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全闺女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当初小叔子领着这孩子回来,也曾四处去问过,可没有谁家丢了孩子,他自己又不知,便收为义子。王氏在屋里点算铜钱,一边跟孟方庆道:「你觉得阿深这病能治好吗?」 「应该行吧,那可是神医,他都治不了那还有谁能治好?」 「治好了,想起来可不得走了?」王氏皱眉,「这孩子平时说话难听,但做事漂亮啊,万一真走了,二房可就只剩下阿溪一个人。」 孟方庆道:「那也不能不让他们一家团聚。」 王氏摇摇头,不置可否。 「我明日想回一趟娘家。」她把铜钱串一起,「上回我嫂子来你也看见了,就怪我不顾念他们,如今阿奇已经娶妻,手头没那么紧,我得回去尽尽孝心。」朝丈夫看一眼,「我拿二两银子,行不?」 「还用问我?你尽管拿。」孟方庆打心眼里感激妻子陪着他过苦日子,那真是从土里刨食,可妻子从来都不曾抱怨。 王氏笑起来。 母亲去娘家了,晚上孟奇夫妇跟孟竹一起去卖糕。 孟竹擅长叫卖,又是她亮着大嗓门喊。 冬日寒风重,孟奇看妻子跟妹妹都把手缩着,心里想,也许他们应该租个铺子。 有铺子挡风,舒服多了。 不过现在钱还不够,得再挣几个月才行,但却忍不住把想法跟二人说了。 「好啊,」孟竹雀跃,笑道,「那我们再加把劲,争取在大暑前能开个糕点铺,名字就叫孟记点心。以后等阿溪出师了,再开一家酒楼,叫孟记酒楼,跟点心铺并排挨着,多好。」 孟奇跟郑秀梅也忍不住幻想起来。 孟竹叫得更大声,更欢快。 就在这时,有个年轻人从远处走过来,他穿一身深褐色的棉袍,眉目英挺,一露面就被孟奇发现了,惊喜道:「余捕快,是你啊,我还是第一次在这里看到你,你是来……」没穿捕快服,不是在巡夜。 「我来买糕,」余靖指指五香糕,「给我两个。」 见他取铜钱,孟奇急忙摆手:「怎么能要你的钱呢,你救过阿竹,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余靖朝孟竹看了看。 这几日她没有来集市了,想必说了那句话之后很是害羞,那他只好来这里见她。 孟竹被他一看,脸就有些热,心里觉得甜,又觉得苦。甜是觉得他可能是来找她,可苦又是在提醒她,也许并不是那么一回事,也许他就是饿了顺便来买点糕吃。 「是三文钱一个吧?」余靖把六文钱递过去,「我是捕快,救孟姑娘是应该的,你莫要再提。这钱要是不收,我便只能饿肚子。」 这捕快也太正直了,弄得他们家连报恩都不行。 孟奇叹气,接过铜钱。 余靖看孟竹绷着一张小脸,垂着眼帘,话也不说,便问孟奇:「令尊令堂明日可在家?」 孟奇愣住,不知道他为何这样问。 「在吗?」 「不在,我娘去我外祖父家了,后日回。」 他怎么会问这个?孟竹起先跟哥哥一样不明所以,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别处,惊讶的抬起头看向余靖,年轻男子对着她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洞察了一切,也回馈给她一切。 孟竹的心瞬间开出了花。 原来,他也是喜欢自己的! 他要来提亲了! 孟竹又惊又喜,想扑到他怀里去,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她还没答应呢,要矜持。 她又垂下了头,带着女子的娇羞之色。 余靖拿着糕点离开。 回到家,孟竹迫不及待的去找孟溪。 孟溪刚刚从酒楼回来,正捧着一杯热茶再喝,暖暖身子。 「阿溪……」 「嗯?」孟溪看着她兴奋的样子,问,「今儿挣到很多钱?」 「不是,是,是余捕快来买糕了。」 事关堂姐的终身大事,孟溪放下茶杯,神色郑重:「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爹我娘何时在。」孟竹说完两只手握着放在嘴边,悄声问,「阿溪你说,他是不是要来提亲了?应该是的吧?不然不会这么问的吧?」 肯定是了,余靖看着就不笨,孟溪抱住她:「恭喜你了,心想事成。」 孟竹捂住脸:「我晚上要睡不着了。」 「那就多想想你的余捕快。」 「讨厌。」孟竹脸红。 孟溪看她扭捏,忍不住扑哧发笑:「我看这余捕快是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你还是我堂姐吗?」 「什么魂儿勾走,别瞎说!」孟竹嗔道,「等你哪日喜欢上谁也会这样的,别急着笑我。」 「我啊,我应该不会……」 孟竹才不信:「你是没遇到……」拉着她的手,「阿溪,你到底喜欢什么样儿的啊?林知县你都看不上,盐镇哪里还有比他更出色的男人?」 「又不必非得出色。」太出色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愿意,家里父母未必愿意。 「那怎么行,你这么好!」孟竹摸着她的小手,「又好看又会挣钱,烧得一手好菜,谁娶到你那是祖上冒青烟了。」 是吗,孟溪被她逗乐。 不过她对成亲这件事还是没什么想法,这世也不知最终会嫁给谁,反正没碰上,那只能顺其自然了。 第2章 两人说完话,时辰也不早,孟溪便没有跟义兄学字,去说了声便歇着了。 隔了一日,王氏回来后,等到傍晚便来了一个媒人,不是之前那个,换了一人,说是替余家的公子来提亲。 王氏心道奇了怪了,连接来两个。 「哪个余家?」 「柳镇的余家,他家儿子在知县衙门当捕快,叫余靖,他说你们认识。」 「啊,」王氏马上想起来,「是他啊!」 哎呀,救女儿一命的捕快竟然要娶女儿,那可真是天大的缘分! 不过王氏很快又冷静下来,这答谢归答谢,还得问问清楚,她给媒人倒上一杯茶,倾着身子问:「这余家是做什么的,父母可在,家中可有兄妹?」 「开茶叶铺的。」媒人笑,「家中有三个儿子,余公子排行第三,自小痴迷武术,家里便送了他去学武。他说,你们家阿竹嫁给他,保证不受委屈。他在盐镇也有地方住,不用阿竹去柳镇。」 这个好处立刻就比过了那位张公子,毕竟是女儿,怎么舍得嫁远了呢? 王氏笑得合不拢嘴。 「辛苦你了,明儿我就答复你,找个时间请余公子上家里来。」 「好好好。」媒人看事情顺利,也很高兴。 他们都见过余靖,小伙子仪表堂堂,家里又是开茶叶铺的,吃穿不愁,自个儿做捕快又能自力更生,最关键的是还救过孟竹。 为人又很正直。 一家人聚在一起,连一句反对的话都没说。 「阿竹,你的意思?」孟方庆问。 孟竹红着脸点点头,心里比蜜还甜。 家里两个孩子的婚事都有着落了,王氏的话也多了起来。饭桌上趁着孟溪不在,就跟老太太说起侄女儿的终身大事。 「阿溪今年也要及笄了,看着吧,马上提亲的人会踏破门槛,娘你也该早做准备。」王氏夹了一块炒肉吃,「林知县这样的是不能高攀,但有钱的人家不难,我这次回娘家,那边都有托人来问我阿溪的事儿的,不过离得远我是没答应。」 奈何老太太向来优柔寡断,不是个喜欢做主的人,她推脱道:「还是让阿深跟阿溪自个儿商量吧,我是年老眼花了。」 王氏瞅一眼孟深:「娘,你上次是为堵别人的嘴,还真让他们自己做主不成?阿深才几岁,十九岁,就算念书多,可识人不?又有什么经验?阿溪就更别说了,还得你把把关才是。」 孟竹插嘴:「阿溪怎么就别说了,她自己长眼睛。」 王氏嗤笑:「小丫头懂什么?」十五岁的小姑娘,指不定就看人家的脸,脸能当饭吃? 「怎么不懂?娘你给阿溪找,就是找一些家境殷实的,小地主之类,说不定大字都不识,或者油头粉面,油头滑脑,怎么配得上阿溪?」 王氏这话不爱听了:「地主哪里不好?你是又想让她当官夫人?」怎么老做梦呢?她那个师兄就挺不错啊,两个人都是厨子多般配。 「官夫人也未必难。」孟竹瞥一眼孟深,「指不定堂哥考中了呢,万一又做官了?到时阿溪是官员的妹妹,怎么就不能做官夫人!」 孟深啪的放下筷子,心道孟竹平日看他不顺眼,这踏板用起来倒是顺手。 感情他当贡士,然后做官,就是给孟溪找相公? 他疯了? 他站起来就走。 在门外都听到孟竹的声音:「阿溪的丈夫,不止得家境好,还得模样好,得会怜香惜玉,得有学问,得……」 得了吧,怎不去找个神仙,孟深心想,这孟竹的心也真够高的,难怪前世怂恿孟溪跟林时远在一起。 也不看看孟溪的身份。 她这样的,也只有……只有他才不会介意吧?别的官员愿意相娶? 孟深恼火的回到屋里。 点了油灯,他坐下来准备看书。 三月就要会试,只剩两个多月的时间,他必须得考中才行。 这样就不用再看到蒋夫子。 然而翻开书册,却看不进去。 如同王氏所说,孟溪今年及笄,指不定真的会有很多人来提亲,她虽然是重生,不会再跟林时远纠缠,那别人呢,挡得住吗? 孟深拧了拧眉。 他从京都回来,可不是想看着她嫁给别人。 想着,他把《诗经》找出来,打算今晚上教孟溪点别的,比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比如,「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如果她不明白,他就一个字一个字解释给她听。 结果孟溪一直未回。 孟深站起来,在屋里踱了几步,忽然又坐下对着镜子梳头发。 早上去蒋夫子那里听课,头发肯定乱了。他梳的一丝不苟,最后在发髻上插了一支木簪。 可惜,要是有一顶玉冠就好了,那更合适他。 等了会儿,他又把外衣脱下,换上之前洗干净的宝蓝色的棉袍。 扎上腰带后又在想,要是有一块羊脂玉佩就好了。 一切打扮妥当,他将门虚开,等着孟溪过来。 孟溪来是来了,却并未注意到他的变化,说道:「哥哥,明日袁家老夫人寿诞,请了我们去家里办寿宴,与几位师兄商量菜式,回来晚了……今儿便不用哥哥教了,哥哥早些歇息。」 第3章 「也不算晚吧。」 「挺晚了,你明日还要去蒋家,睡吧。」孟溪怕影响义兄明日听课,体贴得替他带上门。 孟深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夜,心想,肯定是油灯太暗了! 第二日早上起来也不见孟溪的人。 王氏见他找东西吃,指指锅:「秀梅做了几个包子,你凑活吃吧。」 看来是一早就去酒楼了。 孟深心想她可真忙,这么下去,也许哪日他连一顿饭都吃不到了,想要吃她烧得菜,还得去仙游楼。 老太太此时也起来了,没见到孟溪就问儿媳妇:「阿溪今儿没在家试菜?」不然大早上就有口福。 「没,听阿奇说要准备袁家的寿宴。」 「哪个袁家?」 「哎呀,还能有哪个袁家请得起仙游楼的厨子?自然是儿子在京都当官的袁家。」王氏给老太太端来一碗粥,两个包子,「这回老夫人六十寿诞,那二老爷专程过来给袁老夫人庆贺大寿的。」 老太太明白了,笑道:「阿溪的本事又长进了,连做官的都请她去呢。」 「是她四师兄带着去的,袁老夫人喜欢他们俩的手艺。」 孟深嚼着包子,心头不悦。 别人喜欢孟溪的手艺,就能请过去,他也喜欢倒是只能啃包子! 早晚有一日,孟溪只会做给他一个人吃。 毕竟袁二老爷是在顺天府当知府的,梁达也比较重视,亲自过来察看食材等等。 「菜式昨日已经给师父看过了,请师父放心。」赵奇峰道,他很有经验,已经给许多人家办过宴席。 梁达点点头,看一眼孟溪:「阿溪,怎么样,紧张吗?」 孟溪笑道:「师父,我不紧张,上面都是我擅长的,已经在酒楼做到无数道的菜。」 如果说是没有尝试过的,那她也许会紧张。 「那就好,等会你们便去吧。」 孟溪见梁从嘉没有来:「小少爷是去念书了吗?」 「念什么书,嫌弃我请的张夫子不好,听课的时候将张夫子弄了一身的墨水,以后谁还敢教他?」梁达说起这孙儿就头疼,一脸要揍他的样子,「小时候没管好他,越长大越任性了!」 孟溪莞尔。 这小公子啊就喜欢跟师父闹别扭,她想一想道:「师父,之前他跟我说,金知县来酒楼吃饭时常不给钱,可是真的?」 梁达挑眉:「他怎会跟你说这些?」 在盐镇,知县是最大的官儿,那金知县又尤其贪吃,确实喜欢来酒楼,他不敢怠慢,每回来都是亲自掌勺,就希望金知县不要找他们酒楼的麻烦,与之打好关系。 民不与官斗嘛,其实就算金知县给钱,他也不会要。 「小少爷应是觉得师父受了委屈,依徒儿看,如果他真喜欢念书,不如师父就给他请个好夫子吧。」 死小子,梁达骂了一句,心里却又很受用,孙儿是为他想做官,能不喜欢吗? 「还得看看他的表现。」梁达摸摸胡子。 临走时,孟溪与叶飞青道:「后日师兄来我家吃饭吧。」 早就说好的,叶飞青答应,又叮嘱她凡事小心。 那袁家二老爷因是当官的,颇为低调,母亲寿诞也不想大办,只是请了最近的亲戚,不过就办三桌,像京都的同袍他都没有告知,自己一个人回来打算连夜再赶回京都。 不想盐镇的知县林时远送来贺礼。 袁二老爷就晓得,应该是林绘知会这儿子了。 林绘是他同袍,亦是同窗,这份情谊他是要领的。 「敬文真是细心,竟将此事记住,我自己都想不起何时与他说的,恐是前年的事。」他招招手,介绍自己的侄儿袁永和,「永和,你要多向林知县学习,别整日游手好闲的。」 他自己的儿子很是出息,与林时远一样同为知县,麻烦的是这侄儿,一把年纪还斗鸡走狗的不像样子。 「是。」袁永和低头答应。 奈何肚子里没墨水,关心的东西也不一样,等到二叔一走,他也没什么话与林时远说,只道:「不知你可喜欢仙游楼的菜?」 林时远点点头。 「那你今儿有口福了!」袁永和笑嘻嘻道,「我祖母请了仙游楼的厨子来,所有的菜都是他们来烧……里面还有个女厨子,」本性是藏不住的,何况又不精明,不自觉便说出内心所想,「听说那女厨子长得貌比天仙,平日里在厨房也看不见,知县,我带你去瞧瞧?」 林时远皱眉。 因袁永和的语气很是轻挑。 他丝毫不想与这个人走近,可女厨子定是孟溪,出于关心,还是随袁永和去了厨房。 远远就看到孟溪穿着深青色的襜衣,头戴同色巾帻,正吩咐打下手的伙计:「葱姜准备半斤,切丝,带来的黄鸡斩块,入水焯净,猪蹄先蒸半熟去骨,野鸭洗净等我切片……师兄要做青鱼酥,把鱼切好用五香酱油先行腌制,梅干菜泡起来,再有芹菜……」 她不慌不忙,声音平缓而清晰,仿若临战时指挥的将军。 若不注意她的脸,谁会想到那是一个秀眉弯弯,明眸善睐的娇美女子? 第4章 袁永和兴匆匆走了进去。 「孟姑娘,今日哪些菜是你做得?」他搭讪。 太过突然,孟溪一怔。 袁永和忙道:「我叫袁永和,今日是我祖母大寿,」盯着她修长的手指看,「小姑娘拿刀真是叫人心疼啊……」 什么话? 孟溪淡淡道:「厨子不拿刀还能叫厨子吗?袁公子,此地是厨房,菜刀无眼,请公子离远些吧。」 「不妨事。」袁永和反而走得更近了,「你还未跟我说你打算做哪些菜?」 赵奇峰目睹此事,正要过来却见从袁永和身后竟走出了林知县,当场愣住。 「今日老夫人大寿,他们必定要精心准备,还是别打搅了。」林时远淡淡道,「我第一次来袁家,你带我四处走走吧。」 袁永和嫌他碍事,但奈何二叔叮嘱过,让他好好招待林时远,当下只好同他出去。 孟溪看着林时远的背影,眉头微蹙,但很快就舒展开。 这世只要她不想,林时远也不会如何,除去那一个缺点,他好歹也算是个正人君子。 她握了握菜刀,摒弃杂念。 寿宴办得十分顺利,不止袁老夫人满意,宾客满意,袁二老爷也赞赏有加,命人送来十两银子,师兄妹俩一人五两,加上之前袁老夫人给的酬银,孟溪一下子挣了七两银子。 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了。 孟溪拿着银子,高兴得不得了,心想等晚上就告诉义兄,她现在可能挣钱了。 义兄根本不用担心束修的事,就算他这次考不上,再等两年还是有机会的。 当然,能考上最好,不过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她记得义兄曾问过这个问题,如果一辈子落榜该如何,可见在义兄心里,他确实是有这种顾虑的,怕拖累她。 孟溪跟伙计一起收拾好,便同赵奇峰回酒楼。 谁想在门口又遇到林时远。 「知县大人。」赵奇峰忙朝他行礼。 孟溪也跟着福一福身。 「刚才两位的厨艺又让我大开眼界。」林时远做了个手势,示意边说边走,「听说梁师傅要在京都也开一家酒楼?」 「是二掌柜去开,名字都想好了,叫醉仙楼。」 原来是真的。 林时远看一眼孟溪:「醉仙楼的厨子可定了是谁?」 「暂时是六师兄和九师兄。」赵奇峰看孟溪不说话,替之回答,心里有点纳闷师妹对知县的态度。照理说,那是帮过她大忙的,师妹平时是个知恩图报之人,此时竟如此冷淡。 但林时远心里却有几分欢喜,孟溪不去的话,那他便可以再吃到她做得菜。 还有,也能看到她。 林时远想着,脸颊有些发红。 不知为何,他对这女子有种莫名的关心,似乎见到她第一眼之后就再也难以忘掉。 他又忍不住看向孟溪。 她安静的走着,面色淡淡,有种叫他不好接近的冷漠,这让他又有些惆怅。 行到酒楼门口,他对孟溪道:「如果以后有什么麻烦的事情,孟姑娘可以直接告诉我。」 麻烦的事?难道是指袁永和吗?孟溪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如同前世一样的情愫。 别看他是个知县,办理正事游刃有余,可碰上她时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年轻公子。起初是她跟堂姐去衙门看他,但后来都是林时远主动的,她本以为他这般喜欢她,所有的承诺也都会做到。 孟溪手指紧了紧,同赵奇峰道:「师兄,容我单独与知县说几句话。」 师妹的脸色极其严肃,赵奇峰便先告辞进入酒楼。 「请过来这边。」孟溪与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不知孟溪要说什么,林时远很是好奇。 「知县大人,之前的事情我十分感激,我与家人便说知县在盐镇,是我们盐镇百姓之福,此乃我心里话。但有件事,我也想恳请知县……」她一字一顿道,「往知县莫再关心我,虽然我知道知县你没有私心,可也深感惭愧。」 林时远的脸瞬间通红。 他感觉是被孟溪责备了一样,她好似在说「身为知县,应该把所有精力都用在百姓身上,而不是在她的身上。」 他确实是有私心,上回亲自去仙游楼这等行径本就不该的。 「知县之恩,我是难以报答的了,请知县见谅。」孟溪朝他深深行一礼,转身而去。 平静,又绝情的可怕。 林时远看着她的背影,直觉心头被刺了一刀。 他还未曾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就已经被她拒绝了,他想要说的话再也不可能说出口。 ………… 孟溪回到家时已经天黑。 她揣着银子去看义兄。 晚上太暗,孟深没有再打扮了,但是《诗经》是必须要教孟溪的,他已经放在手边。 「你看,我今儿挣到的!」她显摆。 孟深掂量了下知道是个什么数,便在想又不是什么好事,他现在并不希望孟溪能多挣钱养他,只希望她跟他在一起的时间能多一些。 至于钱,如果她愿意,金山银山都能给她。 第5章 所以,这不重要。 看义兄表情淡淡,孟溪道:「哥哥你以后都不用担心束修的事。」 「我不担心。」孟深心想,他中个贡士不难,只关乎排在第几,「只要你照顾好我,我必然能中。」 言下之意,就是想吃她烧得菜。 孟溪笑:「明日我会给你做得,今儿实在是没办法。」 就怕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孟深让她坐下。 她马上就看到了《诗经》,讶然:「哥哥今儿要教我念诗吗?」 「光识文断字也不够,你知道大家闺秀都念什么吗,有些跟我们一样,也读四书五经。」孟深把《诗经》翻到《关雎》,朗声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可知其意思?」 孟溪心想,也不是全明白,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是知道的,以前林时远也念过。 说她是淑女,他是君子。 他爱慕她。 「不知道。」她摇摇头。 孟深侧头盯着她:「雎鸠是一种鸟儿,成双成对,跟大雁一样忠贞,此生只有一位配偶。故而这诗的意思是,雎鸠双双栖息在河中的小洲,贤良美好的女子,是君子最好的配偶,」眸色越发幽深,凝定在孟溪的脸上,「他日夜都在思念她,想求她为妻。」 义兄的声音此时很低沉,分外动听,孟溪道:「这诗歌念起来很好听呢,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过这君子哪一日求到了,也未必会娶吧,那公子又不是雎鸠。」 孟深无言。 她是这么理解的吗? 他眉头拧了拧,又教她:「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孟溪听得他解释,轻轻一叹:「那条路既然坎坷艰难,又何必非得要这位伊人,不是有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 孟深差点被她气死。 「如果你有喜欢的男子,也是这般容易放弃?」 孟溪道:「是啊,还不如挣钱呢。」做一个好厨子,挣到钱都是可以期许的,她离这个目标一天比一天近,别的可难说。 她这世是钻到钱眼里去了! 她前世明明…… 不对,孟深想起一事,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是不是因为林时远,她不再敢喜欢谁了?就怕那人不娶她,怕他辜负她,所以讲了这样荒唐的话? 一时,他心头好似被针尖扎了下,隐隐的发疼。 就在这时,耳边听得孟溪道:「哥哥,你今儿尽念这些情诗,可是有什么心事?」 你说呢? 孟深心想,这都是为谁? 看着义兄深沉的眼神,孟溪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姑娘了?是蒋夫子新进收了什么女学生吗?」 孟深:…… 不怪孟溪会这么想。 因为孟深的眼光很高,左邻右舍的姑娘他是看不上的,性子又差,但凡有献殷勤的,只要他一开口,那些姑娘就再不会出现,所以孟溪觉得可能像女学生那种,有才华的才有可能得他青睐。 而孟深正好在蒋夫子那里念书。 「我猜得对不对?」她笑着问。 对什么? 孟深都不知她脑子是怎么转的,怎么会想到什么女学生,他难道做得还不够明显吗? 难道非得要他直接向她表明? 不,他是不会说的。 凭孟溪现在的想法,他说出来只能是自取其辱,以后指不定她还会远离他。 将所有的恼火压下,孟深淡淡道:「蒋夫子怎么会收女学生,哪个禁得住,」姑娘家能禁得住打吗,恐怕骂几句就要哭了,「蒋夫子很严苛,没有谁会把女儿送过来。」 不是女学生?孟溪疑惑地看着诗经:「那你为何……」 「碰巧翻到罢了,你要学别的,我也可以教你。」孟深选了一首《东山》,缓缓道,「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蒙。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孟溪感觉他念得远没有刚才投入,暗道真是她猜错了吗? 不过义兄并不腼腆,如果真的喜欢哪位姑娘,肯定早就想办法求之了,哪里会躲在家里念情诗,指望她出主意似的。 所以,也许真的不是。 ………… 却说王氏后来答复那位媒人,媒人很快就告知余靖,约定个时间两家见面。 余靖早知孟竹的想法,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竟然因为孟竹说得那句话,就真的去同父母商量,然后请媒人去提亲。 他这是不知不觉被那个经常跑来集市,假装偶遇她的小姑娘给俘获了,她一日不来,他就会忍不住想念,想念她站在街头顾盼生姿的等待,想念她明明灿烂极了的笑,在他面前却垂着头,变成满满的羞涩。 其实她不装的样子,是他最为喜欢的,明朗而热烈,如同山头盛放的杜鹃花,有着勃勃的生机。 下回,他一定会告诉她。 「等元宵节过后,我会请父母过来盐镇。」到时再一同去孟家,这样比较正式。 媒人把此话传达给孟方庆夫妇。 第6章 双方父母都见了的话,很快就会定亲成亲,不过幸好他们家是女方,嫁妆不比聘礼,倒是用不着倾家荡产。 至于张家那边,王氏立刻就去回了,那媒人很是失望,觉得可惜了一桩好姻缘,尽力劝说。王氏道:「那余公子是阿竹的救命恩人,二来,我家阿竹即便嫁了,也还是住在盐镇,不用背井离乡,你说,这门婚事我能拒得了?」 媒人听明白了便知无法成事。 张家那边知晓孟竹被别人救过,那恩情肯定是难以忘怀的,也就打消了主意。 因要请师兄吃饭,孟溪早上叮嘱堂兄买了很多东西,等时间差不多,便开始准备。 孟深傍晚回来时,就看到孟溪在煎排骨。 那排骨是上好的肋条,上面的肉不厚不薄,精瘦中带着一点肥,此时每一块都被煎得两面金黄。 孟深立刻觉得饿了,但这排骨显然还没有做好。 他得等。 孟溪煎好排骨,往里面倒了一点黑色的酱,那酱不似寻常的酱,看起来似乎掺杂了一些东西,孟深询问道:「这是什么酱?应该不是黄豆酱吧?」 「等会吃了便知。」孟溪卖关子,且往锅里添了热水。 等她关上锅盖时,孟深闻到一股淡淡的甜味。 他怀疑是什么果酱。 就在这时,孟竹在外面道:「阿溪,你的十二师兄来了。」 比她预计的要早。 孟溪擦擦手,急忙出去。 王氏跟老太太窃窃私语:「阿溪的那个师兄,娘一定要好好看看,我看他肯定是喜欢阿溪,不然怎么对阿溪这么好?我这可不是多事,娘你始终是阿溪的祖母,也希望她定一门好亲事吧?她无父无母的,嫁个好相公,我们大家都安心。」 老太太敷衍道:「行,到时看吧。」 孟溪走到门口迎接叶飞青。 见她穿着襜衣,叶飞青就知道她在做饭,不由笑道:「简单点就好,我过来可不是为麻烦你。」 「要我简单,那师兄你还带东西过来?」 「你们家有长辈,我难道空手而来?」叶飞青可做不出。 孟溪此时介绍孟深:「这是我哥哥。」 「幸会。」叶飞青朝孟深一笑。 仔细看,他的五官确实没太大变化,孟深请他进去:「之前多亏叶公子帮忙,」他才能挨上那几针,当然他不能怪叶飞青,怪只怪孟溪对他太过「关心」,「听我妹妹说,你是京都人士?」 「是。」 孟深打量他:「如果叶公子不嫌我唐突的话,我想请问叶公子,你怎会拜梁师傅为师?能请得动陈大夫,想必叶公子家境不错。」 叶飞青道:「家境不错与当厨子没什么冲突,我是出于兴趣。」 兴趣? 他从来没听叶飞青说过对厨艺有兴趣。 叶家可是有厨子的,哪里需要自己动手?可苦于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孟深只好迂回曲折的试探。 来到堂屋,叶飞青给长辈们行礼,并送上茶叶,还有一些点心。 小伙子长得俊,又有礼貌,老太太心想难怪儿媳妇要提呢,果真跟自家孙女儿很是般配。这要是自家孙女也喜欢,定是一段良缘。 「快坐,快坐。」老太太笑眯眯的,「你是姓叶,叫飞青是吧?」 「便叫我飞青吧。」 「飞青啊,我们家阿溪是个姑娘家,以前在酒楼我也担心,但看到你这样的师兄,我就放心了,以后还得麻烦你继续照顾她。」老太太叫孟方庆给他倒茶,「你没事常过来坐坐,教教我们阿溪做菜,她经常一个人在家中练习,你是师兄,懂得应该比她多。」 老太太一反常态,对一个年轻人如此热心,孟深顿时猜到她在想什么,眉头微微拧了拧。 「祖母,我与几位师兄轮流休息,师兄哪里有空,能在酒楼指点我,我已经知足。」 「平日无空,节日呢?」 「节日的话,师兄定要回家过节。」 「是吗,叶公子你家住何处?」王氏询问。 「京都。」 哎呀,京都人士! 王氏眼睛一亮:「叶公子那你可曾……」 「大伯母,你是衙役吗,追根问底的?」孟深听不下去了,打断她。 王氏撇嘴,这小子就是碍事,什么都要管,可也不敢再继续询问,因她知道自己说不过孟深,等会被驳得哑口无言,那岂不是跟自己过不去?当下就住口了。 刚才大伯母的意图孟溪也听出来了,心想幸好义兄阻止,不然大伯母定然要把师兄弄得很是尴尬。 师兄虽然关心她,但并没有别的意思。 很快孟深就邀请叶飞青去他那儿。 「阿溪,你去忙着吧。」他道。 义兄愿意招待师兄再好不过,孟溪要去备菜,马上告辞去了厨房。 叶飞青理解,随孟深去他的住所。 那是一处极简陋的地方,但无论是桌上的书还是文房四宝都让此地散发出了一股书香味,且这年轻人眉目俊朗,举手投足间也不似农家子弟,叶飞青忽然想起,是孟溪供着他念书的,当时他还奇怪,为何孟家要一个女子来承担这种压力,不过后来孟溪又说她兄长有怪病。 第7章 许是为此不能挣钱养家? 叶飞青的眸中闪过一丝同情,不过当着孟深的面,还是不提病情为好,省得惹出伤心。 「孟公子是在准备今年的会试吧?」 「是,」孟深请他坐下,「故而在跟蒋夫子念书。」话锋一转,「叶公子从小的兴趣便是想当厨子吗?」 叶飞青一怔。 「我是想到妹妹,妹妹此前并未想当厨子,是因为要供我念书才出此下策,不知叶公子又是何时有这份兴趣的? 叶飞青并不知那是秦绍,那个从小就喜欢缠着他玩的世交秦家的弟弟,不过却莫名的并不抗拒他的疑问:「是有一日醒来,突然生了兴趣,为此家父甚至替我请大夫医治,但并无所获,后来听说师父的名号便寻来盐镇。」 有一日醒来…… 是在良州打完仗,重伤后醒来吗? 他到底怎么了? 但孟深知道问不清楚了,叶少保请了大夫都无济于事,他执意放弃将军的理想来学厨。 孟深眉心紧锁,一定是在战场上遭遇了什么。 可能只有问过叶飞青的父亲,或者是他在良州的同袍才能知道真相。 「你有师妹这样的妹妹也实在是幸运,」叶飞青忽地道,「她真的很关心你。」 确实,只是他要的不是这种关心,因那关心不过是她内心深处的愧疚。 虽然最初,他是想要她偿还这份债,但后来自作自受,竟是深陷了进去——他习惯了她在身边,离开几日就跟失了魂似的。 「我妹妹是很好,」孟深挑唇一笑,「尽管是义妹,却将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义妹? 叶飞青惊讶。 「是,我是孟家收养的,妹妹也知。」他想说开了,省得叶飞青以为他们是亲兄妹。 但叶飞青想得却是,孟溪为人也太好了,不是亲哥哥,竟然能如此付出,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当真罕见。 二人说得会儿,孟溪备好菜,请他们过去用饭。 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叶飞青打趣:「下回我都不敢帮忙了。」 王氏就笑:「阿溪,你这师兄真好,帮这么大的忙,你做一桌子的菜他就舍不得,心疼了。」 这话未免露骨,孟溪皱眉道:「大伯母……」 「哎呀,还脸红了,我是开玩笑而已,瞧瞧你!」 被她这么说,孟溪的脸真的忍不住红了。 宛如云霞一样,使得她的脸更俏丽几分,孟深瞧见差点把筷子折断,只觉嘴里的排骨失去了味道。 原本这放了乌梅酱的排骨极其可口,端出来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酱红的色泽,上面撒着翠绿的葱花,咬一口,先尝到的是被煎过的紧致的排骨表面,酸酸甜甜十分开胃,而里面的肉吸饱了汤汁,却是非常的软嫩,两重感觉融合在一起,可说完美。 但现在,他突然没什么胃口了。 她竟为此而脸红,如果有一日孟溪真的喜欢上叶飞青…… 他不愿意想象! 年后,六师兄跟九师兄去了京都,仙游楼少了两位厨子,未免吃紧,孟溪更为忙碌。 赵奇峰就说要请别的师兄过来帮忙。 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转眼就到元宵节,家家户户门口都挂上了花灯,街道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但孟家却很冷清。孟竹为了给自己挣嫁妆钱,比之前更为勤劳,加上一个原本就勤劳的郑秀梅,两个人跟孟奇卖糕能卖到亥时,至于孟溪更是如此,因节日上仙游楼的吃客很多,大晚上也没有归来。 老太太嗑着瓜子道:「一个个都是大忙人,光剩下我们了。」问孟深,「阿深,你还是没有想起来?」 「没有。」孟深道,「许是针灸无用。」 「一丁点儿都没有?」 「是。」 「银子都给了,还是再看两次。」老太太心想这神医不咋的,但银子不能白费,抓一把瓜子给他,「你也不用太刻苦,今儿晚上别念书了,出去玩玩,看看外面的花灯。」 盐镇的花灯有什么好看的?哪里比得上京都,火树银花,香车宝盖。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带孟溪去看一看。 王氏突然进来,惊讶道:「不得了,袁家的公子送来好几盏花灯,说给阿溪。」 老太太问:「什么袁公子?」 「就是上回阿溪去办寿宴的那个袁家,二老爷在京都当官的!大老爷虽然不当官,那手里也有好多家铺子……这花灯看着就贵,上面金光闪闪的,不晓得贴了什么。」 老太太不知该如何,下意识看一眼孟深。 「光说大老爷,二老爷,那袁公子是什么人?身上可有功名?」 「好似没有功名……」 「他就在外面吗?我去见见他。」 「别,别,我去。」王氏见孟深的脸色很是难看,哪里敢让他去还。怎么说袁家也有个当官的二老爷,他们可不敢得罪,不如她委婉一些,将这花灯拒了,也好过让孟深去。 王氏疾步走到门口,脸上堆着笑道:「袁公子,这花灯我们不能要,再说,阿溪也不在家。」 第8章 「她在何处?」 「……」王氏心想也不能告诉这袁公子,「我也不知,恐是去看花灯了。」 袁永和自从上回见到孟溪就惦记着她那张脸,奈何当时有林时远在,并不能接近,但很快就打听到了孟溪的家。 「不值钱的玩意儿,你就替她收下吧。」 「不行,我又不是她的娘亲。」王氏不敢说得太绝,念头一动,「袁公子,我真不能收,你也不想想我们什么家境,万一被人看到只当是偷来的,我们家可买不起,说不定会被告到衙门。当然,我们林知县是很公正严明,早前也替我们家阿溪做过主。」 抬了林时远出来,袁永和极为惊讶,心道原来林时远跟孟溪认识,难怪那日要阻挠。 看来…… 袁永和不敢再有什么想法了。 如果林时远对孟溪有意,他怎么敢抢,他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可能抢得过林时远。 袁永和把花灯接过来,一言不发的走了。 孟深并不知这件事,但却因袁永和而心生不宁,当下取了门上挂着的花灯,跑去仙游楼。 等了许久,她才出来。 见到孟深,微微一怔,她没想到孟深会来接她。 之前堂姐发生那种事,堂兄怕她有危险日日来接,义兄也不曾露面,反而今日却来了,她很吃惊。 「走吧。」孟深提着花灯走在前面。 义兄穿着一袭青色的棉袍,并无任何装饰,但月华落在周身却仿若谪仙,孟溪忍不住询问:「哥哥怎么会想到来接我?」 他也不是第一次。 那日走出巷子,看到她跟叶飞青并肩过来,他没有现身。当时,甚至讨厌起了叶飞青。 如今却明白,那时他就对孟溪有意了,故而看不得她与别的男子形状亲密。 「接你需要理由吗,想来就来了。」 孟溪心想,应该是过节,人多,义兄怕他出什么事吧。不过之前并未这样,只能说义兄对她越来越是关心了。 「哥哥,」她走快几步,与他并肩,「过几日又要去见陈大夫了,哥哥可记起什么?」 「不曾。」 孟溪暗自一叹,安慰他:「也许这次过后会想起来的。」 孟深不语。 以为他灰心,孟溪道:「十年始终是长了些,不是那么容易的……」 孟深实在不想她再找别的法子来治他,打断道:「我现在一心都在会试一事,就算治不好,倘若能考中,对我来说也足够了。」 所以,别再想着这件事了行不行? 孟溪愣了愣,随即笑起来:「哥哥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只要哥哥不失去信心,早晚有一日会记起身世。」 是,早晚有一日。 只要孟溪也对他有意,他会立刻恢复身份。 可惜,就怕没有这一日。 孟溪却说起会试之事:「哥哥打算何时去京都?是不是要提早准备?」 会试是在三日初一,寻常要提前三四日到京都,然后得待上一个月左右,如果还有殿试,待得时间就更久了。 如此算来,他要离开孟溪两个月。 孟深忽然停下脚步,就算他能忍住,可那些对孟溪有企图的人呢?他怎么放心让她一个人留在盐镇? 不行! 孟深盯着她道:「我习惯吃你做得菜了,到得京都怕是要不惯,说不定会影响发挥,再次落榜。」 所以,她得跟着他一起去。 如果不去,他就落榜给她看! 义兄的目光很是期待,孟溪不忍拒绝,思忖片刻道:「我愿意陪哥哥去,但就怕酒楼忙不过来。」 「又不是长住京都,两个月而已。」孟深坚持。 她既然出于愧疚想要补偿,那就补偿到底。 「四师兄说会请几位师兄过来帮忙,等到三月,如无意外的话,人手应该是够了。」 也就是说能陪着他一起去。 孟深笑了起来。 那笑容分外的灿烂,孟溪看在眼里,心想自己陪他去就那么值得高兴吗,看来义兄真的很喜欢吃得她烧得菜啊! 元宵节过后,余靖很快就同父母,还有他大哥登门拜访。 孟竹在屋里仔细打扮后方才出来。 见小姑娘个子高挑,容貌秀丽,余靖之母许氏立刻就明白为何儿子会看上了,后来又吃到孟竹亲手做得糕,心里更为满意。因他们本来也是商户,不曾想过高攀谁,小儿子在外面做捕快,就指望娶个妻子能照顾好他,小夫妻恩恩爱爱就行,当下便互换了孩子八字,准备定吉日。 长辈们在一起说话,余靖走到厨房去找孟竹。 孟竹看到他进来脸就红了,放下手里的菜,给他倒茶。 他拉住她:「别忙,我又不是专门来喝水。」 「那你来作甚?」她垂着头。 余靖顺着衣袖落到她手上,轻轻握住:「我来告诉你,往后你不用再偷偷摸摸来看我了。」 「谁偷偷摸摸的?」孟竹的手缩在他掌心,感觉心尖儿都在颤,声音都要发抖了,「我才没有。」 第9章 经常干活的小姑娘的手并不柔嫩,但却是他想象中的样子,就跟孟竹这个人似的,他觉得她应该是个很坚强的人,是可以跟他同甘同苦,风雨同舟的人,他低声笑道:「你其实不用在我面前遮掩什么,该是什么样就什么样。」 这下孟竹的耳朵都红了。 她自个儿装来装去,其实人家早就一清二楚。 不是闺秀,始终都装不来。 「那你不嫌我粗鲁?」孟竹眨眨眼睛。 「在我看来这不叫粗鲁,粗鲁的人怎么能做出这么好吃的点心,你不过是直爽了些。」 孟竹心花怒放,手指反握住他:「那,那你喜欢我这样的?」 「嗯,喜欢。」 他低头。 孟竹忍不住抬头。 两个人的唇离得相当之近,孟深刚刚从蒋夫子那里回来,看见这一幕掉头就走。 孟深娶了妻,孟竹又要嫁人,怎么轮到他偏偏就这么难呢?孟深气呼呼的回到屋里,翻开书看起来。 两家把吉日定在四月十二,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准备。 这日孟溪同孟深去柳镇看陈大夫后,邱翠带着两个儿子来串门。 始终是亲家,丈夫跟儿子去地里了,王氏也不好不招待,就将邱翠娘三个迎进来,倒茶给他们喝,又放上几样点心。 看到母亲,郑秀梅就有点紧张,急忙擦擦手过来:「娘,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住这么近还要打招呼呢,你们又不是不在家。」邱翠看两个儿子抓着点心不停的往嘴里塞,皮笑肉不笑的道,「哎哟,这糕点放在外面要卖好几文钱一个的吧,我可不舍得买,不像你们自个儿都吃腻了。」 「哪里能吃腻?」王氏挑眉,「瞧你说的,你进来也看到我们家什么样,除了阿奇的屋子修葺过,别的可都没钱动呢。现在阿竹定了亲,我正发愁怎么凑这个嫁妆钱。」 所以邱氏也别想来沾什么便宜。 邱翠听出来了,没说话,只是瞥了女儿一眼。 郑秀梅坐立难安,就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 老太太也出来看了看。 「你儿子养的不错,白白胖胖的。」老太太笑眯眯道,「倒是不像秀梅,秀梅就太瘦了。」 邱翠立刻逮到了说头:「原就指望你们阿奇把她养胖呢,结果我瞅着,一点没长肉,感情是做糕做多了。」 老太太这才发现自己不该开口。 孙儿媳是太勤劳,闲不住,早上干活,下午也干活,晚上还做糕,能怎么长? 王氏听了也不高兴,起身道:「我出去看看,你跟秀梅说说话吧,阿竹,你出来喂鸡,今儿鸡还没喂。」 孟竹临走时瞪了邱翠一眼:「大嫂是没胖,可快活得很,我们家可没有谁欺负她!」 邱翠咬牙。 眼见人都走没了,她低声跟郑秀梅道:「我听说你们每天做好多糕是不?三四百个,这一日能挣一两银子啊。」 「怎么可能,这都是好面粉做出来的,还有糖啊,馅儿啊都要自个儿买,扣去这些其实也不剩多少。」 「好你个死丫头,你的意思,一分不赚是吧?真是的话,他们短短时间能凑到聘礼钱?还能去买那么好的家具,现在又要嫁女儿,我看吧,这嫁妆不会少。你嫁过来这几个月,尽给他们挣钱了!」邱翠指着她鼻子,「我看你是完全忘了家里了,我跟你两个弟弟,你不管了是吧?」 「可孟家不是才给你二十两……」 「二十两能用一辈子?」邱翠恼火,却又不好大声骂,仍压着声音道,「你走了,那地也种不成,我能指望谁?不多攒一些,早晚饿死在家里。」 郑秀梅急忙翻荷包,掏出些铜钱给她:「你先拿去用吧。」 「就这几个铜钱?」邱翠冷笑。 「我实在没有了,」郑秀梅道,「等过阵子好吗,娘,你先用着那聘礼钱,如今阿竹要嫁人,手头也不宽裕。」 邱翠冷哼一声:「行吧,那我先等着。」 郑秀梅又去跟弟弟说话。 厨房东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好些东西,每天她们都是在上面做糕的,邱翠过去看了看,忽然就瞧见一个钱袋,里面塞了许多铜钱。她心头一动,眼见没人注意,伸手就从里面抓了一大把。 这女儿不像话,天天在给婆家挣钱,结果自己娘家都不顾,她凭什么还替她着想? 过得会儿,邱翠领着两个儿子告辞。 却说孟深在柳镇又挨了陈大夫一顿扎回来,仍是一无所获。 「哥哥,帕子可还带着?」孟溪问。 孟深拿出来在她面前抖了抖:「天天看着呢,就是想不起来。」 完了。 孟溪心想,陈大夫这样的神医竟然都没办法,义兄难道一辈子都记不起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一直不曾有人来寻,许是我父母已不在人世,能否记起并不重要。」孟深看她黯然神伤,反过来安慰她,他实在不希望孟溪再执着此事,继续下去,他还得遭罪,「再去一回就算了,妹妹,你已仁至义尽,我亦不想强求,淡忘了,也许哪日反而会突然想起。」 如果第三次还是不行,她也确实束手无策。 第10章 而这样一次一次的逼着义兄去想,到头来没结果,受伤最深的也是义兄。 她点点头:「那好吧。」 孟深松了口气。 「义兄现在会试要紧,等以后走上仕途,也许会遇到别的机缘,能治好义兄。」 仕途?孟深心想,他只想做贡士,不想做官,因为怕被调到别处。而能确保留在京都的,唯有入三鼎甲,被皇上点为状元榜眼探花。 孟深问:「阿溪,你真的希望我能做官?」 「如果不为做官,义兄何必如此努力?光是做贡士的话,这就好像我在仙游楼学习一样,只能看着师兄们做菜,永远不能自己掌勺,难道哥哥想这样吗?哥哥不想当个好官吗?」孟溪不明白孟深为何会有此一问。 早前他是这么想的,因感觉自己并不属于盐镇,便想考个功名,成为人上人,摆脱做农人的命运。 谁想到他后来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过孟溪说得也有道理。 以后他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始终是失去了领兵作战的才能,就算将来凭祖荫得到官位,也会引来闲话。如果他通过会试,在殿试又能得皇上肯定,前途倒是敞亮的,就是怕…… 孟深侧头看着孟溪:「孟家二房,我算与你相依为命,如果我被调去别处,比如湘西等地,你可会与我同去?」 听到这话,孟溪差点笑了。 义兄就这么喜欢她烧得菜吗?去何处都要带着她。 「真有这日,哥哥你可是官员了,还整日惦记吃喝不成?这日在湘西,以后又调去凉州,那该如何?我难道一辈子跟着哥哥?」 不成吗?她一辈子跟着他才好。 「长兄如父,我不在你身边不放心,」孟深道,「你不跟我去,这官我也不想当。」 简直是孩子气的话。 孟溪抿嘴一笑:「如果你真能当官,我随你去也没什么,祖母有大伯跟大伯母他们照顾,我就当外出游玩。」义兄此时是又贪吃又关心她,但如果真的有这一日,他就不会如此了。 到时他事务繁忙,又或者喜欢上哪个姑娘,娶妻成家,又岂会还要她跟着?巴不得她不烦他才好呢。 孟深眼睛一亮:「你说真的?」 「嗯。」孟溪点点头。 得了这承诺,孟深便有了很大的动力,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调去别处,既然孟溪愿意随他去五湖四海,他也愿意付诸一切考取功名。 如果不巧真的在京都谋到官位,往后他就带着孟溪在京都生活。 而如果在天高地远之处,他们相濡以沫,更是不差。 「那就说定了,君子一言,不,妹妹一言,驷马难追。」 孟溪红唇微张:「啊……」 「说定了,」他眸色深深,「不许反悔!」 孟溪心头咯噔一声,感觉似乎说错了话。 义兄竟然如此认真! 不过如果他真能当官,以后便能自立了,她再也不亏欠他,如此,就算再陪他走一段路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马车在街口停下,二人往家中走去。 刚刚到门口,就听到王氏破口大骂的声音:「我记得清清楚楚,里面有三两银子,我本来想再攒一点,去家具铺定张大床,怎么一下少了几百文,哪个不要脸的偷走了!」 「娘,你是不是没数清楚?」孟竹道,「谁还能偷家里的钱呢?」 孟溪跟孟深寻声来到厨房,只见众人都在。 「大伯母,怎么回事?」 「阿溪,阿深,你们回来的正好,我们家出贼了!」王氏一把拉住孟深,「阿深,你不是会断案吗,给我查查,到底是谁偷了的。」 郑秀梅脸色煞白。 今日母亲来过,除了母亲,谁还能做出这种事? 可她不能供出母亲,那始终是她的娘,被婆婆追过去骂,讨要银子,不止母亲抬不起头,她也一样抬不起,还不如承认是她拿了。 现在,就缺一个借口。 几百文钱,她要买什么呢? 「今日没有外人来过吗?」孟深出口便是一针见血。 王氏正要回,却见儿子一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是我早上拿的……娘,我是打算去买点糖,还有芝麻,做五香糕的茯苓什么的,结果我去了田里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王氏呆住:「你拿的?」 「是啊,就在我屋里呢。」孟奇作势要回屋里去取。 「算了,既然是你拿的,我能说什么!」王氏瞪他一眼,「糊里糊涂的,下次跟我讲一声。」 「好勒,」孟奇笑。 众人这才散去。 孟深瞧一眼孟奇,心道堂兄这戏难得的演得精湛,竟是连他都分不出真假。 然而回到屋里,郑秀梅却扑在孟奇怀里抽泣。 「是我娘……」 「我知道。」孟奇抚着她的头发,「阿竹跟我说,你娘来过了,你别哭,不过几百文,我们能填上。」 郑秀梅心里难受:「都是我不好。」 「是你娘做得,跟你有何关系?」孟奇轻叹口气,「说起来得算我头上,我穷,帮不了你娘家,也不怪她恼我。不过岳母最后还是把你嫁给我,我对她心里只有感激,到时你娘家真有事,我绝不会不管。」 第11章 世上也只有他是这么傻的了。 可惜娶了她这样只会拖累他的人。 郑秀梅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母亲这么做,有了第一回难保不会有第二回,难道每回都让丈夫替她圆谎吗?孟家已经出了聘礼钱,孟奇待她那么好,凭什么呢? 她忽然起身,在厨房拿了样东西悄悄出了门。 大半夜有人敲门,邱翠骂骂咧咧起来,竟发现是女儿。 月光照在她脸上,有种渗人之感。 邱翠由不得倒退一步:「你这么晚来干什么?」 郑秀梅盯着她娘:「你拿的铜钱的事儿,我不怪你,我现在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你再这样,我就报官,把你送到衙门去,让你丢尽脸面!」 「你说什么?」邱翠脸色大变,「谁,谁说是我拿的?」 「你可以不承认,反正刚才相公已经替你了,说是他拿的……娘,你就没有一点良心吗?」郑秀梅一步步逼过来,「我知道你苦,我一直都愿意体谅你,可娘你呢?我说过我会照顾你跟两个弟弟,这话我都记在心里,可娘你替我做了什么?跑到我婆家偷钱吗?如果被我婆婆知道,我在那里还怎么过?」说着,她突然递过来一把菜刀,「娘,你不如今儿就砍死我算了,我一了百了!」 邱翠吓傻了,抖抖索索的道:「你疯了啊,半夜过来叫我砍死你?」 「对,你砍死我,我死了你就有好日子过了,你不就是想逼死我吗?来,砍!」郑秀梅把菜刀塞在邱翠手里。 她怎么拿得住,哐当一下,菜刀落在地上。 「秀梅,你别吓我……我怎么会想逼死你呢?我只不过……」邱翠步步后退,「你别吓我啊。」 郑秀梅的声音幽幽的:「娘,你快砍死我,省得这样逼我,让我婆家的人都看不起我,将来相公也不会要我这个妻子。」 「不会的,阿奇那么好,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好吗?」 「好啊,他不是都替我兜着了吗?」邱翠已经退到了墙壁上,看着大冷天只穿了里衣的女儿叫道,「秀梅,你快回去,我以后不逼你了,行吗?你愿意给我多少钱我就拿多少钱,你赶紧回去,我,我以后不来找你了,啊?」 「你对天发誓。」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她。 「我,我发誓,以后我再偷孟家的钱,再逼你,我被老天五雷轰顶。」邱翠竖起指头,一口气说完,膝盖都差点软了,她感觉女儿被鬼上身,太吓人,「秀梅,你快回去吧。」 郑秀梅听她说完,才松了口气。 她没再看邱翠一眼,直挺挺转过身,悄无声息的走了。 邱翠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浑身都是汗。 经过这回,她是再不敢去找女儿要钱了! ………… 二月初,赵奇峰果真找来两位帮手,一位是三师兄的徒弟,师父的徒孙陈敏,还有一位是十一师兄张元长。 张元长原先也在仙游楼烧过菜,后来家中有事离开,前不久赵奇峰使人去问,他立刻就答应回来了。至于陈敏,因得过师祖梁达指点,早就想在仙游楼掌勺,三师兄听闻仙游楼缺人,便将他举荐过来。 孟溪看厨房又再次热闹起来,心里很是高兴,同时间也与梁达说了要去京都一事。 早就听说她在养着兄长,那么这兄长在她心里一定极为重要,梁达摸摸胡子道:「这是你的家事,我管不了,当然是任由你来去。不过既然是去京都,不如顺便就帮帮阿易,空闲的时候去他酒楼烧几个菜。」顿一顿,「将来还可以看到从嘉呢。」 「小少爷也要去京都吗?」孟溪讶然。 「是啊,这孩子一心念书,我难道真要挡着他的道?莫说他是为我,他既然不想学厨,也确实该走一条别的路。京都有大儒,我让阿易在京都给他请一位好夫子,让他用心念书。」 听出来师父还是不舍的,可他还是想成全孙儿,孟溪不由唏嘘。 「师父到时也可以去京都看小少爷。」 梁达冷笑一声:「两个讨人厌的,真当我喜欢留着他们?离我越远越好!」都是不孝的孩子,一个非要去京都开酒楼,一个非要念书,气死他了。 这口是心非的师父,孟溪又忍不住一笑。 很快就要到会试的日子了,孟竹才听说堂妹竟然要跟着孟深一起去,当下差点跳起来,她觉得堂妹是疯了。 「阿溪,你去干什么,就为烧饭给他吃?」她将孟溪拉到屋里说话。 「嗯,哥哥吃得好一点,也能考得好一点。」 疯了,真疯了! 孟竹在屋里踱步,然后突然跑上去捏她的脸:「你怕不是中邪了,你怎么能这么宠着他?他要吃饭,不会去饭馆吗?你们二掌柜不是在京都开了酒楼吗,让他去那里吃就行,何必要你跟着去,你们孤男寡女的住何处?」 「租个宅子就行了,不难。」 「呸,什么不难,是不是他出的主意?」孟竹皱着眉头,想到了这二人之间的亲近,堂妹的变化,还有那日,她趴在孟深怀里,突然压低声音道,「阿溪,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 孟溪瞪圆了眼睛:「你胡说什么?」 第12章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他是我哥哥!」 「他是你哪门子哥哥?」孟竹不服气,「他是你义兄,不是亲生的,如果你不是喜欢他,为何对他那么好?」 「那是因为,因为……」孟溪咬唇,「他跟我从小一起长大的,我们有感情。」 「什么感情,你从小就很讨厌他,怎么会有感情,你那时还跟我说,如果二叔没有把这个孩子领回来就好了,这样就不会乱花你们家的钱,你对他能有什么感情?也是最近才……你是不是看他生得越来越好了,而且对你也不错,还教你写字什么的,你就对他……」 孟溪捂住耳朵:「你别说了,不是这么回事。」 可她偏偏不好解释。 「我没有喜欢他。」虽然义兄是很俊,也很关心她,可她没有喜欢他的,她怎么会! 「那你就不要去,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孟竹道,「阿溪,听我的,你别去,让他去酒楼吃饭就行,何至于要陪他……」 孟溪实在受不了她的唠叨,快步跑了出去。 结果却在门口遇到孟深。 他来找她。 「今儿怎么没过来学字?」孟深道,「虽然学全了,你也不该偷懒,等把诗经都背全再说。」 义兄含笑看着他,比月光还要温柔。 想到堂姐说的话,孟溪的脸忍不住发热。 不会的,她没有喜欢义兄,她只是因为前世的事,觉得害义兄死了,对不住他才会这样。 她才没有喜欢孟深。 「今儿不学了。」她垂下头开门。 「为何?」孟深奇怪,「今日该温习的我都温习过了,有空教你。」他最近刻苦的连蒋夫子都害怕,戒尺都用不上了。 可孟溪因为孟竹说的话心里有点乱,便不想面对他:「就是不学了,你回去吧,我……我有点累。」 她垂着头,并看不清脸,但声音听起来透着疲倦。 她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却肩负这样的重担,孟深忽然有点心疼,等他做官了,就算不恢复身份,他也可以养着她。 只要她愿意。 「阿溪,其实现在钱也够了,如果你不想再当厨子……」 义兄的声音低柔,似乎满溢着感情,孟溪心头一跳,急忙道:「我喜欢当厨子,我不是只是为挣钱……」是的,她不是只是单单为孟深,她也是为她自己,「你别说了,我想歇着了。」 孟溪走进去,转身就把门关上。 差点撞到他的脸。 他难得想表达一回对她的心疼,就是这样的待遇吗? 孟深看着门,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屋里一片漆黑,借着月光孟溪把油灯点上了,坐在窗口出神,半响摇摇头,拿起叶飞青送她的心得看。 马上要离开盐镇两个月,能多学一点是一点。 是的,虽然堂姐这么说,她还是要陪义兄去京都。 已经答应的事不可反悔,再说,都已经供他到这一步了,就差会试,殿试,难道要半途而废吗,这不可能。 孟溪把杂念甩掉,伏案细读。 第二日,早上去厨房又遇到堂姐。 孟竹绷着脸,还在生气。 她真的不舍得堂妹走,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日都没有分开过,如今孟溪竟然为了孟深要去京都两个月。这两个月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在盐镇什么都帮不了的。 「你也不管祖母了吗?」她把老太太抬出来。 「祖母有你们照顾,我担心什么?难道你们会对祖母不好吗?」 孟竹哼了哼:「你就是要跟他去!」 孟溪抿唇。 「我不信祖母会答应。」 「祖母为何不答应?如今二房就我们二人,我不陪他去谁陪着他去?」孟溪皱眉,「堂姐,你别胡思乱想了,哥哥如果能考中,对我们孟家也有好处,不是吗?他之前就帮过大伯的,你难道忘记了?」 孟竹反驳不了。 看堂妹心意已决,她红了眼睛:「你一去就两个月,我怎么办,我连话都没人说!」 这才是她生气的真正原因吧?偏偏拿义兄来当挡箭牌,孟溪拉住她的手:「有堂嫂啊,你怎么就没人说话了?再说,你如今也知余捕快住何处,跟他说还不比跟我说好?」 孟竹嘟起嘴:「我就是舍不得你。」 两个月对她来说难以想象。 孟溪好笑:「那我以后嫁人了,你不得哭死?」 「你倒是嫁啊!」孟竹捏她脸,「你如果是嫁人,我才不伤心呢,我欢天喜地的送你出嫁。」 孟溪无言。 「不过只要你不喜欢堂兄就行,」孟竹盯着她,「你真不喜欢吧?」 怎么又提这个,此事昨晚就已经让她很是头疼,孟溪皱眉:「我说了,他是我哥哥!」孟深对她来说,是前世临死前陪在身边的人,是她曾看错的人,这世只希望他前程似锦,平平安安,别的,她真的没有多想。 「那就好,他可不是什么良人。」孟竹对孟深的印象太坏,始终难以改变,她觉得堂妹可以嫁个更好的,「你去了京都,除了做饭给他吃外,其他时间离他远一点,我觉得他对你也…… 第13章 怀疑她就算了,又开始怀疑义兄,孟溪真的生气了:「你一天都在想什么啊?」 可她就是觉得他们之间会发生什么,那么,堂妹这朵鲜花就要插在…… 孟竹重重叹了口气。 却说林时远上回被孟溪拒绝后,一直感觉如鲠在喉。 这也许都不能说是拒绝,因为他原本对她的那种感情是模模糊糊的,他自己都难以确定,可被孟溪挑明后反倒是清晰了,然而他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这段时间便是郁郁寡欢。 被派去监视他的护卫马上把事情告知林绘。 儿子从来都不被女色所惑,到了盐镇竟然遇到令他心动的姑娘,林绘有种不好的预感,迅速做出了决断。 在二月底,林时远竟然被调回了京都。 接到吏部的通告时,林时远一头雾水。 直到回京后,他才晓得是炎武帝体恤林家,认为林夫人身体越来越是虚弱,他作为儿子应该多陪在身边为好,这也是林绘得炎武帝重用,才能得到的一种殊荣。 「娘,你病情加重了吗?」林时远立即回去探望母亲。 林夫人咳嗽几声:「见到你,我的病算什么。」拉住儿子,「时远,你往后还是不要去外地了,我以后才不听你父亲的,说什么去历练,他这是要让我短命呢!」 「其实盐镇并不远……」 「不远,也不见你一年回来几趟,不若在京都,你每日都回家。」 儿子这回回京都,便是与那姑娘切断了联系,林夫人放下了压在心头的大石。不过还是要提早给他定亲才好,省得以后他又看上哪个不着调的,那又要令人心烦了。 马上孟溪就要走了,这是在仙游楼的最后一日。 与她很相熟的师兄都舍不得,尤其是叶飞青。 「我真嫉妒你哥哥。」他开玩笑,但心里还真的有那么一点羡慕,如果他也有个这样的妹妹就好了,又问,「你哥哥的病可曾治好?」 「没有。」 经过三次针灸,义兄还是丝毫都想不起来,陈大夫都不让他去了。 叶飞青惋惜,给她出主意:「京都名医甚多,可以再试试。」 「嗯。」孟溪心里却是想,此事急不得,等义兄殿试过后,一切安定了再说。 「师兄,我现在能看你写得心得了,我会带去京都好好细品的。」 叶飞青很高兴:「好,如有不明白的,等回来我告诉你。」 孟溪点点头。 随后又去与梁达告别。 梁达叮嘱:「去京都了也不能放松,要出师可得给我想六道菜。」 「徒儿记住了,师父。」孟溪朝他深深行一礼。 走那日晴空万里。 老太太等人出来送行。 王氏低声跟孟方庆道:「阿溪对阿深真是够可以了,希望他能中举,等以后做了官好好报答阿溪。」 「肯定会的,没见阿深最近日夜苦读吗?如果真的当官,我们孟家也得出名了,我们镇上有几家的孩子能当官啊,也就那个袁家出了个二老爷,还有周家……」 「那倒是。」王氏想象了一下,心情颇为激动,疾步走到孟深面前,「阿深,你一定要好好考啊!」 「是啊,阿深。」老太太也道,「花了这么多银子呢,不能落在水里,瞧瞧阿溪还天天烧菜给你吃,你得有出息才行。」 这番景象跟以前他去参加会试时一样,当时他心里不以为然,但此刻却不同了。 他竟然真的有种家人送别的感觉。 「祖母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全力的。」他承诺。 听得出来,他很自信,孟竹撇撇嘴:「能不能考上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欺负阿溪,让她做这个做那个的。等一考完她就得回来,不然我就来京都找她。」 她管得着吗?孟深心想,就孟竹一天到晚的针对他! 不过她说得不错,他就想欺负孟溪,只不过不是做这个做那个,如果可以,他希望她什么都不做,只要喜欢上他就行。 「走吧,时辰不早了。」老太太此时摆摆手,「你们去了还得租院子,别耽搁时间。」 「那我们走了,祖母,你保重身体。」孟溪道。 「这孩子,我身体能咋的?我能活一百岁,」老太太笑,「快走吧。」 也确实,祖母的身体一向很是康健,前世她是比祖母先去的,祖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二人跟众人道别,往街道走去。 「跟蒋夫子也去说一声吧。」孟溪此时道。 「不用,我此前已经同他说过。」孟深并不想再见蒋夫子,这段时间他在这个夫子手下挨了不少打,也就是没恢复身份,不然蒋夫子恐怕要吓破胆。 他居然打一个侯爷! 正想着,前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孟深。」 孟深抬起头,看到蒋夫子笑眯眯的看着他。 「蒋夫子,」孟溪急忙上前行礼,「太巧了,我刚才正准备要同哥哥向你拜别。」 是吗,蒋夫子不相信。 孟深这小子会来跟他拜别才是见鬼了! 虽然这段时间他比以前勤奋了很多,不再打瞌睡也不再走神了,偶尔还会问他一些重要的问题,但心里显然是不把他这个夫子放在眼里的,这孩子就像一匹野马,桀骜不驯。 第14章 就算他用戒尺,也至多是让他保持清醒,但绝不会屈服于他。 「拿去吧,」蒋夫子把手里一本书册递给他,「好好看,对你没有坏处。」 孟深接过来扫了一眼:「真给我?」 「当然,不然我送过来作甚?」蒋夫子盯着他,「好歹也在我这儿学了大半年,算是礼物。」 「多谢。」孟深也不客气。 蒋夫子多余的话没再说,转身就走了。 孟溪瞅一眼义兄:「你也不跟他拜别?」 「不需要。」孟深揣着书册找马车。 「我看蒋夫子对你真的很好呢,专门送这书册来,里面写了什么,应该很有用吧?」 孟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你以为他真对我好?他不过是用这个在我身上押注,以后我中举了,或是在殿试上得皇上青睐,对他也有无尽的好处,你明白吗?」 就像当初他去说服蒋夫子再收他一样,都是带有目的的。 孟溪眉头皱了皱,义兄说话就是不讨喜! 蒋夫子私心有那么重吗? 「我觉得他应该也有真心。」二人坐上马车后,孟溪道,「我有次替你去告假,他让我给你多做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呢。」 孟深暗想,是补被打的身体吧? 「管他真心假意,反正我考上了,便是对他的回报。」孟深将那书册翻开来。 居然在车上也看书呢,孟溪自觉的没再发出声音,生怕打搅他。 不过太颠簸了,孟深很快眼睛就吃不消了,把书合上。 「等会你想租个什么院子?」他问。 「独院吧,二进的京都怕是很贵,可太小了住得又不舒服。」 「单是独院就行?家具呢,或者要不要有什么花木的?」 「花木的话,那最好是种了茶花,正好这个时候开,满园飘香呢。至于家具……我觉得必要的桌椅有就行了,就跟家里一样,多了也没什么东西摆。」 孟深听了心头一刺。 他忽然想到京都的大家闺秀,她们的闺房没有谁会像孟溪一样的,那么的简陋。 也许,前世他也不该看不惯她。 小姑娘谁不希望自己过得舒服呢,只可惜她喜欢错了人,林时远并不能给她这些。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孟溪一怔。 「等我挣钱了,给你买梳妆台,」他道,「买那种檀香木的,很好看。」 义兄嘴角翘着,不是往日里那种凉薄的笑,眼珠分外的清亮,明澈如水,孟溪的心咚咚跳了两下,莫名的又想起堂姐的话,下意识垂下眼帘:「不用,我自己可以买。」 也许他们就是太过亲近了才被堂姐误会。 想给她买个东西都被拒绝,孟深心头一闷,暗道等以后直接买了送给她,就不信她能退掉! 马车在巳时到了京都。 孟溪不是第一回来,故而并不惊讶,而孟深则更不惊讶了,两个人就显得有点沉默。 幸好到得城内便见行人熙熙攘攘,店铺鳞次栉比,热闹的气氛扑面而来,孟溪忍不住四顾张望,笑着跟孟深道:「难怪二掌柜想来这里开酒楼,生意一定很好。」 「也得看厨艺,你只见店铺多,不见倒闭的。」孟深怕时间来不及,急着找店宅务,「先把地方租了,以后再来看。」 店宅务是专门负责租赁宅院的地方,因这些院子都归天子所有,是以店宅务里派有专门的官员。而其中向他们介绍情况,并领着去看的叫专知官。 见到有人进来,一位专知官前来迎接:「二位是想租房吗?」 「是,」孟深言简意赅,「需要一处安静的独院,最好干净些,院中有花木,比如茶花之类,另外基本的物什要有,可容我二人居住。」 专知官听明白了,目光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笑道:「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二人寻个合适之处……你们是夫妻吧?」 在此地办事已久,但很少能看到这样相配的人,男的俊美,女的清丽,虽则服饰不华美,却有种脱俗之感,只是一眼就觉地是种享受。 孟溪的脸微微发红,忙道:「不是,他是我哥哥。」 孟深朝她瞥一眼,看到她脸红了,心想被猜错了,觉得不好意思吗?只有他心里隐隐高兴。 「是兄妹啊,」专知官笑着领他们去看宅子,「可是亲兄妹?」瞧着长得不太相像,唯一像的地方,就是太过惹眼。 住在一个独院是容易惹来误会,如果再说是义兄,不定这专知官会乱想什么,就跟堂姐一样,孟溪点点头:「亲的,我亲哥哥。」 孟深:…… 专知官就想这家父母真有福气,生出这样的一对兄妹。 「花枝胡同有一处独院符合你们的要求。」走出店宅务,专知官介绍,「二十一日刚有人退了这院,正好东西也齐全,左右两边都是宅院,不临街也很安静。」 听着是不错,孟溪询问:「离贡院可近?」 专知官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看着孟深道:「你是来参加会试的学子!」他早该看出来的,难怪这年轻人打扮普通,身上却有种不一般的气势,这种人一旦通过会试殿试,将来或许就一飞冲天了。 第15章 「真是巧得很了,离贡院也不远,就百步的距离。」专知官笑眯眯道,「说起来,最近租宅子的不少,其中就有来赶考的,但都是租一间房,像你们租院子的真不多。」 孟溪就看了义兄一眼,心想,参加会试要带个人烧菜的也不多吧。 孟深感觉她眼里有揶揄之色,但并不觉得羞愧。 难道他真是为吃她烧得东西吗?不,他是为她的人,只可惜孟溪迟钝的要命,没有发现不说,还对外称是他的亲妹妹。 他脸色微沉。 三人很快便到得花枝胡同。 四周果然很安静,并无嘈杂之声,专知官取钥匙打开锁,将门推开,就看到里面的院子——黑瓦白墙,中间有一口井,但并无花木显得空落落的,好在够干净,打扫的纤尘不染,可见原先住在此地的人喜好整洁。 「这院子一个月租金多少?」孟深走去里面看了看,见孟溪也满意,便直接询问,「我们打算先租两个月。」 专知官听出来意思了。 如果一切顺利,可以留在京都的话,他还会住下去,毕竟官舍虽是不要钱的,但却住得拥挤,不够自在。 「那我就说个实在话,一间屋我们是收一百六十文,但因为租院子的人少,便收你们六百文吧,这儿可是有五间房。」正房加左右两厢房,还有东西两厢房,两个人住十分宽敞了。 「你看如何?」孟深问孟溪,「不行的话,再换一家看看。」 「我觉得不错,那些家具都挺新的,而且院子里太阳很好,可以晒被子。」 女子就是不一样,居然想到这方面去了,孟深嘴角一翘:「这儿有被子吗?」 「有!」专知客忙道,「我们这里提供被褥,马上就给你们送过来,你们自己应该也带了床单吧?」他看到了两个人身上背的包袱,「往上面一铺就能睡,可不像别处的宅子还得买这买那。」 「那行吧,我们把契约写了。」 孟溪闻言朝孟深招招手,打算给他银子。 「我这里还有,我去,你收拾一下。」孟深随专知客返回店宅务。 等到他回来,只见院子里已经晒上被褥了,全都齐整的挂在绳子上,沐浴着正午的阳光。 屋里,她在擦拭家具,孟深倚在门上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就算她现在只把他当成哥哥,但到底是跟他住一起了,就不信长此以往,她仍然能不动心。 「先休息下吧,去吃饭,」孟深建议,「去醉仙楼,如何?」 「好啊!」孟溪放下抹布,十分赞同。 来到门外,孟深把钥匙交给她:「你来锁门,以后这家就归你管了。」 「就一把钥匙?」 没听到「家」这个重点吗,孟深幽幽看她一眼,尽会关心别的:「你一把,我一把。」 「那还差不多,不然弄丢了可麻烦。」 「你这么笨吗,钥匙都看不住?」 「我是说万一……」 孟深看她路走错了,挑眉道:「去哪儿呢,醉仙楼在东边。」 「你怎么知道?」 「刚才问过了。」京都比盐镇大得多,她初来乍到定会迷路,孟深道,「跟着我走。」 孟溪就跟在他身后,穿过几条街才走到醉仙楼。 原以为仙游楼已经十分奢华,这醉仙楼有过之而无不及,孟溪脱口道:「在这儿吃饭可贵。」 「没事,我请你。」 「你有钱呀?」 「你给我了,钱便是我的,当然是我请你。」孟深心想,真当他穷呢?他家里有金山银山,而且近在咫尺,只是因为孟溪的关系才没有去取,如果真的穷得过不下去,他不定会回去搬一点。 只不过,到时候跟姑姑解释起来有点困难。 姑姑肯定会问他,为什么不当宣宁侯,要继续当孟家的养子,他的回答恐怕是有些丢人。 所以一定要中举才行,在大魏当官的其中一个好处,便是俸禄丰厚,即便是六品官,一个月也有十五两收入。 孟溪被孟深的歪理逗笑了,轻哼一声:「厚脸皮。」 厚脸皮的人反应都没有,拉着她走入酒楼。 能来此地用膳者非富即贵,伙计笑脸相迎:「两位客官想在楼上还是楼下用饭,可要雅间?」 醉仙楼共有三楼,最底下这一楼中间还修了圆形鱼池,一群群花色鲜艳的锦鲤游来游去,仿佛也在迎接吃客。但楼上的显然更是安静,孟深道:「三楼还有雅间吗?」 坐在窗边,孟溪能看到京都的全貌。 「有。」伙计带他们上楼。 正走到南边第三间时,另外一个伙计竟也领着两位姑娘前来,他皱眉道:「阿全,这儿有人订了,你去别处。」 叫阿全的伙计怔住:「刚才并不曾听说啊……」 「是这位薛姑娘订的,你还不走?」那伙计拼命地对他使眼色,暗道眼睛瞎了,不知道这薛姑娘是谁吗?那可是永城侯的千金,哪个敢得罪?他带来的两位吃客不像是能越过她的。 「刚才你说有雅间,转眼就说被订了,总得有个说法。」孟深也不是好惹的。 男子的声音清亮中带着一丝凉意,薛令婉原本只等着伙计将人赶走,此时却忍不住将目光投来。待看清楚孟深的容貌后,薛令婉微微一怔,她本来以为那个人的俊俏在京都已是无人能及,谁想到这公子竟丝毫不逊,且眉眼中有种锋芒,对上便令人心生刺痛。 第16章 那是一种被它轻视,被它不屑之感。 「这雅间不管我订没订,我便是要了,」薛令婉红唇轻启,「请公子另寻他处吧。」 可真嚣张,孟深打量她,心想这是哪个勋贵之家的女儿,没有一点规矩,竟在酒楼仗势欺人。正待要发话,好好说个清楚,衣袖却被孟溪拉住,耳边听得她道:「哥哥,我们去二楼吧!」 「为何?」 「我觉得二楼也不错。」孟溪死命的拉着他走。 这种情况下,孟深也不好跟她互相拉扯。 没办法,只好跟着去。 薛令婉也没看到孟溪的脸,只发现孟深的背影挺拔修长,脑中竟冒出龙章凤姿四个字。 倒不知他是哪家的公子? 「婉婉,那公子生得真好,」走入雅间后,另外一位姑娘才出声,打趣道,「与你的林公子相比……」 「谁的林公子?」薛令婉挑眉,「你可不要胡说。」 那姑娘轻笑:「你不是早就看上他了吗,我怎么胡说了?只要你愿意,宫里马上就会赐婚。」 确实如此,可惜林时远对她爱理不理的,后来还一声不吭的去了盐镇,幸好又调了回来。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实在不想去求姑姑,她希望林时远能主动来求娶她。 想到这桩事,薛令婉的心情差极了。 孟深在二楼的雅间坐下,点了菜后问孟溪:「你是真喜欢二楼还是怕我闹出事?」 立刻就被他看出来了,孟溪道:「我们初来乍到,万事需得谨慎,若为一点小事影响哥哥科举,太不值当。」 真为他着想,只是他是不习惯被人欺负的,孟深喝了一口茶:「知道什么叫寸土必争吗?」 「不知道,」孟溪摇头,「我只知道那位姑娘看着不好惹。」 刚才她一眼就认出了,那姑娘是林时远前世的未婚妻,曾指着她鼻子羞辱过她。 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始终是过去的事情,孟溪好言相劝:「在盐镇就算了,这儿可是京都,京都藏龙卧虎,多少名门望族,哥哥还是低调行事吧,若是得罪人,谁来帮你呢?我们家有什么家底,到时就算将所有家当都卖了,恐怕也救不了你。」 孟深笑起来:「哦,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怎么想呢,哥哥你不觉得我说得有道理?」她盯着他,眼神极其认真。 也是。 单凭他孟家的背景,谁也得罪不起,可大魏律法也不是白立的,如果说前世的失忆教会了他什么,那就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都不能被白白的欺负。所以,曾经他很努力的去念书,就为让自己变得强大,在任何地方都能争得一席之地。 可惜后来知晓身世后,他懈怠了。 但为了孟溪,他也不介意重新拼一回。 「等会吃完饭,你可想去看看你师兄?」他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 「下次吧,家里还没有收拾好,虽说已经很是干净,可东西不擦一遍总觉得心里不舒服……还有碗啊,筷子啊我们也得去买些回来。」 她说到「家」字时,不知他心里多开心。 「再去买几盆茶花。」他道。 「嗯!」孟溪一笑,义兄还记着她说的茶花呢。 孟深点得是蛋卷肉,还有野鸭汤。 等到端上来时,香味扑鼻。 他盛了一勺淡黄色的鸭汤喝下去,只觉从舌尖暖到肠胃,浑身舒泰。 「是不是很好吃?我六师兄做得野鸭汤是一绝。」 是很鲜美,不过……孟深心想,如果孟溪学会了,肯定比她六师兄做得更好。 她有一双巧手,哪怕生了薄茧,也是世上最好看的手。 二人用完饭从酒楼出来,谁想到在门口就遇到梁易。 「孟姑娘?」梁易立刻发现了她,她在何处都很夺目,「你怎么会在这儿,来找你两位师兄吗?」 「不是,刚才在此处用了饭,等我下回有空再来见师兄们,我们是刚刚到京都。」 「哎呀!」梁易瞧孟深一眼,「你们不早说,还自己出钱呢?我若是知道你们来,必然要摆宴款待,你们不如晚上再来?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不必,我们才租了宅院,还要收拾。」 梁易皱眉:「我之前说过,如果你愿意来酒楼掌勺,我替你准备宅子,怎么还去租呢?」又看看孟深,「你们来京都是……」 「哥哥来参加会试。」 原来如此。 梁易笑道:「那没几天了,算了,我就不打搅了,等孟公子考完,你们来酒楼跟我们喝一杯吧?」 「也好。」孟溪点头,「到时小少爷不知可来了。」 「他啊?」梁易苦笑,捏捏眉心,「这孩子难伺候,之前吵着要念书,后来好不容易父亲愿意让他来京都了,又不肯了,在家里尽折腾人,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也没空管他。」 梁从嘉是不舍得离开师父吧,师父又要成全他,这祖孙俩啊…… 孟溪笑道:「总会有办法的。」 「行,你们忙去吧。」梁易不再挽留。 孟溪便与孟深告辞。 第17章 看着她的背影,梁易觉得请她留在京都或许有望。 二人很快买了碗碟等物,然后又去花市提了两盆茶花,此时茶花开得正盛,花香袭人。 孟溪看着茶花就走错了路。 孟深追过去,将茶花拿到手里,然后牵住她的手:「看来让你跟着都不成了。」 义兄宽大的手掌包住了她,孟溪一怔,随即开始挣扎:「哥哥,在路上呢。」 「在路上怎么了?」孟深挑眉,「亲哥哥牵着亲妹妹有问题吗?」 孟溪噎住,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驳。 他嘴角噙着笑,紧紧握住她的手。 不一会儿,她感觉掌心要出汗了,再次挣扎:「哥哥,这样不好,你放开我吧。」 幸好堂姐不在,不然看到了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孟深不放,淡淡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之前跟那个人说,你是我亲妹妹?」 这…… 孟溪斟酌言辞:「我是怕他误会。」 「误会什么,我们在盐镇时也不见你遇到谁都要说,我是你亲哥哥的。」他还在为此事耿耿于怀。 孟溪抿唇,她实在不好意思解释。 看她的神情,里面似乎大有文章。 他略低下头看着她:「快跟哥哥说说,为什么突然要当我亲妹妹了?嗯?」 他忽然接近过来,与她眼对眼,低沉的嗓音莫名的有点勾人,孟溪的脸忍不住红了。 大白天,那红晕难以遮掩,孟深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十分愉悦,看来孟溪现在心里想的东西是难以启齿的,所以才会害羞。他低声一笑:「你不说,那就这样回去吧。」 他拉着她继续往前。 孟溪心里不肯,却不得不走。 因为他将她抓得紧紧的。 幸好衣袖很是宽大,可以遮掩,可离得远就看得出来了,她加快脚步,与他并肩,低声抱怨:「你为何要问得这么清楚,我刚才不过是随口一说。」 「嗯,那我也是随手一抓。」他道,「忍一忍,到家就放开你。」 孟溪瞥一眼他左手提的东西:「你一只手拿不重吗,放开了,我们可以一起提。」 不,他宁愿手提得断掉都不放。 孟深道:「小看我,这点东西算什么,不过两盆茶花,一些碗碟。」 义兄在家里都不干活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真的提得动吗?孟溪心想,重死活该,谁叫他这么不讲理。 她再不管了。 只是手这样一直被牵着,肌肤相触,总是忍不住有些脸热。 幸好很快就到那宅子,孟溪道:「放手,我开门。」 孟深这才放开来。 孟溪将钥匙打开,回头一看,只见他脸色绯红,汗水顺着额头直往下滴。 自作自受,不理他,她快步走了进去。 见她背影消失,孟深急忙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靠在墙上微微喘气。 牵个手容易吗,差点自己的手都没了! 因离会试只有四日,在这最后的关头,孟溪每天都想办法给孟深做好吃的,而孟深当然只有一样事情可以做,那就是温习,温习,再温习。 故而孟溪经常在睡时还看到他屋里的油灯亮着,有时候生怕他太累,会去提醒,他倒也听话,很快就将油灯吹熄。 明日便是去贡院考试的日子。 因一去就是三天,共去三次,其中不准离开,故而要自带吃食。 孟溪给他做了三鲜包子还有糕点,都不是水分充足的东西,这样可以减少一点麻烦。 孟深在屋里时便闻到香味了,感觉心头暖暖的。 他这次带孟溪出来一点都没错,虽然有私心,可她在身边会让他觉得安定,对将来也会产生很大的期待与信心。 他又埋头看早就已经背得滚瓜烂熟的书。 等到晚上出来时,孟溪已经将饭都盛好了。 小小的厨房里,一张八仙桌上摆着三菜一汤,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鲥鱼。 这个时节的鲥鱼还算不上肥美,但也勉强可以了,孟深坐下来问:「怎么会买鲥鱼?」 「因为正巧遇见集市有人叫卖,我之前在仙游楼也没看到,问过师兄才知道那时的鲥鱼不好吃……」孟溪坐在他对面,「再说你明日去了贡院不能出来,适合吃一些清淡的。」 只是这个原因吗,孟深道:「我记得我教你‘鲥’字的时候,你就说过要烧给我吃,今日算是说到做到。」 她确实记得,只没想到孟深也一点没忘。 他果然是贪吃! 「你尝尝怎么样?」 鲥鱼是整条的,这种鱼很特殊,无需剐鳞片只需剖开洗净便可,不过在蒸之前她曾用黄酒腌制去腥,再配以火腿,鲜笋丝增添鲜味。而蒸的时间是最关键的,少一分不熟,多一分则老。 因第一次做,幸运的是叶飞青送与她的心得里,写有非常精确的计算。 像这条鲥鱼八两重,在灶上便是蒸半盏茶再加半个半盏茶的时间。 孟深把筷子伸向这银光闪闪的银鱼,一戳那鱼肉上就发现那鳞片已经成了胶状,好像凝脂一般,他连鳞片带鱼肉夹了放入嘴里,就觉这两种不同的口感在舌尖仿若跳舞似的。 第18章 如果非得要形容,那是一种浓稠与柔嫩相融合的鲜美。 还有些火腿的味儿也渗入其中,代替了盐的咸。 吃完了,再夹一筷子的笋丝,春天的感觉就来了,脆而清新,久久萦绕唇间。 以前,想起鲥鱼就会想起谋害他的继祖母,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但今日起不一样了。 孟深嘴角翘了翘:「我会一辈子都记得。」 孟溪愣住:「怎么突然这么说?」她又不是第一次给他做吃的,怎的要说这么重的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孟深看着她,「有感而发。」 孟溪道:「哥哥无需道谢,只要尽全力就行。」这是她最在乎的事情。 孟溪一笑:「好。」 等到第二日,孟溪将糕点什么的给他包好,送着去了贡院。 门口很是拥挤,有许多来自五湖四海的学子,孟溪心想,不知义兄可否比得过他们,不再落榜呢?竞争者真的很多。 「哥哥,你肯定能考中的!」她鼓励他。 清澈的眸子,温暖的笑,哪怕她一句话都不说,站在他面前就是最大的鼓舞。 孟深抬手揉揉她的发髻:「我不在家时,晚上记得把门锁好,万事小心。」 冷不丁来这一句,孟溪愣住,正要回他,他却转身进去了。 孟溪看着他的背影才回味过来。 他是担心她一个人住危险。 可这里是京都,两边都有宅子能出什么事儿,他也太过谨慎了,但到底是关心她,孟溪嘴角一弯。 随后她就去集市买了些菜,然后回到家里就把门锁上了。 不比仙游楼什么都有,光是酱,这边便没,孟溪开始尝试着自己做八宝酱。她很羡慕师父的创造能力,各种调味的东西,都能做出独属于自己的味道。 希望有一日,她也能如此。 因为做酱的过程比较复杂,不知不觉便天黑了。 她抬起头,下意识朝义兄的屋里看了看,义兄不在。 她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鸡汤面条,一个人吃饭就是不好,做多了完全吃不掉,只能简单点。 将汤喝掉的时候她心想,不知义兄考得怎么样了,听说那里睡得也不舒服。 但愿不会影响他的发挥。 此时当然已经不再考试了,孟深嚼着点心,看看周围的学子吃得东西,心里不免得意,孟溪不管做什么都好吃,这么一比,他比那些人幸福多了。 考官此时过来巡察,慰问下各个学子,鼓励他们。 走到孟深跟前时,他起身行礼,耳边只听一位考官道:「这孟学子听说是与章大人你同个岁数考上秀才的。」 孟深抬起头,竟发现那章大人是自己的姑父章昀,一时差点失态。 前世因孟家没有钱供他念书,他又隐隐记起一些东西,这一次并未来参加会试,没想到姑父会是其中的三位副考官之一。 「是吗?」章昀白日在监察另外一边,并未与孟深打照面,此时一见,忽地有种熟悉之感,他也愣了愣,过得会儿才笑道,「那可真是有缘,但后生可畏,必是青出于蓝。」 这话隐隐透出好感,其他几位考官都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因考官与学子之间向来存有一种特殊的关系,如果考官表达此类意思,学子只要不是实心眼,等考上了必会拜做他的门生,也相当于是找到了一座靠山。 孟深忙又行礼:「学生惶恐,如何能与大人相提并论。」 章昀笑笑:「别惶恐了,吃完了好好歇息,明日还要接着考呢,读题仔细些。」 「是,多谢大人提醒。」孟深应声。 章昀就走过去了。 只是脑海中却浮现出他大舅子秦泰初的样子,心想这年轻人竟然与他有些相像,可惜大舅子在沙场马革裹尸不说,连唯一的儿子也不幸被人谋害。 章昀心头极为痛惜。 此时孟家的人也在惦记这兄妹俩。 孟竹提着糕点去看余靖,两人就在屋里说话。 「我娘今儿竟然去烧香了,还捐了几十文钱!」对王氏来说,那真是极为大方了,「就指望我堂兄考中,哼,也不想想菩萨这都能保佑,那满天下都是当官的。」 余靖笑道:「岳母这么想……」 「怎么就是岳母了?」孟竹心里甜,嘴上嗔道,「我还没嫁你呢。」 「是,但也快了。」余靖拉住她的手,「不过你既然不喜欢,我就说令堂……令堂也是为你堂兄好。」 「可他不值得,」孟竹顺势靠在他肩头,她此时已不用在他面前掩饰,「他坏透了,竟然让阿溪跟着去烧饭给他吃,真把自己当大爷了,也是阿溪傻,这都听,气死我!」 余靖好笑:「他们是兄妹俩,你管这作甚?再说,我看你堂兄挺不错,上回你堂妹差点被她师兄陷害,不是他替着解围的吗?」 「他是运气好,其实全是林知县的功劳,」孟竹哼道,「可惜了,我本来觉得林知县与阿溪很是相配,结果他竟然被调走。这样的话,等阿溪回了盐镇,与他再也无缘。」 「林知县也在京都。」 第19章 「啊,是吗?」孟竹眼睛一亮,「那他们或许能再相逢。」 余靖瞧出她的兴奋之色,忍不住提醒:「你堂妹不喜欢有何用?」他旁观者清,早已看出孟溪对林时远态度冷淡,尽管后者对她颇为关照。 一盆冷水浇下来,孟竹叹口气道:「阿溪若有对堂兄十分之一的好来对待林知县,都有可能成事,可惜……」 堂妹确实不喜欢林时远,哪怕她一再撮合。 孟竹摇摇头。 九日的会试终于过去了,孟溪感觉义兄都瘦了好些,毕竟在贡院只吃包子点心,歇息的又差,岂能不瘦?她炖了人参鸡汤给他补身子。 但就会试的事儿一句没问。 已经考好了,也不知结果,问了也是涂添烦恼。 虽然这些天,义兄在贡院,她在家,可她的心也是系在他身上的,做着酱的时候心里想得也是义兄考得如何,她一点儿不比他轻松。 孟深却很平静,他已经将平生所学都用上了,如果再考不中,他只想说见鬼。 他喝了很多鸡汤,吃了大半只鸡,心满意足。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这九天里,他真的没怎么休息好。 洗漱干净,他习惯性的去厨房找孟溪,结果竟然没看到她的人,倒是发现一些糕点,他吃了充饥。 可能是去集市了,他心想。 然而又等了一炷香时间,她还是没有回来,孟深走到门口才发现大门的锁是锁着的,顿时心头一惊——孟溪根本就没出去! 他飞快的跑到她的厢房,敲了敲门:「阿溪,你在里面吗?」 没有动静。 他推了一下,门开了,只见孟溪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一股冷汗从他后背冒了出来,他疾步走到她床边,叫道:「阿溪,你怎么了?」 她习惯早起,绝无可能睡那么晚。 小姑娘脸色绯红,秀眉微蹙,他伸手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才发现她是病了。 她的额头非常的烫。 孟深轻轻摇动了她两下并未见醒,当下急忙去请大夫。 虽然已离开京都十年,但此前他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知晓医馆在何处,很快就将大夫领到家中。 看着大夫坐在床边把脉,孟深心里有种强烈的惊慌之感。 他忽然想到了前世回到盐镇,见到孟溪病重的那一刻。 也许他一直都不喜欢她,可在那时心里涌起的也是害怕,生怕她死在他面前。抱起她的时候,他既痛心又恼火,他不明白孟溪为何不听他的话,为何非得要嫁给林时远!临死的时候,他甚至都在想,就因为孟溪要嫁给林时远,所以将他害死了。 如今回想起来,他是懊悔的。 如果前世,他能好好的跟她说话,跟她相处,也未必会是这个结果。 也许,她会将他当成哥哥呢。 他唇角溢出一丝苦笑,当哥哥什么时候也变成一种好事了? 不,他才不要她把他当哥哥! 「大夫……」他低声询问,「我妹妹可是染了风寒?」 「是。」大夫起身,「我开一副方子给你,不算严重,只要按时吃药就行。」 「不重,她为何昏睡成这样?」 「应该是昨晚上就发病了,病了这么久自然会加重。」大夫瞧瞧他,「你没早些发现。」 孟深惭愧,他今日起得太晚,而且根本没想到孟溪会生病:「她无端端怎会得风寒,最近天气也不凉。」 「也未必要怎么受凉,那只是起因,但得病的情况有时极为复杂,受累受伤忧思悲痛,皆有可能,她年轻,无甚大碍,吃得药下去出一身汗就能好了,但切记不能再着凉。」大夫开方子。 孟深送他走之后,急忙去抓药,然后抓完药就犯愁了。 他根本不会熬药。 问过药铺伙计,又买了药罐方才回来,急忙忙生炉子泡药材,然后开始熬药。 简直是手忙脚乱。 他才发现,他除了会念书外,别的东西真的懂得不多。 孟深坐在小凳子上,看着火。 脑中想到大夫说的情况,他暗道是不是孟溪一直在担心他考不上,心里放不下所以得病了?这简直都成了她的心病了,好像他过不顺利的话,她就一辈子欠着他似的。 他轻轻叹了口气。 等到半柱香时间到了,他把药罐拿起来,将熬好的药倒入碗中。擦擦汗,端去屋里给孟溪喝。 小姑娘还在睡着,缩成一团,他弯腰把她上半身扶起。 中衣赫然露在面前,显露出玲珑的曲线,孟深脸上一热,急忙撇开眼,低声唤道:「阿溪,快把药喝了。」 喊了好几声她才睁开眼睛。 声音软弱无力:「喝药?」 「是,你病了。」他把已经不太烫的药递到她嘴边,「我刚刚请了大夫。」 是很不舒服,头昏昏沉沉的,她感觉在梦里,即便对着孟深也看得不太清楚,然而义兄的声音很温柔,一直催着她喝药,她乖乖的张开口。 「好苦,」她突然皱眉,「好难吃。」 第20章 药怎么会好吃呢,孟深心想良药苦口,遂哄道:「喝完了,我给你拿点心吃,嘴里就不苦了。」 孟溪这才把药喝完。 她身子软绵绵的,病了有种难得的娇态,此番靠在怀里真不想将她放下,孟深心头蓦地生出几分绮念,但很快就摒弃在脑后了,他这时要做什么的话孟溪肯定会恨死他。 他把孟溪重新放回去,低声问:「你晚上想吃什么……」病了不可能还让她做饭,「要喝粥吗?」一般这种情况都会吃清淡的,他不舒服,孟溪也是给他煮粥。 「嗯。」她低声嗯了一下,也不知是不是听见。 孟深就去厨房拿点心,等回来却见她又睡着了,他俯下声忍不住轻轻触了触她的脸颊,还是很热,可她的身子是蜷缩的,想到大夫说要出一身汗,便将自己床上的被子抱来给她盖上。 直到傍晚,孟溪才悠悠醒转,坐起来时发现了案几上的药碗,残留的一点药汤颜色浓重,提醒着她嘴里的苦味。 原来不是做梦…… 对,不是做梦。 她半夜觉得不舒服,起来去厨房喝了点水,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生病,就是感觉昏昏沉沉的。 是义兄给她请了大夫,还给她喂药。 她全想起来了,脸上不由一热。 又坐得会儿,她才穿好衣服起床,就在这时却听到厨房传来奇怪的声音。她走去窗口一看,竟看到义兄破天荒的在烧火。 他脱去了外袍,只着月白色的里衣,炉膛里的火光映照在他脸上,有种别样的动人。 孟溪怔怔的看着,半响想起来,义兄这是要给她煮粥呢…… 锅里放了水,也放了米,就是不知煮出来会如何。 孟深烧着火有点担心,他虽然经常看着孟溪做菜,但从来没有想记住过程,他只会等着吃。 一滴汗从额头落下,孟深抬手擦了擦,暗道原来烧火也这么累! 他又往炉灶里扔了几根柴火,确保不会熄灭后便打算去看看正在煮着的粥,结果却瞥见孟溪站在窗口。 目光对上,孟深道:「你怎么下床了,大夫说切莫受凉,别穿少了。」 「我不冷,」孟溪走进来,「哥哥不会真的在煮粥吧?」 看来他问她喝粥的事儿孟溪记得,他打开锅盖:「你怀疑什么,不过煮个粥我能不会?」 孟溪也探头去看,结果发现水太多了,这要煮出来连饭粒也捞不到:「你把水舀掉些。」 「嗯?」 「你这样不是煮粥,是煮米汤。」 「……」 大厨发话,孟深虽然感觉面子受损,但还是听话的把水舀掉了一些。 孟溪看在眼里,嘴角翘了翘。 等粥煮好了,孟深盛起来放在桌上。 孤零零的两碗粥,孟溪心想她病了吃点清淡的粥有利于身体,可义兄怕是吃不饱。 「其实哥哥你可以去粥店买,顺便再买些别的。」 孟深扬眉道:「我就是想自己煮……你喝的药也是我熬的。」她难道感觉不到其中的差别吗? 义兄的话很明显,他是想亲手做给她吃。 孟溪的脸莫名一红,垂下头道:「辛苦哥哥了。」 昏暗的灯光下,感觉她似乎有些感动,孟深心想,只要她能了解他的心思并且接受他,他天天给她煮粥都行。 不过…… 真要这样,他会自己把自己给饿死吧? 瞧着这白生生的稀粥,孟深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二人吃完,孟深收拾碗去洗。 他蹲在外面的水井旁边,拿里面的水冲碗。 孟溪很是惊讶,心想义兄今儿真的变了个人,竟然不止烧火烧粥,还去洗碗。 她肯定在背后看着,孟深尽量让自己的姿势优美一点,然后洗完了,拿着碗过去问她:「你可有衣服要洗?」 孟溪傻住。 「井水还是很冷,你最好不要沾。」孟深瞥她一眼,「你刚才出了汗,等会把衣服换下来……」 「不,不用。」孟溪突然有点结巴,「我可以等两天自己洗。」她的衣服怎么能给义兄洗呢,里面有里衣,抹胸什么的,想着她脸就红了,「你洗你的就行,我的不用的。」 其实他是为表现一下自己对她的关心,没想那么多,但看孟溪的样子,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 刚才柔软的身子在怀里的感觉忽然又涌上来,让他的眸色也暗了几分。 如果是贴身的衣物…… 算了,还是别想了,那会让他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最后导致的便是彻夜难眠。 孟深没说话,把碗放去厨房,出来时道:「你去屋里歇着吧,我再给你熬一碗药,大夫说,一日需得服用两次。」 「也不用,我现在可以自己……」 「不想病加重的话就进去,」孟深看着她,「你好不了,我们就天天喝粥。」 孟溪听了好气又好笑,只好听从。 靠近窗口,她看到孟深在屋檐下的小火炉上熬药。那药罐显然是新买来的,他坐在旁边耐心看守。 第21章 月光下,义兄的神情很专注,好像一副静美的画。 孟溪只见过他念书时会是这副样子。 直到药煮好,孟深端来,她才急忙离开窗边坐到床头。 「等你好了,我们去醉仙楼看看你师兄,上回你不是跟梁掌柜约好了。」孟深心想,她肯定在记挂着他到底有没有考上,如果有别的事情能让她分心也不错。 「嗯。」孟溪不反对,低头喝药。 孟深见她这回没有嫌弃药难喝,倒是想到她病中叫苦的样子,娇弱的惹人怜爱,唇角翘了翘道:「明日我给你买些蜜饯来,这个最合适喝完药吃。」 她马上就想到了病重时不清醒,他哄着她吃药时的语气,就像现在这般带着几分疼爱。 孟溪的心莫名跳快了几下,摇头道:「不用了,也不算苦。」 但孟深第二日还是买了蜜饯回来,放在她屋里的案几上,一颗颗色泽鲜艳,看着就很可口。 孟溪拿了一颗吃,感觉很甜。 她出来提着菜篮准备买菜,孟深看见了问:「不是让你休息吗?」 「我可不想喝粥了。」 「……」 孟溪一笑:「哥哥,我好多了,白日也不冷,我就简单点做两个菜,不会加重病情的。」 「那我跟你一起去。」他锁上门,随她出去。 而此时的梁府,梁达正黑着脸训斥孙子:「你要是真的不想念了,这辈子都不要念了!」 梁从嘉生气:「不念就不念。」 「那就学厨。」 「不。」 梁达被这个孙子气死了,不晓得他到底想干什么:「京都的大儒是不肯来盐镇的,你错过这个好机会,以后有得你后悔,还想当大官呢,你喝西北风去吧。」 梁从嘉哇的一声哭了。 梁达头疼。 「为什么你不跟着我去京都。」小少年觉得委屈极了,「我就是想跟爹爹,跟你在一块,为什么就不行?不是跟爹爹在一起,就是跟你,就不能齐全吗?我已经没娘了,我不想再没有祖父……」 「你祖父我没死呢!」梁达一声喝,但心里始终软了下来,走过去道,「你念书还非得我陪着?」 「嗯,」梁从嘉拉着他衣袖,「我习惯吃你烧得菜,他们的都比不上。」 梁达嗤笑。 「祖父,京都是有老虎不成,你就那么不肯去?」梁从嘉揉揉眼睛,「京都如果真有,那爹爹被老虎吃了,怎么办!」 梁达心头咯噔一声。 当年他岳父一家在京都得罪了朝堂上呼风唤雨的人,全家皆被流放,岳父岳母死于途中,后来那个人因为太过张扬而被炎武帝撤职,但他心里至此就留下了阴影。 但孙儿说得也不错,他怎能因为怕死就把儿子一个人放在京都呢,他去了可以看着他。 梁达忽然间就想通了。 儿孙们都有他们自己的选择,他该做的是一路保护,既然成全就成全到底。 「就你事多!」梁达狠狠戳他一下额头,「明儿我就跟你去京都,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真喜欢念书,就好好念,以后当个好官为民做主,做出一番成就,不然看我不揍你。」 「好!」梁从嘉高兴极了,他要是当官了绝不会去白吃人家酒楼的饭,还要把白吃饭的人给抓起来! 等到孟溪病好去醉仙楼的时候,就发现她师父跟梁从嘉也在。 「师父,你怎么来了?」她极为惊喜。 「在盐镇闲着无事做,陪着死小子来念书。」梁达瞅一眼孟深,「杏榜应该很快就要出来了吧?希望孟公子你能中榜,不然我这徒儿可不安心,为你一个人的事儿她可算折腾了。」 听得出来,他在为孟溪抱屈。 孟深笑一笑:「借梁师傅你吉言,如果真中了,我会好好报答妹妹,妹妹不用再出来当厨子。」 什么,梁达吹胡子瞪眼睛:「这叫什么话,阿溪这种天赋怎么能不当厨子?就算你中榜,以后当官,阿溪还是我徒儿,她还没有出师呢!」这好苗子不能像以前他的那些师妹一样,一个个最终都放弃了。 见师父不高兴,孟溪忙道:「师父,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但这厨子我会一直做下去的。」 这才是他的好徒儿,梁达满意的笑。 孟深闻言挑了挑眉,暗道要让孟溪只做给他一个人吃,看来并不容易啊。 梁从嘉则拉着孟溪道:「孟姐姐,你往后就留在京都吧,我跟师父都在这儿,仙游楼也不缺人,好不好?」 孟溪一愣,看向梁达。 梁易见这是个好机会,笑着道:「从嘉说得不错,我看你……」 梁达打断他:「还是让阿溪自己拿主意吧。」 言下之意,别这时催着她做决定。 孟溪当然也没想好,只与师父,两位师兄等坐下一起吃了顿饭。 过得阵子,要放榜了,孟溪比孟深看起来还要紧张,两人在去看榜的路上她就在想,老天保佑,一定要让义兄考中! 看她紧绷着脸,孟深晓得她在担心,他虽然觉得自己考得不错,但在这一刻也不至于全无忧虑,只是面上装得镇定罢了。 第22章 「哥哥,好多人。」来到放榜之处,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孟溪急忙拉住他袖子往前走,「快些。」 他们算来得早的,如果等到杏榜贴出来,恐怕来得人更多。 孟深好笑。 那就晚一点看,总归能看到的,可也随着她加快了脚步。 在此地等候的有参考的学子,也有学子的亲朋好友,什么人都有,孟溪一出现便引来了注目。 小姑娘正值及笄之年,雪肤红唇,穿一件梅色绣玉兰纹的襦衣,比两旁开得正盛的杏花还要娇美,年轻男子见着了,有些便忍不住频频打量,而有些即便是姑娘也会看她几眼,暗自在心里比一比,谁更胜出。 上回来送考,因怕耽误时辰,二人没说几句就各自离去了,今日在这儿等着,孟深很快就注意到了别人的目光,心里就有几分不悦,早知道,便不让她来了。 不过,她应该不会答应。 此时,衙役来贴榜。 那榜十分的长,百位左右学子的名儿都写在上面,四个衙役一人拿一角,还有两个衙役在贴。 事关一辈子的大事,学子们沸腾了,都急着想看清楚,纷纷往前。 孟溪一个不注意,就被后面一人撞到,但她没心思去计较,一心要看义兄到底有没有考中。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手被义兄拉住,然后就被一股力道带入了他怀里。 当然不是贴的很紧的,只是他把她护在了胸口,两只手虚环着她,低头在耳边道:「不急,等他们看完再说。」 微热的气息拂到她耳朵上,孟溪感觉自己的脸红了。 两边人潮从周围不断的涌上来,他的手臂也更有力,就怕她又被谁碰撞。 有一下,她甚至不小心靠到了他胸前,他下意识伸手环在她腰上,过得片刻才放开来。 等到学子们看好了,或是欢喜或是失望的离开时,孟溪才看清楚榜单,她惊喜的发现义兄的名字就在最上面,在第一行的第三位,上面写着:「孟深。」 她几乎要跳起来:「哥哥,你考中了!」 而且还是第三名。 她仰起头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两人目光对上,孟深一笑:「嗯。」此刻他心里最高兴的不是因为自己考上,而是因为孟溪以后再不用担心这件事。 她可以放下心中这块石头了。 「第三名的话,肯定可以当官。」路上,孟溪一反来之前的样子,再不紧张了,「哥哥,你说你会当什么官儿?会是知县,还是主事……」 「还得看殿试,」孟深瞧着她,慢悠悠道,「不管当什么,你得记住,我去哪儿你去哪儿。」 孟溪一愣,有些犹豫。 看她面露难色,孟深挑眉:「怎么,你要反悔吗?」 「不是。」但之前她是为鼓励他才答应的,而今看义兄这情况,殿试想必也会顺利,那官是当定了,孟溪斟酌言辞,「哥哥,我不是想反悔,只是往后你当了官,稳定下来,很快也会娶妻生子,我跟着去其实也不便……」 娶妻生子? 他为她这么努力去科举,到头来她竟然这么说? 孟深心头陡然生出了怒意:「娶妻生子,你就这么希望我的?」 孟溪被他目中的灼热吓到,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哥哥,我是同你说真心话。」 真心话?好。 孟深盯着她道:「行,你不愿意去,那你就给我找个与你一模一样,厨艺也与你一般好的姑娘,我到时娶了她,跟她双宿双飞。」 不是要撂杆子不干了吗,那就烦请她给他挑个这样的妻子! 孟溪怔了怔。 跟她一模一样,还要会做菜,那不是…… 她的脸腾得红了。 孟深问:「能找到吗?」 他逼视着她,眼里的光芒让她难以承受,她垂下头低声道:「你胡说,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人。」 她也知道没有吗,孟深道:「那只好委屈妹妹你了。」 孟溪心跳的乱七八糟的,根本无法回答。 孟深也不想再行逼迫,刚才是他一时失态,实在是被孟溪气狠了,他平缓下心情后道:「今日算是大喜事,你不想庆祝下吗?」走近她,「给我做道八宝鸭吧?或者,我做也行,你教我好不好?」 声音忽然又那么低柔,孟溪都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可确实还要吃饭,孟溪暂时没再说这件事,同孟深拐去了集市。 买了一只肥鸭,还有笋,香蕈,莲子,木耳等等,她本来还想买点豌豆,可惜不是这个季节,豌豆并未长好。 两个人一起拿着菜回家。 走得还是相同的路,但孟溪此刻心事重重,一直在想为何义兄会说那样的话。 是不是这一世她对他太好了,义兄对她生出了依赖——瞧瞧他刚才说的话,要找个厨艺与她一般好的,说到底还不是为了吃吗,为了带她去给他做饭。 所以她怀疑义兄根本就没有想清楚。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与真的兄妹无异,他只是习惯了跟她相处,等以后她不在他身边了,自然就不会有这种念头。 孟溪说服了自己,便没有那么慌乱了。 第23章 回到家,孟深把在集市杀好的鸭子洗干净,拿到她面前:「我记得菜谱里面说要先用黄酒去腥,是吧?」 「你还真要学?」孟溪问。 「当然,以后你再病了,也不用只喝粥。」孟深说得很自然,「多学点没坏处。」 他不想煮个粥还被孟溪教,那其实很丢脸。 「谁说我还会病的,」孟溪低下头泡糯米,「你学了烧给自己吃倒是真的。」 孟深眼睛一眯,言下之意,她确实不想跟他走? 真这样,他这官就不当了,如果将来有调令他就辞官,他赖也要赖在她身边。 到时孟溪知道了肯定又会愧疚。 前世害他死,今世害他前途尽失,孟深的嘴角翘了翘,随即又抿住,如果真到这个地步,他也够失败的,还不如前世早死呢,这一世竟为孟溪荒唐到这种地步。 他狠狠往鸭子身上抹酒。 不行,这法子不好。 如果孟溪拒绝他,他还不如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到时候去皇上面前求赐婚。 不过这样,孟溪会不会恼他? 他心思百转千回时,不知孟溪正盯着他看,心里十分好笑,这样子是在去腥吗,他这是生气了在折磨死掉的鸭子吧? 「再搓下去,鸭皮都破了。」她嫌弃。 孟深的手立刻停住。 「再抹点别的。」她往放鸭子的铜盆里倒上一点糖,还有酱油, 孟深依言抹均匀。 孟溪则把火腿,笋子,香蕈,栗子等处理好,用猪油加盐炒香,然后与泡好的糯米混合,一起塞入鸭腹,用针线缝至密合,最后上蒸笼,大火蒸煮。 另外一个锅则在煮饭。 看孟深还在,孟溪索性就支使他:「你去烧火,我还得做个炒蒿菜,松仁烧豆腐。」 让他不走! 孟深成了烧火工,心里倒是没那么生气了,她让自己帮忙,可见并不讨厌他。 他脱去外袍,兢兢业业的往炉灶里添柴火。 孟溪偷偷瞧他一眼,又挪开了目光。 等到午时,揭开锅盖,只见那鸭子皮已呈现酱红色,盛放鸭子的汤碗里,也积聚了香浓的卤水。 孟深将汤碗取出,用筷子一夹那鸭子,只见早已软烂,很容易便能拆骨取肉。而等他把鸭肚打开,迎面就扑上来一阵香浓之味,他不吃都知道那糯米定是整道菜里最为美味的东西。 顾名思义,八宝鸭,那糯米等物就是八宝,那是重点,既吸收了鸭子的鲜,也吸收了火腿等物的各色精华。 等到孟溪坐下来,他舀了一大勺糯米放在她碗中:「尝尝我做的。」 孟溪没忍住,噗嗤笑道:「什么时候是你做的了?」 「哦,那是我们做的。」他挑唇一笑。 孟溪的脸不由一红,但很快就想,义兄现在脑子不清楚,等他当官了就会明白过来——他们做兄妹才是最好的。 她低头吃了一口。 糯米的鲜香在口中缠绵,咸淡适宜,滋味无穷。 品尝许久后,她又去吃鸭肉,将鸭肉往卤水中一沾放入口中,只觉心中的烦恼一下消散无踪。 两个人不知不觉竟是吃掉了大半只鸭子。 孟深要保持好印象,必须得洗碗。 孟溪没有反对,只是问:「哥哥,殿试是在何时?」 「按照惯例,是在后日。」更多文 公众号:小小书盟 「哥哥洗好,赶紧去看书吧。」孟溪道,只剩这最后一关了,义兄得安然度过才好。 「嗯。」她还是很关心他的,孟深笑起来。 殿试在保和殿举行,孟深早早就在孟溪的陪同下,来到了皇宫外。 因此处禁军甚多,闲杂人免进,孟溪鼓励他几句便离开了。 这处地方,他在幼年时曾随父亲来过,后来父亲去世,没过几年他就被继祖母害得失去了记忆。如今再一次踏入,心里始终是有些感慨。 孟深随学子们慢慢走到保和殿。 在台阶下没等候多久,就看到炎武帝的龙辇被簇拥着从远处过来,众人急忙跪下行礼。 炎武帝从龙辇下来,在学子们跟前走过,来到第一排时笑一笑道:「这都是大魏将来的栋梁之才啊。」 他们是按会试名次排列的。 有官员奉承道:「皇上圣明,大魏才有如此多有能之士。」 炎武帝知道是拍马屁,心里也舒服,笑道:「都不用拘束了,随朕一起入殿,朕得考考你们。」 别的学子见到炎武帝,多是怀有崇敬之心,根本不敢抬头,但孟深却还有一层亲切之感。幼时,炎武帝对他很是和蔼的,他记得炎武帝同他说话时的语气,十分喜爱。 他第一个抬起头。 炎武帝刚刚踏出第一步,见到他时脚顿住,面上露出惊讶之色:「你叫什么名字?」 「回皇上,臣叫孟深。」 孟深,姓孟…… 炎武帝怔了片刻,随即自嘲一笑。 他怎么会想到秦泰初呢?他那个对他最为忠心的大将军已经死在了沙场上,连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不止如此,秦泰初的儿子竟也不在人世了。 第24章 他是糊涂啊,没想到秦家这些人如此居心叵测,为爵位竟然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炎武帝叹了口气,又仔细瞧一眼孟深,这年轻人的眉眼太像秦泰初了,看着是一双冷淡的无情眼,实则是最深情不过的。 他摇摇头,继续往前。 殿试只有一道策问,炎武帝出了考题后,众位学子便纷纷提笔书写。 策问一向是孟深最为拿手的,他下笔如有神,很快就答好了,呈上给炎武帝,随后便在殿外等候。 炎武帝很认真,都是亲自批阅。 等到批阅完,已是接近傍晚,他一手拿着孟深写的策问,一手按着会试第一名的顾彦真写的策问,几次比较,最后朱笔一挥,点孟深为状元,封翰林院修撰一职,顾彦真为榜眼,封翰林院编修。 吏部官员出去宣布,并且传旨,说炎武帝赐孟深游街庆贺。 众位学子听闻,都投来羡慕的目光。 不知道义兄考得如何,虽然他会试通过了,但孟溪仍希望他殿试也有很好的排名,这样当官的话,应该也会有个不错的官位,将来不至于被人欺负。 但没想到孟深竟然得了个状元。 专知客跑来告诉她的时候,孟溪都惊呆了:「你说得是真的吗?」 「当然,你快去瞧瞧,现在在落英街!」专知客不是第一次见到状元,但今儿的排场是最大的,可见皇帝对这位新科状元的看重,故而他急着跑来告诉孟溪,就为讨个好。 孟溪道谢一声,快步朝落英街走去。 锣鼓声传了过来,她站在那条街道上,看到了义兄。他骑着一匹白马,头戴簪着金花的乌纱帽,身穿绯红色官袍,手里捧着圣旨,意气风发。 行人们纷纷恭贺,但却不得靠近,他前簇后拥,宛如众星捧着的月亮,清冷却明亮。 而她却淹没在了人群中,他根本就没看见。 孟溪心想,义兄那日糊涂时说的话,恐怕他自己很快也会忘了吧。什么跟她一模一样厨艺好的姑娘,他这状元郎要娶的肯定是一位大家闺秀。 她转过身,打算去集市买些菜,这次可比会试那次还值得庆贺呢。 然而此时的孟深却在想,等到了他们住得那条街,孟溪一定会出来的,到时候他肯定会认出她。 他一定要让她看到自己最耀眼的一刻。 可是孟溪却没有出现。 眼看都要走过那条街了,孟深暗自心想,难道是锣鼓敲得不响吗,为何她不出来? 她去何处了! 她再不来,他等会就要下马回家了! 孟溪提着菜回去的时候,远远看见家门口有一团红色,当时就想到了孟深,暗道他莫非是没有带钥匙,游街游好了进不去? 她赶紧走快一点。 「哥哥,你是不是忘了……」 孟深靠在门上,打断她道:「这个时候你去买菜?」 「是啊,我听专知客说你被点了状元,便想着晚上庆祝下,看,我买了甲鱼呢,打算做个酱烧甲鱼,正好八宝酱也可以用了。」 他现在吃什么都不香,孟深淡淡道:「你没去街上看看?」 「去落英街看了。」 孟深听了一喜,那自己威风的样子还是落入她眼中了,倒不知她会是什么心思,不过他怎么没发现呢?孟深回忆了一下,丝毫没有印象,他怀疑孟溪只是扫一眼就走了,但凡她站时间久一点,或者哪怕扬一扬手他都不会疏忽掉。 「你还真是来去匆匆,」这样的话,也不知看清楚没有,孟深站直了,「瞧瞧,这是我的官袍。」 大魏的官袍是绯色的,他穿的这件胸前绣着白鹭,显得身材越发修长挺拔,面色也更为白皙。 「嗯,很好看。」孟溪点点头,说实话,之前离得远确实没注意官袍的样子。 得到她夸赞,孟深的脸上露出一丝孩子般的笑:「你知道皇上还封我做什么官了?」 「什么官?」孟溪也好奇。 「翰林院修撰,多是做一些编修的事情,比如《宣宗实录》,或是《大魏会典》之类。」 翰林院孟溪是听说过的,她笑着问:「是在京都做官的吧?」 虽然修撰是个从六品,可翰林院不同于别的衙门,那是一处清贵之所,是所有学子都向往的地方,因为它代表着将来官位的升迁,与皇帝的亲近,甚至是有可能的无上的权利。孟深心里也颇为高兴:「对,明日即刻上任。」 「明日就要上任?」孟溪愣了下,「过几日就是堂姐大婚的吉日,那你岂非不能回盐镇?」 「十二日不用上衙,但恩荣宴却是同一日,确实不能缺席。」那是皇上赐予新科进士的宴席,那是一种荣耀,没有特殊的原因决不能不去。而孟竹不过是堂姐,若是长辈逝世才可成为理由。 孟溪明白了,天大地大也大不过皇帝。 「我下回要去街上给堂姐买份贺礼,要不替你也买一份?」 孟深就冷笑了一下。 孟竹这个人实在是对他偏见太深了,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要与他作对,尤其是在孟溪跟他的事情上,他心里可不愿意向孟竹示好。 「你送便可以了,我不回去送什么?」 第25章 对这两个人孟溪也颇为无奈,她思忖片刻道:「阿竹嫁出去了往后不会经常回家,这是难得一次你与她和解的机会,哥哥,你真的不愿意同她和好吗?」 她明亮的眸子看着自己,里面有些许期待,本来更为冷漠的话瞬间就说不出口了。 孟溪跟孟竹的感情一直都很深厚,也许他为孟溪也该后退一步。 孟深淡淡道:「行,那我便亲自准备一份贺礼吧。」 「真的?」孟溪一喜。 「嗯。」 答应的这么爽快,孟溪又有点担心:「你可别捉弄她。」到时候送了贺礼还不落好。 「那你要看着我准备吗?」孟深嘴角挑了挑,低头看她,「这几天晚上来我屋,我准备给你看。」 他语气勾人,好像要诱惑她似的,孟溪撇过头:「我最近要看心得呢,没空。」以前她经常会去请教他,但现在她觉得不该那么亲近了,省得义兄胡思乱想。 孟深幽幽道:「你现在不要我教了啊。」 有种被利用之后就踹了的感觉。 孟溪抿唇,才不是,她是为他好。 隔了两日,她去京都街上的首饰铺,逛了好几家之后,最后挑中了一支绞金银丝嵌宝的梅花簪,打算送给孟竹做添妆。 付了钱,她小心拿着出来,心里想堂姐一定会喜欢的! 小姑娘站在铺面门口很是惹眼,一辆马车停下,有位公子从里面走出来,瞧见她便仿佛被定住了一样,但孟溪并未发现,走到街尾便转个身消失了。 「你在看谁啊?」从后面的马车下来的薛令婉笑着问林时远,「这姑娘你认识?」 林时远没回答:「母亲说的是这家首饰铺吧,你进去挑选,我在外面等你。」 这薛令婉很得母亲喜欢,最近被母亲请到家中,这日更是要他陪着来首饰铺买东西。 见他回避,薛令婉的脸色一沉。 刚才她可看得分明,那姑娘虽然衣着朴素,可一张脸却极为娇丽,没想到林时远竟然也是看中美色的,想着,心里更是恼怒了,莫非在林时远眼里,自己是长得不够漂亮,所以才不喜欢她? 薛令婉由他陪着来买首饰的好心情一下全没了。 等到初九,孟溪要回去盐镇,就催着孟深将贺礼拿出来。 最近他正式做官了,经常早出晚归,两个人也就晚饭能在一起吃,早上是天还黑着就去衙门了,她会在前晚上给他做一些糕点,各色的粥或者包子等东西充当早饭。 孟深就从书房里拿出一卷东西来。 没料到会是书画,孟溪心想,堂姐大字不识几个,送这个不知她会不会不喜欢,到时候又说堂兄故意埋汰她,那还不如不送呢。可等她打开来仔细一看,瞬间却惊呆住了。 这幅画的内容实在太过熟悉。 那是孟家的院子,与真实的院子一模一样,哪怕是墙角里,大伯母经常放着的笤帚他都画出来了,然后在屋檐下摆着一张长凳,上面坐着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在说话,形状亲密。 在凳子的前面有个矮几,矮几上放着一碟瓜子,那是祖母喜欢嗑的。 西北角有个鸡窝,里面有只芦花鸡逃了出来,悠闲的啄着地上寥寥几根青草。 东边还画了堂哥住的屋子,堂哥没出现,但他惯用的锄头却靠在墙上。 孟溪的鼻子忽地一酸。 「如何?」他问。 她嗯一声:「比我想象的好多了。」 听出她声音里的低哑,孟深道:「等你回来,我也送你一副。」 「还是孟家的院子吗?」她歪头问。 「不,可以画点别的。」比如她在厨房里烧东西的样子,他看一千遍都不腻,「你早些回来我就送给你。」 她突然间明白了他为何说这些。 他是不是感觉到了她可能会在盐镇多待几日? 孟溪没说什么,只道:「我要去收拾东西了,明儿巳时走。」 孟竹嫁人她不可能不回去,孟深再厚脸皮也不能挽留,他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第二日起来时天仍未亮,孟深坐着吃了一碗鸡肉粥,心想后面两日好惨,只能在外面吃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 等到太阳升起,孟溪也已起床,吃了几块糕填饱肚子,便提起包袱往外走。 关门的时候,她看到院子里已经凋谢的茶花,还有义兄晾在竹竿上的长袍,忽然就想到搬来的第一日,他们一起出去买碗碟买茶花。 这两个月把这里当家一样。 但始终…… 她叹息一声,将门锁上,转身离开。 叶飞青今日休息没去酒楼,故而早上不曾起得很早,但却被一个梦给惊醒了。 梦里因为一个姑娘的离去,他痛得撕心裂肺,难以承受,然而醒来时却不记得那个人。 他坐在床上怔怔出神,暗道这人莫非是师妹?最近师妹不在仙游楼,他确实感觉少了些什么,有时候心里莫名的空荡荡的,却找不到东西来填补,叶飞青想,他是想师妹了。 这样的话,他只能去京都了。 孟溪是在下午到的孟家。 第26章 见到她,王氏咧嘴大笑:「阿溪,我们都听说了,阿深考上状元了,是不是?哎呀,他人呢?」说着往后看,却并没有看到孟深,「他没有跟你回来?」 「定然是嫌弃我们家了。」孟竹冷哼道,「管他做什么呀,倒是阿溪委屈了,给他做了整整两个多月的饭。」 瞧瞧,这两人天生是死对头。 孟溪见祖母等人也出来了,帮孟深解释:「他现在是翰林院的修撰,虽说你嫁人那日不上衙,可皇上赐了恩荣宴……就是请他们吃饭的意思,你说,他怎么能不去?」 「这当然不能不去!」孟方庆忙道,「皇帝请吃饭,不去的话脑袋不得掉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原来还有正当理由?孟竹不再说话。 老太太拉着孟溪的手:「这段时间辛苦了,但幸好阿深争气,我们孟家可是祖上冒青烟了!」 王氏笑道:「是啊是啊,阿溪你不知道,最近串门的人特别多。」 孟溪听了皱一皱眉:「大伯母,若是要让义兄做什么事情,可千万要拒绝,也不能收他们的东西。」他才当官,不能被污了名声。 「那当然,我会不知道他们的心思?你放心,我不会替阿深找麻烦的。」她也不敢,那小子不当官时就很不好惹,如今当了状元,她那是要在老虎身上拔毛,疯了不成? 孟溪放心了。 众人见到她回来,忙着去准备晚饭。 孟竹拉着她说话。 孟溪将孟深的贺礼拿出来:「往后你别对他冷言冷语的,不说他是个官,就不是,你们闹了这些年也够了,难道要做一辈子的仇人不成?」 谁让他这么讨厌,孟竹哼了哼,将贺礼打开来,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她看清楚之后,尤其是看到里面画了她跟孟溪坐一起的样子,忽然心头就软了下来。 「哥哥的意思,应该是等你想家了,看看这画,虽然你就嫁在附近,可挂在家里总是一种念想不是。」 「嗯。」孟竹点点头,问她,「那你老实告诉我,他可欺负你?」 「没有。」孟溪笑道,「哥哥怎么会欺负我,他就算是状元了还是一点没变,今次也是没办法,不然他肯定会回来。」 「好吧。」他们孤男寡女在一起两个多月,要发生什么早就发生了,她还有何可说的?如今孟深还是状元郎,要说这身份,娶堂妹也配得上,如果他是真心,她可以不反对,她露出笑容,「我们好久没好好说话了,晚上你跟我睡一起,我们说一晚上,好不好?」 「好。」孟溪答应,她也确实很想孟竹,往后她们很难再有这种亲密。 两个小姑娘手拉着手,靠在一起说个不停。 等到晚上,孟深从翰林院回来,就见到屋里漆黑一片,他点了油灯,坐在安静的院子里,感觉心里十分荒凉——好像一片空阔的野地,呼啦啦吹着狂风,冷清的要死。 他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一条小溪。 十二日礼部甚是热闹,得皇帝旨意,在此设宴款待殿试读卷官,会试主副考官,以及受卷,弥封,收掌,监试,参领,填榜等各官与新科进士。 对于初入官场的新人,实在是一场极为重要的会面,孟深仔细打扮一番前往礼部赴宴。 在礼部小吏的带领下,他走入礼部会堂。 已经有好几位进士在了,包括榜眼顾彦真,他看到孟深心里有些不悦。他可是会试的第一名,结果殿试的状元竟然被孟深给抢了,难道说因为皇上临入殿前的一问,留下了好印象? 可这小子答得中规中矩,不过就是一张脸生得好看些。 他并不愿去行礼,奈何孟深因为得了状元,官都比他大一品。 他敷衍的行一礼,询问:「还不知孟修撰住何处呢,可是离礼部有点远?」 「我家并不在京都,是在花枝胡同租了处地方。」 许多来京都赶考的学子都是租地方住的,且多数是租一间,看孟深的打扮也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腰间连块佩玉都没有,顾彦真笑一笑,提建议:「往后你可以住在官舍。」 那怎么行,去官舍的话就不能天天看到孟溪了,他会很难受,孟深道:「已经习惯了,暂时不想搬。」 不是吧,官舍怎么说也比那种地方好,顾彦真奇怪的看孟深一眼。 说话间,礼部尚书与众位考官陆续进来,他打住话头,急忙上前行礼。 章昀是副考官之一,第一眼就发现了孟深,当然这主要是因为跟他大舅子相像之故,他一直都记着,后来听说这孟学子在殿试得了魁首,也很是替他高兴,这时笑着道:「我就说青出于蓝吧。」 他可没有得过状元。 其他考官都记得这件事,有一个便道:「孟状元真该谢过章大人,他的话可真是灵了。」 众人都笑起来。 孟深低头行一礼,并未多话。 这举动未免木讷,顾彦真心想,但凡是脑子灵活的,这时候就应该借机拜在章昀的门下了。这章昀自个儿是工部侍郎不说,女儿还是太子妃,将来章家必定会飞黄腾达,然而孟深却是毫不主动,可见不是个聪明人。 倒是章昀觉得他颇为稳重,更多了几分欣赏。 只有孟深明白,他不能这么做。 万一真成为章昀的门生,以后进出章家,将来如果想要与姑母相认,恢复身份时可能会有麻烦。因姑母是个多疑的,谁知道会怎么想呢,还是保持距离为好。 第27章 恩荣宴,受卷官员以上,包括状元,榜眼,探花皆是一人一席,其他则是四人一席,各自陆续入座。 礼部准备了丰盛的佳肴与美酒,且还请了乐姬歌舞助兴,堂内一派热闹。 在座那么多年轻才俊,有些官员为了将来打算,借此便偷偷观察,尤其是家中有女儿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得挑个东床快婿。 而此时的孟家也很忙碌。 不过没孟溪什么事儿,她此次回来就是送堂姐出嫁,便一直待在她闺房。 「阿溪,我们最近挣了不少钱,过阵子就租个铺面卖糕了,名字叫孟记点心,你看可行?」孟竹手里拿着孟溪送的添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租个铺子好啊,这样不用晚上去卖,冬天也不受冷。」 孟竹一只手握住她:「等再挣到钱,把你的闺房也修葺一番。」 孟溪愣住:「为何?」 「我们家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你的功劳,我爹我娘也同意,以后你出嫁,你的嫁妆都由我们来操办。」她说着看一眼郑秀梅,「嫂子也知道的。」 「是,相公说了,你的事我们得管。」郑秀梅道。 孟溪听了很是感动,笑道:「我自己也会挣钱的。」 「你挣得钱都花在堂兄身上了,能有多少?」孟竹皱眉,「我不管,反正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们俩就不是好姐妹!」 看她很认真,孟溪便不拒绝了。 她父母双亡,确实缺少长辈替她来想这些事,但是此事还早,不知得等到什么猴年马月呢。 「行吧。」她答应。 孟竹就笑了,半靠在她身上:「你难得回来,在这里多待几日再回京都吧。」 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孟溪点点头。 外面鞭炮声这时响了起来,她看到堂姐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前世也一样,但那个时候的堂姐除了不舍之情外,还有无奈,悲壮,对着钱财低头的懊恼,不像现在却是欢喜,期待,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孟溪拉着她起来:「快走吧,等你回门时我们再见。」 余靖住的地方离孟家只隔了两条街,且不说这,就说开点心铺的事,孟竹其实跟在家里没有什么区别,以后还是要跟堂兄他们天天见的,所以孟溪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伤悲。 孟竹哼了哼:「竟催着我走,行,等你以后嫁人,我也一样。」 孟溪噗嗤一笑。 倒是王氏抹起了眼泪,直到看到余靖骑着马来到院门口,英气勃勃,她难过的感觉又没了。 女儿嫁给这么好的小伙子有什么可哭的?那小伙子家境富裕,父母也是宽厚的好人,她低声道:「去了要改一改你的脾气,别欺负人家阿靖,虽然不住在公婆家,你也是余家的儿媳妇,做事得懂规矩。」 感情她光是缺点了,孟竹心想,出嫁前也不知道说点好话。 结果孟方庆也是这么叮嘱,孟竹差点跺脚,眼见哥哥来背,她急忙就趴在他身上。 孟奇道:「阿竹,你要好好待妹夫啊,你的性子也得改改,别太过泼辣……」 孟竹一拳捶在他背上。 孟奇老实得闭嘴了。 王氏看着女儿上了花轿,笑容满面的看向孟溪:「阿溪,现在家里可就只剩下你了,你这两个月在京都可遇到什么合适的公子?我跟你祖母虽然也想帮你挑个相公,可盐镇如今哪里有合适的,你可是状元的妹妹啊。」 孟溪无言。 「有没有啊?」 「哎呀,瞎问什么。」孟方庆插嘴,「阿深现在在那个什么翰林院,让他去挑不就行了?他的同袍,随便哪个都比盐镇的强。」 「也对,他自己说过,以后你的婚事他做主,就让他去挑,这个时候他还不出力像话吗?你都把他养成状元了!」 孟溪听了一阵头疼。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快去吃饭。」老太太笑眯眯的拉住孙女的手,「过阵子阿深有空了,你同他再一起回来。」 「我还没想好何时去。」 「啊?」老太太一愣,「你不想去京都了?」 孟溪也不知道怎么说。 她觉得她也许应该跟孟深分开一段时间。 「不去也好。」老太太一向顺着子孙,「就留在家里,反正你还是可以去仙游楼烧菜的,阿深也不是孩子了,没你难道还不吃饭了?」 可这种时候,更该照顾好孟深啊,王氏倒觉得孟溪应该去,往前付出那么多,该讨回这份恩情才对:「阿深习惯吃阿溪做得菜了,他做官了又不清闲,晚归了连口热饭都没有,万一去外面的饭馆吃到不干净的,说不定还会生病。」 孟溪一愣。 义兄有多喜欢吃她做得东西,她心里清楚,这些天他恐怕是不太好过。 都不知道他是去何处吃饭的? 若说有合他胃口的恐怕只能是醉仙楼,可那里的菜很贵,她突然想起来,好像没给义兄留什么钱,他上回请她去吃了一顿,已经把余钱花光了吧? 想着,又皱眉,她又不是他娘亲,为何要管这么多,她就是管得太多了,才让孟深生出奇怪的心思。 第28章 早知道,她一开始就不该烧饭给他吃,这样他还不是什么都会吃吗? 孟溪狠下心肠不想了,拿起筷子吃饭。 第二日她去了仙游楼。 看到师妹,赵奇峰十分高兴:「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师父去京都了,你可遇到?」 「嗯,跟师父,还有,小少爷,两位师兄吃了一顿饭。」孟溪解释,「我堂姐昨日嫁人。」 「原来如此。」赵奇峰昨日确实听到了鞭炮声,但镇上每日都有喜事,也不曾注意是谁家的,「听说你堂兄考上状元了?这一定要向你恭喜的。」 「哥哥苦读这么多年,也是他应的。」孟溪笑笑,转头找叶飞青,「叶师兄人呢?」 「找我?」叶飞青刚刚从库房过来,手里提着一条鱼,「亲手挑那才是百里挑一的好鱼,」再次见到孟溪,他笑得格外欢喜,「师妹,好久不见。」 孟溪道:「师哥,我看明白你的心得了,受益良多,特此来道谢。」 「有益处就行,就怕你来一句全是废话。」叶飞青把鱼放在砧板上,「你何时再回京都?」 「还不知呢,打算在家里先待几天。」 「不如来酒楼帮忙?」他很想念她做菜的样子,「你知道吗,我差点就去京都了。」 孟溪不知道他真实的意思:「你也要去醉仙楼掌勺?」 「有这打算,不过再看看。」叶飞青瞄一眼孟溪,全看她在何处,「正巧来了,替我把这条鱼片了吧,瞧瞧你的刀工如何了,可有进步。」 「好啊。」孟溪并不拒绝,洗洗手过来片鱼。 时隔两个月,她动作快了不少,手背切动间快得都模糊了,只见一片白皙之色在晃动,仔细盯着看甚至会觉得眼花。然而就在众人使劲眨眼睛的时候,那鱼片如雪花般落下来,叠成了一座晶莹的玉山。 每一片都厚薄均匀,众人忍不住连声叫好。 中午,孟溪就被留在仙游楼吃了顿饭。 而孟深这阵子却是在翰林院吃的,由院里的吏厨掌勺,滋味就不必说了,好处就是不要钱,他因为余钱不多,俸禄又未到手,便总在衙门用饭。 咬了一口味道古怪的白切鸡,孟深此时格外的想念孟溪。 她到底何时回来? 孟竹跟余靖回门那日,王氏请孟溪帮着张罗了一桌子菜招待女儿女婿。 看着各色精美的菜肴,孟竹很是感谢堂妹,低声道:「过几日来我家玩,我也给你烧一桌。」 「好啊。」堂姐已经嫁做人妇,这是邀请她去做客,孟溪当然要去了,前世堂姐嫁得远,她从来没有去过她家。 余靖则跟长辈说话:「祖母,岳父岳母,我听阿竹说你们要开点心铺,我这里正好有些银子,不如这两日就把铺子开起来吧?」他知道了妻子的计划,有心贡献一份。 「你才给我们这么多聘礼,怎么还能拿你的钱?」王氏瞪女儿一眼,「是不是你要的?」 「我才没有!」孟竹委屈。 「是我自己要给的,我看阿竹跟嫂子做得糕很可口,开了铺子的话更有前途。」他也是想,妻子不用站在路边卖糕,将来再请几个学徒,往后他们就自己当掌柜,这样谁都不会太过辛苦。 王氏对这女婿更是满意了:「你别这么惯着她。」 妻子不就是惯的吗,何况孟竹那么勤劳体贴,这几日忙里忙外,什么事儿都干得很利落,且她还有志向,这是多好的事情。 「你们同意就好,」他看向孟奇,「找铺子的事儿就交给大哥了。」他要去衙门抽不出什么空。 「好好好。」孟奇一叠声答应,「我找得包你满意。」 第二日他就带着妻子跟两个妹妹去看铺子。 挑来挑去,最后在惠阳街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虽然租金贵一些,可往来的人多,他们以前又在惠阳街卖糕的,熟客也不少。四人回去后与家人相商一番,很快就把铺子定下。 名字就用之前想好的,叫孟记点心铺,孟奇找人去做牌匾的时候惋惜的道:「阿深不在,不然这店名让他写,不知道刻出来多好看!」 义兄的一手字没得说,宛如游龙飞凤,可惜就算教过她,她也不及他十分之一。大约还是学得时间不够久,他可是练了足足有十年。 「这有什么,等他回来我们让他再写就是了!」孟竹道。 孟奇挠挠头:「那不知等到何时呢,阿深当官了,不比我们平头百姓,他是替皇上办事,哪里有这么多空闲回来?」 「这可难说,」孟竹瞄一眼孟溪,「指不定哪日就回来了。」 那眼神叫孟溪的脸发红,她感觉堂姐是在暗示她,孟深会为了她回来盐镇。 如果这样的话,如何是好? 孟溪想着摇摇头,应该不至于,他金榜题名,如今正是最风光的时候,怎么可能真的惦记几顿饭专程来盐镇找她呢?只要熬到月底,他就拿到俸禄了,到时候他还不是想去何处吃就去何处吃? 可晚上却突然做梦了。 她梦到义兄变得瘦骨嶙峋,身上也穿得破破烂烂,站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格外凄惨。 她极为震惊,走过去询问他为何如此,好歹是状元,再怎么也不至于这般潦倒的。 第29章 他抬起头,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字一顿的道:「谁让你离开我的?」 这话仿佛一把尖利的刀刃扎在她心上,孟溪睁开眼,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轻轻喘着气。 她怎么会做这种梦? 义兄再如何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除非他惹了什么官司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她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她想到了那天在醉仙楼遇到那位贵女的事儿。要不是她拦着义兄,就凭他那张嘴必定是要惹怒那贵女的,那就等于惹怒了她背后的势力。就算义兄有才华,又如何呢,不过是个六品官,怎么斗得过? 这么一想,她的心就乱了。 会不会就在她离开的这些天,义兄已经出事了? 她走的时候应该好好叮嘱他的,不要如此任意妄为,京都是天子脚下,不是他们盐镇! 她怎么偏偏忘了? 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阵,孟溪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义兄习惯了跟她相处,其实她也一样。然而她欠他的已经还了,她供着他考上了状元,还要怎么样呢? 可为何她还是放不下?非得强迫着自己不去关心他? 明明她心里…… 是,她是担心他的。 生怕他吃不好,生怕他穿不暖,生怕他嘴巴毒惹来麻烦,影响他的一生。 孟溪裹着被子再次躺下,可怎么也睡不着了。 第二日起来,脸色很是不好,郑秀梅看到她,急忙道:「阿溪,你可是生病了?」 「没有,是没睡好。」她揉揉眼睛。 「是不是挂念阿深?」王氏走进来,笑着道,「阿溪,你还是早点去京都吧,阿深一个人在那里孤零零的,你得照顾好他啊。还有一件事,你也得注意着点。」 孟溪露出询问之色。 「阿深娶妻啊,你想,他可是状元郎了,虽说我们家世不行但阿深前途大好啊,皇上都欣赏的年轻人,以后指不定会一路升官,这么好的女婿别人会放过?你得盯着点,确保阿深娶个好人家的女儿,别弄个不三不四的,以后大家都遭殃。」 孟溪怔住,她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义兄今年也二十了,确实可以娶妻。 他被皇上赐游街的那一日,恐怕已经招来不少有意结亲的人了吧? 会不会她不在的时候,都有这样的人去过他们家了? 「听我的,赶紧回去。」王氏又催促,「你们俩的婚事都在京都解决了,我们呢,给你们将屋子修葺好,这样你们偶尔回来住一晚,也住得舒服。像阿深那儿得翻修一下,建个独院。他是官儿,他妻子就是官夫人,再住这么小一间可不好。」 孟溪被王氏说得正乱着呢,含糊的点点头。 以后开了点心铺,钱财是不缺的,王氏就更想借此拉拢好这一对兄妹,这于孟家所有人来说都是必要的,也是应该的:「你回去给他带个话,看他怎么说,我们也好着手请人开始。」 看孟溪似乎在思考,便道:「你自己想想吧,我去准备早饭。」 大伯母忙开了,孟溪心里装着事,从厨房离开,站在屋檐下她马上就看到了义兄住的地方,不由自主走了过去。 门没有锁,一推就开了。 里面干干净净的,一如往昔,可见大伯他们没少打扫,她走到书案前,见上面的笔墨纸砚也还摆着,甚至有一叠她写过的字。 厚厚一叠。 她拿起这宣纸看,眼前浮现出义兄教她写字时的样子。 他说话一向不好听,可后来却对她越来越有耐心了,教得十分仔细,还会鼓励她。 她一张张翻着看,每一张都是她跟义兄之间的回忆。 不知不觉,笑容浮现嘴角。 而在京都的孟深正在编修《宣宗实录》中的一部分,完成翰林大学士姜湛交给他的任务。 傍晚姜湛看过他草拟的文稿之后,心里十分赞赏,因他竟然挑不出一个字的错,可见这年轻人极为聪明,只是简单的将要修的内容告知,他就能精准的了解所有。 「这样吧,明日休沐,你晚上去我家用膳,我与你好好说说这《宣宗实录》。」 姜湛是他上峰,孟深心想,上峰邀请不好推辞,却而不恭,正好他吃吏厨做得菜实在是吃不下了,不如去上峰家做客。 「此乃下官荣幸。」 下衙后他便随姜湛去了姜家。 姜夫人听说相公请状元郎上门,当下很是欣喜,笑着与女儿道:「我听说这孟修撰风姿俊秀,你父亲早前就在我面前夸赞不已,如今请回家,你借机也看看。」 那姜姑娘年方十六,听到状元郎的名头就已经心生倾慕。 大魏多少学子,能这般冒尖的必定是人中龙凤,当下羞涩的点点头。 等他们到家,姜夫人就领着姜姑娘前来行礼。 孟深礼貌的回一礼,笑道:「今日叨扰了,还望夫人见谅。」 姜夫人抬头瞧,发现这年轻人岂止是俊秀,实是与芝兰玉树一般,就是眼神看起来颇为冷淡,不过有才之人大是如此,骨子里很是清高的。 「不过多一双筷子罢了,别客气。」姜夫人朝丈夫使个眼色,「这样出色的孩子,你怎么不早些请过来?」 第30章 姜湛晓得妻子什么意思了,他本来也欣赏孟深,因发现这年轻人很勤奋,晚上都会留在翰林院用饭,用完了还会再看看文稿。又不浮夸,衣着朴实,也不喜欢结交富贵子弟,虽然有些傲气,但人不可能一点缺点也无。 「那你还不赶紧去叮嘱厨子多做几个好菜?」姜湛跟夫人说,又看看女儿,「他只比你虚长几岁,却写得一手好字,你往后可以以向他请教。」 姜姑娘红着脸,低声应是,她自小生在京都,但如此英俊的状元郎还是头一回见。 见这姑娘的表情,还有姜夫人的热络,孟深心生警觉,等姜姑娘退下后,笑着道:「下官的字怎么比得上大人你,再说,也只是这一回了,往后下官可不敢再行叨扰。」 姜湛能做大学士可不傻,立刻听出来孟深的意思,这是没瞧上他女儿,心里立刻有些怒意,但转念一想,也好过不喜欢却为了巴结他而教他女儿,这样岂不是更为伤人? 说到底,这年轻人是太过直率了。 姜湛心胸也宽广,当下也就不提了,只跟孟深说翰林院的事情。 孟深看他确实为人不错,也诚心讨教,且说出自己的意见,倒是相谈甚欢。 等回到家已是亥时,孟深在厨房倒了杯水喝,心想,本以为大学士家的饭菜会好一些,结果还是很令人失望,看来只有孟溪的手艺最合他胃口,可惜她一直不回来。 这狠心的人,就不怕他饿死? 她这是逼着他去盐镇接她! 孟溪早上起来知道了一个好消息。 王氏在院子里大声嚷嚷:「你这人怎么不知道轻重,有孩子了还东奔西跑的,以后给我老实点在家里养着!」 原来是郑秀梅有喜了。 她前些天小日子不准,但自己也没在意,还是王氏觉得她不对劲没换衣裤,当下一问赶紧去请了大夫,一把脉都快要两个月了,把王氏给气得,训斥郑秀梅太过糊涂。这下把儿子也惹气了,孟奇道:「她还不是一心为家里多挣点钱吗?你就别多说了,这事儿也怪我,不能怪秀梅一个人,前些天还是我拉着她一起去看店铺的!」 「你也是个糊涂鬼!」但始终是好事,骂过几句也行了,王氏脸色缓和下来,叮嘱郑秀梅,「你多注意点,要吃什么尽管说,别跟以前那样啥都吃,你现在可不一样,还有,糕就别去做了。」 「娘,糕我得去做,阿竹一个人多累啊?我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好着呢!」 这儿媳妇勤快肯吃苦,王氏心里还是喜欢的,白儿子一眼:「你天天陪着去,小心点送小心点接回来。」 「我晓得,我难道不比娘你紧张吗,那是我儿子!」孟奇笑着挠挠头。 老太太道:「这大喜的事儿得去告诉下亲家。」 提起邱翠,王氏就懒得理了,转身道:「我去做早饭,」才发现侄女儿,「阿溪,你起来了啊?可是把你吵着了?走,跟我去厨房,我有个菜得问问你。」 孟溪恭喜堂哥之后,跟着大伯母去厨房。 孟奇在屋里拿了五百文钱往外走,郑秀梅惊讶道:「你怎么还带钱去呢?」 「本就该孝敬岳母的,几百文算什么?等我们以后挣钱多了,还得多给点。」孟奇握住她肩膀,「我说过,以后你们家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晓得你为了我受了多大委屈,你放心,你娘那里我会说清楚的。」 郑秀梅红了眼睛。 看到女婿,邱翠往后伸了伸脖子,没发现女儿。 「岳母,秀梅她有喜了,正歇着呢。」 「有喜了?」邱翠还是很高兴的,「这是好事啊,那你得多多照顾着点。」 孟奇点点头,把装了钱的荷包递给邱翠:「我们才租了铺子,手头不太宽裕,还请岳母别介意,这些钱给两个弟弟买些吃得穿得吧。」 邱翠掂量了下,发现有几百文,笑一笑道:「你比秀梅有良心。」 这孩子太吓人了,那天晚上做的事儿实在是唬住了她,她真不敢再招惹这女儿。 「秀梅对岳母如何,岳母扪心自问,也不用我多说……我今日来也是为了秀梅,以后烦请岳母对她好一些,这样将来家里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在我能力可及的情况下,我一定会报答岳母。」 邱翠听出这意思了,女婿这钱不是白送的,不由心想女儿是傻人有傻福,嫁给这么一个替她着想的丈夫。 她就算不满又如何?孟家不说日子越来越好了,还出了一个状元郎,谁惹得起?如今女婿还能念着她就算不错了,邱翠笑着道:「你放心,我现在就去给她炖个母鸡汤补补。」 孟奇这才告辞。 等到邱翠送来鸡汤离开时,家里也来了个不速之客。 王氏看清楚是谁后,大叫道:「阿深,你怎么回来了!」 状元郎归家,众人全都出来相迎,除了孟溪。 原本她在准备晚饭,没料到孟深会来,她差点切到手指,放下菜刀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外面传来老太太的声音:「之前还在跟阿溪说,何时带着你一起回来,你竟然就到了。怎么,今儿不用去衙门?」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哎呀,像是瘦了一些。」 「能不瘦吗?」王氏嗓门更大,「阿溪,你快来看看,我就说让你早些去,阿深都瘦了!」 第31章 瘦了怪她吗?她又不是他专门的厨子,孟溪心想他们是真的把孟深当宝了。 她擦擦手出来,迎面就对上义兄的脸。 他看着她,微微一笑:「上回恩荣宴没办法回来,这回正好借着阿溪在,看看你们,顺便接阿溪回去。」 他完全没有像梦里那样瘦骨嶙峋,潦倒落魄,还是那么俊美,不过脸颊似乎是瘦削了一些?孟溪心想,定然是挑食不好好吃饭,什么接她回去,就为接她去烧饭给他吃呢。 她没说话。 王氏推波助澜:「阿溪早该走了,我天天都在催她,你接她回去最好不过,小姑娘晚上坐车不方便。」 大伯母真是…… 孟溪转头去厨房:「我那边菜做了一半,你们说着话吧。」 孟深看着她背影,心想她肯定是有意在避着他。 可能上回自己说的话将她吓到了吧,也许孟溪是真的把他当哥哥,所以哥哥对妹妹说什么娶不娶的,也不怪她会慌张。他在马车上就想过了,此事暂时可以不提,但吃饭的事儿不能不提。 她承诺过他,就该做到。 厨房里很快就飘来了香味,孟深饥肠辘辘,急忙把孟奇要的「孟记点心铺」写好,便要去吃饭。 孟奇欢喜道:「等做好牌匾挂上去,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你这位状元郎写得!」多漂亮,多有面子。 「以后你还有什么要写的东西,直接来京都的花枝胡同找我,我跟阿溪租的院子大,住得下。」 居然邀请他去做客,孟奇嘴巴都合不拢了。 再次吃到孟溪做得菜,他饭都多吃了一碗,王氏又借机发挥:「瞧瞧,阿深多可怜啊,这些天都没吃好吧?」 「嗯,吃什么都不香。」 孟溪手一顿,朝他看去,发现他也在看她,眸色格外的幽深,她脸莫名一红。 等吃完了,王氏收拾碗筷。 眼见天色已黑,孟溪知道休沐日是一天,第二日孟深就该去翰林院了,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道:「你该回京都了吧?」 「你回吗?」他低头看她。 月光下,眸子如星辰一般,满是期盼。 孟溪侧过头:「我难得回来,你就不能让我多待几天?我又不是官员,不着急。」 「那我也不着急。」 「你明儿该去翰林院的吧?」 「道理上是,但我也可以不去。」 「什么叫道理上是?」 她是要好好说清楚了吗,那他就跟她说清楚:「你答应过我要给我做饭,但现在你把我一个人撂下不管……是,你可以反悔,我管不了你,但我可以管我自己,这官我当不当,我完全可以做主。」 他就耍赖了。 他也只能耍赖,他不敢恢复宣宁侯的身份去压迫她,这样只会惹来孟溪的反感,那他就只剩下厚脸皮。 因为他知道,孟溪一定会在乎他的前途。 孟溪愣住了,直直瞪着他:「你,你疯了?」 「我都要饿死了,能不疯吗?阿溪,你可听过一句话,民以食为天,我的天都塌了,我还做什么官?」 简直强词夺理,他又不是没饭吃,只不过是吃不到她做得饭,孟溪心想,他肯定是吓唬她的,他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考上状元,怎么可能真的不要了呢? 她不信。 孟溪转过身气呼呼的走了。 孟深慢条斯理,毫不着急。 王氏见他没带孟溪走,惊讶的问:「阿深,你不是说来接孟溪回去的吗,还不走啊?明儿不用去衙门?」 「嗯,一日不去无事,阿溪既然要多待一日,那就多待一日。」 王氏也不清楚这衙门的事儿,没再多问。 眼见快要到亥时了,也听不见众人送孟深的声音,孟溪偷偷打开门,看向那个屋,竟看到里面亮着油灯的光,她心里不由极为着急。作为一名才上任不久的新官,无缘无故缺席不去衙门,肯定会给上峰留下很差的印象。 他怎么能这样呢? 这会影响他的前程! 想到他这些挑灯夜读,分外刻苦的日子,孟溪坐不下去了,她飞快的把行李收拾好,推开他的门道:「走吧。」 小姑娘绷着脸,看起来十分生气,但孟深的笑容却抑不住,马上站起来:「好。」 她哼一声:「别以为我跟你回去,就会给你做一日三餐,我要去醉仙楼的,最多早上给你做好,你晚上自个儿热着剩菜吃吧。」 她不能太惯着他。 「无事,只要是你做的,隔夜的我都吃。」他朝着她笑。 孟溪的脸一热,啐道:「那你就吃隔夜的,省得我天天做!」 她快步往前走,把他扔在后面。 知道他们又要回京都了,老太太等人急忙过来相送。 「以后只要有空,我都会跟阿溪回来,你们放心吧。」 听到状元郎这么说,众人都笑起来。 两个人大晚上的找半天才找到一辆马车,坐上去往京都。 回到家,已经是大半夜了。 孟深打开门,孟溪一眼就看到了晾在竹竿上的被子,她微微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义兄生怕她很久不睡的被褥不够松软,今儿走的时候刻意拿出来晒的。 第32章 他这样一个人居然还能注意到这些事情,不能说不把她放在心上,她心头一暖,上前把被子拿下来:「这么晚该弄到露水了,你应该早些回来的。」 这也能怪他? 孟深幽幽看她一眼,算了,只要她愿意跟他走,被冤枉一下也没什么。 孟溪去铺被子,他就坐在旁边看。 「没见过人家铺被子吗,还不去睡?」孟溪斜睨他一眼,「明儿起不来,得被你上峰责备。」 实在是一个人太冷清了,多了她在,家里分外热闹,孟深道:「许久不见你,再看一会儿。」夏日里她穿着单薄,铺床的时候曲线毕露,格外诱人,当然,这个理由他是不能说的。 但孟溪感觉到他的目光越来越是炙热,脸一红,斥道:「出去。」 孟深这才离开。 早上,桌上终于再次摆上了合胃口的早饭,孟深心满意足的吃饱喝足,去衙门。 而孟溪也去了醉仙楼掌勺。 听说她愿意来,不管是梁达还是梁易都很欢迎,马上就让她擅长的菜正式上了菜谱。 不知不觉几日过去,很快到了月底,孟溪晚上回到家,发现屋里突然多了一件东西。 非常精美的梳妆台,也不知是什么做的,一靠近就闻到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好的手工。孟溪盯着上面的海棠花纹瞧,然后目光落在配套的凳子上,这凳子下方周围一圈竟也雕刻了同样的图案,最后她看向了上面的镜子。 恐怕是从别国弄来的,这镜子都比平日里她用的要明亮几分,清清楚楚照出了她的容颜。 一定是义兄买的,他曾经说过,要送她梳妆台,好像说是檀香木做得…… 她急忙去敲义兄的门。 孟深早知道是为何事,笑着问:「喜欢吗?」 她很喜欢,毕竟是那么漂亮的梳妆台,这应该是所有小姑娘心里都期望拥有的。 她点点头:「多谢哥哥,不过我瞧着应该很贵吧?」 「不贵。」 「不贵是多少钱?」 「二十两,正好是我一个月的俸禄。」 「什么!」孟溪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没说出话,半响才道,「明儿赶紧还回去,这么贵的梳妆台买了作甚?二十两啊,你以前一年的束修也不过才这个数,我不能要。」 「还什么,这梳妆台我好受歹说才买来的,不然都被别人定了,你要还回去,我还有脸吗?打死我也不还。」孟深皱眉,「你就用着吧,不过才二十两。」 好大的口气! 「二十两你要挣一个月呢。」他是官挣得稍微容易些,可搁在普通百姓家,那得挣好几年。 「我以后每个月都有二十两,下个月再给你买副头面……」 「钱不能这么花。」孟溪打断他,「你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得是,你这样大手大脚怎么成?不说别的,往后官场上应酬不需要花钱吗,你那些同袍生辰,还有红白喜事,你能不露面?你都花掉了,怎么办?」 她都要被孟深气死了。 他是不是不知道挣钱的辛苦?也是,他从来不挣钱,怎么知道呢? 「往后你的俸禄发下来就交给我,我给你存着!」不管他不行,太不像话了,他是不是还指望自己养着他?明明都自己挣钱了。 「行。」孟深毫不犹豫的道,「我所有的钱都给你,往后要买什么从你这边领,行吗?」 管他一辈子吧,他就等着她这句话呢。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孟溪怔住。 「还剩二十三文钱。」孟深从袖中摸出来,塞到她手里,「管着吧,一文钱都不要放过。」 孟溪:…… 醉仙楼有梁达的徒弟坐镇,很快就打响了名头,且这梁易八面玲珑,善于钻营,短短时间就让醉仙楼成为了京都首屈一指的酒楼,如今又多了孟溪,可为猛虎添翼,每日吃客来往不断,日进斗金。 名声大了之后,也招来许多官员,经常单独开个雅间在此商谈事情。 梁易又有稀有的好茶叶,专门用来招待,不过梁达时常提醒他,切莫掺和进去,有他这老父亲盯着,梁易也确实有点缩手缩脚。 这日下衙后,林时远的同袍邀请他去醉仙楼:「听说最近多了一名女厨,不止生得好看,手艺也很独到,我跟你去尝尝?」 林时远马上就猜到是孟溪。 上回见到她,他就知道她可能是来京都的醉仙楼的,没想到还真的是。 同袍看他不走,笑着道:「难得一回,你也不赏我个脸?」 林时远是被调来工部任员外郎的,从五品,他婉拒道:「多谢好意,但我今儿不舒服,就不去了。」说罢转身告辞。 好好的怎么就不舒服了?那同袍十分奇怪,摇摇头自个儿去了醉仙楼。 林时远脚步逐渐慢下来,暗暗叹了口气。 他想到了孟溪冷漠的神色。 其实他真的不明白为何她连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他甚至什么都没有说就被孟溪直接拒绝了。也许从小到大一路顺畅,他也自以为自己很是优秀,故而感觉这次的打击格外的大,以至于到现在都无法释怀,尽管已经离开了盐镇。 第33章 她到底不喜欢自己哪一点呢? 林时远微微拧了拧眉。 行到家门口,却听到小厮禀告:「薛姑娘来了……」 林时远当时就不想回家,但此时天色已晚,又被下人发现,他只好硬着头皮去上房请安,结果不止薛令婉在,顾域居然也来做客。 顾域凭借他父亲谋了份京卫指挥使司镇抚的职,平常很是空闲。 林夫人笑道:「时远,等会昙花要开了,饭后你领着令婉去瞧瞧吧,她就是来看昙花的。」 昙花一现,在天黑时方才绽放芳华,可林时远实在不想跟薛令婉共同观赏,皱一皱眉道:「还是母亲与薛姑娘去看吧,这昙花我看过多次,早已没有兴致了。」 林夫人见儿子不听话,心头不悦:「时远……」 「林公子想必是累了,夫人,便我们去看吧。」薛令婉在林夫人面前装得很是宽容,这让林夫人更不满意儿子,暗道这孩子怎么就看不上薛令婉呢?她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好的家世,哪家不想着求娶? 林时远没说话,行一礼回自己的住处。 顾域看在眼里,心道这薛令婉恐怕是眼睛瞎了,偏偏喜欢林时远,这表弟说好听点是洁身自好,难听点就是无趣古板,他比林时远强多了,薛令婉看不出来吗? 观赏完昙花,顾域与薛令婉一同回去。 路上他道:「真是委屈薛姑娘了,不过你也不要怪我这表弟……」 薛令婉斜睨他一眼,眼角带着冷。 这姑娘的本性如何顾域很清楚,他也是不喜欢的,但就是不想输给林时远,若林时远娶了薛令婉,那就等于与皇后攀上了亲戚,岂不是又越过他了? 「表弟在盐镇时看上了一位姑娘,那姑娘现今好像在醉仙楼掌勺……不过那姑娘是农女,姑姑不会同意,所以早晚表弟会忘了的,薛姑娘再等些时间便可了。」 薛令婉眼睛眯了眯,林时远喜欢一个厨子也不喜欢她吗?但面上却很平静:「是吗?多谢告知。」 她往前去了。 坐上轿子时,脑中却闪过一张脸,那日林时远在珠宝铺门口看到一位姑娘时,表情很是奇怪,莫非她就是那个女厨? 倒确实生得亮眼的很,但如果是农女的话,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薛令婉低声吩咐身边的丫环:「你去查查,醉仙楼可是真的多了一位女厨?」她有一阵子没去吃饭了,尚不清楚。 丫环应是。 很快要到端午了,孟深提早跟孟溪说要带她去看龙舟赛。 孟溪道:「只怕酒楼很忙……」 「今年皇上都会出城看龙舟,文武百官都要跟着去,有几个人会去酒楼吃饭?你尽管去告假,你师父肯定会同意……」说着他伸手道,「给我三百文钱,我到时租个画舫,我们去河上看。」 孟溪哼了声道:「现在知道要钱了?」 二十两银子眼都不眨花掉了,如今三百文都拿不出来。 孟深的脸丝毫不红:「下个月就有了,现在的算你借我的,再说了,你不是要养着我吗?哥哥跟你要三百文,不算多吧?」 真好意思说得出来! 不过孟溪还是把三百文递给他,又问:「端午节想吃什么馅儿的粽子?」 孟深略一思忖,想到了幼时在宣宁侯府吃的肉粽,便道:「肉粽吧。」 「好。」孟溪答应。 「别光只是做粽子,想想送我什么吧。」孟深暗示她,「礼尚往来知道吗?」 又不是她让他买的梳妆台,孟溪没理他。 但早上对镜梳妆的时候,却是越看这梳妆台越喜欢,她前世曾憧憬过与自己截然不同的闺房,想象自己若是个富贵人家的千金会如何,此时还真有这种感觉。 千金小姐用的梳妆台也不过如此吧? 她想着,嘴角翘了起来。 好似自己确实没送过义兄什么东西,如果说束修,笔墨纸砚之类的话,不过是为弥补前世亏欠,一心希望他通过会试罢了。 她当天从酒楼回来的时候在铺子里买了一些五色的丝线,打算给义兄编一个长命缕,希望他这一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明日就是端午了。 晚上孟溪泡了江米,此时已经涨开,手指微微一捏便会粉碎,用这种泡好的江米包粽子,煮熟了会非常软糯。她洗干净江米放在一边,去厨房把上好的五花肉切成拇指般大小的肉丁,然后用烧酒,白糖,盐,酱油等炒制。 等孟深起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飘出粽子的香味,一闻就知道是来自于粽叶的清香。 孟溪看他揭开锅盖,便问:「你是一会儿要去宫里吗?」 「宫里只有皇上钦点的重臣才能进去,我们得在宫外候着,你等会自己先去城外,河边有处四角凉亭,在那里等我。」 「凉亭在何处,东边西边?」 「东边。」 「你怎么会知道的,你出过城?」 孟深一愣,暗道差点露馅,搪塞过去:「你不在京都的时候,同袍请我去城外游玩,我便知道了。」他伸手要去拿粽子,「可煮好了?我饿得很。」 贪吃鬼! 孟溪道:「应该好了。」 第34章 孟深急忙取了一只放在碗里。 剥开粽叶,他迫不及待咬了一口,眼睛忍不住眯起来。她做的时候一定是往江米里放了肉汁,江米吸收了这种味道,绵软中揉着肉味的香浓,还有粽叶的清香,实在是比他幼时吃过的肉粽还要可口。 孟深一连吃了三只才停下来。 义兄早前会收敛,故意装作滋味一般的样子,但后来却是越来越不遮掩了,孟溪看着他吃,自己都会有种满足的感觉。 孟深给她剥了一只:「愣着干什么,你也吃。」 孟溪坐下来。 等到吃完,二人准备出门,孟深却从屋里拿了一卷画出来:「之前说过要送你的。」 孟溪狐疑的将画展开,竟发现他是画了盐镇郊外的山林。在林中清澈的溪水边,一个小姑娘弯着腰将衣袖放在水里浣洗,似乎是因为弄脏了心爱的裙衫,她眉宇间有些不满,微微嘟着唇,却有种少女满满的娇憨。 这是真事。 有次她跟堂姐去山里玩,不小心摔了一跤,将裙子弄脏了,便在溪水里洗,回来后大伯母发现她衣裙微湿,问起此事。 他那日也在场吗?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画旁边还题了一行字,「清溪清我心,水色异诸水。」 画中有小溪,而她的名字里也有溪,却是双关,孟溪的脸有些发红,低声道:「我都不知道你这么会画画,你何时学得?」上回给堂姐送的画就很好,这幅更是传神。 那还得从前世说起。 他那时候脑中时不时会想起一些东西,就会拿笔画下来,久而久之也算得心应手,不过因涉及到谋害一事,一直都没想起主谋,他不敢给任何人看,全都藏了起来,后来更是一把火烧了。 「并非我所有的事你都知道。」 也是,他还偷偷看话本呢,孟溪莞尔。 她把画放好,拎了两串扎好的粽子,打算当做午饭,二人便出门了。 锁门的时候,孟深问:「你的东西呢,还不拿出来?」 孟溪逗他:「什么呀?」 他拉住她:「难道要我来搜吗?」 他眉骨高,鼻子挺,眼窝有些低陷,眸色便显得极为的深邃,孟溪被他看得一阵心跳,抽出手:「哪里有这么要别人送东西的,」从袖中把长命缕取出,「拿去。」 编得可工整了,下面还垂着两颗玉珠,不过此物多是送与孩子,孟深道:「你应该做个香囊。」那才是女人送男人的东西。 孟溪心想,还得寸进尺了。 不过这已经让他很是满意,孟深嘴角一勾,低声道:「你给我戴,我自己不方便。」 好似在央求一般。 孟溪道:「我拎着粽子呢。」 他马上接了去:「这样行了吧?」 简直像个孩子似的,孟溪拿他没办法,只好把长命缕戴在他手上。 她垂着眼帘时,睫毛越发纤长,孟深低头看着她,感觉她的睫毛就跟她此刻若有似无触及手腕的手指一样,撩动着他的心,带来一种说不出的折磨之感。 他忍不住会想,孟溪到底对他可有一点喜欢了? 应该是有的吧? 她现在会脸红了,还愿意管他的俸禄,她那么在乎他的前途,如果说只是因为前世的愧疚,未免太过牵强。 他的目光越来越热,仿佛要融化一样落到她身上,孟溪急忙给他戴好,把粽子拿过来:「走吧,你还得去宫外候着呢,别耽搁时间。」 她马上就离远了。 亏得她溜这么快,不然他真有可能把她抱住的,孟深想,就跟梦里一样。 那个后来他又做了很多次的梦。 孟深不敢再往下想,怕自己控制不住。 二人走到街上,正要分开时,孟深又强调了一遍:「东边那个凉亭,别认错了……」 「你当我傻子呢,这点事记不住?」 「记得最好,还有,今儿人多,你别乱跑。」 以前都是她叮嘱他的,现在反过来了,孟溪笑道:「知道了,我又不是孩子。」 她当然不是孩子,她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孟深忽然觉得应该给她买个丫环,这样她单独在外面总还有个人照顾。 正说着,旁边有辆车停下来,翰林院的侍读汤宗元探出头来:「孟修撰可是要去皇宫,不如坐我的车吧?顾编修也在。」说得是顾彦真。 这汤宗元平常与顾彦真的交情不错,两个人时常在一起商谈事情,但他看孟深很得大学士的青睐也有心结交。 顾彦真没料到汤宗元会邀请孟深,也往下看了看,结果一眼就注意到了孟深旁边的小姑娘,一下就愣住了。 「哥哥,这是同袍吧?」孟溪急忙行礼:「见过两位大人。」 她声音清而甜美,汤宗元笑道:「孟修撰,原来你还有个妹妹啊。」 她才不是他亲妹妹,但孟深也不想当场解释,因为在他看来那两位同袍平时并不是亲近的关系,完全没必要理会。 汤宗元道:「你快上车吧,再晚可要迟了,正好在车里说下编修会典之事。」 不等孟深回答,孟溪道:「多谢两位大人,我哥哥不善言辞,还望两位大人平常多多包涵。」说着将手里的粽子递上去,「没带什么东西,这是我亲手做的,两位大人不介意的话,可以尝尝。」 第35章 这粽子的模样十分秀气,不知为何,顾彦真觉得应该是很可口的,他竟然不由自主接了过来:「多谢姑娘。」 孟深眼睁睁看着粽子被拿走,暗道,孟溪是傻了吧,为什么要把他们俩中午吃的东西送掉? 有必要讨好这两个吗?还说他不擅长言辞? 她也太小看他了! 孟溪不知他在想什么,还觉得自己是替他打好同袍关系,催着道:「哥哥你快上车吧,我先去城外了。」说罢向那二人行一礼告辞。 粽子都送给他们了,不坐白不坐,孟深上了马车。 那粽子还是热的,顾彦真闻着清香的味道,回想起小姑娘的容貌,还有她的言行举止,暗道,孟深倒是好福气,竟然有个这样的妹妹。 「编修不喜欢这粽子的话,可以还给我,不必勉强。」孟深盯着他手里的粽子。 顾彦真笑一笑:「孟修撰,这怎么会勉强呢,你妹妹好心好意送我们粽子,我一定会好好品尝的。」 孟深心想,真识货,平时不吃吏厨做得菜,这回倒是看上这粽子了! 城外的玉河是孟溪第一次见,她从车上下来,遥遥看到河边站着许多人,心想京都的龙舟赛真的很热闹呢,难怪义兄非得要她来,倒不知他可租好画舫了? 她开始寻找凉亭。 在东边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孟溪朝那里走去。 凉亭内有几位小姑娘坐着闲聊,见到孟溪,不约而同把目光投过来,但很快又挪开,继续说话。 她们都不认识孟溪,孟溪也不认识她们。 这里不比盐镇,盐镇小,左邻右舍时常往来,她在这里除了孟深外,就属跟醉仙楼里的人最为相熟。 她安静的在凉亭里等。 而此刻的禁宫中,皇后拉着侄女儿薛令婉的手,让她一起坐着凤辇去玉河。 「你娘一直让我替你寻个合适的夫君,你倒是好,偏喜欢那林时远,可要我去皇上面前替你求个赐婚?」 姑姑虽然是皇后,但却是继后,并非太子的亲生母亲,薛令婉道:「我实在不想劳烦姑姑,等以后再说罢。」她不信林时远那么蠢,宁愿娶一个厨子也不娶她! 皇后摇摇头:「世上出色的男儿如此之多,你也未必一定……你瞧,就像这个新科状元,哪儿不如林时远?哦,家世可能差了些,但皇上对他赞赏不已,姜湛也说是个良史之才。」 良史之才也就是个史官了,不过状元都是先从这里做起的,薛令婉好奇的往前方看了一眼,顿时大吃一惊,状元郎竟然是这个年轻公子! 她曾在醉仙楼遇到过,这公子的态度很是强硬,原本还想争雅间,后来好似被一位姑娘给拉走了。 凤辇行过去,百官都低头行礼。 皇后问:「你莫非认识他?」 「不认识。」薛令婉不愿提这件事,只好奇的问,「他家世到底如何不好?」 「出身于农家。」 薛令婉扬眉,这般低的出身竟能考上状元,也难怪是有点恃才傲物。比起林时远,此人倒确实不差,就是可惜家世不行,怎么配得上她? 皇后又给她指了别的公子,然而薛令婉更看不上了,不说别的,但是容貌都就差得太远。 等到龙辇与凤辇陆续过去后,官员们也才前往玉河。 没过多久孟溪就看到了远处声势巨大的场面,皇帝出游,锣鼓开道,禁军相护,后面还有一大群文武官员,或坐车或骑马,好像一条长龙浩浩荡荡而来,众人全都翘首以盼,孟溪也不例外。 前世她可没见过皇帝,心里也是好奇的。 可惜离得太远了,除了一张龙辇外什么都看不清楚。 等到看清楚了,禁军又将离得近的百姓驱赶,生怕冒犯龙颜,孟溪只看到皇帝身上穿着的龙袍,上面龙纹张牙舞爪的,泛着金光。她忽然想到一句话,伴君如伴虎。 做臣子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不知道义兄在衙门里到底是如何说话的,她真的怕他得罪人。 等皇帝落座后,有些臣子就被钦点了坐在附近,比如吏部尚书,又比如成国公这种历经几朝的重臣,还有才华横溢的大学士姜湛,他主要负责在龙舟赛上作诗一首为众人增添兴致。 而像孟深这样的小官当然得自个儿找地去观舟了。 孟深也乐得如此,比起陪在皇上身边,他宁愿陪着孟溪。 众位官员互相寒暄几句,便告辞前往早就寻好的地方,或者没兴趣的干脆就回家了。 虽然翰林院的同袍们想在一起喝酒观舟,但孟深没有留下,直奔凉亭。 孟溪很快就看到他出现了。 亭中别的小姑娘也一样,只见那公子着一件简单的深蓝色直裰,脚下一双黑布鞋,神态间却高视睨步,有种盛气凌人,让人很是不喜,但偏偏生了一张极其俊美的脸,让她们忍不住看了又看。 直到他走入凉亭,有位小姑娘认出了,悄声道:「是那个状元郎。」 状元郎当然是当官的了,小姑娘们受惊纷纷站起,谁想这年轻公子却对着那位看似一直在等人的姑娘说话:「还好没找错地方,走吧,画舫就在前面。」 他拉住她手臂,快步走了出去。 第36章 孟溪能听到后面几位小姑娘的议论。 「原来都能认出你了。」她道。 孟深一时没听明白:「你说什么?」他着急带着孟溪去坐画舫,怕错过看龙舟赛。 她本是想调侃几句,说他上次游街出了风头,还有姑娘记得他,但到底没说,问道:「你画舫租好了?」 「前几日就租好了,落英街上有个张家专门做出租画舫的生意,端午,中秋时生意尤其火热,不提前定的话今日未必租的了,你瞧瞧这河上有多少画舫?」 原是如此,难怪提前问她要三百文,孟溪笑道:「除了看龙舟赛,这儿的天气也适合游河玩。」 「往西边去的话,有杏树林桃树林,还有一处听说长了很多荷花,我们等会去看看。」他带着她来到河边,扶她走上画舫。 画舫不大,但很精美,甲板上放置了案几锦垫,显见可在上面用饭。 微风拂面,孟溪站在甲板上,看着清清的河水,心想她从来没想过有一日会跟义兄坐在画舫上看龙舟赛。不过这世,许多事情都是她没有料到的——比如,自己会成为一名厨子,不止是厨子,还在京都的醉仙楼掌勺了,又比如,义兄会成为状元…… 一切看起来都很圆满。 孟溪的嘴角翘了翘,走回两步盘腿坐在锦垫上。 孟深给她倒了茶:「马上比赛就开始了,你回头瞧瞧,想押哪只船队?」 赌钱吗?孟溪急忙摇头:「我才不押呢。」 「那我来押,你给我一百文钱,我听说许家很是实力,如果赢了有三倍……」 「不给。」孟溪皱眉,「万一输了呢?一百文钱你知道可以买多少东西吗?」 孟深:…… 在他看来,一百文钱真不是钱。 「阿溪,你是不是很喜欢钱啊?」孟深忽然一笑。 「也不是喜欢,只是觉得挣钱辛苦。」孟溪苦口婆心,「哥哥,你真的不要乱花钱了。往后你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看今儿你两位同袍请你坐车,下一回你也许就得请他们吃饭,在醉仙楼吃顿饭多少钱你也清楚,还有啊……」她喝口茶水,打算好好跟他算算清楚。 「还有什么?」孟深身子微微前倾,「娶妻的聘礼吗?」 孟溪直接被茶水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孟深走到她身边,给她在后背轻轻敲击了几下:「我是在认真跟你算账,聘礼应该是我需要付出的最大一笔钱了。」 谁要跟他谈聘礼?孟溪咳得脸颊绯红:「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可不帮你算。」 「我钱都是你管着的,你不算谁帮我算?」他见她嘴边还有茶水,伸手抚上去,「反正都是你的。」 修长的手指微凉,触及到唇边,孟溪对上他深邃的眼睛,几乎跌入进去,她感觉自己的脸更热了,撇过头:「我只是帮你保管而已。」 他舍不得把手缩回来,又停留片刻方才放下:「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习惯了她在身边,她也一样,只是她还在慢慢适应这种变化。 河面上此时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就见早就停靠在岸上的十二只船队齐刷刷的划向了河中央,然后又在一声喝令之后,箭一般窜了出去。 孟溪忙站起来看,孟深指着其中一艘:「这就是许家的船队,你看上面的旗。」 果然每只船队上都插着旗子。 「这好像是去年得第一个的船队。」 「船上的人一模一样多,就光是靠力气了吗?」孟溪问。 「主要靠配合,不是使蛮力就行的,这么多人动作都得规整,但凡有个出错就会影响最后的结果,还有船桨的运用……」孟深解释给她听。 义兄知道的东西真的很多,孟溪侧头瞧瞧他,想起他之前说,并非所有的事她都知。 确实如此。 孟溪又想到了他的身世,忽地问:「你最近还是想不起什么吗?」 孟深一愣,随即就道:「是。」但又想着是不是应该有点铺垫,万一到时候突然想起来,指不定孟溪会怀疑,他又添补一句,「最近偶尔会梦到一些场景,似乎很熟悉。」 「真的?」孟溪极为欢喜,「是梦到你家了吗?」 「我也不知,也许是吧,看不太清楚。」 「慢慢来,也许哪一日你就会完全想起了。」 「嗯,到时带你去我家看看。」 他笑容浅浅的,却勾人,是那种满心满意要把你带回家的样子。 孟溪被他看得撇过头,没说话。 但愿不是什么西域的……她心里忽然闪过这个念头,那实在是太远了。 龙舟赛很快就决出了胜负,最后夺魁的是张家的船队,孟溪道:「看,我给你节省了一百文钱!」 好似多大的功劳。 孟深忍不住笑:「真厉害,过来,我烤鱼给你吃。」 午饭的粽子没了,只好让船夫去弄了几尾鱼,洗干净了在船尾烤制。 结果还没开始烤呢,旁边一艘画舫靠了过来,有个小厮朗声道:「上面可是孟修撰?我们老爷请你与家眷一起过去用饭。」 第37章 「哪家的老爷?」孟深询问。 「章家。」 姑父吗?孟深豁然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站在对面那艘画舫上的章昀,他眉头拧了起来。 如果去的话,岂不是要看到姑姑了? 前世姑姑虽然觉得他与父亲也有几分相像,但一开始并不信他,非得逼着他说出几件旁人无从知晓的事情来,才认下他这个侄儿。 孟深心想,所以她也不可能起什么疑心,难得一见,倒也罢了。 始终是工部的左侍郎,亲自开口相请,他不能不给面子。 「走吧,我们去那边吃饭。」 带上孟溪,让她提早认识自己的姑姑,也不是什么坏事。 听说要去见工部侍郎,孟溪急忙整理了一下裙衫,低声问:「哥哥与这章大人很是相熟吗?」侍郎可是二品官,哥哥才六品,而且是翰林院的,那章大人竟然会请他去吃饭,委实有点奇怪。 「他是我会试时的副考官。」孟深看出她的情绪,宽慰道,「章大人很和蔼,你不用紧张,他的画舫上应该还有章夫人,不然不会请你过去。」 还有二品官夫人啊,孟溪心想,那她得小心对待,这章大人是考官,想来颇为欣赏义兄,她不能拖义兄后腿。 二人走去踏板。 章昀远远见他们并肩而来,与妻子秦妙道:「这就是我说的那个状元郎,你瞧瞧。」 秦妙仔细一看,瞬间就怔住了——她仿佛依稀间看到了兄长年轻时的模样! 「你是因为他这副样貌才青睐有加的吗?」 「这是此其一,其二这年轻人确实有才华,也很踏实。」他几次表示出好感,可这年轻人却没有任何攀附的心,没有一次主动登门拜访的,听姜湛说,在翰林院也是这等作风。 秦妙心里忽然就有一阵刺痛。 如果自己那侄儿不曾被奸人所害,应该也会是这等出色吧?可惜当年她远嫁,不曾替他考虑周到,竟留在那个毒妇身边。可怜她兄长就一个独子,当年他一意孤行娶了个病弱的妻子,原是连孩子都不要的,但他妻子却想为他留个后,结果生下孩子后撒手而归,让兄长极为悲痛。 想起往事,秦妙更是难过了。 看到妻子这个样子,章昀忙道:「倒是让你不舒服了,妙妙,我原是觉得……」 「我知道。」秦妙摆摆手,「我没事,这事过去十年了,早不该想了。」但世上还有一个人像兄长总是好的,她笑一笑,「见到这年轻人,我很高兴。」 章昀松了一口气。 今儿在画舫上的还有秦妙的好友袁夫人以及她女儿袁醒兰,袁夫人也发现孟深长相上的微妙之处了,笑着与女儿道:「这状元郎当初被皇上赐游街,好多人去看呢,都说生得英俊,醒兰,你看如何?」 袁醒兰性子大大咧咧的,很直爽的道:「确实不错,比哥哥好太多了。」 「哎呀,你这孩子,还埋汰你哥了!」袁夫人哭笑不得。 孟深带着孟溪此时过来见礼。 离得近了,秦妙才发现原来这状元郎身边的小姑娘也很出挑,虽然穿得普普通通,倒是有种难得的丽色,让人一眼难忘。 「相公提到你多次,真是闻名不如见面。」秦妙打量他一眼问,「这是你妹妹吗?」 「是。」孟深点点头,感觉姑姑的声音十分柔和,他忍住亲近的念头,并不多说话,生怕露出什么迹象。 秦妙接着介绍袁夫人与袁醒兰。 孟深又再次行礼,孟溪也格外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 袁醒兰一双妙目在孟深身上打转,忽地问:「孟修撰,你师从何人啊?新科探花的夫子可是京都着名的大儒呢。」可结果竟然只排在第三名。 「是盐镇的蒋夫子。」孟深心想,他考上状元之后想必蒋夫子的钱挣得更多了。 盐镇?袁醒兰眼睛一亮:「哦,是那个开了仙游楼的盐镇?」 「是。」 袁醒兰闻言重重叹了口气:「我一直想去那酒楼尝尝,结果我娘就是不准,后来听说在京都又开了醉仙楼,我娘还是不同意,说实在想吃可请厨子入府,结果呢……」 孟深听了嘴角一弯。 这神情让孟溪有些惊讶,因义兄基本不会在陌生的姑娘面前展露笑容,他通常极为冷淡,她心里忽然就生出一种念头——义兄以前在盐镇认识的姑娘都是农家女,一旦见到京都的大家闺秀,他可能会有所转变。 也许,这袁醒兰就让他有些欣赏了。 那么…… 他以前的那种想法终究会改变的吧? 一时间,她似乎是松了口气,但又似乎有些莫名的滋味缠绕在心间不去。 「还在想着这件事呢?」袁夫人摇摇头,「就没见过你这样贪吃的,你看别的姑娘可会如此?」 「为什么不会?」袁醒兰道,「民以食为天!孟姑娘,你说对吗?你应该也知道这醉仙楼的名头吧?」 总不能说不知,孟溪觉得隐瞒是不好的,当下便道:「其实我就是醉仙楼的厨子。」 甲板上一片安静,众人显然都未料到,过得片刻袁醒兰差点跳起来:「你,你是厨子?看不出来呀!」 第38章 「我妹妹是梁达梁师傅的徒弟,我能科举全是托了妹妹的福,是她供着我念书的。」孟深进一步解释,也好让姑姑明白这份恩情,将来更容易接受。 这下连章昀的面上都露出了几分尊重:「难得你有这样情深义重的妹妹。」 姑娘家做厨子对于官宦之家来说是难以理解的,只不过始终是状元郎的妹妹,又是别人家的事儿,不好置喙,众人很快便不再谈论此事,唯独袁醒兰对孟溪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偷偷拉着她问:「你跟你哥哥住哪儿,我能来看你吗?」 「住在花枝胡同,」孟溪道,「是租的一处院子,袁姑娘愿意来,我自然欢迎。」 「那就说定了。」袁醒兰朝她眨眨眼睛。 因孟深是男子,不便与她们一同用膳,甲板上便支了两桌,孟深与章昀一桌,她们女眷一桌。 袁醒兰在席上就央求母亲:「我跟孟姑娘一见如故,想与孟姑娘多往来,可行?」 当着人家的面,还能还说不行吗,袁夫人笑着道:「当然可以了,只你不要欺负人家孟姑娘。」她看出章昀夫妇很喜欢孟深,且这年轻人将来必定是前途光明,结交了乃是好事儿。 「不会的。」袁醒兰保证。 秦妙此时询问孟溪:「令尊令堂而今是在盐镇吗?」 「回夫人,我父母已经去世。」 秦妙一怔,马上又想到了侄儿。 这年轻人的身世竟然都很像她的侄儿,父母双亲都不在了,她有种怜惜之情:「难怪你身为妹妹却要照顾哥哥,原来你们两个是相依为命……往后孟修撰的终身大事,你也得操心了吧?」 孟溪愣了下:「哥哥应该自己能定主意。」 「男儿家心粗,难说,」秦妙道,「你是他妹妹,必然要多费心,替他选个才貌双全,堪配的贤妻才好。」 还要她替他选吗?孟溪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该自己养了他,还要帮他把这些都操持周全吧? 可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点点头。 一顿饭吃完,袁醒兰已经定好了要来做客的时间。 回去的路上,孟溪跟孟深道:「袁姑娘说月底要来家里做客呢。」 「是吗,那你好好招待她。」 他居然一点儿都不排斥,这要是换做以前,恐怕义兄会说,「她来干什么,别让她进来,不用管她」之类的话,孟溪心想,莫非义兄真的看上这袁姑娘了? 然而孟深是知道袁醒兰后来是嫁入刘家的,所以知道袁醒兰对他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贪吃之故。再者,袁夫人与姑姑是手帕交,她经常来秦家做客,他觉得孟溪跟袁醒兰早晚都会成为朋友。 他反倒是问孟溪:「你觉得章夫人为人如何?」 她也说不上来。 这种官夫人应该城府都很深,寥寥几句话能看出什么?她想一想:「我也不知。」 不知是不喜欢吗,孟深本来还想问孟溪会不会是讨厌姑姑,但又怕问得太过明显,到底作罢。 过得阵子孟溪去仙游楼时竟然看到了叶飞青。 她极为惊讶:「师兄,你怎么过来了?」 不等叶飞青回答,汤俭打趣:「这还用问吗,必然是一直见不到师妹你,把他给急得。」 孟溪才不信呢,轻声问:「师兄是回家探亲吧?」她知道叶飞青的家在京都。 再次看到师妹,叶飞青心里立刻舒服多了,他这次没有用开玩笑的语气,认真的道:「我习惯跟你一起做菜了,你不在盐镇,我总觉得我菜都烧不好。」 孟溪心头一跳。 听到此话的汤俭心想,十二师弟到底憋不住了啊,看来他们师兄妹中可能要出一对佳偶了。 「你们慢慢说,我去库房拿菜。」他笑着避开。 孟溪的脸猛然发红,低下头道:「师兄,你是想念师父了吧,没有师父指点……」 「不是。」叶飞青眉梢拧了拧,在孟溪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总会做些奇怪的梦,他感觉他是想念孟溪了,也许不知不觉,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小师妹。 不,或许一开始他就对她有种莫名的情愫,只是他一直不太确定。 但现在,这种感觉越来越清晰了,好像要破土而出。 「师妹,我是认真的,」叶飞青正色道,「我觉得你……」 他有时候是太过关心她,可因为并没有别的表示,孟溪一直认为只是单纯的师兄妹之情,怎么他突然……孟溪的心跳得很快,急忙道:「师兄,我今儿还有好些菜要准备。」 看她回避,叶飞青便道:「行,那以后再说吧。」 孟溪在这个时候可能没法想清楚,让她好好理一下也是应该的,叶飞青心想,到时候她会明白,自己是最合适的选择。 他们都喜欢厨艺,而他不止是厨子,他还是个将军,他不信孟溪能找到更好的相配的男子。 在这方面,他是自信的。 孟溪急忙告辞走开。 然而,掌勺的事儿容不得她分心,万一做不好会影响到整座醉仙楼,她还是集中精神将别人点的菜炒好,一直到晚上才有心思去想这件事。 实话实说,叶飞青的条件是很好的,长得英俊,性子和善,厨艺又出众,而且家境应该也很不错,她一个农家女,孟溪感觉,自己若是答应的话,肯定是高攀了。 第39章 不过,她实在没想过这件事…… 孟溪碾转反侧,很晚才睡着。 过得几日,袁醒兰要来做客,孟溪晚上就问孟深:「我都不知买些什么好呢,不知袁姑娘的喜好。」 「姑娘家不都喜欢好看的吗?」孟深道,「你不如做个荷瓣豆腐,此时不正玫瑰花开?」 荷瓣豆腐是要放玫瑰花瓣的。 孟溪愣了下,义兄居然还会提出这么详细的意见。 「哥哥,你是否……」她心里忽然冒出一种冲动,想问问义兄是否看上这袁醒兰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她突然问不出口,似乎有什么在阻碍着她。 就在这时,孟深拿出二十两银子给她:「这回我可一文钱都没有用。」 完完整整的。 虽然路上他很想去买些首饰送给她,但又怕孟溪生气,还是先让她高兴了再说。 他的语气好像在向她表功,他可乖了。 孟溪莞尔。 「行,我给你收好。」指尖触到银子时,她却忽然想,也许过不了一阵子,他的俸禄就轮不到她来管了吧,或者是由那位袁姑娘来接手,又或者是哪位张姑娘,李姑娘……念头闪过,她手指顿了顿,「也许哥哥你应该自己来管。」 她什么意思?不想管了? 孟深挑眉:「那我就再给你买一张拔步床,紫檀木的可能要一百两,我攒几个月……」 孟溪一把将银子护住:「你敢!」 孟深笑起来。 早些拿不完事了,非得扭捏。 看见他笑,就知道自己被捉弄了,孟溪皱眉:「我也就给你……」至多几个月吧,她反正也管不了多久的。 「什么?」孟深听不清楚,正待弯下腰询问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两个人互相看一眼,孟溪奇怪,暗想大晚上的会是谁呢,她走过去开门,孟深跟在后面。 门打开,就看到叶飞青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微微笑道:「安越的香米,送来给你尝尝。」 这可是十分稀少的米,若非有关系,官宦之家也未必能买到,孟深眸色暗沉,叶飞青竟然亲自送来,他的意思也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自从那日之后,她一直避免跟叶飞青单独相处,没说过什么话,谁想到他竟然会寻到家里来。 孟溪忙道:「师兄,我前不久才买了米……」 「你别想着拒绝,这米我给师父师兄都送了,」叶飞青挑挑眉头,「不请我进去?」 孟溪只好让开。 叶飞青把米递给孟深:「孟公子,许久不见,今日打搅了。」 他印象里的叶飞青一直都是个热心肠的人,倘若没有他先喜欢孟溪的事儿,必然会促成这段姻缘。孟深没有拒绝,笑着道:「难为叶公子亲自送来,想必是很珍贵的米,阿溪,你快去给叶公子倒杯茶……送到我屋里。」 他请叶飞青去他那边坐。 孟溪去厨房倒水,一边琢磨着怎么面对叶飞青。 其实她还真的没有想好。 叶飞青不像林时远,她可以完全不加考虑的拒绝,其实仔细想得话,这个人挺合适她。除非她这辈子真的不想成亲了,如果要成亲,将来总归得找个可托付的人。 而叶飞青并不让她觉得讨厌,她只是有点突然…… 东厢房里,叶飞青与孟深对面而坐。 「还没有恭喜孟公子喜得状元呢,」叶飞青首先先恭喜他,随后便关切的问,「可适应翰林院,听闻姜大人对下属颇为严苛,有些书稿一审再审……」 「叶公子这般熟悉,应是出身于官宦家族吧?」 叶飞青既然已经想挑明了,便不再隐瞒:「家父确实是官员,在都督府任事。」 「令尊可是叶少保?」孟深问。 叶飞青微微一怔:「你竟知晓?」 「朝中姓叶的不多,且我早前便在妹妹口中得知你家住在荷花巷,试问还有哪个叶家?」孟深盯着叶飞青,「但我也听说,叶少保的儿子是名将军。」 「是,我往前打过仗……」叶飞青顿一顿,「我似乎与你提到过,有一日醒来突然便对厨艺生出兴趣,你可记得?」 他当然记得,他只是不明白在叶飞青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公子这件事没有弄清楚的话,恐怕做什么都不合适吧?」他把自己的梦想都丢弃了,如今莫名其妙的喜欢上孟溪,这不荒谬吗?哪怕他们在这方面不是敌对的关系,孟深也无法接受这样的叶飞青。 叶飞青愣了下,然后皱起了眉头。 孟溪此时端了茶来。 「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叶,还请师兄将就下。」 「我何时这么讲究了?只要是你泡的就行。」叶飞青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自小学武,他身上当然有果断的一面,孟深感觉到了叶飞青似乎是志在必得。不过孟溪应该对他无意,不然怎么会愿意离开盐镇呢?他们可是分开许久了。 孟深没说话。 孟溪低声问:「师兄没有别的事情吧?」 「没有,不过与孟公子相谈甚欢。」 第40章 「那我就不打搅了。」孟溪正好寻了个借口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叶飞青端起茶喝一口道:「孟公子,我对令妹是真心的。」 孟深微怒,不想谈这件事,转而问道:「叶公子是打算一直做厨子吗?叶家世代为将,而叶公子竟沉醉厨艺,不觉得荒废了一生?」 「不会,人生有很多选择。」 「但有些人的人生只有一个选择,因为他注定是为打仗而生的!不如此,便如折翼的鸟,如断腿的兽,纵使活着也是苟活。」 叶飞青的指尖一颤,险些使得茶盅掉落。 这样类似的话,他曾说过,他是对一个孩子说的。 可是,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叶飞青定定的看着他。 烛光在二人之间闪烁,他忽然间感觉到一阵晕眩,有种强烈的痛楚从心底深处冒了出来。他曾经那么执着,那么不顾一切的想要做的事情,为何就放弃了呢?为何? 耳边似乎有人在喃喃低语。 「飞青……你答应我,你不要死……」 「你要好好活着。」 「忘了我……」 他喉头一甜,猛然间站起。 孟深诧异得看向他。 「我有事,先告辞了。」他勉强稳住,疾步离开。 走到巷子里,他靠在墙上闭起眼睛仔细听,可刚才那个声音突然又听不到了。 孟深不知道叶飞青怎么了,但他决定要查清楚这件事。 他去厨房找孟溪。 孟溪正在烧水,看到他询问:「师兄走了吗?」 「他说有事,着急出去了。」孟深走过去帮她烧火,顺便试探道,「你知道他跟我说了什么吗?」 孟溪一愣,随即低头:「哥哥,你不用管他说了什么。」 难道孟溪也发觉了?孟深眉头微拧:「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说……」 「不用。」孟溪心想,这种事还是她自己解决为好。 不用? 她不想拒绝吗? 他莫非猜错了,孟溪还真对叶飞青有意不成?孟深心头大乱,手去拿柴火的时候也没看清,瞬间就被上面尖利的木刺给扎到,他急忙缩手,却见血已经滴落下来。 孟溪发现他的动作忙问:「怎么了?」 他低头细看。 食指上面赫然有处伤口,正泊泊流血。 孟溪吓一跳:「你怎么受伤了?」她赶紧从袖中拿出一条帕子盖在他手指上,「你每日都要写字的,这下怎么办!明儿还能去衙门吗?疼不疼?」 看着她担心的神色,孟深心想,他能不疼吗,他的心特别疼,他不知道孟溪何时能像他一样,深深的喜欢上自己。 「我现在浑身都疼。」 孟溪听了极为着急,暗道莫非他伤口里沾了什么东西,拉着他飞快的往外面跑。走到井边时,蹲下来舀水给他洗伤口:「你忍着点儿,洗干净就好了。」 孟深起初很是难受,但见她这般,倒是忍不住又笑了。 她没发觉,直到洗好,用帕子擦干净他的手,才猛然察觉这种亲密的肌肤相触。 她的脸马上红了,急忙缩回手。 刚才摸了他好一会,这下知道不妥了?孟深嘴角翘起:「你好人该做到底。」 孟溪道:「这块帕子湿了,我去拿一块干净的来。」 「我身上有,」他抽出来一条,「给我包扎好。」 他一只手确实不方便,孟溪想一想接过来,将帕子对折扎在他手指上。 「阿溪,」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义兄在耳边问,「刚才我受伤了,你是不是很担心?」 离得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到脸庞,孟溪的耳朵忍不住一热,都不知怎么回答。 她确实是很担心,以至于都忘了分寸了。 「幸好伤不重,要是伤重了,你怎么办?」孟深目光落在她的睫毛上,「比如我哪日被刺了一剑。」 「你怎么可能会被刺?」 「这也难说……比如去别国谈判,我上峰姜大人就曾去过梨国,当时梨国想要毁约,可是差点将他杀了。」 孟溪皱眉:「你不会遇到这种事的。」 「如果呢?」他想知道,孟溪心里到底对他有多深的感情。 可孟溪却拒绝去想:「很晚了哥哥,你快去歇着吧,明儿还得去衙门。」她转过身走去厨房:「我给你打水。」 孟深微微一叹。 第二日,袁醒兰来他们家做客。 小姑娘带了很多东西来,有糕点有果子有茶叶,还有两匹锦缎。 孟溪呆了呆:「袁姑娘,这叫我怎么好意思收?」 「没事,只有这两匹锦缎稍许值点钱,但我觉得很配你,你就合适穿这种颜色。」袁醒兰很热情的拉住她的手,「你收着吧,我往后还得来你这儿吃饭呢,你要是不收,我就天天来。」 孟溪只好道:「你下回别这般客气,不然就算天天来我也不能收。」 「好,我听你的。」袁醒兰好奇的在他们院子里逛,然后就发现在屋檐下竟然有好几坛子的酱,她惊讶的道,「都是你做得啊?」 第41章 「对。」 她打开其中一个盖子,低头闻了闻,喜道:「真香,不亏是梁达师傅的徒弟。」 「我师傅可比我厉害多了,我只是学了些皮毛。」孟溪谦虚。 她一向刻苦,空余的时间基本都用在钻研厨艺上。 袁醒兰过去看她准备午饭。 小姑娘长得清瘦,可一双手却很有力道,切什么都准而快,却又不失优美,把袁醒兰看得如痴如醉。 「我竟不知烧菜这般有意思。」袁醒兰又凑近了看她做荷瓣豆腐。 这豆腐是孟溪磨了豆腐浆,自己点成的豆腐,看起来好像雪花一般,遇到太阳就会化了。袁醒兰光是看着这豆腐就想吃,别说里面的鲜汁,还有漂亮的玫瑰花瓣。 这红的红,白的白,黄的黄,好像一副颜色明亮的画,将人的食欲全都提了上来。 袁醒兰在旁边光是咽口水了。 「孟修撰可真有口福啊!」她突然说道。 孟溪一愣。 是了,其实袁醒兰应该是为义兄而来的,不然为何送这么多东西?她笑一笑:「你应该挑在休沐日来才好。」 「也是。」袁醒兰点点头,孟修撰在的话热闹些,这样她也不算太沾这孟修撰的便宜,独享他妹妹做得菜。 「也不知谁有福气将来娶了你。」袁醒兰由衷的赞叹,这样好看又能干的小姑娘实在太少见了,她虽然认识许多大家闺秀,可没有谁会做饭的,但好吃的饭谁不喜欢吃呢? 孟溪不知怎么接话,顿一顿道:「我只不过会烧菜而已,很多厨子都能做到,不像袁姑娘你出身书香门第。」家世好,性子开朗,自小受尽宠爱,如明珠一样,而非她只是一个低微的农家女…… 最终义兄真正喜欢的还是像袁醒兰这样的大家闺秀,而不是她。 这念头突然冒出来,好像根刺一样,扎入她的心。 孟溪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那一刻,她有些震惊,她为何会这么想? 见孟溪这般,袁醒兰急忙提醒道:「你小心些啊,孟姑娘,千万别弄伤了!」 孟溪的脸红了。 她很是羞愧。 袁醒兰就在旁边,她怎么能想这种事情呢?如果义兄跟袁醒兰两情相悦,很快他们就会成亲的。虽然义兄之前糊涂,对她说过那种话,但始终会忘掉的。 这不是她希望的吗? 她不是希望义兄能娶个大家闺秀,最后他们仍是单纯的义兄义妹吗? 孟溪深吸一口气:「我没事。」 她很快就将几个菜做好了,端上来给袁醒兰吃。 袁醒兰虽然性子活泼,但吃饭的时候却很斯文,一举一动都是闺秀风范。 孟溪心想,义兄也是一样的优雅,如果义兄哪日想起来身世,也许就跟袁醒兰一样,也是出身世家吧?他这样的人,当然该娶相同的女子。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仍然有些闷闷的。 可能跟他在一起太久了,习惯了彼此,或许她应该搬走了。 不过义兄会同意吗,他会再次追到盐镇吗? 也许等一阵子,他很喜欢袁姑娘了,自然就不会再追着要吃她烧得菜了吧? 那就再等一阵子。 这一日,孟溪在醉仙楼烧完菜,打算回去的路上去一趟药铺,给义兄买瓶药膏。因孟深不知怎么回事,这么一点伤到现在还没有好,总让她包扎,她怀疑得上点药才行。 就在这时,伙计过来说有位吃客想见她。 汤俭就打趣:「许是要打赏你。」来酒楼吃饭的官员都很多,有些阔绰的一给就是十两银子。 孟溪以前也遇到过。 她并没有觉得奇怪,过去见面。 谁想到这一位吃客却很严肃,打量她一眼之后就冷淡的道:「我觉得凭你的厨艺,不该再在这酒楼混下去。」 孟溪一愣,她看向了桌上的菜。 其中有一道正是她上回烧给袁醒兰吃的荷瓣豆腐,这道菜谁吃过都会称赞豆腐的嫩,汤汁的鲜,没有谁会不满意,至于别的菜,也都是她拿手的。 孟溪镇定的问:「不知哪道菜不合你的胃口?」 这小姑娘生得是真漂亮,难怪此地的掌柜会拿她做噱头,引得许多食客前来,也难怪自家主子不高兴,非得要赶她走。 那食客淡淡道:「每一道菜都不合我胃口。」 找茬来了,孟溪明白了:「我下回会改进,这回请你原谅。」这些事情她跟着几位师兄学过,也明白怎么处理,如果这食客来头大,实在不行,大不了就不收钱。 食客不屑:「改进?你能怎么改进?我不妨仔细跟你说,只要有你在,这酒楼的生意就不会好。」 孟溪一愣。 还听不懂吗?食客更为直接的道:「你明日就离开此地,省得引来牢狱之灾!」 这简直是在威胁她,孟溪皱眉道:「我不知何处得罪你了,我可以道歉,但什么牢狱之灾……天底下还有王法吗?」她安分守己,自问从来不曾做过错事! 那食客笑了:「可是你以为你兄长是状元郎,就能躲避牢狱之灾?呵,区区一个修撰,摘掉这官帽还不容易?」 第42章 孟溪心头一震。 居然知道她的义兄是状元郎,那可不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你,你想如何?」她到底胆怯了。 「别做厨子了,回你的盐镇吧。」食客在桌上放下一锭银子,「这回,我家主子能给你赏钱,下回可就……」他冷笑一声,走出门去。 孟溪浑身发冷。 她此时当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人身后还有个主子,他看不惯她,希望她不要再在仙游楼待下去。 可到底为何,孟溪看着这锭银子,暗想她到底得罪谁了?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自从来到京都之后,每日除了在酒楼做菜便是在家中钻研,从来不曾无事生非,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呢? 可似乎一切的猜想都没有意义了。 孟溪拿起银子,悄无声息的走出了酒楼。 第二日孟深晚上回家,竟然发现孟溪也在,而且还给他烧了四菜一汤,极为丰盛。 他吃得很是满足,就是有些奇怪:「今儿不是你休息吧?」 「嗯,跟九师兄调了一下,」孟溪很自然的道,「我有点累,想多休息几日。」 她一个小姑娘,体力始终不如男子,孟深道:「也好,反正我银子在你那里,你愿意休息多久都行。」 如果只烧给他一个人吃就最好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 孟溪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过得会儿道:「袁姑娘送了好多东西来,哥哥是不是应该回送些什么?」 「你看着办吧。」他道。 孟溪心想,义兄的意思是要回送的,这一来一往,恐怕以后交情就更深了吧? 「那哥哥不如给袁姑娘送副画。」 「什么?」孟深挑眉,「疯了吧,我为何给她送画,你想什么呢!」他站起来,「随便买些东西回送就好。」说罢走了出去。 他最近要查叶飞青的事情,经常往外面跑。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查,这日孟深终于寻到了可以解开他心中疑惑的人,那个人叫程兆云,曾参与过良州当年的战役。 孟深约他在酒馆见面。 程兆云当然也听说过这位状元郎,知道他才华横溢,虽未曾见面心里已有好感,等见到时,发现这年轻人斯文俊秀,更是多了几分欣赏,笑道:「我是粗人,倒不知孟修撰怎看上我,要一同喝酒?」 他是大字不识几个。 孟深道:「程大人英明神武,与你喝酒乃是我荣幸。」 这话叫程兆云很是高兴,伸手给他倒酒:「来来来,那今日得一醉方休啊!」 孟深喝了一小口:「其实今日我是想听听程大人在良州时的经历……我正在编修《宣宗实录》,你应该知道,宣宗善武,曾经主持过好几场战役,但我非武将,不若程大人铁骨铮铮,在战场上披荆斩棘,令敌闻风而逃,令我钦佩无比。」 听起来是把他跟宣宗的英勇相比了,程兆云心里飘飘然的,摆着手道:「哪里哪里,这可不是我一人之功,说起来,都是亏得叶小将军啊。」 「你是说,叶飞青吗?」 「对啊,要不是他,可打不赢。」 「但他似乎辞官了?」孟深心想,程兆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马上就把功劳推到叶飞青身上了,可见他没有找错人。 程兆云叹口气:「他受了重伤,险些……辞官也情有可原。」 孟深没有着急追问:「请程大人把当日的事情与我仔细说说吧,我觉得应该不比宣宗那场黑河之战逊色吧?」 程兆云马上便眉飞色舞的说了起来。 听到中途,孟深才问起叶飞青:「叶将军如今去了何处,你可知?」 程兆云与叶飞青当年并肩作战,情谊匪浅,他手指摩挲着酒盅道:「似乎是去当厨子了。」 「什么?」孟深装作惊讶的样子,「他怎么会去当厨子?」 「唉,说来话长……」程兆云此时酒也喝多了,不自觉打开话匣子,「他在良州救了个人,那个人的厨艺极为高超,后来在军中做了厨子,叶将军十分喜欢他烧得菜,时常去看他,有时候还会向他请教,我好几次看到……」 程兆云说到这里顿了顿,「可惜,这个人死了,至于怎么死的,我倒是不知了,只知叶将军当时是同他在一起的。」 孟深问:「此人叫什么名字?」 程兆云挠挠头:「好像叫穆浅,我有次听到叶将军叫他……」他面色古怪,「也有可能是我听错。」 孟深心头一动,故意打趣道:「总不至于是叫他老穆吧?」 「怎么会,他很年轻,是叫什么浅浅。」 浅浅…… 孟深暗暗念了一下,忽然间明白过来,这可能是个姑娘! 他没再问什么,继续让程兆云描述打仗的事情。 不知不觉,二人说到天黑方才回家。 路上,孟深将这场战役中零零碎碎的线索拼凑起来,最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全都清楚了。 原来他的叶大哥并非是舍弃了理想,只是因为遭受了太大的打击,前尘尽忘。 如同他一样。 第43章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忠心的仆人连带着他的儿子在熊熊大火中丧命,死于那个他原本以为很疼爱自己的继祖母之手,他也忘记了这一切。更何况,叶飞青是因为最心爱的人死在身边呢! 他就不能想象,如果有一日失去孟溪会如何。 他不能。 孟深走到门口,正打算开锁,却发现屋里又亮着灯。 孟溪今日仍然没去醉仙楼。 他走进去,发现她在炒菜,挑眉问:「阿溪,你又没去酒楼吗?」 「嗯。」孟溪端了一条清蒸鲈鱼出来,「哥哥,你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我同人喝酒去了。」孟深打量她一眼,「你之前说是有点累了,休息几日,怎么,还是很累吗?」 「酒楼的生意太好了,比仙游楼好上几倍,我实在忙不过来。」孟溪找借口,「我想再多休息几日,哥哥之前不是天天吃剩菜吗,现在每顿都有新鲜的菜吃了。」 这样当然是好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孟溪每天就只烧给他一个人吃,可是,这不正常。 他太了解她了。 自从知道她是重生后,他非常了解孟溪对烧菜的热爱,哪怕她心里装着他这个义兄,但从来没有为他放弃掌勺的,就是那么狠心让他每日都吃早上做的剩菜。 当然,也很美味,就是需要热一下而已。 孟深看着她:「出了何事?」 孟溪心头咯噔一声,低头摆筷子:「能出什么事,酒楼有二掌柜跟师父师兄们在,吃客络绎不绝,能有什么事啊……哥哥,你还要再吃一点吗?」 孟深眉头拧了拧,片刻后道:「好。」 他坐下来,吃了几口鱼。 鱼肉滑嫩,一点腥味也无,但他并没有心情品尝,等到吃完,他拉住孟溪:「你还是老实说了吧。」 「你要我说什么啊?莫名其妙的,对了,你的手指可痊愈了,写字还痛吗?」 他其实早不痛了,就是想让她给他包扎而故意装得,孟深道:「还有一点。」 孟溪就把药拿来给他抹上。 七月流火,天气没那么热了,但衣裳还是很单薄,他低头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 他能感觉到孟溪这些天并不高兴,说什么休息,分明是出了事吧?他再一次问:「难道是酒楼里又有人陷害你?你告诉我。」 孟溪手一顿,随即笑道:「你怎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了,我现在天天给你烧菜还不好吗?」 「不好,」孟深垂眸看着她,「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宁愿一顿饭都没得吃。」 只为他一个人烧菜,那是他以前的想法,但真的实现了才发现他还是希望看到孟溪朝气蓬勃,看到她忙忙碌碌,却非常充实,欢喜的样子,而不是像这几日,她极力隐藏,但却很是泄气。 这话一下击中了孟溪的心。 她的眼睛立刻就红了。 她半侧过身道:「哥哥,真的没什么事……」她怎么敢说呢,她要是说了,义兄肯定会去查的,到时候会被她连累丢了乌纱帽,还有师父,还有酒楼,也许也会被她连累。 虽然她不知道,她到底得罪了谁。 可她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孟家是什么家世,京都的贵人她一个都惹不起的。 孟溪低声道:「可能是我不太适应京都吧,酒楼的有些客人,会,会无理取闹。」 孟深皱眉:「吃客欺负你了?」 只能这么说了,孟溪点点头:「嗯,京都的人不像盐镇的人。」 京都权贵多,嚣张的人是不少,孟深道:「京都天子脚下,可不是没有王法的,你不用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立刻报官,我自会替你解决。」 她就怕他这样! 孟溪道:「反正我现在暂时不想去酒楼了,哥哥,你就让我多休息一阵子吧。」 孟深问:「你想休息多久?」 可能是一辈子了,她实在不敢惹这些人,孟溪支吾道:「可能,可能半个月,一个月……」 明明就几天,她就那么不开心了,还半个月一个月吗?孟深道:「你就因为几个吃客,所以打算抛弃你这么喜欢的事情?你忘了你以前是怎么学厨的吗,忘了你切到手,忘了你为了菜谱跟我学字?忘了那些苦,那些累?如今好不容易能在醉仙楼掌勺,你就放弃了?你对得起你自己吗?」 她怎么会忘了呢! 她那么喜欢做菜,她为了做好菜,努力学习刀工,努力识字,努力创新。 可这又有什么用? 别人一句话就能剥夺了她的一切!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听从别人,离开酒楼,甚至是要离开京都。 她做错了什么? 孟溪忍不住哭了。 眼泪一串串落下来,好像珍珠似的。 孟深一愣。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孟溪哭,不,应该说是今世第一次,前世他见过她为林时远哭。 但这次,是被他说哭的。 孟深走上前,将她拥在怀里:「……是我不对,我不该说你,但是你……」他只是不希望孟溪这么轻易就被别人吓跑,他在她身边啊,她怕什么呢?但他现在得安慰她,柔声道,「你想休息就休息吧,我不说你了,行吗?」 第44章 义兄的声音十分温柔,在向她认错,孟溪靠在他胸口,此时明知道不该这般亲近,却一时难以离开这怀抱……义兄其实是为了她好,所以才会提醒她。 可是…… 孟溪心里难受极了。 她真的不敢去,那个人不止要对付她,还要对付义兄。 她低声抽泣。 样子楚楚可怜,孟深抬头揉揉她的发髻,心想,看来自己这个小小的修撰实在难以让孟溪感觉安全,连几个吃客都要害怕,那他只能快点恢复他的宣宁侯身份了。 徒儿疲累要请假几日,梁达当然不会反对,但这些天都没有来,他就觉得有些奇怪,叶飞青正好也惦念孟溪,自告奋勇去探望。 孟溪刚刚从街上买了一些糯米粉,葡萄等东西回来,因今日袁醒兰请她去做客,她打算做些糕点,谁料叶飞青却登门来看她。 「师妹,你身体好些了吗?」他站在门外就开始仔细的观察孟溪,「师父很担心你,你这回休息也休息的太久了点。」 孟溪不好说实话,请叶飞青进来坐:「之前太过忙碌了,我有点应付不了。」 叶飞青忙道:「你莫非病了?」 毕竟孟溪很年轻,他觉得不至于烧几个菜会累成这样,而且她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从来没有听过她喊累。 「没有,只是觉得……」孟溪不习惯撒谎,但却不得不撒谎,「我此前为供哥哥念书才会如此勤奋,而今哥哥中了状元衣食无忧,可能我也有所松懈了,便感觉身子有些撑不住,所以想多休息一阵子。」 是这样吗?叶飞青总觉得哪儿不对,说道:「如果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告诉我。」 「多谢师兄,我记住了。」孟溪一笑。 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复杂,叶飞青心想师妹肯定隐瞒了什么,但她不愿意说自己也不好强迫,就像他上回已经表明心意了,师妹也没有接受的意思。而今她又遇到事儿了,他更不好在此刻提他的想法——虽然他心里有种急迫之感,也不知为何。 可能是晚上越来越频繁的梦,莫名的让他有些不安。 「师兄,我等会要出门会客,你可还有什么事情?」孟溪问。 叶飞青只好站起:「我改日再来看你……等会回去我会把你的情况告诉师父。」 孟溪心里一阵惭愧,感觉有点对不住师父。 不过即便离开酒楼,她还是会在家中好好钻研厨艺的,以后仍然可以出师,只是不能在醉仙楼做罢了。 还是没到绝路的,孟溪深吸一口气。 等到做完糕点,她放在食盒里提着去了袁家。 袁醒兰早就等着了,笑着上来挽住她手臂:「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带吃食来,好香!」 「我是不知道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这个。」袁家可是什么都不缺的,上回跟义兄说起回礼,他说得很敷衍,她一时也不知道买什么,这回只能做些点心。 袁醒兰已经馋了,等坐下来后把食盒打开,就看到里面各色精美的糕点,其中一种颜色格外显眼,她询问道:「这是什么糕啊?」 「葡萄糕。」 「难怪是紫色的!」袁醒兰十分惊艳,夹起来就往嘴里送。 那糕是用葡萄汁混合了洋糖,还有糯米粉等揉匀了上锅蒸制而成,吃到嘴里满满的葡萄味,糕又蓬松,滋味美妙,袁醒兰眯起眼睛:「你这厨艺当真可以自己开铺子了呢!」 说起铺子,想必堂哥堂姐开得点心铺生意兴旺的很,可惜他们忙,自己也忙,一直都不曾见面,也许过阵子她该回去看一看了。 孟溪笑一笑:「还有这个枇杷糕你也尝尝。」 袁醒兰当然要尝了,然后她发现比起葡萄糕来,这枇杷糕里有很多枇杷的果肉,不止如此,还有松仁碎,味道更是醇厚香浓,不由赞叹道:「比我家厨子做得好吃多了,偏我娘还说差不多呢。」 提到袁夫人,孟溪忙道:「我应该去拜见下令堂。」 「不用,我娘不在,她又去章家了。」 「是那位章侍郎的家吗?」 「对,」袁醒兰道,「我娘自小就认识章夫人,后来章夫人远嫁,中间好些年没见,前年章大人被调回京都后,我娘便经常往章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俩是亲姐妹。」 孟溪抿嘴一笑:「难得两位夫人感情这么好。」 袁醒兰却叹口气:「也是章夫人可怜,父母双亡不说,亲哥哥亲嫂子也去世了,还有个侄儿也难逃厄运,我娘也是心疼她,时常去宽慰她。」 那章夫人看起来如此雍容华贵,谁想竟失去那么多亲人,孟溪闻言露出同情之色:「那她娘家岂非都没有什么人了?」 「是啊,整个宣宁侯府都陨落了,不过章夫人的女儿可争气,而今是太子妃,就算她娘家没人了,也没有谁敢欺负的。」 孟溪上辈子认识最大的官就是林时远这个知县,这世来到京都,居然都遇到太子妃的母亲了,她心头十分震惊,一时都不知说什么,暗想京都果然是藏龙卧虎! 袁醒兰领她去院中赏花,中途说道:「马上就要中秋了,那天你来我家跟我拜月好不好?然后我们再去放河灯,我给你介绍几位我的闺中好友。」 第45章 孟溪一愣。 她莫名想到了林时远的那个未婚妻,不晓得袁醒兰的好友里面会不会有她呢? 不过袁醒兰为人不错,应该不至于有那么娇蛮的朋友吧?但也难说,也许那个贵女只是对她这般,对相同家世的指不定十分友善,她下意识就有些抗拒,摇摇头道:「我不知可否有空,也许会回盐镇呢。」 「是吗?」袁醒兰有点失望,「那到时候再说吧。」 今日孟深下衙后去了一趟醉仙楼。 来到厨房后他见到叶飞青,此时的心情早已与之前不同了。 他明白叶飞青心里真正喜欢的并不是孟溪,孟溪只是一个与那个人相似的影子罢了。 「孟公子?」叶飞青惊讶的道,「你怎会过来?可是师妹有什么事?」 「我就是因为阿溪才过来的,请问叶公子,最近酒楼可是有什么难缠的吃客?」 叶飞青愣了下:「她对你这么说的吗?」 「是。」故而他想来了解一下。 「我倒是没有遇到……」叶飞青扬声道,「六师兄,你可遇到什么麻烦的吃客?或者师妹对你说过此类事情没有?」 汤俭也是一头雾水:「我们二掌柜长袖善舞,真有事儿他什么不能解决?怕是误会吧?」 也就说,没有什么特别难缠的吃客? 那为何孟溪不肯继续来酒楼了?孟深眉头拧了起来,看来她还隐瞒了别的事情! 「打搅了。」孟深就此告辞。 叶飞青叫住他:「我此前也去看过师妹,她跟我说身子吃不住想多休息,眼下看来是另有其事,等你弄清楚不妨也告诉我一声。」 「好。」孟深答应。 等回去后,他看到孟溪又做了好些菜。 这些天,她是把家当成酒楼了,做得菜一个比一个精致,孟深心想,可惜这胆子实在是太小了,难怪那回在酒楼遇到一个贵女也不敢与之争辩,只知道拉着他逃走。 就因为她这个畏惧权贵的习惯,如今遇到恶人,也只会躲在家里。 不过他知道孟溪是不会跟他讲的,不然也不会独自承受了,她怕会连累到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 傻子,孟深摇摇头,要是她知道自己是谁后,就会知道她有多傻。 他走到厨房盛饭:「阿溪,你说得无理取闹的吃客长什么样?」 孟溪一怔,随即道:「什么样的都有啊,男的,女的,年轻的,年长的……」 「你们酒楼不容易啊,这么多难缠的小鬼。」孟深睨她一眼。 孟溪的脸有点发红,轻咳声道:「师兄们都很聪明,知道怎么应付的,是我太笨。」 「笨也好,那就给我烧一辈子菜好了,哥哥我不会欺负你。」孟深意味深长。 孟溪的心咚得一跳,什么一辈子,他早晚还不是要娶妻的。 她转过身把碗端出去。 两人吃完后一起收拾碗筷。 虽然义兄已经是翰林院的官员了,可他有空还是会帮她一起做事,孟溪看着他娴熟的动作,低声道:「哥哥,中秋节我想回去一趟看看祖母。」 「行,我跟你一起回去。」 啊…… 孟溪一愣,顿时不知道接下去怎么说了。 如果他跟自己一起回去,肯定还得被他带着回来,那她就不可能留在盐镇了。 「哥哥,给袁姑娘回礼的事怎么说?我觉得还是郑重一点,哥哥亲自去挑选个什么东西吧。」 「不是让你买吗?」孟深很快就把碗洗好了,捧着往里走,「你们姑娘家比较了解姑娘家的喜好。」 「话是这么说,可哥哥送的话,袁姑娘应该会比较喜欢吧?当然,哥哥不方便送到她手里,我可以替哥哥送,袁姑娘真的接受了,哥哥到时候就可以去袁家……」 孟溪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前方传来重重的声响,她抬头一看,见是孟深将碗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险些将它们磕破。他回过头来,眸色好似这月光一样清冷。 她下意识往后一退。 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种话,孟深差点被她气死,闹半天她竟以为自己看上那袁醒兰了! 她什么脑子? 「你还想我去袁家提亲,是吗?」他走到她跟前。 他比她高一个头,此番质问很有一种逼迫之感,孟溪磕巴的道:「你,你不是……」 「不是,」孟深道,「你哪只眼睛看出我喜欢袁姑娘了?我不过是觉得你跟她投缘,想让你们成为朋友。」 是她误会了?孟溪皱眉:「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心里想得是谁?」 他这辈子只对一个人好过,那就是孟溪,别的人他何时放在心里过?她就算不喜欢他,也不应该觉得他看上别人吧? 孟溪的脸腾得红了。 义兄的意思,他还是喜欢她吗?可她有什么好的? 「袁姑娘可是大家闺秀,长得出众,性子也好……」 「那又怎么样?」孟深低头注视着她,「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已经有意中人了,就算将来再遇见万千绝色,心里也腾不出丝毫空隙。」 第46章 他声音极为的低沉,在这夜色下仿若悦耳琴声,落入耳中,孟溪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畅。 那对白皙小巧的耳朵已然红了,孟深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拉住她的手:「阿溪,不管你怎么想,哪怕是把我当哥哥,但我对你绝不会变。」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孟溪的手蜷在他掌心里一动不动。 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异常的快。 如果是以前,她应该甩开的,可不知为何听到他再一次这么说的时候,竟有种隐隐的欢喜。 「你,你真的不喜欢袁姑娘?」 「是,我不止喜欢袁姑娘,我也不喜欢京都的任何姑娘,除了你。」她并没有做出反抗的举动,这让孟深的胆子马上就变大了。 孟溪看他说得这么直接,脸更红了:「可你,你还是我哥哥。」 「是,你可以一辈子都叫我哥哥。」孟深勾唇一笑,「我本来也喜欢听你这么叫。」 「你……」 感觉他这是在调戏自己,孟溪这才开始抽手:「不早了,你快去歇着吧。」 孟深此时早已是心花怒放,倒是不急着继续与她亲近,松开手道:「好,你也早些歇着。」 他重新捧起碗往厨房走。 眼见孟溪要进屋了,忽地转头道:「阿溪,中秋节我跟你去看祖母,然后晚上回来我们去放河灯。」 年轻男子的笑容灿烂极了,也动人极了。 孟溪低声嗯了一下,飞快的走进屋把门关上了。 虽然不知道她在屋里做什么,但孟深心想,她肯定是在想他,想他们之间的一切。 她也该想清楚了。 这世上,除了他还有更合适她的人吗,没有。 而且,她很快就会是宣宁侯夫人。 孟深一笑,打算等休沐日便去见姑姑,将这一切都说清楚。 第二日孟溪醒来时发现天色不早,急忙从床上爬起,结果走到厨房的时候竟看到孟深在,想到昨儿的事,她的脸忍不住一红。 孟深看在眼里,笑一笑道:「这回的粥我没放多少水,你看看。」 她探头,只见已经煮好了,确实不稀也不稠,刚刚好。 「要是来不及你就去外面吃,不必自个儿动手的。」她生怕他迟到,惹上峰不满。 「还早呢,不急。」他猜测孟溪昨晚上肯定没睡好,就想着早些起来给她煮个饭,怎么都得让孟溪觉得他好,「我还泡了腌笋,洗了你做的酱瓜。」这些都是现成的,就在外面的坛子里。 居然想得这么周到,还弄了小菜,孟溪嘴角翘了下。 她把已经凉好的粥盛起来,把酱瓜,腌笋切好,放些香油,还切了点葱末,看起来引人食欲。 两个人对面而坐。 孟深吃了几口道:「你等会给我拿十两银子。」 一开口就要这么多,孟溪当然要问了:「你要买什么东西?」那可是一大笔钱。 「给你买个丫环。」 「……」 「往后繁琐的事情交给丫环做。」 简直是疯了,孟溪道:「我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要什么丫环?再说,我们还是租的院子呢,每个月都要给几百文租钱,而今我又不在酒楼掌勺,怎么能乱花钱?你看,马上就要中秋了,你得给上峰送节礼吧,还有各位同袍,对了,那个章大人上回请你吃饭,也得送一份……」 只不过是要十两银子,居然能说出这么多话,孟深道:「我马上又能领俸禄的。」意思是,又有二十两银子。 孟溪正色:「哥哥,我用不着丫环,我也不习惯。」 「那不行,你得提早习惯下。」 「为何?」 「你见过那些官夫人了吧,她们哪个身边没有丫环的?」 「官夫人?」孟溪皱眉,「跟我有什么……」说着对上他含笑的眼眸,她突然明白过来,整张脸都红了,义兄是说嫁给他当官夫人呢,她低下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明听懂了还装不懂,孟深也不拆穿她,孟溪经过昨晚上的思考还愿意跟他坐一起吃饭,还管着他的俸禄,说明她已经想通了,只不过是因为害羞放不开而已。 「我去衙门了,」孟深吃完了站起来,「晚上会准时回来。」 以前他可从来不这么交代回来的时间,这种感觉好像他们是夫妻一样,孟溪嗯一声,没说话。 看着他出去了,孟溪倒是想到丫环的事儿,说起来那些官老爷身边都有小厮,她用不着丫环,义兄却应该买两个小厮才好,这样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也有个使唤的。 还有,是不是也得买顶轿子,或者马车…… 想着微微一叹,可能她的义兄真是官员里面少有的那么寒酸的,没有华贵的衣服,没有偌大的府邸,没有随从,什么都没有。 如果她还在酒楼赚钱的话,还能补贴义兄,现在……不行,这么下去不行,孟溪心想,就算不在醉仙楼挣钱,她也得回盐镇挣钱,将来要用钱的地方太多了,她不能就这么躲在家里。 可是怎么跟他说呢? 他肯定舍不得她回盐镇。 孟溪皱了皱眉,收拾碗筷清洗,洗完了又去打扫院子,擦拭物件。 第47章 来到义兄房里时,只见桌上干干净净的,他自己都整理好了,纸墨笔砚都摆在该摆的位置。孟溪拿着抹布擦笔架时,看到他案上多了几本没见过的兵书,她心想,义兄居然对兵书感兴趣了,以前他看得都是四书五经。 不过那些书也还在,孟溪随便翻了翻,就看到了其中的《诗经》。 脑中忽然就闪现出义兄尚在盐镇时对着她念诗歌时的情景,什么「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什么「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当时她还以为义兄喜欢上了哪位女学生,结果却是为她而念的。 一晃过去那么久了,他心里喜欢的还是她。 那一刻,孟溪心里甜甜的。 也许父亲将义兄领回来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他们是不可分离的吧,不然怎么会前世就跟义兄死在一起呢? 孟溪把《诗经》放回去。 打扫完了,孟溪才发现居然有点饿了。 早上只吃粥果然熬不住,她去集市买了些鸡肉,还有板栗回来,做了一锅的糯米鸡圆,然后放在食盒里提着走去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长春街,闹中取静之处,门匾上的字乃是先帝亲自题写的,矫若惊龙。 小姑娘一出现立刻就引起了小吏的注意,询问道:「你有何事?」 「我是孟修撰的妹妹,你可否替我将这食盒交给他?多谢了。」她知道可以送吃的,因为孟深的有些同袍家里就会有专门的随从来送一日三餐的膳食。 孟深很受大学士的青睐,小吏急忙接住:「不客气,我这就给你去送。」 他飞快的往里跑去。 盒子里的鸡圆被颠簸,立刻将香气散发出来,顾彦真见这小吏急匆匆的,皱眉道:「你在院内横冲直撞作甚?」 「顾编修,」小吏顿住脚步,低下头道,「我,我是给孟修撰送东西。」 「什么东西?」顾彦真瞄一眼食盒,已经闻到了味道。 「是孟修撰的妹妹拿来的。」 那瞬间,顾彦真的嘴边回味起了端午节的粽子,他伸手道:「我去送,我正好要跟孟修撰商量事情。」 「是。」小吏将食盒交给他。 顾彦真不急不慢的走去孟深的值房。 「你今儿是没吃早饭吗,令妹居然送了吃食来。」 孟深一怔,随即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还有惊喜,他的阿溪这么快就知道心疼他了。 他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放着一个个圆滚滚,白生生的圆子。 他还没怎么,顾彦真倒是轻声发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圆子。」 非常可爱。 因为最外面一层黏着的是糯米,那糯米雪白,蒸煮之后涨开来有种莫名的憨态。 「你没见过的多着呢。」孟深挑眉,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只吃,他真的饿了。 顾彦真在旁边看着,只觉肚子里的馋虫突然就冒了出来,筷子也不要就拿了一只往嘴里塞。 孟深忍不住皱眉:「顾编修,你这样不太好吧?」 顾彦真没说话。 他被这鸡圆深深折服了。 软软的糯米里面是切得稀碎的鸡肉,还有泥状的板栗肉,两样融合在一起,口感极其的浓稠,在唇舌之间仿若山药泥一般纠缠不走,却又香浓无比。咀嚼间鸡肉的鲜,板栗的微甜,一丝丝一缕缕透出来,让人不舍得咽下去。 他忍不住又吃了一个。 孟深怒目:「顾编修……」 「我买,行了吧?」顾彦真笑嘻嘻,「孟修撰,你妹妹的厨艺也太好了,我怎么觉得都能跟醉仙楼的厨子一比呢。」 她本来就是! 不过孟深没告诉顾彦真,他飞快的将鸡圆吃完了。 顾彦真:…… 晚上回来,孟深心情格外愉悦,孟溪见状,第二日又给他送了吃食。 几回下来,翰林院的同袍都知道孟深这儿有好东西吃,闻到味儿都能摸过来吃上几块。 孟深回去跟孟溪道:「你往后少做一点。」 「为何?」 「这样别人就抢不到了。」 结果孟溪越做越多,量大的都够翰林院所有人都能吃上一些,孟深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她觉得这样可以让他跟同袍的关系融洽。 看在这么替他着想的份上,孟深倒也没再说了。 休沐日,孟深去了一趟章家。 听到这年轻人登门拜访,章昀十分欢喜,觉得孟深应该是想拜于他门下,结果夫妇俩没想到孟深竟然说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章昀跟秦妙都呆住了。 尤其是秦妙,她两只手紧紧握住椅柄,盯着孟深道:「你说什么,你刚才说……」 「姑姑。」 「不!」秦妙一下站了起来,「不,这不可能,绍儿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你是不是从何处听到我秦家的事情,你便想……」呵,是不是有人说他像她的哥哥秦泰初,他就记在心里了,想来冒名顶替。 姑姑的反应跟前世一样,孟深面色平静:「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姑姑,我如果不是秦绍,我是没有这个胆子的。如果我是假的,不说姑姑会做什么,姑父都会将我打入大牢,我何苦要冒这种危险?我可是状元郎,翰林院的修撰,就算没有姑姑你,我也前途远大。」 第48章 秦妙一愣。 章昀安抚她:「他说得没错,妙妙,你不如先听听他怎么说吧。」 孟深就将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我逃出来后撞到脑袋,失忆了,后来就一直住在孟家,这阵子才渐渐记起一些事,可能是因为见到姑姑你了,我想起我四岁的时候,姑姑你抱我出去玩,那天不小心摔了一跤,我的衣服弄脏了,姑姑拿帕子给我擦,那块帕子上面绣了枇杷……」 「我就突然说要吃枇杷,姑姑说,这个季节哪儿去买呀,我给你买蜜枣吃,好不好?」 秦妙听到这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这件事,只有秦绍才会记得,因为她让侄儿摔了,出于心虚没有告诉兄长。还有那条绣有枇杷的帕子,她贴身之物,那么多年前的事,谁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呢? 眼前的年轻人真是她的侄儿,秦绍。 「绍儿,」秦妙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都是我不好,我竟然以为你死于那场大火了!」 「不怪姑姑,阿润跟我一般大,身形也差不多,就是可怜世保他们父子俩了。」 他的仆从叫常世保,阿润是顶替他的孩子,秦妙听到孟深这么说更是不再怀疑了。常世保被烧死谁都知,可阿润却是失踪的,当时她以为是受到惊吓逃走了,又因为侄儿之死没有深究,谁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真是多亏得他们,你才能活下来。可惜世保的妻子也不在人世了,竟是连报答都无门。」 是啊,孟深长叹一口气。 章昀见他们相认心里也颇为欣慰,急忙命人把儿子章云泽叫来。 章云泽听说这是他堂哥,惊讶极了:「娘,表哥不是早就……」 「误会了,他原来当时逃出去了,现在才想起来。」 「那太好了了,」章云泽跳起来,「我要去告诉姐姐!」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也知道母亲惦记着表哥,这当然是个好消息。 「别急,我会去告诉她的。」秦妙抚着孟深的手臂,「绍儿,云慧嫁与太子了,我找机会与她说一声,请皇上重新赐你宣宁侯的爵位,这样更正式些,也好让京都众人知,我们秦家没有绝后,你就是宣宁侯府的主人。」 「劳烦姑姑了。」前世姑姑也是这么办的。 「你这几日就住在这里吧。」 「不,我得回去,我还得……告诉妹妹。」 「哦,是了。」秦妙点点头,「你受了孟家大恩,一定要好好回报他们。这样吧,什么时候你带孟姑娘一起过来,我要当面道谢,还有,在盐镇的老太太……」 「我知道,我会安排的。」孟深答应。 离开的时候天色都暗了,孟深先是去了一趟首饰铺,然后才回去。 孟溪刚刚做好焖鳝鱼丝,正要叫孟深吃饭,却见他往自己头上插了一样东西。 她愣了下,伸手去摸。 好长一支簪子,贴在掌心凉凉的,她拔下来一看发现是一支镶嵌着南珠的金簪。那珠子极大,极圆,一点瑕疵都没有,色泽莹润,一看就很昂贵。 她心头咯噔一声:「哥哥,你花了多少银子?」 「不多……」 「骗人!」 孟深轻咳一声:「别问多少银子,你喜不喜欢?」 这簪子不止上面的南珠漂亮,簪头做成荷花的模样,也是楚楚动人,姑娘家恐怕没有不喜欢的,她咬了咬唇:「嗯……可是,这肯定很贵。」 「贵有什么,我又不是买不起。」孟深重新给她戴上,「你喜欢就好,别管贵不贵。」 孟溪摸了摸簪子:「你又把一个月的俸禄用完了吧?」 「没事,下个月再挣。」 孟溪心里一阵哀呼。 这么下去,他怎么存得了银子?他尽把银子花在她身上了…… 她得好好跟他说一说。 「哥哥,我想回仙游楼烧菜。」 「什么?」孟深眉头一下挑了起来。 看起来就要发作的样子,孟溪忙道:「我可以七日回来一趟的,哥哥,我是这么想的,我们现在很需要银子。你看,宅院早晚要买吧,然后哥哥你得买两个小厮,还有,家里肯定要备辆马车,那车夫也得配一个……所以我也不能闲着了,我觉得盐镇更合适我。」 听着她不是想离开他,她只是想去挣钱撑起这个家。 孟深嘴角翘了翘:「你是想继续养着我吗?」 觉得他二十两不够花了,又要给他配这个配那个的,足可见孟溪对他的感情。 他心里喜不自禁。 其实这也谈不上是养,明明他的俸禄本来足够花的,可偏偏喜欢给她买东西,如果她不在京都,孟深不用在她身上花钱可能也会好一些。 「哥哥,你看行吗?盐镇离这里也不远,我们隔几日也可以见一面的。」 「那我吃什么?」孟深道,「我天天喝粥吗?」 孟溪:…… 她确实忘了这个问题。 算了,她根本就走不了的,反正马上他就做回宣宁侯了,孟深很大方的道:「那你过阵子就回盐镇吧,好好挣钱养我。」 再让他最后享受一下这种感觉。 第49章 见他答应了,孟溪忽然又有点犹豫,他到时候真的只能出去吃了。 可是,她实在不能去醉仙楼,那就只能让他忍一忍了,为了将来,总得学会割舍。 孟深抬起她的脸:「怎么,已经在不舍得我了?」 「我,我才没有,」孟溪脸一热,「是的话,也是你……」 「我是不舍得啊,可谁让你要养我?」 他揶揄的看着她,眸中却又满含深情。 孟溪有点吃不住,急忙要退开,谁想到他揽住了她的腰:「阿溪,你也可以不走,大不了我下次不买这么贵的。」 「你怎么不说,什么都不买呢?」 「我忍不住,我一想到你就想给你买东西,」他微微低下头,「想把世上所有的好东西都买给你。」 闻言孟溪的心都化了,感觉身子发软。 小姑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红红的脸颊此时格外的诱人,孟深忍不住慢慢靠近。 两个人的心在这瞬间都跳得好像要蹦出来。 呼吸都纠缠在一起。 就在离得几乎要碰到时,孟溪将头撇开了。 「我,我去盛饭……」她一把推开他,飞快的跑了。 他靠在灶台上,脸色绯红,心里好像猫儿抓一样——今晚上怕又要睡不着了。 因决定要去盐镇了,孟溪想与师父道别,故专门请来家中吃饭,正好叶飞青休息,也一并请了来,随行的还有梁从嘉。 「你好端端的怎么要去仙游楼?」梁从嘉十分不明白,「祖父说你累了,难道去那边就不累了吗?」 孟溪不知如何解释。 叶飞青知道其中必有隐情,帮着道:「那边离她家近,师妹可以每日归家。」 「是吗?那你也要记得经常来京都呢,我跟祖父都会想你的!」 「好。」孟溪答应,如果她真的长时间不回来,恐怕孟深也会跑去盐镇将她带走的,所以她隔几日就得回一趟京都。 梁达倒是没说什么,他向来都随徒弟的心,只道:「无论在何处,你莫要放弃做厨子便行。」 「我知道,师父,今儿请你来,就是为让师父尝尝我新想出的一道菜。」 梁达眼睛一亮:「快去端来!」 孟溪便走去厨房。 临近中秋,湖中的螃蟹也长得颇为肥美了,她做得这道菜便是用了螃蟹的肉。 梁从嘉第一个忍不住,探头去瞧。 只见那是一碗汤菜,闻着味就知是鸡汤,汤内放有蘑菇,笋片,芫荽,除了这些外便只剩圆子。两种颜色的圆子,一色淡绿,一色淡黄,好像落入河中的珍珠般玲珑。 孟溪将筷子给他,梁从嘉迫不及待夹了一只吃。 淡黄色的圆子一入口,浓浓的蟹味便在口中爆出来,那是种极为独特的鲜美,在这鲜美中还夹着丝脆甜,他仔细品尝后叫道:「你在里面放了藕……唔,还有些别的什么,」招手道,「祖父,你快来吃。」 姜是老的辣,梁达吃下一只后,斜睨孙子:「白吃老子这么多菜,里面放了蛋黄尝不出吗?」 「啊,原来是蛋黄啊!」梁从嘉恍然大悟。 孟溪又去端了别的菜来,不可能招待别人吃饭只有一道菜。 叶飞青此时也坐下了,他吃出另外一种蟹肉圆里,孟溪放了蛋清,豆粉,姜汁,那又是不同的滋味。 「师父,这道菜可以算作师妹自创的吧?」 听到这话,孟溪紧张的看向梁达。 梁达摸摸胡须:「螃蟹的做法有很多种,你这种虽然繁琐了些,却也别有风味……名字叫什么可想好了?」 「叫二色蟹肉圆。」 「好好,不错,名副其实,」梁达笑了,「你现在还欠我五道自创菜。」 得到师父认可,孟溪高兴极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她又去盛饭,四人言笑晏晏。 等用完饭,叶飞青帮着她收拾碗筷。 「师妹,你是打算一直待在盐镇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也……」 孟溪晓得他的意思,忙道:「师兄,你还是留在醉仙楼吧。」 叶飞青一怔,孟溪的意思,是拒绝他了吗?他心头蓦然涌起一阵苦涩,还有一些迷茫——如果他再也见不到孟溪了,那他心底的那种空茫感如何填补? 「师妹,我便让你如此讨厌吗?」 孟溪的脸微微一红。 如果她没有义兄的话,也许今世真的有可能会嫁给叶飞青,她真的不讨厌他,但现在,不可能了。可要她将自己跟义兄的事情说出来,她又说不出口。 「师兄你为人很好……」她斟酌言辞,「凭师兄的条件一定可以找到更为合适的姑娘。」 「我就喜欢会做菜的。」 「世上女厨子也不少吧?」孟溪侧头看他,「师兄你不去别处看看,怎么知道呢?」 她仰着头,眸色清亮的如同一汪溪水,叶飞青脑中忽地闪过一个身影,那个人曾经也这么跟他说过,「谁说世上没有女厨,你自个儿没见过不代表没有,像湘东,晋州,就有很多女厨。」 那个人的眼睛跟孟溪一样,非常的漂亮。 第50章 叶飞青一阵晕眩,手忍不住撑在桌上。 「师兄?」孟溪看他似乎不舒服,急忙问,「你怎么了,师兄?」 「你,能不能不要离开我……」他忽然低声道。 那声音难得的竟是含着乞求,孟溪的心咚的一跳,险些就答应了,但她怎么能答应? 她既然已经喜欢上义兄,就不可能再喜欢别人,孟溪微微拧了拧眉:「师兄,你别钻牛角尖,其实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我这个人除了厨艺外什么都不会,像师兄你这样的,大可以找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才貌双全的姑娘,等你遇到了,自然就会把我忘掉的。」 把她忘掉…… 叶飞青听着她的话,脑中那个身影越来越是清晰了,她折磨了他许久许久,却始终是朦朦胧胧的,他一直以为她是孟溪,但现在……他终于看清楚了。 那个姑娘穿着青色的襜衣,生得十分秀丽,但眉宇间却隐有英气。 他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一身的血迹,被匪徒追杀,是他救了她,当时他以为那是个少年。那少年为了报答他,做了一顿饭给他吃,后来就在军中安顿下来。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不对劲,对这少年越来越是关心,甚至在梦里都会梦到,他以为自己得了怪病,直到有一日无意间发现原来那是位姑娘。 后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二人时常偷偷相会,他原本想等打完那场仗就把她领回家,告知父母后成亲,结果天意弄人。 那场仗打得格外惨烈,他一心想着力挽狂澜,他救了满城百姓,却唯独没有护住她,尽管她一点儿都没有怪他,临死前甚至还安慰他,鼓励他…… 一口血从叶飞青口中喷出,他感觉浑身都在承受着剧痛。 这样子把孟溪吓坏了,叫道:「师兄,你怎么了,你病了吗?师父,师兄他,吐血了!」 梁达急忙跑过来。 「飞青?」 「我没事,」叶飞青摆摆手,「我只是有些不舒服,师父,师妹,我先告辞了。」 他踉踉跄跄的往外走去。 梁达怎么能让他这么离开,上前扶住他:「乱跑什么,我带你去看大夫!从嘉,你自个儿回去,阿溪,你别着急,飞青他看过大夫应该就没事了。」 孟溪却不能什么都不做,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说的话伤到了叶飞青,极为愧疚,便跟着一起去看了大夫。 晚上孟深回来后,就见她神色不太自然。 他们二人自从说开之后,她哪回见到他不欢喜的?孟深询问道:「出什么事了?」 孟溪低声道:「今儿我请师父师兄来吃饭,结果叶师兄竟然吐血了。」 孟深心头一惊:「他病了吗?」 孟溪摇摇头。 不是病,那怎么会吐血?他该不是……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 孟溪还是有点犹豫。 看来是跟叶飞青喜欢她的事有关,孟深拉着她坐下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其实去调查过叶公子。」 「你为何调查他?」 「他喜欢你,我能不调查吗?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本来孟溪心事重重的,倒是被他逗笑了,原来他知道叶飞青对自己有意。 「其实叶公子喜欢的不是你,而是……」孟深将来龙去脉,一五一十的告知。 孟溪听了极为震惊:「师兄原来这般可怜!」 失去了挚爱,这种心痛,搁在谁身上都难以承受,她心头一动:「难道师兄是想起这件事了?」 「许是如此。」如果只是因为孟溪的拒绝,他不会是这种反应。 孟溪长叹一口气,心里极为的疼惜叶飞青:「早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我应该……」 「说清楚也好,他早晚会想起来的,他也一定能挺过去。」孟深心想,他的叶大哥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也许恢复记忆会刺痛他,但清醒的活着与糊涂的活着,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他已经渡过了最痛苦的时候。 如果说今日是孟溪的话刺激了他,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内心的驱使,想让他记起这一切。 「他不会有事的。」孟深轻轻抚摸了下孟溪的发顶,「你别内疚,你什么也没做错。」 义兄温柔的声音抚慰了她,孟溪心里舒服了些。 孟深此时忽地问:「你怎么突然请梁师傅过来?」 「我马上要走了,跟师父算是道别。」 「……」看来得今天就告诉她了。 「明儿我们去一趟集市,把你要用的东西都买好。」笔墨纸砚什么的。 孟深唔一声:「你怎么不干脆把银子给我,我自己去买。」 「那不行!」他又会乱花的。 孟深好笑:「那你准备给我留几两银子?」 「一两银子够用了吧?」 「你都要去挣钱了,就只给我一两银子?」孟深道,「我够吃什么?能去几趟醉仙楼?」 孟溪皱眉,怎么感觉义兄越来越难养了,她坚决的道:「这我不管,你只能花这么多,剩下的我得给你存着。」 他轻笑,手揽住她的腰:「你能不能不走?」 第51章 她的脸红了。 她也不想走,可不知得罪谁了不能留在京都,她不敢冒这个险:「不能,哥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等你休沐我就会回来,我们还是能相处一整天的。」 「这中间还隔着七天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不明白?」他的手慢慢拢紧,彻底将她圈在怀里。 男子的气息包围住她,孟溪的心怦怦乱跳。 不知多少次,他想这么亲近她,但只在梦里才实现过,孟深哑声道:「阿溪,我其实一点不缺银子,我只缺你。」 这话让她觉得奇怪,暗想他怎么可能不缺银子,照他这个用法,一个月二十两根本就不够花,可孟溪听着还是很受用的,低声道:「哥哥,你别这样,我又不是走了不回来……」 「那你告诉我,你会不会想我。」 孟溪红着耳朵,用蚊蝇般的声音道:「嗯。」 「我都听不见,」孟深低下头,唇擦过她脸颊,「你再说一遍。」 她心都要跳出来了,开始挣扎:「哥哥,你不饿吗?」 他喉头滚了滚,觉得单单吃饭恐怕没法喂饱他,忍不住抬起她下颌,凑近了过去。 孟溪冷不丁被他亲了一下,整个人都懵了。 看她睁着惊讶的眼睛,孟深也不敢再继续,虽然刚才那一下完全没有满足,只是碰了便离开了。 「阿溪,我有件事想告诉你……」还是先把真相告诉她吧,省得她一天到晚想着给他省钱,想着走,想着躲开那些恶人。 孟溪眨了下眼睛,然后才反应过来,整张脸越发红了好像娇艳的玫瑰,低声道:「什,什么事?」 「我其实已经想起我的身世了。」 「啊!」孟溪霍地抬起头,「你想起来了?你是谁?你是何处的,是京都的吗?」 「嗯。」孟深一字一顿道,「我原名叫秦绍,我的姑姑你已经见过了,她就是章夫人。」 孟溪的眼睛瞬间瞪圆了,仿佛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他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 那他岂不是那个宣宁侯府的孩子? 二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孟深走去开门,竟发现是宫里的管事太监,那太监朗声道:「皇上召见,请孟公子即刻入宫。」 应该是他的表姐太子妃将此事告诉炎武帝了,孟深颔首道:「等会还要劳烦公公领路,我去与舍妹说一声,稍候。」 他转过身同孟溪道:「应该是为宣宁侯的爵位,你别担心,在家里等我。」 宣宁侯吗? 没想到,他竟还是个侯爷! 孟溪都傻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孟深微微一笑,在她耳边道:「你看,我说得没错吧,我就只缺你。」 呼吸拂在她耳畔,孟溪忍不住捂住了脸。 等到孟深走了,她才反应过来,不对,他都已经知道身世了,之前怎么还让她养他呢?看起来根本就不是才想起的。 这坏蛋! 炎武帝从儿子儿媳那里听说了孟深的事情,迫不及待就想看到他,马上便让太监去宣。 在等待的时候,他回想起在保和殿前第一眼看到孟深时的场景——原来一切都不是错觉,这孩子就是像秦泰初,他就是他的儿子! 立下无数战功的将军,他最忠心的将军没有绝后,炎武帝心里十分欣慰,与身边的太监道:「老天还是有眼的,像秦将军这样的名将,决不能没有传承之人……不过可惜这些年他失去记忆,不曾习武,倒是走了文官的路了。」 「皇上不是点了他为状元吗,可见秦将军的后人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让人失望。」 炎武帝就笑了:「说得不错。」他拿起手边的奏疏看,一边道,「他参与编修的《宣宗实录》和《大会典》,成果也有目共睹,朕得好好赏赐他才行。」 那太监便暗自猜测炎武帝会赏什么。 「他应该还未用膳,等会添双筷子。」炎武帝又吩咐。 太监应声。 孟深很快就到殿前了,进去后给炎武帝行了大礼。 「平身,」炎武帝笑着打量他,「你可还记得幼时见过朕的事情?」 孟深恭声道:「臣记得,那时候臣是随父亲一同入宫的,当时在宫中有幸与皇上一同用膳。」 「朕同你说过什么记得吗?」 「时隔太久,臣的记忆有点模糊了,只记得膳食十分精美,御厨雕了一只麒麟。」 炎武帝哈哈大笑:「没错了,就是有只麒麟,朕是恭喜你父亲喜得麟儿。」当时他还跟孟深说,希望他将来跟他父亲一样成为大魏的名将,不过当时他太小了,尚处于对什么都好奇的年纪,故而就只有麒麟的印象。 眼见宫女将膳食端了上来,炎武帝感慨道:「你父亲千杯不倒,往前朕就喜欢同他喝酒……你坐下吧,陪朕喝一点。」 对于父亲的记忆不是很多,故而比起姑姑甚至是炎武帝,他都没有那么的悲伤,只是有些惋惜与父亲相处的时间太少,以至于父子之间的美好时光他都记不起几桩来。 孟深依言坐下。 「姜大学士对你称赞有加,你自己可喜欢在翰林院?」炎武帝询问。 第52章 「臣在翰林院受益良多,不过臣始终是秦家的后人,不想遗忘组训,最近开始重读幼时父亲教过的兵书。」 炎武帝抚须道:「甚好,可慰你父亲在天之灵。」 他心里已经有个主意了,既然孟深有意继承秦泰初的志愿,那等他编修完手头的《大会典》,调他去兵部是最为合适的。谁说保家卫国需得身怀绝技呢,在兵部定制策略也可以决胜于千里之外。 在宫里待得半个时辰孟深方才离开。 不过他去的是章家,向姑姑说明皇上召见一事。 「皇上命我明日巳时在宣宁侯府等候,到时会下旨封爵。」 秦妙高兴坏了:「好好,那你明日一早就搬过去。」又看他一眼,叫来绣娘量体裁衣,「晚上连夜赶制出来。」 「也不用吧?」 「怎么不用,瞧瞧你穿得什么样子儿?」秦妙觉得明日是十分重要的时刻,怎能如此寒酸,说罢叫来管事选四个合适的小厮,「以后他们就跟着你了,你有什么事尽管使唤他们,如果去侯府了觉得人不够用,你再跟姑姑说,那些下人要是不听你的,你也别对他们留情,还有,侯府的管事仍是以前的罗管事……」 章昀在旁边听着笑:「你以后慢慢讲给他听,一下子怎么记得住。」 「是啊,姑姑,先不说这些。」孟深扶着秦妙坐下,「我还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何事?」看他面色郑重,秦妙以为皇上还说了什么。 结果孟深道:「等搬回宣宁侯府了,我想请你选个媒人替我去提亲。」 秦妙极为惊讶:「你有意中人了,是谁?」 「你见过的,是孟姑娘。」 「……」怎么会是他的义妹呢,秦妙一时都不知说什么。 孟深晓得她有点抗拒,毕竟孟溪的家世与他们秦家很不般配,他正色道:「姑姑,我很喜欢她,在没有想起身世前就想娶她了,但这绝不是因为她对我有恩,孟家对我有恩,还望姑姑理解。」 秦妙眉头拧了拧。 那姑娘是不错,愿意去酒楼烧菜供侄儿念书,世上也无几人,可是一个侯爷娶个厨子,说出去不免难听……往后还得让她注意些才好,秦家不缺钱,可不需要她再去做这种事情。 「你都这般说了,姑姑还能不准吗?」秦妙也不是不讲理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两个人相处了十年,侄儿有此打算,她可以接受,「我会帮你找个合适的媒人,不过你得把孟老太太先接过来,这样她上面还有个长辈可以出面。」 「我知道,多谢姑姑。」孟深对她深深行了一礼。 姑姑没有为难他,不然他得多费唇舌。 秦妙一笑:「行了,你先回去,明儿早上我来接你。」搬进去前一定得放爆竹热闹热闹,让所有人都知她的侄儿没有死,宣宁侯府又有主人了! 孟深答应,告辞离开。 回到小院已经快亥时了,孟溪见到他才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他去宫里这么久孟溪真担心他出事。 「明日我就搬回去,」孟深拉着她的手道,「等中秋节早上我与你先去盐镇将祖母接过来,晚上在姑姑家过,你看如何?」 这件事发生得太过突然了,孟溪心里有点乱,并没有思考清楚,只点了点头。 孟深笑起来:「哥哥我是宣宁侯,你不高兴吗?还绷着个脸?」 虽然她曾经预想过义兄的身世,但真的没想到会是这等富贵,孟溪微微一笑:「我当然替你高兴了,往后哥哥再不用过这种苦日子。」 「怎么苦了?」他捏捏她的脸,「跟你在一起,我一点不觉得苦。」 如果真的苦,他早就离开她回京都了,又怎么能忍受这种日子?他待在她身边,分明过得特别的幸福。 孟溪心头一甜,但却道:「这还叫不苦吗?」 她虽然努力挣钱了,但也只够义兄念个书,别的什么都供不起,而此刻看来,她所有能给义兄的东西,与他原本拥有的东西来比,一文不值,想着,心里有种莫名的难过。 「真的不苦,我只要吃到你做得菜就很满足了。」孟深握住她的手,「现在你也不用去盐镇了。」 说起这个,孟溪哼了哼:「你是不是在今日之前就知道自己是谁了?」 「……不曾。」 还骗人,孟溪道:「你肯定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就是想逗逗孟溪,想看她努力养他的样子,孟深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我错了。」 他温热的唇触及到肌肤,好像有火从上面烧了过来,孟溪脸腾得红了,抽出手:「不跟你说了,早些睡,明儿有那么多事情。」 他不舍得放,但以后来日方长,孟深笑一笑:「明儿见。」 两人各自回屋歇息。 第二日孟溪早早做了两笼三鲜蒸饺,等孟深起来后一起吃了,正待孟深洗碗时外面传来敲门声,她出去一看原是章家的小厮送新衣来了,还有一些配饰。 看来是要义兄穿戴整齐后搬回宣宁侯府。 她捧去给孟深。 瞧见他一丝不苟的还在洗碗,忍不住想,往后再也没有这一日了,他身为侯爷怎么可能还洗碗?这也幸好没有给章夫人瞧见,不然章夫人肯定会心疼。 第53章 「哥哥,快去穿上吧,时辰不早。」 孟深擦擦手站起。 等到出来后,孟溪觉得眼前一亮。 这身圆领的银绣卷云纹锦袍真的很适合义兄,衬得他眉目越发俊朗,他的头上还带着玉冠,腰间配一方刻着麒麟的玉佩,这一刻让她明白了什么叫珠玉在侧。 难怪义兄以前总是一副矜贵的样子,那原本就是流淌在他血液里的东西。 「如何?」孟深自己的感觉也很好,他本来就应该是这种样子。 孟溪嗯一声。 「不多说点什么?比如玉树临风,龙章凤姿?」孟深挑眉,「光就个嗯字,那是好,还是不好?」 孟溪咬唇:「有什么好不好的,我又不是第一天看到你。」 「……」孟深忽然就想到那天晚上他刻意打扮后,指望孟溪能发现他容貌的出色,结果她看都没看一眼。 「你不说,我就不搬了。」他不满。 这个时候还孩子气,孟溪道:「你侯爷也不当吗?」 他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孟深道:「是啊,你说不说?」他作势要去脱锦袍。 孟溪怕了他了:「你风流倜傥,行了吗?」 孟深道:「还有呢?」 「貌比潘安,丰神俊秀。」 孟深揽住她的腰:「可是真心话?」 离得近了,他俊美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点漆般的深邃眼眸,高挺的鼻子,唇角勾起,诱人的笑容,孟溪的心跳的砰砰响,垂下眼帘道:「真心话。」她一直觉得义兄长得不错,就是以前性子很是古怪。 她吐气如兰,红唇宛如花瓣般的芬芳,孟深想到之前碰触到的柔软,心头一荡,恨不得再亲亲她,亲得深一点。 就在这时却又有人来了,他松开手去开门,孟溪红着脸站在一边。 秦妙在马车中道:「阿绍,快些走吧。」 姑姑来接他了,孟深回头跟孟溪道:「阿溪,你也去吧。」 「不,我不去。」孟溪莫名的一慌,婉拒道,「哥哥,你等会要接旨,还要处理侯府的事,」毕竟那么多年没有回去了,「我还是以后再去吧,不急着今日的。」 也是,今儿太忙,等他安顿好再正式的接她过去。 「好,那我走了,今儿不用准备我的饭。」他肯定没空回来,「等中秋节我来接你去盐镇。」后日便是中秋了。 孟溪点点头。 孟深这就出去了。 宣宁侯府门口今儿挂上了六盏大红灯笼,下人们得知小主子回来了都很激动,将爆竹放得震天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在迎亲。 秦妙原本也有意将这消息扩散,顷刻间许多家族都知道了这件事。 薛令婉听着管事林茂禀告,惊讶道:「那孟深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 「是,刚刚皇上已经重新封爵了,」林茂低声道,「章夫人亲自接他回得侯府……姑娘,那这孟姑娘的事儿,她虽然没去酒楼了,但还在京都,小人看就算了吧。」 薛令婉冷笑一声:「这是孟家的养子,就算重新做回侯爷,与她有何干系?顶多是给些银子报答。你继续盯着她,她要是敢回酒楼,你好好给她个教训。」 林茂犹豫:「姑娘,当真要如此?」 她打听清楚了,林时远在盐镇确实对孟溪很是关心,若非如此,岂会不愿娶她?她自然把恨意转到了孟溪的身上。 一个农家女,凭什么? 「你就照我说的办,反正她也不认识你,查不到我身上。」 「是。」林茂只好答应。 重回侯府,孟深在自己家中吃了一顿饭,随后便在秦妙的引导下,熟悉了一遍侯府,然后又见过各个管事,安排各种事宜。 后来秦妙走了,孟深跟罗管事道:「我家在京都可有空闲的宅院?」 「回侯爷,当然有了,在梧桐胡同就有两处,落英街一处,还有……」 「落英街?多大的?」 「三进宅院。」 把这处院子送给祖母与孟溪住最为合适,孟深道:「你使人去打扫干净,再准备几个手脚利落的丫环……多准备些。」到时候让孟溪挑,喜欢用谁就用谁。 「是。」 等什么事都吩咐好,已经很晚了,孟深回了房中休息。 那是他幼时就住的地方,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按着原样摆放,丝毫没有乱。 孟深躺在铺着锦被的床上,百感交集。 前世他还没来得及搬回来,就在接孟溪回京的路上丢了命,不过他丝毫不可惜。 如果没有那次的死,就没有今日的两情相悦。 他闭上眼睛,不用等多久,他就会把孟溪娶回家,到时候府里会越来越热闹的,不像今晚那么的冷清…… 早上,他迫不及待吩咐罗管事备车,马上就去了那个小院。 看见孟深站在门口,身后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孟溪忽然有些恍惚,片刻后才道:「你来得真早。」 「当然要早些,不然赶不上午饭。」孟深上前拉住她,「上车吧。」 她打量那马车一眼,坐了上去,脑中却涌现出前世的情景,义兄抱着病重的她,飞快的走向马车。 第54章 车内有种淡淡的馨香,跟这辆一样。 她突然明白过来,她一直以为义兄是用借来的钱准备的马车,但也许那时候义兄已经想起身世了,难怪他那日穿的衣服也很华贵…… 「在想什么?」孟深问。 孟溪摇摇头,没有说。 如果前世她不曾连累义兄,他们都没有死的话,不知道会如何,不过大抵不会像今世,因为他们从来都不曾了解过彼此,虽然是住在一个屋檐下。 「你之前说要接祖母过来?」 「是,我姑姑想见祖母,想当面跟你们道谢,如果祖母愿意的话,也可以长住京都,我院子也给你们准备好了。」 孟溪一愣:「什么院子?」 「在落英街,下次带你去看。」 落英街的宅院可贵,因为离皇宫近,多是官宦居住的,仅次于荷花巷,他居然随随便便就送了她,孟溪越发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 「哥哥,无功不受禄,这院子……」 「你养了我这么久能算无功?」孟深道,「别拒绝,这次回去我会跟祖母说清楚,我要娶你。」 孟溪吓一跳:「你,你今儿就要说了?」 「今儿不说何时说?」他可受不了跟她分开住两处。 孟溪心里又乱了。 家中除了堂姐曾怀疑过他们,谁都不知道她跟义兄的事儿,现在突然说要娶…… 「哥哥,你不再考虑考虑吗?」 孟深挑眉:「考虑什么?」 「你才刚刚做回侯爷,实在不必着急的,省得以后……后悔。」她声音很低。 后悔? 孟深斜睨她一眼,真不知道她脑子怎么长的,他这么喜欢她,看不出来吗?他能后悔什么? 「你说清楚点,」孟深略微俯下身,「你再说一遍。」 孟溪抿了抿唇:「我是说你应该再好好想一想。」他始终是侯爷,而她不过是个厨子,就算他现在喜欢她,以后也难说,再者,不知道章夫人怎么想,万一不同意呢,「哥哥,不如等几日吧,先把中秋节过了……」 话未说完,唇已经被堵住。 孟溪浑身一僵。 就在她慌乱的时候,他一只手包住她的后脑勺,抵着车壁,省得她被磕疼,而他的唇舌却没有留情,坚决的进攻,令她避无可避,变成了一团柔软。 他慢慢的又温柔了,开始有章法了,甚至睁开眼睛欣赏着她酡红的脸颊。 他低头在她耳边道:「这样了你还能不嫁我吗?别胡思乱想,喜欢我就嫁给我。」 孟溪羞得不敢看他,但却明白他的心意了,也明白自己其实根本也不能抗拒这种喜欢,不然怎么可能任由他胡来。她轻叹一声,将脑袋埋在他怀里:「只要你不后悔就好。」 他只后悔前世没有在一起,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孟深抬起她下颌:「给哥哥再亲亲。」 这什么轻挑的语气。 孟溪脸更红了,不理他。 见小姑娘愣是把头扭了过去,孟深幽幽道:「看来得明日就把亲定了,然后后日嫁过来。」 「……」怎么可能这么快,他这是疯了吧,孟溪道,「哥哥,你最好不要这么跟祖母说,祖母会吓坏的。」 孟深:…… 很快就到盐镇,二人下车后,眼见孟家就在不远处,孟溪低声道:「哥哥,你先别急着说。」 他是非常想跟祖母坦白的,但真的到了此地,孟深突然感觉到一点拘束。毕竟在孟家人看来他们是兄妹,从小一起长大,可能跟亲兄妹也相差无异,所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开口。 「我会挑个时机的。」孟深道。 院门也没关,郑秀梅肚子大了不合适出门,正坐在院中绣花,她在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衣服。 「堂嫂。」孟溪唤她。 郑秀梅看到她十分惊喜,急忙站起来:「阿溪,是你啊,」马上又发现了孟深,「堂弟,你也一起来了?」 孟溪走过去扶住她:「你小心些。」 「没事,」郑秀梅扬声道,「祖母,娘,阿溪跟阿深回来了!」 老太太跟王氏应声而出。 今日是中秋,但点心铺的生意仍然很好,故而孟奇父子俩都在店里。 「哎呀,都没想到你们会回来!」王氏满脸笑容,「我还以为阿深很忙,得过年才有空呢。」 「今日也有假的,不过晚上就得回去,」孟深笑笑,向老太太问好,「祖母。」 孟溪也叫了一声。 「我去喊相公跟阿奇,阿竹过来。」 「他们要卖点心吧?不急。」 「怎么不急,你们难得回来,点心铺算什么,今日就关门歇业一天,一家团聚要紧!」王氏飞快的跑了。 郑秀梅去倒茶,老太太同他们去堂屋坐下。 「我前几日才跟方庆他们说起你,不知道你跟阿深过得怎么样。」老太太说着仔细瞅瞅这兄妹两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不错不错,都长胖了。」 「祖母看起来精神也很好。」孟溪道。 「日子越来越红火了,我能不好吗?」老太太道,「现在啊,我就担心你们的终身大事。」 第55章 孟溪闻言脸色一红。 老太太瞧见了,拍着她的手问:「怎么,莫非有看上的小伙子了?是谁啊?」 「没有。」孟溪下意识就道。 孟深斜睨她一眼,没有吗,刚才才亲过的。 感觉到义兄的目光,孟溪轻咳一声:「祖母,这事儿不急。」 孙女儿再过几个月就十六了,老太太心里还是很希望她把亲事定下的,这样也不至于太晚成亲,至于孟深,老太太不敢做这个主。这孩子主意大,想必自己会看着办,老太太道:「阿深,你要替阿溪好好打算打算。」 他早就打算好了,可对上老太太的目光,孟深那句话愣是没能说出口。 算了,等用完午饭再说。 知道孟溪兄妹俩来了盐镇,孟竹第一个就把店门给关上了,一边道:「娘,我去衙门跟相公说一声,让他来吃午饭。」 王氏道好。 等孟竹回到孟家,立刻就扑到孟溪身边将她搂住:「可把我想死了,我这个月都想过来京都了。」 「你就嘴上说说,还不是忙着你的店吗?」 「天地良心,我这么忙为谁?」孟竹哼了一声,「我带你去瞧瞧。」拉着孟溪往外面跑。 孟溪走到自己原先住的屋时,只见里面添置了好些家具,每一件都是簇新的,她眼睛微微发红:「堂姐……」 「看到了吧,我就等着你出嫁呢。你快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嫁人?」孟竹拉着她的手摇,「你不小了,京都那么多俊才,你应该找到意中人了吧?」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想的是,也不知堂妹跟孟深是否成了。 想到当时堂姐的质疑,自己信誓旦旦的否认,孟溪心里就是一阵心虚。 「没,没有……」她神色有点慌张。 孟竹看在眼里,嘻嘻一笑:「肯定有了,谁呀?」 孟溪顾左右而言他:「阿竹,堂嫂的胎相稳不稳?过年就要生了吧?」 啧啧,看这样子应该是孟深,不然她为何那么回避?凭她们俩的感情,如果是别的公子,必然会告知的。孟竹十分好笑:「阿溪,那堂兄可有意中人了?他可是状元郎啊,又在翰林院任职,我听相公说,那翰林院可了不得呢,以后出来都是栋梁之才,皇上身边的重臣。」 孟溪脸忍不住红了:「我怎么知道他的事情。」 「咦,住一起还能不知道?」 被堂姐明亮的眼睛盯着,孟溪感觉已经藏不住,岔开话道:「阿竹,堂姐夫在衙门如何?」 说起丈夫,孟竹面上就露出骄傲之色:「他上个月升了捕快了,他抓到了江洋大盗!」 孟溪其实早就知道的,很替她高兴。 厨房那边已经忙开了,王氏很快就叫他们出来吃饭,还让孟奇开了一坛酒。 「阿溪,阿深,以后要经常回来啊,你们祖母可盼着你们呢。」 「我们这趟来,就打算将祖母接过去的,」孟深道,「宅院已经准备好了。」 「你们自个儿买的?京都的院子可贵吧?」 孟深淡淡道:「我已经认回家人了,你们不用担心银子的问题。」 众人都很吃惊。 王氏一向话多,追着问:「你家人可是京都的?你父亲可是……官员?」这侄儿少时一副金贵的样子,又是细皮嫩肉,什么活儿都不肯干,家世准是不错。 「我父母已经不在人世,但我还有姑姑,昨日皇上已经重新封我为宣宁侯……」 「啥!宣宁,侯?」王氏吓了一大跳,拉着孟方庆问,「这孩子是在说什么侯吧,我没听错吧?」 孟方庆眼睛都直了:「你,你是侯爷?」 「是,」孟溪道,「大伯,哥哥原本就是宣宁侯府的公子,当时他的姑姑以为哥哥葬身火海了才没有使人来寻。」 众人手里的筷子噼里啪啦掉了一桌,一个个嘴都合不拢,唯独捕头余靖好些,给孟深敬酒:「恭喜侯爷你认祖归宗。」 孟深与他喝了。 王氏慢慢回过神,也急忙给孟深敬酒:「阿深啊,往前的事儿你千万别计较……啊,不对,侯爷啊,以前多有得罪,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当时实在是没有办法,不然必定会供你念书的……」 在她看来,侯爷是高不可攀的贵人,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孟深道:「大伯母,不管我是谁,我们的关系不会变,你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吧,不然这顿饭恐怕是吃不好了。」 「好好好。」王氏看他平易近人,并没有趾高气扬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孟竹则盯着孟溪看,暗想真是没想到孟深竟然是侯爷,那堂妹以后岂不是侯爷夫人?她心里喜滋滋的,就说嘛,堂妹是个官夫人的命,她一点没猜错! 老太太则高兴坏了,自己这孙儿不止是状元郎,还是个侯爷,今儿还要接她去京都,他们孟家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众人震惊过后都格外的欢喜,酒喝下去不少。 王氏话匣子又打开了:「那阿溪岂不是成了侯爷的妹妹了?侯爷啊,你得给阿溪选个好相公才行,你瞧瞧,阿溪年纪不小了,作为侯爷,你应该认识不少名门望族吧,从中找个贵公子肯定不难。」 第56章 「何止是阿溪,侯爷也该娶妻了。」孟方庆笑着道,「侯爷这条件,不知得娶个什么样的姑娘呢,我看,必然得是个……」 「公主!」王氏扬声道,「对了,肯定得是个公主,要不就得是王爷之女,再差也得是侯爷之女!」 想到来的路上,孟溪的犹豫,她曾对自己那一刻的动摇,孟深的眉头忍不住拧了起来。 听到这些话,她心里肯定会觉得不舒服吧? 是,他是从贫寒的身份一越变成了贵族,但他的心从来没有变过,孟深忽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我确实是该娶妻了,今日过来也是想说清楚,我要娶的是……」 孟溪就坐在他旁边,急得在底下拉他衣角。 孟深感觉到了,下去捉住她的手,嘴里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祖母,我想娶阿溪为妻。」 「什么?」老太太一时没转过弯来,「你说什么?」 众人也都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一个个面面相觑。 孟深再一次重申:「祖母,我喜欢阿溪,我要娶她。」没错,他就是要娶自己的义妹。 除了孟竹外,众人手里的筷子又掉了一桌。 孟溪的脸一片绯红,垂下了头。 他的嘴角却翘起来,暗道终于说出来了,后面的事情就顺利多了,管他们怎么想呢,反正他是娶定孟溪的! 他用力握住她的手,给予她面对的勇气。 确实,老太太跟孟方庆等人都没有想过这件事,他们一直都觉得这两个人虽是义兄妹,却好似亲兄妹,尤其是孟溪,完全是把孟深当亲哥哥看待的,那么一心的付出。 结果…… 还是王氏头一个反应过来,讪讪笑道:「哎呀,原来你喜欢阿溪啊,好事,大好事。」 仔细想的话没什么不好的,有句话不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吗?孟深如今可是侯爷,娶了自己侄女儿,那不是一下解决了两个人的终身大事?王氏看向孟溪:「阿溪,你也是的,不早些跟我们说,可把我们惊着了。」 「娘,也就你们眼拙,」孟竹得意的道,「没见他们多般配吗?」 老太太看看孟深,再看看孟溪,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半响道:「阿深啊,你姑姑可同意?」 此话一出,众人都盯着孟深看,孟溪也忍不出竖起了耳朵,这也是她关心的问题。 「我跟姑姑提得第一件事就是娶阿溪,姑姑当时就答应了,」孟深侧头看向孟溪,「所以我让你别胡思乱想,这世上没有谁能阻止我娶你。」 后面那句话说了作甚,孟溪的脸更红了,有些羞恼的挠了下他。 掌心痒痒的,孟深忍不住笑。 听得出来他态度很坚决,众人很快就接受了。 毕竟不是亲兄妹,再者,孟深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那就代表他不是孟家的人了,凭着他的身份谁敢在后面嚼舌根?王氏打趣道:「难怪还要接你们祖母去,那是去跟亲家见面呢!」 老太太顿时有些紧张。 饭后,孟竹拉着孟溪在屋里说话:「之前还不承认,我就说你喜欢他。」 「我那时才没有呢。」她当时只是为补偿前世欠下的,哪里想到有这一日。 「我才不信,不喜欢怎么会对他那么好?不过看在他是侯爷的份上,且一心娶你,我就不说他坏话了。」 孟溪笑道:「那他真得谢谢你。」 「但他以后要是苛待你,我肯定不饶过他!」孟竹挑眉,「就算他是侯爷,你也可以和离。」 门外传来孟深冷淡的声音:「你就不能盼着点我们好?」 孟竹回过头,哼了一声:「我们家阿溪长得好看,又会做菜,如果你娶了她还对她不好,自然要和离,我哪里没有说对?」她站起来,「我可是不怕你的!」 「堂姐……」孟竹真怕他们两个遇到一起。 孟竹就是故意警告孟深,希望他能从一而终,不过而今他们两情相悦,她心里是很欢喜的,瞄一眼孟深道:「不打搅你们卿卿我我的。」说罢就出去了。 孟深把门关上。 孟溪以为他要做什么,脸一红,低声道:「等会就要接祖母走的,你来做什么?不与堂哥多说说话吗?」 看着她如桃瓣似的脸颊,孟深心头一动,确实很想亲她,但他此时更关心另外一件事情。 将她揽到怀里,他低头问:「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谁逼着你离开醉仙楼的?」 孟溪愣住:「这……」 「别再遮遮掩掩的,你觉得我能容许别人欺负你?」孟深看着她的眼睛,「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明白吗?」 他现在有足够的底气保护她。 不能说这句话不令她触动,孟溪心头泛起甜意,但却是说道:「就算你是侯爷,也是多一桩事不如少一桩事……」 「你觉得我会怕事?我们在一起生活这么久了,你不了解我?」孟深手指轻抚她的下颌,「你再不说,我可不止是亲你。」 他眸色幽深,身子微微倾覆下来。 孟溪忙道:「……是个我不认识的人。」 「不认识?」 「嗯,他就说让我离开酒楼,不然会对付你。」 第57章 孟深沉吟,突然放开她,然后过了一会儿从孟奇那里借来笔墨,把宣纸铺在桌上:「说吧,长什么样子。」 他一定要把这个人揪出来! 孟溪:…… 那副嘴脸当然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孟溪问:「你真要画出来吗?」 「当然,先说脸吧。」 「方脸。」 「眼睛?」 「铜铃般的眼睛。」 「鼻子?」 「鼻子挺高,在鼻子左边……」孟溪指出位置,「有一颗痣。」 她后来说得越来越详细,孟深心想,她嘴上说不想惹事,实则内心到底不甘吧?也是,她尽心尽力的做一名厨子,到底惹着谁了?他还真的无法理解。 本来像孟溪这样的人,他要担心的是别的公子看上她的美色,可竟会出现有人要把她赶出酒楼的事情。 孟深很快就将人像画好了,把笔搁下道:「可是没有要改的地方?」 「嗯,与那人一模一样。」 孟深便等墨迹干了,将宣纸一卷,打算回去让罗管事派人去查。花多少钱没关系,就是要尽快找到这个人,弄清楚背后的原因。 因为晚上还要去姑姑家,孟深等人下午就得离开,孟竹跟孟溪依依不舍,说了好一会话。 王氏倒是一点不伤心,笑眯眯的道:「娘你可是去享福了,没听侯爷说吗,连丫环都准备好了,家里的事儿你别担心,等阿溪出嫁前,我们肯定都要过来京都的。」 老太太紧张的道:「哎,哎,我就怕自己不会说话,得罪人。」 「祖母,我姑姑很明事理,不会为难你老人家,再说我跟阿溪都在,你不是单独去见姑姑。」 孟溪也宽慰道:「哥哥说得是,祖母,我也见过章夫人的,她很和善。」 王氏打趣:「哎呀,还叫哥哥呢?」 这都马上成亲了。 孟溪一怔,看向孟深。 「先叫着吧,习惯了。」孟深笑。 等与众人告别后,他在她耳边道:「你以后可以叫我秦哥哥。」这是他真名。 怎么听起来好像「情哥哥」呢,孟溪的脸腾得红了,并没有叫。 她扶着祖母上车。 来到京都后,孟深直接就让车夫带他们去往落英街的院子。 三进的院子极为宽敞,打扫的一尘不染,进去后,就有管事领着丫环上前行礼:「小的见过侯爷,老太太,孟姑娘。」接着向孟深禀告,「被褥都晒好了,今晚上就能歇在这里……侯爷,是否小的现在就去花枝胡同将所有东西都搬过来?」 孟深看向孟溪:「你的钥匙呢?」 都来到这里了,回去的话他肯定不准,孟溪把钥匙交出来。 孟深连带着自己那把一并递给管事:「搬完之后,将那里打扫干净,把这两把钥匙还给专知官。」就算清了。 管事应声,快步出去。 比起原先租的院子,这地方大了三倍不止,而且一砖一瓦都有讲究,光是那巨石雕刻出的照壁就能看出工匠手艺的非凡,孟溪心想,这还只是一处别院,可见宣宁侯府的富贵。 说起来,前世她还曾幻想过要嫁入世家,不料今生竟就这么实现了。 孟溪有点恍惚。 老太太当然也是目不转睛,时不时的发出惊叹声。 孟深引她们看完,歇息的时候吩咐一名丫环将画像拿去给侯府的罗管事查,随即就又带老太太,孟溪去章府。 虽然听说章夫人已经同意,但孟溪还是免不得会紧张,行到门口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孟深轻笑:「有我在呢,怕什么?」 「我也不是怕……」孟溪歪头道,「你说章夫人是真喜欢我,还是碍于你的面子?」 「那有什么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他只要姑姑同意,至于姑姑是否真心,他不会考虑,反正以后是他们两个过日子,姑姑又不会住到宣宁侯府来。 一席话叫孟溪难以反驳。 其实义兄说得也不错,她何必担心这担心那的,他都如此的坚持了,她不该还想着往后退。 她跟义兄相识于前世,走到今日,已是极深的缘分。 她应该对未来充满信心。 孟溪鼓励自己。 章家早已备好宴席,秦妙出来迎接老太太,扶着她在刻了海棠花的高椅上坐下:「多亏得你们孟家,阿绍才能活下来,这份恩情不管是我还是阿绍,都会铭记在心的。」 老太太看她雍容华贵,她的相公章昀又是浩气凛然,手心都要出汗了,忙道:「谈不上大恩,而且我也没做什么,都是我那儿子……他向来心善,那功劳也是他的。」 「不管怎么说,也是你的儿子。」秦妙笑,「你往后就住在京都吧,仍将阿绍当孙儿,在这里安享晚年。」看一眼孟溪,「还有孙女儿陪着你,空闲的时候便来这里坐坐。」 老太太答应。 秦妙又与孟溪说话:「绍儿能考上状元,也是因你愿意供他。」她吩咐丫环捧上两只黑檀木的盒子,「小小礼物,你们看看可喜欢?」 孟溪道谢,将盒子打开,只见里面躺着一对翠绿色的玉镯子,好像汪湖水一样,美得让人挪不开眼睛,而祖母得的则是一对镶嵌了祖母绿的金镯子,很适合她的年纪。 第58章 老太太都不敢受:「这得多少钱啊!侯爷已经送给我们一处宅子了,这,这怎么好意思要。」 「拿着吧,不拿我的心可不安,阿绍打搅了你们十年,这点东西算什么?」秦妙按住老太太的手,「你喜欢就好,你要不喜欢,我就给你换一副。」 老太太忙道:「喜欢,喜欢,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手镯。」 「我给你戴上。」秦妙亲自动手,又跟孟溪道,「你也戴上,别怕磕碎,碎了我再送你,知道吗?你这年纪就应该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不要等年华老去,想打扮也没这等条件。」 孟溪依言戴上,觉得这玉镯衬得她手腕更白了。 孟深看着她们一团和气,心里颇是高兴。 等到饭后,听孟深要去放河灯,章云泽叫道:「表哥,我也要去,你带我一起去吧!」 章昀道:「你去作甚?去年让你去,你还不愿去。」今儿侄儿想带未婚妻去玩,他又要凑热闹。 「这不一样,去年我可没有认识表哥!」章云泽只有姐姐,内心深处是希望有个兄长的,正巧这表哥生得高大俊美,还是状元郎,正符合他对成年男子的那种向往。 秦妙笑起来:「你想去就去吧,不过别顽皮,惹你表哥生气。」 「好。」章云泽答应。 老太太年纪大了,并不想这么晚外出,孟深使人先送她回了新置办好的孟家。 三人一起坐车去月牙河。 这是位于城内的河,河边遍种杨柳,杏树还有桂树,此时只有桂树独秀,开着金花朵朵,远远就飘来一阵甜香。 章云泽性子活泼,在路上时笑着道:「表哥,下回我带你去宫里看姐姐啊,她也很好奇你生得什么样子呢。」 太子妃住在东宫,孟深道:「恐怕不便吧,我毕竟是男子。」 「是吗?」章云泽愣了下,然后就把目光落在孟溪身上,「那我带表嫂去,姐姐肯定也想看!」 表嫂?孟溪脸忍不住红了,她还没嫁呢。 孟深却笑出声,拍拍章云泽的肩:「好,带你表嫂去。」 前方就是月牙河,两岸早已站着许多年轻男女,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但放河灯的多数是小姑娘,甚至还有在岸边设了案台拜月的。公子们则是借这时机寻觅心中向往的意中人。 孟深买了三个河灯,将其中一个递给孟溪:「好好许愿。」她必然要许个与他有关的愿。 义兄眸中倒映着星光,十分璀璨,孟溪能看出他满含的情谊,说道:「你也一样。」 他当然会。 孟深虔诚的许愿后,弯下身把河灯放入河中,随流而去。 晚风吹起他的袍袖,翩翩若仙,孟溪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格外的勾人,暗自心想,今世要与义兄白头偕老,还有,义兄要长命百岁,一生顺遂,许完了又觉得自己或许太过贪心,如果只能选一样,那就希望义兄一生顺遂。 她蹲下来,将河灯轻轻放在水面上。 玉带般的河上,无数的河灯漂浮于上,灯中的烛火一闪一闪的,孟溪看得会儿道:「真漂亮,好像满天的星星。」 「你喜欢的话,明年再来。」孟深笑着看她,「每年都来。」 孟溪抿嘴一笑:「嗯。」 章云泽也把河灯放好了,三人沿着河边散步,孟深忽然想到年幼时自己也曾在此放过河灯,有一年还是叶飞青陪着过来的……明日下衙得去看看他,不知他如何了。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袁醒兰的声音:「孟姑娘!」 孟溪回过头,看清楚那几位姑娘时,身子不由得一僵,因为那其中竟然有薛令婉。 孟深的事情众人都已知晓,袁醒兰对几位姑娘道:「这位就是宣宁侯,我起先就见过他,哪里知道他竟然是章夫人的侄儿,章夫人现在必然高兴极了!」 年轻的侯爷一身华服,仿佛夜色中皎洁的明月,薛令婉暗想,此人本来就生得出色,换了衣着风采更盛,只是神情一如此前初见,有种高高在上之感。可见人就该分三六九等的,他的血液中流淌着高贵之气,哪怕流落在农家,也一样抹不去。 正如同他的那位义妹,薛令婉盯着孟溪,再如何,她也是低贱的农家女,别想着攀高门。 那贵女的眼中明显有种敌意,孟溪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袁醒兰却迎上来:「孟姑娘,我早前就想跟你去放河灯,今日倒是巧了……」跟其他几位姑娘介绍,「这就是我说得那位女厨,她烧得东西可好吃了!」 别的姑娘神情各异,不过见到孟深,一个个都有些不好意思,或是红了脸,或是偷偷打量。 孟溪垂头道:「袁姑娘谬赞,我的师兄们比我手艺好多了,姑娘们赏脸的话,可去醉仙楼一品。」 这时候还替酒楼拉生意吗,薛令婉挑眉,她难道还有胆子去酒楼?莫非是想宣宁侯替她撑腰不成! 「秦公子,家父听闻你认祖归忠,很是替老侯爷欣慰,想你秦家男儿铁骨铮铮,顶天立地,竟流落于农家受如此委屈……」 孟深何等聪明,一听便知是何意思,打断她道:「这算什么委屈?农家人自给自足,心醇气和,淳朴可敬,不像某些在酒楼吃顿饭都要仗势欺人的贵女,真不知父母是怎么教养出来的,只能说其家门不幸。」 第59章 薛令婉脸色一变。 他很明显是在讥讽她,就差直接说出她的名字。 「袁姑娘,阿溪走累了,下回你再与她聚吧。」紧接着,孟深就告辞了,他看出孟溪并不想与这些姑娘说话。 袁醒兰没料到他这么急匆匆的,眼睁睁看着他带着孟溪离开。 瞧着这二人的背影,再见其他姑娘们投来的微妙的眼神,薛令婉的指甲掐入了掌心。 她何等高傲,从不曾当面受一个男子这等奚落。 这宣宁侯,真是给脸不要脸。 她沉着脸,拂袖而去。 因薛令婉是继皇后的侄女,袁醒兰与章家走得近,章家女儿又是太子妃,其中便有几分关系,故而袁醒兰见到薛令婉,也是给几分面子的。但心里并不喜欢她,此时见她吃瘪,倒是忍不住想笑,见她走了,正合心意,当下便同其他姑娘去放河灯了。 章云泽跟在后面,叫道:「表哥,这么快就走了?」 孟深道:「你表嫂不愿意待了。」 孟溪:…… 「我何时说的?」 孟深握住她的手:「你不必说。」他一眼就看出来了,「不过我带你走,并不是希望你往后避着不喜欢的人,而是你不喜欢的话,就可以直接离开,不必受任何委屈。」 孟溪心头一暖,忍不住手指勾住了他的。 他便握得更紧了。 来到孟家,孟深走下马车送她进去。 离别时,他依依不舍:「姑姑很快就会让媒人来提亲,恐怕往后不太方便来了。」 定亲过后,不易过多见面。 「我想十月就成亲,你看如何?」他拥她入怀,「我不想等到明年。」 这叫她怎么回答。 孟溪红着脸道:「看祖母怎么说吧。」 「你不反对就行。」他要说服祖母还不容易吗,更何况祖母根本就不是一个拿主意的人。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嫁妆的事我会替你准备的,我只要你早些嫁给我。」 他的唇极其的柔软,孟溪想到在马车上亲吻时的缠绵,耳朵都滚烫起来,她手抵在他胸口:「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明儿还得去翰林院。」 她纤细的腰靠在他手臂上,透过薄薄的裙衫能感觉到里面肌肤的暖意,孟深的喉头滚动了一下,又低头亲上去。 在她嫁过来前他要亲个够,这样才能抗住后面这些天的相思。 她本来是不愿那么亲近的,可到底还是被他的热情给融化了,再睁开眼睛,竟发现不知何时就坐在了他腿上。 她忙要站起。 孟深箍住她的腰:「我马上就走了。」 这一走,是得有一阵子都不好见面,毕竟他们分开住了,又要定亲,他平日里还得去衙门,孟溪心一软。 他又亲得许久才放开来。 瞧着他唇色更红了,泛着水光,孟溪的脸也更热了,垂下眼帘道:「这下够了吧?」 他手紧了紧:「你叫我一声秦哥哥就真够了。」 孟溪咬唇:「你怎么那么多要求。」 「我这要求是最正当的,因为你还从来没有叫过我的真名。」 她愣了愣,仰头看他,片刻之后道:「秦绍……这名字很好听。」此后在她心里,义兄叫孟深,也叫秦绍。 「还有呢?」 她睫毛扑闪了下,低声道:「秦……哥哥。」说完羞红了脸,马上从他腿上挪了下来。 孟深不再为难她了,当然他也满足了,笑着离开。 第二日大早上,孟溪一起床就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哎呀,怎么送这么多东西来?」 她趴在窗口看,只见小厮们挑着连绵不绝的东西进来,说道:「都是侯爷叫小的们送来的,让老太太跟姑娘使劲花,使劲用。」 「这使劲用也用不完啊!」像这么多的锦缎,一辈子都穿不完吧,老太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叫道,「阿溪,阿溪,你快出来瞧瞧!这,这……是不是应该还给阿深啊?」 孟溪心想,就算还他也不会要的。 因为她想到了义兄拿到俸禄时的样子,不是给她买东西,就是全都交给她存着,而今看着就像要把宣宁侯府的东西都搬来给她呢。 她若是不收,只怕他会不高兴。 她现在很清楚的明白义兄有多喜欢她,有多替她着想,所以他愿意宠她,她就给他宠着,大不了等会……她再做些吃的使人给他送过去。 他就喜欢吃她做的。 孟溪低声一笑。 主子要去集市买菜,丫环们都很慌,忙着去提菜篮,也有劝阻的:「姑娘要买什么告诉奴婢,奴婢去帮姑娘买。」 孟溪从来没有用过丫环,很不习惯,说道:「你们去了也不会挑。」 老太太晓得她以后要做侯爷夫人的,此时道:「阿溪,那你就带着她们去,教会她们,以后让她们买就行。」 孟溪思忖片刻,同意了。 丫环们急忙跟上去将她护在中间,好似众星拱月一般,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等回到家,孟溪又亲自动手切菜烧菜,这又把丫环们急坏了,生怕她伤到手,弄花脸。孟溪哭笑不得,一再表示自己是厨子,她们才稍许镇定。 第60章 等到烧好,孟溪就让一名丫环送去翰林院给孟深。 今日他才送过东西,她马上就有回应了,孟深很是欢喜,但吃完之后吩咐小厮:「去找罗管家,让他寻两个身手好的护卫暗中保护她。」他知道孟溪喜欢当厨子,恐怕在家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而他现在还不知欺负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小厮领命,快步而去。 因都知道孟深的身份了,即便晓得他这儿有好东西吃,原先的同袍也不敢再来分一羮,他倒是不再受到打搅。 等到下衙后,他就去了叶家。 刚刚报上名号,门房小厮就很惊喜的道:「侯爷,我们家老爷今儿不在家,但老爷原本也想请你过府一聚。」 秦家与叶家是世交,不然在他幼时也不会与叶飞青那么亲近,孟深微微一笑问:「叶公子身体如何了?」 「好些了,昨日中秋,公子与老爷一同赏月的。」 与他想得一样,叶飞青是很坚强的人,虽然痛苦但不至于真的会被这种残酷给摧毁,孟深道:「你去通报一声,看叶公子可愿见我。」 小厮急忙进去,过得会儿匆匆跑过来:「侯爷,公子在书房等你。」 叶家他当然来过,但十年之间总会产生变化,孟深感觉有些陌生,直到看到那片梅林,他的记忆就回来了——这片梅林仍如往前一样茂盛,只是花儿还没有开,单单只有绿叶,只有等到冬季落光叶子,才会绽放出朵朵小花。 孟深走到门口,往里看一眼,唤道:「叶大哥。」 声音早已不似幼时的稚嫩,但叶飞青却好像看到了那个孩子,他轻叹口气:「我应该认出你的。」 他怎么会没想到呢,其实仔细看,他跟秦将军是生得很相像的。 叶飞青凝视着他的眼睛:「阿绍,你应该早就认出我了吧?」难怪那日会跟他说,有些人注定为打仗而生。当时他恐怕是对自己失望了,看他竟然做了一名厨子。 那时候叶飞青在明他在暗,但到底抵不过他聪明,马上就看穿了,孟深没有否认:「果然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叶飞青给他倒了一杯酒:「你认出我,那说明你已经想起自己是谁了,可竟然一直没有恢复宣宁侯的身份……」他放下酒壶,「我猜,你是看上我师妹了。」 一针见血,孟深的脸忍不住一红。 叶飞青嘴角翘了翘:「我师妹这等出色,也不怪你。」她跟他的浅浅不是同一种人,但都很容易令人喜欢。 孟深轻咳一声:「叶大哥……」 「你别怕,我不会告诉师妹,」叶飞青打趣,「何时成亲?」 他又回宣宁侯府了,肯定是二人之间的感情深到了一定程度。 「应在十月。」 「好,我一定会来替你挡酒的。」叶飞青笑,「等你成亲之后,我也该重新回边疆。」 孟深心里顿时涌上了一阵不舍:「你不再多休息一阵子吗?」 「不了,省得被人说是折翼的鸟。」 孟深惭愧:「叶大哥,我当时并不知道你……」他不知道他受到了这么大的打击,如果知道,他绝不会说出这种话。 看他着急辩解,叶飞青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就算是折翼的鸟,伤也有痊愈的一天。阿绍,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对待师妹,再者,做一名为国为民的好官,不负秦将军的期待。」 「我答应你。」孟深正色。 叶飞青端起酒杯,又调侃道:「快些练下你的酒量吧,不然就算有我替你挡着,怕你成亲之日也撑不住。」 「……」他拿起酒杯,「好,今日不醉不归。」 后来,果然就醉了,站也站不稳。 看着小厮扶他回去,叶飞青站在夜色里,心想,是的,一切都过去了,即便他还在念着她,但却已经能想着她往前看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总有一日他会好起来的,会如她所愿。 没过几日,秦妙便使媒人去提亲了,因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情,自然是极为顺利,吉日定在十月初六。之所以不是九月,是孟深希望嫁衣能绣得极其精致,是世上最漂亮的嫁衣。 到时孟溪穿上一定会很欢喜。 消息传出去后,薛令婉大为震惊,她实在没想到宣宁侯居然会娶那个女子,她甚至怀疑是不是孟溪想方设法勾引了他,不然凭他这种家世怎么可能会娶个农家女? 她很恼火,这样的话,以后再见到孟溪,她就是宣宁侯夫人了! 她的身份一点都不比自己低。 薛令婉越想越生气,将手边的插屏扔在了地上,这个女子到底有什么好,林时远看上她就罢了,那宣宁侯还娶她? 「把林茂叫来。」她吩咐丫环。 林茂很快就来了。 「那个孟溪可曾出门?」她询问。 林茂道:「暂时不曾。」 「你多派几个人盯着她,等她出门时寻个机会……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她根本不配嫁入侯府。」 林茂头上冒汗:「姑娘……」 「去,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林茂只好答应,他知道得罪薛令婉的下场。 幸运的是,宣宁侯并不知薛令婉与孟溪之间的事情,不会猜到她身上来,只要他做得干净就好。 第61章 林茂快步离开。 可惜他不知道孟深已经有他的画像,而且已经让罗管事查到了。 罗管事晚上便向孟深禀告:「有个锦缎铺的伙计认出来了,说是永城府的一个小管事,以前去买过锦缎。」 永城侯府? 罗管事进一步解释:「听说是薛姑娘身边的亲信。」 竟然是她,孟深心想,那也奇怪极了,这薛令婉竟如此厌恨孟溪,非要她离开酒楼?孟溪何时得罪她了,要说得罪,也是自己吧? 不过他也不想深究,既然薛令婉做出这种事,他就一定要她付出代价。 因知道叶飞青不会再做厨子了,孟溪担心醉仙楼忙不过来,这日打算去酒楼,跟师父说再回来掌勺。 众人见到她都很惊讶,梁易甚至对她行了一礼:「孟姑娘,你当真还要来此做菜?」她将来可是要做侯爷夫人的。 孟溪道:「我答应过师父不会放弃做厨子,说到就要做到,再者,我真的很喜欢烧菜。」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在家中什么都不干真的很没意思。 梁易长大了嘴,半响道:「你愿意来,那是我们酒楼荣幸。」 梁达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他哈哈大笑,「阿溪,我这回是真放心了!」 孟溪重回酒楼。 而孟深做回宣宁侯后却是应酬不断,往前与秦家有来往的家族,一个接一个的请他去做客,借此再续交情,毕竟他很得皇上看重,前途一片大好。 在这种情况下,孟溪居然还去做厨子,这让秦妙有点不满。 她晚上来到孟家等孟溪。 老太太惴惴不安,小心问道:「章夫人,你找阿溪有何事,这么晚了,要不明儿我让她过来……」 「老太太,阿溪马上就要嫁人了,再去酒楼你觉得合适吗?我们阿绍可是侯爷,你让别人怎么看他?」 老太太头上冒汗:「这,这……我会劝阿溪的。」 秦妙却没有走。 丫环们提早告诉孟溪:「姑娘,章夫人一早就来了,似乎对姑娘去酒楼的事情很是不满。」 孟溪怔了下,很快就明白过来,她思忖着走入上房。 「见过章夫人。」 「就叫我姑姑吧。」秦妙道,「阿溪,我今儿就开门见山了,你往后不要再去酒楼。」 她以前也许会觉得自卑,觉得自己这身份很是低微,但孟深给予了她足够的信心,也让她明白,他喜欢她的到底是什么。孟溪很平静的道:「姑姑,恐怕我不能答应你。」 秦妙脸色微变:「你如今难道还缺银子不成?你要替秦家的脸面着想啊。」 「姑姑,请问我做厨子何处不对?我一没偷二没抢,秦家为何要觉得脸面有损?」 「这……」秦妙一时难以回答。 「我做厨子供了哥哥念书,我也可以借此养活自己,也许在姑姑看来,厨子不甚体面,不像大家闺秀这般高雅,但是姑姑,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跟哥哥相濡以沫,走到今日这一步,我相信哥哥不会介意的。至于秦家列祖列宗,我相信也不会以我这个厨子为耻,因我知道秦家世代都是将军,为了大魏,为了百姓可以马革裹尸,他们不会要一个虚名,而我至少是脚踏实地,好好生活的。」 那番话说得缓慢而又坚定,秦妙怔住了,她没想到一个农家女也会有这种见解,倒是让她生出一丝惭愧。 半响她道:「难怪阿绍非得娶你,倒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也罢,阿绍如果同意,我这个姑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起身离开。 老太太吓出一身汗,拉住孙女儿的手:「阿溪,你怎么敢这么说话的?」 「祖母,哥哥说章夫人很明事理,你不要担心。」 「唉!」老太太叹一声,「那万一阿深真的不喜欢你做厨子呢。」 不可能的,孟溪心想,他肯定不会的。 那时候她不敢去酒楼,他还让她去呢,他喜欢她,也愿意接受她喜欢的一切。 不过被祖母一说,心里到底闪过一丝忧虑。 未来的侯爷夫人在酒楼做菜,这事儿都传到翰林院了,有几位同袍说起的时候,就道:「晚上我们去醉仙楼尝尝‘秦夫人’的手艺,可好?」 顾彦真也凑热闹:「好啊,他妹妹的手艺真不错。」他此时也知道孟深的妹妹不是亲生的了。 「听说长得也美若天仙。」 「当然,不然秦侯能娶她?」 「我看是因为厨艺,」顾彦真道,「我要有个做菜这么好的义妹,我也娶啊,天天跟吃神仙饭似的。」 众人一阵哄笑。 他们混不知孟深走来了,其中一个突然发现,急忙打岔:「不早了,散了,散了。」 孟深道:「散什么啊,走,我请你们去醉仙楼吃饭。」 众人瞠目结舌。 但宣宁侯开口了,他们也不好拒绝,一时心情复杂的跟着去了醉仙楼。 等到坐下来,孟深一连点了六个菜:「让阿溪做。」 居然专门让孟溪做,顾彦真都惊呆了,轻咳声道:「侯爷,刚才我们也是在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 第62章 「我要是往心里去,会带你们来吃饭?我就是想让你们尝尝她做得菜,我家阿溪是大厨,厨子就该烧菜给别人吃,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以后你们尽管来酒楼,多多捧她的场。」孟深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们不会失望。」 他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骄傲。 众人看在眼里,忽然间明白了为何这宣宁侯会娶孟溪,他这是喜欢死了这孟姑娘。 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 换做他们,恐怕是做不到的。 那瞬间,他们心里都很佩服孟深,甚至是有些羡慕,就像顾彦真,他心想,他何时能遇到一个这么让他中意的姑娘呢! 伙计快步跑到厨房,跟孟溪道:「孟姑娘,侯爷请他的同袍来酒楼吃饭了,点了六个菜。」 孟溪手里的锅铲差点掉下来。 他居然……来酒楼了! 「他真的点了我的菜?」 「嗯,还在同袍们面前夸你呢。」 孟溪的脸红了,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她开始炒菜。 等到菜端上来时,众人品尝过后都露出了惊叹的神色,感觉比以前在孟深那里分吃的还要来得可口,他们一个个都发出了赞叹声。 「孟姑娘当真厨艺非凡啊!」 「侯爷好福气!」 孟深笑了,他的阿溪就是这么厉害! 吃完饭,他也没有走,在雅间里等她。 孟溪听说了,急忙忙脱下襜衣,飞奔过去。 他刚刚打开门,她就扑入了他怀里。 生怕被人看见,孟深忙把门关上。 「你怎么突然……」胆子怎么那么大,居然还敢投怀送抱了。 她脸又红了,埋在他怀里:「我,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知道姑姑找过你……我以后会经常来的。」孟深轻抚她发髻,「我要让所有人都知,我喜欢你做厨子。」 她眼睛忽地一阵酸涩:「其实仔细想想,我是给你丢脸了,你原本可以娶个大家闺秀……」而她并不是,就算她放下锅铲,她也还是个农家女。 孟深挑眉:「都定亲了,你还说什么傻话,你难道想退亲不成?」 「不。」她摇头,「我才不呢!」 那话让他忍不住发笑,抬起她的脸亲了上去。 唇上有浓重的酒味,甚至他衣服上都有,孟溪情不自禁搂住了他的脖颈,踮起了脚尖。 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来得主动。 她这么的热情,孟深就更有些控制不住了,将她拉到腿上。 热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孟溪忽然感觉衣襟有些松动,猛然间清醒过来,急忙用手护住:「你,你怎么……」 「谁让你这般勾引我?」男子眸中有情-欲之色,炙热似火。 谁勾引他了! 孟溪耳朵都红了:「我走了,本来就不该见面的,都是你。」 他做得这件事让她忍不住想见他。 孟深搂住她的腰:「都见了就再多见一会。」 她摇摇头:「我怕你……」她感觉她会有危险,当然,不是那种危险,但毕竟还未成亲,「你喝了酒,也不太清醒。」 「今儿是喝多了些。」 「怎么会那么多?」 孟深就笑:「叶大哥说我应该锻炼下酒量,这样等洞房花烛的时候不至于撑不住……」 突然说到洞房,孟溪都要忍不住捂脸了。 「还有二十三日。」孟深低下头,吻她小巧的耳垂,「真是度日如年。」 热气拂来,孟溪整个人都蜷缩起来:「你别……」好痒,她推开他,「虽然还有二十三日,但之后,我们就不会分开了,不是吗?」 是啊,可太难熬了。 孟深拉住她的手:「再给我亲亲。」 孟溪咬唇。 「阿溪,就一下,好吗,溪溪……」 他居然撒娇。 但声音可恼的好听,孟溪感觉自己腿都要软了,她垂下眼帘:「就一下,亲完就走。」 他又把她拉在了腿上。 隔着门,外面的人走来走去,他何止是亲一下,简直是要亲到天荒地老。 孟溪很久才红着脸偷偷溜出来,两个丫环将她扶上轿子回了家。 宣宁侯时常去醉仙楼支持未婚妻一事成为了一段佳话,林时远从同袍口中得知,此时才明白为何孟溪会拒绝他,想来是喜欢上她的义兄了。 而自己,他心想,也真的比不上这宣宁侯,单说林府儿媳为厨之事,恐怕就通不过父亲母亲这一关吧? 他又用勇气替孟溪争取吗? 这瞬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但这似乎也是他应有的结果。 消息甚至都传到了宫里,皇后笑着与炎武帝说:「没想到秦修撰如此情深,堂堂宣宁侯娶个厨子不说,还做出这种事情来呢。」 炎武帝听到这句话,眉头拧了拧:「你难道没听说秦修撰是怎么考上状元的吗,都是他的义妹做厨子挣钱供他念得书,这样有情有义的姑娘,谁不喜欢?」 皇后马上就改口道:「还有这回事吗,那是妾身说错了。」她能坐上凤椅全是因为先皇后早逝之故,不然怎么也轮不到她,皇后心里十分清楚,皇帝对她的喜爱不过是出于全面的考虑,所以她膝下连一个孩子都没有。 第63章 她自然是小心翼翼的。 炎武帝用完膳便下了一道圣旨,封孟深为兵部郎中,即日上任。 而此刻距离大婚之日也不早了,林茂心想再不能耽搁时间,这日眼见孟溪与丫环从酒楼出来,便带几个护卫尾随她。 因孟溪每日都很晚归家,从醉仙楼到落英街要经过几条巷子,其中一条巷子甚为僻静,待到亥时更是无人,他打算在那里下手,且最近孟溪都没坐轿子,真是天助他也。 眼见就到那巷子了,林茂朝护卫使个眼色,那两个护卫上去一人一下就将丫环给打晕了。 孟溪发出一声尖叫。 林茂疾步上去捂住她的嘴:「我上回已经警告过你,你偏偏不听,自作孽不可活,你也不要怪我……谁让你得罪我家主子,我是听命行事。」 他拿出匕首在她脸上比划:「今日过后,你便回盐镇吧,不要再出来抛头露面了,你也没有脸可露的。」说罢就要将匕首往她脸上刺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声音从后面响起:「大胆贼子,竟敢在京都劫人!」 一道亮光瞬间而至,林茂感觉手背一疼,匕首已然落了下来。 他抓住的女子也用力挣脱开,高声道:「救命!」 月光下,林茂看清楚了那个女子的脸,不由极为惊骇:「你不是她,你,你是……」 明明她穿了与孟溪一样的衣衫,而那些丫环也是孟溪的,怎么回事?突然间,他明白过来,他上当了!有人知道他今晚要行事,故意用了与孟溪相似的人来顶替,而他却一无所知。 林茂后背冒出冷汗,下一刻就想拿起匕首自尽,谁料来人先他一步将他打晕了。 「陈指挥使,此人可真是胆大包天啊。」孟深今日约了陈指挥使在附近吃饭,然后故意令他撞见。 陈指挥使是负责京都安危的,向来自负,认为他在管辖之下京都一片太平,结果这个匪徒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劫持良家妇女,他岂能忍受? 孟深还火上浇油,装得好像发现那是孟溪,疾步上去:「怎么是你?阿溪?」 那女子掩面,低声哭泣:「我没事,就是吓着了,幸好遇到你。」 竟然还是宣宁侯的未婚妻吗?陈指挥使急忙表态:「侯爷,我一定会让顺天府彻查,务必让此事水落石出。」 「劳烦指挥使了,」孟深很是愤怒的样子,「我先送她回去,还望指挥使替我未婚妻主持公道。」 「是,侯爷放心,」陈指挥使再一次表明态度,「我会连夜会同知府审查此案。」 他使人押着嫌犯去顺天府。 孟深则带着女子走了。 他当然不可能让孟溪亲自涉险,万一出点意外他承受不了,故而在秦家寻得一个身形相似,又刻意装扮后的丫环来顶替。二来,这会让林茂变得混乱,在审讯的官员逼迫之下心态容易崩溃,自然就会交代出幕后主谋。 一切如他所想,林茂清醒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捆绑,完全没有可能自绝,而此时顺天府已查出他是永城侯府的人。 「为何要劫持孟姑娘?」顺天知府询问。 林茂道:「她不是孟姑娘,她不是。」 知府道:「那她是谁?」 「这……」 「你为何这么做?」知府进一步质问,「其他护卫已经交代了,你今日就是想对付孟姑娘。」 林茂脸色煞白:「我,我跟她有私仇,我想报复她。」 「什么私仇,你从实招来。」 「不,没有私仇,我,我是看她美貌,想要……」 「看她美貌,为何要用匕首毁她的脸。」 林茂额头上滴下汗来,他发觉怎么也无法自圆其说,当下便闭了嘴,然而他被抓了现行,陈指挥使是容不得他闭嘴的,与知府道:「用刑,不信他不交代!」 一晚上的折磨后,林茂终于松口了。 而陈指挥使与知府也发现自己摊上事了,林茂竟然说是奉了永城侯千金之命。 二人面面相觑。 半响陈指挥使道:「你知宣宁侯是谁,他是太子妃的表弟,而且才被皇上升为郎中,永城侯与他相比,你自己掂量掂量该站在哪一边吧。」 知府明白了,马上便将此事上禀皇上。 炎武帝大早上的得知这糟心事,将皇后叫来劈头盖脸骂了一通:「你们薛家竟养出这样的女儿!」 皇后面如土色,她从来没想到薛令婉会做出这种事,她平日是有些任性,但不至于…… 「皇上,是否其中有什么误会?」 「她的亲信还能诬陷他不成?是陈指挥使亲眼所见,他拿着匕首要划孟姑娘的脸!一个小管事若非有人指使,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吗?」炎武帝冷冷看着皇后,「若不是你的侄女儿,那就只能是……」 「皇上,」皇后噗通跪了下来,「妾身一定会好好管教令婉的,必定不会再让她出来为非作歹!」 她可不能把祸事再惹到自己的哥哥身上去。 炎武帝道:「你知道就好。」拂袖而去。 皇后即刻就把永城侯召入宫。 等永城侯回去之后,马上命人收拾行李,把薛令婉叫来道:「你今日便离开京都吧。」 第64章 薛令婉一愣:「爹爹,为何?」 永城侯瞪着她:「你还有脸问我?你险些连累整个薛家!我问你,你让林茂去做什么了?你知道他在何处吗,他如今在顺天府,要不是皇上念在我们薛家往前的功劳,你此番恐怕要去坐牢了!」 薛令婉目瞪口呆:「不,不是我,我怎么会……爹爹,真不是我!」 这个时候还否认?永城侯冷声道:「别逼我,你马上就离开京都!」 父亲的声音如此绝情,薛令婉忍不住哭起来:「爹爹,你让我去何处?我这年纪本该嫁人了,你要我去何处?」 「你出了这种事,还想嫁给林时远不成?你姑姑可没脸去求皇上赐婚,至于你的婚事,」永城侯转过身道,「我会在虞城给你找一门亲事的,你以后就待在那里吧。」 薛令婉一下子瘫软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自己一时的恶念,竟然让她从此再不能踏入京都了,早知道…… 她掩面痛哭。 而此时的孟家却热闹极了,因为吉日在即,孟方庆王氏等人要来送孟溪出嫁,除了郑秀梅因有喜之故留在盐镇由邱翠照顾外,全都坐车来了京都。 王氏看着这大院子,啧啧道:「之前还说给侯爷,阿溪准备院子呢,哪里要我们准备,瞧瞧这地方,跟神仙住的天宫似的。」 孟溪抿嘴笑道:「大伯母,怎么就像天宫了,皇宫这才是天宫呢。」 「也是……阿溪,你可曾去过宫里啊?」 「没有。」孟溪摇摇头。 可就在第二天,太子妃便请孟溪入宫做客了。 王氏瞧着轿子将她接走,与老太太道:「阿溪不得了了,还能去宫里,这是多大的造化啊!」 老太太笑:「想必是上辈子积的德。」 「必然是的,不然怎么能嫁给侯爷?」王氏瞧瞧孟竹,「之前她说当知县夫人,我都不信!」 孟竹挑眉:「可见我眼光多好。」 「是是是,娘就指望你也生个跟阿溪一样命好的丫头了。」 孟竹脸一红,她还没有怀上呢。 王氏道:「你大嫂很快就要生了,你得抓紧,别阿溪还抢先了。」 孟竹心想,这又不是想生就生的,晚上等孟溪回来,她说给她听:「我娘说,指不定被你抢先。」 孟溪嗔道:「大伯母真是的,我还没嫁人,就说生孩子。」 「可不是?不过你要是怀上了女儿,必然是个大美人,你跟侯爷长得多俊啊。」孟竹托着脸颊,「想想就好看,要是个儿子,肯定也俊美无双。」 这番话倒是让孟溪也憧憬了一阵,不过等到王氏给她拿来图册教导后,孟溪才知道孩子是怎么出来的,顿时羞得脸色通红,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我还是托人寻来的,瞧瞧这上面画得多细致。」王氏苦口婆心,「不是我这大伯母小人之心,阿溪你自己想想,阿深可是侯爷,还是皇亲国戚,不知多少姑娘盯着呢,你得好好服侍啊,对吧?仔细看看,多学着点儿。」 孟溪硬着头皮看完了。 而孟深那边也得了图册,不过他很早就看过了,虽然是粗粗瞄到几眼,但印象深刻,故而并不慌张,很是镇定的学了一回,打算在洞房之夜学以致用。 不过此后几日更是难熬,度日如年都不能形容。 等到吉日那天,他恨不得太阳都不要升起,直接到日落之时才好。 所幸天色终于渐渐暗了,孟深换上喜袍,骑上骏马,由叶飞青还有别的几位年轻公子一路伴着去孟家迎接。 听到外面的鞭炮声,孟溪心里咚咚直跳。 孟竹拿起嫁衣:「快些穿上吧,」又道,「我原先觉得我送你的簪子已经很是好看了,可一瞧这嫁衣,我都觉得拿不出手。」 她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嫁衣! 衣料不知是什么锦缎所制,极为的柔滑,上面绣得牡丹花也特别的富丽,看一眼仿佛能闻到浓郁的花香,她觉得堂妹穿上一定会惊为天人。 全福夫人周夫人是秦妙请来的,乃兵部尚书的夫人,她笑着道:「这应该是良州的彩锦,用天蚕丝织就的,一年才得几匹,不过也只有孟姑娘这样的容色才配得上。」 孟溪低头道:「哪里,夫人谬赞了。」 「我们都看在眼里,何谈谬赞?」周夫人给她上好妆,自己都差点挪不开目光,「等会侯爷看到不知会如何喜欢呢。」 袁醒兰今儿也来添妆,打趣道:「侯爷之前便喜欢极了,这回得喜欢到骨子里去了。」也是她迟钝,竟然不知这二人两情相悦,幸好是没看上孟深呢,不然只怕就跟薛令婉一个下场。 哦,不对,她才没薛令婉那么坏! 孟溪红了脸。 孟竹替她换上嫁衣后,看一眼也不知用什么词来赞叹。 那柔软的宽大的袖子贴在手背上,孟溪自己在镜中瞄了一眼,心里十分的满足。 她曾幻想过自己出嫁时的情形,此刻只能说,这一切都超出她想象了,她几乎没有任何的遗憾。唯一的遗憾恐怕是,双亲不在身边,想着,不由难受,义兄同她一样,今日拜双亲也只能拜牌位了。 不过往后她与义兄都不会孤单的,她会陪着他,他也会陪着她。 第65章 孟溪扶着周夫人的手往外走。 到得堂屋时,孟深已经在等着她了。 她看不见他的人,但却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气息,他伸手过来握了握她的手,然后两个人一起跪下来,对着孟溪父母的牌位磕头。 瞬间,无数的回忆蜂拥而来,孟深心里念着,「义父,我一定会好好对待阿溪的,不让她受一点委屈,一辈子都对她好。」就如同他的义父一样,疼爱他却毫不要求回报。 他重重磕了三个头。 而后,周夫人便引着她去坐花轿,让孟奇背着她。 众人看着她慢慢离开。 老太太抹起了眼睛,但她心里并不难受,她知道孙女儿是去享福了,只是这一刻难免有些不舍。 鞭炮声更响了,孟奇放下堂妹,与孟深道:「侯爷,往后阿溪就交给你了,你一定不能辜负她。」 「我知道,堂哥,我绝不负她。」 孟奇就笑起来:「千万不要喝醉酒……跟那天一样,你这酒量一定要找人替你挡着。」 「我已经找好了。」叶飞青自告奋勇呢。 「那就好,那就好。」孟奇与孟溪道,「阿溪,我走了,你快些上花轿吧。」 孟溪低声嗯了一声,坐了上去。 轿夫马上就把轿子抬了起来。 迎亲的队伍再次敲锣打鼓,散发喜钱,引得百姓一路跟随。生怕还不够热闹,愣是在京都城走了两圈方才回宣宁侯府。 因他在外十年多,这期间侯府与别的家族没有什么来往,故而今日娶妻请了许多宾客,孟溪一下轿子就听到外面人声鼎沸。周夫人引着她去了上房,秦妙夫妇早就坐在里面了,行拜堂礼时,秦妙看着哥哥的牌位,忍不住眼睛湿润,如果哥哥还在人世该多好啊。 孟深此时也由不得有些心伤,他自小是渴望亲情的,奈何母亲早逝,父亲也没陪伴他多久,后来才会被继祖母的假情假意所蒙蔽,不过幸好,他遇到了一生挚爱。 有她在身边,他空落的心就能被填满。 正想着,有只小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他手指,他听到孟溪道:「哥哥,你别伤心,以后我会陪着你。」 他心头潮涌,差点将她拥到怀里,但他忍住了没说话,怕收不住。 二人很快就被送入洞房。 因秦府人丁单薄,没什么亲眷,二房又没脸过来,故而秦妙只请了别家几个女眷充充场面,等他们喝过合卺酒便陆续告辞了。 秦妙离开时低声跟孟深道:「今晚别太孟浪了,阿溪年纪还小。」 一席话叫孟深脸色通红。 他关上门回来,却见孟溪已经取下凤冠,秀发落下来,比刚才揭开红盖头时还要艳丽。 孟溪累得慌,忍不住揉了揉脖子,然后看一眼孟深:「哥哥,姑姑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孟深怎么好告诉她,坐在床边将她抱到腿上:「还叫哥哥吗?不换个称呼?」 他穿着喜袍,与她的嫁衣都是鲜艳的正红色,她之前没敢细看,此时离得近,便觉他眉目如画,说不出的俊俏,孟溪垂下眼帘道:「相公。」 声音娇滴滴的,孟深感觉一团火从下方窜了上去,声音不由低哑了几分:「谁说叫相公的?」 不叫相公叫什么?孟溪怔了怔,片刻之后道:「侯爷……」 孟深嘴角一翘:「也不是。」 孟溪恼了:「你快去应酬吧,外面好多宾客等你。」 她这么略一生气格外的勾人,孟深低下头吻住她的唇:「不急,等会再去。」 他吻得很温柔,孟溪感觉自己都要被融化了,她心里本也期待这一天,忍不住勾住他脖子。 他的手亦慢慢搂住她的腰。 衣襟松了,大红的嫁衣铺在床上,她被放倒在上面,结果就感觉腰上一疼,磕到了一个核桃。 孟深替她拿走,低笑道:「姑姑也放得太多了,就指望我们多生几个呢。」他覆上来,「阿溪,你说我们生几个好?」 孟溪突然就想到了图册上的画,立刻用手抵在他胸口:「你,你还是先出去吧……等会指不定姑姑要来催你。」 她含羞带怯,孟深感觉自己差点忍不住,但要是此刻……算了,他深吸一口气爬起来:「那我出去了,你乖乖等我。」俯身又亲她一口,「我不会喝醉的,你也别睡着。」 他快步离去。 孟溪坐起来,才发现身上一凉,想到刚才的亲昵,脸颊滚烫。 丫环进来替她备水清洗。 洗完了出来,孟溪才有空打量这洞房,竟发现他将此处布置的好像闺房一样,里面有她喜欢的那种梳妆台,还有漂亮的四角方柜,有多宝阁,有琴台,有玉石的屏风,上面雕刻着四季鲜花,还有精巧的书案…… 这不像是一个侯爷该住的地方。 孟溪的眼睛忽地一热,似乎孟深心里知道,她曾向往过哪种生活。 那种精致的,富贵的,然而她现在并不是如此了,她向往的不过是与他长相厮守,别的东西,她并不在乎。 但此刻,她很是感动,恨不得马上就见到他,投到他怀里。 她穿着中衣,裹着被子等他。 第66章 并没有多久,孟深就回来了,他在侧间清洗过,刚刚进来就脱去了外面披着的长袍,露出同样是深红色的中衣。 「阿溪……」孟深轻唤她一声,怕她睡着。 结果孟溪从床上下来,飞奔着扑到他怀里。 他将她抱了起来,十分惊喜:「就这么想我吗?」 她没说话,抬起头就送上了一吻。 这吻好像大火一样在他身上蔓延开来,他热情的回应,将她放在手边的桌案上,低着头亲吻她。 这样的姿势两个人差不多高,谁也不费力,故而亲得格外的缠绵。 他的喘息声响在她耳边,孟溪的腿也忍不住盘了上去。 他又将她抱起来。 「阿溪,你这样我会忍不住孟浪的。」他咬着她耳朵。 孟溪身子蜷缩起来,缩在他怀里:「我不信。」他多喜欢她,肯定会怜香惜玉的,不过就算不是,她也能忍。 她睫毛颤得好像蝴蝶的翅膀,他想一口将她吃了,孟深喉头滚了又滚:「你不信,那让你看看。」 他将她抱到床上,俯身再次亲她。 过得会儿,里面便传来隐隐约约叫「哥哥」的声音,丫环们一个个红着脸垂下了头。 与她猜想得一样并不怎么难受,他极尽温柔,一寸寸地方的亲她,她早就化成水了,好像藤蔓遇到大树,忍不住就缠绕上去。 那树身高大挺拔,枝叶繁密,她知道无论怎样都是安全的,即便遇到狂风时,颠簸起伏不止。 她搂着他脖颈,汗水与他的汗水交融,心里柔情蜜意,嘴里忍不住便想喊他。 那一声声哥哥好像世上最催情的药,让他难以承受。 「阿溪……」他抱着她,深深埋入,想让她不要叫,但又想听。 屋内烛火闪烁,燃不尽。 她纵容着他,宣泄着对她的喜欢。 ………… 早上孟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刚睁开眼,唇上就被亲了一下,随即就被一双手臂搂在怀里。贴着男子的胸膛,她想起昨晚的事儿,脸忍不住红了。 看她把脸埋在自己怀里,孟深嘴角翘了翘。 她的反应出乎他意料,原本他疼惜她,也没想多于一次,可结果她的依恋让他深陷其中,没能控制住。 他轻轻抚摸她的后背:「你怎么样?」 可能是一直掌勺的原因,她真不觉得有多疼,孟溪小声道:「我没什么。」 再没什么恐怕也会有点不舒服的,孟深将她抱得更紧了,低声道:「阿溪,你真好。」 这样相对虽然令人害羞,可这种没有中衣隔着,没有空隙的贴近却会带来异常的满足,孟溪靠在他怀里,一时没说话。 他下颌搁在她发顶:「我做梦都在想这一天,今儿总算实现了。」 孟溪轻声笑:「你哪日开始做这种梦的。」 很早很早前,孟深道:「可能是我离开盐镇去泸州那日……」他那时就知道自己离不开她了,只是一次又一次用吃得借口自欺欺人。 那是在给她念诗之前了,孟溪搂住他脖子:「到底喜欢我什么?」 「喜欢你养我啊。」他笑。 「……」 「喜欢你好看,会做菜,」他低头吻她的唇,轻轻的啃咬,「还喜欢这个,喜欢……」他的唇慢慢往下落。 她每一处地方他都喜欢。 当然,那是昨晚才知道的。 孟溪的脸腾得红了。 别处的肌肤也泛出了粉色的好似桃花的颜色,孟深亲得会儿便感觉自己又有点控制不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 「还是先吃饭吧,」他穿好衣袍,俯身将她抱起,「要穿什么衣服?」 走下床,在明亮的光线里什么都看得很清楚,孟溪蜷缩在他怀里:「你放我下来,我自己会穿。」 「不行,我得给你穿,谁让你昨儿那么乖。」孟深走到衣柜前,一只手打开柜门,「快选。」 因家中也没长辈,孟溪随便拿了一套裙衫。 他坐到榻上,拿起抹胸。 手指修长,可动作并不熟悉,孟溪见他穿那么久实在是受不了了:「你快出去吧,我自己穿。」 他简直是借机做坏事。 孟深笑:「凡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不学学怎么会?」抬起玉白色的腿,「亵裤应该是同我一样这么穿的吧。」 她都要捂脸了,央求道:「哥哥……」 他听过无数次她叫的哥哥,并不会有什么邪念,可经历过昨日便不一样了。他仿佛又看到她贴在他脸颊边绯红的脸,半睁半合狭长的眼睛,有种难以形容的靡丽,深深绞着他。 他哑声道:「你再这么叫我,我可忍不了。」 这榻铺着厚实的狐皮也挺合适的。 如果她躺在上面…… 他呼吸有些急促,委实做过许多与她在一起的梦,在床上,在榻上,在案上,甚至是在草木茂盛的地上,都是他藏在内心隐秘的渴求。 看他眸色幽暗,孟溪脸也红了,咬了咬唇道:「我可以不叫,但你别穿了。」谁让他先戏弄她的,哪里有这么穿衣服的。 第67章 孟深道:「不。」 她哼了哼,软绵绵道:「哥哥。」 孟深:「……」 「秦哥哥……」 他浑身都热了,恨不得马上就将她压在下面,可昨儿已经忍不住孟浪了,她怕受不了,孟深狠狠亲了她一口,在她唇上留下道红痕,方才扔下衣服离去。 孟溪摸了摸唇,忍不住笑起来。 她就知道他舍不得欺负她的。 孟深走到外面,吩咐丫环准备早膳,结果才传了话过去,厨房里的厨子竟然跑过来了。 「何事?」他负手问。 厨子搓着手:「侯爷,小的不知小的烧得菜会否合夫人胃口……」夫人可是醉仙楼的厨子,听闻厨艺出众,他有点怕自己表现不好。 孟深挑眉:「你照平常这么做就行。」 有主子一句话,厨子放心了,但还是小心问道:「之前夫人亲手给侯爷做菜,今儿早上……」 「她想做的话自然会来厨房,如果没有提前说,便你做。」孟深淡淡道,「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问,她是本侯妻子,平常可用不着她动手,不然我要你何用?」 厨子吓出一脑门的汗,急忙离开。 孟溪出来后,没到一会儿厨房就端来了午膳。 孟深给她夹了一块:「你尝尝味道,如果不行,我再请一个。」 孟溪道:「我觉得肯定不错,不然就你这性子能将就?你侯府难道会差请一个厨子的银子?」 孟深却捏她脸:「什么我侯府,现在也是你的侯府,不过你说得没错。」 孟溪吃了块虾仁,果然又嫩又鲜。 「往后你累的话,就不必准备我的菜了,让他烧一样的。」 孟溪歪头看他:「以前你难道不怕我累吗?」 「那不一样,」孟深瞧着她,「以前我接受你这样,是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她这么辛苦,却也愿意为他做饭,哪怕只是一顿,也能看出他对她的重要,现在她愿意嫁给自己了,那又何必让她那么忙呢。 孟溪听了心里一甜:「我还是会抽空给你做的。」 他揉揉她的发髻:「嗯,只要不勉强就好。」 吃完饭,孟深带她去府邸各处都看了看。 「哪里有你不满意的,你都可以改。」 孟溪问:「你幼时,这府邸便是这样吗?」 「是,大抵没有变。」 孟溪道:「那我就不改了,你的卧房已经改得不像话了,我怎么还好意思改别处。」 孟深哈哈笑起来:「怎么,你不喜欢吗?」他们一起住的地方,他更愿意修成孟溪向往的样子,这样她每日一起来都会开开心心的。 孟溪搂住他的腰:「喜欢极了,可我更喜欢你。」所以,他童年的记忆就不要再有变化了,除非将来……将来等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时候他们再去一起建造属于他们的回忆。 孟深听了,感觉心都化了,捧起她的脸深情的吻上去。 过得几日,孟深的假结束了,得去衙门办公。 早上,天还没亮孟溪就起来了,摸到厨房开始做早饭,不过忍不住的打呵欠。 其实之前他们住一起的时候她已经习惯比孟深早起,根本不会犯困的,怪就怪他晚上缠着她,一次又一次。孟溪红着脸心想,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怎么精力这么充沛?难道说因为他身上流着秦家人的血? 以后可不准他这样了…… 孟溪切着韭菜时,突然男人的手臂伸过来,将她嵌入了怀里。 「不是让你不要勉强吗?」他声音尚带着睡意,但却很是勾人,「怎么起那么早?」 侧头亲她脖颈。 她一阵痒,微微抗拒道:「我会切到手的。」 他夺走她的刀:「那就不要切了。」将她转身面对他,「下次不要给我做早饭。」 「我想做。」她道。 今日是他们成亲之后,他第一次上衙。 孟深笑起来:「那就这一次吧,以后不用了……」他揽住她的腰,「我早饭可以不吃,但晚上不能不吃你。」 怎么说这么直接,孟溪忍不住掐了他一下:「小心你在兵部犯困,等会被上峰发现。」 「嗯,那确实要注意些,要不今儿我们吃完晚饭就……」他调侃,「这样够早了吧?」 讨厌死了。 孟溪把刀拿过来:「一边去,我要做菜了!」 她绷着小脸愠怒的样子可爱极了,孟深真想又抱着她做一回,没办法,实在是肖想她太久,他满脑子想得都是要她,也许过阵子会好些吧,不然他都要把自己当成登徒子了。 孟深笑:「我给你烧火。」 他熟练的卷起袖子坐到灶台后面。 听到动静赶来的下人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侯爷竟然在烧火! 他们急忙装作没看见,一个个悄无声息的走远,生怕打搅到这一对说说笑笑的夫妻。 孟溪给他做了韭饼,还有一碗香稻粥。 韭饼仍是以前那种滋味,孟深吃了一口,暗地心想,如果那日孟溪重生后没有给他做这个韭饼,没有给他做后来的如意卷,也许他们就不会在一起了,如同前世一样错过。 第68章 孟溪应该也是这个想法,所以才做了韭饼给他吃。 因为这是他们新的人生的开始。 从此后,他身边有她,她身边也有他,风雨同渡。 孟深心头感动,将她抱在腿上:「为犒劳你做了早饭,我喂给你吃。」 孟溪嗔道:「吃个饭也不老实,等会又晚了。」 「你老实吃就不会晚……」孟深夹了韭饼送她嘴里,「别噎着,不然我还得喂水给你喝……知道是怎么喂吗?」 孟溪差点呛住。 孟深看着她的羞样,低声发笑。 这等亲密,丫环们都不敢过来了,她们感觉侯爷与侯爷夫人只要在一起就好像是沉浸在一个别的世界,周遭的人都看不到的。 等到用完,孟溪替他穿上官袍,戴上乌纱帽。 孟深指指腰带:「我总觉得上面缺了什么……」 孟溪马上就知道他的意思。 端午节她送他长命缕,他却想要香囊,但却装作不知:「你这羊脂玉够贵重的了,还想佩戴什么?要一对吗?」 孟深:「……」 她催他:「快走吧。」 天边已有一丝光亮,他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晚上早些回来,我会想你的。」 酒楼的生意好,她可能会晚,可他的吻让她无法拒绝,孟溪点点头:「嗯,师父新收的徒弟很能干,我可以不用像以前那么晚的。」 他笑了:「好。」 她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轿中。 然后,她自己也坐轿子去了酒楼。 只是在途中时,她忽然探头与丫环道:「你回去府里,看看库房可有合适做香囊的衣料,什么颜色都准备一些,再问管事要些香草……」 她还是得做个香囊给他啊,不然他肯定要碎碎念的,说不定还得跟她撒娇呢! 晚上,孟溪酉时就回了家,不若平时要待到亥时。 众人都很理解,毕竟是侯爷夫人了,没有必要如此拼命,只有孟溪知,那是因为孟深对她的一再包容,所以她也愿意为他每日早些归家,这样他们会有更多相处的时间。 见到夫人出现,小厮忙就要去告知孟深,孟溪拦住问:「他在何处?」 「在书房呢,」小厮道,「侯爷不知夫人会那么早回来。」 孟溪点点头,快步过去。 宣宁侯府极大,光是院落就有六处,书房也是独立的楼阁,位于上房的南边。四周种了许多花木,此时唯有金梅绽放,在夜色中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她脚步放轻,慢慢行到门口。 屋檐下挂着羊角灯,她探头去看,只见孟深坐在书案前正在看一本书。 那安静的样子使得他好像一幅画似的,孟溪都看得出神了,好一会才现身走入。 「你回了?」孟深放下书,「我以为你至少要到戌时。」 孟溪道:「我怕你想我啊。」 孟深笑了,将她抱到腿上,低头亲下来。 吻得许久才抬起头。 孟溪靠在他怀里,伸手翻那本书:「又是兵书,你最近好像一直在看兵书。」 「这些书都是以前父亲想教我的,」可惜那时年幼来不及学,孟深道,「现在得补上来。」 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遗憾,孟溪忍不住伸手捧起他的脸颊:「公公看到你如此出色,肯定会很欣慰的。」 孟深道:「嗯,尤其是看到我娶了这么一个能干的妻子。」 孟溪愣了下,随即笑了。 她又问:「你以后会去打仗吗?」 孟深沉吟:「如果有需要,也许会有这一天,不过就算不打仗,也有可能会被调任去别处。」他握住她的手,「真有这天,你会不会跟着我去?」 孟溪马上就想起他以前说的孩子气的话,什么她不跟着去,他官都不做了。 「那得看你表现。」她戳戳他的胸膛。 孟深握住她春葱般的手指,意味深长:「唔,要表现还不容易,现在就表现给你看看。」 孟溪还没反应过来,腰间一紧,就被他摆放在了桌案上。 上面的书瞬间倒得乱七八糟。 ………… 孟溪再出来的时候是被孟深抱着出来的,她将脸埋在他怀里,都不好意思看到下人。 他倒是衣冠楚楚的,穿着官袍,谁也不知他在里面是那副样子。 「阿溪,我表现好不好?」他低头在她耳边问。 孟溪垂下眼帘不理他。 他去亲她唇。 她一下捂上了。 孟深挑眉道:「我不嫌弃,你倒是嫌弃你自己的东西。」 这下孟溪的脸更红了,想到他埋首亲吻的样子,身子由不得轻轻一颤,脚尖又差点蜷起来,捂住脸道:「不跟你说了。」 他轻笑,抱着她去清洗。 时辰还早,等把孟溪送回上房后,他又去了书房。 虽然已至冬季,但屋里有炭盆,一点儿都不冷,孟溪坐在榻上叫丫环把针线还有那些料子拿来,她要做香囊。 丫环依言去取。 她挑了又挑,选了深紫色的颜色,然后又琢磨用什么花样。 第69章 不过等真的开始绣了才发现自己的女红根本拿不出手,跟她的厨艺那是天差地别。 孟溪绣了好几次都不满意。 「要不让府里的绣娘教一教夫人?」有个丫环提议。 孟溪眼睛一亮,忙道:「好,」然后又叮嘱道,「别让侯爷知道。」 夫人这么偷偷的绣必然是要给侯爷惊喜,丫环笑着道:「是,夫人,奴婢晓得。」 她快步去请绣娘。 日子过得平静又飞快,很快就要到春节了。 因孟深与孟溪各自忙于自己的事情,宣宁侯府都交给罗管事管理,不过他们都很信任他,毕竟在这十年的时间里,罗管事一直都待在这府邸。但春节,罗管事还是要来询问下孟溪的。 他把要给各家送的节礼单子给孟溪看。 孟溪看完了惊讶道:「你真周到,还想到盐镇了。」 「是侯爷提醒的。」 是吗?孟溪笑起来,看来他是真心将大伯一家也看作自家人了,她点点头:「就照着上面办吧,只章家的节礼再多送点。」那是孟深唯一的亲人。 罗管事应声。 虽然偌大的侯府只有他们两个主子,但也热热闹闹的,每个院落都挂上了大红灯笼,所有的下人们也换上新衣,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孟溪除夕这日没有去酒楼,在家中大展拳脚,做了荔枝肉,蛋卷肉,笋煨蹄,九丝汤,芙蓉鸡,云林鹅,熏青鱼,脍三鲜等等等等,府里的厨子给她打下手时,都要看呆了。 整个府里都飘着浓郁的味道。 章昀与秦妙一家刚刚到,章云泽就叫起来:「好香啊,肯定是表嫂在做菜,今儿有口福了!」他疾步跑过去,「表哥,我猜得对不对,是不是表嫂做得呀?」 「是。」孟深揉揉他脑袋,「知道你们来,她做了一整天。」 秦妙哎呀一声:「那可不累着了?你也不拦着她,家里有厨子让他们做就好了。」 「我拦不住。」孟深一笑,「她想做给你们吃。」 秦妙心里颇是感动,问道:「她人呢?」 「姑姑。」孟溪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不过还穿着襜衣,「姑父,云泽,你们快坐吧,很快菜就齐了。」 在她身后,丫环们端着菜鱼贯而入。 燃着烛火,满屋光亮的房中,一盘盘菜仿若精致的画一般呈现在眼前,章云泽都忍不住流口水了。 「果然不愧是梁师傅的徒弟,」章昀朗声笑道,「今儿我们来对了!」 众人坐下,但都没有马上开吃,一直等到孟溪烧完菜也入座时,在鞭炮声声中方才动手。 秦妙却是第一块先夹给了孟溪:「阿溪,你辛苦了,多吃点,还有啊,不要太宠着阿绍,你又要去酒楼,又要给他做菜,身子吃不消的。」越来越多对孟溪厨艺的夸赞入了耳朵,她也完全释怀了。 确实如孟溪所说,她并没有什么被人诟病的地方,行的直坐的正,光明磊落,有何可说的呢? 只要这两个孩子彼此喜欢,彼此接受就好。 孟溪颔首:「谢谢姑姑。」 那边章云泽已经不知吃了多少入肚,含糊的道:「表嫂,以后每年过节我都要来这里!」 「你这孩子……」秦妙好笑。 孟溪很欢迎:「好啊,而且也不用过节,你哪一日想吃提前说一声就行了。」 「真的吗?那就这么说定了!」章云泽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鹅肉。 席上欢声笑语不断。 等到用完饭,章昀一家便回自己家守岁了。 接近子夜,孟深带着孟溪走去书房的二楼。 她已经有些犯困,因为太晚,便靠在他身上,低声问:「来这里做什么?」 「你猜。」 他晚上除了看书,或者是处理白日兵部留下的事情外,多数都是要跟她缠绵不止,孟溪哼了哼:「你还能做什么。」 孟深笑了,亲她耳朵:「我除了做这个,还能做好多别的事情,让你喜欢的事情。」 让她喜欢? 正想着,她就听到远处传来破空之声,从窗口看去,竟见无数的烟花猝然绽放,将整个天空都照亮了。 她一时惊住,眼睛都不能眨。 她两世都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烟火,她怀疑他是花大价钱买来的,不然怎么能如此绚烂! 「喜欢吗?」他问。 她连连点头。 孟深从后面拥住她:「往后每年都给你放。」 「可贵吧?」 「嗯,很贵……不过,只要是放给你看,花多少银子都值得。」 她心里满满的甜,但还是道:「你得学会节俭,不然再多的银子都不够,往后我们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什么地方?」 孟溪想一想,突然觉得举不出例子来,因为他真的太富有了,不说俸禄,光是凭宣宁侯这个爵位,每年都有几百两的银子。 看她哑口无言,孟深道:「我帮你想一个……比如孩子。」 孟溪脸一红。 「如果有七八个,真的得花不少钱。」 第70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谁给你生七八个!」 「那四五个也可以。」 孟溪啐他一口。 孟深将她抱起来:「不管怎么说,得先有第一个……」 她羞恼,抬起手轻捶他。 有个东西突然从袖中落下来。 孟深顿足,低头看了看发现是个香囊,立刻就把孟溪放下,弯腰捡了起来。看到上面绣了两只蝴蝶,他忍不住笑:「你藏着掖着打算什么时候送我?」 她本来是要子夜送的,结果他突然来带她看烟火。 「花样倒是不错。」孟深心想,她编得长命缕挺好看,怎么香囊这么不精致,但也喜欢极了。 孟溪低声道:「绣得不好,你也可以不要。」比起府里的绣娘,她真的算绣得很不好,哪怕已经尽力学了,始终是差一截。 「怎么能不要,只要是你做得我都戴。」孟深手指拂过这两只蝴蝶,「哪只是我啊?」 月光下,两只蝴蝶在花丛中飞,孟溪道:「你猜。」 孟深想一想,指着颇为艳丽的那只:「肯定是这只,对吗?」 他怎么这么自恋,谁说那只好看的是他,虽然她是这么想的,孟溪道:「才不是呢。」 孟深笑:「……这样也对,本来你就比我好看,阿溪,我最好看的阿溪。」他亲上去,从楼上亲到楼下。 孟溪真担心他不看好路,摔下来,忍不住紧紧抱住他脖子。 春节后过便是上元节了。 中间郑秀梅顺利产子,生下了一个六斤重的儿子,把王氏高兴坏了,在镇上大摆宴席,不过孟深无空去,唯孟溪回去送了堂侄一个小金锁,同时间还得知一个好消息,孟竹也有喜了,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去年孟深就想跟孟溪在京都赏灯,故而早早在最合适观灯的摘星楼定了位置。 那日,他一下衙就直奔府邸。 「我幼时最喜欢上元节,因为有各种各样的花灯,不止如此,还有舞龙灯看。」孟深握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摊子上,「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买一盏。」 孟溪靠在他身边,伸手指指:「这个。」 她要了一盏兔子灯。 孟深买下来,递给她。 「你给我提着。」孟溪道。 声音娇滴滴的,孟深当然不会反对,但他感觉孟溪今日似乎很是娇弱,身上不止穿了棉袍,还披了狐皮披风。 「是不是冷?」他问,「要不去楼上坐着吧。」 二人便去了摘星楼的三楼。 往下看,灯火尽收眼底,好似星河倒流,孟溪伏在窗口,呀的一声:「舞龙灯的来了,哥哥,你看。」 她突然露出孩子般的表情,孟深笑道:「一会儿还有舞狮的。」 果然街道上越来越是热闹了。 孟溪看得好一阵子才坐下来,却见孟深还要了一壶美酒,她道:「你小心醉了。」 孟深道:「我成亲时都没醉,这会儿怎么会醉,只是在这个时候想跟你喝一点。」 孟溪摇头:「我不喝。」 只当她是觉得酒不好喝,孟深将她抱在腿上:「是果子酒,很可口,」他喝了一点低下头往她唇边亲,「你试试。」 他要喂给她。 孟溪掩住唇:「不要。」 彼此口中的东西不知吃了多少了,这回害什么羞,孟深亲在她唇角,一点点的诱惑她。 她死不张口。 他只当是情趣,越发肆无忌惮,孟溪都要被他亲得浑身发软了,忍不住道:「我不敢喝。」 孟深一愣,将酒咽下,急忙询问:「怎么了?」 她手指摆弄着他腰带上挂的香囊:「好几日没来,不晓得是不是……」 孟深起先没听明白,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高声吩咐小厮:「快去请回春堂的大夫!」 小厮吓一跳,急忙飞奔下楼。 「也许也不是……」 孟深回过头,厉声道:「糊涂,也不让大夫看看,还跟我出来赏灯,你也不怕出事!」 这是一次他这样的发怒,孟溪呆了呆,忙解释道:「我也是才发现的,天天在酒楼忙没注意。」孟深兴匆匆带她来赏灯,她觉得在摘星楼不会有什么。 孟深是一时之气,很快就平静下来:「先给大夫看看,要是没有看我怎么罚你。」有的话,他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大夫们都不在,小厮找到其中一位大夫的家中,说清楚了那大夫来赶过来。 给孟溪把了脉,大夫双手作揖恭喜:「恭喜侯爷,恭喜夫人,夫人有喜了!」 真的有了。 孟深心头一阵狂喜,等问过大夫各种要注意的事情后,赏了他一锭银子让小厮送下楼。 「哥哥……」没等孟溪说完,他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 孟溪道:「我自己可以走。」只是有喜,又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堂嫂有喜的时候都干活呢,她的身体也一样的好。 孟深才不理她,众目睽睽之下抱她下楼坐上马车。 「要是你不听话,我就天天这么抱着你。」他伸手将她的披风拢一拢,将她整个都包起来,「别受凉了,知道吗?」 第7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声音突然特别的温柔,孟溪忍不住伏在他怀里:「你不生气了?」 「不生气,但是你以后不准去酒楼了。」 「嗯。」 「也不准拿刀,不准做菜。」 「嗯。」 「还不准出门,如果祖母要看你,请她过来就是。」 「嗯。」 她声音软软的,多么乖巧,孟深忍不住伸手搂住她:「阿溪,我们有孩子了,」他心里涌动着巨大的幸福感,「阿溪,你马上就是我孩子的娘了。」 「什么马上,还得九个月呢。」孟溪嗔道,说得好像第二日就要生了似的。 「嗯,」孟深拿起她的手亲了亲,「要辛苦你了,我每日都会尽量早些回来。」 「不必,我又不是什么弱女子。」她自立自强,怎么都能过得好好的。 是啊,他的阿溪是世上最能干的小姑娘,但是他得疼她啊,孟深紧紧拥住她:「阿溪,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遇到你。」 「我也是。」孟溪仰头看着他,「哥哥。」 如果没有认识孟深,这一世她许是没有勇气再去深爱一个人,不会有这样的心甘情愿。 这一声又忍不住让他情动,但后面的日子恐怕要忍着了,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再叫一声。」 「……哥哥。」她呢喃,依偎在他怀里。 他是她一辈子的哥哥。 是那个幼时看着极讨厌,但却越来越让她放不下的哥哥。 孟深在她发顶亲了亲,满心的甜蜜。 外面灯火通明,行人喧嚣,一如他们此刻内心的热闹,汹涌的欢喜。 【番外篇】 十年后。 孟溪一年创出一道菜,早就顺利出师了,但她仍留在醉仙楼,成为许多师弟眼中厨艺最卓绝的师姐。 这日傍晚回来刚刚到家,两个孩子就扑上来,一左一右拉着她的手:「娘,我想吃炒羊肝。」 「娘,我想吃虾圆豆腐。」 两个孩子是龙凤胎,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要说区别,儿子的眉眼英气些,女儿的则更为精致。 「好好,我马上烧给你们吃。」两个孩子幼时经常吃孟溪做得菜,嘴巴变得十分刁钻,不过还算是听话的,知道母亲白日要去酒楼,便只晚上偶尔要母亲做了解一解馋。 看母亲换上襜衣去厨房,他们屁颠颠的跟在后面。 女儿秦文秀道:「娘,我今儿看了菜谱,学会了南瓜囊肉呢。」 秦文祯闻言嘲讽道:「纸上谈兵,你这哪里是学会,你根本连切菜都不会。」 「你……」秦文秀被自己的哥哥气死了,怒道,「我现在还小,等我大了就会切的。」 「我劝你还是不要学了,小心嫁不出去。」秦文祯挑眉道,「你看表姐就不学厨,一心学琴呢。」 说得是孟竹的大女儿,孟竹这几年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跟孟奇合开的点心铺生意越做越大,在盐镇住着很大的院子,老太太思念故土,最近住在他们那边享福。 秦文秀不干了,插着腰道:「为何嫁不出去?看看娘,嫁得多好!」京都没有谁不知道父亲疼爱母亲的,多少夫人羡慕母亲。 秦文祯冷笑一声:「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你有娘生得好看吗?」 这下彻底让秦文祯恼火了,跳起来就要打兄长,两个人追追赶赶。 一对兄妹都能这么闹腾,如果生四五个……其实她原本还想要两个的,但是生这对龙凤胎的时候不太顺利,把孟深吓坏了,再不肯让她怀上。孟溪在后面道:「文祯,你再这么气你妹妹,别指望我给你做晚饭!」 听到母亲呵斥,秦文祯立刻停下来,被追上的秦文秀啪啪拍了两下。 这儿子的性子十足的像孟深,确切的说,是还没喜欢上她时的孟深,整天气他妹妹。 孟溪摇摇头,走去厨房。 秦文秀教训了哥哥,很是解气,趾高气扬的走在前面:「等会我要告诉爹爹,你又欺负我。」 「我这叫欺负你,那你打我怎么算?」 「活该!」 「……」 孟溪切菜时,两个孩子就在旁边看。 母亲的动作十分优美,秦文祯看久了也就明白了,为何父亲总愿意帮母亲烧火,母亲实在是太漂亮了。 「娘,我给你剥蒜。」秦文秀拿了一颗蒜,费力得剥蒜皮。 秦文祯皱眉道:「娘拿刀拍一下,蒜皮就自己落了,哪像你,你真笨。」 秦文秀大恼,拿起刀在蒜头上一拍。 蒜头飞溅起来,蒜里的汁水溅入眼睛,她哇的一声哭了。 秦文祯十分着急,忙让小厮去取些水。 「文秀,别怕,洗干净就好了。」孟溪跑到女儿身边,安慰她。 小厮拿来水,秦文祯掏出帕子弄湿了往妹妹的眼睛上面抹:「让你学娘,你都没有这个本事……」 秦文秀睁开眼睛正要骂哥哥,却看到哥哥一脸的焦急,她顿时愣住了。 瞧瞧,这就叫刀子嘴豆腐心,孟溪道:「文祯,你明明……」 「娘,妹妹已经没事了,你快炒羊肝给我吃。」秦文祯的脸莫名有点红,他似乎天生不会说什么好话。 第7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孟溪心想,这孩子只能等以后长大,遇到心爱的姑娘才能改掉这种脾气了。 她正要去炒菜,外面却传来脚步声,然后秦文秀发出了一声欢叫:「爹爹!」她好像一只小鹿似的奔跑着扑到孟深怀里。 孟深弯腰将她抱起来,点点她鼻子:「又在麻烦你们娘亲了,是吗?」 「爹爹,昨日前日我都没让娘烧菜给我吃,我都馋死了。」她小手搂住父亲的脖子,「爹爹,刚才哥哥又欺负我。」 孟深的目光往下落去。 秦文祯身子下意识挺直。 父亲如今任兵部侍郎,官威甚重,他心里是有点害怕的。 「文祯,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让着妹妹,你怎么就不听话?男儿家气量那么小吗?」 秦文祯不吭声。 儿子垂着眼帘,睫毛显得很长,孟溪不愿看儿子挨训,说道:「刚才文秀眼里弄到蒜汁,是他急着给文秀擦眼睛。」 孟深挑眉,问女儿:「有这回事?」 秦文秀眼睛转了转,盯着哥哥许久才道:「嗯。」 孟深就笑起来,放下她:「跟文祯去玩吧,别打搅你们娘亲做菜。」 秦文秀暗地撇撇嘴,什么打搅做菜,爹爹分明是要跟娘亲热呢,但她看破不说破,扯着哥哥衣袖出去了。 孟深马上就搂住妻子的腰,低头亲她。 这是每天他都要做的事情。 不过孟溪感觉今日似乎极为热情,她放下刀问:「怎么了?」 十年的夫妻,彼此都十分熟悉了,一点点的风吹草动对方都能察觉,孟深也不隐瞒:「皇上今日下旨,封我为晋州巡抚,明日便要启程。」 晋州连着两年闹水灾,百姓困苦不堪,又遇到贪官夺了赈灾粮引发当地的混乱,炎武帝生怕牵连边境出事,希望他去那里督理税粮,总理河道,安抚流民,整饬边关。 孟溪微微一怔,心里顿时涌上不舍之情:「怎么这么着急。」 「确实形势危机,我只能尽早赶去。」孟深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了一下,「不过你不用担心,最多在那里待两三年。」 两三年啊,那么久。 孟溪没说话。 她低头继续做菜。 吃上娘亲亲手做得佳肴了,两个孩子异常满足,孟溪瞧瞧儿子与女儿,又瞧瞧孟深,微微拧了拧眉。 因明儿就要走了,他格外的留恋她,孟溪听着他在耳边的喘息,也热情的回应。 等到第二日起来,孟深发现孟溪居然不在。 这个时候,她不应该去酒楼吧?真去了,他再大度都会忍不住生气。 结果一问小厮,小厮居然说夫人去酒楼了。 孟深沉着脸,看着院门。 就在这时,两个孩子跑过来:「爹爹,我们都收拾好了,爹爹,什么时候走啊?」 孟深愣住:「什么?」 「娘说,我们要跟爹爹去晋州住,娘去酒楼跟梁师傅辞别了。」 这么雷厉风行! 他得了炎武帝的旨意,心里确实想过让孟溪跟着一起去,可家中有孩子,她又在酒楼做了十年的厨子,恐怕会舍不得,便想着他自己过去,也就两三年,过年还能回家一趟,结果孟溪居然…… 他笑着问:「你们都愿意跟为父去?」 「当然了,爹爹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秦文秀嘴巴甜,「娘说了,我们在一起才是家!」 孟深眼睛一热,轻轻笑起来。 等到孟溪回来时,就见下人们已经把行李往车上搬了。 「我跟师父说了,我要去晋州。」孟溪走到他跟前,「不管是两三年,还是四五年,我都会跟你在一起,不,我们。」 他问:「不怕那里危险吗?」 「这么点小事你肯定能解决的,不是吗!」她语气里满满的骄傲。 这些年,她做厨子,他做官,他们都做得很好。 孟深将她揽入怀:「好,我们一起去。」 将父亲母亲抱在一起,秦文秀悄声道:「哥哥,爹爹脸皮越来越厚了,都不管我们在不在。」 秦文祯道:「娘这么好,抱抱怎么了,你不看就是。」 「你……」秦文秀哼了哼,「你是该多看看,你以后都娶不到妻子呢。」 秦文祯大怒:「我这样的人会娶不到妻子?」他自小受父亲教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通音律,还懂兵法,他会娶不到妻子? 「你才是嫁不出去。」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 孟深摇头道:「等去了晋州要好好教了……」 孟溪道:「不准打他们。」 「……」 「子不教父之过。」 「文祯也是像你,你以前不就这样吗?」 「……」孟深头疼。 看父亲母亲又在斗嘴了,两个孩子反倒忍不住笑起来。 行李搬好,四个人分坐两辆车前往晋州。 「过几日会路过真州,正好去见见姑父与姑姑。」章昀前年被升为布政使,就是在真州,孟深笑道,「文秀文祯愿意的话,也可以在那里住几日,下次再让姑姑送过来。」 第7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中间隔不了几日的路程。 是个好主意,两孩子都很喜欢秦妙,幼时经常去章府玩,孟溪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可以腾出时间。」 孟深斜睨她一眼:「腾出时间做什么,开个饭馆吗?」 孟溪道:「对啊!」 「……你就不能闲下来?都跟我来晋州了。」孟深用力一拽,将她拖到腿上,低头拿胡茬惩罚她,「还以为你洗心革面了。」 有点小小的刺痛,孟溪往他怀里钻:「秦大人,瞧瞧你什么样子!」 好歹也是二品官了,还跟十年前一样。 孟深笑,又开始呵她痒。 她忍不住求饶了。 「还开饭馆吗?」他问。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不了……」她本来就不开,她是想腾出时间好好的陪他。 这十年,因为有他的支持,她一心钻研厨艺,还是将很多的时间奉献给了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等到了晋州,她要给他做一日三餐。 如果可以,她还要陪他去观察河道,陪他去安抚流民。 「真的不开了?」他问,「以后也不去任何酒楼了?」 「真的。」她低声道,「哥哥,我不骗你。」 好久她不这么叫了,毕竟有孩子,万一被听到怪不好意思的,孟深眼眸一深,罢手了。 她搂住他脖子:「我已经出师了,虽然学无止境,可往后我更希望能多陪陪你,多陪陪文秀,文祯。」手指拂过他经历岁月,却依旧俊美的脸颊,「我突然发现时间过得好快,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他心有触动,低头亲那一如往昔温软的唇:「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十年,二十年都不怕,阿溪,我们会永生永世都在一起。」 永生永世? 是啊,他们前世就认识,这么说的话,就算哪一日不在了,后面的每一世仍会遇见的。 孟溪笑起来:「嗯!」 从后面那辆马车里,忽然传来悠扬的笛声,飘扬到上空,宛如天籁,同时间,有道娇憨的小姑娘的声音也响起来,「天初暖,日初长,好春光,万汇此时皆得意,竞芬芳……花滴露,柳摇烟,艳阳天……」 兄妹俩一人吹笛,一人吟唱难得的和睦。 孟深,孟溪望向车窗外,只见沿路桃李芳菲,果然是个好春光啊。 两人相视一笑。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食全闺女》上 作者:渔潼 02、《食全闺女》下 作者:渔潼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