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家的小娇娘 卷二》 第01章[04.04] 【正文开始】 因为大家都有事,所以一餐饭吃得匆匆忙忙。 用罢饭后,卢明海便挑着豆腐挑子出门了,卢广义拿着农具下地干活,卢娇月从梅氏手里接过收拾桌子洗碗的活儿,之后梅氏也匆忙出门了。 见爹娘大哥都走了,卢广智也准备出门,却被卢娇月突然叫住。 两人去了一旁耳语,还没说几句,身侧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大姐,你要去卖什么东西?」 卢娇月被吓了一跳,卢广智伸手就去捏五郎鼻子,「好哇,你小子偷听你哥你姐说话。」 五郎一脸无辜:「哪有啊,谁叫你们鬼鬼祟祟的,一看就知道是有秘密。其实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不用专门背着我。」他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卢娇月好奇问道:「那你知道我们想干什么?」 「给大哥凑银子娶媳妇呗。二哥这阵子总是不在家,大姐即使在家,不到做饭的时候都不出房门。其实我也想帮忙,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五郎黯然地垂下小脸,整个人蔫巴巴的。 卢娇月十分惊讶小弟敏锐的观察力,她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好了,你人还小,家里也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听话就好,记着在外面玩的时候,别往河边跑。」 五郎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大姐,牛蛋他们总喊我去河里洗澡,我都不去。」 「这就对了,大姐等会要出门一趟,差不多赶中午就回来了。若是大哥问起来,你就说我去找桂丫了。」 交代完五郎,卢娇月就赶回屋换了身衣裳,又用一块儿帕子将那副扇面包好,放进怀里。 出门和卢广智汇合,两人一同往村尾走去。 韩进已经等得有一会儿了,本是百无聊赖中,远远就看到一道靓影往这边走来,顿时眼睛就亮了。 今日卢娇月穿得十分鲜亮,嫣红色的夏褂配淡青色的长裙,上衣和裙子上都绣的有花纹,看起来素雅而又不失明媚。 卢娇月好看的衣裳不少,有些是外婆柳氏给的,有些是梅庄毅特意从县里给她捎回来的布料做的。梅庄毅向来很疼卢娇月,小时候没少给她买些吃的喝的玩的,长大了也没忘给外甥女买些女孩子们都会喜欢的东西。 这些布料都颜色粉嫩鲜亮,家里的人也穿不了,卢娇月只能拿来给自己做衣裳。但她极少会穿出来。在家里,用不着特意打扮,出门的话,穿得太出挑,在乡下这种地方,会引来不必要的目光和议论。她素来是个喜静的性子,自然不喜欢引人瞩目,这种衣裳也就只有走亲戚的时候,才会偶尔穿一下。 她今天也是因为打算去绣坊卖绣品,才会特意如此打扮。打扮干净整洁漂亮总比一副村姑打扮,要容易让人入眼一些。要知道稍微大点的绣坊,都是看人穿着打扮说话的。卢娇月还想将绣品卖个好价钱,自然要将面子功夫做足。 而韩进还是第一次见卢娇月打扮得如此漂亮,除了差点看呆了,别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进子叔,我想去县里一趟,想着你要来接二弟,就想能不能顺道也带我一程。」到了近前,卢娇月有些腼腆说道。 韩进自是没有不愿意的,答应得十分爽快。 「那就麻烦你了。」 其实卢娇月之所以会想坐顺风车,除了刚好顺路,另外她也是有事要做。她还想着那天想找韩进打听她小舅舅生意上的消息,却碍着她娘也在未能问成之事。 「客气什么,上车吧。」 这次没让韩进放下车凳,卢广智率先就做了,他坐韩进的车次数多了,比坐自家牛车还自在。 马车往县里跑去。 韩进貌似随意问道:「你去县里有事儿?」这话自然是问卢娇月的。 坐在车里的卢娇月,也并未隐瞒:「我做了一副绣品,想去卖了换些银子。」 这事儿韩进是知道的,遂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同时想着,等会怎么将卢广智支走,然后自己送她去卖绣品,最好能再送她回来更好。至于他自己的事儿,则全然被他丢到脑袋后面去了。 到了县里,卢广智不放心想和大姐一同去卖绣活儿。在他心里,大姐极少出门,人又腼腆温柔,还是由他陪着更好一些,免得被人欺负了。 哪知话还未出口,就被韩进打断。 「你还要上工,这样吧,我送你姐去卖绣品。」 他的神态十分坦然随意,别说卢广智,连卢娇月都未多想,还想进子叔真不像外面传说的那样,真是个好人。 卢广智并未拒绝,反而对韩进道了谢,又对卢娇月说若是绣品卖不出价钱也不要着急,他这边还赚着银子呢。明明还是一副未张开的少年模样,搞得不像是卢娇月弟弟,反而像是她哥一样。 卢娇月失笑无语,但也未拒绝弟弟的好意。 因为卢娇月还在车里,所以韩进并未将送卢广智去赌坊,而是还离两条街就让他下了车。在他心里,丰源街这种地方,还是不要让她涉足的好。 待卢广智下车后,他问卢娇月是否已经决定好去哪儿卖绣品了,若是不知道地方,他倒是可以帮忙找找。 其实卢娇月心里早已有了目标,这还要提起上辈子的一些事。上辈子卢娇月靠卖绣活儿维持家里生计,自然要找地方卖,她先是找了一家店铺不算大的小绣坊试了试,觉得有自信了,才把自己的绣品卖去‘锦绣坊’。 锦绣坊在万年县里,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大绣坊,卢娇月上辈子在这家绣坊里卖了不少东西,也得了不少银钱。直至杜家搬去了东昌府,她才和锦绣坊那边断了合作。 第02章[04.04] 只是她上辈子卖双面绣,却是到了东昌府以后的事了,也不知道锦绣坊收不收这种绣品。带着一丝担忧,卢娇月到了锦绣坊。 还是那条街,那间门脸,连牌匾上‘锦绣坊’三个大字,也与上辈子般无二致。 卢娇月生出了一种恍惚感,直到身侧的韩进叫她,她才回过神儿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对韩进笑了笑,道:「进子叔,你将我送到这儿就行了,听二弟说你平日里也忙,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待会儿卖了东西,我自己可以坐车回去。」 「这怎么能成,你一个姑娘家的,又没来过县里,若是庄毅知道我将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我可交不了差。」 连小舅舅这尊大佛都被搬出来了,卢娇月只能妥协。 两人一同进了绣坊。 这锦绣坊占地面积颇大,一楼货架上摆的都是各式各样的布匹,临着有一面墙上挂了许多荷包、香囊、团扇这类女人家用的小绣件,件件都美轮美奂,十分精美。还有一面墙上则是挂了许多成衣,以女子的衣裳为主,每件都十分精致华美。 此时店中正有两名衣衫亮丽的妇人在挑选布料,有两个伙计模样打扮的人在一旁招呼着。 见没人上来招呼自己,卢娇月只能站在那里等着。 她倒是处之泰然,可韩进却感觉到她委屈了,因为方才他清楚的看见其中有一个伙计抬眼望了他们一眼,又不屑地扭过头。 其实卢娇月怎么可能没注意到那伙计的举动,只是她已经习惯了,她的绣品只能在大绣坊里才能卖得出好价钱,可在大绣坊面前,一个绣娘只能算是微不足道。上辈子她来锦绣坊接活儿交活儿的时候,没少得到过冷眼,有时候伙计在客人那里受了气,也会故意发泄在她们这些没权没势的绣娘身上。当然,他们也不会做太过格的事情,不过是给个冷眼,或是晾晾你罢了。 「那伙计,你没看到有客人来了,连招呼都不招呼!」韩进一扬浓眉,冷着脸道。 伙计这才发现那女子身旁竟然还跟着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体格高大壮实满脸凶像的男人。 可是再看对方那身穿着和打扮,他不禁心中一松,露出一丝鄙夷之色。 不过是个市井之徒罢了! 干他们这一行的,最会分辨人的身份贵贱,俗话说人靠衣裳马靠鞍,一个人身上所穿的衣裳,可以很明显的表现出他的身份与荷包里的银子。 就拿眼前这两人来说,两人身上所穿的衣裳加起来不会超过二两银子,能和面前这两个可能会买十几两一匹布料的贵人相比吗?他们这些做伙计的,除了每个月固定的工钱,另外还能从自己做成的生意中抽到一定比例的‘辛苦钱’,也因此明明一个人招呼就够了,偏偏两个人都上前凑趣。 只是当着客人的面,他们也不好做的太显。两个伙计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通厮杀后,其中一个不敌,只能满腹怨气的走了过来,没好气道:「咱们这里的布料都不便宜,你们确定能买得起?」 这是赤裸裸的蔑视。 韩进当即就一捏拳头。 别看他平日里在那群手下面前也算有勇有谋,可实际上不过是个莽夫。韩进确实智商不低,可他被人当着女人面鄙视了,且还是自己喜欢的姑娘,他若是能平静,才是出了鬼。 哪知却被卢娇月拽住了袖子。 他当场就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拽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柔白细腻的小手。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他知道她素来文静腼腆,让她与一个男人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比打杀了她还难,可她却对自己做了。 甭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韩进满心满肺的狂喜,拳头不禁也松了开来。 卢娇月自是没注意到韩进这种诡异的心思,她有些不满地看了那伙计一眼,扬声轻道:「咱们知道锦绣坊的布料都不便宜,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咱们买不起?且不提咱们买不买得起,既然是开门做生意,来者是客,你们这家店就是如此做生意的?对客人都能如此轻忽,我真怀疑你们这里能有什么好的东西。」 她特意将嗓音提高了些,果然那边两个正在挑选布料的妇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 跟着,她也不去看那伙计难看的脸色,对韩进道:「进子叔,咱们走吧,去天衣阁看看,那边的伙计可是比这家的懂礼多了。」 两人出了锦绣坊大门。 其实若是只有卢娇月一个人,说不定她就忍了,她上辈子与锦绣坊打过交道,知道这家店有些店大欺客,可自己不过是个靠绣品卖钱的绣娘,连客都算不上,自然不能与对方计较这些。 可今日有韩进在场,他是怕她在外面吃亏才会跟着她来的,也是见她受到冷遇才不忿出言。而方才那伙计看似在对两个人说话,实则话音都是冲韩进去的。毕竟在对方看来,一男一女前来买东西,自然以掏钱的人为主。 恰恰也是因为这个,卢娇月才忍不了。她怎么样无所谓,可她不能害进子叔也无端被人鄙视。 「进子叔,都是我连累了你,这家店的伙计实在太无礼了。」她有些抱歉地道。 韩进还沉浸在方才两人近距离的接触,以及卢娇月一口一个‘咱们’中,又哪里还记得生气。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没事,那伙计就是欠收拾。」 话说出口后,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脸色僵住了,小心翼翼地用眼角去看卢娇月的脸色。不知道她会不会认为自己太粗鲁,动不动就是想和人动手。 其实平时韩进并不是个喜欢患得患失的人,他素来随性惯了,别看他在外人面前一副冷脸,实则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的秉性,豪爽、讲义气、有狠劲儿,敢打敢拼,这也是为何赌坊的那群打手都服他的原因。也是因为卢娇月是他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姑娘,他才会如此。 韩进见卢娇月并未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才松了一口气,心里更是觉得她好。 别看平时韩进嘴里不说,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外人怎么看他们这种人的,有身份有地位的,瞧不起他们,那些没钱没势的,表面上怕他们,实则心里也看不起他们。 总而言之,干他们这一行的就是人憎鬼厌的角色,可卢娇月却从始至终都未用异样的眼神看过他。 她是那么柔弱,娇小,胆怯…… 第03章[04.04] 按理说,她应该会怕自己的。 可她不光从来没有怕过自己,甚至也未曾因为外面的流言而误解自己,远离自己,甚至惧怕自己。若说之前韩进是因为卢娇月的外表,迷恋上她,与她接触了几次以后,却是因为她的内在,她善良、感恩、温柔、懂礼,而现在更多了一样特质,那就是有自己的坚持,不为富贵折腰。 韩进知道卢家现在很缺银子,她本是来绣坊卖绣品,明明应该隐忍,却因为伙计对他的无礼,而选择转身离开。韩进从未被除了他姐他兄弟以外的人这样对待过,所以此时他的心里暖暖的。 而另一边卢娇月的想法就没有韩进这么复杂了。她不是没听到韩进所说的话,不过她并不在意这个,甚至也可以说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韩进此言此举比较坦率,有什么说什么。而不像是那有些人,面上一副光风霁月,实则一肚子男盗女娼。 其实那有些人指的就是杜廉,卢娇月也是上辈子吃够了所谓读书人的亏,才懂得表面上是君子,不一定是君子,同样表面上是小人的,也不一定是小人。卢娇月自认自己不是个太聪明的人,所以并不喜欢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而韩进鲁莽的表现,恰恰让她觉得心如赤子,无遮无掩。 「那你的绣品还卖吗?你方才说什么天衣阁,若不然咱们去那里看看。」说到这个‘咱们’时,韩进的嘴角往上勾了勾。 「好。」卢娇月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又上了马车,上了马车的两人并没有看见,方才那两名在锦绣坊里挑选布料的妇人也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那两个伙计。那两个伙计似乎在解释什么,可两个妇人却是摇了摇头,离开了。 两个伙计自然也看到上了马车的韩进两人,心中十分懊恼,若是早知道这两位是有马车的主儿,他们方才也不会那么说话,更不会失掉一笔就快做成的大生意。只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按下不提,韩进和卢娇月又去了天衣阁。 天衣阁也是一家绣坊,规模与锦绣坊差不多,只是因为锦绣坊是万年县的老店,而天衣阁则刚进驻万年县没多久,所以天衣阁的名气没有锦绣坊的大。不过天衣阁里头的布料品种繁多,只要你有银子,哪怕是蜀锦都能买到。且所出成衣款式都比较新颖,里面的绣品也样样精美,所以生意十分不错,没少抢锦绣坊的生意。 不得不说天衣阁能迅速抢占万年县的市场,挤掉锦绣坊一大半生意,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店里的伙计很热情周到。韩进和卢娇月刚走进去,就有一个打扮干净整齐的青衫伙计走了过来。 「客人需要买点什么?」 韩进对卢娇月投以询问的眼神,卢娇月上前一步,轻声道:「是这样的,我在家中做了副绣品,想来问问贵店是否收这种成品的绣品。」 那伙计看了她一眼,沉吟道:「这样吧,您先等等,我去问问掌柜,这种事咱可做不了主。」 其实伙计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们自然是收的,只是因为他们店初来乍到,在本地并未收罗到够用的绣娘,所以店中的成衣和绣品都是从天衣阁在别处的店里调来的。掌柜自然也有打算收罗本地的绣娘,只可惜锦绣坊那边一直和自家店互别苗头,对方是本地老店,手里占着当地大部分绣娘的资源,他们暂时也抢不过对方,所以才一直未对外收绣品绣样。 掌柜很快便出来了,是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妇人,打扮的干净利落而又不失华美大气。看其长相,对方长得并不算漂亮,但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我姓许,你可以叫我许掌柜,是你要卖绣品吗?能否拿出来先让我看看。」 卢娇月自是没有什么不愿,从怀里将包着绣品的帕子拿了出来。 许掌柜的眉,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她听手下伙计说有个看起来很不错的绣娘来卖绣品,还曾想是不是有什么好东西,如今看这体积恐怕是她妄想了。同时,她不禁有些自嘲,她最近也是忙昏了头,才会想这些有没有的,这万年县附近手艺稍微好点儿的绣娘差不多都被锦绣坊给网罗了,她就不该抱有此幻想。不免就分了些心思在想之前自己发愁的事情,她该如何才能从锦绣坊手里,抢几个手艺好的绣娘过来。 可是紧接着她的目光就凝住了,因为卢娇月已经把手里帕子打开,将里头的绣品拿了出来。 「这是双面绣?」 许掌柜眼中不禁闪过一抹诧异。 以她的见识来说,并不是没有见过双面绣,包括现在这家店里就有不下于两幅,可俱都是从南方那边店里调过来的,当做镇店之宝放在店中最醒目的地方。 不是没有人想买,而是俱都被她拒了。 说白了,她不过是拿着当个噱头,你有的别人没有,以显示自家与其他绣坊不一样。 可如今却有一副双面绣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是眼前这个绣娘绣的。不得不说,许掌柜有些惊喜了。 「这是你本人绣的?」 卢娇月只是略微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在她想来,这种东西虽然罕见,但并不稀罕。 许掌柜不禁上下打量她一眼,道:「看这针法,姑娘学得应该是苏绣,手艺真不错。难道姑娘是南方人?」 卢娇月腼腆地笑了笑:「谢谢掌柜的夸奖,我并不是南方人,不过外祖母是南方人,以前做过绣娘。」 「那就对了,看这针法和配色,姑娘的外祖母恐怕还是秉承了苏绣中的一大派。至于是哪一派,我虽是做这行的,却不精通,并不能看出来。」 卢娇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笑而不语。 许掌柜也并未继续絮叨下去,而是很快切入正题:「你这绣品我看过了,技法纯熟,配色和图样也称得上极好。只是篇幅太小,可能卖不上什么大价钱。这样吧,我们天衣阁出二十两银子,你看这笔生意可做得?」 卢娇月在心里估摸了一下,像这种小绣件儿,她上辈子差不多也是卖这种价格,甚至天衣阁出的价钱还要高一些,这笔生意自然是做得的,她心里的预期价格差不多也就是十五两到二十两之间。 她点了点头。 许掌柜露出一抹笑容,又道:「咱们天衣阁刚来万年县没多久,对姑娘这种绣艺精湛的绣娘也是求贤若渴。为了以表诚意,我做主将价格再上浮两成,以后若是姑娘还有绣品卖,只要卖到咱们天衣阁来,都按照此规矩行事。」 这倒是让卢娇月有些诧异了,没想到卖到一个不错的价格,这掌柜还坦诚公布说还要再加钱。不过对于对方的想法,她还是能够理解的,一个好绣娘对绣坊的寓意,不言而喻。 许掌柜只看对方表情,便知道对方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对能网罗住这个绣娘,心中也更有把握了一些。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许掌柜将卖绣品的银子交给卢娇月。 第04章[04.04] 卢娇月不是第一次卖绣品了,卖的比这次钱更多的也不凡几,只是莫名的这次心情十分好,简直就是狂喜了。 也因此当她从天衣阁走出来,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韩进有些手足无措,他正准备将马凳放下,扭头就见她掉起眼泪,差点没把手里的马凳扔出去。 「娇月,你怎么了?」 可是方才那女人给的钱少了?韩进心里冒着各种阴暗的想法,决定若真是如此,他等下就带人去砸了对方的店。虽然对方的店一看就是势力很大,但韩进此时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 「没什么,进子叔……我没事,我就是太高兴了……」卢娇月又哭又笑,用衣袖不停的抹着眼泪。 高兴了也要哭? 韩进实在不清楚这是个什么反应,他努力的回忆他生命中唯一算得上是女人的两个人,他娘和他姐。他娘就不说了,他姐从来不哭,恐怕是做不了例子来参考。 卢娇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想笑,可流下来的却是眼泪。 这就是所谓的喜极而泣吗? 「进子叔,你不知道,我卖到钱了,我大哥终于可以成亲了……」 重活回来,没人知道卢娇月承受着怎样的压力,归咎于上辈子的悲剧,她总怕自己即使重来一次,也做不好,致使悲剧再度发生。没人知道她对她娘说不的时候,有多么艰难,没人知道她夜夜睡不安稳,就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又让家人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看似她面对卢广智的时候,说得自信之极,她一定能攒够给大哥成亲的钱,实则她心里是没有底的。 她是一个异类,她明明死了,却又重活了回来! 没人知道,只有她自己知道!而她谁也不能说! 所以她对任何事物都极为不确定,那种不安全的感觉太过浓重,浓重到明明刺绣是她最擅长的,可她依旧不确定。尤其之前杜家的婚事,以及家里分家,她都觉得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事情就进行了戏剧化的转变,这让她即是气馁又沮丧,更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 直到她将靠自己这赚来的二十多两银子真正握在手中,她才有一种掌握自己命运的真实感。 没关系,她能挣钱,她能挣钱让大哥成亲,让二弟不用娶那个女人,让父母不用在为儿女为家里日日疲惫不堪,累垮了身体…… 所以,她一定行的,不是吗? 也因此,她失态了。 以外婆对她从小的教养,女子不该如此无状,当着一个男人的面就哭了出来,可卢娇月实在忍不住了。 她太高兴! 而韩进获知她喜极而泣的真正原因,一阵怜悯之意袭上心头。 这是一个善良而又柔弱的姑娘,她明明双肩单薄,却承担着不应该她来承担的东西。恐怕那日她见到自己弟弟,明明那么年幼,却出去做苦力赚钱,对她的打击极大吧。 若不然,何至于如此。 心思各异的两人,杵在大街上许久,直到来往行人忍不住打量着他们时,才猛地惊醒过来。 卢娇月心里哀嚎一声,捂着脸就钻进车里。 她居然做出了这样的事! 而韩进,掩饰性的轻咳了两声,才坐上车辕,赶着马车离开。 当马车走到一处人少的地方时,韩进低声道:「既然是高兴的事,就不应该哭,你大哥若是知道他有个这样的妹妹,恐怕也会以你为荣吧。」 韩进并不擅长安慰人,所以他觉得自己的言语即苍白又无力,实在无法表达他此刻的心意。 正懊恼着,里面传来一个轻柔的声音:「谢谢你,进子叔。」 这句谢谢,韩进并不能懂得其中的意思,只有卢娇月明白是为什么。 「也就是说你背着咱们做绣活儿卖钱,还卖了不少钱,够给你大哥成亲了?」 卢家二房的堂屋里,此时完全是一副三堂会审的景象。 梅氏和卢明海高居炕上,几个儿子站在一旁。本来卢娇月也是上炕的待遇,平时她娘收拾二弟的时候,她就是坐在炕上的,她在炕上劝,她哥在炕下劝。可惜这会儿她却丧失了这个待遇,而是取代了卢广智的位置。 卢娇月愣愣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家人不应该是很高兴才对么? 归咎于之前卢娇月狂喜的心情,这种狂喜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家人都凑齐了,才爆发出来。她根本没有去考虑她娘听到后,会是个什么反应,就将自己卖绣品赚钱的事都说了出来。 哪知她爹娘却完全没有高兴的样子,反而一个怒气腾腾,一个苦大仇深。 梅氏去拿放在炕柜上的鸡毛掸子,拿在手里后才发现下面站的是她女儿,不是她那皮粗肉厚的儿子。想放下吧,觉得有损自己威严,不放下吧,她还真下不了手。 这时,卢明海出面解围了。 第05章[04.04] 「他娘,多大点事儿啊,你看你把咱们女儿吓得。」 梅氏这才神情讪讪的放下鸡毛掸子,又坐了回去,可眼神依旧严厉。 「你忘了娘是怎么交代你的?」 卢娇月一愣,她自然没有忘记,她娘让她要好好爱护自己的眼睛,能不动针线最好不要动,尤其是复杂的绣活儿,最好沾都不要沾。 可,那不是为了给大哥娶媳妇吗? 梅氏自然看懂了女儿的表情,斥道:「你忘了你外婆的眼睛是怎么不好的?当初你外婆要教你双面绣的时候,娘就不愿意。做这种东西有多么费神费眼,你以为娘不知道?」 卢娇月小声辩道:「女儿会经心一些,不让自己伤到眼睛。」 「你还说!」 这还是第一次梅氏用这么严厉的口气与女儿说话,卢娇月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可能也觉得有些委屈,明明她是为了大哥,不是吗?为什么娘竟然是这样子。 不禁的,眼泪花在眼中打转,她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 卢广义忍不住出声了,「娘——」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说道:「好了,他娘,别吓到孩子了。有些事情你从来不说,孩子又怎么会知道你的顾虑。」 听到这话,梅氏露出一抹惘然之色,然后她便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是卢娇月的外婆,柳氏。 柳氏是南方人,出生在一个绣艺世家,家中的女人世代都是做绣娘的,都是母传女,这么一直传下去。不过柳氏的命并不好,早年在家中也是千娇百宠,后来嫁了人,可惜遇人不淑。 是的,柳氏在嫁给梅老汉之前,还嫁过一次。 据说那家早先也是一富户,只可惜家道中落,等柳氏嫁进门的时候,家里情况已经很不好了。而作为一个远近有名绣娘的柳氏,于对方来说,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绳。要知道一个好的绣娘,一年不怕辛苦的做下来,不光吃喝不用愁,还可以攒下一份不薄的家业。 一家子都不中用,就只能靠柳氏刺绣挣钱养家了。 柳氏日以继夜的做,累弯了腰,累花了眼,可对方不但不感恩,还拿着她赚的钱去包粉头养戏子。柳氏知道后,非常伤心,终于有一天下定决心,逃离了那个家。 要知道在柳氏从小生长的那个地方,对妇德妇道极为讲究,寡妇不能再嫁,贞节牌坊比比皆是,坏了妇德的女子,除了浸猪笼,不会有别的下场。所以女子想要和离极难,更何况对方早已视柳氏为摇钱树,又怎么可能会放妻。 所以她只能逃。 柳氏抱着必死之心逃离家乡的,之后流落到了民风相对开放的北方,机缘巧合下嫁给了彼时一直打光棍的梅老汉,然后便是在梨花岭扎根儿下来。只可惜她早年身子落下了病根,所以柳氏的身体一直不好。 这件事卢明海早就知道,他也是从媳妇那里听来的,所以他能明白媳妇在女儿刺绣的事上,为何会表现得那么严厉。 听完这个故事后,一屋子人都陷入震惊。 「外婆以前不是哪个大户人家的绣娘吗?」卢广智喃喃道。 梅氏没好气的说:「这种事能拿出来说?」 女子逃离夫家再嫁,哪怕是在民风相对开放的北方,也是骇人听闻的。也因此柳氏才会找了这么个借口做遮掩,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也就梅老汉和几个子女,连梅氏的两个嫂子都不知道。 「这件事你们听了也就算了,谁也不准往外说。」梅氏又道。 卢广义几个人又不傻,这种事自然不会拿出去往外说,都点了点头。 卢娇月久久回不过来神,她上辈子与外婆的遭遇何其相像,只是外婆逃了,运气好的遇上了外公,一辈子幸福美满,而她却死在了杜翰林家的门前。 所以说,娘一直不让她学刺绣碰针线,其实并不光是为了怕她坏了眼睛,累坏身子,还有另一层原因吧? 「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乍一听去似乎是贬斥女子的,可认真来想,其实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个世道男主外女主内,乃是伦常。女子有才能赚钱是好事,可若是遇人不淑,就是一件祸事了。你外婆是运气好,虽路上吃了些苦,到底也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一路逃到北方,又遇上你外公。若不然,你觉得你外婆继续留在那个家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心血耗尽,累瞎双眼,然后落得个丈夫另娶自己被弃的下场。 这就是她上辈子的下场,卢娇月自然记忆深刻。 卢娇月陷入良久的沉默。 她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会一手技艺精湛的绣艺,是外婆是她的错吗?并不是,只能说外婆和上辈子的她都遇人不淑。难道遇人不淑,是她们的错吗?也不是,只能说是这个世道待女子太过刻薄。 且她这并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大哥,为了家人。 若是上辈子的卢娇月,恐怕就听信了她娘的说辞,不能说她娘说的不对,只是有所偏颇。可经历了这么多的卢娇月,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听话的姑娘了,她早已在上辈子的境遇中,学会了明辨是非和对错,也学会了自己去思考。 卢娇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又道:「娘你和爹还有大哥二弟小弟,会害我,会把我当做摇钱树吗?」 梅氏没有说话。 「所以会刺绣并不是我和外婆的错,只要我们懂得保护自己便好。女儿会吸取外婆的教训,好好保护自己。你和爹还有大哥二弟小弟,也都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第06章[04.04] 「当然。」卢明海点头道。 卢广义和卢广智也是同样的表示,连五郎也挥舞着小拳头说谁若是欺负大姐了,他非揍他不可。 梅氏哑口无言,陷入沉思中。 曾经她娘与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语,只可惜她听不进去,可此时听女儿也这么说,她不得不深思。 卢明海也劝道:「他娘,我早就觉得你这种想法不对了,只是你一力坚持,我也不好说什么。女儿有手艺是件好事,你又何必将事情想得如此坏。」 梅氏不说话,卢明海又劝:「其实你换个念头想想,这何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咱们的燃眉之急被解了,家里的地也不用卖了。」 梅氏瞪了他一眼:「好大的出息,咱们做爹娘的还要让女儿操心赚银子!」 卢娇月有些不赞同这种说法,道:「娘,你说什么呢,难道我就不是这个家里的人了?」 「好了好了,我没出息,这下你不生气了吧。」卢明海对梅氏陪着笑,扭脸又对卢娇月有些愧疚的道:「月儿,都是爹没有本事,让你为家里操心了。」 「小妹……」卢广义也是一脸愧疚。 卢娇月十分无奈:「爹,你不也在每天很辛苦的卖豆腐挣钱吗,还要去地里做活儿。还有大哥,你每次做工回来,总会给我买许多东西,难道我这个做妹妹的,不能为你做些事?咱们不是一家人吗?」 是啊,我们是一家人。 「所以,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家里的日子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的。」 卢明海和卢广义都不是矫情之人,所以很快便释怀了,当然两人更是打定主意要努力赚钱,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就暂且不提了。梅氏似乎也放下了自己的成见,偶尔见女儿在屋里做绣活儿,也不会出言阻止,只是叮嘱她不要做太久。而卢娇月为了不触动她娘脑子里的那根神经,即使心里十分迫切的想赚钱,也十分克制。 至于卢广智,经历大姐被‘三堂会审’这一幕,彻底不敢将自己在赌坊做工的事,告诉家里人了。尤其如今家里也有钱给大哥成亲,他赚的那些钱,拿不拿出来似乎并不重要。 就在这一家子齐心协力想过好自己日子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这个不速之客,正是胡氏。 胡氏来的时候,二房一家人正在吃饭。 见到胡氏走进来,梅氏的脸当场就拉了下来。几个小的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只有卢明海神色复杂地站起来和她打了声招呼。不过从他表情可以看出,其实他心里对胡氏也是颇有隔阂的。 胡氏似乎感觉不出来二房一家子对她的不待见,笑着道:「都在吃饭啊,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什么事,是爹娘让我来的。事情是这样的,桂丽和廉儿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这个月二十四,爹娘叫二弟和他二婶过去一趟,想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梅氏啪的一下将筷子拍在桌上,冷笑:「还有什么好商量的,麻烦大嫂和上房那边说,就说咱们事忙,就不过去了。」 胡氏没有理梅氏,而是眼睛看着卢明海。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道:「大嫂,墨兰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胡氏神色讪讪的,「这样啊,那我回去和爹娘说。」 胡氏离开后,梅氏发了一通火。 「她到底想做什么?这人就如此没脸没皮,还是当咱家都是傻子了?事情闹成这样,怎么还有脸来叫咱们过去商量卢桂丽的婚事!商量什么商量,恐怕上房那边又想让咱们出银子才是真。」 梅氏发火的时候,一般其他人是不敢出声的,也就只有卢明海和卢娇月敢出言劝上几句。不过卢娇月这会儿罕见的没有出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卢明海满脸无奈,低声哄着媳妇,而一旁卢广义兄弟几个,则完全当自己几个不存在。娘正在发火,爹正在哄娘,若能可以,他们其实挺想消失的。 卢娇月有些疑惑,按大伯母的性子,她一般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是通知上房那边叫自家过去的事,根本用不上她亲自出马,随便在家里吩咐一声,就有人过来了。 可偏偏就是大伯母来了。 难道说,大伯母并不在意在自家这里受到冷遇,还是她早已不在乎与自家的关系如何,即使撕破了脸皮也不怕? 卢娇月总觉得不是,大伯母向来是个十分注重自己脸面的人,且她总觉得以对方的性子,即使和自家撕破脸皮,也会保持表面和谐,而不会主动来触怒自家。毕竟明眼可见,大伯母话一出口,娘便恼了。尤其还有个大伯父夹在其中,大伯母更不应该会和自己家闹僵。 可到底为什么是大伯母过来,卢娇月也想不明白,就只能当自己是多想了。 另一边,梅氏也拍了板:「咱家谁都不准过去!」 看似话是对卢广义兄弟几个说的,实则是对卢明海。卢明海本就没打算过去,自然安抚媳妇自己不会去的。 按下这些不提,卢桂丽的婚事如何似乎和二房一家子并没有什么关系。每次二房的人从大门进进出出的时候,俱都无视上房那里一副要办喜事的忙碌模样。 又过了几日,梅氏忍不住了,让卢明海和老大卢广义从自家这边开个后门。 二房的屋子在上房后面,屋后便是菜地,所以从后面开个门,就直接能出去。自此,二房人出去的时候,连大门都不用走了,走后门便好。这么一来,前面是什么动静,他们也不用知道。 这一日,卢娇月托卢广智给韩进带个信,说想与他见上一面,问些事情。卖绣品那次本是一绝佳机会,只可惜卢娇月当时悲喜交加,回来的路上竟全然忘了这件事。事情过后,她才想起来,无奈只能托弟弟帮忙带句话。 看弟弟满脸疑惑的样子,卢娇月与他解释道说是想问问小舅舅的事,卢广智倒也没有怀疑。 第二天,到了约定的时间,卢娇月对梅氏说自己去桂丫家找她说话,要出去一趟,梅氏并没有阻止。 第07章[04.04] 现如今,梅氏已经没去镇上做工了,是卢娇月私下与她说的,她告诉梅氏家里暂时不用操心银子的事,那工自然不用做了。 其实梅氏出去做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能不做自然是好的,毕竟家里这一摊子事儿,也不能总丢给女儿。且若是让男人知道,他又会自责,所以梅氏便没有再去。 梅氏在家里,卢娇月和卢广智姐弟二人出门就不方便了,到底卢广智是男娃子,平日里在外面耍惯了,他各种找借口出去,倒也将梅氏给瞒了过去。 卢娇月自然跟弟弟说过让他不要再去赌坊的事,反正现在大哥成亲的银子已经有了,可卢广智没有同意,就如同他自己所说的,他不想一辈子就呆在家里种地,在外面见见世面也是好的。 卢娇月虽心中担忧,到底有韩进看着,她也是挺放心的。 在卢娇月还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已经对韩进交付了比她想象更多的信赖。也因此,她并没有顾忌什么男女大防之类的,直接就托弟弟给韩进捎了话。 她莫名有种自信,进子叔一定会来。 果然,韩进应约而来。 一路去了村尾,韩进的马车已经停在那处了。 卢娇月来不及与他说话,便上了车,马车一路疾行,走到一处偏僻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谢谢你了,进子叔。」 卢娇月总觉得韩进此人,出乎人意料的体贴,几乎不用她出言,他便知道她心里的顾忌。这种感觉很怪,就好像对方很值得自己信赖一样。 韩进恰恰要得便是如此,他浑不在意地笑了笑,道:「我名声不好,可不能害了你。」 卢娇月欲言又止,有些想问对方他明明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为何外面将将他传成那个样子。可这毕竟是对方的私事,她也是不好多问的。 「你找我有什么事?」 韩进看着站在他面前比他矮了许多的她,从他这个方向看去,只能看到对方乌黑的发顶,和发中若隐若现的粉耳。莫名的,他有些口干,嗓音也不禁有些几不可查的沙哑。 此时两人正处在一个小山坡上,四周是一片小树林,马车已经被韩进栓在不远处人看得到的地方。他是特意让两人都下车的,他已经受够了每次与她说话都是在马车上,你看不见我我看不见你的情形。 卢娇月只是略微顿了一下,便道:「我想问一下我小舅舅生意上的事。」 韩进扬了下浓眉,「是你娘让你问的?」 虽是这么问,但以韩进对梅氏的认知,她可从不来不是愿意让外男接触自己女儿的人,有什么事她自己会问,又怎么可能会通过自己的女儿。 果然卢娇月摇了摇头,道:「是我自己想问的。」 韩进讶然地望了她一眼,道:「那你想知道什么?」 卢娇月轻抿了一下唇,道:「我就想知道小舅舅生意上的一些事。」她顿了一下,显然还有些话没说完。 韩进更加疑惑了,试探道:「你是担心你小舅舅做生意会亏钱?」 卢娇月一愣,然后立马点了点头,佯装随意道:「你也知道我小舅舅那人,做事随意惯了,我就担心他考虑不周,会折了本钱,毕竟他可是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 韩进觉得有些好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自己说谎的样子很可爱,眼睛也不敢看人,鼻尖还有些冒汗。 她到底有什么目的?韩进起了好奇心。 他眨了眨眼,道:「你会担心也是正常,毕竟这次可要投进去不少银子。」 「对啊对啊,所以我才会有些担心小舅舅,才想问问的。」 「这个啊……」韩进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目露异光道:「这事儿我也不清楚,你知道的,我平日里事情也多,你小舅舅既说要做生意,我只管凑份子就好。不过你也别担心,你小舅舅也不是没有酌量之人,我相信他。」 卢娇月不禁皱起脸,这与有没有酌量没什么关系,事关隐私,可不是有酌量能避开的。可惜她上辈子对小舅舅的生意一无所知,若不然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来问他。 「看来你是真的很担心啊。」 卢娇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突然听到一声轻笑,就听韩进道:「这样吧,你小舅舅出门前,其实已经开始张罗了,只是这事我不清楚,但有人知道一些。」 「谁?」卢娇月猛地一下抬起头。 「是你小舅舅的一个朋友,我也认识,你小舅舅当初之所以会动心思做这门生意,也是他带上路的。」 「那进子叔你能不能帮忙打听打听?」 「打听什么?」 卢娇月绞尽脑汁地想自己该怎么说,「就想打听一些这生意里头的具体章程什么的……」 她想的其实很简单,想要避免祸事,就要防范于未然,等事情‘打听’清楚后,她就可以借机与小舅舅提提其中的弊端与危险性,说不定就能打消他做这门生意的心思。 而她之所以会想知道里头的细节,也是希望自己能多懂一些,这样说出来的话也能取信小舅舅,而不至于太浮于表面。毕竟小舅舅能决定做这门生意,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了,没有足够能说服他的理由,她真没把握自己能够说服他。 第08章[04.04] 「这样啊,只是对方如今不在家里,和你小舅舅一同出门了。」 「啊?」卢娇月先是愕然,而后是沮丧。 怎么这么不凑巧呢?那意思就是说,她还要等小舅舅回来?可若是小舅舅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忍不住把银子投进去了,她又该如何阻止?恐怕到时候她说什么,小舅舅也不会听得进去了吧。 「不过——」 「不过什么?」 韩进目光闪了闪,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过那人的弟弟在家里,他倒是知道一些事,若不然我帮你问问他?」他一副很上心的模样。 卢娇月被韩进吊得七上八下,这会儿也顾不得遮掩自己了,忙道:「那就麻烦进子叔了。」 「不麻烦。」 本来就不麻烦,若不然他何必编出个什么弟弟来,只是她为何会如此关心此事,难道真是担心梅庄毅做生意会折本? 按理说,这不该是她操心的事,她也操心不过来。 只是韩进此时也懒得去管这些,他此时所有注意力都放在‘终于找到借口可以以后单独约她出来见面’的事上。 临近傍晚,白鹤书院已经散课了。 杜廉收拾好书囊,准备回家。 他与先生请假要回家成亲的事,已经被他许多同窗知晓了,大家俱是一脸笑意与他道喜。杜廉心中愉悦,不免便带着笑与同窗们寒暄,与他相熟的一名李姓同窗,调侃道:「见杜贤弟一脸愉悦,可见对方也是一个美娇娘。」 杜廉但笑不语,心中想起卢娇月,不免脸上又添了几分喜色。 他与卢家娇月自小认识,虽极少说话,但也是了解对方秉性的。她长相貌美,温顺贤惠,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实乃是一如花美眷。虽说身份差了些,但杜廉从不是自视甚高之人,他自己也不过出身农家,自然没有什么好嫌弃对方的。 尤其卢家娇月还是十里八乡中数得上号的漂亮姑娘,杜廉打小就念书,自然懂得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道理,他倒不用去书里找,自己身边便有。也因此,当他娘与他提了和卢家二房结亲的事,杜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答应下来。 甚至卢家那边让自己再等上一年,他娘劝他另选良配,他也未同意。他近两年时间是一定要成亲的,他娘实在太辛苦了,他必须要娶一个贤惠的媳妇回来替他娘分忧。另这一两年他在科举上大抵不会再有任何进益,只有一个秀才身份的他,想娶高门女,是不用想的,所以卢家娇月是目前最合适,也是最合他心意的人选。 杜廉并未怀疑过自己考不上秀才,若不是去年他娘生病,他要在家中侍疾,此时他已经是秀才了。 见杜廉脸上的喜色,他的这些同窗们还有什么不懂的,俱都笑了起来。 有人打趣道:「看来杜兄未来的妻室,必然是一位美娇娘了,也不知是何等美娇娘,竟让素来自制的杜兄露出如此喜色。」 一旁有人插言道:「陈贤弟既然好奇,到时候咱们去喝杯喜酒,不就能见到了。」 「要得,要得!」 众人皆应声附和,定下到时候杜廉成亲的时候,去杜家喝喜酒的。杜廉自然没有什么不愿意的,有这么多同窗去喝自己的喜酒,对他来说也是一种长脸的事情,于是便答应下来。 又和这些人寒暄了几句,杜廉才走出书院。 等他坐牛车回到家中,已是暮色四合。 杜寡妇也已经做好了饭,在等他。 杜廉回到家中,先去净手洗面,又去换了身衣裳,才来到饭桌前。 端起碗,吃饭,杜寡妇一个劲儿的将好菜都夹到杜廉碗中,无视女儿杜鹃儿直个劲儿翻她的行为。 「娘,我成亲那日会有同窗来喝喜酒,到时候你要另备一桌好点的席面招待他们。」用罢饭,杜廉放下碗,对杜寡妇道。 杜寡妇面露一丝难色,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 杜廉对娘点了点头,便回屋去了,他每日临睡之前,都要再看会儿书才会睡。 待杜廉进了东屋,杜寡妇和女儿收拾桌子。 杜鹃儿小声道:「娘,我觉得这事你不告诉大哥,恐怕不成。我看大哥的样子,他似乎挺看重那个卢家娇月的。」 杜寡妇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骂道:「你生怕你哥听不见是吧?声音小点会死?」 杜鹃儿翻翻眼,委屈道:「我的声音已经够小了。」 杜寡妇瞪了她一眼,警告道:「反正你不准给我说漏了嘴,若不然小心我将你嫁给那韩老实。」 杜鹃儿哼了一声,端着盘碗扭头出去了。就会拿这个威胁她! 杜寡妇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儿子中意那卢家娇月,可是她大姐来告诉她,如今她已经和卢家二房闹僵了,二房人如今没把她恨死都是好的。胡氏自是来表功加诉苦的,可杜寡妇完全没放在心上。若是再认真点说,即使她放在心上,她也没办法。事情已经成了定局,二房不可能将女儿嫁过来,她也舍不得卢家那病秧子五亩地的陪嫁。 可她几番试探儿子,得知的都是非卢家娇月不娶。也因此,杜寡妇万不得已才会动了那种心思。 她几乎可以预料到到时她儿子的反应,可她没有办法,只希望她到时候诉诉苦再哭上一哭,能将此事掩盖下去。 第09章[04.04] 不就是个女人嘛,灯一关都一样,希望儿子能明白这个道理。 杜寡妇心事重重的望了东屋一眼,叹了一口气。心道:儿呀儿,娘为你也算是操碎了心,连脸皮都不要了,你可要千万争气些,到时候要什么样的女人会没有。 崔氏最终还是决定给卢桂丽陪上一些嫁妆。 不说其他的,铺盖衣裳总是要一些的,若不然女儿嫁去杜家后用什么,总不能新嫁娘还穿旧衣裳。十里八乡都有陪嫁给做新衣裳的规矩,她若是不给女儿做,会招来外人笑话的。 只可惜老两口手里已经没有什么钱了,办这些东西花不了多的,几两银子也是要得的。无奈,崔氏只能找儿子媳妇们‘想办法’。 那日胡氏来二房说老两口叫二房两口子过去,其实就是为了说给卢桂丽置办嫁妆的事,二房两口子没去,事情就落到了大房和三房头上。 二房因为有那件事在前头,不出面也是正常,老两口除了叹息也不能说什么。可三房不出面,就有些说不过去了。不过乔氏这人做得出来,听闻又要让自家出银子,当场就给顶回去了。 崔氏被气得不轻,幸好还有大房。 胡氏倒也没有为难崔氏,很爽快的拿出了二两银子,二两银子虽不多,但办得紧凑些,也是够的。 别问二房的人为何会知道如此详细,这还要归咎于乔氏闲的没事总来找梅氏说话的行为。自打分家后,乔氏就对梅氏热络上了。梅氏如今对这个妯娌,也是挺无语的。你摆冷脸,她当做看不见,再做过了,梅氏自己都做不出来,于是只能接受乔氏三五不时来二房这边串门的行径,偶尔听听上房那边的八卦,也就当是听乐子了。 于是,卢桂丽婚事的一些细节都通过乔氏的嘴,进入了二房人的耳里。 据闻,杜家当日来下聘,包的红封里没有银子。之所以会架势做那么足,不过是给外人看的。 其实想都可以想象的出来,杜家又怎么可能有钱给卢桂丽做聘礼银子。 还据说,杜家当日来下聘所带来的东西,都是胡氏出钱给办的。 乔氏也是不小心听到胡氏和杜寡妇私下里吵起来,才知晓这一事情。乔氏十分诧异,她知道杜家的家境不好,没想到竟会如此差,怪不得会因为五亩地娶小姑子呢。 知道这个秘密后,乔氏立马来告诉梅氏了。 「二嫂,亏得你当初没上她的当,若是将月儿嫁去那杜家,不是害苦了孩子。」那个她自然指的是胡氏。 梅氏的脸色十分不好看,她并不是个傻子,这发生的一出又一出,实在是让她不能不多想,当初女儿的婚事是不是胡氏故意设计出来的,就是想让她女儿去填杜家那个窟窿。 毕竟她女儿若是出去做绣娘,养活一家人可是不成问题。 而女儿素来很少出门,又因为自己不愿让她动针线,所以极少有人知道女儿能做一手不错的针线活儿,也就只有娘家人和婆家的人知道。因为女儿孝顺,闲来无事的时候总喜欢给家里人做衣裳,给胡氏这个做大伯母便做了好几身。 梅氏越想越阴谋论,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防微杜渐,不让女儿碰针线,但还是没能逃过旁人的算计,算计的人竟是孩子她大伯母。 梅氏没心情跟乔氏说话了,找了个借口将她支走。 乔氏倒也识趣,也没做多留。 卢明海这会儿不在家,梅氏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只能耐着性子自己在家中想心事,越想越觉得就是如她所想的那样。 这一切,卢娇月自是不知道。 她现在会固定一个时间做会儿绣活儿,也不做多长时间,上午半个时辰,下午半个时辰。这样一来,她娘看见了也不会说什么。当然她也会有偷偷做的时候,幸好她和大哥换了屋子,她如今一个人住这边,倒也不怕她娘突然闯进来。 另一边,乔氏回到前面,人还没到屋门口,就看见女儿卢娇杏从屋里出来,又往上房那边去了。 这段时间,卢娇杏去上房的次数十分频繁。 她打的是帮卢桂丽做嫁妆的幌子,陪嫁的铺盖和衣裳都是要现做的,卢桂丽身体不好,卢娇杏又够主动,崔氏便将这件事交给了她。也因此,最近她极少会在乔氏眼前出现。 乔氏一挑柳眉,叫住卢娇杏。 卢娇杏见娘叫住自己,脸不禁僵了一下。 「跟我进屋!」乔氏道。 卢娇杏不甘不愿跟在她娘后面,进了三房的屋子。 「娘,有什么事啊,我还要替小姑缝铺盖呢。」 乔氏冷笑一声,仿若不认识自己女儿似的,上下打量着她。卢娇杏被乔氏看得心里直发悚,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你如今倒是能行了,拿着上房那边来威胁你娘!」 卢娇杏垂下头去,怯道:「怎么会呢,女儿不敢。」 乔氏又哼笑了声,道:「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我告诉你,给我收敛些,别以为别人就没发现你那些小动作。」 卢娇杏顿时一惊,嘴硬道:「娘你怎么这么说女儿,女儿什么也没做啊。」 「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你小姑是怎么知道杜家那小子和月儿正在说亲的事,什么都没做你二伯他们怎么知道你小姑是故意从中拦截的?你别以为自己有点小聪明,就把所有人当傻子。你爷你奶可不是傻子,不过是关心则乱,再加上抽不出来空追究这件事,而你二伯和二伯母也不是傻子,只是被恶心到了,懒得去追根究底。」 听到这话,卢娇杏顿时一个激灵,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第10章[04.04] 难道她娘知道了什么?她是怎么知道的?她自认自己做的还算是天衣无缝。 殊不知,卢桂丽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唯一和她亲近些的就只有卢娇杏了。卢桂丽是从谁那里得知杜廉和卢娇月正在议亲的事,不言而喻。 再加上那日卢娇杏悄悄往二房那边去,被乔氏看见了,只是乔氏素来对这个女儿不关注,便没有去管她。可紧接着发生了那么一出,乔氏再从中猜不出来什么,也白活了这么多年。 因为这两件事,乔氏不免就对卢娇杏上心起来,自然就发现了女儿的一些异常。 「你最近就给我呆在三房这边,少往上房那边跑。」见卢娇杏还想说什么,乔氏打断道:「我不想去追究你为何会干出这些事,也不想追究你最近干什么对上房那边那么殷勤,总而言之,你若不想被打断腿,你就给我老实呆在屋里。至于上房那边,我去说!」 说完,乔氏便出门去了。不一会儿,就听见上房那边隐隐传来崔氏的喝斥声,与乔氏顶杠声。 「……我自己的女儿,我还不能指使她做事了?娘,你把女儿当做宝贝疙瘩,我可是当她是泼出去的水,不趁现在给家里做些活儿,以后嫁出去了,我不亏大了……」 「……我可不是您,为了一个女儿,把一家子都给坑了。说出去听听,给一个嫁出去的闺女陪嫁五亩地,给儿子才分三亩,亏你们做得出来……」 三房屋里,卢娇杏愣愣的站在那里,许久都缓不过来劲儿。 比起之前她娘所言,更让她心悸的是她娘最后那段话。 难道她娘真的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 前面那里又闹起来了,闹了半下午,好不容易消停了会儿,等卢明山从外面卖货回来,三房两口子又闹腾了起来。 梅氏不用猜就知道怎么回事,定是崔氏在乔氏面前吃了亏气不过,等儿子回来,就向老三告状了。 卢明山这人确实有些自私,到底是生养自己的娘,为了给自己娘出气,便打了乔氏两巴掌。乔氏从来是个不甘示弱的主,自然不会轻饶卢明山,两个人便闹腾了起来。 只是她现在可没功夫去关心这事,用罢饭后,下面几个小的都各自回屋歇息去了。梅氏坐在炕上,小声的和丈夫说话。 她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卢明海,卢明海听后,沉默了许久。 「你也不要想太多,和杜家的亲事不是没成?以后咱们注意些就好。至于大嫂那边——」他顿了顿,道:「你若是不待见她,便不要来往了,但是有大哥在,也不要做得太过。」 梅氏道:「以前你总说我喜欢大惊小怪,这件事出来,看你怎么说。」 卢明海叹了一口气,目光闪了闪,「都是穷给闹的。」 梅氏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心有感触,卢明海道:「以后咱们给闺女挑人家的时候,多用些心事,多打听打听,最重要的就是人品,人品不好的,可万万不能要。」 「不光得人品,还得有钱!」梅氏突然说。 有钱了,就不会动她女儿的歪主意了。以往她和丈夫给女儿挑人家,总想着看重人品,家中条件如何并不重要,只要小两口有心,总能将日子过好。如今看来,想过好日子,还得银子在后面撑着。 卢明海不愿媳妇越想越钻牛角尖,忍不住劝她:「好了,这不过是你的猜测,也不用想太多了,以后咱们给女儿挑人家时,注意些便成。时候也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这日,五郎从外面回来,玩得满身是汗,卢娇月给他打水洗脸。 他一面撩着凉水洗脸,一面兴致勃勃道:「我方才见前面来了好多人,大爷爷和三爷爷家也来人了。」 前面自然指的是上房那边,而大爷爷和三爷爷家则是指卢老汉大哥和三弟两家人。 卢老汉排行为二,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几家虽然来往并不频繁,但若是哪家办喜事的时候,另外两家都会出面帮忙的。 乡下人办喜事都是在自己家中办的,不光男方家要办,女方家也要办。还要大办,有钱点的人家嫁女儿,请大家吃三天流水席,像大溪村这种小地方,大多都是摆一天,就在成婚当天那一日。 卢家这边自然也是要办,由不得他们不办。说起来卢家在大溪村也算是殷实人家,嫁女儿不摆流水席,会被人说道。 所以卢家只能办起来,也因此,连着几日胡氏的脸色都不怎么好。 能好才怪了,办流水席要花不少钱,而收回来的贺礼不过是些乡下人自己种的菜,或是鸡蛋、尺头什么的,亏本是铁定无疑的。尤其前阵子杜寡妇又来了卢家一趟,又从胡氏这里讹走了不少银子。 想起来胡氏就发恨,她真是前辈子欠这个妹妹和小姑子的,为了凑成两家的亲事,她前前后后贴进去多少银子,这些银子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可不是大河里飘来的。 关键她还不能不给,她妹妹说的十分泼皮无赖,反正家里是没钱了,又要下聘,又要送聘礼,还要摆流水席,没钱可办不成事。 办不成婚事,卢桂丽自然不能嫁去杜家。为了将卢桂丽嫁出去,胡氏机关算尽,又怎么可能毁在这临门一脚。 而卢家这边要出的银子,胡氏更是逃不掉。 一来分家的时候,老两口是跟了大房,卢桂丽自然也归大房管。二来做妹妹的嫁人,卢明川这个做大哥的能不出银子?大房代表的是卢家在村子里的脸面,所以他们不光得出银子,还得要办得体面。 因此,嫁妆银子、两家办流水席的银子,杜家那边下聘用的银子,都得胡氏掏。 胡氏掏得手直打啰嗦,关键她还不能抱怨,得笑着掏出来,才能显得自己大度。 表面大度,内心实则在咆哮的胡氏,看着自己荷包里的银子一点点的少了下去,不免就将二房给怨上了。 都怨二房,若不是他们突然要让杜家等一年,两家的婚事也不会拖延,婚事不拖延,自然就没小姑子什么事了。没有小姑子要嫁人的事,虽家里还是供了尊大佛,到底是三家人一起供的,自家的私房银子也不会少,更不会发生后面许多事了…… 第11章[04.04] 到了如今,胡氏也不知道算计小姑子嫁出去,到底是对是错。可甭管对错,她都得继续做下去,开弓没有回头箭。 可胡氏并不打算让二房的人轻松,她这里累死累活,出了银子还受罪,二房的人却一副无事人的模样过自己的小日子,天底下没有这么好的事! 也因此,当那个在家里素来说一不二的大姑子回来后,胡氏立马就上前诉苦了。 此时卢家院子里正是一片热闹的景象,后天就是卢桂丽成亲的日子了,当天既然要摆流水席,肯定是要提前把当日要用的东西给准备出来。 卢老汉大哥三弟两家都来人了,男人帮着四处借桌椅板凳和盘碟碗,女人则是帮着干些杂活,卢老汉的大嫂田氏和弟妹罗氏也来了,都是来给卢桂丽添妆的,东西倒不值什么钱,要的是个心意。 自己亲妹妹就要出嫁了,卢桂芳自然也要回来。 她是一个人回来的,夫家赵家事多人忙,她就没带丈夫回来,只一个人回来给妹妹添妆。 回来后,她先是进屋和爹娘说了会儿话,见大伯和三叔家的人都来了,她便从屋里出来了。 这时,胡氏走了过来。 她自是来诉苦的,胡氏诉苦诉得极有技巧,知晓大姑子不待见老三媳妇乔氏,便主要去说乔氏了。 说乔氏躲懒,家里虽是分了家,她到底是做嫂子的,小姑子成亲也不出来帮忙。然后‘顺道’提了提二房,说二房的人自打分家后,就再没来过上房这边,爹和娘叫了好几次,人都不来。 卢桂芳乃是卢老汉和崔氏的长女,也是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打小在家中就有话语权,下面三个弟弟也比较敬重她。她的夫家是赵家洼的人,也算是一户比较殷实的人家,因为上面没有婆婆,她一嫁过去就当了家。在家是长女,出嫁后又是长媳,也因此养得卢桂芳一副说一不二的强势性格。 听胡氏这么说,她当时就有些恼了,脸立马拉了下来,就往二房屋子走去。 比起乔氏的躲懒,老二一家子似乎要更过分一些,就算是分了家,也万万没有跟自己爹娘撇这么清的道理。这就是不孝! 卢桂芳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娘家已经分家的事。分家这么大的事,爹娘竟然没通知自己,她自是有所抱怨。卢老汉和崔氏也知道女儿的性子,就没有对她细说,只说树大分枝,孩子们都大了,还是分开的好。 可搁在卢桂芳的眼里,就成了爹娘受委屈了。三弟两口子一直都闹腾,但她清楚以他们的性格闹腾不出来什么,若不然也不会闹腾这么多年,也没闹出个结果来。这时候有些‘出格’的二房一家子,就成了她眼中分家的罪魁祸首。 肯定是那个梅氏闹的! 若说几个弟媳妇中,卢桂芳最看不顺眼的就要数梅氏了。 当年卢明海说亲的时候,卢桂芳已经出嫁,当时听说家里给卢明海定下了梅氏,她就有些不愿意。 她是听说过梅家的,也听过梅氏这个梅家女,梅墨兰泼辣的性子,十里八乡都有闻名,梅家兄弟两个又护妹妹。娘家有钱,家里是做屠户的,两个哥哥五大三粗,走出去都吓人。再加上本身性子泼辣,卢桂芳就觉得二弟娶了这样一个女人回来,以后肯定会被媳妇压在头上。 果不其然,梅氏嫁过来后,将卢明海管得服服帖帖。 当然,这是卢桂芳眼中看到的事实,实则人家两个是恩爱非常,卢明海疼媳妇,自然事事以她为主。 可搁在卢桂芳眼里,就成了梅氏太强势,欺压自己男人。 为此,她没少在回娘家的时候,明里暗里找梅氏的茬。 梅氏也不是个善茬,你都明摆着来找我麻烦了,我怎么可能忍气吞声?当年这姑嫂俩可是吵过不少架,还是后来梅氏做了娘,再加上卢桂芳回娘家的次数并不多,一年也就那么几次,卢明海又从中劝和,两人才算是消停下来。 即是如此,两人的关系也从来没好过。 也因此,卢桂芳下意识的就将二房过格的行为,归咎在了梅氏头上。 她二弟的性子,她是清楚的,不可能会伤爹娘的心。 所以,定是那个梅氏。 卢桂芳来的时候,二房这边就只有卢娇月和五郎姐弟两人。 五郎刚洗过脸,卢娇月正在给他擦脖子上的水珠。 卢桂芳上来就是一通数落,长篇大论的说了许多,大体就是数落梅氏如何如何的不对,如何如何过格兼恶毒,让卢娇月回来转达给她娘。 卢娇月被数落得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顿时就有些恼了。 她并不喜欢这个大姑,从小就不喜欢。可能是因为卢桂芳与梅氏的关系不好,所以她对二房的几个孩子也十分不待见。每次见了,没个笑脸不说,若是几个孩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会丝毫不顾忌身份,用长辈的姿态将人教训一通。 小时候卢娇月被家人养得娇,落在卢桂芳眼里,就成了二房一家子都矫情,拿个丫头片子当宝贝蛋,没少拿卢娇月说事,所以卢娇月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大姑。 「大姑,您是长辈,按理侄女不该这么说,可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没弄清楚,麻烦您不要随便怪罪人好吗?」卢娇月强压着心中的恼意,道。 「就是,大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娘!」五郎也气愤道。 卢桂芳被这姐弟俩说得一愣,顿时也恼了。 「月丫头,五小子,你娘就是这么教你们和长辈说话的?」 「我娘怎么教我们的,那是我娘的事,与大姑好像没什么关系吧。」卢娇月从来是个柔顺的性子,说话向来温温柔柔的,难得说话会如此呛人,俱是因为卢桂芳话里话外都在挑梅氏的刺。 这种场景她不稀奇了,因为从小就是这样。以往她看见大姑为难自己娘,她从来不敢吭声,因为她要懂礼知礼,要敬长爱幼。对方是长辈,她不能置喙,一旦置喙,就是不敬长。可经历了上辈子的一切,重活回来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卢娇月。 第12章[04.04] 因为她发现人的性子太软并不好,会吃亏,不愿了就要说出来,而不是忍气吞声。因为忍气吞声不会换来对方的谢意,反而会得寸进尺。 卢桂芳顿时怒了,伸手就给了卢娇月一巴掌。 卢娇月没料到大姑会动手,被打得一懵。 五郎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就想向卢桂芳扑去。 「你竟然打我姐……」 卢娇月顾不得脸上的疼,一把将五郎拽住。别看大姑可以打她,若是五郎对大姑做出个什么,到时候名声就坏了。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声音蓦地响起。 「卢桂芳,你敢打我女儿?」 梅氏在屋后菜园子里摘菜,没想到回来就看见大姑姐打了自己女儿一巴掌,当场就脑袋就是一懵,人便冲了过来。 梅氏性格泼辣,手脚利索,又是怒中火烧,卢桂芳一个不防,就被她拽住了头发。梅氏不由分说,伸手就给了她一巴掌,骂道:「你竟然打我女儿,我让你打!让你打!」 说一句,打一巴掌,不过几巴掌下去,卢桂芳脸上就红肿一片。 卢桂芳整个人都反应不过来了,竟忘了挣扎。 这时,前面有人听到动静,跑过来看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们这是做什么?」 随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唤声,卢老汉和崔氏,还有大房一家子,三房一家子都来了。一同的还有卢老汉大哥三弟两家人。 「桂芳,明海媳妇,你们这是在干啥啊!」 卢老汉的大嫂田氏一阵气急败坏,赶忙叫人上前去拉架。 两人被拉了开,梅氏气喘吁吁的,而卢桂芳则是被打愣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了,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嗷得一声就想上前去厮打梅氏。 来了这么多人,怎么可能让两人继续打。卢桂芳被人死死拉住,崔氏一面安抚女儿,一面疾言厉色问到底怎么回事。 「问什么?你先问问她卢桂芳做了什么,一个做长辈的竟然打自己的侄女!卢桂芳,谁给你这么大的脸,让你打我女儿的!」 众人这才发现站在一旁,脸上红肿了好大一块儿的卢娇月。那就是卢桂芳做得不对了,做姑姑的怎么能跟个孩子动手。 卢桂芳怎么能受这种窝囊气,自然将卢娇月对她说话不恭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挑事的是这个丫头啊,可众人总觉得不像,因为卢娇月素来给人的印象就是个软绵性子,连大声说话都不会。 乔氏素来讨厌这个大姑子,这下终于找到机会报复了,小声咕哝道:「他大姑,你是不是弄错了啊,月儿可不是那种性子。」 其他人眼里也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卢桂芳气急败坏道:「我会去冤枉她一个小丫头片子?」 崔氏看女儿被打成这样,早就心疼得直打啰嗦了,将儿媳妇怨上的同时,又听女儿说是卢娇月挑的事,顿时仿若抓住把柄似的,喝斥道:「月丫头,你给我跪下。」 「娘,你不分青红皂白就让我女儿跪下,还有没有道理可讲?」梅氏气急。 崔氏也不看梅氏,就盯着卢娇月:「你给我跪下!」 崔氏知道老二媳妇是个硬性子,就没打算与她对上。你打了我女儿,我就拿你女儿给我女儿出气,这就是崔氏现在此刻的想法。 哪知卢娇月却道:「我不跪!」 崔氏没料到这个素来柔顺的孙女竟然会如此说,一时竟愣住了。 愣后,是恼羞成怒。 「你给我跪下!」 「我不跪!奶,你都不问问大姑到底说了什么,就一定认准是我错了?」 「本来就是你的错,她是你长辈。」 卢娇月被气笑了,一直以来,她对爷奶都甚为尊重,因为他们是长辈,就算做了什么,也不容小辈置喙。可她就想不通了,一句长辈就能压着别人一辈子翻不了身?所以她一家人就该得为长辈鞠躬尽瘁,就该得任劳任怨不能反驳,就得该落得一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 其实内心深处,卢娇月是怨卢老汉和崔氏的,只是这种情绪一直被她压在心里。可今天的无妄之灾却让她不想再压下去了。且卢娇月此时也清楚,若是今天她不说出个一二三来,让自己站在有理这一方,恐怕所有人都会谴责她娘。 女儿没教好,自然是当娘的错,她怎么样无所谓,但她不能让娘落上这样一个名头。 其实她也清楚奶奶为什么会一定让她跪下,一旦她跪下,就代表自己不敬长的罪名成立,她娘身上就会被打上一个教不好女儿的名头。一旦落上这个名头,虽是大姑挨了打,但反倒是她占了理。因为别人只会说娘的不对,只会说娘没有家教,教个女儿也没家教,连带外婆那边也会被牵扯进来。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当女儿的错了,就是她娘也错了。 卢娇月怎么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13章[04.04] 「敬长是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应该做的,可若是做长辈的不慈,小辈儿们如何敬长?」 卢老汉忍不住眉头一蹙,正想出言打断,就听一大篇话被卢娇月说了出来。 「大姑来了以后,不由分说便说娘如何如何不是,是如何挑唆着让爹和家里闹分家的,又是如何拘着咱们不让咱们去给小姑办喜事帮忙。爷,奶,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们也不知道爹闹分家的原因,不知道咱们为啥都不去?若不是小姑明知道我正在和杜廉议亲,还逼着奶将我的亲事抢下,我家至于会这样……」 「月丫头,你给我打住!」卢老汉暴喝一声,打断了卢娇月的话。 即是如此,也让一旁的人听了个七七八八,大房和三房的人倒还好,他们是知道这些事的,可卢老汉大哥和三弟家的人不知道,一众人的眼神顿时诡异起来。怪不得二房这边会悄无声息的分了家,原来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当姑姑的抢侄女的亲事? 再看那边哭得泣不成声的卢娇月,不禁都觉得这孩子可怜,觉得卢老汉和崔氏实在太不应该了。早就是说那卢桂丽是个搅家精,非这两口子要当个宝,一年年的把父子之间的感情都给磨没了,如今又闹出个这样的事来。 梅氏一把将女儿拉到自己身后,冷笑道:「打住什么?难道我月儿说的不对,你们莫欺人太甚了!」 梅氏的眼神太锐利,竟刺得卢老汉和崔氏都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就是欺人太甚了,拿着别人的容忍当不要脸的资本。当姑姑的抢了侄女的亲事,当爷爷奶奶的还想让侄女的爹娘给姑姑办嫁妆,这也就算了,还有人来狗仗人势的数落咱们不对。我就想问问了,咱们到底哪点不对?」 崔氏忍不住道:「胡氏你……」 这时,她突然看见老二卢明海正朝这里走过来,当即就跟看到救命稻草绳似的,喊道:「老二,你还不来管管你媳妇!」 梅氏梗着脖子道:「管我什么?我哪里说得不对了?」 卢明海刚从外面回来,正是一头雾水,又哪里知道什么对不对的。 乔氏乐得看卢老汉老两口和卢桂芳吃瘪,赶忙语速极快的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她自是要向着二房说话的,将卢娇月形容得极为无辜可怜,至于她顶撞长辈的行为,也被描述成被逼急了万不得已。 卢明海听完后,一脸震惊,他目露伤心之色的看着卢老汉老两口,还有卢桂芳。 「爹、娘、大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老二——」 「不去给小妹帮忙,是我做下的决定,你们有什么意见就冲着我来好了,干啥来为难我女儿和媳妇!」 卢明海口气满是沉痛,他望着卢老汉,「爹,那天我分家时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该孝敬的,我一分都不会少,至于其他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压在嗓子里:「你们走吧,以后少来这边,过阵子我就把院墙砌起来。你们若有事,就找人来通知我。记住,只是通知我。」 「老二——」 「还有,还有大姐。你毕竟是出门子的人了,咱们家也已经分家了,你以后少来管我家的闲事。」 「老二,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你竟然这么说你大姐。」卢桂芳忍不住跳脚道。 卢明海露出忍耐的表情,他没忘记大姐平时是怎么明里暗里找他媳妇的茬的,只是为了家和万事兴,所以他总在中间打圆场。可人的耐心有限,尤其今天这一出又是卢桂芳闹出来的,她甚至还打了自己的女儿。 望着那边脸颊红肿一脸泪水的女儿,卢明海再也忍耐不住,咆哮道:「你给我滚!」 卢桂芳还想说什么,却被卢老汉的嫂子田氏给拉住了,紧接着她的两个媳妇还有卢老汉三弟家的几个女人,也都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都在气头上,一时也说不清。」 「都散了吧,前面还等着忙呢,别耽误了正事。」 所有人都走了,只剩下二房的人。 卢娇月见自己爹神情黯淡,忍不住走上前,歉道:「爹,都是我不好,若是我……」 卢明海勉强对女儿一笑,道:「月儿没错,是你爷奶他们不对。」 「可是——」 卢娇月没料到她爹会做得这么决绝,竟然连砌围墙的话都说出来了,这是要和那边彻底分开的架势。这里是乡下,是唾沫星子能将人喷死的地方,当儿子的和爹娘闹这么决绝,会受人指摘的,可是她爹竟为了她做了这样的决定。 「好了,你别想多了,爹早就打算这么做,如今倒也不用再找借口。」 卢明海想得比卢娇月更远,小妹和杜廉成了亲,杜廉就成了卢家正儿八经的姑爷,到时候定然少不了会上门,是时女儿该如何自处?虽是分了家,可一大家子人还住在一个院子里,难免会看见、遇上。 本来卢明海正暗自苦恼这件事,搬家暂时是不可能的,可砌墙和前面隔开,他一时又做不出来,这次的事,也算是让他终于下定决心。 卢娇月还想说什么,被梅氏打断。 「好了,娘给你弄水,赶紧把脸敷一敷,免得明儿见不了人。你爹又不是小孩子,做什么事自有主张,你不要操心大人的事。」 卢娇月只能跟着梅氏进屋。 等卢广义和卢广智回来,又惊起了一片波澜。 卢广义表现的比较含蓄,只是坚定了爹说要砌围墙的决定,而卢广智则就激动多了,对上房那边以及大姑卢桂芳很是抱怨了一通。还是卢娇月连连对他打眼色,他才打住。 第14章[04.04] 等晚上回屋了,卢广智又摸来了卢娇月房里。 「姐,我总咽不下这口气,你说咱们要不要找人教训大姑一顿?」 卢娇月瞪他:「你给我打住,怎么去了赌坊没多久,竟学会了这些?你以后若是还这样,姐就不准你再去了。」 卢广智有些委屈:「大姐,大姑她实在太过分了,往常欺负咱娘,今天又打了你。」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道:「好了,大姐知道你护大姐,可大姑毕竟是长辈,就算不看在是亲戚的情面上,你总要看在爹的份上。若是让爹知道,他心里会怎么想,本来爹心里就够难受了。」毕竟是自己的家人,闹得如此僵,卢明海心里也不好受,整整一个晚上都没见他说什么话。 「知道了,大姐你就当我是胡说。」 嘴里这么说着,其实卢广智心里还没打消这个念头,要知道他姐长这么大就没挨打过,第一次居然是让大姑给破了例。 上房那边,发生了这样的事,卢老汉大哥两家人也呆不住了。 临走时,卢老汉的嫂子田氏看着老两口子,不禁地摇了摇头。幸好今天来的都是一个家门的人,若不然还真不知道会丢丑丢到什么地步。不过毕竟已经分家几十年了,也都是当爷爷奶奶辈儿的人,她也不好说什么。 大房两口子送他们出去。 崔氏正在用凉水给卢桂芳敷脸,卢桂芳疼得龇牙咧嘴,还在问:「娘,月丫头说得那事是真的?」 崔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默不作声。 卢桂芳一见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呢?她脸色忽青忽红,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来喝道:「好你个胡氏,竟然坑我!」 这一举动差点没将崔氏从炕上吓掉下来,好不容易坐稳,她赶忙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上老大媳妇了。」 坐在炕头的卢老汉虽没有说话,但差不多也是这个意思。 卢桂芳这才将之前胡氏在她面前说的话,说了一遍,又道:「她说话只说半头,若不是因为听信她的挑唆,我何至于去找那梅氏麻烦,也不会有今天这一出。」 卢桂芳觉得快丢人死了,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这种亏,都是当奶奶的人了,竟然被弟媳妇给打了。恨上梅氏自是不必说,而‘罪魁祸首’胡氏也让她给迁怒上了。 崔氏满脸惊讶,在她心里,大儿媳妇可不是这种人。 「桂芳,你不会是误会了吧,老大媳妇她不是这种人。」 卢桂芳正想说什么,胡氏从门外走进来,满脸委屈道:「大姐,你可是误会我了,我可没有想挑唆什么的心思。」 「不想挑唆,你说话只说半头?见我去找梅氏麻烦,你怎么不拉着我?」以卢桂芳这种性格,即使是自己错了,也不会认为自己是错了。今天出了这么大个丑,自然要找个人来负责,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难堪。 胡氏更是委屈了,欲言又止道:「大姐,这种事你让我怎么对你说,被人听见了,该说我背后说道小姑子了。」 确实如此,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卢老汉和崔氏虽没有说话,但看表情就知道是赞同胡氏所言。一屋子五个人,有三个站在胡氏一方,卢桂芳突然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关键她还根本没办法反驳,她能说自己是耳根子软吗,能说她心里早就对梅氏积压了太多的不满,所以一见着有机会能狠狠踩上对方一脚,根本来不及去思索事情的缘由,便急冲冲的去了。 肯定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卢桂芳从来知道这个弟媳妇是个聪明人,不过她的聪明从来不用在自己身上,对自己也向来温顺恭敬,所以卢桂丽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好。 让她来想,人精明些是好事,她大弟人太实诚,有个精明的媳妇帮衬着也好。 可这种聪明用在她身上,就让她无法忍受了! 可她毕竟是出嫁女,也不好和娘家闹得太僵,尤其如今娘家分家了,爹娘又是跟着大房过,卢桂芳更是不会轻易得罪胡氏。 不过她也没打算这么容易放过她,遂冷笑了一下,道:「是啊,我怎么感觉你跟什么都安排好了似的,就等着我这个傻子跳进来。可谁叫我心疼我爹娘我兄弟呢,所以这个亏我认了。」 说完,人就站了起来,对崔氏和卢老汉道:「爹娘,我先回了,闹成这样,我这个女儿也没什么脸继续留在这里。」 崔氏连连劝她,都没劝住。 待卢桂芳走后,卢老汉和崔氏还有卢明川都不禁望向胡氏。 胡氏满脸委屈,叫冤道:「大姑这是将我怨上了,都怨我嘴不把门,竟将事情闹成这样。」 按理说,崔氏或者卢明川应该会出言劝解她两句的,可没有人吱声,大家的面色非常复杂。 胡氏错就错在做事太面面俱到,走一步,后面几步都想好怎么走了。在人面上,更是从不轻易得罪人,这种人看似做人做事圆滑无比,却给人一种失真感,毕竟人无完人。 尤其谁也不是傻子,经过了与杜家结亲换人之事,这整件事可都是胡氏在其中做的,胡氏自认自己完美无疵的面孔,其实早已崩裂,只是她仍不自知罢了。 而卢桂芳的所言,更是宛若一记重锤狠狠地打着她的脸上。猜疑的种子已经种下,生根发芽缺得不过只是时间。 卢娇月的脸当时看起来只是有些红,到晚上的时候就肿了起来。 一个偌大的巴掌印子横在她脸颊上,将二房一家子看得即是心疼又是气愤。梅氏心疼的不得了,给女儿煮了几个水煮蛋,让她用来消肿。 第15章[04.04] 忍着疼胀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至少印子淡了下来。 转眼间就到了卢桂丽成亲的那天。 这一天,卢家十分热闹,村里和卢家关系不错的人家纷纷都上门贺喜。 从上午就开始摆流水席,一直到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候,杜家那边迎亲的人来了。 杜家用来迎亲的是一辆马车,杜廉身着一身红袍,满面笑意的驱车而来。随行还有不少他的同窗,这些书生打扮各异,在一众乡下人中十分惹眼。 一旁前来吃流水席的村民纷纷侧目,都议论说卢桂丽真是命好,也不知这杜家的后生到底看中她哪点。 待杜家那边的迎亲队伍将一身红衣,头罩红帕的新娘子接走后,卢家这边又开始继续喧嚷起来,卢老汉和卢明川父子二人满面红光的站出来,招呼大家继续去吃席面。 与前面热闹喧嚷不同,二房这边安静得厉害。 今天卢明海没有出门去卖豆腐,卢广义也没有下地,包括卢广智今天都未去赌坊,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的守着卢娇月。 卢娇月起先还有些一头雾水,还是五郎说漏了嘴,她才明白为什么。 「大哥说让我在你面前不准提前面,就怕你会伤心。」 原来家人是担心她还记着亲事被抢那事,毕竟杜廉在旁人眼里可是上好的夫婿人选。 整整一天,卢娇月都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到晚上吃罢饭,她回了自己屋,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明明什么事也没有,被家里人这么弄,她也不禁怀疑起来自己是不是真的伤心,只是自己没发觉而已。 一个人坐在炕上,靠着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卢娇月静静的想着自己和杜廉上辈子之间的事。 其实若说卢娇月对杜廉没有感情,那都是骗人的。遥记当初她刚嫁给杜廉的时候,两人也曾度过一段甜蜜美好的日子。那个时候杜廉待她极好,明明学业很忙,还总是抽空陪她。画眉之乐,红袖添香,这些卢娇月都曾经历过,杜廉甚至还教她识字…… 以至于明明事情过去了很久,卢娇月还依稀记得当年那个甜蜜而又幸福的自己。 直到杜寡妇终于开始原形毕露。 其实卢娇月也挺佩服杜寡妇的,她竟然能忍了近一年才发作,也是到了最后,看清楚杜寡妇的真面目,她才明白杜寡妇对杜廉的一些变态心思。 最起初只是因为她的靠山梅家倒了,杜寡妇碍着杜廉的颜面,到底没敢对她做太过分的事情,只是让她开始学着干家务活。渐渐的,她越来越过分,不但让她干家务活,还把田里的活儿也丢给她做。 她怕自己找杜廉告状,甚至还隐晦的警告她,不得让杜廉分心,而她居然就傻得真照她说的忍气吞声下来,就怕分了杜廉的心,耽误了他的前程。 之后杜廉考中了秀才,同时娘家那边的情况也越来越不好了,家里总是闹腾不休,爹和娘每次来给她送东西的时候,她都能看出爹娘越来越憔悴的神色。而这个时候,杜寡妇更过分了,她甚至不准自己和杜廉同房,美闻其名是怕分了他的心,掏空了他的身子。 她当着自己儿子面不敢说,就暗地里敲打她,以至于等杜家搬去了县里,卢娇月竟和杜廉分房而居。 两人的感情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淡的,杜廉越来越忙碌,越来越少回家。考举人跟考秀才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杜廉开始频繁的与同窗出门游学,频繁的参加一些诗会什么的,有时候甚至一出门就是一两个月不回来。 而她为了支撑家里的家计,日日忙不能闲,也没空去关心夫妻之间感情交流什么的了。及至后来,杜廉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冷漠,甚至隐隐带着厌恶。起初卢娇月不懂为什么,后来一次执镜自照,才发现镜中的那个人,早已不是当年的卢娇月了。 镜中的她,苍白而干瘪,就像是一朵失了水分的花。 卢娇月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才伸手将窗子关上,又下了炕去熄灯,才转回来歇下。 这一世,那个人和自己没关系,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不用去想他。 卢娇杏呆呆愣愣的坐在屋里,直到敲锣打鼓声渐渐远去,心才砰地一声掉落下来。 小姑终于嫁给了杜廉。 她以为自己会无法忍受,谁曾想似乎并不是那样。 乔氏啪的一下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摆个哭丧脸给谁看?外面都吃着呢,还不出去吃饭!」 卢娇杏有些怨恨地看了她娘一眼,若不是她娘,现在嫁过去的应该是她。可她娘将她看得太紧了,她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你娘,你日后就会感激我了,就那么个破落户,值得你为他费尽心思!」 卢娇杏在乔氏面前,一直是隐忍的,可这次她忍不了了。她唰的一下站了起来,尖着嗓子道:「杜廉他不是破落户,他有才华,他一定会考上秀才的,这十里八乡哪个后生能比得上他?!」 乔氏用那种‘你终于说实话’的眼神,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道:「我不管他是不是个破落户,我只知道你是我女儿,我就能管住你。既然你不想吃饭,那就甭吃了!」 说完,她转身走了出去,砰地一声关上门。 此时的杜家,与卢家同样热闹喧嚷。 杜寡妇虽是为人差了些,但杜廉有出息,所以村里的人差不多都来了。 院子里摆满了席面,甚至因为地方不够,院门外还摆了几桌。屋子西屋被腾空,也被摆了一桌,杜廉的几个同窗正坐在这里吃酒。 第16章[04.09] 杜廉也在。 在外面敬了一圈酒,此时他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他的一众同窗还拉着他喝酒,纷纷道人生四大喜,今日算是最大一喜,所以今天一定要喝。不光要喝,还要喝醉,才是最佳。 杜鹃儿来回几次从门外看里头的动静,一是杜寡妇心疼酒钱,二来也是看杜廉醉没。一直到外面吃喜酒的人都散了去,西屋这里又喝了一会儿,才算消停下来。 杜廉的一众同窗你搀着我我搀着你,跟杜廉告别,而此时,杜廉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 杜寡妇和杜鹃儿走进来,两人搭着劲儿将杜廉架去东屋。 卢桂丽头罩着盖头,端坐在炕上。其实她早就坚持不住了,可新娘子要掀了盖头,才能下炕,所以她只能强制坚持着。 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心怦怦直跳。 蓦地,眼前一亮,出现在她眼前的却是一张女人脸。 她定睛看了会儿,才发现眼前的人正是她的婆婆,杜寡妇。 「娘……」卢桂丽有些忐忑地叫了一声。 杜寡妇耷拉着眼皮子,嗯了一声,指了指一旁被杜鹃儿撑着的杜廉。 「给你小姑帮把手去,廉儿喝醉了。」 卢桂丽忙哎了一声,下炕就上前去接杜廉。哪知杜鹃儿手一松,她差点没被带趴下。还是杜寡妇眼明手快,一把拽住了两人。 「去去去,一边去,摔着你男人了,我看你怎么办!」又扭头去斥杜鹃儿:「谁让你松手那么快的,你看她瘦成那样,一个人能扶得动?」 一番话将两人都骂了进去,卢桂丽有些委屈,到底她也觉得是自己的错,所以没说什么。 杜鹃儿则更加委屈了,「谁知道她这么没用啊,连个人都扶不动!」 杜寡妇瞪她:「给我闭嘴,吵醒你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杜鹃儿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打住了声。 她上前帮杜寡妇将杜廉放在炕上,之后她就先出去了,杜寡妇意味深长地看了卢桂丽一眼。 「好好侍候你男人。」 卢桂丽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她出嫁的前一天,她娘是跟她讲过夫妻之间的事的,虽是听得懵懵懂懂,但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只是真要那样吗?据说好像很疼…… 杜寡妇很快就出去了,卢桂丽站在炕前,手足无措的看着躺在炕上面色酡红的杜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去解他的衣裳。 正解着,突然手被人抓住。 「卢、卢……」 卢桂丽满心欢喜地哎了一声,靠了过去。 杜寡妇爬在门前听了许久,直到听到里面有了动静,才直起腰来。 她捶了捶自己的腰,唾了一声:「个狐媚子,也不怕死在炕上!」 这么一想,倒真怕卢桂丽死在炕上,于是她在门外守了一夜。 次日,天还未亮,东屋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坐在凳子上,在门外靠了一夜的杜寡妇,被吓了一跳,差点没摔在地上。 她赶忙踢开凳子推开门走进去,就看见卢桂丽一脸苍白拢着被子坐在炕上,而自己的儿子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 「廉儿……」她赶忙去扶杜廉,又对卢桂丽骂道:「你是个死人啊,没看见你男人掉在了地上!」 卢桂丽此时极为疲惫,身上疼得厉害,胸口也很闷。听到这话,她便哆嗦着手去穿衣裳,想下炕去扶杜廉。哪知人还没起来,就腿一软跌在炕上。 杜寡妇骂了一句真没用,将杜廉从地上撑了起来,安置在炕上。杜廉这才缓过劲儿来,一脸诧异的指着卢桂丽,问她娘:「这是谁?」 他娶的人应该是卢娇月,而不是这个—— 定睛看了两眼,杜廉才发现炕上的这个人竟然是卢桂丽,卢家娇月的小姑。 杜廉见过卢桂丽,所以对她还是有些印象的。 可现在不是有印象没印象的问题,而是为什么这个人在自己炕上。又看对方衣衫不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杜廉不敢置信地嘶吼道:「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杜鹃儿听到动静,在外面探头探脑的往里面看。 第17章[04.09] 杜寡妇捂着老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就哭了起来。 她对这种姿态从来驾熟就轻,当初她就是靠着这一手,家里的房子和地才没被孩子他爹的那些堂兄弟们占了去。这些年来,她在外面靠着这一手,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姿态对着自己的儿子。 杜廉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家里怎么会没钱,怎么会因为五亩地就让他成亲的对象,从卢娇月换成了卢桂丽,怎么就成这样了!? 杜廉有些不信,可他娘哭成那样,也由不得他不信。 「……儿啊,娘怕分你的心,家里有什么事也不敢对你说。可去年娘生的那场病,将家里最后的两亩地给卖了……你每个月的束修、笔墨钱、应酬同窗的钱,这些都得银子啊,可娘到哪儿去弄银子……娘实在也是没办法了,你别怪娘……」 是了是了,其实家里是没有什么钱的。杜廉依稀还记得自己小时候过得最苦的那段日子,他爹刚过世,堂叔伯们就来占他家的房子和地,他娘一个妇道人家,哪里争得过这些穷凶极恶的亲戚,最后母子几个被赶到村里一处早已破败的房子里去住。 饥寒交迫之下,他得了一场病,病得迷迷糊糊中,一家人突然就从破房子里搬回了原本的家里。之后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那一向待人热忱和善的娘,有生以来第一次泼出狠气,她拿了一条绳子去里正家门前上吊,那个素来帮钱不帮理的里正,才出面帮着家里解决了这件事。 之后那些亲戚又来闹过两次,每次都被他娘赶走了。那段时间他娘将家里菜刀别在腰上,一看那些亲戚上门,就拎着刀上前去砍人,那些人才慢慢不敢再上门。 那时候杜廉已经懂事了,他恨自己太小,更恨自己没有本事。以前他爹还在的时候,就算他爹只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那些人也不敢上门欺负。 因为他爹是秀才。 是杜家村唯一的秀才。 只要他能考上秀才,他就能替家里立起门户。 显然杜廉和自己娘是同样的想法,杜寡妇也是卯着劲儿要供儿子继续念书。 起初,杜廉知道家里艰难,十分刻苦。为了给家里省银子,他练字不是醮了水在桌子上写,就是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去上了学堂以后,也不敢坐牛车,因为坐牛车要花钱。平时所穿的衣裳,总是缝了又缝补了又补,整个学堂里就他穿得最差。 究竟是什么时候变得呢? 哦,是他去镇上念书以后,镇上的同窗们都是那么体面,他处处不如人,便忍不住向他娘抱怨了几句。自那以后,他娘便再也不准他再给家里省钱了。 他娘说了,家里攒的有银子,都是供他念书的,即使不够了,家里还有田。 也确实省不得,他穿得不好,同窗们便会瞧不起他,他日里太过抠门,就没人与他相交。逢年过节的时候,不给先生家送些礼物,先生又哪里会用心教他。所以不能省,只要他能考上,以前所有投入的都能收回来。 渐渐的,他竟习惯了这种处事方式。又见他娘从来不提,他就忘了家里其实一直是入不敷出。 直到现在,直到现在家里为了五亩地,给他娶了个病秧子进门,杜廉才真正明白家里究竟到了何种艰难的境地。 可他能怎么说? 责怪他娘为什么不告诉他家里真实的情况?其实去年他娘生病的时候,家里便将最后两亩地给卖了,只是当时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还是去责怪自己?若不是因为他,家里也不会沦落如斯地步。 是的,只能怪他,所以他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终究难以平复,他颜如玉的梦终于破碎了,他本是中意卢家娇月的。 杜廉脚步踉跄的走了出去,卢桂丽想去阻止,却被杜寡妇狠狠地瞪了一眼。 「你就别去添乱了,你应该知道咱家是怎么娶得你!」 卢桂丽顿时脸色一片惨白。 甩下这句话,杜寡妇就追了出去,硬生生将杜廉拉去了西屋。 「儿子,你别怪娘,娘也是迫不得已。娘知道你中意那卢娇月,你放心,娘一定让你再娶上她,只要你能考上秀才,娘就一定让你娶上她。」 杜廉看了自己娘一眼,惨笑道:「还怎么娶,怎么娶?!」 「能娶的,一定能娶的。那卢娇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乡下人家哪里会娶这样的女人进门,可若是将她嫁进穷人家,卢家二房两口子也不会答应。那卢桂丽不是个长命的,只要你考上了秀才,到时候那卢桂丽再没了,咱们备上大礼上门,卢家二房一定会将女儿嫁给你的。」 「真的?」 「真的!你别忘了你大姨还在卢家,有她帮忙这事一定能成!」其实杜寡妇心里也十分没底,可只要能安抚住儿子,那就是真的。 卢广智回来说,韩进打听到了一些消息,约卢娇月见面。 卢娇月并未迟疑,答应下来。 次日,还是村尾,还是上了马车就驶离了村子,还是那个小山坡,卢娇月发现韩进的脸色有些奇怪。 「你还好吧?」韩进有些犹豫的问道。 卢娇月没有听懂,露出疑惑的眼神。 韩进顿了顿,道:「我听你二弟说你家那日发生的事了。」 卢娇月一愣,哦了一声。 「你那大姑实在有些过分,我看你脸还有些红,怎么没去县里看看大夫?」韩进佯装随意地问。 第18章[04.09] 卢娇月摸了自己脸一下,道:「已经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进子叔。」 怎么可能会没事呢?韩进有些心疼的看着那白皙柔腻的脸上,依旧还有些红的印子。都过去几天了,还有红印子,不用说当日她定是吃了大亏。 那日卢广智虽是当着姐姐面说自己不会乱来,但心中还是不忿,就想找个机会教训一下他大姑。只可惜以他如今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不免就想到找进子叔想主意。韩进听后,表面不显,实则心里快炸了。承诺这件事他来办的同时,心里十分担忧她,以她的性格恐怕是被吓到了吧。 这两天他脑海里全部都是她被人打了的事,心里火烧火燎的,实在按捺不住了,才会让卢广智传话约她出来。 韩进从怀里摸了个小瓶子,递给卢娇月。 「这是我在药馆里卖的伤药,祛瘀消肿的,据说效果很不错,你擦着试试看。」 卢娇月有些犹豫:「进子叔,我的脸已经好了,用不着擦药了。」 韩进不由分说就将小瓶子塞进她手里,「反正东西已经买了,你不用就浪费了。」 动作之间,两人的手触碰在了一起,韩进感觉那只小手顿时往后一缩。指腹间隐隐留有一丝温润,他不禁地搓了搓手指。 卢娇月低垂着头道:「进子叔,那谢谢你了。」 韩进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卢娇月莫名觉得心里有点慌,赶忙打岔道:「对了,进子叔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韩进一愣。 其实他这次约卢娇月出来,根本不是为了生意上的事,而是听卢广智说了那日发生的事,心里十分担忧她,就想见见她。不过韩进也不是没有章程,正想怎么与她说,就见卢娇月迟疑的看着自己:「进子叔,你该不会根本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吧?」 望着她水灵灵的大眼,韩进突然有些哑口无言,想好的托词竟然说不出口。 「我听说你被你大姑为难,呃……」 韩进真想打自己一拳,怎么就将真话说出来了?她会不会觉得他太唐突,是个喜欢调戏大姑娘的地痞流氓? 「啊?」 卢娇月呆愣愣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 心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着他为什么会如此关心自己,一会儿又想进子叔肯定是因为受小舅舅之托,才会对她如此上心,脑子里乱得厉害。 「进子叔,我没事,谢谢、谢谢你的关心。」她的头垂得低低的,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小瓷瓶,小声道:「进子叔,若是没有事,我就想先回去了。」 最后这句话,声音里隐隐带着颤抖之意,韩进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松了一口气,其实若是能行,她并不想让对方送的,可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然认不得回家的路。 两人上了马车,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到了地方,卢娇月就赶忙跳下马车,连再见都未说一句。 韩进看着远处那消失的靓影,笑叹一声:「被发现了吗?」 被发现了也好,因为他也厌倦了总是这么遮遮掩掩。 回到家中,来不及和她娘说一声自己回来了,卢娇月便钻进自己屋里。 直到现在,她的心还怦怦跳得厉害。 她不想去多想,可实在忍不住,她活了两辈子,她上辈子还嫁过人,所以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韩进的心思。 进子叔竟然对她有那种意思! 回想之前的种种,卢娇月才发现自己太迟钝了,之前便有端倪,而她竟然迟钝得没发现。 怎么办?怎么办? 他是小舅舅的朋友,自己要叫他叔的,可他竟然…… 「月儿,你在干什么呢?」 梅氏坐在屋里就见女儿匆匆忙忙从外面进来,话都没说一句,人便钻进屋了。想着女儿刚是从外面回来的,不免便有些担心。 她推门走了进来,狐疑地望着满脸潮红的女儿:「月儿,你没事吧?」 卢娇月没敢去看她娘,「没、没事。」 「怎么脸这么红?」 卢娇月一愣,才反应过来,佯装擦了擦汗:「外面天太热了。」 「回来也不说句话,娘还以为你怎么了。」 第19章[04.09] 「我口渴,急着回屋喝水呢娘。」说着,卢娇月便去摸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下。 「这几天日头毒,没事少往外面跑,你若是没人说话,叫桂丫上咱家来也行,怎么最近总见你往她家跑。」 卢娇月忙找借口道:「娘,桂丫要在家干活儿呢,哪能随便就出门。」 梅氏叹了一口气,说了句也是。 陈家的情况比卢家还混乱,桂丫奶又是个拎不清的,桂丫不大点就要带下面的弟弟妹妹,长大后又要帮家里干活儿,怎么可能有空跑出来玩。就算有空也不敢出来,被桂丫奶奶看见,又要挨骂。 「你自己上心点,别给人桂丫添麻烦。」女儿总是去找桂丫,肯定是要耽误她干活儿的,桂丫奶奶当着人面不好说,女儿走了以后,肯定要连累对方吃挂落。 她点点头:「女儿知道。」 之后梅氏出去了,卢娇月才长出了一口气。 她去了妆台前坐下,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看了看,打开妆奁匣子放了进去。想了想,又拿了出来,去炕上打开炕柜,将瓶子塞进去,用衣裳压着。 她在炕上坐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什么,又去妆台前拿起铜镜照了照,果然见脸颊上还有些微红。 想起他说的浪费的话,又去炕柜将那小瓶子拿了出来。 放在手里磨蹭了会儿,终于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一大早,崔氏便起来了。 吃罢早饭,她特意将自己收拾了一番,又将卢老汉赶去也捯饬捯饬,之后老两口便坐在屋里等着。 期间她出门看了三次,又问胡氏菜食是否准备好两次,因为实在闲得慌,心中又焦急,还挑剔地说了卢老汉几句,说他衣裳埋汰,让他再去换一身。卢老汉看她今天高兴,也懒得和她计较,便又去换了一身衣裳。 新嫁娘有三朝回门的规矩,今天正是卢桂丽回门的日子。 昨天崔氏便命孙媳妇小胡氏去通知三房的人了,让他们今天一定要过来,二房的人倒是没有通知,想都知道他们是不会过来的。 快到巳时的时候,卢桂丽和杜廉的身影才出现在卢家大门口。 卢桂丽一身桃粉色的衣衫,表情含羞带怯,杜廉手中提着几样东西,两人相携走了进来。 见此,崔氏才终于放下心。 自打女儿嫁出去后,她就一直担心着,如今看来,杜家那边似乎并没有亏待她。这样崔氏就放心了,她有些感激地看了大儿媳妇胡氏一眼,若不是因为老大媳妇,这门婚事也不能成。 此时卢家的男人们也都过来了,卢明山也来了,几个人和杜廉说着话。卢明川问了问杜廉学业上的事,虽外甥变成了妹夫,到底卢明川还是挺关心杜廉的。 崔氏则拉着女儿进了里屋。 「杜廉对你可好?」 卢桂丽顿了一下,害羞的点了点头。 「对你好就行,娘就放心了。」 堂屋里,卢老汉满意的看着谈吐不俗的女婿。 虽这门亲事中有太多的不顺遂,到底如今已是尘埃落定,只要杜廉能和二丫头好好过就好,对他来说也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 卢老汉看屋里缺了一房人,不免神色黯淡了下来。 杜廉回答完卢明川的问话,似有些随意问道:「怎么不见二哥一家人?」这二哥自然指的是卢明海,杜廉和卢桂丽已经成亲,本来是叫卢明海二叔的,如今改了称呼。 屋里静了一瞬,卢老汉道:「他们有事没过来,不提他们。」 胡氏赶忙识趣的岔开话题,杜廉倒也没再不识趣的追问。 卢娇月今日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昨晚儿辗转反侧大半夜,直到外面天麻麻亮才睡下,早上自然起迟了。 梅氏倒也没说她,女儿这阵子听话懂事许多,也知道帮家里干活儿了。梅氏也是实在磨不过女儿,才让她帮着家里干活儿,见女儿每天起早贪黑跟着她一起里里外外的忙,梅氏看着也心疼得厉害。今天见卢娇月多睡了一会儿,她不但没有不悦,反而很高兴,一再交代五郎,让他不要去打扰他姐。 卢娇月起来后,依旧觉得大脑有些昏昏沉沉的,用手拍了两下脸,去镜子前照照,果然眼眶下面有些青黑。 「你该不会是昨晚儿偷偷做绣活儿了吧?」梅氏狐疑道。 「没有啊娘,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躺在炕上一直睡不着,直到后半夜才睡。」卢娇月下意识地触了触眼眶下面,现在她也不记得昨晚儿她到底在想什么,怎么会那么晚才睡。 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梅氏脸色一僵,下意识去看女儿的脸色。 第20章[04.09] 「锅里给你热了饭,你去吃点吧。」她并没有将心中的顾虑讲出来。 卢娇月点点头,便去了灶房。 只有自己吃饭,她也懒得折腾,就在灶房里吃了。 吃完后,将盘碗拿出来洗。 卢家是没有水井的,平日里吃水要在村子中央的那口井里挑,不过卢明海和卢广义向来勤快,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做的事,就是将家里的水缸挑得满满的,所以家里从来不缺水吃。 卢娇月用水瓢舀了些水,放进盆子里,然后洗碗。早饭吃得清淡,没什么油,很好洗。 她洗干净盘碗,擦干手站起来,刚抬头,就看见身前站了个人。 是杜廉。 杜廉从没有仔细瞧过长大后的卢娇月。 非礼勿视的道理,他还是懂得。尤其她长大他也长大后,他忙着念书忙着学业,偶尔来一次卢家,也只是能远远的瞧上一眼。所以杜廉一直知道卢娇月长得漂亮,但到底如何个漂亮法,一直没有具体概念。 这还是第一次杜廉如此近距离直视卢娇月。 他有些震撼。 白皙娇嫩的皮肤,乌鸦鸦的黑发,花瓣似的唇和水灵灵的大眼。纤细而又娇美,似弱柳迎风,又似海棠盛开。 实在不像是一个乡下的姑娘。 早先杜廉便有这种感觉,这也是他为何会不抵触娶一个乡下女子的原因,而此时这种感觉更甚。杜廉也曾和同窗们去喝过几次花酒,但那些姑娘没有一个比卢家娇月更美的。 杜廉不禁感觉一阵心疼,这个人本该是属于自己的。 若说之前杜廉对他娘敷衍的言语,心明但不点破,他不忍伤她娘的心,也许他心里也有一丝寄望,但那种感觉并不浓重。可此时他却真真正正的希望,那一切可以成真,只要他能考上秀才,就一定能娶到她。 他的内心深处突然升起了一阵冲动,他本身便是因冲动而来,他很想知道她婚事被人抢了之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这两日在家里,他想起她的次数比以往加起来都多,尤其在看到那个病怏怏的新婚妻子时,他总是忍不住的会想她恐怕是极为伤心的吧,毕竟这附近村里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儿郎。 望着对方复杂、震惊,隐隐又带着一种忧伤的眼神,杜廉误解了。 他即是激动又是爱怜地道:「娇月,都怪我不好,伤了你的心。你等我,我一定会娶你进门的。」他想,她定是想嫁他的吧,若不然何至于如此。 本来心情有些复杂的卢娇月呆住了,这人在说什么? 「你放心,等我考上秀才了,我就来娶你。」 娶她? 若说上辈子卢娇月对杜廉的印象是,这是个聪明人,那么现在她十分怀疑他是不是脑袋有问题。 娶她?怎么娶?他是不是做梦还没睡醒? 果然杜廉就如同他隐藏在骨子的本性那样,自私且愚蠢、狂妄而又自大,只是因为被他谦谦君子所掩藏,所以许多人都看不出他的真面目罢了。 她正想说什么,就见对方面露激动之色,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卢娇月当即就想甩掉,只可惜对方抓得太紧,一时竟甩不脱。 「你放开我!」 「娇月,你听我说,我是不得已才娶你小姑的……」 「你娶不娶我小姑,关我什么事!」 「娇月,我以为我娶的人是你,我不知道……」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炸雷似的在杜廉身后响起。 「你放开我妹妹!」 紧接着杜廉就被人狠狠地拉开,一拳打倒在地。 是卢广义。 卢广义刚从地里回来,就见有人在纠缠自己妹妹,他来不及去反应,人便冲了上来。 「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欺负我妹妹的?!」 杜廉不过是个文弱书生,卢广义常年下地干活儿在外做工,很是有一把子力气。挨了对方一拳,竟将他打懵了。他使劲摇了好几下脑袋,才稍微有些清明。 「误会了,误会了……」 「误会你娘的蛋!」 卢广义素来是个憨厚的性子,这还是他第一次骂人。他一把将妹妹拉去了身后,手里操起放在一旁的锄头,就抡了过去。 第21章[04.09] 杜廉被吓得屁滚尿流,也顾不得脸上的疼了,连滚带爬地就往一旁躲去。 「我是杜廉,我没有轻薄她……」 「杜廉?」卢广义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去看妹妹。 卢娇月被杜廉摸了一把手,简直就像吃了苍蝇那么恶心,她一面使劲擦着手,一面指控道:「哥,他莫名其妙的跑来说要娶我,还强拉我的手。」 「我打死你这个登徒子!」 卢广义二话不说,抡起锄头又向杜廉打去。 本来在东间收拾屋子的梅氏,听到动静,跑出来。 「老大,咋了,咋了?」 「娘,这登徒子欺负妹妹!」 梅氏一听,顿时柳眉竖起,捞起一旁的簸箕就去追着杜廉打。 「哪来的小兔崽子,竟然跑到我家里来欺负我女儿……」 等上房那边的人听到动静跑过来,杜廉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了,幸好卢娇月怕出了人命,一直拽着她哥,没让他上锄头,若不然杜廉性命堪忧。 看杜廉那抱头痛呼的惨样,卢桂丽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跑到他身边,去看他的伤势。 卢老汉气得胡子都抖了起来:「梅氏你做什么呢?这是桂丽男人,咱家的姑爷。」 「我姑他爷爷个腿儿,哪来的小兔崽子,跑到老娘家里来欺负我女儿……啊!」梅氏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是杜廉?」 反应过来的梅氏更加生气了,啪的一下将手里的簸箕惯在地上。 「老大,给我打,打死这个不要脸的小兔崽子!打死了,老娘给他偿命!」梅氏也是气糊涂了,将乡下的粗话都拿出来了。 卢广义一听,二话没说就操起锄头,要上前去拍杜廉。 卢明川上前一把将他拽住,急道:「义小子,你做什么呢!」又对梅氏急道:「他二婶,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一上来就喊打喊杀的。」显然他是没听见梅氏方才骂的话。 梅氏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卢明川道:「老大,你来跟他说!」 杜廉是大房两口子的外甥,显然梅氏是将卢明川也给怨上了。 卢广义也没耽误,就将自己看见的一幕讲了出来。怕人不信,又让卢娇月出面将整件事情补充完整。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卢老汉和卢明川脸色一片铁青,崔氏不敢置信道:「不可能,肯定是月丫头冤枉杜廉的!」 乔氏在一旁咕哝道:「别人至于去冤枉他?」 一旁站着的胡氏,脸色晦暗莫名。 梅氏被婆婆给气笑了,也懒得再与对方说,她跑到一旁拿起竖在墙角的扫帚,边撵人边道:「都给我滚,我们家不欢迎你们这些人,以后若是再跑错地方,来一个我打一个。见过胡说八道的,没见过睁着眼胡说八道的,我今儿算是长见识了!」 梅氏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都知道她是在骂崔氏。毕竟是自己婆婆,梅氏也不能明晃晃指着对方鼻子骂。她倒是不怕什么,可她不想让男人夹在中间为难。 一众人灰溜溜的赶紧都走了。 梅氏气得一把扔掉手里的扫帚,骂道:「老二真没说错,这杜家没一个是好东西!以往也没觉得这孩子是这样的,怎么现在成这样了。」 卢娇月也顾不得去想方才那事了,赶忙上前去安抚她娘。 上房那边,一屋子人的脸色都不好看。 卢桂丽还在嘤嘤嘤的哭着,杜廉则是捂着自己鼻青脸肿的脸,一口一个有辱斯文。 卢老汉一拍桌子,怒道:「杜廉,你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杜廉手指下的脸,僵了一下,口齿不清道:「那是误会,是他们冤枉我的。」 胡氏在一旁劝:「爹,廉儿是媳妇打小看大的,他不是会做出这样事的人。」 杜廉连连点头,于是整件事从他嘴里出来,又换成了另外一个版本。 据他所言,他是去上茅房的,他从上房出来,也确实打着去上茅房的幌子。 提起这茅房,就要说了,卢家的茅房是盖在屋后的,临近着菜地。从上房这边去房,要从二房屋子旁边经过,走到后面的菜地才能到。 杜廉说他去后面上茅房,哪知碰到了卢娇月,卢娇月叫住他,质问他家为何毁亲。于是他便与她解释,两人正说着,卢广义就来了。卢广义上来二话不说就要打他,而卢娇月也在一旁煽风点火说自己轻薄了她,所以事情才会发展成那样。 话说完后,所有人都是惊疑不定。 按杜廉的说法,确实也能取信人,因为杜家本是和二房议亲的,临时却换成了卢桂丽。卢娇月失了这门亲事,会质问会起报复心也是正常。 第22章[04.09] 卢老汉和崔氏的脸色当即缓和了下来,卢桂丽也不嘤嘤的哭了,而是怨道说二嫂实在太过分了,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人。又说卢娇月实在不像话,要知道杜廉可是她姑父。 可有人不信,胡氏是一个,乔氏又是另一个。 当然也不能说所有人都信了杜廉的说辞,不过有了这个解释,面上也能好看些,免得闹出姑侄俩抢夫婿,或者姑父对侄女还有个什么想法,面子上就不好看了。 本来按理说新姑爷和新嫁娘回门,是要在家里呆一天的,黄昏前赶回去便好。可卢家人却并未多留两人,吃了中午饭,就让两人走了,连晚饭都没留。 吃罢中午饭,回了屋,乔氏对卢明山说:「这笑话可闹大了,都这样了,你爹娘还想欲盖弥彰。」 卢明山啐了她一口:「给我少说两句。」 乔氏翻翻眼,没有说话。 一直被乔氏留在屋里,连午饭都没让她去上房那边吃的卢娇杏,听了妹妹卢娇娥叙述完整件事后,脸色十分怪异。 等卢明海晚上回来,听完今天发生的事后,脸黑得吓人。 他一拍桌子,怒道:「砌墙,老大这两天将手里的事放放,咱们先把院墙砌起来。」 「行,爹。」 说是砌院墙,其实哪里会那么容易。 首先院子便不好分,当初分家的时候,卢老汉将二房住的屋子分了二房,二房屋后的菜地分给了二房和三房,二房屋前的菜地则是留作自己用。且卢家公用的茅房还在二房三房的菜地里,光着一项就不好办。 还有砌墙得先打土坯,打土坯可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好的,打好土坯了还得暴晒,晒干了才能用。先不提这工程大不大,光时间就需要许久。 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俩也不嫌麻烦,既然决定了就去做。茅房是在二房菜地里,他便和三房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说帮三房在他们的菜地里挖一个,反正三房以后还得沤肥,茅房总得盖一个,总不能一直和二房共用。 至于上房那边,卢明海也并未做太绝,而是事先跟他大哥卢明川打了招呼,说在他们的菜地帮他们挖一个,毕竟是二房占了家里的茅房。 卢明川并未为难他,很爽快的答应了,还帮着卢明海干活。他自是劝二弟不要做得那么绝,砌什么院墙,免得伤了爹娘的心。对杜廉那天做得事,他也替他解释了,说都是误会。 卢明海不置可否,卢明川再说多了,他便只是沉默以对。爹娘那边就先不提了,至于杜廉,卢明海自然是信自己儿子女儿的,而不是去信听了片面之词的大哥。 同时卢明海心里对大哥卢明川也不免有些疏远,那杜廉是胡氏的外甥,两人斩不断的关系,有胡氏夹在中间,以后若还是发生了同样的事,大哥也只是会信自己媳妇那边。 所以说人成了亲,许多事情都会慢慢发生转变,倒不是说其他,而是人总有个远近之分。比起兄弟,肯定是自己媳妇要更亲一些,毕竟在一个锅里吃饭,一个炕上睡觉,还一同生养儿女,甚至还要过一辈子。 卢明海自己都是这种心思,自然也明白大哥的想法。 按下这些不提,卢娇月对家里砌院墙的打算,是举双手赞同的。杜家那边以后事定然不会少,能和上房那边彻底分开,自然是好的。 可她也知道打土坯砌院墙,不是一项小的工程。考虑再三后,她去找卢明海说了自己的想法。卢娇月想得是与其砌土墙,不如用砖来砌,砖是可以买现成的,省时省力,唯一的缺点就是要花银子。 可转念想想,若卢明海和卢广义都丢下手里的事,光去忙着砌墙了,肯定要耽误不少事。首先卢明海的豆腐是不用卖了,还有地里的活儿怎么办。眼见就快入秋,马上就要收粮食了,这个时候的庄稼是要小心看护的,日里卢明海忙着卖豆腐的事,地里的活儿都是卢广义干的。 就先不提这些,一到要收粮食的时候,全家老小都要上阵,这砌墙的事就要耽搁下来。收了粮食,还要脱粒、扬场、交税子,等忙完后,天差不多也冷了。而天气一冷,土坯就不能打了,也就是说若用土坯来砌墙的话,今年这个院墙根本砌不起来。 卢明海也是一时怒火上了头,才定下砌院墙的事情,根本没想到这么多。此时听女儿这么一说,才发现其中的困难。 可若是用砖来砌墙,他也舍不得,家里的银子不多,这马上收了粮食后,还要给老大办婚事,家里的银钱根本不够用。 卢娇月知道爹的顾虑,说砌院墙的银子她来出。 当初那副绣品卖了二十四两银子,她本来是准备把银子都给娘的,可是她娘却没要。梅氏只拿了十两银子,说是给卢广义做聘礼钱,剩下娶亲时要用的钱家里有。至于剩下的银子,她让卢娇月收起来,说作为她的嫁妆攒起来。 卢娇月自是不愿,她平时又不花钱,之所以会费那么大功夫做绣品卖钱,也是为了家里。可梅氏十分坚决,卢明海和卢广义也都认为这样做很对。在这两个男人想法中,养家糊口都是男人的事,哪能让女儿(妹妹)来,那要他们来做什么。 尤其是卢广义,他本就觉得愧对妹妹,更是坚决不让。卢娇月为了不让大哥心里有负担,才将剩下的银子收了起来。 她本是准备找个机会提提送五郎和二弟去念书的事,只是时间不凑巧,一般学堂收学生都是在年头,所以暂时将银子拿出来用,并不耽误什么事。等到了明年,她卖绣品差不多又能卖出一笔银子,想必到时候送两个弟弟去念书是绰绰有余了。 其实卢娇月想得更多,她还想帮家里起几间瓦房,只是砌院墙迫在眉睫,就只能暂且放下,起房子的事等明年再说。 卢明海不愿用女儿的银子,可卢娇月却说院墙的事等不得,说不定杜廉什么时候又来卢家了。卢娇月其实并不怕杜廉来,她这么说也是为了让她爹答应用自己的银子。 卢明海想想也是,若这种事再来一次,恐怕以后女儿也不用嫁人了,遂答应下来。 定下章程,事情就好办了,父女两人先和家里其他人说了这事,同时将顾虑说出,获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赞同。 然后卢明海便拿着女儿给的银子,和大儿子两人买砖去了。 等两人回来的时候,一行跟来了三辆牛车,今天是送来的第一批砖,后面还会有砖送来。 大溪村就这么大点地方,村子里有个什么动静,自然瞒不过别人的眼。一看卢家老二运了这么多砖回来,都以为他是要盖房子,纷纷跑来看热闹。 上房那边自然也看到了动静,卢老汉等人站在人群里,听卢明海和来看热闹的村民寒暄。 听卢明海说这砖是用来砌院墙的,旁人一时倒也没明白其中的意思,纷纷都被如此大手笔给转移了注意力。要知道在村子里,一般人家的院墙都是土墙,用青砖来砌院墙的也就里正家一家。如今卢家老二也用上青砖砌的院墙,可不是大手笔。 第23章[04.09] 卢明海只能苦笑解释道,说打土坯时间赶不及了,所以才用的青砖。 旁人自是不信,可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了,只能咂嘴地连连羡慕。唯独上房那边的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复杂情绪不足以言表。 老二这是想跟家里分开,为了尽快分开,竟不惜花下大笔的银钱。 乔氏羡慕得不得了,这会儿倒是羡慕起来二房的屋子好了,二房的屋子是单独在一处的,砌个院墙就能和上房这边分开,他们却不能。 而胡氏则想得更多一些,砌墙要用的砖不在少数,自然花的银子也不少。二房是从哪里弄来的钱?她用眼睛大约估摸了下二房要砌墙的范围,做下来差不多要花十来两银子。当初二房说没钱,让杜家等一年,当时她便不信。此时看来,二房是不想跟杜家做亲,并不是银钱的问题。 可为什么? 不管是从什么地方来看,杜家那边都是一门好亲事。 胡氏心里想法太多,以至于竟然整整一夜没睡,同时不免升起了一丝嫉妒的情绪。 次日她便在崔氏面前不经意地提了提,说当初分家的时候,闹成那样,就是因为二房说家里的银钱都被掏空了,连给老大卢广义娶媳妇的钱都没了,如今看来,也不是没钱嘛。 崔氏的脸色当时就难看起来,不过倒也没说什么,至于她有没有将这话同卢老汉说,从二房砌院墙,卢老汉一次面都没有露,就能看出。 当然,这也是后面的事了。 家里这边因为砌院墙忙得热火朝天,卢广智也不好成日不着家,所以赌坊那里,只能有一天没一天的去了。 幸好那边有韩进给他撑着,倒也没有人说什么。 这日,卢广智回来又给卢娇月带了话,说韩进打听到一些消息,想要约她见面。 卢娇月当时就愣住了。 有了前些日子那事,此时她可不敢相信韩进约她见面是为了小舅舅生意上的事,可若真是不去,她又有些犹豫。 卢娇月理不清自己心里为何会犹豫,她将此归咎为自己实在担心小舅舅。 犹豫了半响,卢娇月还是答应下来。 这连着两次进子叔约大姐见面,都是说小舅舅生意上的事,卢广智不免就有些好奇了。 「姐,你和进子叔怎么老是约在一起说小舅舅的事,小舅舅的生意怎么了?」 卢娇月莫名有些心虚,敷衍对弟弟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关心这个干什么。」可能是听梅氏用这种口气说话惯了,她也不免用这种语气来搪塞弟弟。 卢广智露出疑惑的眼神。 卢娇月这才解释道:「你也知道小舅舅这次为了做生意,将家里的钱都拿走了。我有些担心他,进子叔同他一起合伙,我就找他打听一些事情。小舅舅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随性惯了,外公外婆年纪大了,咱们得替他把把关。」 卢广智知道大姐和小舅舅打小就好,倒也没有怀疑。 到了次日,卢娇月心情忐忑地往村尾走去。 果然又在老地方见到韩进的马车,远远看见车上那人,卢娇月的心跳开始加速。 「进子叔。」人到了近前,她也没敢抬头。 韩进看了她一眼,道:「上车吧。」 卢娇月也知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上了车去,马车很快驶离这里,往远处跑去。 还是那个僻静无人的小山坡,前两次卢娇月和韩进在这里见面,都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这次,她却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 她连车都没下,见韩进停了车,就匆忙问道:「进子叔,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你很急?」韩进转过身问。 她自然很急,可这话肯定不能对他明说。卢娇月只能遮掩笑笑道:「家里还有事。」 韩进了然的点点头,却只是看着卢娇月,没有说话。 卢娇月被他看得如坐针毡,想要出声喝斥,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可不出言,又觉得对方实在太过孟浪。 就在卢娇月快要被急得哭出来,韩进突然道:「听说那杜廉纠缠你了?」 听说,听谁说?自然不言而喻。 卢娇月这会儿恨不得将卢广智打一顿,怎么嘴上一点都不把门,什么都往外说。可她也明白弟弟不是故意这样的,只能说眼前这个人太坏了。 是的,坏。 以前卢娇月从来认为韩进是个好人,此时却将这个帽子扣在了他的头上。 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只能垂着头默不作声。 第24章[04.09] 四周很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天热得发闷。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卢娇月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她心中有些焦急,往后退了退,别开眼依旧没敢去看对方,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小声道:「进子叔,若是没有事,我就想先回去了。」她真是不该信他的,就不该来这趟! 蓦地,一个叹息声响起。 韩进眼神如墨地看着她,「我以为你明白我的心思的……」顿了顿,他又道:「我很喜欢你,娇月,喜欢很久了。」 卢娇月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炸开了似的。 他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说呢?只有登徒子才会如此行径。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她结结巴巴的,「我想回去了,你快送我回去……」见对方不说话,也没有动作,只是盯着她看,她急得都快哭了出来,喊道:「你这样对我小舅舅知道吗,他定是不知道的,他知道了不会饶过你……」 韩进还是没有说话。 卢娇月更急了,喃喃道:「你快送我回去,我就当做没发生过这事,这样也不会损了你和小舅舅的朋友关系……」 虽说韩进来之前就做好要挑破的准备,可到底是第一次对女子袒露自己的爱慕之意,他心里其实也是挺紧张的,谁曾想她竟是这样的反应,不禁让他嘴里有几分苦涩的滋味,又有些失笑。她知不知道她威胁人的时候,其实一点都不吓人,反而色厉内荏,让人觉得又想笑又想怜惜。 看她慌成那样,韩进接下的话自然说不下去了,也不忍再吓她,遂安抚道:「你别怕,我送你回去。」 他不该将她逼急了。 马车到了大溪村,车还没停稳,卢娇月便往车下跳。若不是韩进眼疾手快搀了她一把,定要摔伤。 卢娇月仿佛被烫到似的瑟缩一下,摆脱韩进搀扶着她手肘的大掌,然后头也不会的人便跑了。 身后的韩进无声地喟叹一口,看来他还得再继续努力。 一路回到赌坊,韩进将马车停好,从后门走了进去。 此时赌坊里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那么的乌烟瘴气,拥攘而喧闹。一大群人围在一个个赌桌前,歇斯底里地喊着「大、大、小、小」,就仿佛中了邪似的。 韩进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便往二楼上去了。 刚上楼,就被胡三叫住。 「进哥,你说这事儿可真是巧了。」他笑着走了过来,做手势让韩进跟他走。 韩进做出一个疑问的眼神。 胡三将韩进带到一个房间,这个房间的地理位置非常好,可以从上至下鸟瞰整个一楼。 他伸手指了指一楼其中一个赌桌,那整个人几乎半趴在桌子上,眼珠子通红,死死盯着骰盅,一面喊着大,一面使劲拍着桌子的男人,笑着道:「那人姓赵,叫赵国栋,你说巧了吗?」 目标太明显,韩进一眼过去就望到了,他先是一愣,然后笑了,「还真是有些巧,这倒是省了不少事。」可不是巧吗?他正想找赵家人的岔,哪知自己就送上了门。 「是卢广智那小子发现的。我问老何他们,听他们说这赵国栋来咱们这里赌有一阵子了,隔段时间来一次,就是最近来的次数多点。一直输多赢少,每次来差不多都要输个几两银子?」 「老何他们做手脚了?」韩进问。 老何是赌坊里的‘压坊’,也就是俗称的‘庄家’,是赌坊里的人。这些压坊个个都有手艺,不说让你赢就赢,让你输就输,至少没人能在他们手里讨得了好。其实也是可以想象的,若是让赌客来一个赢一个,那赌坊吃什么? 胡三摇了摇头,有些不屑道:「就这样的小虾米,还用不着让老何他们出手。」 韩进了然地点点头,这倒也是,油水太少了。 「怎么样?要不要我跟老何他们说一声,给他下个套儿?」 韩进又望了下面那男人一眼,点了点头:「跟老何说一声,事情办成了,我请他喝酒。」 胡三做了一个明白的手势,又问:「按什么样的标准办?」 韩进想了想:「量力而行吧。」 俗话说十赌九诈,赌坊自有一套行事的规矩,也因此有的人赢,有的人输。而赢起来一般都是小头儿,可若是输起来,很可能就会倾家荡产。 当然若是碰到合适的对象,赌坊也不介意下个套坑上一笔,不过一般都是针对那种‘外地羊’,或者本身没有什么背景的。先是让你赢一点,再让你输两把,来回这么折腾几次,一般的赌客都会红了眼,这时候是没什么理智可言的,等几把输了个精光,再有赌坊放高利贷的往前凑,平时不敢做的事这会儿也敢做了。 等回过神来,已经借下大笔银钱,之后自然就有收债的上门了。 而所谓的量力而行,是赌坊的人自己用的行话。一般是针对了解对方背景的当地人,即会让你伤筋动骨,但也不至于家破人亡。 总而言之,一句话,下面那个人落不了好。 胡三点点头,便下去安排了。 最近二房一家子都十分忙碌。 第25章[04.09] 砌院墙这么大的工程,自然不是光凭卢明海父子两个能完成的,卢明山素来是个喜欢躲懒的性子,卢明海倒也没指望他能给自家帮忙。上房那边也就是卢明川来了,为了不耽误后面收粮食,卢明海又请了几个与他交好的村民来帮忙。 乡里乡亲帮忙做活儿,是极少会收工钱的,一般都是管饭,只要饭管饱就成。也因此梅氏和卢娇月最近也很忙,她们要忙着做饭。一顿要做十几个人的饭,可不是一件简单的活计。 「海子哥,你这墙够结实!」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汉子,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伸手拍了拍身后的墙。 「都一样,用砖也就是图个省事。」卢明海道。 省事是省事,就是花钱,最近可没少有人来围观卢家二房砌院墙,都是咋舌不已。自然也有人打趣问怎么好好的砌堵墙起来了,卢明海的借口是分家了,以后家里还要养些鸡鸭什么的,有墙围着总是便宜些。 相信的有,不信的也有,当然不信这话的占多数,于是私底下没少有人议论卢家悄无声息分家之事。 如今看来,肯定是卢家出了什么事,若不然卢家老二也不至于这样。再加上卢老汉三弟家有个妇人嘴上没把住门,将那日在二房看到的事说了一些出去,所以最近关于卢家的风言风语可是不少。 只是姑侄抢一个男人,这种事总是骇人听闻的,再加上卢老汉老两口在村子里的风评向来不差,也不是那种拎不清的人,所以相信这传言的并不多。 到底人都有恶趣味,即使不信,也不妨碍有人私下里说道,于是关于卢家各种版本的流言便在村子里流传起来。只是没人敢当着面提,再加上二房人一直忙着,自然不知道。 「这墙砌起来,最近这一二十年,你是不用操心了。」 乡下人家大多用的都是土坯垒的院墙,土墙垒起来方便,自己就能做。但唯一一点不好的就是怕水,每逢下雨的时候,就会顺着墙根往下淌泥水,用个一年半载就要重新修补一次,免得塌陷,一般土墙的寿命也就只有两三年,便需要重新做了。不过砖墙倒是不存在这个问题,这也是对方说这话的原因所在。 卢明海连连点头,虽是心疼花出去的银钱,但看着这整齐平整的墙面,他心里也是十分欢喜的。 那边,梅氏在喊吃饭。 卢明海听到喊声,便高呼一声:「大家都先歇一歇,先吃了饭再说。」 顿时,几个汉子都丢下了手里的活计,去一旁水缸那里舀水洗手洗脸。有的身板硬朗的,还用水桶对着自己就是浇了一通,之后用放在一旁的布帕子随便擦了擦,才往饭桌子那里走去。 饭桌上,放了几大盆菜,有荤有素,素菜有自己种的空心菜和包菜,荤菜则是五花肉烧豆角和一盆子丝瓜炒鸡蛋。主食是玉米面和白面揉成的二合馒头,一个有男人拳头那么大,堆了满满一盆子。 「我海嫂子做饭就是香,月侄女也是灶上一把好手。」说话的人是刘大贵,他和卢明海关系好,两家也走得比较近,所以说话比较随意。 一旁几个汉子纷纷附和,这几日在卢家二房这边帮忙干活,他们自然知道每天的饭菜都是卢明海的婆娘梅氏和他的女儿卢娇月做的。 还别说,同样的菜食,人家做的就是香。回去自然要对自家婆娘抱怨上几句,被自家婆娘就是一通数落,说人家明海家的舍得放油,你家的菜若是舍得放油,也会这么好吃。 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自然不能往下说下去,再说就该扯到人家有本事挣钱,所以家里女人手松散,你若是有人家的本事,老娘也不至于抠成这样例如此类的话。 得到一众人夸奖的梅氏,并不害羞,而是爽朗一笑,道:「好吃就多吃些。」 自是惹来一众附和,大家纷纷拿起筷子和馒头,就围着桌子站在那里吃。 卢娇月早就避到了屋里去,梅氏招呼完也回了屋。家里的男人都在外面和干活的男人一起吃,母女两人则单独一处。 「娘,快来吃吧。」 卢娇月早就给梅氏凉了一碗汤,就等她回来喝。两人都是忙了一个上午的,尤其是梅氏,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炒菜的任务,自然是极累的。卢娇月也累,不过她干的要比梅氏轻松多了,只是帮着打下手。不过她都能感觉到累,更何况是她娘。 「等会儿外面的桌子我去收拾,娘你去歇着。」 「你去睡吧,娘不累。」 卢娇月自是不赞同,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准备等下和娘一同忙完了,再去午睡会儿。不过也只能睡半个时辰不到,就又要起来准备晚上的饭食了,做饭这活儿看似简单,但是做一大群人的饭,就不简单了。 「我听你爹说再两日就能完工了,到时候咱们也能歇上一歇。」梅氏有些心疼的看着,最近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的女儿。女儿从小娇生惯养,最近这几日也是累得够呛。 「娘,我不累。」 吃完饭后,卢娇月便站起来收拾炕桌,等她和梅氏将盘碗端出去,外面的人也吃罢了。大中午的太阳毒,来干活儿的人都各自回家休息去了,待过了这阵子日头,再来继续。 卢明海父子几个帮梅氏母女俩将桌面收拾干净,梅氏在擦桌子,卢娇月则和卢广智两人将盘碗装进一个盆子里,抬到一旁去洗。 「你这几天不去那边没事吧?」那边指的是赌坊,卢娇月见弟弟已经连着好几日没去了。前些日子他总是隔上一两天,便会去露下面,总要对得起人家给的那一两工钱。 卢广智没料到姐姐会问这个,舀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没事,有进子叔帮着说话,没人会说什么。」 一提起韩进,卢娇月就有些沉默了,自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待所有事忙完,大家便各自回屋歇息了。 又过了两天,二房的院墙才算是终于砌好。 一人多高的院墙呈圆弧形将二房的屋子圈在中间,包括后面的菜地也圈了进去。之所以会将菜地也圈进去,也是出于为以后考虑。随着时间的过去,家里的人丁肯定会越来越多,到时候自然还要盖房子。二房的宅基地有限,恐怕到时候菜地可能也会用上。 顺便又在侧面开了个门,前段时间二房人走的都是菜地里那个简陋的门,道上连土都没平。这次既然要砌院墙,自然连门一道开了。一扇原木色的大门往门框上一装,自此也算是自成一户了。 从院子外看去,青色的院墙,结实的大门,颇有几分富户的姿态。 这一日,二房家里来了个人。 第26章[04.16] 卢娇月看到来人,就是一愣。 同时有些发愣的,还有卢广智。 「进兄弟,怎么这会儿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先进来坐。」梅氏一面和韩进打着招呼,一面叫着卢明海:「当家的,家里来客人了,你帮着先把车牵进来,免得放在外面有捣蛋的小崽子惹惊了马。」 「大姐,还是我自己来吧。」韩进道。 「不用不用,你进来坐,上次就想留你吃饭,可惜家里没男人,有些不方便,今天咱家当家的在,中午留下来吃饭。」梅氏热情道。 「这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上次还多亏你帮忙捎咱们回来。」 「我这次也是来传话的,庄毅捎信回来了。」 「真的?」梅氏十分高兴,引着韩进就往屋里走,「他说什么了,有没有说啥时候回来,你赶紧跟我说说。」 很快两人便进了堂屋,留下卢娇月和卢广智对视了一眼,依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卢广智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进子叔是来找我呢。」 卢娇月看了弟弟一眼,没有说话。 方才见到韩进的时候,她下意识也有这种想法。此时看来,好像并不是。 卢娇月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也隐隐有担忧。那次之后,他又找弟弟给她传了两次话,可她都没有出去。他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是真的有小舅舅的消息了,还是为了别的? 卢娇月还在犹豫着,屋里传来梅氏叫她倒水的声音,她来不及细想,便转身进了灶房。 每逢到夏日之时,二房人便会喝一种用沙果叶子泡出来的凉茶,装在土茶壶理,放凉后喝,十分解暑。 卢娇月拿了一个自家人用的粗陶碗,想了想,又换了一个家里来客时用的白瓷碗,倒了一碗凉茶,端去正房。 进去的时候,韩进正在和梅氏说话。 梅氏见女儿端茶来了,忙招呼韩进:「进兄弟,来喝茶,这是咱们自家粗制的凉茶,你可别嫌弃。」 韩进浑不在意道:「大姐,我也是乡下出身,您这么说可就见怪了。」 梅氏一愣,可不是如此,这韩进也是乡下人的出身,只是他名头在外,极少会有人想到这点。再加上梅氏每次见到他,都是来去匆匆,行走驾着马车,自是没有将他当成村里的那些泥脚汉子。 「也是我太客套了,你喝茶,若是不够,我让你大侄女再给你添。」 大侄女? 韩进和卢娇月皆是一愣。 韩进苦笑了一下,卢娇月则是即局促又不安,还带了些窘迫。 她站在那里,窘得头都不敢抬了,耳根子泛红。 韩进见她这样,不禁起了几分逗弄的心思,将茶一饮而尽后,端着碗对她笑了笑。 「大侄女,劳烦你了。」 卢娇月心中甚恼,她自是看出他别有意味的眼神,可是当着她娘的面,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走上前去接过碗,并悄悄地瞪了他一眼。 她转身出门,背过身就听见韩进对她娘说:「大姐,你家这茶喝起来真爽口,以前我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 梅氏笑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你大侄女小时候顽皮弄出来的,用的东西也比较粗鄙,但喝起来确实爽口,所以咱家夏日里都是用这个来消暑的。」 韩进饶有兴味地看了卢娇月背影一眼,道:「原来月儿小时候还有顽皮的时候啊,我看她挺文静内秀的。大姐会教女儿,我可不止一次听庄毅说他外甥女有多么多么的好。」 梅氏一脸‘我家女儿就是最好’的表情,道:「当不得你这么夸奖,她小舅舅就是喜欢当着人面夸他外甥女。」 听到这对话,卢娇月脚步踉跄了一下,人便赶忙出去了。 等再回来的时候,白皙的脸上可见红晕,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她将茶碗放在桌上,但人并没有出去,而是佯装帮弟弟们收拾屋子去了东间。 梅庄毅确实有消息传回来了,其实也就是报个平安,信是昨天到的。在信中,他说他大约十月头儿的时候就回来了。 梅氏听完后很高兴,连声道平安就好。 卢明海把韩进的马车牵进院子,人就进来了。梅氏给他介绍了一番,卢明海自是听过韩进的名头,不过听媳妇说是小舅子的朋友,又看对方特地给自家捎信而来,且那次韩进给自家帮忙的事,他也听梅氏说了,倒也没用异样眼光看对方。 一番交谈下来,见韩进说话进退有度,又是个豪爽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外面传说那样,不免对对方更多了几分亲近。 卢娇月听到小舅舅的消息后,便离开了。父母都在,该避讳的自然还是要避讳,不过听到小舅舅平安的消息,她也是挺高兴的。同时心里不免有些自惭形秽,人家明明是来捎信的,她却是想多了。 不过很快她便不这么想了,卢娇月瞪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27章[04.16] 「你怎么出现在这里?」 她有些紧张,手不自觉便攥紧了刚摘下来的菜。等下要做午饭,自然是要提前备菜的,所以她才会来屋后的菜地里摘菜。 「你在怕我?」 「这里不该是你来的地方,你赶紧走吧,若被我娘看见……」卢娇月心里很急,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胆大,在自己家他也敢来单独找自己。 「你娘不会看见的,她在灶房里做饭。」 韩进还是答应留下来吃饭,他本就是为这而来,若不然也不会不凑巧地赶着这个点儿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进子叔。你和我小舅舅好,你不能这样……」 「不能怎样?」韩进反问。 这还是第一次,他在卢娇月面前表现得如此咄咄逼人。 卢娇月哑口无言,白皙的脸仿若被染了色似的,整个变得通红起来。 是羞的,也是急的。 「我是你大侄女儿!」她期期艾艾地说了一句。 倒是将韩进堵得哑口无言了,他深深地看了垂着头的她一眼,避重就轻道:「我让你弟弟给你传了两次话,你都没有出来,我在你们村子外等你等了好久。」 卢娇月心揣揣的,他来了?明明她没有答应要见他。 「我找你也不是因为别的事,而是你托我打听的事,有消息了。」 卢娇月下意识抬起来头来,刚好对上对方幽暗的眼神,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忙偏过脸去。 「你没有骗我吧?」她手里攥着衣角,小声问。 「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一个喜欢骗人的人?」 自然不是,可自打上次的事发生后,她便不确定了。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垂着眼帘不说话。 韩进也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卢娇月率先忍不住了,小声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你想知道?」韩进顿了一下,「那怎么我来找你,你不出来?」 卢娇月有些恼,这人怎么这么无赖,她能说她是怕他再说些有没有的,才会不见他的吗?肯定是不能的,所以她只能继续沉默不语。 见她倔强的神情,韩进正想说什么,就听见梅氏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月儿,菜摘好了吗?」 卢娇月顿时一个激灵,忙道:「娘,好了,」 说着,她弯腰拎起放在地上的菜篮子,又捡起扔在一旁的一把手臂长的小锄头,就宛如一阵风似的往前面跑去。期间,看都没敢看韩进一眼。 去了灶房,梅氏看她气喘吁吁的,不禁道:「方才娘应该自己去的,这会儿外面日头大,晒着了吧。」此时,卢娇月的脸还是很红。 「没事的,娘。」 她将手里的篮子放下,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案板旁择菜。 梅氏正在案板上和面,她中午准备烙薄饼做主食。梅氏烙出来的薄饼极香,把面和好后用擀面杖擀开,上面洒了调好的佐料,团成一团,再擀得极薄,上面撒上白芝麻,放在鏊子上烙熟。 这种做法并不复杂,但要想做得好吃,里面的门道却是极多。 首先面要和好,揉得太瓷实不行,烙出来的饼子太硬,不够酥。揉得太松散也不行,口感不好。要揉得恰恰好,才能做到烙出来饼子香酥可口。另外佐料也很重要,佐料是寻常人家都有的佐料,但调出来的味道是否好吃,就要看烙薄饼的人调佐料的功底了。 梅氏烙的薄饼是出了名的好吃,以卢娇月的饭量,都能吃三张还不解馋。就是费功夫,所以梅氏极少做,今天也是见韩进来家里了,梅氏才打算露上一手。 「怎么会没事,姑娘家家的,养白点总是好些。」 正说着,就听见外面卢明海和韩进的说话声,原来韩进方才去后面是打了去茅房的幌子。 低着头的卢娇月暗暗咬唇,在心里呸了一声,他倒是会哄人,他明明就不是去茅房的。 五郎刚从外面玩回来,看到院子里停的马车十分惊奇,忍不住就凑到近前去看那匹大黑马。韩进见此,走上前去,和五郎说话,一面牵着马让他去摸。 小孩子都是喜欢这种东西的,五郎笑得很开心,又听爹说这是小舅舅的朋友,遂一口一个叔的叫着,甚至哄着韩进让他骑一下马。 听到外面热闹的动静,梅氏笑着道:「这进兄弟倒是个好性子,跟五郎这种小孩子都能玩在一起,倒是不若外面说的那样。」 卢娇月低着头,手里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午饭很快便做好了。 第28章[04.16] 今天的午饭十分丰盛,梅氏特意杀了一只鸡,还让卢广义去村头买了两斤肉。小鸡炖蘑菇,五花肉烧豇豆,丝瓜炒鸡蛋,清炒苦瓜,还有两样叶子菜。梅氏又从酱菜缸里捞了一颗腌萝卜切丁,用麻油拌了,配着番茄蛋汤和烙薄饼,摆了满满一大桌。 梅氏本是要带着女儿留在灶房里吃的,在韩进的再三要求下,甚至说了若是这样,自己可不敢吃这顿饭了的话,才和大家一处吃。 饭桌上,卢娇月内心揣揣,她总觉得韩进总是有意无意的看她。可每当她壮着胆子去瞪他的时候,总是只能看见他和她爹说话的侧脸。 一顿饭吃得卢娇月压力很大,她现在完全摸不清韩进到底想干什么,说他是来专门捎信的,他却十分大胆的跑到菜地里去质问她,可若说他是为自己而来,除了在菜地里,他一直没表现出任何端倪。 卢明海今天心情高兴,特意将上次梅庄毅来家里吃饭时带的一坛子酒,拿了出来。乡下的汉子大多都会喝上两盅,卢明海也好这一口,只是碍于家计,平时都是喝的家里自己用粮食酿的劣质酒。梅庄毅带来的那坛子酒,他一直舍不得喝,只有偶尔实在馋了,才会倒上半碗来解解馋。今天能整坛子拿出来,可以看出韩进是极得他眼缘的。 两人喝了一碗又一碗,卢广义陪着喝了一碗后,就没有再喝了。 等其他人都吃完饭,这两人正喝在兴头上,梅氏嗔了一句少喝点,便又去灶房再做两个菜,给两人下酒。 一直到一坛子酒都喝完了,两人才算罢,卢明海此时已经有些醉醺醺的了。 「进兄弟,在家里多留会儿,这会儿外面日头正毒,你顶着太阳赶车恐怕不好。再说咱们也喝了不少,我让他娘给你收拾间屋子,你歇息一会儿再走。」 韩进脸红红的,也是醉眼惺忪,点了点头。 梅氏正在收拾饭桌,便让卢娇月去收拾房间。选的是卢广义的屋,也就是卢娇月以前住的那间,她进去后用鸡毛掸子将炕掸了掸,又用半湿的棉帕子把席子擦了一遍,才出去说收拾好了。 卢广义怕韩进走不稳妥,搀扶着将他送进屋,之后他去了东间和弟弟们呆在一屋歇息,卢娇月也回屋了。 蝉儿有力的在树梢上叫着,树叶被太阳晒得隐隐卷起。 卢娇月坐在自己屋里炕上,天热,所以屋子的窗户都打开着。 土坯房自是没有砖瓦房凉快,再加上今天没风,所以屋子里很是闷热。 卢娇月本是想午睡的,心里太乱,再加上屋里热,更没有想睡的心思。想去做会儿绣活儿,无奈静不下心,只能靠在炕上,有一下没一下拿着蒲扇给自己扇风。 即是如此,也出了一身汗。 卢娇月有些耐不住了,准备去打些水来擦擦身。水缸在灶房里,她端着盆去灶房打水,刚打好水转过身,就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韩进。 「你干什么?」 韩进的脸红红的,满身酒气,双目晶亮。 他身材高大壮硕,往灶房里一站,顿时让灶房显得逼仄起来。卢娇月感觉到一阵压力,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后腰抵在水缸上。 她勉强地笑了一下,小声道:「进子叔,你怎么没在屋里歇息?」 韩进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喷着酒气。 就在卢娇月忍不住想再说一句什么的时候,他突然咧了咧嘴,问:「我约你出来,你怎么不出来?」 继续上午被打断的话题。 空气有些凝滞,卢娇月半垂着眼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 韩进突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喷着酒气道:「我昨天还在桃源镇,今天一大早回来便接到你小舅舅的消息,还来不及休息便赶来你家。我这么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卢娇月心乱如麻,使劲拽着自己的手,可韩进的手劲儿太大,她竟然挣不脱。 「进子叔,你放开!」她颤抖着嗓子说。 「我不放!」韩进也不知是不是酒没有醒,继续固执道:「难道你不懂我的心意,我以为你能懂的!」 卢娇月低垂着头,声音里带着哭腔:「进子叔,你别说了……」 「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就是喜欢你,喜欢得坦坦荡荡!我今年二十有四,不烂赌不嫖女人,赌坊那些家伙有的坏毛病,我一个都没有。虽是现在在赌坊做事,但没打算做一辈子,要不然也不会打算和你小舅舅做生意。我能养得起家,赚的钱不多但绝对够你花,也会对你好。娇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对方的感情太炙热,夹杂着浓重的酒气,迎面向卢娇月扑来。 卢娇月从没有遇见过像韩进这样的男人,说他冷脸吧,他待人热忱坦荡,说他心思狡诈吧,事后她想了想,他所做的一切竟全是为了诓她出来。 她上辈子虽与杜廉结为夫妻,两人之间也曾甜蜜过一阵,但那种感情更接近相敬如宾,杜廉也曾说过心悦她的话,但那种心悦让卢娇月现在回想,总带着一种虚伪的矜持与居高临下。 而眼前这个男人,卢娇月却并不怀疑的他的话,因为他的脸,他的眼,他浑身所散发的气息,都在告诉自己,他是喜欢自己的。 只是这种喜欢能持续多久?一年,两年? 「娇月,你到底是在躲什么?你就这么怕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她在躲什么? 第29章[04.16] 其实卢娇月也不知道,重生回来,她从没想过要嫁人的事。她要做的事太多,她要弥补家人,还没做到,她没功夫也没那个心思去想嫁人的事。在她来想,她其实是想一辈子留在家里的。 「进子叔,你喝醉了……」 「我喝没喝醉自己心里清楚……」 「姐,进子叔,你们在说什么?」 门外,传来卢广智的声音。 卢娇月猛地一惊,才发现韩进依旧抓着自己的手,赶忙使劲地甩了两下。 韩进依旧紧紧的攥着她的手,见她泪花在眼中打转,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才松开手。 「那个、那个进子叔醒了口渴,来找水喝……」 卢娇月转过身去,停顿了一下,才从韩进身前走开,佯装拿碗去给他舀茶喝。她将茶碗塞给韩进,眼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漏嘴了。 韩进意味深长地看了卢娇月一眼,才转身对卢广智道:「我来找水喝,正好碰见你姐。」 「那你呢姐,怎么没在屋里歇着?」 「我啊?屋里又闷又热,我想打水洗洗。」 卢广智点了点头,道:「也是,你那屋冬天住挺好,夏天却是太热了。我早说了,你就不应该换那屋的。」 见弟弟又想旧事重提,卢娇月赶忙打断他:「好了,我回屋了,你陪进子叔说话吧。」 说完,便赶忙端起水盆出去了。 卢广智疑惑地看了他姐背影一眼,又去看一旁正端着茶碗,有一口没一口喝水的韩进。 「进子叔,你在家里可千万别跟我姐说话,被我娘看见,我姐就惨了。」 韩进漫不经心道:「我知道,还用得着你说。」 韩进到了后半响才醒。 此时,二房的人早就起来了。 卢明海和卢广义两人下地去了,卢广智不在家,就梅氏和卢娇月在院子里。 见韩进从屋里出来,梅氏打招呼道:「进兄弟,醒了?」 韩进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大姐,不好意思,来家第一次就喝醉了。」 梅氏浑不在意笑道:「多大点事儿,也是我当家的太没分寸,竟拉着你喝了那么多。你没事吧,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韩进摇了摇头。 「晚上留在家里吃饭。」 韩进看了背着他正在院子里晾衣裳的卢娇月一眼,道:「不了,等会儿还有事。」 梅氏倒也没再留他,只是说以后有时间就来家里吃饭。 两人寒暄了几句,韩进去牵马车。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下来,从车厢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对梅氏道:「对了,大姐,庄毅还给娇月捎了点东西回来。」 梅氏一愣,倒也没怀疑,笑道:「她小舅舅就是疼外甥女,走哪儿都不忘给月儿买东西。」她手里正在切菜,用来晒菜干好冬天吃,弄得一手汁水,遂对女儿道:「月儿,快去接着去。」 卢娇月哎了一声,便将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往韩进那边走去。 明知道这人又要出幺蛾子了,关键卢娇月还不能不过来。果然卢娇月刚走到近前,就听韩进用极小的声音道:「我明天下午来找你,说你小舅舅的事。」 卢娇月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抗议着。 韩进视若无睹,将盒子递给她,「你若是不来,我就上你家里来。」 无赖! 卢娇月气红了脸,韩进牵着马车出了院门。 「月儿,你小舅舅又给你带什么回来了?」那边,梅氏一边低头切菜,一边问。 卢娇月赶忙回过神来,伸手打开那只看起来并不大的小木盒。 「是胭脂,娘。」 小木盒里放着一盒胭脂,光滑的釉面小圆盒,上面印着精美的花纹,一看就价值不菲。 第30章[04.16] 梅氏笑道:「你小舅舅真是小孩子脾气,总喜欢给你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梅庄毅最喜欢给外甥女买些小玩意儿,有时候是一个五颜六色的风车,有时候是一个憨态可掬的瓷娃娃或者是一对木雕的小狗,简直把卢娇月当小孩子看了。当然他也会给卢娇月买些正常女儿家会喜欢的,例如布料、头花或是耳环什么的,看见什么好看了,就会买上两样,所以梅氏并不觉得梅庄毅从那么远的地方,给卢娇月捎盒胭脂回来有什么稀奇。 卢娇月的心却是砰砰直跳。 这真是小舅舅给她买的吗? 她很怀疑。 还有明天,她到底去不去? 卢娇月还是决定走一趟,她迫切想知道关于小舅舅生意上的一些事。 重生以来,她总有一根弦儿是绷紧的,生怕再次发生上辈子的悲剧。如今她没有和杜廉成亲,家里也已经分家了,算是断掉上辈子家里悲剧的始源。而小舅舅的事,如今迫在眉睫。 去了老地方,果然韩进驾着车在那里等她。 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说话。 卢娇月上了车,韩进便赶着车离开了。 还是那个无人的小山坡,到了地方,卢娇月还没下车便问道:「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韩进有别于昨日的孟浪和激动,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将他知道的事挑拣了一些说出来。 原来梅庄毅之所以会动心思做这门生意,也是纯属意外。梅庄毅交游广阔,泛泛之交有,像韩进这样的真兄弟有,当然也少不了一些酒肉朋友。 有次梅庄毅和几个酒肉朋友在一起喝酒,席间有个人喝醉了便当着人骂了起来。 这人姓杨名青山,乃是一家商行的三掌柜。说是掌柜,实则就是个跑腿的,常年跟着商行的东家南来北往的到处贩货回来卖。 按理说这是一个油水大的差事,只可惜那家商行的东家是个抠门的,典型那种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的性子,给的工钱少不说,还将人当牛使。 幸好在商行里干活儿的人,另有来钱的路子,若不然大家早就不干了。 这杨青山骂完自家的东家,被人疑惑地问他都这么被压榨了,为何还继续干下去。男人在一起都比较看重自己的面子,这人被人几句话一激,就将另有来钱路子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商行去其他地处贩货,随行的人都可以在车队里夹带货物回来,因为车辆有限,带的东西也不多,但油水还算不错。这人说上兴头,又吹嘘做货商这一行有多么多么的赚,大乾国南地富饶,北地贫瘠,南方那边有许多东西都是北方这边没有的,随便贩上一些回来,都能赚大钱。 自然有人问他,既然如此赚钱,你自己怎么不做?此人面露羞窘之色,说道路途遥远,且十分辛苦,且出门在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还不若自己现在既能拿商行一份工钱,顺道还能夹带一些货物回来卖钱的稳妥。 彼时桌上的人差不多都喝醉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杂,话题很快就被岔开了,可梅庄毅却是上了心。 梅庄毅表面上不说,实则心里一直想着自己日后生计之事,他自认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念了几年,他便没去耽误时间了。让他回乡下种田,他也不甘心。至于像他二哥那样做个颠勺的,更是不用提了。这几年梅庄毅看似闲散的在四处游荡,实则心里一直在考虑自己日后做什么。他观察了许久,觉得做一个商人是最适合自己,虽说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是低了一些,但过得最滋润的还要属商人。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很多钱就能使磨推鬼。没见着那些当官的都变着方收刮民脂民膏吗,钱这东西若是不好,犯得着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做?! 可让梅庄毅去做一个小本买卖,他也是看不上的,他骨子里有赌徒的血液,觉得要么不做,要做就做赚大钱的。 而杨青山的话语,无疑是给他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既然想做,肯定要事先打听好。 连着很多天,梅庄毅每天都请杨青山出来喝酒,这人酒品不好,酒量又奇差,一来二去,也让梅庄毅套了不少话。 不过梅庄毅并不放心一面之词,便又托了不少人打听消息。后来,见没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遂才决定自己亲自出门看看情况。而梅庄毅这次出门,就是跟着杨青山所在的那家商行一同出去的,商行自然不可能带外人,梅庄毅也是借着杨青山的关系,又打着去南方探亲的幌子,才跟着一起去的。 所以说小舅舅这趟出门,安全是肯定没有问题了? 卢娇月不禁松了一口气,昨天她表面虽没有说,其实心里还是十分担心小舅舅这趟出去的安危。如今听说他是和一家大商行出去的,至少可以暂且让她将心放下来。 「你小舅舅也不是小孩子,你不用如此担心他。」韩进颇有些不是滋味的说道。她怎么不这么这么关心他? 卢娇月心中喟叹一口,这跟是不是小孩子没关系,只可惜她不能对他明言。 韩进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不禁有些后悔昨天将她逼急了。他本来没打算在她家里就将话挑明的,可昨天喝了点酒,又看她对自己避如蛇蝎,就忍不住一股脑将自己的心思都袒露了出来。 此时见她连看都不敢看自己一眼,韩进不免有些沮丧。 难道她真的就这么不待见自己? 「你还想问什么?就一并问了吧,免得你总是怀疑我居心叵测。」 卢娇月有些诧异韩进的表现,可这么好的机会,她也是不会放过的,遂问道:「进子叔,你这次和我小舅舅合伙做生意,要投进去多少份子钱?」话问出口,她才觉得这问题有些过了。 哪知韩进只是愣了一下,便道:「五百两。」这是他计算的这段时间里,能弄到银两的大致数目。 卢娇月心里一惊,这么多。可转念再想,既然想做货商,本钱自然不能少,本钱少的那就不叫货商了,那叫小贩。 「那我小舅舅也是要投这么多吗?」 第31章[04.16] 韩进点了点头。 卢娇月忍不住咬住下唇。 五百两银子?她虽不知道小舅舅有多少银子放在外公外婆那里,但绝对没有五百两这么多。肯定是外公外婆将手里所有私房银子,甚至连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其实外公并没有什么私房,当年梅家分家的时候,公中的银子都分给了几个儿子,这些私房是外婆早些年攒下来的。 梅老汉虽是疼惜媳妇,不愿让她动针线,但柳氏做了一辈子的绣娘,又哪里能闲得住。偷着摸做,几十年来,也攒下了一笔不少的银子。这件事卢娇月之所以知道,还是小时候柳氏告诉她的,柳氏不止一次跟她说,等她嫁人的时候,定给她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妆。 怪不得上辈子小舅舅会颓废成那个样子,小舅舅有多么骄傲,有多么想证明自己并不是游手好闲,没人比卢娇月更清楚。他明明想做好一切,却将父母的棺材本都赔了进去,自己也残废了,恐怕这些对他来说,都是极大的打击。 同时,卢娇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依稀记得上辈子小舅舅之所以会颓废成那个样子,还有一个原因是他有一个过命的好兄弟,为了救他而丢了性命,若不然那一场祸事,他绝不是瘸腿这么简单。这件事她也是听了她娘说了一句,彼时根本没放在心上,此时却是宛若晴天霹雳似的劈在她脑袋上。 过命的兄弟? 难道是进子叔? 「你怎么了?」 卢娇月努力按下心中的恐慌,摇了摇头:「没、没什么。」她没敢去看韩进,深怕他从自己表情中看出了什么。 这种样子怎么可能会没什么,韩进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道:「我觉得你不该怀疑你小舅舅,他既然决定去做这门生意,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去做的。难道你还不了解你小舅舅的性格?」 别人不知道,韩进清楚梅庄毅在这门生意中,费了多少心思和心血,若不然他也不会为了以防万一,决定远赴南方一趟。看似梅庄毅这个人随性惯了,实则他若是真正想做一件事,一定会十分谨慎,定要做足万全准备后,才会下手。 卢娇月愣住了。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不了解小舅舅的性格,所以这门生意她根本阻止不了,小舅舅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得了,外公外婆不能,她娘也不能,更不用说她了,所以结果已成定局了吗? 她看着韩进。 卢娇月对韩进的感觉其实非常复杂,一方面她觉得对方帮了自己很多,再加上卖绣品的那次,他安慰了自己,所以觉得这个人格外让自己可以感到信赖,可另一方面又因对方的示爱而却步。 重生以来,她从没有想过要嫁人的事,她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做,她没时间想,也不想去想。可对方的示爱却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问题,所以她下意识的便回避了。她甚至想过最好不要再见对方,可他却拿着小舅舅的事引着自己与他见面。而如今又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摆在眼前,他会死吗? 卢娇月袖子下的手,忍不住颤抖着。 此时她已经有八成把握,上辈子那个为了小舅舅而丧命的人,就是进子叔。他和小舅舅是好兄弟,又是和小舅舅合伙做的这次生意,不是他,还能是谁呢? 可他真的会死吗? 卢娇月突然有一种感觉,她不想看见进子叔死。 不是因为他喜欢自己,而是因为他是进子叔。 她不想看见她和上辈子的大哥一样,死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卢娇月死过一次,所以她知道临死之前是什么感觉,是那么的孤单、寂寞,仿若天地之间只剩自己一人。又是那么的无力,明明不想死,却不得不面临死亡。 她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抖着嗓子道:「进子叔,你能不和小舅舅做这个生意吗?」 韩进剑眉一拧,显然是误会了。 他算不得多英俊,但绝对是一张很男人的脸上,此时是一片惨淡:「你就如此不待见我,连我和你小舅舅做朋友也做不得?」 卢娇月慌忙摇摇头:「不、不是的,你误会了,我想得是你们最好都不要做这个生意。」 「为什么?」韩进定定地看着她。 卢娇月不说话,只是低着头。 「你连原因都不说,别人又怎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她咬着下唇,迟疑良久,才道:「自打我知道小舅舅要做这个生意后,便不停的重复做一个梦……」 「什么梦?」韩进下意识地问。 「我梦见小舅舅做这个生意,然后赔得血本无归。」这个说辞是卢娇月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只是她一直犹豫是否能说服人。可她现在实在没办法再迟疑了,因为迟疑下去,损失的可能就是一条人命。她必须说服进子叔,让他不要和小舅舅做这门生意,最好他和小舅舅都不去做最好。 韩进拧着眉,道:「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你太关心你小舅舅了。」 卢娇月也希望是这样,可事实并不是。她努力地想着怎么说,才能说服对方,同时不让对方察觉出什么异常。 「可即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能是同一段时间里做同样一个梦。你不知道,那个梦太真实了,我梦见小舅舅做生意赔得血本无归,不光如此,人还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瘸了一条腿,自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因为他将家里的钱都拿去做生意了,又赔得那么惨,家里闹得很厉害,我外婆身体本就不好,没几年便撒手去了,我外公也……」 说到这里,卢娇月才呓语似的回过神来。 不自觉中,她竟然说了这么多。她忍不住去看韩进的神色,见他陷入沉思中,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她果然是憋久了的缘故。 「那我呢?」韩进突然道:「既然你做梦梦见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那我肯定是与他一起的,他都受了很重的伤,还残废了,那我呢?」 卢娇月下意识回避韩进看过来的眼神。 第32章[04.16] 「我的下场肯定是不好的吧,很可能是死了。这就是你阻止我和你小舅舅做生意的原因?我是不是死了?」韩进若有所思,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这就是你急于想打听你小舅舅生意的缘故,你并不是因为担心他会折本,而是从始至终就抱着想阻止他做这门生意的心思?」 之前所有的疑惑,在一瞬间终于得到了解答。 「可你既然都做梦梦到你小舅舅做生意赔了,还落了那么个悲惨结局,那你为什么会不知道他生意里的具体情况,还需要找我来打听?」这是韩进一直想不通的事。 话都说成这样了,卢娇月也不能再隐瞒下去,总要找个理由说服对方,遂道:「我的梦很片面,并没有做梦做到你死了,因为在梦里,这整件事是我娘告诉我的。我只是听我娘说,小舅舅有一个过命的兄弟,为了救他而死,这也是小舅舅之后一蹶不振的真正原因所在。」 韩进一怔,陷入良久的沉思中。 半响,他抬起眼看向卢娇月,有些艰难道:「也许你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卢娇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韩进苦笑:「我本是不信的,可是听你这么一说,怎么就有些相信了。」 卢娇月心里一松,信了就好,这样她也不用想怎么费尽心思说服他。且有了他的帮助,想必阻止小舅舅做生意,要更容易一些。 「那你知道你小舅舅因为什么原因赔得血本无归,还受了伤瘸了腿?」韩进突然问。 她踌躇了下,道:「我不知道,不过我猜是与人祸有关。你想,既然是做货商,还是想从南方贩货回来,肯定避免不了路途遥远的弊端。这一路上,千山万水,谁知道会碰到什么事儿,我猜小舅舅大抵是遇见劫匪了,才会落了那样的下场。」这是卢娇月的猜测。 韩进沉吟一下道:「你这么分析倒是挺有道理的。」 「那进子叔你是不是不和我小舅舅做这门生意了,你能不能帮忙说服他也不去做?」 韩进讶然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说不和你小舅舅合伙了?」 卢娇月大急,想说什么,被韩进打断。 「看来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放在心上,你小舅舅并不是一个容易被动摇的人。且只是凭一个子午须有的梦就放弃大好赚钱的机会,即使是我也不会干。」男人骨子里都有赌的天性,搏一把便换来天翻地覆,是个人他也不会放弃。 「这并不是子午须有。」卢娇月忍不住说。 「好吧,就当它不是子午须有,那你何不妨换一个思路想想,既然你做梦梦到了祸事,也有可能并不是即将发生的惨剧,而是代表是一种预警,让咱们去避开祸端。毕竟只有这样解释,才能说得清你做的那个梦啊,若不然为什么让你做这个梦?」 卢娇月愣住了。 不得不承认,韩进确实是个聪明人,很会举一反三。卢娇月也是现在才发现,进子叔出乎自己想象的聪明,按理说做他们这一行的都是莽夫,可他却不是,大抵这也是为何别人只能当打手,而他却能当打手头子的原因。 同时,经由韩进的启发,卢娇月也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 她突然觉得以前自己太悲观了,既然上天让她重活,肯定是有一定道理的。她都能知道嫁去杜家会让她境况凄惨,知道去避开这件祸事,那么为什么小舅舅这件事不能化悲为喜呢?知道是人祸,那么就去避免人祸,知道可能是路途上不安全,那么就去避免祸端。 毕竟这门生意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一门很赚钱的生意,要是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可是该怎么做呢? 卢娇月忍不住抬头去看韩进,韩进看到她求助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喜。倒不是其他,而是她终于不对自己采取回避的态度了。经过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韩进觉得自己还是将她逼得太急了,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少女,才只有十五岁,胆子又小,他的行事如此猛烈,也难怪她有些接受不了。 此时韩进不免将胡三给怨上了,是谁跟他说烈女怕郎缠的,真是瞎说。 心里这么想着,他缓缓道:「你也不要着急,既然咱们心里已经有了章程,就一件一件的去做,这事交给我来办吧。左不过你小舅舅还得一个多月才会回来,即使回来这事也不是一蹴而就的,咱们有时间慢慢来。」 卢娇月想了想,方才点了点头。 韩进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忙点了点头。 马车到村外,卢娇月临下车的时候,韩进突然道:「那胭脂还喜欢吗?」 她心中一惊,就见他头也不回赶了马车离去。 一眨眼,就到了秋收的时候。 大溪村属于偏北地带,气候寒冷,庄稼都是一年一熟,所以秋天也是附近十里八乡村民最忙碌的时候。 最先收的是小麦,等小麦收完,接着就要收高粱、花生、蜀黍、玉米和糜子了。大溪村这一片儿是不种稻子的,可能是因为土质原因,这里种出来的稻子并不好,收成也少,久而久之,就没人种稻子了。 这里也极少有人吃大米饭,如果想吃也可以,镇上的米铺就有卖,只不过比其他粮食要贵上许多。这里的主食就是高粱米、黍米(小米)、糜子米(类似小米,比小米大一些,俗称黄米)、还有玉米面。 至于小麦倒是各家各户都种,但是白面属于细粮,庄户人家舍不得自己吃,都是种了卖钱,然后换来粗粮吃。或者是粗粮搀着细粮吃,一般家境稍微好些的,都是这么吃的。 今年因为分家,田里的活儿就没有合着一起做,而是个各家收各家的。卢明海和卢广义父子两人勤快,看时候差不多了,就赶紧忙着去地里收麦子了。 整个大溪村都是一片热闹忙碌的景象。 卢家的女人是不下地干活儿的,到了这个时候也不能免俗,做不了多的,帮忙干些送送饭送送水,晒粮食的时候在旁边看着,或者男人在前面割麦子,自己跟在后面捡一下遗漏下来的麦穗,将麦穗捆绑起来之类的下手活儿。 不过梅氏心疼卢娇月,怕她晒黑了,便不让卢娇月到地里来帮忙。无奈,卢娇月只能揽下在家里做家务,并给家人送饭送水的活儿。 第33章[04.16] 天,越发热了,秋老虎肆意地凌虐着整片大地。 卢娇月穿着长袖长裤,头上戴了顶草帽,身后背了一个装饭的背筐,往自家地里走去。 这几天日头好,大家都赶着将地里的粮食收回来,然后晒了好脱粒装进粮仓。要知道天公脸孩儿面,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变脸了。若是下一场大雨,辛苦了一年的收成就要遭殃了。 一家人除了卢娇月和五郎,都在地里忙着,连卢广智最近都不往赌坊里去了,就留在家里帮着干活儿。 到了地里,远远就看见爹娘大哥二弟弯着腰在地里忙着,卢娇月叫了一声,几人才回转过来吃饭。 卢娇月有些心疼的看着脸上晒起干皮的爹和大哥、二弟,将装着凉茶的水罐递了过去。 「爹、娘、大哥、二弟,喝口水吧。」 又看向比三人情况好上一些,但凭空黑了不少的娘:「娘,下午我也来帮忙。」 梅氏脱下包在头脸上的汗巾,擦了把汗道:「才多大点儿活儿,还用得着你来做。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马上就要说人家,晒黑了可不好。」 这还是自打卢娇月和杜廉婚事没成后,梅氏第一次当着女儿提说亲的事。别看梅氏表面不说,其实她心里也急,女儿今年十五,明年十六,乡下的姑娘一般十六七岁就嫁人了,所以女儿的婚事迫是在眉睫。 可一时之间她也没有什么好的对象人选,只能在心里留意村里一些上进的后生,又打算等忙过这阵子找媒婆问问,争取将女儿明年嫁出去。 这一切,卢娇月自是不知道,所以她听见梅氏的话,只是一哂,嗔道:「娘,女儿还不想嫁人。」 「姑娘家家的,不想嫁人想做什么?你放心,娘一定给你找个比杜家更好的人家。」 梅氏不小心说漏了嘴,卢明海赶忙递给她一个眼神,将话题岔开。 其实也不怨梅氏会这么想,这句话在她心里憋了许久了,梅氏素来是个刚强性子,又怎么能忍下女儿被人抢了婚事的事。之所以忍着,不外乎看在丈夫的面子上,二来也是怕事情传出去坏了女儿的名声。 这世道,待女人总要刻薄一些,姑娘家若是在说亲上面出了什么岔子,挑男方刺儿的倒是不多,大多都是女方被人指摘。 显然卢广义也是明白爹娘的顾忌的,怕妹妹想起那件事心里会不好想,也跟着卢明海打岔。几人去了一旁树荫下吃饭,一面说着话,说着说着,就说起了卢家地里的事了。 这卢家自然指的不是二房这边,而是卢老汉那头。 眼见秋收到了,卢老汉和卢明川都不是懒人,自是早早就开始忙了起来。三房的卢明山倒是想偷懒,可乔氏是个拎得起的性子,平时偷懒也就算了,在收粮食上面可耽误不得,眼见上房和二房都忙了起来,便也赶男人下地去。卢明山被折腾得叫苦不堪,自是不必细说。 唯独就是卢老汉当初陪嫁给卢桂丽的那五亩地里,至今还未见动静。 卢家的地好,不光是土地肥沃,还是因为这些地都是连在一片儿,这样方便打理,所以那五亩地里的动静,几房人都知道。 提起这个,就要说说当初陪嫁这五亩地时,发生的一些事了。 因为婚期赶得有些不凑巧,又出了陪嫁地这一档子事。卢老汉当初说得轻松,事后才想起来这地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收了,便打算等地里庄稼收起来,再把地给杜家。可这事到了杜家那边却遇上了阻碍,杜寡妇可不是傻子,她之所以会将婚期定得如今急,就是冲那地里的庄稼去的。 五亩地的庄稼那要换多少银子,所以她死乞白赖逼着胡氏从中说合,硬是让卢家人在卢桂丽和杜廉成亲之前将地送了过来。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现在杜寡妇也看清楚了,大姐就是想将这个无底洞的小姑子给弄出卢家。既然想让她家接受,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她自是没少软硬兼施拿话拿捏胡氏,胡氏碍着自己心里的打算,也只能捏着鼻子强忍咽下这口气。 期间,也不知胡氏是怎么说服卢老汉老两口的,总而言之,老两口答应将地给杜家送去,就不等着粮食收起来以后再送了。 按理说,事情到了这一步,应该没什么事了吧,可杜家那边又出了幺蛾子。卢家的地在大溪村,而杜家在杜家村,中间隔着一段不短的路程,杜家并不方便打理这地。恰巧又是临快秋收的时候,地里的庄稼得小心侍候,每天光浇水都得好几趟,杜寡妇实在无能为力,便又打上卢家的主意了。 她是亲自上门找卢老汉老两口说的,又是摆道理又是诉苦衷,总而言之就一句话,想让卢家帮着先侍候两天庄稼。且话里话外都是卢桂丽在家一点活儿都做不了,还得靠自己侍候,自己有多么多么的辛苦。 老两口看在女儿的份上,就捏着鼻子答应了下来。 其间的多做了多少活儿,自是不必提,这眼见到了要收粮食的时候,应该是杜家人自己来忙了吧,可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看杜家那边是赖上你爷爷他们了,估计这收粮食也是想让他们给帮忙收了。」梅氏道。 二房其他人心里也明白,若不是这样,杜家那边现在应该有动静才是。 就算家里的人手不够,雇人来收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是损失点儿银子的问题。 卢广智擦了一把汗,笑得讥讽:「这婚事可是他们自己抢过去了,既然敢抢,就要敢承担后果。也亏得咱们家没将大姐嫁过去,也不知道小姑在杜家过得怎样了?」就他这口气显然不是关心卢桂丽,明摆着就是幸灾乐祸。 梅氏看了男人一眼,忙喝止道:「说什么呢,还不赶紧吃你的饭。」 卢广智瞅了卢明海一眼,讪讪地笑了一下,低头去扒饭了。 其实大家都知道卢广智说的并没有错,只是到底有卢明海在,有些心思即使明摆着就是那么回事,也是不能说出来。幸好,卢明海的脸色只是暗了一下,倒也没有说什么。 一时间,大家各自埋头吃饭,没有再说话。 卢娇月心里起了一层忧虑。 因为方才她看她娘似乎并不是玩笑话,而是认真的,可她现在并不想嫁人。家里的情况不好,她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怎么能去嫁人呢。再想想自己的年纪,似乎也能明白她娘为何会如此说,一时间心中纠结万分。 不自觉,脑海里响起一个声音—— 第34章[04.16] 「……我能养得起家,赚的钱不多但绝对够你花,也会对你好。娇月,你嫁给我,好不好?……」 卢娇月不禁一阵脸红,她怎么想起他来了? 正乱着,突然听有人叫自己:「月儿,你在发什么呆呢,将东西收拾收拾赶紧回去。回去在家里好好歇着,下午别来给我们送水了,水罐里还有水。就算不够,我让你弟弟回去拿。」 说话的人是梅氏。 她和卢明海几人没打算中午回去,准备歇上一会儿,便还要下地里干活。秋天的天气,素来多变,早一天将地里的粮食收起来,就能早一天放下心。 卢娇月赶忙哎了一声,手忙脚乱的将盘碗装好,拎着背筐回去了。 下午的时候,卢娇月还是往地里送了一遍水。 送完水,她就拿着空水罐回去了。 将家里打扫了一遍,又做了会儿绣活儿,看着时间差不多,她便开始做晚饭。等晚饭做好,在地里忙了一天的卢明海等人也回来了。 卢娇月已经准备好洗澡水,几人各自洗漱后,又换了身衣裳,才来到饭桌前坐下。 吃罢晚饭,卢娇月正在收拾桌子,乔氏突然来了。 「二嫂二哥,刚吃完啊。」 「他三婶吃了没?」 乔氏笑眯眯的,「吃了吃了,我来找你们是想说点儿事。」乔氏也清楚这几天收粮食,大家都累得慌,所以也懒得去卖关子。 「什么事?」梅氏道:「他三婶,坐。」 乔氏来到炕沿上坐下,「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上房那边的事?」 见二房两口子都露出一副茫然之色,她才笑了下,道:「跟杜家那边有关,这不是那几亩地里一直没有动静嘛,咱爹实在耐不住了,便使了礼小子上门去问杜家什么时候来收粮食。」之所以没叫胡氏去,也是卢老汉怕儿媳妇磨不开面子。 乔氏撇了撇嘴,道:「照我说啊,咱爹就是喜欢操些闲心,反正地已经给了杜家,管他做什么,非要使着人去问。这不,那杜寡妇又上门了,刚才才走。」 梅氏下意识问道:「她来做什么?」 乔氏讥讽地翘了翘嘴角,「来哭可怜呗,哭家里人手不够,让咱爹他们帮着她家把粮食收了。」 「那爹答应了?」 「本来是不答应的,这不,人家又拿着咱那金贵的小姑子说事,说她身体不好,日里得人照顾不说,天天还得吃鸡蛋补身子。我就呸了,她早先不知道啊,人娶进门了,天天拿着说事儿……不过这也不关咱们事,我就说两句,只是这杜寡妇也忒不要脸了吧,以往怎么就没看出来咱家大嫂这妹妹是这样的。」乔氏说得义愤填膺,口沫横飞,似乎很是为上房那边抱打不平。 「那意思就是说爹答应了?」 乔氏点点头:「娘首先就把不住了,爹拿那杜寡妇没办法,宝贝女儿又捏在人家手里,只能答应喽。」 一时间,屋里所有人都没说话了,也不知是被杜寡妇不要脸吓的,还是心有余悸。 正在收拾饭桌的卢娇月,手停顿了一下,心里的情绪起伏不定。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不过他家给她陪嫁的那两亩地并不在他们村,而是在附近的一个村子,离杜家村并不远。即是如此,杜寡妇也没少上门卖可怜。爹娘本就是实诚性子,想着都是亲家,能帮一把是一把,开了这个头儿,以至于后来年年那两亩地都是家人帮着收拾的。 为了这事儿,她当时和杜寡妇还起了争执,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别人红脸,还是自己的婆婆,也实在是气急了。可她不会吵嘴,哪里是杜寡妇的对手,被她塞了几句就气回了娘家。 最后是娘把她劝回来的,说不当什么事儿,家里的劳力有多余的,帮衬帮衬也不当什么。现在杜家的日子难,等以后日子好过了,咱们也就不用帮衬了。 其实她知道家人是怕她为难,怕她在婆家被人薄待,才会如此低声下气。再加上杜廉亲自来接她,又当着她家人面说他娘不懂事,千万不要与她计较。她爹娘又一个劲儿在中间劝和,她想着日子总要过下去,不能再给娘家人添麻烦了,才跟杜廉回去。 可事实证明,她闹得这一场,非得没有解决根本问题,反而让娘家人明白一项事实—— 那就是你家闺女不会干活,哪家媳妇是不下地干活的,你们卢家是你们卢家,进了别人家的家门,就要守别人家的规矩。 这些话杜寡妇并没有明说,但她和杜廉的行为无不是这么表现的。自那以后,几乎不用杜寡妇开口,他爹他哥就帮着把那两亩地收拾了,播种、施肥、除草、浇水,不用杜家人费任何功夫,就有打好的粮食送到手里。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这里头的门道,那杜寡妇真是好算盘,得了别人家的地不说,演一场戏又得了几个免费劳工,关键是她还傻的上了她的套。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里想给家人少添麻烦,自己去地里做活儿,却身子不中用,反而被累病了。 这种情况一直到杜家后来搬去县里,为了筹钱将那两亩地卖了,才算是打住。明明卖了自己的嫁妆,自己应该是不高兴的,可是当时的卢娇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那边,乔氏继续说道:「我今天来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知会你们一声,恐怕那边会来找咱们帮忙。你想想啊,上房那边现在能下地干活儿的只有爹、大哥和仁小子,礼小子虽说也能,到底年纪还是太小。本来他们分的那六亩地,这几口人也够做了,这凭空多了五亩出来,若是不找人帮忙,恐怕粮食是收不完。」 以前卢家有十七亩地,三个房加起来能干活儿的有六口人,卢广礼和卢广智并没有算在内,他们毕竟年纪还没到,家里的大人心疼他们,都是让他们干些轻省活儿。六个人十七亩地,也就是平均一个人干三亩地的活儿。不过卢明川、卢明海和卢广义素来是地里的一把好手,一个人能当两个人使,倒也能将地里活儿做完。 可如今分了家,二房三房各分三亩,反倒是大房那边加杜家一共有十一亩地。地的数目增多,但能干活儿的人少了,以上房那边的人手,想靠那几个人做完根本不可能。 「反正咱家是帮不了忙,你知道老三这人手脚慢,咱家也没多余的人,地里的活儿就靠咱两口子干,是万万抽不出来空帮大房那边做事的。」乔氏率先表明态度,跟着意有所指道:「二哥还有义小子都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我估计爹那边到时候会叫你们过去帮忙。」 说完,眼睛便盯着二房两口子的表情,大抵是想听听他们的意思。 梅氏瞅了自家男人一眼,对乔氏道:「他三婶,别说你家了,咱家能干活儿的也就两个人,二小子还小,我可不想累坏了自己儿子。自家地里的活儿还没做完,哪有什么空闲去帮人家做事。再说了,不怕你笑话,之前发生的那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帮咱爹咱娘干活儿也就算了,可帮杜家是哪门子的道理?咱家还没有那么贱,上杆子去给人帮忙的!」 第35章[04.16] 乔氏笑了,站了起来,「二嫂,你这道理没差,走到哪里都能说过去。好了,今天也忙了一天,大家也都累得不轻,我先回了。」 梅氏点点头,目送乔氏出去。 待乔氏出了院门,她才转头去看卢明海,「他爹,我这么说,你没有不高兴吧?」 卢明海苦笑:「我能有什么不高兴的,你说的都在理。」 确实如此,虽说现在二房和上房那边闹得有些僵,但孝顺爹娘乃是天理伦常。如果哪天卢老汉两口子真做不动了,二房去帮忙也是应该的,可若是加个杜家进来,就有些变味道了。 咱们是孝子孝孙,但不是杜家的孝子孝孙,给你家帮得哪门子忙?!尤其又有之前的事在那里,二房的人除非脑袋都进水了,才会答应去帮忙。 其实乔氏也清楚二房大抵不会有人去,但如今两家人分出来了,又同是看不惯胡氏和老两口的,也算是统一战线,自然要统一口径。也免得二房答应了,三房不答应,显得三房刻薄,让人笑话。 梅氏本想乔氏的担心是不是有些多余,家里和那边都闹成那样的,公婆怎么好意思叫自家去给杜家地里帮忙。可这种想法只维持了一晚,第二天就被打破了,因为上房那边来人叫卢明海过去一趟。 卢明海打算一个人过去,梅氏怕他吃亏,便跟着一起去了。去了之后,卢老汉脸色便有些不大好,大抵是没料到梅氏会跟过来,可事情迫在眉睫,待三房两口子过来后,他还是将事情说了出来。 「你们也是知道家里情况的,所以就想请你们来帮帮忙,左不过那是你们妹妹妹夫,就当是见他们可怜,帮一把手。」 乔氏眉头一扬,道:「我们也想可怜他们,但谁来可怜可怜我们?爹,你看看老三——」她拽着卢明山,让他在卢老汉面前转了个圈儿,「咱们三房就老三一个壮劳力,地里那么多活儿,就我和他两个人干,你看他都被晒脱皮了。」 卢明山如今的情况确实看起来不大好,本来也算是一样貌英俊的汉子,如今整个黑了不少不说,脸上还起了不少皮屑,俱是被太阳暴晒狠了。 其实在场的几个男人差不多都是如此,脸朝黄土背朝天可不是说假的,一季庄稼收回来,能将人晒脱几层皮。 「也不过就是三亩地的活儿,一个人就能干完了。」卢老汉忍不住道。 卢明山整个人蔫蔫的,像是脱了水的茄子,「爹,你就放过我吧,你说的那是大哥、二哥,不是我。光这三亩地的活儿,就快把我累死了,更何况过来帮忙。」 卢老汉不禁将目光放在卢明海的身上,其实他今天叫二房三房过来,也就是冲卢明海父子两人去的。二房父子俩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一人能当两个人使,有他们帮忙,地里的粮食肯定收得完。 卢明海从进来,就一直垂着眼皮,自是没有接受到卢老汉的眼神,他不禁叫了一声:「老二——」 梅氏瞄了公公一眼,道:「爹,按理说咱家人手有充裕的,但给杜家帮忙那就算了,前面毁了我姑娘的亲,后面让咱家给他家收粮食。咱家得多贱啊,上杆子热脸贴冷屁股。」 梅氏现在算是明白了,跟这拎不清的公婆就不能来迂回的,你摆好脸,人家不识趣,你摆冷脸,人家拉下脸来求,还不如直接将话挑明了,落个痛快,免得人家说得口干,她自己听得也烦。 卢老汉有些难堪,沉着老脸不说话,一旁的崔氏忍不住道:「老二,你就看在你妹妹的份上,给帮帮忙吧。」 卢明海沉默了一下,道:「从她做出那种事后,她就不是我妹妹了。」 「老二,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崔氏哭了起来。她最近也憔悴的厉害,整个人凭空老了不少,头发也白了一半。 看着这样的娘,卢明海也是不忍心的,他想了想,道:「反正这个忙我是不能帮,帮了我就没脸见我闺女了。这事儿也不一定要咱家出人帮忙,那地不是杜家的吗,地里不是有粮食吗,请人帮忙,出工钱,我就不信没人来!」 其实卢老汉不是没想过这个办法,一来是人手不好请,秋收的时候,都去忙自家地里的活儿了,谁会来给你帮忙。 二来也是庄户人家心疼钱,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这是本能,只有嫌地少的,没有嫌多的,能自己做就自己做了,请人去地里收粮食,会惹来笑话的。 三来则是卢老汉和杜寡妇也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这妇人难缠,他是一时不忍才答应下来的,当时根本没考虑到自家的能力,还当是没分家那时候呢。如今突然说要请人来帮忙,请人的这个钱谁来出?且这种时候请人帮忙,不出大价钱,恐怕是没人来的。 尤其,他心里还有更深一层的顾虑,此时当着人面却是有些不好说出来。 卢老汉还在沉默着,乔氏出声了,她推了卢明山一把,道:「爹娘,地里活儿还多,咱们就不多留了。二哥二嫂,你们走吗?」说得好像两家很顺路似的。 「爹,那咱们走了,我说的这个办法你考虑看看。」 说着,卢明海便站起了身,和媳妇同三房两口子一起走出上房。 卢老汉连着吸了几口旱烟,才望向卢明川,「老大,你看这事儿怎么办?」 卢明川眉宇紧缩,想了下,道:「就照老二说的请人吧,到时候用粮食代替工钱。」 卢老汉嗫嚅了一下:「你妹妹在杜家也要花钱,这地里粮食给人家了……」 卢明川打断道:「我估摸着大抵给一成收成,就有人来接这活儿,去了一成,还有九成,够咱妹妹花用了。」 「村里估计会有人笑话的。」卢老汉忍不住又道。 可不是会有人笑话,庄稼人本来就是靠种地吃饭,自己不做请人做,说出去指不定旁人会怎么笑话。 「那爹你说怎么办?话是你答应人家的,如今倒是知道为难了,反正那地又不是咱家的,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卢明川口气中隐隐带着些不耐烦。最近他也是烦透了,杜家这一出又一出,是个人也得被磨出脾气。 卢老汉的脸色变化莫测,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突然叹了一口气,道:「好吧,那就请人。」 一旁的胡氏,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她了解自己妹妹,钱进了她兜里,再让她拿出来,那比登天还难。如今她已经视那五亩地的粮食为囊中之物,突然凭空少了一成,她肯定是不会罢休的,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闹。 可胡氏说不出来阻止的话语,除非她愿意将她男人儿子都给累瘫了,这活儿才能干完。她舍不得累着自己男人儿子,便挑唆着让老两口叫二房三房人来,可惜二房三房根本不接茬,尤其是二房竟说出这样一个办法来,她的打算只能落空。 第36章[04.28] 到了现在,胡氏也不确定算计小姑子嫁去杜家,到底是对是错。明明当初她想得好好的,就算杜家拿着小姑子上门索取,反正也不是大房一家,能帮忙帮忙,不能帮忙就算了,反正是三家一起摊。 可如今二房三房分了出去,这些事情竟全都落在了大房头上。 二房的地少,所以村里还有大多数人家地没收完,他们的地就收完了。 接下来便是将粮食晒干。 这时候就显现出来手脚利索的好处,先别人一步将地收完,就能先一步去麦场占地方晒粮食。要知道麦场就那么大,可要晒粮食的人家却有那么多,每年都不够用。且趁着日头好,赶紧把粮食晒干,到时候就不怕被雨淋了。 等粮食晒干后,就是脱粒、扬场。 脱粒是用石碾子,在堆放好的小麦上一遍一遍碾压,直到麦粒和麦秆分离。而扬场则是用木锨子将碾好的麦粒高高扬起,借着风力吹掉上面的麦穗、壳和尘土等杂物,分离出干净的麦粒。 这种活儿是枯燥而又乏味的,要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才能脱出相对干净的麦粒。 等所有一切做完,就是将粮食装袋,运回家去。之后还有一个活儿要做,那就是要将麦秆捡回家,堆成草垛子,以后用来燃火做饭。 卢家的地只种了小麦,所以活计相对轻松些。其他有些人家,因为地的土质原因,还种有别的作物,相对活儿就复杂许多。 另一边,卢家那边也放出要请人收粮食的消息。 一时间,知道的村民议论纷纷。 当初卢家分家,许多人是不知道内情的,只知道是分了家,至于怎么分的,大家都不知道。平日里几家人在地里干活,反正地都是在一起,一时也看不出来。如今出了卢家请人收粮的事,大家不免都有些诧异,以往卢家地里的活儿可从来没缺过人做,怎么今年倒是变了章程。 紧接着一个流言传了出来,传话的人具体不可考,反正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当初卢家分家是怎么分的。一个儿子只分了三亩地,因为老两口跟大房,所以大房是六亩。 接着就有人问了,卢家的地不止这点儿啊。 就有人回答,给卢家那个小女儿当陪嫁了呗,陪嫁了五亩地,真是大手笔。 这下整个大溪村都沸腾了,给一个嫁出去的姑娘陪嫁五亩地,可不是大手笔?怪不得杜家村的那个童生愿意娶卢家二丫头这个病秧子!若是早知道卢老汉老两口这么舍得,当初那卢桂丽怎么也不会落到没人上门提亲的地步。 一时间,各种议论纷纷,不光卢家出名了,杜家也出名了。 卢家出名是因为卢老汉舍得,是因为他傻,在乡下人眼里,给嫁出去的女儿陪嫁地,那就是傻缺的行为。而杜家出名则是因为聪明,不聪明人家会娶一个病秧子,凭空得了五亩地? 现在,卢家人出门少不了有人明里暗里打听,打听什么?自然是打听当初卢家是怎么想的,给老二老三分这么少的地,给个嫁出去女儿那么多。还有打听卢老二卢老三心里有没有怨气,以及对此事的想法什么之类的。总而言之,乡下人就是这么恶趣味,也可能是因为日里可以调剂生活的东西少,所以一点点小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包括卢家二房砌院墙和家里分开的事,又被拿出来说了一遍。当时不明白的,现如今都明白了,原来竟是因为这个原因啊。甚至连卢家姑侄俩抢一个男人的那事,都被又拿出来说了一通。 不同于上次,这次相信那传言的人多了,按理说卢家二房的女儿是和杜家那童生挺般配的,但架不住人家卢桂丽有陪嫁啊,五亩地啊,换谁都愿意啊,娶个病秧子又怎么样,谁知道那病秧子能活多久! 甚至有人在背后说卢老汉真疼女儿,为了支持女儿和孙女抢男人,竟把家里传给子嗣后辈的地都拿了出来! 二房的人被骚扰得不行,因为卢娇月被人背后议论,跟村里好几户人家都红了脸。卢老汉那边也被气得厉害,他活了一辈子,还没被人这么嘲笑兼议论过,一遍又一遍在家里抱怨道,当初就不应该请人做活儿,如今倒好,事情都被人掀出来了。 这就是卢老汉当初心里最深一层的顾虑,如今证明他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 本来应该是满怀喜悦的丰收,二房这边却是一点喜悦都无,明明不关自家的事儿,如今倒是将卢娇月给牵连进来了。 梅氏不禁有些后悔,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就给上房那边帮帮忙也没什么。可她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儿瞒不住,有区别的不过是早晚罢了。 本来打算收完粮食,就准备给女儿说亲的,如今只能暂且放下,等风声平息以后再说。梅氏没少在家里骂杜家,骂杜廉,骂胡氏,甚至卢老汉老两口也被她骂过几次。 卢明海一句话都没有说,他能说什么,事情闹成这样,大部分责任都在他爹娘和大嫂身上。 同时,一家人不免有些担心卢娇月,生怕她会想不开。毕竟一个大姑娘家,被人这么在背后说道,是个人她心里也不好想。没曾想卢娇月一点都没有受到影响,反正她出门少,外面异样的目光她也看不见,每天就在家里做做家务,做做针线活儿,一天时间也就打发了。 且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暂时她是不用担心她娘给她说亲了。 这期间,韩进又约卢娇月出去见过两次面。 每次都是商议梅庄毅生意上的事,韩进因为卢娇月的那个梦,不免对生意上心了不少,以前他都是将这些事丢给梅庄毅去操心的,如今倒也开始打听关于这生意里的一些具体内情。甚至因为卢娇月的人祸之言,还起了从他手下的那群打手中挑几个得用人的想法,只是因为梅庄毅还没回来,暂时只是放在心中想想。 且他现在也学聪明了,也不再逼着卢娇月坦然面对他的心意,只是每次两人分开的时候,他总会塞给卢娇月一些小玩意。有时候是一条帕子,有时候是一把小香扇,都是些女儿家喜欢的东西。 每次都把卢娇月弄得心怦怦直跳,却又无可奈何。 秋收过后,天是一天冷过一天,整个大溪村都显得萧瑟了不少。 交了税子以后,这一年活儿算是做完了,只需要将地深深的犁上一遍,休养生息后以待明年耕种。 随着时间的过去,卢家好不容易将要平息的流言,因为卢家上房那边发生的一件事,又开始传得沸沸扬扬起来。 事情还要从那五亩地请人来帮忙说起,卢家顶着外面的流言蜚语,到底是找来了人帮忙收粮食。只是对方要的工钱高,以粮食充当工钱也可,但要收成的两成。当然,这两成粮食也不是白要的,人家不光帮着收割,还帮着脱粒扬场,也算是给卢家省事了。 对方是邻村的一户人家,家里地少儿子多,穷得家徒四壁,光剩下人了。别的没有,就是男丁多,能用的力气也有一把。听闻卢家请人帮工,自己找了过来。 卢老汉本就被外面的流言闹得头大不已,又被这高价工钱气得不轻。本来一成粮食也就足够了,但因那流言,卢家落了个‘有钱、人傻、冤大头’的名声,对方才会趁机抬价。 第37章[04.28] 卢老汉气怒之下,便没有答应。 可惜天公不作美,突然变天了,虽是没有下雨,但连着几天的阴天,总让人担心会突然来场大雨,祸害了地里的粮食。再加上地里的粮食也确实等不得了,无奈之下,卢老汉只能又让卢明川去找那户人家来。也幸亏他反应够快,前面刚将粮食收起来,后面就下了场大雨,不得不让人感到庆幸。 到底是将事情办完了,卢老汉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便让家里人去通知杜家那边过来运粮食。 杜寡妇人很快就来了,可运粮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事。 杜寡妇觉得粮食的数目不对,她也是庄户人家出身,更是提前去卢家地里看过。五亩地要收多少粮食,她心里大约是有数的。可眼前的粮食却是少了许多,一问才知道原来卢家人手不够,所以请了人来帮忙收割,其中两成粮食给了人家当工钱。 杜寡妇当场脸色就变了,在卢家又哭又闹,硬是要让卢老汉将给出去的粮食给她补上。 卢老汉也算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哪里见过如此不要脸皮的妇人,气怒之下便让大儿子和两个孙子将人赶出去。 既然嫌少,那他一颗粮食都不给了,本来这些粮食就是家里的,是他看杜家可怜,再加上顾忌小女儿嫁了过去,他才咬牙答应杜家那边的要求。谁曾想,对方这么多幺蛾子,先是让自家帮忙侍候地,接着还想让自家帮忙收粮食。等于他杜家不光白得了五亩地,还白得了五亩地的粮食,就这还不满足,还想怎样?! 卢老汉也不是没气性的,当场就发飙了。 若是以为杜寡妇被撵出去,这事就算完了,那真是想错了。 前脚将人给撵出去,卢老汉将院门阖上,后脚杜寡妇就坐在卢家门前哭了起来。 一边哭一边说卢家人不厚道,坑亲家,说本是信任他们的,才将地托付给他们帮忙收,谁曾想凭空少了两成粮食…… 只是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里的人都来看热闹了。 卢家门前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还有的站在后面看不到,都爬到树上去了。 杜寡妇一面哭,一面拍着大腿,哭得眼泪鼻涕直流。见有鼻涕流下来,她就顺手一把捏在手上,往身上的衣裳上一擦,然后接着继续哭。 有人来看热闹,杜寡妇就不用继续演独角戏了,自然少不了有人关心问她咋了,人家便有理有据的说上一通,搞得跟自己受人欺辱了一样。也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众人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有那好心人和杜寡妇说,人家卢家没有坑你的粮食,粮食是用来请人帮忙付人工钱了。 杜寡妇也不接腔,只是哭得更大声一些,一口一个那么多粮食。 倒是没有人笑她这么说,庄户人家靠种地讨口饭吃,都是非常珍惜粮食的。还别说,一下子去了两成粮食,换谁他也得心疼啊。 于是便有人说卢老汉做人有些太有主张,咋说这事儿也该和亲家商量商量,也不至于闹成这样。也有人说不是自家的粮食不心疼,就这么糟践了,也怪不得人家会这么闹。当然还有人说反正这地是卢家给的呗,就算粮食少了,就当剩下的是白得的不就成了。这倒是个明理的人,只可惜话出口就被人堵回去了。 有人教训这人道,地是卢家愿意给的,人家杜家也没逼他们,你怎么不说人家杜家那童生那样的人才,就娶了个卢家的病秧子,还不是因为家境逼的,实在没有办法。地和粮食既然给人家了,那就是人家的,怎么处理总该和人打声招呼。这与人情无关,与对错有关。 这么一说,倒也挺有道理的。 总而言之,说什么的都有,众说纷纭。到底人们都是习惯于同情弱者的,再加上卢家出了个用地做陪嫁嫁女儿,总让人有一种类似嫉妒的不平感,大家都有想看笑话的想法,于是风声便一面倒,都倒向了杜寡妇那边。 卢老汉坐在屋里,听外面的动静,气得手直抖。 一旁的崔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直个劲儿抹眼泪。 胡氏坐在自己屋里,也不露面。从公公强行命丈夫把她妹妹撵出去,无视她的劝阻,她就知道事情要糟。果然! 乔氏坐在自己屋里听,又是乐得直咧嘴,又是骂杜寡妇不要脸。见卢娇杏垂着头在一旁擦桌子,实则竖着耳朵在听外面,她撩了对方一眼,道:「就这么个婆婆,若真是你嫁过去,有你受的!你外婆当年就是吃了这样的亏,嫁了个有寡妇娘的独子,被磋磨了一生,早早就去了。你娘我虽平日里指着你们干活,但哪家的闺女在家里不干活?你总归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儿肉,我也不会眼睁睁看见你掉进火坑里。」 卢家人只知道乔氏和娘家人关系不好,从不回娘家,还没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出,俱是因为乔氏从来不说。 卢娇杏不说话,手顿了一下,乔氏也懒得搭理她有没有听进去,将手里的瓜子丢在炕桌上,下了炕来,便推开门走出去。 站在院子里望了一下,到处都安静无声,更加显得外面吵嚷。 她幸灾乐祸地笑一下,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才叉着腰扬声道:「他大嫂,那杜寡妇毕竟是你妹妹,闹成这样也不好看,要不然你出去劝劝?咱爹要脸,你别让你那妹妹将咱爹的脸砸在地上当泥踩啊!」 上房的崔氏听到这话,不禁对卢老汉说了一句,「若不然我让老大媳妇出去将人请进来,咱们好好再谈谈,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卢老汉黑着脸,也没说话。 既然没说话,就是同意了。 崔氏这才撩起衣角,擦了擦眼泪,从屋里走出去。 「老大媳妇……」 崔氏连着叫了好几声,胡氏才砰的一下推开门,走出来。 「你去将人叫进来吧,别这么闹了,再闹下去,咱家的脸该丢光了。」 胡氏心里咆哮: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她方才劝的时候,怎么没人搭理她?公公还隐隐有埋怨自己的意思!还有给粮食请人做工这事,她也跟公婆隐晦提过,要不要先给杜家那边打声招呼,公公却说不用。现在人家在门外闹起来,倒是这会儿知道是她妹妹了,怎么之前就不给她脸。 可惜这话都不能说出来,胡氏努力地去平复心中的怨气,才对崔氏道:「娘,我已经在受夹板气了,你和公公怨我,我那妹妹也怨我,她又哪会听我的。」 崔氏这才想起方才男人似乎迁怒地说了儿媳妇两句,老脸微窘:「你爹没有怪你的意思,也知道你为难,你看……」 第38章[04.28] 卢明川眉宇紧缩,在屋里道:「你去把姨妹请进来,咱们两家毕竟是亲戚,再这么闹下去,以后亲戚就不用做了。」 胡氏的大儿子卢广仁也劝道:「娘,你就去看看吧。」 男人儿子都发话了,胡氏只能出去。 推开院门,迎面扑来的是吵杂的人声。 胡氏面皮僵一下,顶着各种各样的目光,俯身去拉杜寡妇。 她口里虽劝着杜寡妇,又解释说自家没有坑杜家的意思,实在是秋收不等人,那几天天气也不好,才会先把事儿办了。实则盯着杜寡妇的眼睛中,写满了警告。 杜寡妇早就在等人给自己台阶下了,见大姐如此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不免心中甚爽,再一次觉得娶那个卢桂丽真不亏。借着胡氏来拉她的力道,人就站了起来,嘴里还抽噎道:「我本想着卢家不该是如此不明理的人,谁曾想亲家竟把我撵出来,我还曾想是不是卢家想昧下我家的粮食,如今看来倒不是。」 胡氏脸上带着笑,嘴里说着软和话:「怎么会呢,爹他老人家也是一时气急了,你也知道他老人家素来脾气不怎么好。」 姐妹两人一面说,一面就相携进了院子里。 门外看热闹的众人,不禁可惜的咂咂嘴,这卢家也太好性了,原想还会闹上一会儿的,哪知这样就没事了?自是有人好奇这事怎么解决,可人都给卢家大媳妇请进去了,院门也从里面被关上,大家也只能望洋兴叹。 二房也有人出来看热闹。 是卢广义和梅氏,两人站在离人群老远的地方,远远地瞧着。 家里自从砌了院墙,就不打前面过了。因为离这边远,他们也是听外面动静大了,才出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竟是杜寡妇在门前闹,见大家都散了,梅氏和卢广义也往家里走。 卢广义心有余悸对梅氏道:「娘,还行你和爹当初没急着将妹妹嫁过去,若不然……」 话没说完,但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 梅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但看其脸色就能知道她也是这么想。 回家后,卢娇月好奇问上房那边怎么样了。 她方才也听到了动静,见外面人多,才没有出去,只知道杜寡妇在外面闹腾,至于其中具体却并不清楚。 梅氏也没瞒她,将事情大略的说了一遍,又心有余悸道:「还行当初咱家没银子,若不然……」她望了卢娇月一眼,叹了一口气:「也是娘和你爹当年想差了,幸好没耽误你。」 卢娇月不想再让她娘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结。过去的事就是过去了,更何况谁能知道杜家竟是那样一家子人,早年杜寡妇也不是这样的,在卢家这群亲戚面前也是十分和善,外面虽对她的风评不算好,到底一个女人会那么泼辣,也是这个世道逼的。 这是大部分人潜意识的想法,对于一个寡妇,大家或许有嫌弃、厌恶,但内心深处还是同情的,所以真不怪她爹娘。 即是到了如今,事情闹成这样,外面人顶多也只是说这杜寡妇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却没有人说杜廉半分的不好。在众人心里,杜廉是个有出息的,是上好的夫婿人选,若不然也不会至今依旧有人议论她小姑和她抢亲事的事,能用到‘抢’这个词语,就代表人们心里对杜廉的看法——炙手可热,很抢手。 「好了,娘,你也不要多想,女儿不是没嫁过去吗。现在咱们应该操心的是大哥的婚事,这眼瞅着也快到时间了,咱们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去裴家下聘?」 梅氏嗔了女儿一眼,道:「还用得着你说,你娘这两天正考虑着呢。你哥要成亲,咱们家也要添置些东西,索性这两天也没什么事,咱娘俩想想要买些什么,赶明的去镇上一趟给置办齐了。」 卢娇月连连点头,卢广义听说要给自己办婚事了,不免觉得有些窘然,和两人打了声招呼,便躲到外头干活去了。 卢娇月冲着大哥的背影笑话道:「大哥他还害羞呢。」 梅氏笑着拍她一下,「你这个坏丫头,笑话你哥做什么,你也有这一天的。」 卢娇月不依撒娇:「娘——」 「好了好了,别冲你娘撒娇,帮娘想想到时候要置办什么,这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免得到时候漏买了什么,又要跑一趟。」 于是,母女两人便低着头小声商量要买的东西。 门外,正在劈材的卢广义,抬头看了一眼屋里坐在炕上,满脸笑容头对头商量事情的娘和妹妹,不自觉露出一个笑容。 分家了,真好,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云田镇,白鹤书院。 杜廉听说书院外面有人找自己,便走出教舍。 他以为是他娘,或是他妹妹,谁曾想是个陌生的男人。年纪大约有二三十岁的样子,一副乡下人的打扮,杜廉有些疑惑,他并不认识这个人。 「你是——」 「你是杜家小哥吧,我是你们杜家村的人,你娘今天从大溪村那边运粮食回来,路上不小心跌了一跤,恐怕是腿摔断了,咱们已经使人把她送到镇上医馆里去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今天娘要去卢家那边运粮食,杜廉是知道的,所以他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人的话。他让对方稍等,自己急匆匆转身回去和先生请假。不多时,人便出来了,让对方领他去医馆。 一路上,他边随此人走着,一面问他娘的具体情况。 那人让他不要担心,说就是腿摔断了,别的倒没有什么大碍。 杜廉不禁松下一口气来,也没有发现自己随着这人越走越偏,很快周边的行人都没有了,来到一处偏僻的巷子。 第39章[04.28] 他有些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对方,哪知眼前顿时一黑。 这时,从一旁冲出几个人,上来对杜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杜廉想喊喊不出,想挣扎又无力,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疼痛之间,他感觉到手臂上一阵剧痛,顿时惨嚎了一声。 「警告你,别去得罪不该得罪的人,若不然下次就不止是这样了!」 扔下这句话,来人便一窝蜂的散了,丢下杜廉一个人躺在地上,也不知是死还是活。 不知过去了多久,杜廉才缓过劲儿来,他慢慢的从地上爬起来,抖着手去扯套在头上的麻袋。 他半眯着红肿不堪的眼睛,看向周遭,四周空无一人。 突然,他痛哼了一声,伸手去摸那处他不敢着力的手臂,那处又红又肿,肿得异常高。 这是,折了? 杜廉来不及多想到底是谁下黑手害他,赶忙哆嗦着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了。 巷子对面的那条大街上,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坐着一名车夫,这车夫黑衫冷面,满是阳刚之气的脸上,细看过去有些细细碎碎的疤痕,体格高大魁梧,一看就不好惹。 也因此,来往行人竟不敢多看他一眼。 见杜廉踉跄地仓皇而去,马车的车门突然被推了开,冒出头的人正是卢广智。 「进子叔,真爽快啊,见他不好,我就高兴了。」卢广智笑嘻嘻的,一改在家中的纯良无害的面孔。倒不是说他现在学坏了,而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他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聪慧、偏激,但却还有着乡下人质朴本质的卢广智。 来到赌坊这段时间里,他在里面学会了很多很多,他学会了自制,学会了沉思,学会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同样也学会了弱肉强食。 就好比现在,若是他没有能力,恐怕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被人欺负了。虽然杜廉当初也没讨好,但在卢广智的心中,受到伤害的依然是他大姐。虽然他大姐不说,但想都能想到,好好的一门婚事被人抢了,抢的这人还是小姑。这也就罢了,这个名义上是他们小姑夫的人,还敢来家里骚扰轻薄他大姐。 尤其这段时间外面议论纷纷,这更是加重了卢广智心中的愤怒之意,小姑也就算了,不看僧面看他爹的面子,这个罪魁祸首杜廉,他却是不想放过的。 如今卢广智手里也有些小钱了,也认识了不少人,他便想找人教训杜廉一顿。可惜他还没在赌坊里找到合适人选,就被韩进知道了,韩进将这件事情揽下,说梅庄毅不在,他自然不能坐视他外甥女被欺负不管,遂找人教训了杜廉一顿。 「进子叔,我看他手好像出了问题,不会出什么大事吧?」说归说,这还是卢广智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多少是有些忐忑的。 韩进睇了他一眼,风淡云轻道:「他的手折了。」 「折了?」卢广智讶然出声。 韩进点点头,毫不以为忤:「你都说了他想娶你姐,还说等考上秀才了便来你家提亲,难道你真要等着他考上秀才了,然后继续来骚扰你姐?」 卢广智震惊。 震惊之后,陷入沉思。 他自然不是小孩子了,当然听得出进子叔意有所指。秀才不比童生,是有功名的人,一个小小的童生都能让当地的里正另眼相看,更不用说是秀才公了。杜廉既然敢当着他姐说那样的话,肯定是心中有主意的,先不提他小姑还在杜家,光着里头的心思就险恶。 尤其那个杜寡妇也不是省油的灯,最近发生的一出出,卢广智都收入眼底。如果再让那杜廉考上秀才,谁知道他还会不会继续来纠缠他姐。女子不像男子,一件很小的事,便能被毁了清誉。上次的事再来一次,他大姐就完了。 「可咱们也不能阻他一辈子。」他不禁看向韩进,很显然有些六神无主。到底还是有些小了,不如历尽沧桑的韩进老辣。 韩进哂然一笑,点出:「等你姐嫁人了,咱们就不用理会他了。」其实他想说的是等卢娇月嫁给他,不过当着未来的小舅子,他这会儿肯定是不能显露自己‘险恶’心思的。 卢广智想了一下,道:「进子叔,还是你有主意。」 「走吧,我送你回家,免得你回去晚了,你姐又担心。」 杜寡妇得意洋洋地带着卢家给的粮食回村。 是卢明川帮她用牛车送回来的。 本是十分高兴,哪知回家面对的就是儿子在镇上受伤的消息,杜寡妇当场就慌了。来不及问媳妇女儿到底怎么回事,就让卢明川用牛车送她去镇里。卢明川虽越来越不待见这个姨妹,到底是自己妹夫出了事,也没有说什么。 一到医馆,看着坐在里面鼻青脸肿、手上缠着白布的儿子,杜寡妇当场眼泪就掉了下来。「到底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我的儿啊,娘去找他拼命去。」杜寡妇以为儿子是在书院里被人欺负了。 杜廉用好的那一只手拉住他娘,道:「娘,没人欺负我。」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杜寡妇惊疑脸。 杜廉这才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听完后,杜寡妇惊疑不定,连卢明川也是满脸慎重之色。 这明显就是得罪了什么人,可杜廉一个读书人,能得罪什么人,竟落得被人痛打,连手都折了的地步? 暂时这事是说不清的,尤其医馆的人还等着人付药钱,杜寡妇只能先去付药钱,把人带回去再说。可等到付银子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为难的看了卢明川一眼,道:「姐夫,你那里有钱吗?我出来的匆忙,身上带的银子不够。」 第40章[04.28] 其实哪里是不够,杜寡妇出门的时候,知晓儿子受伤在医馆里,是将家里所有钱都带上了。可惜那点钱根本不够付药钱,于是只能在卢明川身上想办法。 卢明川略微迟疑一下,到底还是从怀里掏出钱袋子,问还差多少。 杜廉的伤不轻,尤其又伤筋动骨了,光治他那手,便需要近一两银子。杜寡妇身上拢共只有半两,卢明川将剩下的添够,身上也不过只剩了十几文。 杜寡妇这会儿完全没有章程,又见姐夫忙里忙外,还给自家垫药钱,很是有些过意不去,道:「谢谢了,姐夫,等回去了,我便把银子给你。」 话不多说,两人将杜廉扶上牛车,便赶着车出了云田镇。 到了杜家,卢桂丽早是哭得泪流满脸了,见杜廉伤成这样,差点没厥过去。又是一阵人仰马翻,才将人安置好。卢明川忙得一头汗,又见杜家这样,自然也没留下来吃饭。等出了杜家村,才反应过来,方才姨妹说要还他钱的,可惜似乎忙忘了。 他倒也没多想,回去后卢家人见他回来这么晚,自然要问他怎么回事。卢明川便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卢家人俱是一脸惊疑不定。 这会儿崔氏也顾不得埋怨亲家了,只是担心女儿会不会守寡,追着儿子细细问了一遍,知晓杜廉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同时,卢家人也知道杜廉手受伤的事,不免感到有些惋惜。要知道今年杜廉是要下场的,这手一受伤,还怎么下场。 在大乾国,院试是三年一场,有时候是三年两场,这个是不定数的。杜廉去年恰不逢时,去参加院试前,杜寡妇生了重病,无奈只能错过那一场。本想着要耽误三年,哪知本省换了个新学政,今年加了一场,不禁让众童生们喜出望外。杜廉自是踌躇满志、蓄势待发,以期光耀门楣,没成想竟遇上了这种祸事。 卢老汉连连跺脚,惋惜道:「二丫头男人这是得罪人了啊!」 都知道这是得罪了人,可是到底得罪的是哪路阎王? 对方即没有露面,杜廉也不认识那引他出来的人,虽说对方说是杜家村的人,但想也知道对方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自然是这话也是骗人的。可一个读书人到底能得罪谁,才会遭遇这样的祸事?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 「杜家那边怎么说?」卢老汉问。 卢明川摇了摇头,「他们也没有什么怀疑的对象,杜廉说他在学里并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那这个哑巴亏就这么吃了?」崔氏有些不甘。 「不吃又能怎样?那里是云田镇,可不是咱们村子,也不是杜家村,对方既然有计划有预谋,将人引出来打了,肯定非等闲之辈。让我来说,就让我那妹夫咽下这口气吧,说不定对方打了他一顿,气就消了呢?以后也不会再找他麻烦。」站在一旁的卢明山插言道。 卢明山这人虽有些懒惰,到底平时十里八乡的走街串巷卖货,还是有几分见识的。 「廉儿没多久就要下场了,在这当头儿手受了伤,若说对方不是别有居心,谁也不信。莫不是对方嫉妒廉儿才能,特意如此的吧。」胡氏道。 这也非常有可能,要知道每次院试录取的人数都是有定额的,说不定对方是觉得杜廉挡了自己的道。 卢家人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卢老汉对卢明川说:「老大,你明天再去一趟杜家,将这事跟他们说说,让杜廉心中有数,也好提防提防。」 甭管怎么闹,亲家终归是亲家,女婿终归是女婿。卢老汉其实也指着女婿能中秀才,秀才能免赋税,杜家没几亩田,到时候将家里的田记在杜廉名下,就能省不少税子。 这是卢老汉的打算,卢家人也清楚这事,与能免税相比,有个难缠的亲家母,似乎就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这也是为何卢老汉对杜寡妇忍让的原因。 按下这边不提,杜家那边,一家人也在想到底是得罪谁了。 杜寡妇心疼儿子受苦,不免心中怨气更重,憋足了劲儿想找出那个害了自己儿子的人,遂让杜廉认真想,好好的想,争取能想出个子丑寅卯来。 杜廉自然也不甘心,他比谁都懊恼怨恨,要知道医馆的大夫说了,他的手要想好至少得几个月,又是左手受了伤,自然不能参加今年的院试。 今年不去,至少还得等两年,他怎么能甘心。可是他怎么想,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了谁。在学里,他从来待人和善,不与人交恶,在村子里,他极少出门,每每都是闭门苦读。 想不出来,不免就往杜寡妇身上想去。要知道老娘得罪了人,报复在儿子身上,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至于杜鹃儿,杜鹃儿还小,杜廉并不觉得她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杜寡妇一脸心虚样,要说她得罪过的人,那是数不清了。可杜寡妇并不觉得自己没理,自是不愿认账。可惜架不住旁边有个漏她底儿的女儿,杜鹃儿摆着手指头给杜廉数,最近这一年半载,她娘与谁争吵过,又与谁红脸过。 杜廉越听脸越黑,忍不住斥道:「娘,你就算不想别的,总得顾忌儿子的名声。」 杜寡妇老脸微窘,反驳:「老娘比你清楚,我做啥事可从来都是占在有理这一方,从不让人挑出什么错!」 就是这样,人家才会觉得憋屈,明明是你不对,你倒弄得像咱家挖了你家祖坟似的。明明自家吃了亏,还被人指摘,可不是逮着劲儿将气往你儿子身上使。可杜寡妇毕竟是个乡村农妇,能弄出个什么大事,左不过就是你的鼻子我的眼睛,我摘了你家菜地里的菜,你家的鸡跑来我家下蛋我不认的这种小事罢了。实在犯不着,对方也没有那个势力,会在镇上,还找来那么多人,将杜廉凑一顿出气。 所以就不是杜寡妇惹来的祸喽? 杜寡妇越发觉得理直气壮,嚷道:「对方下这样的黑手,明摆着就是想阻挠你这次下场去的。儿子,娘觉得肯定你们书院里有人妒忌你了,才会害你。」 杜廉也觉得这种可能性要大一些,可到底是谁,他实在心里没谱。 次日卢明川上门,将家里人的猜测与杜家人说了。 杜家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对于幕后黑手,还是没有一点思路。见杜家愁云密布,小妹卢桂丽一直哭哭啼啼得烦人,卢明川忍不住将卢明山昨日所说的话说了一遍,也是打着安慰对方的心思。 杜廉倒是目露深思,可杜寡妇却不领对方的情,浑然忘了昨日人家是怎么帮自己的,自己当时是怎样感激的心情。撂下脸子,对卢明川就是一通骂。 卢桂丽也顾不得哭了,赶忙在一旁打圆场,说她婆婆是心里着急,实在不是有意的。杜廉也当即止住自己娘的不当行为,卢明川才没当场翻脸。即是如此,他也呆不下去了,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开。 杜廉也是到了现在,才发现他娘的为人,竟然存在这么大的问题,遂对杜寡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教了一番。 第41章[04.28] 杜寡妇表面唯唯诺诺应下,至于听没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有乔氏这个耳报神在,二房人自然也知道了杜廉身上发生的事。 一家人都觉得十分痛快,这样的人家,这样的人,也就只有被这样教训才让人解恨。尤其是梅氏,因为最近外面的风言风语,早就觉得那次将杜廉打轻了,恨不得再揍他一顿才解恨,自是拍手称快。 卢娇月虽有些惊讶,到底也觉得十分爽快。毕竟经历了上辈子的那一切,若说不怨是不可能的。只是因为心性原因,她重活回来选择是远离,可能听到对方倒霉的消息,也让她觉得十分解恨。 一家人虽表现各异,到底是带着情绪的,而本该性格最是激烈的卢广智,这会儿却难得的沉着。素来了解弟弟性格的卢娇月,不免便注意上他。 观察了两日,卢娇月私下找卢广智询问。她想起了上次弟弟说要教训大姑一顿的事,莫不是他没将怨气发在大姑身上,而是发在了杜廉身上。 卢广智也没有瞒她。 从小,家里最关心他的人是大哥,最疼他的却是这个比他只大了两岁的姐姐。二房两口子自然也疼卢广智,只可惜上有大儿子卢广义,又有早产体弱的女儿卢娇月,夺去了他们大部分的注意,等卢娇月身子好了起来,小儿子五郎又诞生了,不免就有些轻忽了二儿子。 而卢娇月小时候体弱不能出门,比她只小两岁卢广智,就成了她的玩伴。所以两人打小关系就亲近,几乎无话不说。 「这事儿得感谢进子叔,若不是他,我也做不成这事。」 卢广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关于韩进是故意让人打折杜廉左手的事,却是未说。在他心里,大姐是单纯善良的,这种不好的事,自是不能让她知道。 卢娇月当场就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这事儿竟是韩进做的。 她一时心绪复杂,脑子里乱糟糟的,怪不得那次他问她杜廉是不是纠缠她,原来还有这事等在这儿。是不是那时候他就打算替自己教训一通杜廉,给她出气? 想到这里,卢娇月心情更加复杂了,即觉得他实在管得太宽,又想他怎么这样,可更多却是一种喜意,一种连她自己都分辨不出来的喜意。 「大姐,你怎么了?」卢广智疑惑地看着脸红红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姐。 卢娇月赶忙回过神来,道:「没、没什么,就是有些吃惊。」 卢广智知道大姐胆子不大,怕她对韩进心中生恐,遂替对方解释道:「大姐,你可别误会进子叔,他不是坏人,人家也是好心,想着小舅舅不在家,不能让你白受欺负。」 见他姐也不说话,他又道:「你别看进子叔在赌坊做事,实际上他人挺好的,我也是去了赌坊以后,才听别人说的。」卢广智缓缓讲起他去赌坊后,听到的一些事情,「早先那家赌坊挺乱的,逼着人买儿卖女的事,都没少做过。自打进子叔带着胡三叔他们去了赌坊,这种事便少了。当然这种事肯定避免不了,毕竟赌坊开门做生意,人家要进来赌,你也不能拦着,赌输了拿人来抵账也不是没有的,但进子叔做事凡事给人留一线,只有碰到那种屡教不改的烂赌徒,才会置之不理。」 说完后,卢广智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大姐,问:「大姐,你能听懂吗?」 卢娇月眨了眨眼。 「毕竟进子叔不是赌坊老板,他也是要靠着赌坊吃饭的,这下你能明白了吧?」卢广智不想让大姐对韩进心生恶感,毕竟他可一直很崇拜进子叔,希望成为他那样有能力有担当能办事不怕事的人。 卢娇月有些:「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就是想说进子叔是个好人,虽表面上看起来他不像个好人,但实际上他人挺好的。」 卢广智连连点头:「对,就是这样。」 卢娇月有些复杂的看了弟弟一眼,她能明白卢广智的意思,不过是不想让她误解韩进。殊不知她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她,也许没重活的她,会忌讳韩进的身份以及他的处事风格,敬而远之,甚至心生厌恶。可如今的她,却是不会了。 好,也好,坏,也罢,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知道他是对她好的,就可以了。 对她好? 这个念头突然蹦进脑海里,卢娇月的心不禁又乱了起来。 这一日,梅氏带着卢娇月去镇上,置办下聘时要用的东西。 乡下人对这些规矩并不怎么讲究,但一份体面的聘礼至少得有茶、米、面、白糖,以及给女方做衣裳的布料。若是家里富裕一些的,再添上两样首饰,自是最佳。 米面都得上等的白米白面,每样十斤,再来两斤茶叶和两斤白糖,细棉布挑颜色鲜艳的买两匹,给女方用来做衣裳。首饰的话,梅氏本来不打算买的,家里的银钱有限,且村里一般人家下聘,也极少会添首饰。还是在卢娇月的建议下,她才打算去银楼看看,若是碰到合适的就买上一样。 去了银楼,柜子上所摆的首饰各异,样样都十分精美。尤其是那些足金打得首饰,看起来明晃晃金灿灿的,简直能炫花人的眼。 以二房的条件,自然不可能买金首饰,遂两人也没多看,而是去了摆放银首饰的柜台上看看。 伙计见母女二人的打扮,倒也没有瞧低两人,热情地向两人介绍着。 「娘,你看那根簪子怎么样?」卢娇月几乎是一眼就看中了那根梅花簪子,简单的式样,只有簪头呈梅花状,其下有细细的流苏,配着银白色的基色,看起来即素雅又别致。 梅氏让伙计拿出来给她看看,看了后倒也挺合意,一问价格,得要五两银子,遂立马摇头,说道太贵了。 那伙计劝道:「这位大姐,这价钱不贵了,咱们这是足银的,可不是那些包银的,若不然我帮你秤下看看是不是真材实料?」 梅氏还是摇头,将女儿拉到一旁。 「太贵了,咱家可没那么多钱。聘金得十两,方才买的那些东西花去了三两,再买一根簪子,加起来得十七八两。这还只是去下聘,还不加办酒席的钱,你哥那屋里还要添几样东西,还得花钱,哪家娶媳妇要花这么多钱的。」 卢娇月不禁劝道:「大哥一辈子就这一次,裴家那边又耽误了一年,聘礼办得体面些,大嫂也有脸面。」见梅氏还是不愿,她拉着梅氏袖子娇声道:「这簪子我来买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妹妹的,送给大哥大嫂成亲的礼物。大哥从小就疼我,我也得表示下心意。」卢娇月本就没打算让娘买,准备自己卖来送给大哥大嫂。 梅氏嗔了女儿一眼,道:「还要怎么表示心意?屋子都给让出来了。我知道你心疼你大哥,但这簪子太贵了,咱们不能买,更不能让你来买。」 见说服不了娘,卢娇月气馁道:「那咱们再看看别的?」 第42章[04.28] 「我都说不来了,你非说要看看,先说好了,娘只打算出二两银子,再多就是没有了。你也别动歪心思,万万没有大哥成亲,妹妹出银子买聘礼的道理。」 卢娇月点点头。 两人又去了柜台前。 虽梅氏说话已是避着人了,但那伙计有心去听,自然听了个七七八八,遂也不给两人介绍贵的了,只往那些便宜的指,甚至十分体贴的建议梅氏买两样包银的,这样就算去下聘,看起来也是十分体面的。 梅氏有些意动,乡下人又哪里舍得将真金白银往头上戴,寻常所带的簪子不是木的,便是包银的。看起来也是银晃晃的,只是所含的银不多而已。 「若不然,咱们就挑两样吧?」本来梅氏想的就是买两样包银的,哪曾想女儿竟然那么大方,想买足银的。 卢娇月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看着女儿遗憾的眼神,梅氏心里暗叹了口气。 其实是女儿自己喜欢吧,家里没钱,所以几乎没有给女儿添过什么首饰。女儿仅有的几样首饰还是自己娘和小弟给买的,这不得不让梅氏这个做娘的感到气馁。可谁叫家里的钱以前都是交到公中的呢,自家虽能落下一些,但这么多年来养育几个儿女,七七八八的,也落不下来什么。 想了想,她凑在卢娇月耳边,小声道:「等你出嫁的时候,娘给你买,不买包银的,就买那足银的。」 卢娇月看了她娘一眼,不禁又是心酸又是感动。 感动的是娘疼她,心酸的则是家里太过借据,不过是一根银簪子,却为难成这样。望着娘头上插得那根早已磨得乌黑的木簪子,卢娇月更是眼眶一热。她记得小时候娘也是有几样银首饰的,可不知什么时候就再也没看见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往梅氏身边偎了偎,道:「那不让我给大嫂买,娘我给你买好不好?」 梅氏一愣,嗔道:「娘一大把年纪了,还带什么银簪子,早就过了要打扮的时候了。倒是你们小姑娘家家的,需要打扮打扮。」她想着女儿是不是还想着那根梅花簪子,却又碍于自己不敢买,她倒是想给女儿买,可想了想手里的银钱,却是迟疑了。 「若不然,你也挑一样吧,先买个便宜的,等家里有了钱,娘就给你买那簪子,不等你出嫁的时候了。」 「我才不要呢,瞎浪费银子,女儿不让娘给买,等女儿嫁了人,让自己丈夫给买。到时候也让他给娘买,就当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梅氏斥道:「不害臊,一个大姑娘家家的竟说这样的话。」 卢娇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遂娇娇气气地靠了过去,撒娇道:「娘,女儿不是故意的。」 梅氏又瞪了她一眼,却不是真恼。 伙计拿出一匣子包银的簪子让梅氏挑,卢娇月则是去了一旁柜台上看首饰。她看了又看,才挑中了一根寿字头的银簪子,刚好店里另一个伙计刚送走一个客人,遂叫对方拿出来给她看。 拿在手里越看越喜欢,她望了梅氏一眼,见她还专心的在选簪子,遂悄悄问了伙计价格,又从荷包里掏了银子付账。 自此她卖绣品所赚的银子全部花光了,卢娇月捏了捏瘪瘪的荷包,不禁感叹银子太好花。可想到这些钱都是为大哥为家里人花了,一阵满足感油然而生。 她走到梅氏身边,梅氏还在挑簪子的式样。见女儿来了,梅氏说让她也挑一样,突然就感觉到头上一重,她伸手去摸下来看,发现是一根银簪子。 卢娇月俏皮地摊了摊手,道:「娘,钱已经付过了,人家不会给退的。」 「有点钱就瞎糟践!」说是这么说,梅氏却是眼眶一热,借着将簪子带到头上的举动,将眼角的泪花揩干净。 「以后不准这样了!」她训道。 卢娇月嗯嗯地点了点头,显得格外的温顺听话。 门口,韩进已经站在那里有一会儿了,自是目睹了整个过程。 说实话,他有时候是挺不懂那些大姑娘和妇人们的心思的,却能明白这母女二人举动里的含义。 母慈女孝。 出奇的温暖。 他似是想到什么,哂笑了一下,抬脚迈了进去。 「客官,需要点什么?」见韩进走进来,伙计热情招呼道。 梅氏母女二人下意识侧身望了一眼,才发现是个熟人。 「进兄弟,来买东西啊?」 「大姐,真巧!我外甥过生,在这里定了个长命锁。你们也来买东西?」 「这不,老大马上要成亲了,来置办些东西。」 韩进倒也没有细问,只是点了点头。而卢娇月早就躲到梅氏身后去了,借着梅氏挡着那边看过来的目光,自己则是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韩进目光移至放在一旁柜台上的布料,最上面盖着一块儿红布,显然能和来置办成婚要用的东西吻合上,隧道:「恐怕要买的东西不少吧,大哥是不是跟过来了,若没有,等下我送你们回去。」 「这怎么好意思?」卢明海今天并没有跟来,梅氏想的是今天买的东西虽多,但并不重,她们母女二人也能搬动,就打算等东西买齐了租辆牛车帮忙送回家,「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说着,韩进问清那些东西是不是梅氏母女二人买的,就将东西抱了出去,放进马车里。 第43章[04.28] 梅氏挑好簪子付过钱后,便带着女儿出了这家银楼。等二人出来,韩进说让她们稍等片刻,他则回身进了银楼,说去拿定好的长命锁。 韩进很快就出来了,问梅氏还有什么东西没拿的,遂赶着车往两人寄存东西的店家而去。 拿了东西,梅氏临时又想起还要买些佐料,家里炒菜的佐料没了,且还需要买张红纸做红封。韩进倒也没有不耐烦,而是十分有耐心的载着母女二人来来回回的跑。 期间,梅氏进了一家店,卢娇月则留在车上。 韩进将马车赶到一旁停下,马车门没关,他回身望了一眼,刚好对上卢娇月看过来的眼神。 卢娇月没料到他会回头,眼神瑟缩一下,下意识就垂下头。 韩进的眼神亮了亮,伸手从怀里掏了样东西,递到她眼前。 「喏,送你的。」 是一个细长的木质小匣子。 卢娇月望了一眼,咬着下唇,摇了摇头。 韩进也不说话,瞅了眼梅氏进的那家店,又看看四周有没有人注意这里,放下手里的马鞭,就将东西往她手里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卢娇月都想躲开,可他似乎提前观察好了,每次都让她避无可避,只能接下。 将东西强塞进她手里后,韩进便回身坐直了。 「打开看看,看喜欢吗?」他背着身道。 卢娇月分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犹豫了一下,伸手打开那木匣子。 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根银簪子,正是方才她看中的那根梅花流苏的银簪子。 他怎么知道? 卢娇月心下震惊,小声道:「我不能收,太贵重了。」 韩进靠在车厢上,背对着卢娇月,一副若无其事样的看着来往行人,嘴里却同样压低了声音:「你喜欢!」 她确实喜欢,但她不能要他的。 「你不是说以后让你丈夫买,左不过你是要嫁给我的,我就提前给你买了。」 在拥嚷的大街上,未来的丈母娘就在旁边的店里,这样和人家闺女调情,韩进总有一种紧张感。这种紧张感是当年他一个人和一二十人干架时,都不曾有过的。 可他偏偏就想这么做。 明明说适可而止、不能急躁,可每次见到她那种在人前极力想和自己撇清的模样,他总想逗弄她一番。 坐在车里的卢娇月,脸唰的一下红了。 「流氓!」她不禁斥骂。 韩进咧嘴一笑,道:「我本来就是流氓,你才知道啊!」 卢娇月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她早就知道他有些无赖,还是第一次发现他如此无赖的。她啪的一下将木匣子阖上,丢到他的背上,气道:「我不要。」 韩进背着身,依旧一副淡定的模样,「你收起来吧,除非你想让我当着你娘的面,塞到你手里。」 卢娇月下意识就去望那家店。 那边,梅氏正一面和店家说话,一面往外走来。 卢娇月来不及多想,赶忙一把捡起那个小匣子,往袖子里塞。韩进虽是背着身,但也感觉到她的动作,估摸着她已经将东西藏了起来,他才下了车,往梅氏那边迎去。 将梅氏母女送回了大溪村,韩进没有多留,便又回到县里。 今天他外甥过生,他姐早就打了招呼,让他去家里吃饭。 到了李家,他姐夫李水成不在,他姐韩腊梅正在厨房里做饭。李家有一个买来的婆子,平时负责在家里做做杂务,顺道帮韩腊梅带带孩子。李家平时都是那婆子做饭的,因为知道弟弟今天要来,韩腊梅才专门下的厨,她知道弟弟喜欢吃她做的菜。 「姐,我姐夫呢?」 韩进站在厨房门前,肩膀上骑着外甥李宝柱。 小宝柱今年才两岁,正是喜欢疯喜欢玩的时候,他认识舅舅,一见到韩进来了,就往他身上跳。他知道舅舅会把他举得高高的,放在肩膀上,而他可以一点都不用担心,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舅舅果然如他所愿将他提起来,放在了肩膀上,把小宝柱乐得,冲着在厨房做饭的他娘直乐。 韩腊梅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儿子,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韩腊梅今年二十有五,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头乌黑的头发简单的挽了个独髻,用一根再简单不过的银簪子固定,两鬓梳得很整齐,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她有着白皙红润的皮肤,微微上挑的柳叶眉,似乎隐隐带笑的丹凤眼,艳红色的唇瓣丰润饱满,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个大美人。 韩腊梅也确实是个美人,当年在韩家庄是出了名的,若不然也不会从一个乡下丫头,嫁给了掌管一县治安缉捕的捕头。 第44章[04.28] 当年韩腊梅出嫁的时候,可是惊呆了一众人,谁也没有想到她竟会有如此造化。羡慕之人众多,可个中滋味,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你姐夫在县衙里呢,我跟他说过让他中午回来。」又看了眼冲她光乐的儿子,她失笑道:「你个臭小子,就会欺负你舅舅,这次再往你舅舅脖子上撒尿,娘非揍你小屁股不可。」 小宝柱也不知听没听懂,笑得更加欢实了。 这时,东厢那边屋里传来一阵摔打东西的声音,韩腊梅面色一凝,眉头微微皱起。韩进也皱起眉,望了那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叫刘婆子的已经将菜都洗好切好了,只等着韩腊梅炒。估摸着丈夫差不多也快回来了,韩腊梅让弟弟带儿子去院子里耍,自己则开始炒菜。 等还剩一个菜的时候,院门突然被推开,走进来一个面容普通,但气质冷肃的中年男人。他穿了一身青衫,脚蹬黑色皂靴,腰里别着佩刀,一看就是刚从衙门里才出来的。 正是韩进的姐夫李水成。 见小舅子来了,李水成点了点头:「进子来了,上屋里坐。」 韩进扛着小外甥,跟着李水成进了堂屋。 李家的房子并不大,是个一进的宅子,正脸是上房,左右是东西厢房,厨房在西厢旁边。李家人口不多,加刘婆子也就五口人,住起来绰绰有余。 堂屋里布置的与一般人家别无二致,迎面正中墙上挂着一副中堂画,中堂画下面是两把圈椅,中间是张四方的茶几,左右两侧各是两把圈椅并黑漆小花几。左侧用多宝阁隔开,其后是一张偌大的八仙桌。 李水成和韩进在堂屋说话,另一边刘婆子已经将炒好的菜端了上来,并摆好碗筷,又拿了一坛子酒出来,放在八仙桌上。韩腊梅炒好最后一道菜,去洗了手,才走进堂屋。 「别耽误了,趁菜热着,赶紧来吃。刘婆,你去叫燕儿来吃饭。」 韩进和李水成来到桌前坐下,刘婆去了东厢,东厢那边又传来一阵摔打声,李水成脸色不禁黑了一下,皱着眉道:「咱们先吃,不用管她!」 韩腊梅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丈夫和弟弟先喝酒,自己则将儿子抱了过来,寻着桌上他能吃的东西,在碗里装了一些,用汤匙喂他吃饭。过了会儿,刘婆回来了,模样有些狼狈,身上的衣裳湿了偌大一块儿,头发也有些乱了。 她小声禀报道:「奶奶,姑娘说她不饿呢。」 韩腊梅叹了口气,也没有说什么。让刘婆子去厨房拿了个盘子过来,从桌上的菜中一样夹了一些,放在盘子里,让刘婆子给东厢那里送去。并让刘婆去了后就去厨房吃饭,厨房那边给她留饭了。 刘婆子端着菜食下去了,不多时,就听见东厢那边传来的盘碗被摔在地上的碎裂声。 李水成一拍桌上,怒道:「既然她不愿意吃,就不给她吃了。」 韩腊梅劝道:「行了行了,多大点儿事。」又招呼弟弟:「吃菜,跟你姐夫多喝两杯。」将事情打岔过去。 从始至终,韩进都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听姐姐招呼自己,便端起酒杯敬了李水成一个。李水成也不好当着小舅子训女儿,遂和他喝起酒来。 事情暂且是过去了。 用罢饭,李水成说衙门里还有事,他得赶回去,若不是今天知道小舅子来家了,又是自己儿子过生,李水成恐怕是不得回来的。交代小舅子多在家里陪陪他姐,又说了晚上留下来吃饭的话,他才匆匆离去。 刘婆子上来收拾桌子,韩腊梅领着弟弟去了东屋说话。小宝柱吃饱后,就不停用小手揉眼睛,韩腊梅抱着他坐在炕上,一下一下拍着他,哄他睡觉。 韩进从怀里掏出的长命锁,套在外甥脖子上。 「又乱花钱!」 「姐,这不值什么钱,就是意头。我就这么一个外甥,当舅舅的可不能小气了。」 这长命锁有小儿巴掌大小,正面刻有长命百岁的字样。韩腊梅嫁给李水成以后,也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什么见识的乡下土丫头,眼睛毒着呢,光是眼睛扫上一下,就知道这长命锁至少花了弟弟十多两银子。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来钱容易,就不跟你争了。不是姐说你,你也得攒些钱,日后也好娶个媳妇回来。」 韩进一哂,没有正面回答他姐,而是道:「姐,那小丫头还是那样?」 他早就知道姐夫前头那个留下的女儿,一直和自己大姐不对付,但因为他来李家的次数少,平常见得也少。就今天瞅着的模样,这哪里是不对付,分明就是有仇的模样。 韩腊梅讪笑了下,避重就轻道:「你都说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你姐我还能去和她计较不成。不说她了,你跟姐说说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若是有的话,姐亲自帮你去相相。」 这个问题韩腊梅问过不下几十遍了,她一直很担心弟弟的人生大事。 韩进看着他姐。 说是小丫头片子,可那丫头今年已经十五了,而他姐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五。当年他便不赞同他姐嫁给李水成,李水成虽条件不差,但毕竟年纪是大了些,比他姐大了整整九岁,前头还留了一个九岁的女儿。 后娘难当。 韩进虽没给人当过后娘,但他见识过他们庄子上一些给人做后娘的妇人,是过得多么艰难。就不提别人了,就他娘,何尝不是十分艰难,平日里轻不得重不得,战战兢兢,深怕旁人指摘自己对前头的孩子不好。 所以当初即使那李水成身份不差,又有个公差,他也不愿意他姐嫁过来。可他姐却一意坚持,他阻拦无用。 记得当年他姐临出嫁的头一日,拉着他手道,说他们姐弟二人处境艰难,左不过她总是要嫁人的,与其被那韩家人给卖了,还不如自己挑一个嫁。既然要嫁,她就要嫁个好的,日后也能给他撑撑腰。 彼时,韩进处境艰难,韩家庄那边没有他的位置,自己去镇上讨生活,总有人将他的坏名声传过来,以至于东家也不敢雇佣他。无奈,他只能去货场做苦力养活自己,因为只有这种活儿,别人才不在乎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45章[04.28] 那时候的韩进,偏激、悲愤,怨天不公,整日沉浸在恨怨之中。听到他姐的话后,才蓦然惊醒。是啊,他到底在做什么,明知道事情无力回旋,明知道韩家庄那边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他就应该将眼界放远些,而不是只拘一隅。他姐为了改变姐弟两人的处境,都做出了如此牺牲,为什么他还要在那里继续浪费时间,他是个男人不是吗? 待韩腊梅出了门子,韩进扭脸便往万年县来了,最起先他干的不过是和在云田镇时候一样的活儿——替人抗包做苦力。 可只要有人的地方,它就有江湖。万年县因为是东昌府的大县,又地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人很多,也算是个富县。这种地方各个角落都有它的规则,就好比他们这群在码头做苦力的,就有人拉帮结派排挤他人,不让外人随意前来接活儿,若是想接活儿也可以,必须加入他们其中,还得往上交份子钱。 在这帮人之上,还有一群地痞流氓,举凡在他们地盘上干活儿的人,都得给他们交保护费。 层层压迫,层层剥削。 那时候初来乍到的韩进,又哪里见过此遭,自是很不服气,觉得自己凭劳力干活儿,凭什么受人排挤不说,还得把自己的辛苦钱分出去。 哪里都不缺刺头,而很多刺头都在冒出来的第一时间,被人给打服了。 当然也有例外,就好比韩进。他是越打越不服,明明自己姐夫就是管一县治安缉捕的捕头,他却从没想过求到门上来。他知道他姐难,一个乡下姑娘嫁到县里来,又是后娘,能不难吗,他不能给他姐找麻烦。 在起初的两个月里,韩进最惨的时候,经常食不果腹,一露脸出来就被人追着打。受伤最严重的时候,躺在一间破庙里差点没死掉。可在第三个月的时候,他就凭着自己的力量纠结起一班不服被层层欺压的苦力,圈了属于他们自己的地盘。 就这样一步一步,韩进慢慢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可人都是要吃饭的,韩进干不出欺压贫民老百姓收保护费的事,可也不能让手下这班兄弟没饭吃,于是才在广济赌坊老板上门时,答应与对方合作。 一个赌坊要想在一个地方立足,方方面面都得打点到位,县衙那里少不了要孝敬。同理,也需要一定的保护势力。 而这些,韩进可以提供。 六年的时间,这姐弟两人,一个从靠卖力气吃饭的苦力,到明面上是赌坊的打手头子,实则在万年县地下势力中占有一定份额。另一个则是从一个乡下的姑娘,到嫁了人,到在陌生的夫家站稳脚跟,到学会给人做后娘。 难吗? 肯定很难,但人总得活着。 「你这么看着你姐做啥?」韩腊梅有些不自在的摸摸发髻,道:「你放心,不用担心我,她现在给不了我气受。」 那个她,指的是李水成的女儿李燕儿。当初韩腊梅进门的时候,李燕儿已经九岁了,九岁的孩子已经懂得许多,懂得眼前这人不是她的亲娘,懂得后娘都是坏人,自是卯足了劲儿和韩腊梅做对。而韩腊梅顾忌着李水成,在她面前吃过不少闷亏。 见弟弟沉默的样子,韩腊梅不禁又道:「你姐夫心里有数着呢,现在也知道向着我,再加上又有了小宝柱,你还担心什么呢。左不过这一两年她就要出门子了,我也忍不了她两年,不看其他的,总要看你姐夫,这几年他对我不错。」 「姐,若是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不要总闷在心里。我现在也有些能力了,能护着你。」当初知道大姐被人推倒小产了,韩进甚至有想捏死那丫头的冲动。到底这里面关系太过复杂,他姐夫又一直对他姐不错,再加上对方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韩进只能默默隐忍下来。 可自从那次起,韩进就隐隐发誓,他以后一定要护着他姐。 「知道了,知道了,你姐又不是小孩子了,还用得着操心?凡事还有你姐夫呢!」韩腊梅笑盈盈的,可若是认真看,就能看到她隐隐有些湿润的眼角。「好了,不说姐的事了,你到底咋想的?你年纪也不小了,总得要操心娶个媳妇,娘——」她顿了一下,道:「她也很担心你。」 韩进讥讽一笑,「她担不担心我,又有什么关系?她确实很担心我,可那边比我重要。」 大抵是因为当了母亲的原因,这两年韩腊梅也不如以前那么偏激了,也开始懂得去体谅她人。同样都是做后娘的,她是,她娘也是,虽说她娘确实有这样那样的错处,终归在他们爹去世后,将他们姐弟俩养大。 「你也不要怪她,她也难。」 韩进不想跟他姐谈论这个问题,遂敷衍地点了点头。 韩腊梅知道弟弟在敷衍她,可是心结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开的,遂也再开口劝。 「好了,不说这些了,难得你来一趟,我就拉着你说这些有没有的。旧事重提,你跟你姐说实话,你对于成亲这事到底咋想的,到底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韩进听到这话,不禁想起了卢娇月。 自是有的,可惜人家姑娘还没有喜欢上他。 瞅着弟弟的表情,韩腊梅惊喜道:「有了?真有了?跟我说说,是哪家的姑娘,长得好不好,贤惠不贤惠?」 韩进失笑:「大姐,八字还没一撇呢,你操这么多心干啥。」 韩腊梅拍了他一下,「你是我弟,我不操心你,操心谁?快跟我说说。」 韩进磨不过他姐,于是便挑拣着跟她姐说了一些。 「照你这么说,这姑娘确实是个好姑娘,哪天带来给我看看?用不用我上门帮你去提亲?」韩腊梅显然是高兴得语无伦次了。 实在不能怪她这样,而是这些年她与她弟弟提了无数次这事,他从来就不接茬。按理说,做她弟弟这行的,身边不会少女人,可惜他却宛若苦行僧似的,从来不沾女色,弄得韩腊梅都快怀疑他弟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每每看到梅庄毅都没有什么好脸色。难得弟弟会主动喜欢一个姑娘,可不是让她喜出望外。 「姐,行了,我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怎么想的,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名声……」 剩下的话,韩进并没有说,但韩腊梅怎么可能不知道里头的意思呢?说来说去,都是那韩家人做的孽。这么一想,本来还想劝弟弟和她娘和好的心情,顿时没有了。 怎么办?难道弟弟以后真的要沦落到娶不到一个好人家的姑娘? 韩进又哪里会不明白他姐在想什么,遂安慰道:「姐,你放心,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将她娶回来给你当弟媳妇。」 韩腊梅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点点头。 第46章[05.05] 姐弟二人又叙话了一会儿,韩进才离开,韩腊梅本是要留他吃饭的,却被韩进拒了。 他并没有对他姐说自己想转行的话,毕竟事情还没做到,说什么都有些早的。 晚饭的时候,二房其他人都发现了梅氏的异常。 怎么可能会没发现,银晃晃的插在头上,认真看一眼就能看到。 梅氏见家里人都看自己,神色喜悦中难掩心疼:「是月儿给买的,我都说不买了,还偷偷的买了来,真是瞎糟践钱。」 「娘——」卢娇月无奈道:「你明天便要去裴家下聘了,打扮得体面些,咱们家脸上也有光。女儿成日在家里,又花不了什么钱,就当是女儿孝敬你了。」 白白嫩嫩,又娇娇弱弱的女儿,性格好,人又孝顺体贴,梅氏怎会忍心责怪。她心里其实也是挺高兴的,就是心疼银子罢了。 卢明海有些愧疚地看了妻子一眼,道:「他娘……」 梅氏不用想就知道男人要说什么,遂打断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吃饭。」 到了次日,二房两口子将平日走亲戚时穿的衣裳拿了出来,又特意地收拾了一番,看起来即精神又体面。二房两口子长得都不差,梅氏风韵犹存,不改当初年轻时候的姿色,卢明海高大英俊,两人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简直不像是乡下的庄户人家。 而卢广义更是穿戴一新,一改往日总是一身粗布衣裤,穿上了卢娇月新给他做的秋衫。他本就长得不差,这么一捯饬,立马就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帅小伙。 三人带上给裴家那边准备的聘礼,就出门了。 日子是早就定好的,事先也让卢广义过去打过招呼了,所以裴家那边也早有准备。一见卢家二房三口人远远走来,裴老爹和毛氏立马从屋里迎了出来,而裴贵娥在屋里晃了一下,就躲进里屋去了。 裴贵娥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大哥叫裴大柱,二哥叫裴二柱,弟弟叫裴小柱。裴大柱和裴二柱都已成亲,裴大柱连孩子都有了。知道今天亲家上门,一大家子人都收拾得干净体面,往日里在外面疯跑着玩的两个孩子,也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十分乖巧的站在各自娘身后。 一阵寒暄,二房三口人跟着裴老爹和毛氏,以及裴贵娥的两个哥哥,进了堂屋。 裴家的家境算不得好,家里住的是土坯房,一共六间房住了整整十几口人。不过乡下人家大多都是这么住的,倒也没什么让人可挑剔的。 将带来的聘礼放在一旁桌子上,二房两口子坐下来和裴家老两口说话,卢广义则坐着爹娘下首处,目不斜视的坐着,整个人显得很拘谨,又带了点不太明显的激动与羞涩。 裴家老两口比二房两口子年纪要大上一些,且没两人保养得好,所以明明年纪也就只大了几岁,却看起来比两人老了不少,倒不像是平辈人。不过二房人倒也没有吃惊,一来是早就见过了,二来乡下人大多都老相,俱是因为长年累月在地里做活儿被晒的。 虽是来下聘的,但并没有人去提这茬。 乡下人虽规矩不大,但一般这个时候都比较温和且注重颜面的,自然不会锱铢必较的当面查看聘礼多少。也是对对方人品都有数,且聘礼银子是早就商量好的,至于其他的,规矩摆在那儿,想必人家也不会不讲究规矩。 所以两家人就宛如平时聊天那般闲聊着,也是打算事先热场,再进入正题。 裴二柱的媳妇刘氏是去年刚嫁进门的,对于小姑子当初定亲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她也是前段时间才听男人说,卢家给小姑子的聘礼银子是九两九。自打知道这事儿后,她的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生怕这银子落到了大房两口子手里。 这会儿,她没能进堂屋,就一直站在院子里探头探脑往里面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遂转身扯了扯男人。 「哎,你说卢家到底有没有将聘礼银子带过来?不是说他家手头不宽裕,才会拖了一年,这一年时间就有了?还有,真有十两那么多?」 裴二柱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家不争气的媳妇,瞪了她一眼,转身回了屋。 刘氏跟了进去,到了自家屋里,说话的声音才放开了一些。 「你到底说说看啊,真有十两那么多?」刘氏当初嫁进裴家时,裴家也不过只给了二两的聘礼银子,所以十两银子在她眼里是非常多的。 也确实多,一般只有比较有钱的富户才会给女方这么多聘礼银子,若是换成二房现在的家境,也给不了这么多钱。可那会儿二房还没跟家里分家,卢家又是大溪村有名的富户,再加上裴家当时的处境,二房两口子是特意将聘礼银子定这么多,也有给裴贵娥壮面子的意思。 当时可是把梅氏心疼得不行,可为了大儿子,也只能咬牙忍了。 裴二柱没好气地瞪着刘氏,「你能不能有点出息,眼皮子别那么浅好不好?」 刘氏翻了他一眼,薄薄的嘴唇微撇,「你倒是有出息,眼皮子也不浅,前几日你不也在跟我说这事吗?不是你说的,我能知道这事?!」 裴二柱踢了鞋子上了炕,面朝里躺在炕上,懒得理她。 刘氏毫不以为忤,扭身扒在窗子上,从屋里往外看。待看到大房的小崽子狗蛋,牵着妹妹往堂屋里走时,她猛地一下就直起身来,跑到炕边去拽男人。 「你大嫂又把狗蛋子使堂屋里去了,你快去看看,方才就跟你说,让你留在屋里别出来,你大嫂叫你一声,你就出来了。她有事做,怎么不去叫她自己男人,就知道叫你,一看就别有居心。」 裴二柱阴着脸不说话,他大嫂指名道姓的叫他,他能不出来,让卢家人看见该看笑话了。 「你赶紧过去,别让大房占便宜了。」刘氏直个劲儿推他。 裴二柱坐起来,趿拉上鞋子,边道:「就你心眼小。」 刘氏跟在一旁亦步亦趋:「我也跟你进去?」 裴二柱斜了她一眼:「你去帮大嫂做饭,就知道偷奸耍滑,小心等会儿娘说你!」 他将鞋子穿好,又拉了拉衣襟,才往正房那边走去。 第47章[05.05] 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人还在说话,另一边方桌那里,大房的两个孩子狗蛋和妹妹小草,正趴在桌子旁摸卢家人带来的聘礼。 卢家带来的聘礼整整齐齐的码在桌子上,上面盖了层红布,让人瞧不清内里是什么东西。可能是因为布料的颜色鲜艳,看起来喜庆,小孩子们喜欢,便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摸。 梅氏早就看见了,可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小孩子,她就只当是小孩子顽皮,也没当成回事,继续和裴家老两口说着话。裴二柱也看见了,但他看见就像没看见似的,堆着笑去了他大哥下首处坐下。人刚坐下来,就听得‘嘭’地一声响,桌上放的东西被两个小孩子不小心扯掉在了地上。 「哎呀,小孩子不懂事,亲家莫怪!」 随着一声歉声,门外快步走进来一个妇人,四方脸,个子挺高的,正是裴大柱的媳妇马氏。 「真是不听话,还不赶紧出去玩!」马氏瞪了两个孩子一眼,便去收拾地上的东西,这俩孩子撒丫子就跑开了。 「大嫂,我来给你帮忙。」一直瞅着动静的刘氏,也挤了进来,凑过去帮马氏去捡落在地上的东西。 毛氏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两个儿媳妇的秉性,暗暗地瞪了两人一眼,才对二房两口子堆着笑,道:「亲家莫怪。」 二房两口子倒没有多想,只当是意外。虽聘礼被扫落在地上,多少有些不吉利。不过既然亲家这边都不觉得有什么,他们自然不会说什么,毕竟东西带过来,就是给人家的。 蹲着捡东西的马氏,恨得牙痒痒,瞪了刘氏一眼。刘氏不敢示弱,回瞪了过去。两人捡着地上的东西,捡着捡着就抢起来了,梅氏这才又诧异地看过来一眼。 毛氏看亲家母眼色,觉得自己老脸都快丢光了,站起来斥道:「一点东西都收拾不好,还不赶紧收拾了出去!」 里屋的裴贵娥又气又恼,心里恨死两个嫂子了,可人又不敢出去。今天是她的好日子,两人为了一点小心思,竟当着义哥爹娘的面,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梅氏是个识趣的,虽有些诧异裴家这两个儿媳妇的表现,到底那儿媳妇是别人家的,她也不好说什么。遂,若无其事的正过脸,仿若什么也没察觉出来。 毛氏见了她这番表现,才松了一口气。 经过一番闲话,两家人也终于切入了正题。 卢明海先是表达了一番对婚事被拖的歉意,又夸赞了一番裴贵娥是如何如何的贤惠(其实他也没见识过,就是一些场面话),然后梅氏就将包着聘礼银子的红封递了过去,毛氏笑着说了两句场面话,收下红封,两家人才开始商讨定婚期的日子。 裴老爹其实挺欣赏卢明海两口子的,觉得这两口子明理人又实诚,不免感叹给女儿定了门好亲事。虽说去年耽误了一年,但毕竟人家有困难嘛,如今人家也应诺而来,也就没什么可挑的了。 可在卢明海问他婚期时,他却有些迟疑,因为他那婆娘一个劲儿在旁边对他使眼色。裴老爹自然明白婆娘到底想的什么,可他实在说不出来。梅氏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自然看出来了,想了想也不是外人,遂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接到话茬的毛氏一脸笑,她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梅氏,欲言又止道:「亲家,按理说咱不应该提这事的——」 梅氏心里一紧,不禁在想他家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赶忙将带来的聘礼以及来裴家后的言行举止都回想了一遍。 一直垂着眼,老实坐在一旁听父母和未来岳父母说话的卢广义,猛地一下抬起头来,瞳孔紧缩地盯着毛氏。 梅氏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家并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遂露出一个疑惑的眼神,望了毛氏一眼。 其实毛氏也是老脸赧然,可为了女儿,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也不直面回到梅氏的疑问,而是说了一通家里孩子多,一碗水要端平的话,又道:「你看咱家就两个儿子,我这做娘的掏心掏肺对他们,生怕一碗水端不平,孩子心里落下埋怨。」 屋里很安静,只有毛氏的声音在响着。 裴老爹垂着眼睑,裴大柱眼神左顾右看,就是不看卢家人,屋里的裴贵娥则是紧张得都忘了呼吸。 梅氏也不是个傻的,自然听懂了对方的意有所指,她也没打算绕圈子,遂问道:「亲家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毛氏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心中有些感叹罢了。想一想,这娥儿这孩子从生下来不大点儿,到牙牙学语,到会走路了,到成了大姑娘。如今都要出嫁了,当娘的怎么舍得哟。」 梅氏也有女儿,自然能明白毛氏的心情。别说毛氏,每次当她想到女儿有一天会出嫁离开自己,她也会心情很糟糕。想到这里,她理解地笑了笑。就在她放下心,以为自己是多想了的时候,突然又听毛氏道:「亲家两口子一看就是明理之人,亲家母也是为人和善,想必在孩子们之间会一碗水端平的,是吧?」 梅氏这时若是还听不出来对方的话音,也白瞎了她活了这么多年。她当即一愣,就想说什么。 这时,就见卢广义刷的一下站了起来,脸涨得通红。 「爹娘,咱回吧,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里所有人都呆了。 「老大,你说什么呢!」梅氏斥道,又赶忙安抚裴家老两口:「亲家,千万莫怪,这孩子瞎胡说呢。」 卢广义低垂着头,也不看其他人,只是道:「娘,我没胡说,这门亲事咱不做了!」 裴老爹顿时恼了,站了起来:「你这小子到底在说什么!」 卢明海赶忙站起来安抚亲家,又让卢广义给人道歉。 卢广义素来敦厚实诚,但犟起来也是像一头牛,无论爹娘怎么说,他都只是埋着头不出声。 裴大柱裴二柱也站了起来,眯着眼看他:「你小子想毁亲?」嘴里说着,裴二柱的手就推搡了过来。 卢广义被推得往后一踉跄,这才抬起眼,道:「你们就当是我想毁亲吧,是我对不起贵娥,这聘礼咱家也不拿回去了,就当是对贵娥的补偿,补偿耽误了她一年多的时间。」 里屋的裴贵娥哇的一声,哭着跑了出来。 第48章[05.05]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卢广义,哭道:「义哥,这到底是怎么了?」 卢广义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你心里应该有数才是吧。」 这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趁着空档,卢广义上前拉着父母,扭头就走了。 裴家老两口和裴贵娥脸色剧变,倒是一旁站着的刘氏,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停地拿眼睛去瞅自己男人。 二房两口子素来看重大儿子,不光是因为卢广义为人实在有担当,还因为他是个明理懂事的好孩子。 可今天发生的事,就让两口子有些诧异了。只是在路上也不好开口询问,只能先忍着等回去再说。 一路上,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到了家里,卢娇月有些疑惑地看着爹娘大哥难看的脸色。怎么出门的时候那么高兴,回来却成了这样,难道说大嫂家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只是这会儿也不是问话的时候,遂将三人迎了进来,就站在一旁。 「老大,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梅氏并没有发怒,她知道儿子不是无的放矢之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子今天不会是这种表现。 「娘,大哥,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着急问道,来回看着几人的脸色。 梅氏没有回答女儿,依旧看着大儿子。 卢广义脸涨得通红,从裴家出来,他就是保持着这样的状态,一直到回家。 他实在没脸见爹娘妹妹! 「娘,你别问了,就当是儿子难得任性一次,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至于聘礼,就当是对裴家那边的补偿吧。」他有些艰难地道。 梅氏见此,才发了火,她拍了一下炕桌,斥道:「你说不做了就不做了?你让人家贵娥怎么办?还有你妹妹,为了给你凑成亲的银子,偷偷地在家里不歇手地刺绣,你以为那点银子是好得的,巴掌大的布,来回要刺上几万甚至几十万针,一针都错不得。还有你爹,起早贪黑的,到底为啥?」 卢广义抬起头,看了爹和妹妹一眼,眼中闪过一抹愧疚。只是他依旧什么也没有说,又垂下头去,道:「娘,你就当儿子任性吧。」 见娘气得要去找鸡毛掸子,卢娇月赶忙上前去拦。要知道这鸡毛掸子从来是二弟的专属,小弟也曾挨过,大哥和她却是一次也没有,现在娘气得要去拿鸡毛掸子打大哥,可见是被气狠了。 她急得眼泪直在眼中打转,焦急地望望娘,又去看大哥。 「大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倒是说啊。」 一旁的卢明海叹了口气,道:「老大,你说吧,爹和娘相信你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 卢广义犹豫半响,才艰难地将事情缘由说了出来。 「你是说贵娥早就跟你提过换屋这事了?」梅氏诧异道。 卢广义点了点头,道:「她跟我提过一次,我没答应她。哪知回来妹妹就说要跟我换屋,我本想着既然这屋已经换了,就没什么事了,前几日去跟她说来下聘的日子,她也没有提,谁曾想他家竟然将这事放在今天提,还拿捏上娘你了。」 那日裴贵娥当着卢广义提了换屋之事,卢广义心里本就有些不舒服,只是他能体谅她的处境,所以并没有怪她。回来后,妹妹主动提出换屋子,按他一贯的性格,卢广义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可想着之前哭着跟他说这事的裴贵娥,再加上妹妹那么坚决,他才答应下来。 为了自己成亲,妹妹连自己屋子都让出来了,这让卢广义一直对妹妹心怀愧疚。他说不出来好听的话,只能心里暗下决定,以后和贵娥一定要对妹妹好。 而今天,明明是自家去下聘的日子,对方早不提这事,晚不提这事,偏偏赶着这时候提,显而易见是有想拿捏的意思。 这才是卢广义最为愤怒的地方,没道理为了他娶个媳妇,先是委屈妹妹,接着委屈他娘。方才在裴家见她娘急得六神无主,而对方隐隐有高坐钓鱼台的意思,卢广义心里一直憋着的那股火儿,轰得一下就起来了。 他不能让自己爹娘低人一等,不能!他家也不欠谁的,用不着这么低声下气!所以他只有对不起裴贵娥了,反正他家也嫌弃他家家境不好,何必再互相为难呢。 听完儿子的话,梅氏沉默了下来,她扔下鸡毛掸子,一屁股坐在炕上。 而卢娇月更是一脸惊疑,怎么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也不笨,自是明白她哥的想法,不禁有些犹豫是不是自己当初提出换屋,是错误的,若不然他大哥也不会因为对她心生愧疚,以至于起了逆反心。 「老大——」梅氏有些犹豫道。 卢广义看了他娘一眼,「娘,你别说了,儿子已经想好了,这门亲事咱们不做了。」 梅氏也说不出心里复杂的滋味,但还是劝道:「裴家会有这种想法也没什么错,是爹娘当初想差了,对不起你,若是早凑钱给你起两间瓦房,也不至于……」 卢广义打断他娘的话,「娘,这事与房子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与房子有关,儿子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儿子只是觉得——」他顿了一下,垂下眼,艰难道:「觉得有些恶心罢了,这事我既然事先就拒绝了,他家完全可以当时提出来,能成就成,不能成就罢。可偏偏放在咱家去下聘的时候拿出来说,尤其还摆出那样的姿态,想拿捏咱家。娘,我以前不懂,现在也明白了,娶媳妇不能娶心思多的,就好比大伯母,就因为她那点小心思,害了一家子人,如今……」 剩下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卢广义这是被胡氏给吓怕了。 「也许这并不是贵娥的想法,而是她爹娘自作主张。」梅氏的言语很苍白。 第49章[05.05] 卢广义的脸色暗了一下,苦笑道:「即使这不是她的想法,但她一定知道。我上次去找她,她竟然当我提都没提,今天他家这么做,她肯定是默许了。」 话说成这样,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那裴家那边怎么办?」 卢明海突然道:「行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大不说了吗,聘礼留给他家,就当是咱们对不起裴家。这事不说了,老大既然都决定了,让孩子自己拿主意。」 「可是——」 「可是什么?」卢明海看了梅氏一眼,「你想娶个心思多的儿媳妇回来?就算儿媳妇是个好的,可他家那个样子,儿媳妇耳根子再软一些,以后日子还怎么过!老大是咱家以后立门户的,不能娶个搅家精回来。再弄个像大嫂那样的,咱们家就该完了!别忘了老话,娶妻当娶贤,娶妻不贤祸三代!」 一般家里的事都是梅氏拿主意,可既然卢明海拍了板,梅氏也不会说什么。 之后,卢广义便回了自己的屋,卢娇月也回屋去了。 她的心情十分复杂,难道这辈子大嫂真不会嫁进她家了? 一连几天,二房屋里的气氛都不甚好。 卢广智也知道了那日发生的事,他倒不如卢娇月那么纠结,反而说这样挺好,也免得娶个那样的大嫂回来,欺负他姐。在他心里依旧觉得大姐把屋腾出来,是委屈了。他怨不上自己大哥,自然迁怒到了裴家那边,再加上发生毛氏拿捏梅氏之事,更是让他对裴家人心生恶感。 自然又被卢娇月说了几句,可他到底听没听进去,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不过裴家那边倒是挺奇怪,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按理说,自家的姑娘被毁了亲,或是打上门来,或是前来化解矛盾,都是正常的。太过安静了,反而透露出一丝不正常。 卢娇月坐在炕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里绣绷子上绣着,心里想着这些事。 这时,院子里响起她娘唤她的声音。 「月儿,桂丫来找你了。」 桂丫? 卢娇月赶忙放下手里的绣绷子,下炕套了鞋,就往屋外走,迎面正好碰上往这边屋走来的桂丫。 桂丫生得鹅蛋脸,大眼睛,若不看其满是补丁的衣裳,与干瘦的身板以及枯黄的头发,也算是个漂亮的姑娘。此时她的脸色有些白,眼中隐隐带着一丝焦虑,让满是笑容的卢娇月就是一愣。 她迎上前去,将桂丫拉进自己的屋子。 「桂丫,你咋了?」两人来到炕沿上坐下,她才问道。 「娇月……」 桂丫看着卢娇月满是关心的眼神,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到底怎么了?」卢娇月环住桂丫扑过来的身子,着急问道。 桂丫只是哭,也不说话,卢娇月心里急得不得了。好不容易等她平静下来,卢娇月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又问她怎么了,桂丫才诉出原委。 原来桂丫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十五岁,正是到了要该说亲的时候,所以家里就给她说了门亲事。按理说这算不得是什么坏事,可关键这门亲事是桂丫小婶小陈氏给桂丫说的。 说起这个就要说说桂丫家的现状了,陈家一直没有分家,桂丫的爹陈铁根是老大,膝下有三个孩子,都是女儿。桂丫是老大,二妹桃丫十岁,最小的小妹小丫才三岁。 陈家的老二陈铜根,比桂丫爹小十二岁,是桂丫奶陈婆子的老来子。陈家就这两房人,按理说日子应该过得不错,可惜陈婆子偏心,大溪村有名的偏心小儿子,奴役大儿子,所以不光桂丫爹和桂丫娘给弟弟弟媳妇们一家子做牛做马,连大房的几个孩子在家中地位也极为卑下。 桂丫不大点就帮着家里做活儿,带下面两个妹妹,等陈铜根娶了妻生了子,还要帮二房做活儿,带二房的孩子。关键桂丫还不能不做,少做一点就会招来陈婆子的打骂。若是大房两口子说上一两句,陈婆子就是要死要活的。再加上大房没有男丁,总被陈婆子指着脊梁骨说是绝户头的,以后大房要靠二房的男丁养老送终,帮人做点儿事怎么了。久而久之,大房一大家子人都不敢反抗了,只能任劳任怨给二房当牛做马。 桂丫小婶子小陈氏是陈婆子娘家的侄女,为人贪婪虚荣好吃懒做,平日里没少仗着陈婆子的势,给大房一家子气受,这破天荒的说要给桂丫说门亲事,若说其中没有鬼,恐怕鬼都不相信。 关键陈婆子愿意信啊,一听小陈氏说对方给十五两银子的聘金,人就昏头了。再加上二房两口子在背后怂恿几句,根本不给大房人反应的机会,就拍板说要定下这门亲事。直至现在,桂丫一家子连对方样貌如何,家境如何,人品怎么样都不知道,女儿的亲事就被定出去了。 桂丫心里实在害怕,再加上知道指望不上自己爹娘,才跑来找卢娇月。 「那这事你准备咋办?」 桂丫擦了一把眼泪,道:「反正我是不嫁的。」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道:「古往今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你爹娘那里不给你撑腰,恐怕这事就有些难办了。」陈婆子是桂丫奶奶,有权利给孙女定下亲事。 「你确定你小婶子是不怀好意?」她又问。 桂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她向来无利不起早,我可不信她是为了我好,也就是我爹我娘人傻耳根子又软,才会吃她那套。」 对于桂丫爹娘的性格,卢娇月是知道的,说好听点叫愚孝,说难听点就是傻了。明明是陈家老大,陈老头又死了,按理说陈家应该是陈铁根当家才对。偏偏他个木讷的性子,被他娘拿捏住不说,还被比自己小的弟弟骑在头上作威作福。 而桂丫娘就不用说了,也是个性格软弱的,再加上没有生个儿子,在家除了听男人的,就是听婆婆的。 「若不然你跟你爹娘说说,将这事分析分析给他们听听看,问清楚打听下对方的人品再说。」卢娇月给桂丫出主意。 第50章[05.05] 嫁人乃是女子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若是嫁错了人,毁的就是一辈子。卢娇月上辈子就是最好的例子,所以她不希望好友也被耽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跟我爹说让他去问问,我爹也去问了,却被我奶一通臭骂的骂了出来,说当儿子的不相信自己老娘,难道她还能害他不成。」 「啊?!」卢娇月讶道。 她早知道桂丫奶是个极品,现在才知道她究竟极品到什么地步。与她相比,她爷奶算是好的了,做事也不会这么不讲究脸面。 「那可怎么办?你爹就没再去问问?」 桂丫摇了摇头,她爹被骂回来了,就只会蹲在屋里唉声叹气。而她娘只会坐在炕上抹眼泪,连句话都不敢说。桂丫实在没办法了,若不然她也不会跑来卢家。 「那你需要我怎么帮你?」卢娇月问。 她自然也不是个傻的,这种时候发生了这样的事,桂丫来找她,肯定不是来哭的。卢娇月知道桂丫素来是个有主见的性子,若不是因为她有主见,从小到大也不会挨她奶那么多打。 看着好友瘦骨嶙峋的手腕,卢娇月有些心疼地拉着她的手,道:「你说,我能做的,我都帮你。就算我不能,还有我哥我弟,若不然我跟我爹娘说说也行。」 「娇月——」桂丫又湿了眼睛,有时候她觉得生养她的爹娘,还不如这个幼时的玩伴待她来的关心,她忍不住扑进卢娇月的怀里又哭了一场。 卢娇月也就任她哭,知道她心里憋了太多太多的委屈。 哭罢,桂丫擦干眼泪,说:「我想请你帮帮忙,帮我打听一下对方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几乎没什么机会能出家门,尤其出了这事,家里看我更紧了。今天若不是我说来找你,也不能出来。」 「好。」卢娇月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又道:「我让我哥我弟帮你出去打听,不行了还有我爹,若是再远的话,我去外公家找两个舅舅帮忙。你知道的,我两个舅舅一个是屠户,平日里到处收猪,一个是帮人做宴席的,认识的人多,对附近村子的人也比较了解,一定能打听出来。」 桂丫感激道:「谢谢你,娇月。」 「好了,咱俩之间不用说谢,你把对方的名字跟我说说。」 「我只知道那人姓韩,好像叫什么韩老实,至于是哪里人却不知道。」她有些歉疚地看了卢娇月一眼,「对不起,娇月,给你家添麻烦了。这点儿消息也是我偷听我奶和我小婶子说话时听来的。」 连人是哪里的都不知道,肯定会让帮忙打听的人极为费工夫,这也是桂丫会说对不起的原因,可让她说不用打听的话,她又说不出口,因为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卢娇月自然明白好友的心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没事,我一定会求家里人尽力帮你打听。」怕好友会继续多想,她打岔道:「既然姓韩,会不会是韩家庄的人?」 卢娇月之所以会这么想,也是因为他们这附近周遭,也就是韩家庄姓韩的人最多。韩姓并不是什么大姓,而乡下人大多以一个宗姓为主而群居。就好比赵家洼、杜家村这种地方,大多村里都是一个姓的,往上数几辈都是一个祖宗,家家户户都连着亲。 这么想着,她不禁想到了韩进,不禁暗想:若不然找他问问? 可她又十分犹豫,她最近越来越怕见到韩进了,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做些出人意表的举动来。可想着桂丫的处境,她又觉得还是问问的好,毕竟好友的事至关重要。 「我小舅舅有个朋友是韩家庄的人,这样吧,我先找他问问。若是找不到这个人,我就去跟家里人说,再去找我两个舅舅帮忙。」 「谢谢你了,娇月,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桂丫很快便走了,她不敢在外面耽误太久,生怕家里人找来,给卢家添麻烦。卢娇月将桂丫送走后,心事重重的转身回院子。 「咋了?桂丫找你有事?」梅氏问道。她方才见桂丫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跟她娘说了桂丫家里的事。 梅氏一听,顿时呸道:「这陈铁根和刘翠兰也越来越没有出息的,自家闺女的亲事竟然让别人做了主。」 二房两口子与陈铁根两口子关系一直不错,若不然卢娇月也不会和桂丫打小就要好。所以梅氏也清楚陈家的一些事,这两口子哪儿都好,为人勤快,待人实诚,就是一点——在家事上,懦弱得让人头疼。 梅氏不止一次劝桂丫娘赶紧分家算了,可桂丫娘从来左耳进右耳出,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可想着这两口子没儿子,就不免能猜到他们的心思,毕竟乡下人还是比较注重香火的。尤其还有陈婆子在,再加上陈铁根是老大,要想分家也没有那么容易。即使分了,恐怕也彻底断不了。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梅氏也不好说什么,说了几次,见桂丫娘听不进去,便不再说了,免得坏了两家的关系。 「你答应的对,能帮就帮一把,等你爹和你哥哥回来了,我就跟他们说说这事。若实在打听不出来,过两天咱们就去找你两个舅舅去。」总体来说,梅氏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 卢娇月点点头,心里还在想着要不要问问进子叔。 卢娇月还是决定问问韩进,若那韩老实真是韩家庄的人,恐怕也只有找韩家庄的人,才能打听出具体情况。 毕竟,这种一个村都是同一个姓的地方,一般都是比较抱团排外的。若是问外人,大抵也是问不出来个什么。 所以次日卢广智准备去县里的时候,卢娇月也跟了过来。 见卢娇月和卢广智一同出现,韩进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像平时那样和卢娇月打了声招呼。 「进子叔,我姐有事找你。」卢广智是知道他姐打算找进子叔打听一些事的。 韩进点点头,隐下脸上的喜色:「先上车吧,边走边说。」 卢广智以为进子叔有急事,便没有多想,倒是卢娇月脸红了一下,她知道韩进这么说的原因。 先将卢广智送到了县里,韩进这才将马车驶出县城,找了个荒僻没人的地方停了下来。 第51章[05.05] 他回身进了车厢,本来不小的车厢挤进来个他,顿时显得逼仄不少。 卢娇月往后退了一下,有些慌乱道:「你干啥?」 韩进很随意地坐在她身旁:「你不是找我有事吗?总不能你在马车里,我坐在外面跟你说话吧。这地方虽然偏僻,到底也不是没人经过,是时被人看见你在我车上,恐怕会对你名声有影响。」 这个理由倒是挺能说过去,但以卢娇月这阵子对韩进的认识,知道他估计是没怀好意。 「你坐过去些。」 卢娇月退无可退,只能让韩进往那边去点,本是想去推他的,不知想到什么,缩回了手。 韩进动了下,看似往一旁去了点儿,实则一点都未动。 他低头看着她的发顶,又看她颤抖的睫羽、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儿和白皙的一截颈子,越看越喜欢。 「真香。」他突然小声地喃喃了一句。 卢娇月脸红似滴血,搓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进子叔,你别这么说行不行,我是真的找你有事儿。」 怕吓到了她,韩进见好就收,问道:「什么事?」 卢娇月抿了抿唇,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下,当听到韩老实的名字时,韩进眼睛眯了起来。 见他没有说话,卢娇月抬起头,顿时被他的脸色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这人我认识罢了。」韩进瞅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卢娇月心中一喜,急问:「真的。」 韩进点点头,「而且跟我还是亲戚。」说到这‘亲戚’两字的时候,他讥讽地勾了下唇角。 「那这人到底怎么样?家是哪里的,家里有什么人,你能不能和我说说?」卢娇月有些激动地问。 「你很关心你这朋友?」韩进看着她激动的脸色,挑了挑眉。 卢娇月点点头,不知想到什么,面色有些复杂起来,柳眉也蹙了起来。 「她和我从小要好,而且她不像我,有疼我的父母兄弟,她的日子过得很难。」可能也看出韩进有些异常,她不禁道:「进子叔,你若知道什么,就跟我说说吧。你也知道咱们女子不像你们男人,一旦嫁错了人,毁得就是一辈子。」 韩进拧起眉,有些复杂地看着她低落的神色。她到底想到了什么,竟会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是害怕嫁人吗,这就是她明明待自己不同,却回避自己心意的原因? 韩进敛住心中的思绪,手指叩了叩膝盖,沉吟道:「她即是你的朋友,你就回去跟她说,若是她不想死的话,就想办法把这门婚事推了。」 卢娇月被吓了一跳:「进子叔,你到底知道什么?对方是你什么人?你能不能跟我说清楚些,你这样说,我回去后不知道该怎么和桂丫说。」卢娇月非常着急,都跟死扯上关系了,也由不得她不急。 韩进叹了口气,道:「你别误会,我之所以不想细说,是怕吓着你,不是因为对方是我什么人,我想帮他隐瞒什么。」 「我又不是草做的,不是那么容易被轻易吓到的。」卢娇月的口气中,有着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娇嗔。她从未用过这种口气与外人讲过话,恐怕韩进还是第一个。 这种表现韩进自是发现了,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此时心情非常好,也因此往常在人面提都不愿意提的事情,此时说出来毫无心理障碍。 「这么说吧,这人算是我的一个堂兄。为人伪善,看似很老实,实则内里藏奸,心思狠毒。尤其他还有个臭毛病,喜欢喝酒,喝酒了就喜欢打媳妇,家里已经被他打死过两个媳妇了,若你那朋友嫁过去,恐怕就是第三个。」 卢娇月脸色一片惨白,真如韩进所说的那样,被吓到了。 打媳妇,还打死了两个? 「那就没人追究吗?出了人命,官府应该会管吧?」 韩进讥讽一笑:「怎么管?民不告官不究,人家当爹当娘都不管,别人怎么管?而且他爹是韩家庄的里正,爷爷是韩姓一族的族长,哪个人家敢一得罪就是一个村子的人?当然也有人上门过,可惜还没开始说理,就被人打折腿丢出了村,理由是盗窃。」 「这——」卢娇月彻底震惊了,艰难道:「怎么就如此野蛮无耻呢?」 她不禁地看了韩进一眼,她可没忘记韩进也是韩家庄的人,尤其那韩老实还是他堂兄。 韩进顾不得去想心里其他的心思,赶忙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和韩家人可不是亲的。」话说完,他才脸皮一僵,他怎么将这事说出来了。只是他也知道这事瞒不久,他若是想娶她,她迟早都有一天会知道。 卢娇月浑身一震,不是亲的?意思也就是说没有血缘关系,可为何他又说是他堂兄?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故事,再联想到韩进在外面的坏名声,不禁想了许多。 怕他心里不好想,她也没敢多问,忙打岔地移开眼神,道:「若是真如你所说的这样,这可怎么办?」 韩进看了她小心翼翼的表情,心里软绵绵的。 她真体贴啊,体贴得让他恨不得当即就将她娶回家中。这么想着,他望她的眼神中绽放出一种势在必得的光芒。 只可惜卢娇月没有发现,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第52章[05.05] 韩进又道:「以你方才所叙述的情况来看,恐怕你那朋友想推掉这门亲事很难,毕竟亲事已经定下,对方家里也不是普通人。」 卢娇月不禁急了起来,「不行,我得回去赶紧对桂丫说,让她想想办法。进子叔,你送我回去吧。」 到了大溪村,卢娇月连家都没回,便直接往陈家去了。 去的时候,桂丫正在扫院子。 见卢娇月来了,坐在屋檐下的陈婆子阴阳怪气道:「卢家丫头,你来找我们桂丫啊?我们桂丫不像你,在家里不用干活,咱家可是有许多活都等着她做。」 换成以往,卢娇月肯定会软言软语跟陈婆子解释两句,可今天她却没这种心情了,看着眼前这老妪,她真恨不得呸她一口,明知道是个火坑,还把亲孙女推进去。若说陈婆子不知道韩家情况,卢娇月是绝对不信的,要不然韩家会出那么多聘礼银子? 卢娇月自然不知道韩家那边出了二十两,只是被小陈氏藏起来了五两罢了。 「桂丫,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找你有事。」她当着陈婆子就这么说道。 陈婆子撇撇嘴,到底没有发作,卢家二房有钱,梅氏又不是个好惹的,她也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就开罪对方。 桂丫扔下扫帚,就跟卢娇月出了院门。 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两人站定下来。 「娇月,是不是有消息了?」桂丫心里忐忑问道。 卢娇月复杂地看了对方一眼,才将韩进与她说的事,小声地说了一遍。 听完后,桂丫面色一片惨白,干涩道:「竟是这样的人家?我那小婶子可真看得起我!」 卢娇月不禁抓住她的手,「桂丫……」 桂丫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突然她笑了一声,嗓音嘶哑地喃喃:「没办法的,我奶不会退掉这门亲事,我爹娘指望不住,对方又是这样的人家,没办法的,没办法的……」看来桂丫也是个心中有酌量的,不过是须臾之间,便明白了自身的处境。 「桂丫!」卢娇月忍不住晃了她一下。 桂丫回过神来,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娇月,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打听这些,恐怕费了很大的功夫吧。」 「不费什么功夫,桂丫你别多想了,若不然就回去和你爹娘实话实说,你爹娘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掉进火坑里的。」见桂丫神色不对,卢娇月忍不住劝道。 「没用的,咱家惹不起对方。」 他爹愚孝,他娘懦弱,对方出了那么多银子,她奶素来贪财又重男轻女,无论如何都不会推掉这门亲事。尤其现在已经不是自家推掉亲事不推掉的问题了,而是对方会不会放过他们家,那样的人家,想必向来处事极为霸道,定下的亲事怎么可能容许人反悔。 桂丫面上一片死灰,她站在那里,站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她才抬起头,望向卢娇月,努力地露出一抹笑容。 「娇月,你回吧,免得你娘担心你。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也得回了,若不然等会儿回去晚了,又要挨骂。」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一点异常都没有。 卢娇月越来越感觉不对劲了,心怦怦跳得很快。她一把抓住桂丫的手,急道:「你可别想不开,咱们一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没办法的!」 卢娇月咬了咬牙,跺了跺脚:「走,咱们去找个人帮帮咱,他是那韩老实的堂弟,应该能帮咱们想到办法。」 她带着桂丫避着村里的人,往村尾快步走去。 其实她也不确定韩进还在不在那里,按理说他应该已经走了,可桂丫的神态太吓人了,她生怕对方回家后会做出什么傻事,才忍不住想要给她点希望。 卢娇月决定了,若是韩进不在那里的话,她就把桂丫带回家里去,总能找到办法说服对方。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能用心想办法,就一定能解决问题。这是卢娇月重生回来后,才明白的道理。 就好比上辈子那件事,明明还有别的解决方式,她其实可以不用死的,可她却选择了最愚蠢的做法。 到了村尾,卢娇月远远就看见有一辆马车停在那里,她心中顿时一喜,快步跑了过去。 「进子叔,你没走?」 「你舍不得我走?」韩进双目含笑地看了她一眼,戏谑道。 其实他是猜测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恐怕是想不出来什么好的解决办法,肯定会找人想办法,才会留在这里的。他本是打算等上一会儿,人不来他便走,没成想竟然真的等到了她。 卢娇月顿时脸一红,赶紧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去看站在不远处没走过来的桂丫。 见对方没有露出什么异样的神色,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她站在那里,听不到咱们说话。」韩进道。 说得好像他们要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卢娇月忍不住又瞪他一眼,刚好对上对方的黑瞳,不知怎么就觉得脸上火烧,下意识垂下了头。 「进子叔,我想请你帮个忙?」她声音小小地道。 第53章[05.05] 「想让我帮你解决这件事?」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摆摆手,「没,我就是想请你帮忙想个解决的办法。」 韩进深深的望了她一眼,道:「那你想请我帮你们想个什么办法?毕竟这门亲事可不是我定下来的。而且她又不是我什么人,我为什么要帮她,毕竟对方是我堂兄不是吗?」 理确实是这么一个理,一来韩进与桂丫非亲非故,二来从关系上来讲,韩进确实和韩老实的关系要近一些,就算两人关系不好,韩进也并不一定要帮着别人坑自己的堂兄啊。 卢娇月咬着下唇,脸憋得通红,想要说什么,却又因为脸皮太薄,实在不好意思。到底想帮桂丫的心思占了上风,她忍不住抬起头,看了韩进一眼,眼带祈求。 「你是不是就笃定我拿你没办法?」韩进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句话,这声叹息,让卢娇月心跳得很快。 「罢了罢了,既然你说了……」 「谢谢你了,进子叔。」卢娇月慌忙道。 韩进苦笑:「你还真会打蛇顺竿爬。」 卢娇月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声如蚊吟:「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进子叔,你那么有本事,那韩老实又是你堂兄,肯定能想到办法的对不对?你帮帮桂丫吧,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娇月。」韩进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要知道,只要是你说了,哪怕是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愿意。只是为何,你从不懂我的心?」 卢娇月眼神颤抖,忍不住垂下眼帘,「进子叔,我——」 「好了,咱不说这了。」韩进深吸了一口气,不想逼她太紧,「这事我确实有办法,只是有些难办,毕竟我在那家里早就是人见人厌,而他又是我名义上的堂兄。不过既然你说了,这事儿我应下。」 卢娇月忍不住抬起头来,「进子叔,这事儿对你没什么妨碍吧?」 「这事你不管,既然我说帮你办了,就一定帮你办好。」韩进素来是个果断的人。 「可是——」 「你回吧,我还有些事,先走了,你在家等信儿。」 卢娇月点点头。 韩进这才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而她站在原地,看着那背影良久良久。 过了许久,卢娇月才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桂丫还在一旁等着呢。 顿时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踯躅许久,她才走了过去,仿若无事道:「桂丫,没事了,我找到人帮咱们了,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桂丫望了她一眼,犹豫道:「你和那人——」 卢娇月红着脸,赶忙道:「你别想多了,那是我小舅舅的朋友。」 真是想多了吗?怎么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卢娇月感觉到桂丫的眼神,心里更慌,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你真的别想多了……」她支吾了半天,才支吾了这么一句。 桂丫又看了她一眼,也不忍心再逼她,遂若无其事道:「你说他是你小舅舅的朋友,我看他年纪似乎不小了,那他有没有成亲?」 卢娇月愣了一下,答:「他还没成亲呢,而且他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四呢。」 桂丫松了一口气,看好友羞答答的样子,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可没说他老,你解释什么?」 「我、我哪有解释什么啊……」 「那他是做什么的?看着似乎不是乡下人。」 卢娇月这才反应过来,瞠大眼睛望着好友,道:「您问这些干什么?你想哪儿去了!」最后这句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桂丫也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卢娇月先是跟她对看,最后不敌,垂下眼睛,小声道:「不骗你,我和他真没什么。桂丫,你可别跟我娘说……」 桂丫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隐晦道:「娇月,咱们毕竟是姑娘家,以后还要嫁人呢,你可别做傻事,别总是私下和他见面。」反正让桂丫来看,看他们方才那样子,估计不是第一次私下见面了。 卢娇月抠着手里紧攥的衣角,紧张道:「我也没怎么和他私下见面,这次不是想打听你的事吗,我才托了他。」 桂丫十分愧疚:「对不起,娇月,是我麻烦你了。」 第54章[05.05]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算不得麻烦的。而且,而且我爹娘也认识他,他不会对我做出什么事的。」 说是这么说,可想着之前那句‘好香’,卢娇月莫名感到一阵心虚。 「既然是这样,那就好。」 桂丫也知道好友不是那种随便的姑娘,之所以会这么说,也是怕对方对娇月有什么坏心思。方才她虽没有听到两人说什么,但看神情就能看出些不对,尤其娇月这个样子,恐怕她自己都没有发她对那人的心思。 此时听到好友说卢二叔和卢二婶也认识那人,不免就放下心来,又想着还有娇月小舅舅那层关系在,最起码不用担心对方居心不良。 「走吧,咱们回去吧,也出来有些时候了。」 两人一同往村子里走去,都心事重重的,各自想着各自的心思。 突然碰上迎面走来的卢广义。 「大哥。」卢娇月叫了一声。 卢广义看到两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你俩去哪儿了?桂丫奶找到咱家,说桂丫跟你出来了,一直没回去,吓了我一跳,娘让我出来找你们。」 卢娇月有些心虚道:「桂丫心情有些不好,我陪她到处走走。」 「卢大哥,你别怪娇月,都是因为我的原因。我奶她没给你家添麻烦吧,我这便回去。」桂丫歉疚道。 「没事,没给咱家添什么麻烦,我娘将她打发走了。就是你,恐怕回去后你奶要骂你了。」卢广义清楚桂丫家的情况,也知道桂丫碰上的事,自然不忍心责怪对方。想到这些,他温声安慰道:「你也别多想,那事一定会有办法的。我爹正帮忙打听着,到时候我也出去帮你打听打听去。」 「谢谢你了,卢大哥。」桂丫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头去:「卢大哥,你快成亲了吧?估计这段时间也很忙,这么麻烦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卢广义一愣,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卢娇月怕这个话题再继续下去,会勾起大哥心里的伤痛,遂插话道:「咱们赶紧回去吧,桂丫你也赶紧回家去,那事一定能解决的,到时候有消息了,我就去你家找你。」 桂丫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有所指,点点头。 桂丫走后,卢娇月和卢广义也往自家走去。 卢娇月看了一眼这几日显得有些憔悴的大哥,不禁道:「大哥,裴家那边的事,你到底咋想的?」 其实大哥也是舍不得大嫂的吧,若不然他何必憔悴如斯。卢娇月其实能明白大哥的心思,觉得委屈了自己,委屈了娘,所以才会忍痛毁了亲。她能看出大哥其实是喜欢大嫂的,每次大哥去见大嫂回来,脸上都洋溢着一抹掩饰不住的喜悦。 其实卢娇月并不觉得自己受了什么委屈,她上辈子对不起大哥大嫂,害大嫂年纪轻轻就成了寡妇,一直以来她都是想弥补的。至于娘那边,想必过了这几天,想法是与自己一样,自己怎么样无所谓,只要儿子(哥哥)能好。 包括她爹,前天又找大哥谈了一次,说这事他和她娘不做任何表态,关键还要看大哥自己的意思,若是他还想娶大嫂,家里就再上一趟裴家门,只是她大哥却并未做出任何表态。 别看那日她爹说得义愤填膺,终归究底他心还是善的,知晓以大嫂如今的处境来看,若是她家这边毁了亲事,恐怕她以后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 而现在是家里其他人都放下了,反倒是她大哥将自己逼上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在逼自己,却又无能为力劝解什么。 果不其然,卢广义状似无事的道:「能想什么,不是已经说了吗,那门亲事咱们家不做了。」 卢娇月叹了口气,一时间心乱如麻。 真是心乱如麻,并不是说假的。一方面卢娇月纠结于上辈子对大嫂的愧疚,一方面她又困惑于这一世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大哥婚事突然出了变数,她想不出来到底是为什么。因为上一世她提前出嫁,是没有发生过换屋这件事的,自然也就没有大嫂提出想换屋子,以及下聘那日大嫂娘毛氏的有意拿捏之事。 难道说是因为她的重生,才致使许多事情都发生了转变?如果自己不主动和大哥换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那大嫂到底该怎么办?真不会嫁进她家来了? 望着妹妹歉疚的表情,卢广义停下脚步,看着她道:「月儿,我希望你能明白,大哥会做下这样的决定,并不是因为你,你不用感觉到有负担。」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即使你没主动提起与大哥换屋,裴家那边也会提,她们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咱家是什么样的情况,裴家早就知道,咱们当初定亲时,并未做出任何隐瞒。包括当初决定起两间土坯房给我们做新房,定亲的时候也是说明了,裴家并没有任何异议,咱们才定下的这门亲事。哥还是那句话,既然不愿意,为什么不早提,偏偏弄得这一出一出的。」 「你们当初定亲的时候,就说过这件事了?」卢娇月诧异。 卢广义点点头,神色黯淡:「是咱娘说的,娘做事素来周到,去提亲前就已经在打算以后成亲后让我们住哪儿,这事当时是我和爹娘一同商量的。」 所以这才是她哥异常愤怒,以及她爹突然拍板支持大哥想法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自己主动提出换屋,才会发生这一切? 照这么看,大嫂家确实做得有些不地道,既然提前已经说好了,怎么就临时变卦了,还弄出这么多事。 卢娇月本来还想劝大哥两句的,这下话也说不出口了,因为她也不确定劝大哥将大嫂娶回来,到底是对,还是不对。 她甚至联想了许多,上辈子她见大嫂总是和大哥闹别扭,总觉得是自己的原因,因为自己不中用,因为大哥总是护着她,想补贴她,才会致使大嫂总是和大哥吵架。 如今想来,好像似乎并不止是这样。上一世家里没分家,好不容易赚些银钱,都要交到公中给小姑治病。有些盈余,家里人又总想着她过得不好,想补贴她一二。婆家是这样,娘家那边又是不省心的,总是背后怂恿着她和婆家人争,所以过得不好,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可这到底是谁的错呢? 第55章[05.05] 也许并不是谁的错,只能说是命运弄人。 「所以说,月儿这事与你无关,你也不要多想了。裴家那边既然一直没有动静,可见对这门亲事也没有想挽回的心思。就这样吧,我祝她以后更幸福,嫁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卢广义深吸了一口气,道。 卢娇月心下默然,也不知道裴家那边是怎么想的,大哥是个好男人,希望大嫂不会因为错过大哥而感到后悔。 那天卢娇月回去,和卢广智商量了一下后,就将韩进帮忙打听的事说了出来。 她自然不会说自己亲自去求韩进的,而是说她让卢广智去找了韩进,找他打听打听情况。谁曾想韩进竟然认识那人,也就不用再劳卢明海和卢广义帮忙打听了。 梅氏和卢明海听了关于那韩老实的事后,心下默然。连连感叹道说陈婆子黑了良心,为了点银子,竟然推亲孙女入火坑。只是这到底是别人家的事,二房人也不好说什么。 倒是梅氏说了两句,说能不能请韩进帮忙,将此事化解了去。卢明海阻止了她,道:「这事儿若是不从根子上解决,怎么化解都是没用的,那人虽是进兄弟的堂兄,但毕竟是堂兄,又不是亲兄弟,他有什么资格阻止人家娶媳妇,这事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是吗?」 也确实是这个道理,梅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说陈家人造孽,又说陈铁根两口子没用。 按下不提,卢明海的话倒是给卢娇月提了个醒儿。 是啊,为了桂丫的安危,她只是硬求他给帮忙,却完全没有顾虑到他的处境。他也说了这事不好办,可当时她竟全然没有听进去,似乎理所当然觉得他是个本事的人,就一定能有办法。 殊不知,天底下最难处理的就是家事,只听他只字片语,就能听出他在家里的处境不好,若不然也不会出身那样的家庭,却沦落名声尽毁的地步。他肯定是为难的,可他为了她,却答应了下来。 卢娇月心乱如麻,在家里呆了一日,实在忍不住了,便去找韩进。 她自然是在自家村子外找到韩进的,有些事情不能深想,似乎不知不觉中,他便侵入了自己的生活。明明自己出门不便的,却总是能很轻易的见到他。 到了此时,卢娇月也不禁怀疑起来,他每日不辞辛苦的接送弟弟,真是因为顺路吗? 她不敢去深想,因为每想一次,她便能体会出他待自己的真心实意。 她已经快要溃不成军了。 依旧还是先送卢广智去赌坊,因为卢广智知道大姐为桂丫姐的事求了进子叔,所以并未怀疑他姐为什么又来找进子叔了。 待送走卢广智,韩进驾着马车出了镇,找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 他并没有说什么,还是像上次一样,进了马车里,坐在卢娇月的身旁。 明明那日之事记忆犹新,却因为桂丫那日的话,让卢娇月完全拥有不同的心境。 她垂着头,攥着自己的裙摆,一动也不敢动。 「你找我有事?」韩进的声音打破寂静。 「若是为了你朋友那事,还得等等,这事儿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好的。」 卢娇月顿时惊醒过来,有些犹豫地望了韩进一眼,小声道:「进子叔,这件事是不是让你很为难?」 韩进眼神闪了闪,「怎么会这么说?」 「肯定是很为难的吧,都是我不好,竟没考虑到你的处境。」 韩进十分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为什么会这么想?」 卢娇月不知道该怎么说,沉吟了片刻,才说了一句:「他毕竟是你堂兄,这种事想必是不好办的吧?」她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 她虽没有说,但并不代表韩进看不出来,只能感叹她的敏锐,竟然只凭一些只字片语,就能猜出他在韩家庄的处境。可是那又怎样呢?他既然答应了,事情肯定是会办好的。 不过韩进可没打算明说,因为他突然发现,有时候男人太汉子也不太好,也要学会示示弱。 他露出一丝隐晦的表情,果然她误解了。 卢娇月更加愧疚,可又说不出不让韩进办这事的话,毕竟这事事关人命,两相取其轻,她只能用又愧疚又歉然的眼神看着他。 韩进感觉心中一阵麻酥酥的痒,每次见到她用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自己,他总是想上前摸一下,为什么世上竟有如此好看的眼睛呢,让人怎么看怎么稀罕。 他也这么做了。 卢娇月瑟缩了一下,可因为车厢太窄,韩进的体积又太大,竟然没躲开。 宽厚的大掌,粗壮的手指,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磨蹭得卢娇月鬓边与眼皮子有些疼,她想挣扎,却又浑身无力,想去推他,却又忘记自己手脚放在了哪儿。 「娇月……」 对方的嗓音低哑而又带着一丝磁性,卢娇月耳尖就是一颤。 「进子叔,你把手拿开……」 「我不拿。」 第56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韩进果然不负他地痞流氓的名头,见对方反抗得并不坚决,大掌顺势就滑到了卢娇月的腰间,罩上了他肖想已久的小蛮腰。 他不自觉便靠了过去,不敢太过孟浪,只敢用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带着青茬的下巴在她鬓角上磨蹭着。 「娇月,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这下卢娇月不敢再忍了,仿若触电似的,伸手去推他的脸,嘴里求道:「进子叔,你别这样……」 「我怎样?」 见她快要哭了出来,他见好就收,抓过她搁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放在嘴上轻啄了一下,就立马放了开。 「咱们说正事儿吧。」韩进正襟危坐,一副十分正经的模样,仿若方才那孟浪之人,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本来要恼的卢娇月,听到这话,当即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我先讲讲那韩老实与我之间的关系,他是我名义上的堂兄,他爹与我继父是堂兄弟。两家很早就分家了,各立门户。不过你也知道韩家庄那地方,整个村都是同一姓的人,往上数还是同一个祖宗,杂姓人家只有那么几户。这种地方排外、抱团,一家有事整个村子都上,我那做里正的堂伯又是出了名的护短,这事儿你若不是找上我,你那朋友的亲事根本退不了。」 卢娇月先是被继父一词,说得一懵,跟着注意力就转移到了那韩老实家里的情况上。听到这里,她急问道:「那这事你准备怎么办?」 韩进也没有卖关子,沉吟一下,道:「这事肯定不能明着来,我和他们家关系并不好,即使关系好,这种事也不是我能插言的,所以只能迂回着来。」 见她听得入神的样子,韩进眼里闪过一抹幽光,大掌不老实的摸上她的小手,就放在手里磨蹭着。 「我那伯祖母也就是韩老实的亲祖母,已是古稀之年,可能是年纪大了,特别怕死,这两年竟迷上了求神拜佛,最是笃信命理之说,所以我想找人设个套儿,让人去给你那朋友和韩老实算算命,对对八字,到时候算个有碍家宅之命,估计韩家那边自己就会退亲。」 就这么简单?卢娇月讶然。 就这么简单! 韩进从小命运坎坷,从来就不是一个行事正统之人,他素来遵循打蛇打七寸,打人打要害之道,自然不会跟对方来正面的。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法子不是法子?也不需要拘礼什么君子之道。 好吧,不得不说,韩进这法子极好,也就只有极为了解韩家之人,才能想出这种办法。 想到他言语之间对韩老实一家的不恭敬,卢娇月想他肯定是与对方有过节。她并不擅长遮掩心思,所以韩进看出来了,也没对她隐瞒。 「当有一家人,表面上对你还算不错,实则私底下帮亲不帮理,恨不得帮着人把你往死里踩,大抵你也不会对对方有多么恭敬了。」 这是有故事了? 卢娇月露出好奇的眼神,浑然没发觉有个人正在吃她的嫩豆腐。 「想听?以后有机会告诉你,现在我要去办你吩咐下来的事儿,毕竟你朋友那边可不能等。」 卢娇月的脸当即一红,小声说:「我才没有吩咐你,我也不敢。」 韩进一笑:「以后你嫁给我,想怎么对我吩咐,就怎么对我吩咐,我一概听从。」 还不待卢娇月反应过来,他便松开手,出了车厢,让她完全没个发泄处。 「我送你回去,你恐怕不能出门太久吧。」 卢娇月脸色千变万化,到底最后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临下车时,韩进突然道:「就这么说定了,等我赚了钱,就去你家提亲。」 话丢下,人便扬长而去。 留下卢娇月站在那处呆愣许久,臭流氓,谁答应嫁给他了!谁跟他说定了? 可不知怎么心底的喜悦,却是压也压不住得翻腾了起来。 卢娇月并没有当即就回家,而是又去了陈家一趟。 她还记着她爹的话,若是不从根儿上解决,即使这门亲事推掉也无用。 幸好陈婆子并不在,桂丫小婶子虽在,也没有出言阻止卢娇月见桂丫。小陈氏也是心虚,上次桂丫和卢娇月出去后,陈婆子见孙女一直没回来,便找去了卢家。梅氏虽将她打发走了,到底桂丫回家后还是挨了通骂。 桂丫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了,也可能是对未来的绝望,当时就和陈婆子顶嘴了,说她就要快嫁人了,见见自己的朋友也不行,没见过这么管人的,该不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所以特意看着她吧。 这事儿陈家上下都心知肚明,却从没有人当面戳破。 陈婆子知道这个大孙女,素来是个刚烈的性子,骂也骂不怕,打也打不服,若不是有老大两口子压着,恐怕她早就压制不住对方。再加上她也心虚,生怕桂丫知道什么,让婚事从中出了岔子,遂也不再骂桂丫了。并交代小陈氏不要将桂丫关在家里,只要她不出村儿,想要出去,就让她出去吧,反正有老大一家子在,她跑不到天边儿去。 卢娇月见到桂丫,对她说出了卢明海的话,同时也对她说了韩进的打算,就想给她安安心。 「这事儿我说了,你放在心里,韩家那边的问题不大,应该能解决,只是你家这里若不解决,恐怕有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 桂丫点点头,道:「这事儿我这两日也想过了,我年纪到了,早晚都得嫁出去。这次她们算计我不成,还会有下次等着我。养了这么多年,不卖出去也对不起她们养了我这么多年。」说到这里,桂丫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第57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所以我准备做场戏给我爹娘看,若是他们心疼我,咱们子女缘还能继续,若是不心疼……」她顿了一下,苦笑道:「娇月,不骗你,我日日都想脱离了这个家去,我爹我娘那边,我是死心了,我就是舍不得桃丫和小丫。我自己苦了十几年,我不能让我两个妹妹再像我这么苦一遍。」 卢娇月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这种事,她也不好插言,遂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将这事当着我爹娘的面捅破……」 桂丫将自己的打算对她说后,卢娇月便心情忐忑地回了家。 她看得出桂丫的坚决,所以说不出任何制止的话。其实换念想想,这样也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人都活不下去了,要名声做甚? 只是终究还是担心,所以卢娇月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魂不守舍。 卢广义从外面回来,望了一眼明明是蹲在那里洗菜,却洗着洗着就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妹妹,不禁走了过去。他也没多问,只是走过去将卢娇月手下的水盆移了过来,蹲在那里帮她洗菜。 「大哥。」 卢广义点点头,问道:「在想什么?」 卢娇月并没有隐瞒,「我在想桂丫的事,她打算……」 「她打算什么?」 卢娇月轻轻地吸了口气,附在卢广义耳边说了一些话。卢广义十分惊讶,卢娇月又道:「我有些担心她,怕中间出了意外。」 卢广义沉吟片刻:「虽我有些不赞同她的做法,不过也能明白她这样做的意思。这样吧,这事你别担心,我找个人帮忙看着点儿陈家,到时候有什么事就来通知咱们。」 找人帮忙看着?卢娇月这才想起大哥有个叫栓子的朋友,就住在陈家旁边。遂点了点头。 事情很快就来了。 次日下午,那个叫栓子的小伙子,满头大汗火急火燎地跑来二房家,人还没踏进门,就在喊陈家的桂丫上吊了。 这两日卢娇月和卢广义一直守在家里,哪儿也没去,梅氏也在家。一听到这话,都跑了出来。 卢娇月和卢广义也来不及和梅氏多说,就往外跑去,梅氏也跟了出来。 「广义哥,你交代我后,我就帮你盯着呢。咱家和陈家用一个院墙,一听旁边有动静,我就架了梯子去看。那陈婆子还骂了我两句,我没理她。」栓子今年十五岁,还是个半大的小子,说起话来十分逗,明明事关人命的事,搁他嘴里就平添了不少笑料。 「桂丫没事吧?」卢娇月急急问道。 栓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他偷偷瞧了卢娇月一眼,伸手摸了摸脸上的汗,才道:「应该没事,我见桂丫爹说要去请大夫。」 卢娇月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脚下也不敢耽误,自是没有注意到对方异样的神色。 一旁的梅氏听到这话,将女儿拉了一把,「你俩做啥了?什么交代不交代盯不盯的?」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卢娇月这才将梅氏拉到一旁,一面走一面小声与她说着其中的事。 「你们胆子也太大了,这种事能是拿来开玩笑的!」梅氏斥道。 卢娇月表情有些心虚,她就知道她娘会是这种反应,所以才会之前瞒着她娘。 「娘,你也知道桂丫家的情况……」 梅氏打断道:「若是出了事,看你们怎么办?真是小孩子,这种事是能拿来闹的。」嘴里说着,梅氏的脚步不禁又快了几分。 这卢家二房一行人行事匆匆,不免就有村里人好奇问怎么了。 梅氏也没帮忙隐瞒,再加上方才女儿跟她说的话,反而觉得这种情况闹得越大越好,遂道了一句,「陈家大丫头上吊了,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 听到的人,顿时哗然。 就这样一面往陈家走,一面不停地就有人加入进来。 距离上次大溪村发生上吊这种事,那还是十多年前,一个媳妇被婆婆磋磨狠了,想不开上了吊。这陈家丫头一个黄花大闺女,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竟闹得要上吊?可想着陈家那不省心的老婆子,似乎大家也能明白为什么,不禁都叹道造孽啊。 来到陈家门前,陈家的院门从里面紧紧锁着。 卢娇月见情况不妙,也顾不得出格不出格了,赶忙上前拍门。 「桂丫,桂丫,你在吗?」她扯着嗓子喊。 「出了这样的事,怎么倒把门关上了?」 「那陈婆子到底想做甚,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一旁有人议论。 卢娇月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望着栓子道:「你不是说桂丫爹去请大夫了吗?」 第58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栓子搔了搔脑袋,道:「我走的时候是听他这么说的,而且我走之前陈家这门还没关。」 卢娇月顿时心生不妙,又大声在外面喊了起来,有些村民见事情不对,也在外面叫着让陈婆子开门。 陈家大房的屋里,听到外面的动静,陈婆子和小陈氏就是一惊。 陈铁根宛如被惊醒了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低吼道:「娘,你让我去请大夫,大丫头她情况不好,没有大夫来看,恐怕是……」 陈婆子一跳脚,仿若是被滚油烫了也似,叫道:「请什么大夫,一个不值钱的赔钱货,竟用得着花钱去请大夫!」 小陈氏在后面拉了拉她,低声道:「娘,你别忘了韩家那边?」 陈婆子这会儿也顾不得遮掩了,瞪了小陈氏一眼:「什么韩家不韩家的,这丫头为了不嫁,都威胁上老娘了。威胁得好,竟然敢上吊,让她死,我看她有本事死给我看!」 她还想继续骂什么,突然被一声仿若母兽死了小兽般的悲鸣声吓住。 「死,都去死,今天只要是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让你们陈家上下给我女儿赔命!」 是桂丫娘,这个素来懦弱无能的女人,这个被生不出来儿子压垮了脊背的女人,似乎突然之间就开了窍儿似的,她恶狠狠地瞪着陈婆子,瞪着小陈氏,瞪着自己的男人陈铁根。 「陈铁根,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既然你什么都听你娘的,那你娶媳妇生孩子做什么?」 「好哇,你敢跟老娘跳嚣?老大,给我打死她!」 陈铁根犹豫道:「娘……」 桂丫娘弓着腰,用头向两人撞来,「打,来,把我打死,我知道你们早就巴不得我死了,好腾出位置,再娶一个能生儿子的。打,今天不打死我,你就不是个男人。」 陈铁根没料到自家婆娘会这样,竟被撞了个趔趄。陈婆子连连躲避,骂桂丫娘有本事了,桂丫娘则抽空喊道:「桃丫,开门去,到外面找人来救你姐。」 一直被陈婆子和小陈氏堵在屋里的桃丫,顿时找了个空,跑了出去。 院门很快就被打开了,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卢娇月跑得最快,进了大房屋里,就在喊桂丫。梅氏紧随其后,边往里走,边大声道:「刘翠兰啊刘翠兰,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女儿你都护不住了,你还是个当娘的。」 紧接着她望着屋里这副场景,诧异地瞠大双眼。 「明海嫂子,你说得对,我就是个没用的。」刘翠兰,也就是桂丫娘,站直起身,蓬头垢面地苦笑道。 「先别说这个,桂丫到底咋样了,还有你们在闹什么?」 桂丫娘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瞪着陈婆子和小陈氏,道:「她们要卖了我家闺女,我家丫头不愿意,就上吊了。」 说着,她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就哭了起来。 「陈铁根啊陈铁根,自打我嫁进你们陈家,上孝敬父母,下爱护幼弟,我除了没给你生个儿子,没有什么对不起你们陈家的……你是个窝囊废,纵容你娘欺压我们母女多年,我大丫头还没桌子高,就被你娘使着给家里干活。这也就罢了,哪家的孩子不干活儿,可孩子干活儿,三五不时还要挨骂挨打……也是我不中用,我这个做娘的护不住自己女儿,我没生出个儿子,我直不起来腰……可我家大丫头没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她可是你们陈家的血脉,就为了那二十两银子,你们就要将我大丫头嫁给那打死了两个媳妇的鳏夫,我大丫头不愿,你们硬逼,把我丫头逼得上了吊,还拦着不让我去请大夫救我女儿,你们都黑了心肝,丧尽天良……」 一石激起千层浪,围观的众人都惊诧不已。 「……今天我大丫头若是好也就罢,若是不好,我们母女四个一起吊死在你们陈家屋里,让老天爷好好看看你们都是群什么人……」 这时,人群里挤进来两个人,是有好心的村民找了个大夫来了。 「大夫来了,大夫来了,快让让。」 桂丫娘也顾不得哭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冲上前拉着大夫,往炕那边跑去。 经过大夫的施救,桂丫很快就醒来了。也是老天痛惜苦命人,幸亏救下来及时,桂丫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背过气了。 「我苦命的女儿啊……」 桂丫呛咳了几声,便和她娘抱头痛哭起来。 哭得在场所有人,心里都酸酸的。 「真可怜……」 「可不是……」 「这陈家老婆子也太狠心了……」 「还是当爹的不中用……」 陈婆子恼羞成怒,跳脚骂道:「看什么,看什么呢?都滚出去,看热闹看到人家里来了。」 就有那嘴皮子厉害的人,回道:「咱们来看稀奇呗,看咱们大溪村第一个将亲孙女逼死的奶奶长啥样?」 「陈婆子,不是我说你,你也太狠心了。这都是你们陈家的血脉,也不怕到时候报应在了你那大孙子身上。」 第59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陈婆子本就是得理不饶人的性格,一听人说自己宝贝大孙子,哪里饶得了对方,顿时就冲上前去要厮打对方。 大家本就对她厌恶,见她要冲进人群里打人,都七手八脚帮忙拦着,还有人叫道说她太嚣张,得找人来制制她,别坏了大溪村的村风。人群里有人叫着说去找里正,纷纷有人附和。 里正本是见动静大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一听人叫自己,就在外面应了声。于是转眼间那头发花白的里正,就被人推着进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将事情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就想请里正出面教训教训陈婆子。 可这种事又那里是里正能插得上嘴的,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又何况是他小小个里正。可里正也十分厌恶这陈婆子,厌恶她丑恶的嘴脸,厌恶她倚老卖老,厌恶她成日里在村子里挑弄是非,遂清了清喉咙,待四周安静了一些,才问道桂丫娘:「陈铁根家的,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桂丫娘一愣,脸色有些茫然起来。 她之所以会那么激动,也是被大女儿上吊刺激的,如今女儿没死,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桂丫见自己娘的脸色,心里就要叫糟,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从炕上爬起来,冲到里正面前就是一跪,哭道:「请里正爷爷做主。」 「可怜的孩子。」里正看着桂丫苍白的脸色,以及脖子上那一闪即逝的淤痕,叹了口气:「你想让里正爷爷怎么给你做主?」 桂丫哭道:「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个是我爹,一个是我奶奶,都是我长辈,我一个做小辈的能怎么样。可我也怕了,我怕被我奶再卖一次,我怕我两个妹妹跟我一样被人给卖了,我怎么样无所谓,可我舍不得我两个妹妹……」 「姐……」桃丫和小丫两个走过来,抱着自己大姐哭了起来。 姐妹三人,都是瘦骨嶙峋,衣衫褴褛。大溪村不富裕,但也没穷到哪家的孩子是这样的。一时之间,让目睹这一场景的人都是心生唏嘘,连连感叹摇头。 桂丫娘愣在了当场,从女儿说出这些话时,她就愣住了。 这个女人,她从小接受的就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教条,她没有学会反抗,她只会逆来顺受。 「都是这么过来的,忍忍就好了……」这是她娘对她说的话。 尤其当她连生了三个女儿,却没生出来一个儿子时,她更加没有底气了。她自己逆来顺受,她教着自己三个女儿也这样,可惜似乎并不成功,大女儿比她想象的更有主见,二女儿虽没有像大女儿那样,也看得出是个主意大的,唯独就是小女儿还小,不懂事。 每当她看见大女儿看着婆婆弟妹的眼神,她就心惊不已。她害怕,可她在怕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可方才经历的那一切,她却是懂了。 是啊,她在怕什么?连死都怕,还能怕什么呢。 这个瘦弱的女人站了起来,腰杆挺得直直的。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挺直过腰杆了,可以看出她似乎有些不习惯,但她还是依旧强制坚持着。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一步一步地走到里正面前,跪在三个女儿身边,道:「叔,我要和离,他陈家嫌弃我生不出来儿子,嫌弃我三个女儿是不值钱的赔钱货。既然如此,我就和他陈铁根和离,我带着三个女儿走,以后我母女四人是死是活,与他们陈家没有任何关系。」 里正震惊道:「桂丫娘,这可不是小事,你可是想好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孩子可怎么活?」 桂丫娘凄惨笑笑,道:「我能干活儿,我大丫头二丫头也能干活儿,饿不死自己。就算饿死了,也总比哪天被人推入火坑的强。死都不怕了,还怕挨饿?」 「可你要考虑你三个女儿的名声,以后她们……」 不待里正话说完,桂丫便道:「里正爷爷,我不怕。人不用为名声活着,愿意娶我的人,一定不会在乎我的名声。更何况这也不怨咱,只能怨那些将咱们逼得没有活路的人。」 里正见说服不了两人,遂痛心疾首向陈婆子斥道:「你这个老虔婆有什么想说的?我再也没见过像你这种老婆子,将儿媳妇孙女逼死了,你就能畅快些?还有陈铁根,这可是你婆娘你女儿,你就不说句什么?」 里正还是不想让桂丫她们走上这条路,这条路明眼可见是十分艰难的,这个世道对女人来说太刻薄,一个和离的女人带三个孩子,可怎么过日子。 陈铁根嗫嚅了半天,都没嗫嚅出一句话。 陈婆子眼睛一翻,道:「我有什么想说的?我可没逼她滚蛋,愿意滚就滚吧,当咱家稀罕她还有那几个丫头片子?!没用的东西,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我就看看你们出去后怎么死!还有想跟我儿子和离,没门?我让老大先休了你!」 陈婆子态度太嚣张,将一贯待人厚道的里正也气得不轻,遂也不跟她说话了,只是去看陈铁根。可陈铁根果然不负他窝囊废之称,听他娘这么说,连头都不敢抬。 里正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望向桂丫娘,「你可想好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桂丫娘坚定地点点头:「想好了,还望叔做主。」 有里正在,陈铁根终究还是没休成桂丫娘,而是两人和离。陈家什么东西都没给母女几个,除了几人的衣裳,连床被褥都没给。 里正倒是又从中间劝了几句,可陈婆子一贯刻薄,陈铁根又是只听她娘的,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桂丫娘俩几个,抱着几件破衣裳就被陈婆子撵出了家门。 里正见几人可怜,又无处可去,就暂时做主把村里一座早就废弃的宅子给她们先住着。而一些看热闹的村民,也这家给些粮食,那家给几个碗,给凑了些东西,让几人先用着。 卢娇月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样子,只是也顾不得想其他的了,她和梅氏回家,找了些家里不穿的旧衣裳,和用旧了的被褥,给桂丫娘俩几个抱了过去,又留下帮她们收拾住处。 这座宅子已经很破旧了,院墙只剩了一半,屋子倒是有好几间,可也就只有正房那三间屋看起来完整些,即是如此房顶上也有好几处破洞,都能看见外面的天了,窗子也是破破烂烂的。不过到底有个落脚的地方,也免得几人无处可去。 「这屋顶得修,窗子和门也得换,院子里也得清理清理,都长杂草了。反正现在农闲,这几天我让我家老大来给你们帮忙。」梅氏到处巡视了下,对桂丫娘道。 桂丫娘感动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一口一个谢谢。 梅氏浑不在意地说:「谢什么谢?早先我觉得你是个懦弱无能的,现在我收回自己的话。你能为几个女儿做到如此,我佩服你。」 桂丫娘干黄的脸,窘得脸发红,苦笑着搓了搓自己皴裂的指尖,「佩服我什么,还不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我不带着孩子离开那个家,这几个孩子以后没有一个能落好的。」 第60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娘……」桃丫和小丫偎了过来。 倒是桂丫比较镇定,道:「娘,你别怕,村里好心的大叔大婶们给了些粮食,咱们明天就出去挖野菜,总能将今年度过去。还有我年纪也不小了,可以去镇上做工,明年咱们再开些荒地,总不会饿死咱们。」 「你个姑娘家家的,去镇上做什么工。这天马上就要冷了,还不知道怎么个冷法。不行了,娘去求你几个舅舅,他们怎么也不至于看着咱们饿死不管的。」 桂丫不抱希望,她娘和离出门,已是惊世骇俗,更何况是拖了三个女儿。她舅舅们也许想帮她们,但还有她舅母呢,尤其舅家还有女儿,怎么会让她们连累名声。恐怕划清界限都不急,又何况是帮她们。 只是这些桂丫现在也不好当面说出来,她娘性子素来懦弱,好不容易硬气了回,也是为了她们姐妹几个,这会儿可万万不能打破她最后一点想望。桂丫想了的,日子也许会很难很难,但只要能离开那个家,即使再难,她也甘愿。她有手有脚,人也不傻,一定不会让一家人饿死。 卢娇月也叹了口气,艰难是可以预见的,但总能熬过去。就算熬不过去,村里还有这么多人,总不会眼睁睁看着的。她知道村里人可能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到底都是乡下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再不行了,她家还能帮一把,她也可以。 「婶子,我明天就来帮忙先把房顶补上。」卢广义说不出来安慰的话,只能做些实际事。 「谢谢你了,卢家大小子。」 「谢谢你,卢大哥,你马上就要成亲了,这么麻烦你,真不好意思。」 梅氏当即就想说什么,可不知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卢家三口人都是这样的表情,不免就让桂丫上了心。只是当着人面,她也不好意思问,只能寻思着私下问问好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按下不提,桂丫一家就在这座废弃房子里暂且安顿下来,而二房三口人也回家去了。 陈婆子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她拿捏老大媳妇惯了,以为儿媳妇只是当着人面给自己难看,想趁机拿捏自己,却万万没想到竟就成了和离出户。 她倒不是心疼桂丫娘走了,而是心疼韩家那二十两银子。别看她当时说得挺好,让桂丫死,那也是她以为大孙女已经死了,聘礼银子注定要飞了。哪知大孙女没死成,聘礼银子还是飞了,陈婆子有些接受无能。 陈铁根也是如此,到了此时,他都不能想象,怎么桂丫她娘就跟自己和离了。他承认在家里他是懦弱了些,有时候他娘磋磨儿媳妇,打骂自己的女儿,他没有站出来。但哪家儿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当奶奶的教训孙女天经地义,尤其他又没个儿子,还指着娘到时候从老二家过继一个儿子过来,给自己传承香火,自然不敢反驳自己娘。 可他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成了这个样子。 陈婆子还在恼羞成怒的骂着,骂桂丫娘是个贱货,骂桂丫是个小鬼缠的祸害精,还骂大儿子连媳妇女儿都管制不住。总之逮着谁骂谁,二房两口子都聪明,见情况不对就跑了,也就只有陈铁根一个人蹲在墙角听他娘骂。 可再骂也解决不了问题,人跑了,到时候等韩家过来抬人,没人给人家可怎么办?直到这时,陈婆子才意识到自己当时不该那么冲动,只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就在陈家人担心怎么应付韩家人之时,这时韩家上门来退亲了,理由是桂丫的命硬,克他们韩家。 陈家人大喜过望,历来有男方毁亲不用退换聘礼的规矩,这下聘礼可不用退换给韩家人。只可惜他们太过天真了,韩家人又岂是他们想讹就能讹的?当天陈家人表现出不想退聘礼银子的苗头,次日韩家村那边就来了一帮子人,老少爷们来了几十号,走在村子里看起来都渗人。 大溪村是杂姓而居,自然没见识过这种同一个姓氏抱团行事的村子,但没见识过,也听说过,纷纷都议论到陈家这下要倒大霉了。 到底陈家一家子都是窝里横的典范,见韩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院子里站不下,院外还站了许多。陈婆子也不敢再昧下聘礼银子不给,只是当时因为聘礼银子对不上,她和小儿媳妇打了一场,闹出了不少笑话。 关于桂丫命不好之说,自然是流传了出来。 卢娇月觉得十分歉意,因为这事是韩进办的,当时她也知道。 倒是桂丫并未多想,反正名声已经不好了,再加一条命硬也没什么。 其实如今的局面已经是桂丫当初所不敢想象的,彼时她装着上吊演苦肉计,她奶拦着她爹娘不让他们救她,而她爹娘不敢质疑一声,她的心已经凉了一半。万万没想到她娘会突然暴起,甚至为了她们姐妹三人和她爹和离。 反正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要嫁人,只想着能赚钱养家,将两个妹妹嫁出去,她自己留下侍候她娘终老,就啥也不想了。 按下不提,天是越来越冷了,就在这时,一个消息传来了大溪村。 裴家人竟然在给裴贵娥说亲。 听到这一消息后,卢娇月当时就愣住了。 她想了许多,但更怕的是大哥会伤心。 倒是卢广义听说这件事后,只是苦笑了一下,道:「这样也好。」 卢家大儿子和裴家的女儿定了亲,这件事大溪村许多人都知道,这突然传出来裴家女儿要另嫁他人了,不免就有人开始议论起来。 到底是裴家那边先露出的风声,所以大家并未往卢广义身上攀扯,而是以为裴家的女儿攀上了什么高枝,才弃了卢家这边。哪知紧接着就又有一个消息传来,说是卢家二房这边主动毁的亲,人们不免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当初卢家为什么和裴家定亲的事,也又拿出来说了一遍。有人说卢广义仁义,救了人不说,为了不有损对方姑娘清誉,还打算娶人家。也有人说卢广义倒霉,救个人就被人赖上了。还有人说卢家二房真是心机深重,为了成全自家的好名声,与人家定亲,这拖了一年,又不要人家了。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听到外面这么诋毁自家,梅氏被气得不轻,不过确实是自家毁亲的,也不好说什么的,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倒是卢明海开解她说,从这几件事就能看出裴家人的人品,提前看清,总比人娶进门才发现的好,也算是因祸得福。 这么一说倒也有理,二房人心里才算舒服了些。 裴家,裴贵娥愣愣地躺在炕上,脑海里一片混乱。 直至至今,她依旧有些不明白事情怎么就成这样了。 第61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那日,卢家人愤怒离去,她自是对她娘抱怨了一通,她娘也慌得六神无主,想让她爹去将卢家人拦下,谁知却被她二哥给拦了下来。 裴二柱皱着眉,一脸的不高兴。 「爹,你还去拦人家干什么,没看见那臭小子说话说得那么难听。他还不想跟咱家做亲,咱家还不想跟他家做亲!」 「那娥儿可怎么办?」毛氏一脸后悔与慌张,早知道事情会这样,她也就不这么做了,可谁曾想那卢家小子气性竟然这么大,一点都不知道给自家留点脸面。 「什么怎么办不怎么办?那卢家人不是充大方说聘礼都不要了吗?既然不要了,咱们就收着,有这些钱在,你还怕妹妹嫁不出去?」裴二柱道。 毛氏和裴老爹以及裴贵娥,当时就呆住了。 裴老爹有些不赞同:「你说的什么话,若是两家做不了亲,咱家可没有昧下人家聘礼的道理!」 「这叫昧?这是咱们应得的,这十里八乡哪个地方不是这规矩,男方家无故毁亲,女方家可以不退回彩礼。」 一旁的裴大柱眼睛顿时一亮,听到动静前来的田氏和刘氏也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这可不是咱家昧他们的。」田氏说道。 「咱家可没要毁亲,是卢家人自己要毁亲的。」刘氏也附和道。 「可话不能这么说,毕竟当初你妹妹的事,是人家卢家人仁义,卢广义那小子也仁义,若不然……」裴老爹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儿子儿媳们的说法。 裴大柱打断道:「爹,他毁了咱妹妹的清誉,难道还不该娶咱妹妹?」 「可你妹妹是自己掉进水里,若不是卢家小子救了她,她可就没了性命。」 「那只能说该他倒霉,他若不救起咱妹妹,不就不用负这个责了。他明明知道后果,既然救起了,就该负这个责!」裴二柱道。 裴大柱和两个妇人虽没有说话,但看其面部表现,显然是赞同的。 裴老爹被气得直打哆嗦,想不出两个儿子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可让他去反驳,他素来嘴笨口拙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二柱显然是了解他爹性格的,又转头对他娘说道:「娘,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那卢广义能娶到咱妹妹,是他们家烧了高香,现在居然想毁亲,咱们可不能便宜他们家。」 毛氏本来还心慌自家坏了女儿的婚事,听儿子这么一说,倒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同时一股气性也上了心头,俗话说抬头嫁姑娘,低头娶媳妇。哪家娶媳妇的,不是对岳母家毕恭毕敬,怎么换成他卢广义就这么大的脾气,她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对,不也是为了小两口吗,怎么就不明白她的心。 「他卢广义若是不来低着头,那聘礼就不还他家了。」毛氏拍板道。 裴老爹不善于言辞,成日里只知道埋头干活儿,所以裴家素来是毛氏当家做主的,既然毛氏拍了板,裴老爹即使有什么不愿,也不再说了,只是连连地叹着气。 其实毛氏并没有想将女儿另嫁的打算,只是想拿捏一下卢家,毕竟那些聘礼可要不少银子,别看卢家人当时说的大方,回去后指不定怎么后悔。只要他们舍不得银子,卢广义必然会来,只要他来了,到时候她也不会多说什么,只会训他两句,让他家答应换屋子的事,就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毛氏的想法,显然她是不了解自己两个儿子秉性的,还以为是两个儿媳妇素来不成样子,儿子受了牵连。 她走过去牵起显然没了主张的裴贵娥,拉着她往里屋走,「娥儿,你哥哥们说的对,咱们不能低这个头。你放心,娘保证他卢广义到时候上咱家来求咱们!无故毁亲,我就不信他们家敢丢这个人。」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听娘的。」 显然事情的后续有些出乎毛氏的意料,那卢家人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过了几日,卢家那边一直没有来人,不光裴贵娥慌了,毛氏也慌了。 这时,裴大柱兄弟两个以及两人的媳妇又轮番上阵了,不停地在中间挑唆着,说了些卢家不给自家脸以及卢广义那小子肯定早就打算要毁亲了,若不然也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发作之类的话。 毛氏越想越气,再加上两个儿子说有了这多么聘礼,自家妹妹也不愁嫁,渐渐也淡了非卢家那边不可的心思。至于裴贵娥,她倒是一门心思还想着卢广义,可惜架不住耳根子软,毛氏和她两个嫂子一劝,她就没主张了。 再之后发生的事,就完全脱离了她的想象。 先是哥哥两家人因为分她聘礼的事情吵起来,甚至还大打出手,她娘为了安抚他们,只能将东西一分为二给两家人分了,完全罔顾之前所说的话,说这些东西以后都给自己做陪嫁。 裴贵娥自然不依,可不依也没用,她两个哥哥态度强硬,她娘又直个劲儿劝她,她也只能听从。 这不,这两日她两个嫂子又琢磨着要给她说门亲事,人家都定好了,是一个鳏夫。年纪倒也不算很大,就是前头留了两个娃儿。 裴贵娥不想嫁给这样一个人,不免又想起卢广义来,她也找毛氏哭过了,可这会儿毛氏在家说话都不管用了,哥哥两家人直接把她看了起来,连房门都不让她出,打定主意非要把她嫁出去不可。 堂屋里,毛氏正在跟大儿子说话。 「老大,你们这样对你妹妹,怎么狠得下心,这可是你们的亲妹妹。」毛氏这阵子也憔悴得厉害,家里闹腾得这一出又一出,实在让她心力交瘁。 「娘,你这话就说差了,她是我亲妹妹,我还能害了她不成?卢家的亲事可是人家说不做的了,咱们可没在里头做什么,该争取的咱们也帮她争取了,这聘礼不是留下来了?也是卢家人识相,没闹上门来,若不然我和老二非好好教训他们一番,给妹妹出气。至于你说给她说人家的事,这两年你被人在背后说道的还不烦?她自己不小心掉进河里,倒让咱们跟在一块儿丢脸,她年纪也不小了,你还能留她一辈子不成?早点嫁出去,那事儿时间长了,自然就淡了。」 毛氏犹豫道:「那卢家的聘礼——」 「聘礼?这事儿你可不能找我,事情是老二提议的,你找他去。只要他同意,咱大房一文钱都不要,全给退出来。」裴大柱打了个哈哈,人很快就出去了。 第62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毛氏一时间没了主意,转头去看老头子,裴老爹痛心疾首道:「作吧,你就作,把女儿婚事给作没了,你就高兴了!还有这两个畜生,瞧瞧你把他们教成了什么样子!」 毛氏当即就不依了,「什么叫我把他们教的?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二房屋里,刘氏听着正房那边的动静,对自家男人撇了撇嘴:「你爹娘又吵起来了,不过去劝劝?」 裴二柱翘着二郎腿躺在炕上,嘬着牙花子:「劝什么劝?他们吵一会儿就不吵了。」 刘氏也去了炕沿坐下,「嘿,你别说,你这主意真是要的,什么劲儿也不费,这么多银子和东西就到手了,若是多来几个像卢家这样的人家就好了,咱家以后也不愁没钱用了。」 裴二柱斜了她一眼,道:「这种事儿来一次就不错了,你还想来几次?冤大头可不是回回都能遇上的。好了,别说这个,那事你赶紧去办,早点把她嫁出去,也别找人家多要聘礼,她总归是我妹妹,我也不能做得太过。」 刘氏翻他一眼,「还用得着你说?你不要脸,我还要脸!那户人家家境殷实,就是前头死了个媳妇,还有两个娃儿,不过小姑这样的名声,人家也配得上她。对了,那家说给五两银子做聘礼,我跟你娘说只给了三两。」 「还算你聪明!」 这几天卢娇月有空便去给桂丫家帮忙。 这座废弃的宅子实在太过破旧,到处都要修补,院子里的杂草半人高的杂草也得除,这几日卢广义每天都来帮桂丫家修补房顶和门窗,卢娇月则帮她们干些轻省活儿。 她倒是想帮桂丫和她娘除草,只可惜桂丫不干,说她手平日里要做绣活儿,干不得粗活儿。这也倒是一个问题,所以卢娇月并未坚持。 挑来选去,桂丫将拆被褥的活儿交给了卢娇月。 被褥对乡下人来说,可是一样好东西,一般人家都不会拿出来送人,既然能拿出来送人,肯定是不能用了。只是如今桂丫家什么都缺,到也不能再挑什么。卢家倒是给她们送了两床还能用的被子,但那是用来盖的,下面铺的被褥还没着落。所以今天卢娇月要做的活儿就是和桃丫两个一起把好心村民送的两床褥子给拆开,把里面已经发硬的棉絮挑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晒,再缝补好。 卢娇月拿着一把剪子顺着褥子上的缝合处,打算挑掉里面的缝合线。这被褥也不知是谁家送过来的,恐怕用了好多年,外面的罩布估计也许久未拆过了,线头早就磨得不成样子,和罩布混杂在一处,卢娇月需要极为小心,才能一点一点把缝合线给挑出来。 褥子的味道并不好闻,酸臭中夹杂着一种说不出来怪怪的味道,一旁的桃丫直掩鼻子。其实卢娇月也是一直屏住呼吸,就怕被熏晕了过去。 好不容易将缝合线挑断,露出里面的棉絮,棉絮已经发黑结块儿了,卢娇月有些为难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按理说,这里面的棉絮是不能用了,可桂丫家里的情况摆在这里,买新的棉花装缝是不可能的,而北方的天气寒冷,冬天没有一床厚实的褥子,恐怕是过不去这个冬天。 桃丫十分懂事,知道娇月姐是来给自家帮忙的,这褥子这么埋汰,她都有些受不了,更何况是对方。遂一面说一面就将褥子上的开口拽了过来,「娇月姐,你坐边上去,我来弄,这是小活儿,我就能做。」 十岁的桃丫十分瘦弱,与村里其他与她同龄的孩子根本不能比,个子小,人也瘦,大抵是平时在家里总是吃不饱的缘故。那条瘦瘦的细胳膊,让人看得心悸,卢娇月感到一阵羞愧,她本是来帮忙的,倒不如一个比她小的丫头。 这么想着,也不觉得东西恶心了,她笑了一下,对桃丫道:「咱们一起吧,你帮姐姐找块儿席子来,今天外面有太阳,咱们就去外面拆,拆了直接晒上,也免得将炕上弄脏了。」 桃丫点点头,转身不知道在哪儿寻了一块儿破席子,铺在院子中,两人合伙将被褥抱出去。一人一个小杌子,就坐在院子里,开始挑棉絮。 若是按着二房一贯拆被褥的习惯,恐怕这里头的棉絮都得扔,可桂丫家的情况摆在这里,所以这里头的棉絮必须都得利用上,要不然可不够一床褥子。两人将结块儿的棉絮拿出去,一点点儿地撕开,撕得极小,然后就随手扔在席子上,打算等晒蓬松了,再填进去。 这是个细致活儿,耗时间,卢娇月一面干着,一面就往房顶那处看去。 那边,桂丫给卢广义打着下手,卢广义则是上了房顶,手里拿着捆好的麦秸,准备把破了的房顶补上。 桂丫看卢广义爬那么高,不禁有些心惊胆战,「卢大哥,你可千万小心些。」 卢娇月远远看她紧张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又不是你在上面,我看你比我大哥还紧张。没事呢,这活儿我大哥干熟练了,不会有事的。」卢广义除了下地干农活儿,兼职就是泥瓦匠,帮人盖房子不知盖了多少,补个房顶自是不在话下。 桂丫被说得脸一红,望着屋顶上那在太阳光照射下,有些看不清的人影,道:「我不也是担心的缘故吗。」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看着这样的桂丫,卢娇月不免多看了两眼。在她的认知中,她所认识的桂丫可不是这样的,桂丫从小主意就大,性格泼辣,做事利索,上次能在她面前哭成那样,也是实在绝望的缘故。卢娇月没少见陈婆子打桂丫,可从没有见她哭过。 所以更不用说是脸红了,是被太阳晒的吗? 卢娇月正想着,就听身旁的桃丫道:「娇月姐,你估计不知道吧,我姐一直喜欢你大哥呢。」 她的声音很小,大抵就只有她身旁的卢娇月能听到。 听到这话,卢娇月就是一愣,下意识问:「你咋知道的?」 人小鬼大的桃丫,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 「我看出来的。」 卢娇月失笑,十岁是不小了,到底在她眼里还是个小孩子,隧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这可有关我姐的私事。对了,娇月姐你可别把这事告诉我姐,要不然她非打我不可。」 卢娇月只能点点头,因为这话,不免就对桂丫上心了起来。 看着看着,倒也看出了端倪来。 他哥这会儿已经下了房顶了,桂丫赶紧放下手里的活儿,端了碗水给他。 「卢大哥,你喝水。」 第63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卢广义点点头,「这麦秸不够用,等会我从我家再挑点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麦秸这东西看着不起眼,可对庄户人家来说,却是有大用处。平时烧火做饭,少不了它,尤其北方的天气冷,家家户户都得烧炕,到时候柴火不够用,拿这东西来填也是可以的。 「没事,我家柴火有多的,到时候你家柴若是不够用,我给你们送些过来。」 实在不是卢广义大方,而是二房家里现在的柴火已经多的快放不下了。卢广智为了去赌坊做工,每次出去都打的是和二狗子他们一起上山砍柴的幌子。像他们这些半大的小子,平日里出去耍,顺便帮着家里砍柴也是说的过去的。 既然去砍柴,肯定得有东西拿回家啊。于是卢广智便每天向小伙伴们买柴,花的钱也不多,也就是几文钱。就这么一天天的攒下来,二房的灶房已经放不下了,无奈卢明海又和卢广义两人搭了个草棚子用来放柴。 如今草棚子里也装满了,只能堆在屋檐下。可柴火这东西是没人嫌多的,这里冬天气候寒冷,家家户户都得烧炕,现在把柴砍回来攒下,冬天就不用冒着寒风出去了。所以二房一家子如今是即喜悦又痛苦,也就卢娇月心里有点数,私下劝卢广智悠着些。所以现在二房的柴是真多,多的一冬天都用不完。 只可惜桂丫不知道,她只能想出卢大哥人好心善这一个结论出来。这么想着,她不禁想到裴家那边仗着卢家人好性蹬鼻子上脸的行为,不禁心中即是愤怒,又带了遮掩不住的喜悦。她已经从卢娇月那里知道,二房和裴家退亲的真正原因。 最终这些情绪都化成了黯然,若是以前她还敢想,如今自己名声差成这样,确实也配不上卢大哥了。本来她就配不上,早先家里是那样,现在家里老弱妇孺,她娘又是个立不住门户的,还得靠自己撑着。 这么想着,心思倒也淡了,只能忠心的希望卢大哥能遇上个好女人,以后的日子安稳美满。 这时,就见五郎从门外跑了进来,急急说道:「大哥大姐,赶紧回家去,大姑突然上咱家来了,我怕她欺负娘。」 想着上次发生的事,大姑挨了打铩羽而归,莫不是这次是来报仇的吧? 卢广义和卢娇月都不禁急了起来,也顾不得手里的活儿,和桂丫说了一声,两人便急急往家里赶去。 这次卢桂芳可不是来找茬的,事情还要从之前说起。 卢桂芳之所以在娘家人面前强势,不光是性格使然,还因为赵家在赵家洼算得上是个富户,尤其她又养了有出息的儿子,在县里一家货行做掌柜,所以平日里行走在外,她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前些日子,她那在县里做掌柜的儿子赵国栋,突然归了家。 不光他自己回来,一直安置在县里媳妇孩子也带回来了。老大不常回来,平日里又忙,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家,卢桂芳见儿子一家人回来很高兴。对于老大一家人突然归家,她自是问过,赵国栋的说法是货行被东家卖了,他暂时也没事做,便想回家陪陪爹娘,然后再做打算。 卢桂芳虽有些可惜儿子的差事,到底也十分想念儿子孙子,儿子能带着孙子回来陪自己,她也是挺高兴的。 就这样过了几天,突然有一日讨债的上门,卢桂芳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赵国栋早就染上了赌瘾,只是刚开始胆子小,也就赌赌小的。可赌久了,胆子越来越大,又一直只输不赢,将家里的银子输光了不说,还私下拿货行里的货款去赌坊赌钱。刚开始他也不敢多拿,也就拿个几两,后来实在赌红了眼,胆子就大了起来。 货行里每隔一个月就会查账,赵国栋是大掌柜,寅吃卯粮,倒也能拆了东墙补西墙。可随着他贪的银子越来越多,渐渐就有些补不上了,他不免就孤注一掷将注意打在赌上,成日里打着一把就能回本的主意。 可惜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了,赌输了,赌得没有银子翻本了,就找赌坊借了高利贷。 只可惜高利贷并没有拯救他,货行那边的窟窿要补,赌坊的欠账也要还。赵国栋不得已就把早年购下宅子卖掉,将货行那里的窟窿给填上。不是他想填,而是他贪货行的银子已经被东家发现了,东家不想闹大,就让他把银子还上,若是不还,就拿他见官。 赵国栋不想遭遇牢狱之灾,只能倾家荡产填了窟窿,可赌坊那里的银子还没还,赌坊的打手天天上门,没有办法,他才狼狈回家。 卢桂芳虽然恨大儿子胆大妄为,可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想凑钱给他还账。可赵国栋欠下的银子实在太多,若是要还,至少得把家里所有的钱全部拿出来,还得卖了家里的地才能凑够。 赵家可不光赵国栋一个儿子,下面还有两个儿子也早已成亲,对于爹娘想倾家荡产给大哥还赌债,他们十分不愿。 享福的时候,没记着他们,这会儿要还赌债,怎么就想着了。这家里的田虽有赵国栋一份,但这么多年来可从来都是他们两家人种的。 赵家闹腾了好几场,都没闹出个结果。同时,赌坊那边也等不及了,一群打手堵上门来,让赵家人交出家里的房契地契抵账。 这会儿,赵家人也顾不得内斗了,苦苦上前哀求着。 人群中,一个貌似打手头目的人,不耐道:「麻溜点速度,老大那边还等着交账。」 这话音一落下,就有几个打手阴着脸上前,打算将赵国栋收拾一顿,看赵家人到底还敢不敢墨迹。 赵国栋虚胖脸,皮肤白净,看起来不像是乡下人,倒像是城里的。他此时躲在赵家人背后,听到这话后,也顾不得装相了,赶忙走上前来,堆着笑,拱手道:「各位大哥,你看家中困难,能不能再宽限些许日子。不知你所说的那位老大是哪位,我在万年县也呆了多年,交游广阔,说不定认识?」 他一副我认识很多厉害人物的模样,寄望能吓退这群打手。 其中一个打手斜视他,嘬了下牙花子,不屑道:「赵国栋,别来你那套忽悠傻子的方法来对付咱们,咱们谁不知道谁的底儿?我们老大姓韩名进,难道还是你家亲戚不成?」 顿时,一片哄笑响起。 「让你还钱就还钱,攀什么亲戚?」 「玉皇大帝还是你小舅子呢,不过那也没用,赶紧的,没钱就拿房契地契!」 (捉虫) 赵家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赵家闹了这么半天,村里来了许多人看热闹。 按理说,家家户户都攀着亲,应该有人上前为赵家人说话的。可乡下人历来厌恶烂赌之辈,若是有人无故上门找赵家茬,不用说自然有人上前帮忙,可人家是来要欠债的。 自古以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也因此并没有人上前帮赵家人说话。 第64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家都只是站在院门外看着,嘴里议论着赵家婆娘总是吹嘘自家大儿子多么本事,没想到竟是这样的本事。 赵国栋被那两个打手奚落得脸皮僵硬。 赵家的两个媳妇一听说要地契房契,顿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道:「没天理啊,没道理大伯子欠下来的赌债,让咱们倾家荡产来还的。」 「就是就是,享福的时候想不起咱,还钱的时候想起咱了。他在县里吃香喝辣的时候,咱们在家里连顿细粮都舍不得吃……」 不光她们哭,还有几个小孩子也围在自己娘身边哭。一时间,赵家的院子里,全是哭声。 几个打手被哭得有些烦了,又不好去打女人,便上前去拽赵国栋,就要揍他。 这时,卢桂芳走上前来,急道:「这几位兄弟,你们说的那位韩进韩老大,虽不是咱家的亲戚,但咱家确实认识,我弟妹娘家的兄弟是韩老大的朋友。」 那打手头子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朋友?」 「姓梅,叫梅庄毅。」卢桂芳急忙道。 她听说过梅家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成日里游手好闲,经常和十里八乡都有名的地痞流氓韩进混在一处。当时她听到这流言,还暗地里笑话过梅氏,笑她娘家出了一个这样的兄弟。 以往瞧不起以及厌恶的,这会儿卢桂芳也顾不得了,只求能暂时逃过这一劫,其他的容后再说。 那打手头子上下打量着她:「你不会骗咱们的吧?」 卢桂芳一看这神色就知道有谱,遂堆着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拿来骗人,你不信四处去访访,我娘家是大溪村的,梅庄毅大姐的夫家就是大溪村的,她嫁给了我娘家的亲弟弟。」 那打手头子沉吟了一下,道:「你最好保证自己没有说谎,若不然下次来咱们可就不客气了。这次就看在梅庄毅的面子上,饶了你们,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咱们再来。」 这些人做事也利落,前面丢下话,后面人就走了。 赵家人也顾不得哭了,赶忙上前将院门关上,将门外看热闹的人都给挡在外面。 赵国栋凑到他娘身边来,问道:「娘,二舅母的弟弟真和韩老大是朋友?嘿,你怎么不早说,早说我也不至于怕成这样。你不知道,那广济赌坊韩老大能做一半的主,这些在赌坊放高利贷的,都在他手下讨饭吃。你去跟二舅母说说,让她跟韩老大说把我欠的银子给免了,也免得咱家还要卖房子卖地……」 卢桂芳抡起巴掌就往他身上打去,一面打一面哭着骂:「你还说,你还说,你这不成器的东西,娘本以为你在县里做正事,没成想你竟然敢去赌钱,咱们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赵国栋被打得抱头鼠窜。 可打归打,事情还要解决,赵家人舍不得卖房子卖地,不免就想到赵国栋之前说的话。其实若是可以,赵国栋的两个弟弟巴不得能分了家里的房子地另过,可惜卢桂芳两口子不同意。如今即有办法解决老大的欠债,又不用卖房子卖地,不免将所有希望都放在这上头。 一家人坐在一起合计了下,卢桂芳再不想对梅氏示弱也不行了,在家里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回趟娘家。 这便是卢桂芳今日上门的原因。 只可惜梅氏并不知道。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堆着一脸笑上门的大姑子。 就是因为卢桂芳罕见的一脸笑,她才没将她赶出去。到底是男人的大姐,她也不想做得太过,免得伤了男人的心。 不过她也没什么话跟她说,只是沉默以对。 卢桂芳强撑着笑,装得一副若无其事样,「怎么老二没在家?义小子和月丫头呢?」 「明海出去卖豆腐了,两个孩子不在家。你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上次那事是我不对,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了月丫头,也是老大媳妇实在是个心机重的,说话只说了一半,让我误会了,若不然我万万不会那样。」 虽心里想好了来了以后怎么低头,可事到临头,卢桂芳才发现很难。她大半辈子都在梅氏面前趾高气昂,又怎么甘心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可没有办法,为了大儿子,为了家里的一切,她只能这样,所以她看似在说着赔礼道歉的话,实则面部表情僵硬得厉害。 一看就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梅氏就怪了,没人逼她上门,她倒是抽得哪门子风。 因为心里好奇,梅氏也没摆冷脸,只是神色淡淡地回了她几句一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客气话。 卢桂芳有些恼,她都上门道歉了,怎么这梅氏还给她一副冷脸。可想着家里事,她又将恼意强压了下去。 卢广义和卢娇月一进门,就看到的是这样一副诡异的场面。她大姑一脸堆笑的和她娘说话,而她娘则是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还不待两人说什么,就见卢桂芳甚是和蔼地笑望着两人,又是关心地问卢广义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又是说卢娇月越长越漂亮了。 只可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卢广义婚事刚出了岔子,卢桂芳这样问,不是没事找事吗?可梅氏又不好发作,只能冷着脸不说话。 就在这时,卢明海回来了。 他挑着空了的豆腐担子,从院外走了进来。梅氏当即就站了起来,走出堂屋,「他爹,怎么今日这么早就回来了?」 卢明海一脸喜悦,放下肩上的挑子:「今天运气好,碰到一家要办喜事,把咱家的豆腐都买了。」 第65章[05.09]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老二,你回来了?」卢桂芳也走了出来,和卢明海打着招呼。 卢明海有些诧异,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大姐,又见对方一脸笑,这会儿他总算明白媳妇方才为啥是那样的表情了。 长辈们在说话,两个小的自然不适合在一旁听,卢娇月和大哥出了堂屋。 「大哥,你说大姑到底想干啥?」 方才一众人转回堂屋,大姑就坐在那里拉着爹说话,说了许多,还说了不少爹他们小时候的事,一面说一面就抹起眼泪。 这样的大姑实在是太怪了,别说梅氏了,卢娇月也接受无能。 「大姑大抵有啥事想求咱爹。」卢广义一针见血道。 卢娇月也是这么想的,遂好奇问道:「你说大姑想求咱爹干啥?」 卢广义摇了摇头。 卢桂芳拉着卢明海说话,梅氏不放心,自然不敢离开,所以今天中午做饭的事,就交给卢娇月了。卢广义帮她打下手。 兄妹二人一个择菜,一个洗菜,一个做饭,一个烧火,很快饭就做好了。 正当两人准备叫家人吃饭的时候,就听到堂屋那边传来梅氏的暴喝声:「卢桂芳,你脑子没病吧?!」 兄妹两个也顾不得忙了,赶忙出了灶房。 就见梅氏将卢桂芳往门外推,「赶紧走,我就知道你来没什么好事,你家的事关我们什么事,怎么有脸提出这样的要求。再说了,欠债还钱乃天经地义,我可没这么大的脸,我弟弟也没这么大的脸,帮你去求人家这种事。」 卢桂芳被梅氏推得直趔趄,忍不住扯着脖子朝屋里喊:「老二老二,你就任你媳妇这么对你姐?」 卢明海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沉着脸道:「大姐,你说的那事太匪夷所思,咱家也没那么大的脸面。我媳妇说的没错,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万万没有欠钱不还的道理。」 「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怎么就扯上大道理了?我家国栋说了,那些赌坊里放高利贷的人和赌坊都是一伙儿的,借来的钱也是输给赌坊了,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借钱,就是一笔账而已,这种空账随便就平了。」卢桂芳气急败坏道。 道理是没假,谁都知道在赌坊里放高利贷的人,就是赌坊的人,但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脸说,这就是一句话的事,随意就能将空账平了的话。且卢桂芳的这种说法就好比是开饭馆的拿自家种的菜,炒成菜来卖钱,你能说因为这菜一分钱没花,就不给人钱吗? 肯定是不可能的, 梅氏以前只当卢桂芳是自视甚高,看不起人,如今才发现她不光看不起人,她还有些不要脸。说的都是些什么破道理,且就算她这话是真的,她哪里有脸去找进兄弟求这个情,她卢桂芳不要脸,她还要脸的。 「你赶紧给我走,咱家不欢迎你。」 梅氏硬是把卢桂芳推了出去,然后砰地一声关上院门。 之后一家四口面面相觑,梅氏忍不住向卢明海抱怨他家都是什么人。见势不对,卢娇月赶忙出声叫吃饭,和卢广义一起去端了菜饭,又叫了五郎,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 饭桌上很安静,卢娇月倒还有些想问问怎么回事,可看着爹娘的脸色,也没有敢问出口。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卢桂芳眼见梅氏不给自己面子,便去上房那边求助了。 上房那边叫卢明海过去,还特意说了让梅氏一起去,只可惜梅氏没有去。从梅氏抱怨中,卢娇月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大姑的大儿子,也就是那个在县里做掌柜,在卢家人面前总是眼高于顶的国栋表哥,竟然沾上了赌瘾。丢了县里的差事不说,还把这么多年攒下的家底都掏空了,甚至还欠上了高利贷。 据说欠的钱不少,大姑家估计要倾家荡产才能还上,也不知道大姑从哪里得知小舅舅和韩进认识的,所以便求到家里来了。 卢娇月听完后,有些发愣,她总觉得这事儿其中有猫腻。 想着上次因为纠缠她,被打的杜廉,她不禁想这事是不是和进子叔有什么关系。那次他是知道自己被大姑打了的事,还给她买了瓶伤药。难道说这事真是他做的?可卢娇月怎么也想不出来他是如何让表哥沾上赌瘾,并输了那么多钱还借上高利贷的。 也许真的是巧合?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一 作者:璃莫 02、《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二 作者:璃莫 03、《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三 作者:璃莫 04、《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四 作者:璃莫 05、《农夫家的小娇娘》卷五 作者:璃莫 06、《农夫家的小娇娘》卷六 作者:璃莫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