,走了太久,却没发现路边悄然开放的杏花,直到漫天飘落,成片成片的花雨降落,纷飞在春日的晴空。 苏青抬眼望去,醉在缤纷里,恍若故人归。伸手接过一片降落的杏花瓣,却只是轻扫过她的指尖,未做停留,又奔赴下一场浪漫。 枝丫的尽头有没有一个红衣少年会满怀爱意的折下一束杏枝,随家书一并送至遥远的家乡,邀约心上人共待春来。 “嗨!你好”身旁的声音打断苏青沉重的思绪。 苏青转过头来,是一个潮流打扮的男生,估摸是个大学生。 “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那男生开朗的说道。 苏青眨了眨眼又看到男生朝她递来的手机。 “为什么?”苏青很没情趣的问道。 “呃”男生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笑着回道,“你说呢” “不知道”苏青转身就走。 那个男生也很锲而不舍,跟着苏青旁边一边走一边说,“我大老远就看见你了,觉得你气质很特别。我不帅吗?” “大概,帅吧”苏青语气淡淡的,“可是我要回家,别跟着我了。” “我有钱有颜,又幽默。还会唱歌,跳舞也会一点,怎么样?不打算加个微信进一步了解一下”男生说话的声音很笃定。 “你挡住我看杏花了,不喜欢”苏青怔了怔,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说话变得这么不顾及。 男生却不像被打击到的样子,“那正好,我也喜欢杏花,一起看。我帮你拍照,到时候微信发你” “下周有个画展,一起去啊”男生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你了解我吗?”苏青轻声打断他。 男生皱起眉头,“玩深沉可没劲了,姐姐” 苏青低下头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有气无力道:“我不喜欢玩游戏,也不喜欢看画展” “那惨喽”男生故作委屈,“那我们还是互相了解一下吧,有别的兴趣爱好也说不定哦” 苏青直直的看着纷落的杏花,起风了,风带着花瓣在空中翩翩起舞,映衬在今天格外蓝的天空下。一切都太美了。苏青突然有些生气,或许是面前这个喋喋不休的男生,或许是糟心的工作。或许......是因为那个失约的人。说好一起等春天,说好一起看柳兰,还说要回来听我的答案,眼前这么美的画面陪在我身边的人却不是你。 “我结婚了”在男生滔滔不绝中苏青淡淡的说道。 “哦”男生惊讶了一声,“早说啊,姐姐” “我在这附近上学,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男生调笑着朝另一边跑去。 苏青杵在原地没动,任由杏花飘过,不做挽留。 原来我们有那么多遗憾。 再一次的,苏青在小老头的带领下走进了这个神秘的小巷,好像无论春去秋来,这里的景象从未变过。 这一次小老头没摇铜铃,只是走到橱窗前,借着昏暗的灯光,找到了发着细闪的银铃,随意的递给苏青,“给” 苏青双手接过银铃,仿若有万般不能承受之重。 “遵守规则,对你对他都好。凡事,多想想”小老头靠在橱窗上,慢悠悠的念叨着。 “嗯,我明白的”苏青回道。 小老头又看了看苏青,没再说什么。 请了几天假,又辞别了晚晚,苏青收拾行囊出发了。 坐着租来的车,晃晃悠悠的辗转几地,总算在日落之前找到了苏青描述的那片草原。 一脚刚踏下车,踩在有些软的草地上,苏青就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哭出来的情绪。强忍着情绪,嘱咐司机第二天来接她。 司机奇怪的打量着这个说着一口古板蒙语的年轻女子,穿着更是像老旧电视机里的蒙古长袍,活脱脱是个三不像。荒郊野岭的,还要自己在这睡一觉,明天再来接她,真是越来越诡异。但是,钱嘛,谁会跟钱过不去。 一阵车尾气,苏青咳了两下,才算站定,好好看看这个她迫于无奈来了两次的草原。这一次是她主动来的,其中的复杂感情,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 小心翼翼的掏出揣在怀里的银铃,屏住呼吸,在呼啸的风中,举过头顶,像某种召唤仪式一样,轻轻的晃动起银铃。 叮铃...叮当... 瞬息之间,天空变了颜色,风变小了,甚至安静下来。照在草上的光变成了橙黄色,原来是太阳将落。 苏青一动不敢动,甚至不敢回头看,她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成功了。接着一阵银铃的脆响将苏青脆弱的心脏彻底打碎。 ...叮当...叮铃 吧嗒吧嗒,是眼泪垂直落下打在衣服上的声音。眼泪花了视线,听觉变得更加灵敏。马蹄声声,是盼旅归人。 “什么人” 熟悉的,冷漠的。 苏青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转过头去。 只一眼,泪不能堤。 西下落日,绿野之上,两人一马。 双双陷入对方的眸色,一方情动,一方诧异。 经久的思念堵在苏青心里,在这一刻初见破晓。抽抽搭搭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贪恋的看着眼前人,怕错过一秒,这场梦就消失了。 格里皱起眉头,下了马。一步一步的走了过来,隔着几步之遥的距离。苏青看着昏黄光影下鲜活自由的格里,血液重新流动,用尽全身力气,一下扑进了格里怀里。 格里错愕着站在原地没动,原本是要推开的双手,却像是习惯性的轻拍在她的背上。 “...我...我愿意”苏青紧紧的抱着格里,呼吸之间都是熟悉的味道,一颗心像是稳稳落地,只剩劫后的疲累。 “我愿意”苏青反复的说着这句话。 若是结局无法改变,那我们就把遗憾补全吧。 格里像刚缓过神来,微微施力将苏青从自己怀里拉出来,“你到底是谁?” 他不认得我了,看来已经开始新的轮回了。 泪眼婆娑中,苏青紧紧的抓着格里的袖子,带着哭腔说道:“你不认识我了,那我们重新认识一下。” 苏青认真的看着格里的眼睛,企图在那里找到一丝一毫自己存在过的证据,“我叫苏青。” 格里的眼神依旧冷漠,在这里听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念叨一些奇怪的话,已经用了他全部的耐心。皱起眉头,后退了一步。 苏青感觉到他在审视自己,依照南挞的规矩,自己如果还这么控制不住情绪,很有可能直接被格里从幻境中赶出去。 “我是中崇关的人,有个道士给我算了一卦,说我的如意郎君在北原。所以我不辞辛苦,千里跋涉到这里,你能帮我带路吗?”苏青坦然的撒着谎。 拙劣的谎言,可格里还是问了一句,“去哪?” 苏青当即松了口气,还有机会,“巴彦尼!” 格里纵身上马,拽着缰绳刚要调转方向。 “诶!”苏青立即跑到他跟前,可怜兮兮的的说道:“你带着我,我走不动” 格里的战马宝音是匹红鬃烈马,从未载过人,就是阿日斯和双乎都没骑过。鬼使神差的格里还是朝她伸出了手。 苏青可没犹豫,高兴的拉住格里的手,跟着上了马。坐在格里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明显的感受到他僵了身体,苏青嘴角带笑的闭上眼睛,贪婪的呼吸着恋人身上的空气。 在拽苏青上马那一瞬间,格里就在想,今天一定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