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颜》 第二章 刁难 妾室赵姨娘生下三房庶子沈云良和五姑娘沈琬玉,青莲是沈琬玉身边的丫鬟。 “五姑娘最喜欢凑热闹,这会儿肯定在留园吃茶,青莲不在那边伺候着跑这儿干嘛?”云珠怕被发现,特意压低了声音,不过眼里却闪着好奇兴奋的光。 玉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道:“还说五姑娘喜欢凑热闹,我看你才是最喜欢凑热闹的。”转头看向沈琬昭征求意见,“姑娘您最不喜见到西院的人,要不咱们还是避开吧。” 沈琬昭正要回应,却听见那边传来另外一道极其不耐烦的男子声音,“我不认识什么你家姑娘,滚。” 青莲吓得抹泪,“不知奴婢哪里惹公子不高兴了,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我们姑娘也是担心您玩得不尽兴,怕我们沈家招待不周”。 男子显然更不耐烦了,“再多废一句话,拔了你舌头。” 青莲见他脸色阴沉,吓人得很,立马连哭都不敢哭了,踩着绣鞋飞快地跑开。 沈琬玉素来喜欢做这种自作聪明显好装贤的事,早就见怪不怪。 不过对方这么不领情的,倒也少见。 沈琬昭正要转身离开,全当没看到刚才那一幕,不然被沈琬玉知晓自己看到她出丑,又要找不痛快。 以前的沈琬昭是害怕,现在她是觉得麻烦。 “看够了吗?”一声嗤笑传来,面前已经多了个人影。 对方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靛蓝色雷纹束袖锦服,质地极好,腰间宽带上挂着一枚成色极好的水玉,衬得少年剑眉星目,英朗俊气。 不过他脸色暴躁难看,生生把那份美感打得七零八碎。 不过更毒的是嘴巴,“你们沈家的女人个个都真有意思,就这么急不可耐地贴上来?赶走一个,又来一个。” 沈琬昭想了半天,也没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找出有关此人的信息,他不是沈家的人,也不是韩家的。 不过韩文进现在就在沈家做客,此人就算不是韩家的也必定和韩文进相识。 但韩文进结交的人,身份必然也不低。 沈琬昭一点也不想招惹这些翻翻手指就能轻易搅得她不安宁的金贵少爷们,耐着性子欠身行礼道:“公子误会了,我们偶然经过此处,并非有意打扰。” 没想对面突然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冷笑道:“本少爷最恨装腔作势的人。” 少年力气很大,胳膊传来一阵痛感,沈琬昭再好脾气也微微有些怒意,“放开我。” 玉竹见此大惊,上前一步伸手推人,“放开我们姑娘。”。 “滚。”少年沉声,毫不手软地将玉竹狠甩开,摔倒在地。 玉竹摔得不轻,沈琬昭真的怒了,“这里是沈家,公子在这里打伤我的人是不是太无礼了?” “呵,沈家。”少年慢慢倾身靠近,嘲讽道:“放心,我眼睛没瞎。” 过分靠近的距离让她感到极度不适,沈琬昭努力往后仰身,但对方一点一点压迫逼近,不让她有机会挣脱,沈琬昭急了。 这人力气很大,一看就是练过武艺身手不错,这边虽然偏僻,但来往的人也有,若被别的房里的丫鬟婆子看到了,她的名声怕也就没了。 而碍于韩家,沈老爷子也断不可能为她做主。 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琬昭才松了口气。 “阿昊,你怎么在这儿?”为首的男子十七八岁左右,一身竹青色直襟长袍衬得气质不凡,神色要温和沉稳许多。 说话间上前挡住身后跟着的沈家一众人视线,把宋昊抓着沈琬昭的手分开。 宋昊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松了手。 沈琬昭连忙后退几步,和他隔开距离,这才慢慢垂下有些发麻的右手。 深吸三口气,压下胸口里的怒气,上前欠身行礼道:“见过韩表哥。” 她看得出来,韩文进在替他们解围,或者说在替对面那个人解围。 韩文进见她脸色不好看,便道:“阿昊他自小就是这个脾气,表妹莫见怪。” 以前的沈琬昭和韩家人不熟,自然和韩文进也没什么交集。 不过沈老夫人时常对几个孙女耳提面命要同韩家打好交道,尤其是韩文进这位韩家嫡长子,处事沉稳有度,早就是内定的下任家主。 虽没把话挑明,但依沈老爷子的意思,韩家这门姻亲要亲上加亲才好。 沈琬昭低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自然就没注意到沈琬玉眼里一闪而过的恨意。 “三姐不是病了吗,怎么也在这儿,还和宋公子碰上了?这外边天冷风寒的,三姐可要注意些身子才好。今早请安的时候祖母还在念叨,三姐久病不愈,祖母虽然心疼孙女免了晨昏定省,可总见不着人便也不知道三姐的病到底如何了,她老人家很担心呐。” “睁眼说什么瞎话呢,我隔三差五就来看三姐给祖母报信,祖母怎么不知道三姐这边的病情,难道你还说我欺瞒祖母不成?”四姑娘沈琬瑶素来和沈琬玉不对付,立马呛了回去。“我看是某些人,又在动什么歪心眼儿了吧。” 沈琬玉气得不轻,“沈琬瑶,你少胡搅蛮缠。” 沈琬瑶丢个白眼给她,转头挽起沈琬昭,“三姐,祖母还说叫你身子好些就去看看她呢。” 沈琬昭不太喜欢沈琬瑶这种亲呢,悄然地后退半步,身子侧开间隔。 正要说话,便见云珠领着一个管事的婆子走过来。 是松寿堂沈老夫人身边最得力的周妈妈。 “周妈妈怎么过来了,可是祖母有什么不舒服?”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沈琬宜突然出身,看她神情关心担忧不似作假。 周妈妈看得心头熨帖,温和笑道:“二姑娘有心了,老太太无碍,只是叫老奴来请三姑娘过去一趟。” 沈琬昭走在松寿堂的青砖路上,本能地感到惧怕,是原来沈琬昭的记忆。 ‘她’是怎么死的? 原本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地方,在看到沈老爷子脸的那一刻都彻底清楚了。 沈老爷子眼窝深深下陷,颧骨略微突出,唯有那双眼睛里的自私而冷漠,就像半个月前他对‘沈琬昭’说的那些话,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入绝望之境,心如死灰。 第三章 死因 堂堂沈家嫡出的姑娘,竟叫自己的祖父逼给人做妾。 难怪连性子软弱可欺的‘沈琬昭’都知道反抗了,只是这姑娘有点傻啊,反抗别人那叫勇谋,折磨自己那是愚蠢。 沈琬昭想起记忆里那冰冷刺骨的池水,还有几近窒息的绝望就钻心的痛,对面前这两位老人实在生不出半点血脉亲情。 “跪下。” 沈老夫人见到她就冷着脸,十分不悦。 沈琬昭愣了愣。 啪!沈老夫人拿起手边的杯盏狠摔向她,厉声道:“跪下!” 忍着被砸中的肩膀传来的疼痛,沈琬昭缓缓跪下。 沈老夫人不喜欢她母亲,所以沈家几个姑娘里,老夫人待她最冷淡。 但‘沈琬昭’以前性子软弱,事事忍让,规矩上找不到半点差错,而且沈三老爷毕竟是她肚子里出来的亲儿子,所以老夫人虽然偏心,却也懒得为难她。 就连半个月前,沈老爷子逼她嫁给别人做妾,老夫人虽然对沈老爷子的决定从来都百分百遵从,但也没说什么难听入耳的话,不像现在这样勃然大怒。 “混账玩意儿,也不知道你娘怎么教的,姑娘家不守闺中礼数,就会些眼皮子浅的狐媚之术。那宋家,也是你攀得上的?” 沈老夫人是真又急又气,怕沈琬昭坏了沈家名声,惹宋昊不悦。 “你那个娘本事倒是大得很,什么消息都打听得到,我倒小瞧她了。”沈老夫人本来就不喜谢氏,现在更认为沈琬昭是受了谢氏指使,行那勾引狐媚之事。 沈琬昭低头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那少年竟然是宋家的人。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小辈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府富庶繁华,大大小小的世族不下数百,关系早已盘根错节,随便哪家问下去都沾些关系。 但要论显贵,无论哪个扬州府人都会说宋家、连家和崔家这三家。 这三家,无不是真正的高门大户,名门望族。 其中宋家更是隐隐有为首之势,宋老爷子名满天下乃当朝太傅,更是皇上和宸王的外祖父,宋家大爷刚升至户部尚书,深受皇帝看重。 满门清贵,圣眷正浓,这样的宋家,随便攀上点情谊便足够让沈家一跃千里。 宋昊是宋家长房嫡次子,身份尊贵,若不是因为韩家的关系,沈家平日里哪有机会结交。 沈琬昭不知道的是,韩文进原本有意瞒着沈家宋昊的身份,可沈家在扬州经营几十年,虽远不如韩家,但也自有些消息手段,打听出来跟着韩文进的那少年的身份时,沈老爷子大惊大喜,立即生了结交的心思。 不过沈老爷子到底经营沈家几十年,知道韩文进和宋昊都不愿声张,就也跟着瞒下来权当不知。 但暗暗告诫沈家的几位姑娘少爷,该知道的早就知道了。 很显然,沈琬昭不在‘该知道’的那些人里。 沈老夫人最看重的是二姑娘沈琬宜,最疼爱的是四姑娘沈琬瑶,在沈老夫人这儿恐怕她连沈琬玉都比不上。 沈琬玉虽是庶出,但赵姨娘惯会做人,很得沈老夫人心意。 但不管老夫人再如何满意赵姨娘,也不会把攀上宋家这么好的机会放到一个庶女头上。 她没猜错的话,沈老夫人选中的是二姑娘沈琬宜。 沈琬宜生得落落大方,样貌名声都不差,沈二老爷有功名在身又是正八品县丞,所以沈琬宜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小姐,只要得了宋昊欢心,执意求娶,宋家未必就不能同意进门。 若真能和宋家结亲,那沈家便是真正栖上梧桐树,站了凤凰枝。 以沈琬昭对沈老爷子的了解,这种机会他断不可能错过。 难怪消息传得这么快,韩文进刚找到他们周妈妈就来了,是怕她坏了好事儿啊。 不过想起宋昊那鄙夷厌恶的态度,沈老爷子这番心思怕要落空了。 沈老夫人见沈琬昭低着头不顶嘴,一句话不说的样子就来气。 以前还真当她是个乖顺软弱性子,谁知道竟也是个会咬人的黄狼。想到半个月前那件事,老夫人有些不自在。 “这是哪个不听话的丫头惹娘生气了?”一道爽朗的声音老远便传来,沈琬昭视线扫过去,妇人皮肤白净、身材微胖,笑容满面地往这边来,是四夫人王氏。 王氏心直口快能言善道,对人又大方,所以在沈家上下人缘都不错,连沈老夫人平日里也给足她面子。 因为她出身王家,王家现当家的就是王氏嫡亲兄长,姐姐更是嫁给连家二爷,和当朝公主做妯娌。 王老夫人十分疼爱王氏这个幺女,当初千挑万选,才挑中沈家四爷这个性子淳厚的,虽家世差了些,但没人敢让她受委屈。 “哟,怎的是三姑娘?”王氏见到跪在地上的沈琬昭很惊讶。 “四婶好。”沈琬昭见礼道,在‘她’的记忆里,王氏和谢氏关系好,所以待她也不错。 “娘,今儿个这是怎么回事?家里上下谁不知道三丫头的性子,那温顺得跟泥菩萨似的,就是叫人欺负到跟前了都不兴还手的,怎么还惹您老人家动怒了?”王氏向来快人快语,半开玩笑地说出来,也不惹人生厌。 “哼,别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你是来替老三媳妇儿来说情的。她倒是躲清静了,自己教出来这么个不知羞耻的女儿,也不关院子里好好看着,净想些上不得台面的路数。”沈老夫人虽不喜王氏替沈琬昭说话,但对王氏也生不起气来。 要不是半个月前那件事,她也以为这是个温顺的。 但那件事终究不大光彩,老爷子瞒得紧,王氏也不知道。现在被她那这个理儿堵过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复,只气道:“你叫她自己说说都干了什么。” 王氏是听到那边报信儿才赶过来的,只说三丫头被叫到松寿堂了,并不知到底是什么事。 毕竟韩文进在沈家众人来之前,便替她解了围,所以就连沈琬宜、沈琬瑶她们也只知道她和宋昊碰了面,更不说王氏。 “祖母以为我做了什么?”沈琬昭抬起头,平静地道。 第四章 不信 “若说我碰到宋二少爷全是巧合,祖母信吗?”沈琬昭心中嘲讽,既断定她使了手段,又怎么可能信。 “碰见便寻常打个招呼,孙女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得祖母如此生气。” “还不知错!”没人敢这么顶撞她,沈老夫人气得重重拍在案几上。“你不要脸面,沈家还要脸面呢!” 沈琬昭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这事全与她无关。 “娘,您消消气。”王氏赶紧上前轻拍了拍沈老夫人的背,转头看着沈琬昭笑道:“三丫头说她与宋二公子是巧遇,便就是巧遇。” 沈老夫人怒而看向她,王氏连忙解释道:“娘,不是儿媳护着三丫头,只是三丫头怎么都是沈家的姑娘,沈家姑娘诱引宋家的少爷这个名头,咱们不能背。 家里几个姑娘个顶个儿的出众,外面谁不夸一句您教养有方,尤其二丫头那可是在您跟前长大的,生得落落大方,眼瞅着就要嫁个好人家,咱可不能自己把这好名声给毁了。” 沈老夫人听着王氏的话,慢慢想明白过来了,但还是没消气。 一直在旁边没开过口的沈老爷子总算出声,“好了,这件事就此作罢。”神色严肃地扫了一圈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冷声道:“要是让我听到谁乱嚼舌根,就拔了舌头再卖出去。” 沈老爷子盯着沈琬昭,眼神探究,像在打探什么。 这个眼神让沈琬昭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半个月前她被叫到松寿堂后,沈老爷子就是用这种眼光打探她的,然后便听到了那句让原本的沈琬昭惊恐绝望的一番话。 现在她没有死,病好了,沈老爷子还会逼她做妾吗? 沈琬昭第一次感受到压迫,此刻才彻底反应过来她现在是沈琬昭,沈家三房嫡女,这个身份让她无法挣脱。 如果沈老爷子执意,她现在手里没有任何可以对抗的权柄。 时间像串在一根线上慢慢落下的珠子,冷漠的视线如芒在背,沈琬昭背后浸出一丝冷汗来。 良久,沈老爷子才把视线收回去,板着脸不悦道:“老三成天都在做什么,自己院子里的事儿都管不好,一个大男人,成天在屋子里喝酒种花弄草的像什么样!” 几十年生活,沈老夫人深知沈老爷子的脾气,见他真动怒了语气就弱了几分,“老三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谁知沈老爷子更怒了,“他还有什么脾气!我养着他吃养着他穿,还不够将就他的?你告诉他,再连自己院子里的事儿都管不好,就停了他公中那份儿用度!” 这下,连沈老夫人也不敢多说话了。 沈家四个老爷都是有家室儿女的,还从没真出过停公中给的用度银子这种事,要真这么做了,无异于狠狠打人脸面。 王氏站在一旁,表面当做什么都没听见,却暗暗惊。 沈老爷子看到王氏和跪在地上的沈琬昭,不耐烦地摆手道:“都回去,在这儿闹闹吵吵的像什么样。” 王氏早就巴不得走了,赶紧上前告退后拉起沈琬昭一路从松寿堂出来。 走出很远,这才放开沈琬昭的手,有些后怕道:“你这丫头怎么回事,要不是我今儿个恰好去找你娘吃茶,听到你们院子里的管事婆子说老太太把你叫过去了,这才赶过去瞧着点,不然老太太还指不定怎么罚你呢。” 沈琬昭见王氏神色确有担忧,心头稍暖。 王氏摸了摸她脑袋,温和道:“唉,也不知道你娘怎么碍着老太太了,硬是叫她看不顺眼,否则今天也不用找我来卖这个人情了。” 沈琬昭正要答谢,却听得身后一道冷淡的声音道:“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 走在最前面的妇人身形单薄消瘦,脸上看不出来太多岁月的痕迹,身上有种世家名门女子身上才有的清贵气质,完全不像一个商户之家的妇人。 在那些零碎的记忆里,这张熟悉的脸曾无数次出现,沈琬昭感觉心口有些苦涩,又有些期盼,便随着原主条件性地反应叫道:“娘……” “跪下。” 沈琬昭没想到谢氏开口竟是这句话,愣在那里。 王氏也没想到,连忙劝道:“三嫂你这是做什么,三丫头不懂事你说她两句就行了。” 谢氏转头换上笑意,道:“晴芸,方才的事多谢你。” 王氏叹气道:“三嫂,华姐姐,你越来越见外了,跟我客气做什么,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感情,又一起嫁到沈家做了妯娌,是天大的缘分,本来就该互相帮衬。 只是这孩子大了,咱们总要留些情面。” 谢氏拍了拍她的手,“你先回去,放心,我有分寸。” 王氏看了沈琬昭,又看了谢氏,摇摇头走了。 谢氏脸上的笑意收拢,出声道:“跟着。” 清晖院是三房正院,原本是谢氏和三爷沈庭恭的院子,但沈庭恭自从西北回来就再也没住过清晖院,反而自己搬到石林东边的院子去了。 谢氏把清晖院打理的很好看,四面都是粉墙,东边角落里栽了株垂柳,再往里是间高高的垂花门楼,长长的抄手木廊曲折通达。 绕着荷花池走了一阵,一行人才停在主屋堂前。 “进来。”谢氏淡淡道。 沈琬昭稍作犹豫,还是跟了进去。 方才在路上就想到了,沈家有资格做主她婚事的,除了沈老爷子以外只有谢氏和沈三老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在松寿堂没有再提那件事,但只要有利可图沈老爷子就不会那么容易算了。 这一点,或许她比沈家的任何人都能更了解沈老爷子。 沈琬昭抬头看着谢氏那张和自己有五六分相像的脸,她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别人去做妾吗? “跪下!” 谢氏转身看着她,脸上再不掩饰全是怒意。 “为什么?”沈琬昭不示弱,直直对视回去,她想赌一次,赌谢氏对自己这个女儿到底有没有感情,“娘也不信我没有去招惹宋昊?” 沈琬昭扬着头,倔强地撑着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五章 母女 “要不是韩表哥及时出手解围,这府里上下怕是都要传女儿私会外男牵扯不清,姑娘家的清誉尽毁,到时候祖父是不是就更有理由把我送给别人做妾了?” 谢氏脸色一变,“你胡说什么?从哪里学来这些自认低贱的话,你是沈家嫡女,怎么会给别人做妾。” 沈琬昭笑得落寞,“不然您以为半个月前为何女儿会无缘无故地落水,还险些丢掉性命。” 心里默道,不,已经丢了,以前的沈琬昭半个月前就死了。 不知谢氏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后悔。 谢氏以前还是疼过她的,但自从生下三房嫡子沈云煜,对沈琬昭的那份疼爱突然之间全都转移到沈云煜身上去了。 她六岁就自己住到了青萝院,只有孙嬷嬷和大她几岁的玉竹陪着,后来孙嬷嬷怕她无聊,这才领了性子活泼些的云珠回来。 沈琬昭心想,这般爹不在娘不疼地长大,难怪养成之前那副谁都可以欺负的软弱性子。 谢氏被沈琬昭的话震惊到了,之后便是愤怒,“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见她怒意不像假的,沈琬昭紧绷的心才暗自松了些。如果谢氏选择放任不管的话,那和沈老爷子对抗就更难了。 还好,不管什么原因,至少谢氏也反对。 这个时代讲究礼教孝道,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沈三老爷和谢氏都站在沈老爷子那边,她还真没法儿阻止。 谢氏到底是谢氏,身上的矜傲让她不容许自己失态,她看着沈琬昭含泪的眼眶有刹那失神,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你放心,我绝不会容许他们把你送给别人做妾。” 沈琬昭听出她话里的斩钉截铁,还有骨子里的傲气。 不由想起谢氏的娘家,谢家以前也曾盛极一时,谢氏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外祖父当年官至内阁大学士,深受先皇重用。 后来先皇驾崩秦王继位,谢首辅被革去官职贬至岭南,谢家就此失势。 否则以谢氏的身份也不会嫁到沈家,可谢氏几乎生长在全盛时的谢家,谢家嫡女的身份让她从骨子里带着世家贵女独有的骄傲。 自嫁到沈家来,尽管她从不顶撞沈老夫人,侍奉周到,礼节上挑不出半点差错,但沈老夫人就是不喜欢她。 不过谢氏也做不来伏低的姿态,因此没少被沈老夫人为难。连带的松寿堂有什么好东西,也从来轮不到沈琬昭。 “你祖母她对我不喜,平日里没事就别去她跟前,免得把对我的怨气撒到你身上。” 沈琬昭点头,“女儿知道。” 谢氏觉得她的目光有些刺人,微微偏过头,“你弟弟他还小,你长大了该懂事了,煜儿他跟你不一样。” 沈琬昭沉默,良久才点头回道:“嗯。” 明明就在面前,母女俩却相对无言。 谢氏看着已经出落得样貌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女儿,心里突然有些不是滋味。 沈琬昭走出清晖院的时候,才发觉天边已隐隐有了暗色。 云珠在里面不敢多嘴,一出来便活泛了,小脸失望抱怨道:“夫人怎么也不说留您用个饭,这天儿都快黑了。” 说完又突然觉得不对,连忙看了看沈琬昭的脸色。 沈琬昭失笑,“许是忘记了吧,咱们院子里的饭食不好吃吗?” 云珠见她这样悄悄松了口气,胆子也大起来,“姑娘又笑话奴婢,咱们院子里厨娘的手艺好,做的吃食连老爷都夸赞过。” 沈家上下都知道,沈三老爷口味挑剔,对吃食极为讲究,能得他一句夸赞不容易。 “那厨娘,还是孙嬷嬷亲自挑的吧。” 她记得孙嬷嬷说过,这厨娘以前在谢家当过差,后来谢家败了,仆人走的走散的散,却没想辗转又在扬州碰见,便叫来沈家了。 孙嬷嬷跟着她娘陪嫁过来,也是谢家的老人了,要不是孙嬷嬷护着,以原主那性子早被吃干抹净了。 只是两年前,被她亲手下放到了庄子上去。 哪怕如此,孙嬷嬷还费力替她留下了玉竹和云珠两个丫头,不至于身边连个亲信儿都没。 进了院子,玉竹已经在屋里候着。 沈琬昭坐下歇息,看着屋子里只留下来的两人道:“差人去庄子里把孙嬷嬷叫回来吧。” 玉竹抬头,一向沉稳的她也不免露出喜色。 急忙道:“姑娘这话可当真?” 她和云珠都是孙嬷嬷一手带起来的,跟孙嬷嬷感情很深,三年前姑娘被二房那些人逼得将孙嬷嬷放到庄子上去,她只能干着急,现在听到姑娘要把嬷嬷接回来如何不喜。 “当真,咱们院子里也该清理清理了,嬷嬷回来正好。” “太好了,孙嬷嬷回来定能把那些坏心思的收拾得干干净净,奴婢这就去叫人。”云珠憋不住,高高兴兴地跑了出去。 玉竹也高兴,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这性子,姑娘你总惯着她。” 沈琬昭笑笑,话虽这么说,但不管玉竹还是她都知道,‘沈琬昭’以前性子软又心思敏感,就得有个像云珠这样大大咧咧的陪着说话才好。 高兴完又有些担忧,“只是现在院子里管事的是朱嬷嬷,姑娘这样把嬷嬷叫回来,朱嬷嬷定不会罢休,咱们是不是先瞒着她。” “不用,她要闹就让她闹,闹得越大越好。” 沈家现在就像一潭既不清澈、也不流动的深水,她什么都看不见摸不透,就要丢下颗石子好好瞧瞧,往哪边儿跳的是哪些人,看清楚了才能好好把日子过下去。 至少不像以前那样,谁都能往她院子里送人,谁都可以轻而易举地给她使绊子。 沈家这么多姑娘,沈老爷子偏选中她去给人做妾,不就是因为她软弱好欺吗? 想到此,沈琬昭微微皱了皱眉头,半个月前沈老爷子还很坚决,更狠得下心,为了沈家的利益牺牲个孙女算什么。 这样的他不可能因为她反抗一下就轻易放弃,到底为什么没有再逼她?这是沈琬昭最大的疑惑,百思不得其解,更不敢掉以轻心。 第六章 小闹 冬日里的阳光给院落镀上一层金色,照的人直暖进心底。 沈琬昭坐在靠窗的桌案前,拿着一本山河志看得入神。 棉布门帘从外面被人掀开,玉竹脚步轻快地走进来,面带喜意道:“姑娘,外面果然打起来了。” 沈琬昭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 “奴婢把孙嬷嬷要回来的消息放出去,朱嬷嬷就坐不住了,变着法儿地来跟奴婢打探消息。 奴婢照您说的,说姑娘你已经找着证据,三年前是咱们冤枉了孙嬷嬷,还打算请老爷出面作证替孙嬷嬷洗清污名。” 玉竹说得越发兴奋,“原本她还不信,奴婢明里暗里提了句西院,脸色立马就变了,气冲冲地去找负责采买的田嬷嬷理论,谁知田嬷嬷也是个泼辣的,当场还手扭打起来,听说把朱嬷嬷脸都抓出血道子了,朱嬷嬷这会儿正堵在院门哭闹骂街呢。 只怕两人再闹会儿,就传到松寿堂老夫人那儿了。” 沈琬昭笑笑,沈老夫人真就不知道吗?恐怕不见得,单看愿不愿意管罢了。 “松寿堂那边派人过来问话没?” 玉竹摇揺头,“没有,倒是四夫人和大夫人院里差人来问过。” “嗯,她们问了什么?” “就是问哪个嬷嬷在闹,奴婢就按您说的如实告诉她们了。” 朱嬷嬷是二房的人,这沈家上下都不是瞎子,但凡有点心的怕早都知道了。 二房做事强势霸道,得了最大的好处还不知足,恨不得把整个沈家都攥在手里,她就不信四婶没有怨言。 至于大房,那说起来就更攀扯不清了。沈老夫人是老爷子的继室,原配在生下长子后就过世了,所以其实大房才是沈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 只是二老爷有官职在身,又得老爷子看重,所以沈家的银钱用度总是先紧着二房,大家平日里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也相安无事。可那不代表什么都能忍,今日是她沈琬昭的院子,明日说不定就是大房、四房的院子了。 玉竹想了想,又问道:“奴婢还是想不通,为何姑娘料定朱嬷嬷会去找田嬷嬷算账?” 沈琬昭沏了杯茶,不急不缓地端起来喝了半口,“你也倒一杯喝喝。” 玉竹连忙摇头摆手道:“奴婢不敢,这是老爷亲自差人从韶州府买回来的漕溪寒露茶,听说是进贡用的,奴婢哪能糟践这等好物事儿。” 沈琬昭见她怎么都不肯喝,也不勉强,自放下茶盏道:“漕溪茶气味清甜,茶香悠长,我虽然不像爹一样是其中行家,但茶好不好还分得清。这壶里的,分明就是再普通不过的茶水。” 其实以前的沈琬昭未尝喝不出来,只是性子软选择了忍让,而现在她不打算再让。 玉竹先惊后怒,愤愤气道:“她们怎的恁大胆子!贪墨主家财物,打死了官府都不管。等孙嬷嬷回来,定要叫她好好收拾这些丧良心的婆子。” “好了,别气坏自己。”沈琬昭倒是很平静,这青萝院里里外外早让这些人吸血扒了个干净,还有什么好气的。 “前日让云珠去打听了田嬷嬷的家里,还记得吗?” “奴婢自然记着,田嬷嬷有个儿子,在外面赌银子输钱,叫人打断腿丢回去了。不过这事儿已经过去好几年,田嬷嬷那儿子前些时候成亲连媳妇儿都娶了,和这有什么关系?” 玉竹想了想,又道:“听说娶的那姑娘模样还不错,可惜嫁给这么户人家。” 沈琬昭接着她的话,“那姑娘不仅模样不错,还能干持家,邻里都称赞不绝。你说这样的姑娘,怎么会嫁给一个残了腿的赌徒?” 玉竹脸色变了变,“莫不是家里卖给田大朗的?” 她是个丫鬟,对这种穷人家卖女儿的事见得多了。 沈琬昭脸色慢慢变淡,“不管如何,总归跟钱脱不了干系,娶这么个儿媳妇给自己腿被废了的儿子,要花不少钱啊。” 这钱从哪儿来呢? 田嬷嬷家里男人只是个杂役,而她一个管事婆子,虽然管着青萝院上上下下的物事儿采买捞点油水,但青萝院可不比别处,沈琬昭不讨老夫人喜欢,有什么好处都轮不到她,只靠那点儿月银领着花销用度,自己手里都紧巴巴的,更别说打赏院里的下人了。 “难怪田嬷嬷才舔着胆子,连老爷给姑娘的寒露茶都敢偷换了去。”玉竹很气愤。 “可是我们知道田嬷嬷是换了茶叶,朱嬷嬷却不知道,她只会以为是我给了田嬷嬷好处,她才会有银钱给断腿的田大朗娶媳妇儿。” “所以姑娘故意让奴婢告诉朱嬷嬷您找到证据,要替孙嬷嬷澄清,只怕那朱嬷嬷还以为是田嬷嬷给了姑娘您证据,收了您的银钱呢。” 沈琬昭笑笑,看着面前的茶盏,一点也不介意里面的普通茶水,甚至这茶叶还觉得有些顺眼。 外面吵得越来越凶,但除了早上大房和四房的人过来打听外,便再也没别人过来。 向来耳目通达的沈老夫人,这次更像完全不知道一样。 沈琬昭一点都不着急,继续看她手里的山河志,慢悠悠地时间过得飞快。 到了晌午,朱嬷嬷和田嬷嬷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也慢慢消声儿了。 只是朱嬷嬷脸上多了几道口子,脸色更阴沉了些,下面的人都不敢惹他。 沈琬昭院子里的动静,外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只是松寿堂没动静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当作无事发生,沈琬昭也乐得清静。 扬州府今年这个冬格外冷,但腊八一过,到处就有了准备过新年的气象。 韩文进在沈家待两日就走了,自那次后,沈琬昭也再没见过宋昊。 沈老爷子倒是领着沈家小辈亲自设宴款待了一回,沈大老爷和四老爷作陪,给足了面子。但除她外,这次沈琬玉也没被叫去。 沈琬昭不知道是沈老爷子知道了那日在石林的事,还是别的原因,但听说沈琬玉在院子里哭闹了两天,出来后整个人都恹恹的,话也变少了。 第七章 祸首 当然她知道这些,还是因为沈琬瑶。 挨着年底了,按沈家惯例,公中会给各房涨月银份例好做采买。 当然这都是明面上,大头还在沈老夫人给的体己那儿,虽然不说,但大家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老夫人的体己大都会到二房手里,所以连在二房当差的丫鬟婆子都要体面些。 其次是四房,沈琬昭不用问,单看沈琬瑶这兴冲冲地拉她出来逛街的样子就知道。 沈琬瑶玩儿心重,逛了半天有些累,硬拖着她来这茶楼歇息。 “三姐,还是你带的点心最好吃,这梅花糕比外面德满轩卖的还香,你从哪里找到这么能干的厨娘的?” 沈琬瑶随王氏的性子,嘴甜性子直,甚至还更活泼些,所以很讨老夫人喜欢。 以前沈琬昭除了玉竹和云珠外,就属跟沈琬瑶熟络些。 “是孙嬷嬷找来的,说是以前在京里的旧识,随夫家嫁到扬州府来了。” 沈琬瑶显然也知道孙嬷嬷,惊讶道:“啊,我娘说孙嬷嬷跟三伯母一起从京里陪嫁来沈家,以前在谢家当差呢。” 沈琬昭点点头,“孙嬷嬷确实跟着我娘很久了。” 想到孙嬷嬷,沈琬昭心中有些暖意。当初她不过六岁,从清晖院独自搬到青萝院,如果不是孙嬷嬷执意求她娘要亲自照顾,恐怕她的日子只会过得更艰难。 沈琬瑶很感兴趣,眼底流露出向往:“我还没去过京城,听说那里的东西可比扬州好多了,坊市也比扬州更热闹。” “谁告诉你的?”沈琬昭笑道。 “二姐啊,二伯父当年进京求学时还在京里置办了处院子,自然知道。” 沈琬昭暗暗揺头,沈琬瑶说到底不过才十四岁,对不知道的东西好奇也难免。 “点心好吃你就带些回去,替我送给四叔四婶尝尝,算是我的心意。” 沈琬瑶嬉笑,“三姐不说我也要拿,娘最喜欢吃梅花糕了,说这味道以前吃过就不会忘。” 沈琬昭也是后来才知道,王氏和谢氏还在闺中时就认识。那时谢家还未落败,王老夫人娘家也在京城,带王氏回娘家时便和还是谢家嫡女的谢氏见过。 王氏既然说以前吃过,想必是谢家还在京城的时候。 沈琬瑶吃饱喝足,“对了三姐,我托你的事情可千万别忘,今年给外祖母拜年送礼就指着它了,我费好大心思才找到的。” “既然这么看重,怎么不自己去找我爹。” 沈琬瑶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声音变弱道:“我可不敢去找三伯。” 自西北回来后,沈三老爷性子越来越孤僻,眼光还很挑剔,沈家的小辈都有些怕他。 “那你怎么不去找大哥帮忙?” 沈家唯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大少爷沈云继,与沈三老爷极为投缘,叔侄俩关系比她这个女儿还亲近。 沈云继合沈三老爷眼的理由却让人哭笑不得,就因为他不务正业,最爱跟一群纨绔好友四处喝酒听曲儿,日日消遣,扬州府有名头的酒就没他没喝过的。 爱酒这事儿全然对上沈三老爷胃口,叔侄俩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大哥虽然脾气好,但三姐你又不是不知道,祖母不喜欢咱们跟大房的人太亲近。”沈琬瑶理所当然道。 沈琬昭愣了一下,沈琬瑶不说她都忘记这茬了。 “三姐,你到底帮不帮嘛?”沈琬瑶见她迟迟不答应,有些着急。 沈琬昭知道她在耍小性子,好脾气地笑道:“好,我去爹那里帮你问些养花的法子,保证把你那盆姚黄养好。” 沈琬瑶得了她的话,立马高兴起来。 临街的茶楼透过窗户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热闹,沈琬昭一边陪沈琬瑶说话,一边好奇地打量窗外扬州的街市。 街道两边全是商铺,近来赶着年节采买的人家很多,所以生意很不错。 还有些路边吆喝的商贩,他们的东西虽不如店铺里齐全,但胜在便宜实用,所以围着买的人也不少。 “咦,那不是沈琬玉吗?三姐你瞧瞧,我是不是看错了?”沈琬瑶突然道。 沈琬昭顺着她指的位置看过去,沈琬玉穿了身桃红色的绣花袄裙,打扮得很细致,正往一家首饰铺子里面进去,“是五妹妹。” 沈琬瑶不高兴了,“她竟然去百宝阁!”百宝阁的首饰她都没几件,沈琬玉哪儿来的银子? “百宝阁?”沈琬昭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三姐你不知道?百宝阁是京城开过来的首饰铺子,在咱们扬州府只有三间,里面的金银首饰都是京城那些官家贵人最喜欢的流行样式,一件少说也得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银子?沈家给她们的月银份例才十几两,确实不够买件首饰的。 “不行,我非要过去看看她到底哪儿来的钱。”沈琬瑶愤愤道,“三姐,你去不去?” 沈琬昭对这些小姑娘家的争斗一点都没兴趣,摇头拒绝。 不过她也不打算劝解,沈琬瑶跟沈琬玉一直不对付,想要这两人停下和和气气的根本就不可能,反正劝了也不会听。 沈琬瑶带着两个丫鬟风风火火地下楼,不一会儿就看到她急冲冲地进百宝阁。 正准备收回视线,便瞥见跑过来辆马车停在铺子前,速度很快险些撞到人。 车上走下来一位衣着贵气的妇人,神色略有些倨傲,跟着又下来一个男人,从沈琬昭这里看过去,刚好看见他颧骨微微往前凸起,一双眼睛往四处乱瞟。 突然握紧手上的茶盏,沈琬昭死死地看着那张很普通的脸,心中涌起不可遏制的怒意。 是他,半个月前在松寿堂见过,沈老爷子要把她嫁过去做妾的就是这个男人。 “玉竹。”沈琬昭突然出声,指着外面道:“去打听清楚那个人的身份。” 玉竹见她着急一点不敢耽搁,连忙下楼去了。 沈琬昭盯着那道身影,心绪无法平静。 那人似乎感受到什么,突然转身回头望这边看过来,沈琬昭猝不及防,赶紧低头往旁边躲过去,她绝不能被认出来。 第八章 身份 玉竹回来得很快,带回来的消息更惊心,“姑娘指的那人,奴婢下去随便问个小厮都认得,说是崔家二爷,特地陪崔二夫人来百宝阁买首饰。” 沈琬昭心渐渐沉下去,崔家,竟然是崔家。 不,她早该料到的,对方身份必定很高,高到让沈老爷子甘愿把沈家的脸面踩在地上也要攀附,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孙女送给别人做妾。 “姑娘您打听崔二爷做什么,奴婢听说这崔二爷在外名声很不好听。” 沈琬昭起身,“去叫四妹,就说我有些不舒服,现在就要回府,若她不愿走的话我就不等她了。” 玉竹见她脸色不对,不敢多问,连忙下去叫人。 不一会儿,沈琬瑶还是跟过来了,看起来不大高兴。 一张手帕被她揉得乱糟糟,颇有些不甘道:“三姐,她竟然真花一百五十两买了根簪子。定是她那个当妾室的娘又在祖母面前讨好卖乖,哄祖母高兴赏的银子。” “你东西都买完了,我们回去吧。”沈琬昭心里有事,没心思再陪她逛。 沈琬瑶看着她,“对了,三姐你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瞧瞧,济世堂就在前面不远。” 沈琬昭摇头拒绝道:“不用,许是之前落水后留了点病根儿,回去歇着就好。” “那好吧。”沈琬瑶被沈琬玉气着,怏怏的,也没心情再逛。 一行人上了马车,拐过几个坊市很快就到沈家宅子门前。 沈琬昭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有些无奈,“跟她置气干什么,百宝阁的首饰你又不是没有。” 王氏陪嫁的嫁妆很丰厚,四房日子一直过得不错,沈琬瑶得沈老夫人疼,四叔四婶平日里又百般宠爱这个唯一的女儿,哪会没得几件好东西。 百宝阁的首饰虽贵重,但沈琬瑶不可能没有,犯不着这么置气。 沈琬瑶努努嘴,不服气道:“我当然有,还比她那根簪子贵重。” “那你还这么不服气?” 沈琬瑶咬咬嘴,凑过来悄声道:“三姐,我给你说个事儿,但你答应我不准说出去,不然她又该得意了。” “什么事?” “你猜我在百宝阁碰到谁了?” 沈琬昭心中一动,看似不经意道:“谁?” “崔家二爷和夫人。”沈琬瑶神秘兮兮道,“三姐知道那个崔家吧,再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咱们家见过崔二爷!” 沈琬昭心下微沉,面上丝毫不显,配合地露出讶异,“崔二爷怎么会来咱们沈家?” 沈琬瑶见她有兴趣,得意道:“是吧,崔二爷怎么会来,三姐你答应我让三伯把养姚黄牡丹的法子给我,我就告诉你。” “放心,我既已答应你的事就不会食言。不过你能憋住不说,才是怪事。”沈琬昭笑道。 沈琬瑶被人戳穿,恼羞成怒嗔道:“三姐,你在笑我。” “那你还说不说?” “我说还不行嘛,大概半个月前,我晚上出来消食,看到二伯领着一个人去松寿堂见祖父,后面才知道二伯带回来的竟然是崔家二爷。” 沈琬昭抓住沈琬瑶的手,盯着她道:“你还看到什么了?” “后面我不敢跟过去,就不知道说的什么了。”沈琬瑶看了看四周,悄悄凑上来小声道:“三姐,你说二伯是不是要升官了?” 沈琬昭低下头,掩下升腾而起的那抹怒意。 如果那晚她没有以命抵抗,没有落水差点丢命,她那位二伯或许还真的就升官了! 血脉亲情,如此可笑。 “三姐,你怎么不说话?” “别在外面乱说,要是传到祖父耳朵里小心挨罚。” 沈琬瑶也很怕一向严厉的沈老爷子,连忙表示自己不会乱说。 “不过也不知道赵姨娘耍了什么手段,竟然让祖父告诉沈琬玉都不告诉我们。三姐你没看到,崔二爷竟然认得沈琬玉。” “他们认识?”沈琬昭敏锐地抓住这点,追问道。 说到这个沈琬瑶像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一股脑道:“不仅认得,还很熟络,刚刚在百宝阁要不是崔二爷认得她,她那根簪子至少得多花二十两银子才买得到。 哼,算她运气好。” 沈琬瑶后面抱怨的话她已经听不进去了,脑子里不断思索着,赵姨娘、沈二老爷、崔二爷,这三人怎么会凑到一块去? 联手?不,不会,这几天朱嬷嬷和田嬷嬷之间针锋相对绝不像做假。 在深宅大院里,各房手底下这些丫鬟婆子之间的龃龉多是背后之人授意,不可能擅自做主,二房和赵姨娘不是一路,但为什么都跟崔二爷有牵扯? 是巧合吗? 和沈琬瑶分开后,沈琬昭回青萝院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事儿。 “姑娘。” 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沈琬昭停下脚步,看到来人脸上露出喜色道:“嬷嬷!” 孙嬷嬷看着她,眼里多了泪,颤声道:“姑娘长大了。” 沈琬昭眼眶也有些发热,看着面前梳着妇人发髻,眉角比记忆里多了几道皱纹,握着自己的手也更粗糙了,有些自责道:“是我没用,让嬷嬷受苦了。” 孙嬷嬷抹泪,连连摇头哽咽道:“不苦,不苦,只要姑娘好好的奴婢就不苦。” “嬷嬷回来就好,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人污蔑您。”沈琬昭坚定道。 ‘她’的记忆里,幼时那段最孤独无助的时光都是孙嬷嬷陪着度过的,所以对孙嬷嬷,沈琬昭有种发自内心的亲近。 “好,好,老夫人见到姑娘现在这样,定然也高兴得很。”孙嬷嬷喜极而泣道。 她说的老夫人是谢家老夫人,沈琬昭的外祖母。 沈琬昭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自己这位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外祖母,权当是孙嬷嬷身为谢家老仆的习惯。 将孙嬷嬷送到提前让云珠准备的屋子里,沈琬昭让云珠陪她好生歇着,自己带上玉竹往东院去。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里是沈家三爷沈庭恭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第九章 父女 沈琬昭心中疑虑渐深,不由加快脚步。 沈庭恭的院子打理得很好,不像谢氏住的清晖院修葺精致素雅,没有一丝多余的杂乱,沈庭恭这里更随性,崇尚自然之美。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沈庭恭和谢氏很像,擅长把事情做到极致,但偏偏喜好风格截然不同。 谢家虽然现在没落了,但以前那是实打实的高门大户,谢氏自小生在谢家把规矩学得一丝不苟,做事极注重礼教身份。而沈庭恭性格洒脱不拘小节,最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加上两人又都是不服软的性子,导致夫妻之间泾渭分明,没有什么情分可言。 在这一点上,沈琬昭觉得有种怪异的融合。 想着就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哟,三妹来了,稀客啊。” 抬头看去,就见着沈云继斜躺在一把竹藤椅上,笑得花枝招展。 沈家人相貌都生得不错,但大少爷沈云继格外突出。 沈云继穿着白色长衣,腰间佩青玉,长发束冠,脸生得极好看。可惜就是长了张嘴,宛如一副翩翩仙人图被毫不留情地撕随,仙人从画里不修边幅地跑了出来。 “大哥好。”沈琬昭虽然有些惋惜,但礼数依旧周到,“我来找父亲。” 沈云继没有一丝要从藤椅上站起来的意思,偏头示意道:“喏,在里面等着你呢,进去吧。” 沈琬昭一怔,“爹在等我?” 什么意思,早就料到自己会来这里找他? 沈云继看她皱着眉头,忍不住摇头笑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家一天到晚就是想得多。” 沈琬昭顿了顿脚步,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哥如果性命前途都握在别人手里,难道还能泰然自若?” “别人?”沈云继愣了愣。 沈琬昭嘲讽道:“大哥莫不成还要告诉我,不是别人,是血脉至亲?” 为了利益亲手把她送给别人做妾的血脉至亲,她敢要吗? 沈琬昭不再去管明显僵住片刻的沈云继,从刚才的对话里她就明白,沈庭恭什么都知道,包括沈老爷子的算计筹谋、心狠利用。甚至不止沈庭恭,沈云继也是知道的。 或许她醒来后沈老爷子没有旧事重提、继续逼迫她的原因就在这里,可她没有半点高兴,甚至怒气更甚,因为‘沈琬昭’还是死了。 谁也不知道‘沈琬昭’的绝望,没有人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所以无论沈庭恭有什么打算,‘沈琬昭’的死他都有责任。 一进去,沈庭恭果然早就在书房里等着,端直坐在轮椅上,面前摆了一应齐全精致的茶具,右手边放着一鼎生了炭火的风炉,里面煮的茶飘出淡淡香气。 沈庭恭目光温和,不像外面传的那样冷淡孤僻,这倒是沈琬昭没想到的。 “来了。”沈庭恭为她倒了一盅茶,递过来道:“尝尝。” 沈琬昭没有伸手接,只瞥了一眼,“漕溪寒露茶,谢谢爹,只不过这茶女儿怕没福气享受。” 沈庭恭把茶又收回去,这才抬头打量地看她,许久才自嘲笑道:“过去太久,连昭儿的性子都变了。还记得你小时候最安静乖巧,爹爹说什么都点头,像个小尾巴似的。我还怕你性子太软以后会吃亏,现在这样也好,也好。” “换做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还差点丢了性命,都会变,您说是吗?”沈琬昭盯着沈庭恭,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沈庭恭脸上又恢复那抹淡笑,眼神宠溺包容,完全像个慈父,无奈道:“昭儿在生爹爹的气啊。” 不知为何,沈琬昭原本平静的心底像被丢了一颗石子,莫名气愤,“难道我不该生您的气吗?” 不管他还是谢氏,都没有尽到半点做父母的责任。 沈琬昭的记忆里,所有关于他们的,从来只有无尽等待和卑微期盼,唯独没有爱。 她甚至不敢去想,那道小小的身影在青萝院孤孤单单的,熬过多少个冷清的日夜。 沈庭恭眼底闪过一丝歉疚,“应该,是爹爹对不起你。” 几个子女里,他最亏欠的就是这个大女儿,也想过把她接到身边来亲自护着,但每次话到嘴边都咽回去,他不敢。 到最后,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害怕的是什么。 沈琬昭看到他这幅样子更烦躁,突然觉得很委屈,明明父母就在眼前,却好像隔了千万重山遥远,想着慢慢地眼眶变红。 沈庭恭慌了,连忙起身,却一个不支险些摔倒。 沈琬昭这才看向他身下,长袍下右脚处空落落的。 眼神不自在地移开,内心无法平静。 沈庭恭早就习惯别人看他这条腿的眼光,反倒很镇定,“我知道你今日为什么来找我,你放心,你祖父那边不用担心,他不会再逼你给崔绍做妾。” 沈琬昭注意到他说到沈老爷子的时候表情很冷淡,语气很坚定,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下来。虽然早就猜到是因为他,但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更踏实。 只要身为她父亲的沈庭恭不同意,就算沈老爷子还是有那个念头,实施起来怕也没那么容易。 “您相信祖父?”沈琬昭试探道,仔细盯着沈庭恭的反应。 见她这般小心翼翼,沈庭恭心里更愧疚,但还是如实摇头道:“不信,你祖父他……”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爹,有些话沈庭恭实在难以启齿。 沈琬昭却毫不在意地接过话,“祖父眼里只有沈家利益,就算答应过爹您,但如果有一天利用我能达到目的,答应过您的话也随时可以不作数对吗?” 沈庭恭诧异地看她,“昭儿你。” “想来爹您应该很了解祖父,恰好半个月前我也看清了,所以我不信。” 沈庭恭叹气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有爹爹替你挡着,不用操心这些,你祖父那里我自有办法。” 沈琬昭淡淡道:“千防万防,谁也不知哪天就出了疏漏,女儿不想过着提心吊胆把命运交到别人手上的日子。女儿觉得还是从根上把这件事解决,最保险。” 第十章 较劲 这件事的根源,还是在二房和崔绍身上。 走出沈庭恭书房就看到沈云继,他依旧斜躺在藤椅上,旁边多了个炉子,上面温着酒,浓郁的酒香迷漫散开,只是闻着身子就暖和了些。 旁边还放着两个青白玉杯,其中一个是沈云继的,他已经喝过,白皙如玉的脸上有抹极淡的红。 沈云继看到她出来,笑了笑招手道:“过来。” 沈琬昭略犹豫后还是走过去。 沈云继慢慢地替她倒酒,端起递过来道:“这是绍兴府产的黄酒,里面加了姜丝、话梅和枸杞,特地给三妹热的,尝尝。” 沈琬昭接过喝一口,很温和的味道,甘甜醇厚,喝下去有股暖意,驱散周身寒气。 沈琬昭道:“外面盛传大哥擅饮酒,原以为是夸大其词,今日倒是见识了,酒很不错。” 沈云继笑出声,摇头,“外面盛传的应该不是擅饮酒这样的好话,而是骂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玩物丧志,堕了沈家名声才对。三妹不用替我美名,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何况他们说的对,唉,真不明白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的。” 沈琬昭看了他一眼,认真点头,“是不错。” 她的反应倒让沈云继一愣,晃动的藤椅陡然停下,险些栽跟头,不敢置信地看她,“不错?” “不是大哥说的,混吃等死有什么不好?” 沈琬昭很淡定,怼得沈云继哑口无言,所以直到离开沈庭恭的院子,她心里都很舒畅。 一个个的,装什么大尾巴狼。 她就不信这沈家,还真有什么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的人,何况是沈云继这样的身份。 沈老夫人虽然对沈老爷子言听计从,但对大房可从不手软。 想到这沈琬昭不由叹气,难怪沈老夫人不喜欢三房,哪怕沈庭恭是她亲生的都跟二房四房天壤之别。 沈老夫人认定谢氏矜傲端着架子,沈庭恭又跟大房的人叔侄情深,怎么看都像是三房在刻意跟她作对,难怪连带对她也冷淡。 不过就算疼爱又如何,在沈家的利益面前会怎么选? 反正沈琬昭不信沈老夫人会为了一个疼爱的孙女违抗沈老爷子,放弃利益。 一离开沈庭恭的院子,玉竹就低声道:“姑娘,云珠回来了,您打听的那件事有消息了。” “她在哪儿?” “怕姑娘您着急,她就在院子里等着您过去问话。” 沈琬昭立即加快脚步,很快就回到青萝院,一进门就看到云珠衣服都还没换,大口大口地喝完茶正跟孙嬷嬷说话,见到沈琬昭立即起身行礼。 沈琬昭让她坐下,忙问道:“说说你打听到的消息。” 云珠立即道:“姑娘您猜的真准,那赌坊果然有猫腻。奴婢找人问过,朱嬷嬷夫家姓田,除了在外面主事的大儿子,朱嬷嬷还有个二儿子。 原本还没人愿意说朱嬷嬷的二儿子,但奴婢一提是官户人家的丫鬟,立马就愿意说了。” 沈琬昭点点头,这个社会百姓对官员都有极大敬畏之心,官户人家的丫鬟这个名头确实更好用。说起来自沈庭良当上兴化县县丞后,沈家确实勉强算得上个官户,所以云珠这么说也不假。 “就你机灵。”玉竹最见不得她这得了乖就翘尾巴的模样,笑骂道,“你快点继续说,姑娘还等着呢,那赌坊怎么有猫腻?” 云珠连忙道:“因为朱嬷嬷的二儿子陶二郎就是那间赌坊的管事,听说手底下管着不少人,能耐还不小。” 玉竹惊道:“那田嬷嬷儿子被打断腿的事,陶二郎岂不是都知道?” 沈琬昭问过云珠,这间赌坊不算大,只有一个管事,如果陶二郎是管事的话,那他肯定知道田大郎的事。 是没阻止,还是这件事根本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没关系,只要田嬷嬷知道,陶二郎是那间赌坊的管事就够了。 沈琬昭稍作思索就定下主意,问道:“那陶二郎现在在哪里?” 云珠连忙道,“就怕姑娘问,奴婢也一道打听过,这几日陶二郎不在赌坊里,说是外出替那赌坊主家办事,要明日才回来。 说来也奇怪,奴婢问的时候,邻里认得陶大郎的人很多,但认得陶二郎的却很少,奴婢寻着离朱嬷嬷家最近的几户人家,给了些好处才打听到。” 沈琬昭点头,难怪以前田嬷嬷一点风声都没听见。 做赌坊生意的,小心谨慎点也说得过去。 “放消息出去,就说我屋里还需要个管家娘子,要勤快能干些的。等把手上的活计做熟,我打算外派到青木山那边庄子上去。” 沈琬昭拿起放在桌上的账册,看着青云山那片庄子这两年来的进项。 青云山就在城郊,离得不远,那边的庄子临水,土地肥沃粮食收成很好,是个肥差。 “好!”孙嬷嬷听到青云山的庄子,眼前一亮,“就该这么办!” 想到以前的事,孙嬷嬷气得咬牙,“那片庄子明明是咱们老夫人特地给姑娘将来准备的嫁妆,连夫人都不能插手。姑娘当年还小老夫人便交到三爷手里,谁知道趁三爷去西北服役,沈家那老虔婆竟然厚脸皮地要过去,换自上己手底下的婆子管事,这些年贪墨了庄子上多少银子。 若不是这样,她手里哪来那么宽宥的私房银钱,还在二房四房面前摆架子装阔气。” 那可是当年谢家的庄子,谢老夫人铁了心才留下来的唯一产业,哪怕谢家被发配岭南,最艰苦的时候都没有动过卖掉庄子的念头。 那是外祖母留给她的心意,也是谢家能给她的全部。 沈琬昭心变得柔软起来,这个世界上总归还有个血脉相连的老人,虽然连面都没见过,但拼尽全力也要给她最好的东西。 “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外祖母留给我的东西,自然谁也抢不走。”沈琬昭语气坚定,掷地有声。 孙嬷嬷见她这样,眼眶一红,既欣慰又心疼。 老夫人啊,您没有白疼姑娘一场。 第十一章 无耻 消息放出去次日,沈琬昭觉得不对劲,看向云珠问道:“你确定把消息传出去了?” 云珠也纳闷,“奴婢亲口说的,保证没错。” 沈琬昭很疑惑,如果真如此,松寿堂那边不可能没有动静。想来想去还是不放心,“走,随我出去转转。” 没想刚出门就碰到周妈妈脸色不太好地往这边来,见到沈琬昭收住表情道:“老夫人听说三姑娘身子好的差不多了,唤三姑娘过去一趟。” 沈琬昭点头,走了一段路后出声问道:“周妈妈可知祖母唤我所为何事?” 周妈妈见她很局促、满脸迷惑的样子,细盯着看,“三姑娘当真不知道为何?” 沈琬昭抬头直视,毫不退让,“周妈妈这话说得好怪异,难道我应该知道?” 周妈妈收回视线,“还是不知道的好,不过奴婢倒是觉着三姑娘跟以前不一样了。” “人总会变的,若被欺辱过头还不知道变通,怕最后连命都保不住,周妈妈说是吗?” 周妈妈客气笑道:“奴婢就是个替主家做杂事的婆子,眼浅没见识,三姑娘与奴婢说这些奴婢也听不懂。松寿堂到了,三姑娘有什么话还是亲自问老夫人吧。”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松寿堂。 二房和四房的人都在,二夫人姜氏就坐在沈老夫人右手边,亲自伺候着,姜氏惯会说话卖好,把沈老夫人哄得很舒坦。沈琬宜就在姜氏一旁站在,性子沉稳安静,端庄大方,十足大家闺秀的气韵。 王氏则坐在姜氏后面,看到她进来不由叹气,沈琬瑶站在王氏身后偷偷朝她使眼色。 沈老爷夫人看到沈琬昭脸色瞬间就冷下来,姜氏见状不对连忙唤沈琬昭上前,把她拉到跟前热络道:“这不留意的,三丫头如今也长大了,出落得越发标志,快过来叫二伯母好好看看。” 啪!沈老夫人把手里端着的茶杯重重放下,沉着脸道:“只长那几斤肉不长规矩有什么用!” 姜氏尴尬地收回手,递过来一个惋惜的眼神。 沈琬昭当没看见,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规规矩矩行礼道:“祖母好。” 沈老夫人见她丝毫没有主动提起那事的意思,顿时气得不轻,她早就嘱咐周妈妈把人领过来前先提点过,这会儿是跟她装傻充楞呢。 沈琬昭心里觉得讽刺,青云山那片庄子收益丰厚,这些年早把沈老夫人的嘴养刁了,到手的肥肉谁舍得拿出去。 不过想拿她的东西,还要端着架子等她主动拱手送上,是真把她当傻子欺负啊,沈琬昭只觉得好笑。 “你……”沈老夫人万没想到沈琬昭是这个态度,气得差点仰倒。 姜氏连忙上前替沈老夫人拍胸口缓气,一边不忘责备道:“本来轮不到我这个二伯母来说教,但三丫头你这脾性有点大啊,就是那山野农户都做不来忤逆长辈的事儿,你一个沈家嫡出的姑娘怎能这般没规矩。” 沈琬昭低下头,掩去眼里的冷漠,平静道:“二伯母的话听不懂,我知道祖母不喜欢我,所以做事小心,就怕惹祖母不高兴气坏了身子。从我刚才进屋,除了向祖母问好还什么话都没说过,琬昭愚笨,实在不知道二伯母嘴里的没规矩是从哪儿得出来的。” 姜氏脸色微变,没料到一向性子软弱的沈琬昭会说出这番话。原本宜儿跟她说三丫头变了,她还没当回事。 姜氏的态度也淡下来,“以前我还不知道,三丫头这么伶牙俐齿。” 王氏把话接过去,出声道:“三丫头从小就是个软脾气的,二嫂你又不是不是不知道,哪儿来什么伶牙俐齿。依我看三丫头兴许是胆子小被吓住了,瑶儿,快去把你三姐带过来说说话,你们姐妹间自在。” 沈琬瑶会意,冲沈老夫人撒娇道:“祖母,就是嘛,三姐从小性子就软,哪儿有胆子忤逆您啊。” 姜氏却看向沈琬昭,笑得意味深长,“四弟妹说得对,三丫头软脾气,肯定不会反对娘的意思。” 王氏顿时警铃大作,她跟姜氏打了十几年交道,对她再了解不过。 姜氏这个人,表面上处事周到得体,八面玲珑,人人都夸声二夫人能干,实则心思却是拐上十个八个弯都不嫌多的。 但有一点绝不会错,姜氏摸得准老太太心思。沈家上下,最会在老太太面前下功夫的非她莫属。所以这些年,二房在老太太那里得的好处也最多。 别以为她不知道,老太太明面上宠着瑶儿,背地里却给了二丫头多少好东西。那一件件珠宝首饰,还有体己的银钱,要不是老太太贴补,二房那日子能过得这么滋润? 二老爷说好听是正八品县丞,是官老爷,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个要用银钱填的无底洞。上下打点恩赏,哪样不花钱。 他这个官怎么来的,真当别人都不知道? 但王氏到底没继续插话,话说到这个份上她再看不出来是老太太的意思就真的蠢了。 姜氏见王氏再不说话,一阵痛快,转头继续对沈琬昭道:“三丫头,你说是吧。这自古以来,我还没见过哪家孙女伸手朝祖母要东西的。你二伯在外面好歹也被人尊声官老爷,说起来沈家都算不得商户,是正正经经的官户人,你这传出去沈家都丢不起那个脸。” 沈老夫人自沈琬昭一进门就沉着脸,这会儿才好看些,也斥责道:“没规没矩,都是跟你那个娘学的。” “二伯母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这么拐着弯儿的我实在听不懂。”沈琬昭淡定得很,明知道她们暗指的是什么,就是不松口。 沈琬昭差点被气笑了,想看看老夫人和姜氏打算怎么一唱一和地把戏演下去。 明明拿着她的东西占尽好处,吃得满嘴流油,还这幅颐气指使的姿态,够无耻。 姜氏气得抬手指着沈琬昭一时说不出话来,“你……”深吸了一口气,知道今日不撕开脸皮不行了,很快就摆出长辈架子,“青云山那边的庄子,当初既然交到你祖母手里,现在你又特地寻管家娘子,这不是打你祖母脸面是什么?” 第十二章 撕破 “三丫头你也别嫌二伯母说话难听,咱们沈家说出去也是有名声的官户人家,在兴化县上上下下那都要尊称你二伯一声县丞老爷,要叫人知道家中竟有孙女成天净想着法儿地从祖母手里套要银钱,都不够丢人的。 你还小,将来还要相看人家嫁出去,这名声一坏可就寻不到好亲事了。” 姜氏说到这心里有了底气,沈琬昭再如何她也是沈家的姑娘,那亲事还握在老太太手里呢。女儿家,最重要的不就是嫁个好人家嘛。 再抬头看看老太太早就冷静下来,半点也不着急。暗道自己愚蠢,难怪老太太刚才一直不出声,肯定早就想到这点了。 她比谁都清楚青云山那片庄子收益有多丰厚,老太太怎么可能舍得放手。 就连她,也舍不得。单是从老太太手指缝里漏出的那点儿油水,就让二房日子过得舒坦不少。 所以在这件事情上,她顾不得明哲保身,宁愿面上做得难看些也要站出来。只不过没想到三丫头跟变了个人儿似的,嘴皮子变得这么厉害。 沈琬昭把姜氏和沈老夫人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心中一片漠然。 该要回来的东西,她不会手软。 至于亲事?沈琬昭觉得很可笑,都打算把她嫁给别人做妾了,凭什么觉得手里还握着她的把柄? 何况去了一趟东院,知道爹的态度之后,她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二伯母口口声声我惦记祖母的银钱,可祖母是不是忘记了,那是我的庄子。”沈琬昭抬起头,毫不退让,字字清晰道:“那是外祖母留给我的庄子,如今外祖母远在岭南,不能相见,我只不过想着把外祖母的心意好好收着,打理好,让她老人家安心罢了,怎么到二伯母嘴里就变成这般不堪?” 沈老夫人脸色大变,气得胸口剧烈起伏,“你什么意思?难道还说我贪墨你那点银钱不成?” 沈琬昭轻轻躬身行礼道:“孙女哪敢说祖母的不是,只是还望祖母能体恤我思及外祖母的心情,把庄子交给孙女来打理。” “养不熟的东西,沈家是短着你吃还是短着你喝了?” 沈琬昭心里冷笑,没短着吃喝,难道不是因为沈老爷子还用得上她?或者说沈家每个人,在沈老爷子眼里都只是有利可图的旗子,只要还有用处,就会好好养着你,仅此而已。 就是不知道沈庭良在老爷子眼里是不是不一样,有没有点父子情分? 也许是有的,沈琬昭心想,因为沈老爷子把太多希望寄托在沈庭良身上,投入的已经收不回,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沈琬昭心中一片冷漠,沈家光鲜体面的背后,就是这么畸形的关系。 她想到了她爹提起沈老爷子时的厌恶,或许他早就知道。 沈老夫人气了一阵,压住心底的怒火道:“你年纪尚小,管什么打理庄子的事情,每年给你送去的账本都一笔一笔记着,操什么心。要是闲,就去山上的庵子住几日,抄抄佛经收收心。” 沈琬昭都有些佩服沈老夫人的厚脸皮了,那些收上来的账册数目完全对不上,大概是以前欺负她性子软弱有什么话也不敢说,所以连敷衍都懒得敷衍一下,账目烂得一塌糊涂,但凡认得几个字的都能瞧出来不对劲。 摇摇头,道:“我虽没见过外祖母,但也听过谢家门风严谨,教养严格,外祖母既然早早地就把那片庄子交到我名下,连我母亲都不能干涉,想必也希望我早日学会这些本事,我不能辜负外祖母的一片心意,还望祖母成全。” 沈琬昭三两拨千斤地将话堵回去,也是让沈老夫人看到自己的决心。 她若继续阻拦,至少道理上站不住脚。 当然,他们最擅长做的从来不是以理服人,而是抓住把柄压制,但既然不让她好过,沈琬昭也不打算留什么情面。 这世上之事,从来就是你退一步,对面就更进一步。 沈老夫人也意识到这点,心中不悦,暗道差点就叫人牵着鼻子走了,出声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年纪尚小,不需要参和进来。” 沈琬昭见沈老夫人咬定不打算把庄子交还给她,也不虚与委蛇了,“祖母,我年纪不小了,能打理好庄子。何况就是打理不好,那也是我的东西,孙女自会承担后果。” 怎么可能打理不好,那庄子是谢老夫人精挑细选出来的,上好的土地,闭着眼睛管都有收益,不过是托词。 “祖母今日还是交给我吧,不然侵占晚辈私产的名声传出去不好听。”沈琬昭又看向姜氏,“对二伯的官声也不好。” 沈老夫人彻底怒了,“混账东西,你还威胁我?” 沈琬昭毫不畏惧,直视道:“祖母,孙女还愿意叫您声祖母,已是念着咱们之间的血脉情分。这世上,人与人之间的亲疏很难说得准啊,孙女不敢奢求祖母你疼爱,大家平平淡淡的日子就这么过着,可为何非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呢?” “三丫头,你胡说些什么!”姜氏指责道:“学的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这么跟你祖母说话?” “二伯母话别说的太好听,谁心里都有本帐,我相信您心里也有,您说是吗?” 真当她不知道二房在里面得了多少好处?以前还没发现,沈琬昭现在觉着,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怎么那么叫人恶心呢。 “反了,反了。”沈老夫人怒道:“只要你一天还姓沈,我就管得了你!” 唤来仆役,道:“三姑娘犯了癔症,把她送到山上庵子住着,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接回来。” 沈琬昭脸色微变,她想到沈老夫人不好对付,但没想到会这么不讲道理,原以为她好歹还会顾及几分脸面,有所忌惮。 沈琬昭不知道的是,沈老夫人出身本就不高,当年沈老爷子原配难产死了,沈家缩衣节食做起粮商,沈老太爷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财来替沈老爷子说门好亲事。 所以便替沈老爷子娶了个还算过得去的农户之女钱氏,虽然钱氏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夫人,平日里也没什么失礼逾矩的地方,但到底见识有限。所以这会儿被沈琬昭逼急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第十三章 偏心 “您做不了这个主。” 沈琬昭转过身就看到沈庭恭脸色铁青,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他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沈老爷子、大老爷沈庭温、四老爷沈庭俭,还有二老爷沈庭良。大少爷沈云继和二少爷沈云祖都在,沈家能说上话的男丁几乎全都在这儿了。 “三弟,你怎么跟娘说话呢。”沈庭良板着脸,训斥道。 沈庭恭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走到沈老夫人面前逼问道:“您刚才说要把昭儿送到山上庵子里去?” 沈老夫人对沈庭恭的感情很复杂,毕竟是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儿子,以前又有亏欠,所以她在沈庭恭面前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虚。 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他逼问,沈老夫人面子上挂不住,火气也上来了。 “没错,是我要送她去庵子,难道我这个当祖母的管个孙女都管不了?都是她那个娘教的,一点规矩都不懂,送去庵子里好好反省是为她好。” “二弟,不是我说,你这个闺女养的实在是没规没矩。”姜氏被沈琬昭指桑骂槐心里有气,说话也不好听。“如今在咱们沈家还好,只要下人不乱嚼舌根子没人知道,但要是在外面也这般,传出去了别说她一个姑娘家的名声,恐怕就连你二哥的官声都要受累,娘出手管教也是为沈家着想。你不好好谢谢娘也就算了,怎么还跟她老人家这么说话。” 沈庭恭也当没听到听姜氏的话,冲沈琬昭招手,神情温和道:“昭儿过来,你跟爹爹说,是什么事情?” 姜氏见他这样无视自己,气得差点发作,被沈琬宜悄悄拉住,冲她摇摇头。 沈琬昭心情有些复杂,她完全没想到沈庭恭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替她撑腰。 “就是啊,三妹有什么委屈不妨说出来我们听听,反正有三叔在,总不能叫人冤枉你。”沈云继吊儿郎当的,一副看戏的姿态。 沈大老爷瞪了他一眼,又偷偷看沈老爷子的脸色,见沈老爷子皱了皱眉头,有些害怕。 沈云继把他爹的反应看在眼里,撇了撇嘴,觉得没意思。 沈云祖冷笑,“大哥话里话外这意思是祖母冤枉三妹了?” “我可没说,这是你说的。”沈云继把话堵回去。 “大哥,祖母辛苦操持尽心尽力,沈家上下都看在眼里,你不该这么说话。”沈琬宜出声道。 沈云继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对你们是尽心尽力的。” “越说越不像话!”沈老爷子终于发话,警告地看了沈云继一眼。 沈云继闭上嘴巴,懒得再说。 沈琬昭知道沈云继在替自己搭台子,便道:“我想学学管家的本事,便跟祖母要回青云山那片庄子,不知道二伯母为什么就说我惦记祖母手里的银钱私产,说我忤逆长辈。” 整个屋子里突然安静,沈琬昭的话好似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千层浪。 她感受得到,好几道视线停在身上,震惊的、不敢置信的、还有恼怒的。 沈庭恭哪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当即气冲冲地逼问沈老夫人道:“我昨日分明就跟您说过,那庄子本来就是谢家留给昭儿的,该还给昭儿了,您这什么意思?” 沈琬昭愣住,难怪她昨日就把消息放出去,而一向对她院子里了如指掌的松寿堂却迟迟没动静,生生忍到今天才让周妈妈把她叫过来,明里暗里提点她应该把庄子主动孝敬给沈老夫人,原来根源在沈庭恭这里。 沈老夫人气得大骂道:“尽是胳膊肘往外拐没良心的混账东西,你是从我肚子里掉出来的二两肉,我几时亏过你吃穿,谢氏那狐媚货给你灌的迷魂汤叫你亲娘都不认了,尽向着谢家那一窝子。谢家谢家,还以为自己是那风风光光的高门大户,鼻子眼睛都长天上去了,成天端着个架子还真当自己是官家小姐。 谢老太婆再费尽心思,还不是舔着脸低眉顺眼地求着把她女儿嫁到我们沈家来。自己跟儿子在岭南那片山野蛮荒日子都过不下去,还偏生落到泥地里都要给我找不痛快,别以为我不知道她挣着命也要留个庄子打的什么主意,她就是想膈应我。 我偏不顺她意,那庄子给了沈家人就是沈家的,谁也别想要回去!” 沈琬昭彻底动怒,她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外祖母。正要说话,却被沈庭恭拦住。 沈庭恭挡在沈琬昭身前,看着沈老夫人,眼底深处有些失望。“那片庄子过了官契,上面写的昭儿的名字。” “这简单,三丫头一个姑娘家又没定亲事,你是她爹,我随你去官府走一趟把官契上的名字换成你的名字就行了。”沈庭良急忙道,又收了收摆出派式:“我虽然只是个八品县丞,但这点事情还不难办。”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改昭儿的名字?”沈庭恭冷声道。 沈庭良也不高兴了,板着脸道:“这是娘的意思。” “够了!二哥,这些年你得到的还不满足?非要什么好处都占尽才罢休,兄弟一场别做得太难看。” 沈庭良像被踩着尾巴似的跳起来不干了,“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我在外拼死拼活挣面子挣名声,不也是为你们,为沈家好,沈家位置高了,最后还能少了你们好处?” 沈琬昭默默观察着屋子里众人的神色,沈云继直接嗤笑出声,但在沈庭温的注视下什么话也没说。 王氏鄙夷地偏过头,掩饰住眼底的嘲讽。 沈庭俭则面色平静,看不出态度。 就连沈琬宜,眼底也闪过一丝不自在,但很快消失。 沈琬昭的视线最后停在沈老爷子身上,很显然,沈老爷子赞同沈庭良说的话。 真是偏心啊,沈琬昭想。不过她很好奇,老爷子心还能偏到哪里去,就算其他几个儿子跟他离心也不在意吗? 沈庭恭倒很淡定,或者他早就习惯了,也知道这事最后还是要沈老爷子拍板,“还是爹做个决定吧,事情闹到官府也不好看,青云山的庄子必须还给昭儿,没得商量。当初既然是从我手里丢的,现在也应该由我这个当爹的要回来。” 第十四章 强势 “给他!”沈老爷子深深看了沈庭恭一眼,一锤定音。 沈老夫人收到他警告的目光,两人拉锯片刻,最终还是沈老夫人偏过身子低头,算是同意了,但胸口起伏不定明显被气得不轻。 沈家,还是沈老爷子说了算。 “爹,您不能惯着老三啊,他向来大手大脚,肯定打算把庄子给三丫头。三丫头早晚要嫁出去,那庄子可就变成别人的了。”沈庭良一听坐不住了,连忙劝道。 沈庭恭沉下脸,第一次正眼看沈庭良,“二哥就是这么做官的?投机倒把,官契上白纸黑字写的名字在你眼里半点效用都没有。身为县丞,更应该以身作则,严于律己,否则无异自掘坟墓。到时候,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沈庭良被他说的心虚,“你胡说些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二哥心里最清楚。”沈庭恭看了眼沈老爷子,提醒道:“朝廷律法森严,尤其当今圣上对手下百官十分严苛,若真出了什么事,整个沈家都要搭进去。” 沈庭良是什么人他再了解不过,自命清高又贪图小利,自私胆小偏偏什么都敢往自己腰包里装。刚才看他脱口而出在官契上改名字,就知道平时没少干这些勾当。 他那八品县丞怎么来的?在衙门里待这几年,别的本事没学会,投机倒把的事情倒没少做。 沈琬昭听懂了沈庭恭的话,暗自思量,看来沈家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啊。 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添把火,“爹说的没错,就好比我知道朱嬷嬷有个二儿子竟然是家赌坊的管事,当即吓得不轻。跟赌坊沾上关系的哪个手里没几条人命,这种家里不清白的婆子我是不敢留在院子里了,正打算寻个由头把她打发出去呢。二伯也要当心,我听说那陶二郎前几日还去了趟兴化县,不知道二伯有没有见过,要是他打着沈家和您的名头做事,那咱们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朱嬷嬷是二房的人大家心知肚明,她不信沈老爷子不知道。 果然,沈老爷子瞬时脸色大变,“都回去,老二你留下来跟我说说县衙里的事。” “爹”沈庭良急道:“你别听老三胡说,他一个只会耍横的军伍粗人哪儿知道当官那些门道。还有那什么陶二郎,我都不认识。”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看他,“我心里自有数。” 沈家一众人从屋子里退出来,面色各异,只有沈云继还是吊儿郎当的,甚至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悄悄冲她竖大手指。 沈琬昭跟着沈庭恭去了东院,一路上都没说话。 等到进了院子,反而是沈庭恭忍不住出声问道:“昭儿就没有什么想问爹爹的?” “该说的您自然会告诉我。” 沈庭恭笑得无奈,“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我猜随您。” 沈庭恭大笑,道:“哈哈,没错,随我,是随我。” 沈琬昭也笑了,眼睛微微眯起,很亮。 沈庭恭笑痛快才停下,“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嗯,是我让你问你的,不算你主动问。” 小心思被戳破,沈琬昭有点不好意思,但到底还是没抵住好奇心,“您手里是不是有什么祖父的把柄?” 沈庭恭没想到她会这么问,又笑了,“昭儿真聪明,不过也算不上把柄,只不过是欠我的债。” 沈琬昭看着他,眼里的意思很明显,沈老爷子像会认账的人? 沈庭恭无奈,“当初我在西北救下一位贵人,他便给我在扬州府谋了处官职,等我退伍就回来赴任。后来你祖父知道这件事,就逼我把那处官职让给你二伯,认为我身上有疾,而你二伯有秀才功名在身,日后前途无量,对沈家更有利。” 沈琬昭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很愤怒又有些心疼,“那您……”恨吗? 她早就知道沈老爷子心偏到没边,但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是怎么对刚服完兵役,九死一生归来还断了一条腿的沈庭恭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的。 “你祖父这个人,就算再偏心你二伯,也比不过沈家的利益。他早就知道庄子在你祖母手里,大半收益都是入二房的口袋。以为你二伯在外应酬打点,银钱上需要更宽宥也正常,可他还是错估了。”沈庭恭摇摇头,叹气道。 “不是错估,只是不愿相信罢了。”沈琬昭一针见血。 沈老爷子在沈庭良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如果沈庭良错就证明他也错了。 “昭儿,你……” “爹想问我怎么知道陶二郎的事?” 沈庭恭摇头,有些担忧,“以前你性子软弱,虽委屈但日子也过得。现在得罪二房的人,怕他们会为难你。 你身边也没个趁手的人,那庄子上的崔庄头是我特地替你留着的,我叫他留了个心眼,其实这些年你祖母看到账册上的收成并不是全部。你去寻他,他会把庄子全都交给你。 今后他就是你的人,如果你不信他……” 沈庭恭说到后面有些小心翼翼,紧盯着沈琬昭的脸色。 沈琬昭灿然一笑,“爹选的人,我当然信。” 沈庭恭神情舒展开来,眼底止不住的笑意,“日后有什么想要的就跟爹爹说,爹爹能给的都给你。” 谁说沈三老爷性子冷僻,不好相处的,明明就很好,沈琬昭心想。 “你院子里的人要不要爹爹帮忙处置?”沈庭恭心里高兴,恨不得现在就帮女儿做点什么。 沈琬昭觉得好笑,“您就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 沈庭恭大笑,宠溺道:“信,怎么不信,刚才你在松寿堂可是大杀四方,威风得很。这些年在沈家,你二伯可没吃过亏,没想到被你这个小丫头在老爷子将了一军。你添的朱嬷嬷这把火,恰到好处,这样谋略心性在军伍里都不输男儿。” 沈三老爷一顿猛夸,就差把我女儿最厉害写在脑门上,听得沈琬昭脸上发红。 从东院出来,沈琬昭心情大好,一片轻松。 走到青萝院就看到朱嬷嬷脸色惨白地跪在门口,一见到她立马连滚带爬地过来,痛哭道:“姑娘啊,给奴婢留条活路吧。” 第十五章 年礼 朱嬷嬷拦在门口,大声哭嚎,青萝院里里外外都听得见。 孙嬷嬷气得脸色铁青,上前狠地推人,破口大骂道:“你在姑娘这儿耍什么赖皮子,你不要脸,咱姑娘的脸面还金贵着呢,容得下你个下人婆子在院子里撒泼?姑娘不往里头查,已是心善留够情面,否则你还想全须全尾地从沈家出去?你自己做的那些腌臜事儿也有脸来求姑娘,再不滚就报给官府来押人,倒看你挨不挨得住那大板子。” 朱嬷嬷跟长在地上似的死活不动,“姑娘,我冤枉啊。” “我呸!”孙嬷嬷见她脸皮子这么厚,火气又上来了,“你也好意思喊冤枉,那陶二郎难道不是你儿子?他在赌坊当管事还是谁胡诌乱说的?” 朱嬷嬷见势不对眼珠子一转,道:“姑娘,奴婢对您一片忠心,尽心尽力地伺候,您不能这么对我啊。青萝院的事儿都是奴婢一手打理过来的,您把奴婢打发走了,许多事就没了头绪,您经管起来也不顺手,不如留着奴婢,日后定唯姑娘马首是瞻,绝对没有二心。”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朱嬷嬷本事大,我用不起。” 话音刚落,突然扑过来一道人影,朱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地上打了几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痛。等反应过来,马上抡起巴掌招呼回去,两个人在地上扭打起来。 “你这杀千刀的烂货,狼心狗肺的贱婢子,还我那可怜的大郎腿来。”田嬷嬷眼睛通红死死瞪着,眼里恨意疯狂,一把抓住朱嬷嬷的头发就往后面狠狠地扯。“都是你,都是你!” 田嬷嬷已经疯了,不管不顾地狠狠扭打,朱嬷嬷也不甘示弱,两人力气都大,不一会儿两人脸上都见了血。 再打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沈琬昭对云珠道:“去我爹那儿借几个力气大的小厮过来。” “好嘞,姑娘。” 很快云珠就把人带回来了,几个男人力气很大,三两下就把拼命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 朱嬷嬷脸上好几道血印子,衣服撕得破破烂烂,哪里还有半点管事婆子的体面,看着田嬷嬷的眼神阴森森的。 田嬷嬷也好不到哪儿去,还想扑过去打人。 沈琬昭摆摆手,都拖出去,狗咬狗的把戏她懒得看。 院子里总算清静了,沈琬昭回到屋子里,心里一片轻快。 “姑娘,您今儿个看起来心情不错。”云珠凑上来,眼巴巴地道。 沈琬昭好笑地看她,点破那点心思道:“所以,不如咱们去福楼吃酒?” 云珠高兴得跳起来,“姑娘最好了!” “那咱们收拾收拾就出门,顺道再买些年礼,过几日都要去韩家拜年,咱们总不能空着手过去。” “姑娘说的对,赶紧去换身衣裳,瞧瞧你这皮猴儿模样。”孙嬷嬷指着云珠佯装骂道。 云珠吐了吐舌头,缩着脑袋出去了。 一路上沈琬昭心里都在盘算,当年沈老太爷能在扬州立足,除了自己经营本事还不错,另外一个原因就是韩家。 有了韩家这个姻亲,做生意时各路人手多少也要卖韩家一个面子,所以沈家的粮铺开得顺风顺水,没碰到多少遭人为难的事儿。 韩家和沈家虽是姻亲,但实则沈家处处靠着韩家,这一点从沈老爷子对韩文进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从福楼吃完饭食出来,沈琬昭也想得差不多了,就道:“韩家的几位表姐表妹一人选两朵时兴的珠花,表哥表弟们就在崇文斋挑几副笔墨送。姑祖母那里,就送件轻巧暖和些的绣花袄子,姑祖父那儿不用买了,爹给我不少漕溪茶,就从里面取一盒送过去。”沈琬昭边走路,边对玉竹和孙嬷嬷道。 玉竹点头记住,“奴婢一会儿就去铺子里买。” 沈琬昭想了想道:“你跟云珠去挑八对珠花,我和嬷嬷去给姑祖母买了袄子再去崇文斋挑笔墨,你们买好了便去崇文斋。” 云珠和玉竹高高兴兴地领了银钱离开。 沈琬昭这边也很快买好袄子,崇文斋只隔一条街,很快就到了。 孙嬷嬷突然停下脚步,又往里头看了看,指给沈琬昭道:“姑娘您看看,我瞧着那个人怎么像田大郎他媳妇儿。” 沈琬昭愣了愣,顺着视线看过去,“嬷嬷确定?” 孙嬷嬷又看了几眼,道:“没错,就是她。当年田嬷嬷替她儿子说亲的时候我瞧见过,还想着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家。” “她怎么会到崇文斋来买东西,这里卖的都是笔墨纸砚,还有书籍,田大郎读过书?” 孙嬷嬷摇头,语气鄙夷道:“没有,田大郎大字不识几个,就是个好吃懒做的无赖混混,哪儿用得上这些金贵东西。” 沈琬昭也是近日才知道,在这里读书人地位高,笔墨纸砚更是寻常人户买不起的东西。 所以,田氏怎么会在这里? “老奴想起来了,田娘子有个弟弟就是个读书识字的,可惜当初家里遭事,老父母都没了,没钱继续供着便落下了。 这田娘子倒也是个拧性子,狠心把自己卖给田大郎一个断了腿的瘸子,拿到钱才把老父母下葬了。” 沈琬昭若有所思,“我们也进去。” 田娘子挑了一块墨,又看着旁边的一沓宣纸,神色为难。 咬牙道:“那就选这块墨吧,还请您给算便宜些。” 掌柜很痛快,“放心,我几时算过你高价了。” 田娘子感激道:“多谢您了。” “唉,我也是看祝哥儿是个争气的,出个读书人不容易啊。只是这宣纸,我也不能做亏本买卖。” 田娘子连忙摇头,“您这么照顾我们姐弟已经很感激了,哪能做那没分寸不识好歹的事儿,您可万万别让我为难。” 掌柜的叹气,他就是想送也不可能一直送啊,养个读书人可不是一星半点银钱。 田娘子心里难受,不舍地看着那叠宣纸,再狠心也说服不了自己买下来。 却看到那纸上突然多了只干净的玉手,纤细修长。 第十六章 赠予 沈琬昭拿起来看了看,就是一沓很普通的宣纸,对掌柜说道:“宣纸我买了,就送给这位娘子。读书是好事,年少有志不该困顿于此。” 田娘子又惊又喜,连忙行礼,“谢谢姑娘,谢谢姑娘。” 沈琬昭笑笑,“不用多礼,这是我跟你之间的缘分。” 田娘子坚决冲她行完大礼,才抱着那沓宣纸离开。 沈琬昭带着孙嬷嬷逛了逛,选了质地上乘的几副笔墨,又问掌柜买了几本考童生要看的书。 一出门,就看到田娘子在边上等着。 沈琬昭暗暗点头,她果然没看错,这是个聪明人。 田娘子看到她立即上前行礼,“奴家祝氏见过沈三姑娘。” “你认得我?” 祝氏回道:“婆母就在三姑娘院里当差,所以奴家也有幸去过沈家几次,便见过三姑娘。三姑娘气质高雅,奴家自然不会忘。” 沈琬昭这才细细打量她,祝氏样貌生得不错,但双手皮肤粗糙,脸上隐隐有疲惫之色,显然日子过得不太好。 不过也难怪,一边伺候断了腿的丈夫,一边还想供着读书的弟弟,日子肯定辛苦。 沈琬昭视线挪到她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一沓宣纸和一副笔墨,开口道:“若要读书,这些宣纸怕不够用。” 祝氏苦笑,“让三姑娘看笑话了,都是奴家痴心妄想,不愿见家弟荒废学识,便想着趁时送他点年礼,也算我这个姐姐的心意。” 沈琬昭知道她没说实话,从刚才崇文斋掌柜的话里就知道,祝家姐弟明显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买东西,甚至是常客。 不过她不打算拆穿,甚至很欣赏这种人,坚韧,只要给点机会就牢牢抓住。 现在她身边需要人手,所以不妨看看。 “一沓宣纸不够用,但我可以给你更多的。”沈琬昭观察她的脸色。 祝氏身体微震,面色纠结。 沈琬昭一点都不着急,耐心地看着她。祝氏是个聪明人,也很果断,懂得进退取舍,她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然,祝氏很快就下定决心,“三姑娘大恩,奴家定不忘!日后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家便是。” 沈琬昭笑看着她,“你可知道,田嬷嬷是赵姨娘的人,她真正的主子不是我。” 祝氏果断干脆,“奴家姓祝,不姓田。”说完又怕沈琬昭误会自己,解释道:“姑娘既然认得奴家,想必也打听过奴家嫁到田家那些事儿。当时奴家走投无路,不得已只能靠出卖自己的亲事换点银钱让父母安葬,本想着他虽然断了条腿,但到底是自己的丈夫,只要待我好日子也不是过不得。” 说到这里,祝氏眼眶慢慢变红,“可我忘了,一个好赌的人怎么会安心过日子。不怕姑娘笑话,田家待我就像个苦差丫当牲口使唤,这倒罢了,横竖我当初本就是他们买进门的。 可是,他们心思太狠,当初明明说好供晗哥儿读书,谁知我一进门他们就翻脸不认,一点盼头都不给,还找些人把晗哥儿儿打伤扔出去,差点要了晗哥儿的命。” 祝氏越说越怒,眼底已经有恨意。 沈琬昭让云珠查田嬷嬷的时候就顺道问了田家的情况,祝氏说的一点不假,所以她才敢赌,赌祝氏跟田嬷嬷不是一条心。 “晗哥儿聪慧本该有大好前程,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不仅帮不到他,还险些害了他。”祝氏很自责,说着说着眼泪就流出来了,又不甘心。 只要能让晗哥儿继续读书,就是把她这条贱命拿去都愿意。 沈琬昭让孙嬷嬷把方才买的几本书拿出来,道:“这个,就当是我给的见面礼。祝娘子重情重义,叫人敬佩。” 祝氏连忙摇头拒绝道:“这怎么行,奴家刚才已经收下这些宣纸,不能再收姑娘的礼了。何况这太贵重了,奴家哪能贪心不知足。” 孙嬷嬷见状,直接塞到她怀里,“姑娘送的就收下,日后咱们都是替姑娘做事,不怕用不着你的地方。” 祝氏有些为难,最后还是咬牙收下了,这些书对晗哥儿很重要。 “这才对嘛。”孙嬷嬷温和笑道,又对沈琬昭道:“当年老爷子最见不得人才闲落,不得志,若知道姑娘也有这份善心,肯定很高兴。” 沈琬昭知道孙嬷嬷口中的老爷子不是沈家那位,而是谢老爷子,当年官拜内阁首辅的先帝重臣。 谢老爷子惜才,门生遍布天下,她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以后我有事就派人告诉你,你若有事要找我,就找我身边的丫鬟云珠。”沈琬昭对祝氏道:“田嬷嬷那边你不用管,她不会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奴家明白了。” 沈琬昭又叫孙嬷嬷拿出些碎银子,“这些银子你收着,做什么事儿都用得上。” 祝氏这次却坚定地拒绝了,死活不肯收,“奴家已经收了姑娘重礼,再收便是贪念不知分寸了,爹娘自幼便教导无功不受禄,姑娘千万莫折煞奴家。” 沈琬昭见她心意已决就不再劝,让孙嬷嬷把银子收起来,心里对祝氏又高看一眼。 交代完事情,云珠和玉竹也挑好珠花过来,祝氏和云珠认熟脸就走了。 一回到青萝院,云珠就兴冲冲地把东西拿出来,“姑娘,您看我和玉竹姐姐挑的珠花好不好看。咱们一下就选了八对,让他给咱们算个好价,原先还不干,最后还不是被我说愿意了。” 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沈琬昭,“姑娘,看在奴婢替您省银子的份上,有没有什么赏赐?” 孙嬷嬷敲了她脑袋,没好气道:“赏你个爆栗子要不要,没大没小的。” 沈琬昭笑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玉竹出声问道:“可是姑娘,韩家统共六位表姑娘,您为何要选八对珠花,难道您要给哪位表姑娘多送些?” 沈琬昭摇头,“都是韩家的表姐妹,怎么能送的不一样,叫人误会就不好了。” “那您这是?” “是给你和云珠挑的。” 第十七章 韩家 “就知道姑娘最好了!”云珠高兴得跳起来,就差没扑过去。 沈琬昭也高兴,把八对珠花摆开,“你们先挑两对自己喜欢的,其余的给韩家表姐表妹们装好。” 玉竹也喜欢这些珠花,但还是犹豫道:“这样是不是不妥,毕竟给韩家的表姑娘们买的,哪能叫奴婢们先挑。” 孙嬷嬷向来喜欢玉竹性子沉稳,便提点道:“姑娘赏你们就先挑着,韩家的表姑娘哪个不是金衣玉食的主儿,难道还缺你这对珠花?姑娘送些珠花就是小娘子之间的见礼,图个喜庆。” 听孙嬷嬷这么一说,玉竹也不再顾虑,高高兴兴地凑上前去挑珠花。 沈琬昭看着她俩高高兴兴的样子,自己也跟着欢喜。 一边问孙嬷嬷,“别的东西都备好了吧?” “姑娘放心,都备好了,咱们送的东西虽不贵重,但都是些得体的物件儿,拿得出手。” 沈琬昭想了想,又道:“给大表哥那里再添一包寒露茶吧。” 想起上次,不管是因为宋昊还是别的,韩文进到底帮过她。 “好,老奴一会儿就添到大表少爷那份里面去。”孙嬷嬷不知道那事,只当沈琬昭同韩家这位大表少爷要更亲近些。 沈琬昭点点头,心里又盘算了一遍吗,没有什么落下的才放心。 “三姐,你年礼都备好了吗?” 沈琬瑶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累得气喘吁吁,玉竹连忙给她沏茶,接过去咕噜大口几下就喝完,拍着胸脯道:“累死我了。” “你做什么去了,这么累?” 沈琬瑶说起就来气,“还不是沈琬玉,不就是个百宝阁的簪子嘛,得意什么。” “她又招惹你了?” “她在外面到处卖弄那根簪子,今日去外面的铺子给韩家挑年礼碰到王家的人,问我是不是也买了百宝阁的首饰,还说咱们沈家大方,连庶女都能置办百宝阁的首饰。” 沈琬昭知道她说的这个王家也是个不大不小的粮商,前些日子,沈家和王家为了一间铺子,两家明争暗斗闹得很难看。 所以王家人定是故意在沈琬瑶面前冷嘲热讽,沈琬瑶素来心气儿高,被下了面子不痛快。 “都怪沈琬玉那个眼皮子浅的,寒酸惯了,有点好东西恨就不得整个扬州府都知道,听说戴着那根簪子在外边逛了大半天,把扬州东城的首饰铺子都快逛遍了。”沈琬瑶恨恨道:“妾室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三姐你也不管管她。” 沈琬昭无奈,“我怎么管,赵姨娘在祖母面前得眼,比我娘都说得上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琬瑶自然知道这个,但还是心有不甘,低声抱怨道:“祖母到底怎么想的,竟然抬举一个妾室,说出去还以为咱们沈家没规矩呢。” “你这性子,可别在外面乱说话。”沈琬昭无奈得很。 沈琬瑶也自知失言,她刚才实在气糊涂了,挽住沈琬昭的手臂半撒娇道:“哎呀,我在三姐面前才敢说这些,反正三姐又不会去跟祖母告状,以后保证不在外面说。” “你倒是清楚我。”沈琬昭笑看她,戳破她那点儿小心思,“知道我不喜欢往祖母那里跑,自然没工夫去告你的状。” 沈琬瑶吐了吐舌头,“我还不是被沈琬玉气到了。” “前几日不是才跟你说了,没事别跟她一般见识,免得降低自己身份。” 沈琬瑶立时不服气了,“还不是她害我被王淑然笑话,不然谁想搭理她。”说到这儿烦躁地摆摆手,道:“算了不说这个,三姐你备好韩家的年礼了?” 她刚才进门很急,这才看到屋子里摆了一堆东西,孙嬷嬷带着云珠正在清点。 沈琬昭点点头,“嗯。” “我娘也替我备好了,后日去韩家的时候,咱们乘一辆马车。” “好。” “太好了,三姐你以前都不爱跟我一路,我可无聊了。”沈琬瑶抱怨道。 沈琬昭微怔,那些记忆里,她确实跟沈家的人都不太熟络。原来的沈琬昭性子软弱,唯唯诺诺的,也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跟人交往。 许是因为连谢氏都对她不冷不热的,就更自闭,哪怕是沈家其他的人也甚少说话,说起来沈琬瑶已经是她在沈家最熟悉的人了。 可是沈琬瑶不知道,她向来话多,性子外向,沈琬昭同她说的那几句话还不如在外刚认识的小姐妹。 “你去韩家怎么会无聊?”沈琬昭有些好奇,她跟韩家几位表姑娘都很少说话也就罢了,但沈琬瑶的性子竟然也觉得无聊? “她们都爱跟二姐说话,聊些诗词琴乐高雅兴致,我又不懂。”沈琬瑶有些郁闷,“一点都不好玩。” 沈琬昭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难不成韩家的表姑娘都喜欢这些?” 沈琬瑶摇头,“也不是,只是三表姐和四表姐喜欢。六表妹年纪太小,大表姐又成亲了,不跟我们一起。” “那二表姐和五表妹呢?”沈琬昭问道,以前她对这些事还真没什么印象。 如今看来韩家虽然和沈家是姻亲,但同沈家几房亲疏远近还是不一样的。 “她跟沈琬玉亲近。”好像凡是跟沈琬玉有关的,沈琬瑶就不待见,鄙夷道:“都是庶出的,自然喜欢到一块儿。” 沈琬昭看得明白,韩家这位五表妹肯定也跟她不对付,不想去碰她霉头,连忙转移话题,“那二表姐呢,你怎么不跟她一起?” 沈琬瑶脸色变了变,又有些古怪,“二表姐她……她跟我们不一样,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沈琬昭更好奇了,但见沈琬瑶坚决不打算说下去,各种情绪在她脸上变换,很复杂古怪,也不打算继续追问,横竖都会见着。 沈琬瑶又跟沈琬昭说一阵话,再骂了沈琬玉几句,沈琬昭又让玉竹给她拿了些吃食点心,这才消气。 把她送出青萝院,沈琬昭觉得耳根子立马清静下来。 “四姑娘真是个实心眼儿,瞧着就叫人欢喜的小娘子。”孙嬷嬷道。 “小孩子心性,不坏。”沈琬昭笑道,说起来不管以前还是现在自己在这儿,沈家小辈里最先熟起来的竟然都是沈琬瑶,也不知道算不算种缘分。 第十八章 教训 太祖皇帝在位时,大力修建运河,吸引了更多人在扬州安家落户。所以自那以后,扬州日益富庶,商贸兴盛,成为南北经济贸易的重要州府。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此置业,扬州城被分为东、西两城,韩家就在东城。 东城住新富,西城多世家。 这句话在东城公子哥儿们之间流传甚广,她从沈云继嘴里听到过。 后来想想,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扬州府风头最盛的三家都在西城,如韩家这般有些底蕴的也在西城。 西城的院子比东城要贵不少,沈家在西城也置办了一处院子,不大,但一家人来这边落脚也住得下。 这次过来的女眷不少,沈老夫人带着姜氏正在收拾安排屋子,一个个都忙得很。 沈琬瑶跑过来找沈琬昭说悄悄话,“三姐,你要跟沈瑶玉住一块儿了,好可怜。” 姜氏还是按照在沈家的样子安排屋子,各房住在一起,她和沈琬玉都是三房的人,所以自然被安排在一起了。 “怕什么,又不是住一间屋子。”沈琬昭看着她脸上满是同情的模样觉得好笑。 “这倒也是。”沈琬瑶点点头,听到王氏在唤她,连忙道:“我先去收拾行头,等会儿就要去韩家给姑祖母拜年了,三姐你也快点。” “知道了,你快去吧。” 等沈琬瑶走远,沈琬昭转身往自己屋子里走。 旁边那间屋子的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琬玉警惕地看着她,“你刚才和沈琬瑶在说什么?” 沈琬昭停下脚步,对上她的视线。 “不说我也知道,哼。”沈琬玉恨恨道。 “你知道还问我干嘛?” 沈琬玉被她气到,“告诉你们,休想算计我,我娘不会放过你的,还有爹也护着我,你别想使手段!” 沈琬昭都要被气笑了,她哪儿来的自信? “五姑娘,这些话本不该由老奴来说,但你不过一个妾室说出的庶女,竟敢在我们姑娘面前大呼小叫,这规矩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 赵氏一个姨娘有什么资格不放过正室所出的嫡女,老爷仁义,念着她在西北的几分恩义便稍稍抬举些,别不知轻重。这也就是我们夫人不爱管闲事,否则三房哪里轮得到她出风头。” “你……”沈琬瑶气得脸色通红,平日里她哪里听过这种狠话。 谢氏与老夫人不和,又很少管除了清晖院以外的事,所以其实赵姨娘日子过得很不错。 丫鬟婆子都忌惮赵姨娘在老夫人面前得眼,不敢不听,加上赵姨娘也有些手段,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很少有人在沈琬玉面前提起庶女这个身份。 而唯一提过此事的沈琬瑶,已经被她记恨上。 孙嬷嬷说的比沈琬瑶还难听,沈琬玉像被踩住尾巴似的难受。 可是论嘴皮子,孙嬷嬷还没怕过谁,“五姑娘还是莫忘记自己的身份更好。” “沈琬昭!你就这么看着这老婆子羞辱我?”沈琬玉气急道:“她不过是个下贱奴才,我可是三房的主子!” 沈琬昭脸色慢慢冷下来,“孙嬷嬷是我外祖母身边的老人,忠心耿耿,我都要敬重几分,你嘴巴放干净些。” “奴才,就是贱奴才!”沈琬玉跟发了疯似的尖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让个奴才这般羞辱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啪! 声音突然安静,沈琬玉脸上多了道红色的巴掌印。 她懵在那里,一手捂住脸不敢置信道:“你居然打我,你敢打我?” 沈琬昭冷冷地对云珠道:“把她关到屋子里去好好反省反省,省得在外面发疯。” 云珠兴奋道:“好,姑娘吩咐的奴婢绝对替您办到,绝不会出错。” 沈琬玉看着云珠操起手就要伸过来,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差点摔在地上,对身边的丫鬟婆子吼道:“快挡住她,快!” “今日谁敢拦着,就不要在沈家待了。”沈琬昭出声道,冷冷的视线扫过去,竟然真的震慑住了。 孙嬷嬷出声训斥,“脑袋拧不清楚的就好好想想,三房谁才是主子。别平日里假威风惯了,就真当自己是个货色。替主人家办事,最忌讳没规矩。” 以青莲为首的丫鬟婆子们果然犹犹豫豫不敢上前了,就看着云珠把沈琬玉拖进屋子里,再把门反手锁住。 云珠力气大,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等沈琬玉反应过来,门已经被锁上,她只能在屋子里破口大骂,听得孙嬷嬷这等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都皱眉头。 沈琬昭却很淡定,只当没听见,转身往自己的屋子里走。 关上门,云珠兴奋劲儿还没停下,“姑娘,刚才真痛快!” “好了,你别瞎湊话,只怕五姑娘会到老夫人那里告状。”玉竹忧虑道。 “等着,很快就来了。”沈琬昭依旧淡定。 果不其然,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周妈妈就来了。 沈琬昭顺从地跟着她来到沈老夫人住的屋子,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沈老夫人的不耐烦都写到脸上,一大家子人过来,要收拾安排,她本来就忙得不可开交,这时候却有人告诉她沈琬昭出手打了沈琬玉。 这消息让她震惊,差点没反应过来。 不止她,所有听到消息的沈家人都很震惊。 沈琬昭居然打人了? 谁不知道沈三姑娘性子软弱可欺,因着这个,下面许多丫鬟婆子都敢阳奉阴违的。这样的沈琬昭竟然打人了?还是素来心高气傲的五姑娘。 但转念一想,五姑娘是三房庶出的女儿,三姑娘是正室嫡女,嫡姐管教庶妹,不论放到扬州府哪户人家都天经地义,一点错处都没有。 此时众人才惊觉三姑娘是什么身份,那些往日里有怠慢过得丫鬟婆子背后惊出一身冷汗。 王氏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沈琬瑶倒反应极快,“我就知道三姐肯定会替我教训沈琬玉那个贱人,哈哈哈,这下我看她以后还怎么在我面前嚣张。娘,三姐被祖母叫过去了,咱们也过去看看呗。” 第十九章 变化 王氏听到沈琬瑶的话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们赶到沈老夫人这边的时候,沈琬昭和沈琬玉都已经到了,姜氏和沈琬宜也在,沈琬玉一手捂着被打的脸,一边小声哭泣,活脱脱受欺负的模样。 沈琬瑶看到沈琬玉这样子,既痛快,又鄙夷。 嘁,装什么装!心里暗暗给她三姐竖了个大拇指。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么直接解气的法子呢? “哟,这都是怎么了?这节骨眼儿上闹脾气,我瞧着等会儿就要去韩家,可别叫人看笑话。”王氏开口打破沉默,也顺道提醒沈老夫人,去韩家走年礼更要紧。 沈老夫人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才没有当众发作。 一个个都是不省心的,不知轻重,沈老夫人对沈琬昭的厌恶更多了几分,“说不说就动手打人,没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传出去也不怕败坏名声。回去抄十遍《女诫》,好好学学规矩。” 沈琬昭无语,这分明就是随便寻个由头为难她。 “祖母,孙女只是教导庶妹,不知道哪里有半点不合规矩的地方,若真的有您指出来孙女改就是。 孙女虽然愚昧,但也知道自古以来就没有嫡女训斥庶女还不合规矩的,更不想莫名其妙背上个没规矩的污名。” “说你一句就顶十句!”沈老夫人气得不轻,指着她鼻子呵斥道:“你倒越来越长本事,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不敢,只不过想着祖母总说我不知礼数、不懂规矩,但祖母训了这么多回,孙女实在没悟明白到底错在哪里,所以希望祖母能提点提点,日后也好引以为诫不至于在外辱没沈家脸面。” 沈琬昭觉得厌烦,三两句话不离规矩礼数,恨不得把这屎盆子死死扣到她头上,偏还冠冕堂皇地训斥她败坏名声。 到底是提醒,还是根本就在威胁她? “三丫头口齿越来越伶俐了,自古长辈耳提面命,做小辈的就该好好听着,哪来那么多心思。”姜氏看了沈琬昭一眼,话里话外都是责备。 沈老夫人也回过神来,冷声道:“只要你一天还是沈家的人,我就有资格教你,就算皇上也管不到沈家内院之事。让你抄《女诫》磨磨性子,就收起你那些心思好好认罚!” 只罚她却不罚沈琬玉?沈琬昭冷笑,好一个教导晚辈的借口。 不过她也没指望什么,今日她打沈琬玉这巴掌,是给该看到的人看的。 赵氏踩着她才在三房得脸面,得寸进尺地把人都安插到她青萝院了还想着从她手里得好处,沈琬玉这些年风头都盖过她这个三房嫡女,一个巴掌,就当是收收利息。 至于沈老夫人会借机让她不痛快,沈琬昭一点都不意外。 沈琬瑶眼珠子一转,盯住沈琬玉捂着的脸,故意气她,“五妹都这副样子了还能去拜年?这要在韩家出丑,丢的可是咱们沈家的脸。” 沈琬玉脸色骤变,连忙把捂着的手放下来,委屈得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四姐,我到底哪儿得罪你了,让得你处处为难我。韩二姑祖母待我极好,处处照顾,若年礼都不去送岂不是寒她老人家的心,这种失礼的事我是万万做不来的。” “你倒叫得亲热,我们沈家什么时候有位二姑祖母了?”沈琬瑶冷笑,“我记得祖父可只有一位同胞亲姐。” “越说越不像话了!”沈老夫人不悦地看了沈琬瑶一眼,又转向王氏:“瑶儿自幼就懂事,最近怎么也越来越没规矩了,你这个做娘的应该好好教导,别叫她成日就跟乱七八糟的人待着。” 王氏知道她心里有气,就顺着答应道:“娘说的是,我就瑶儿这一个闺女肯定会好好教导,您放心。” 沈琬瑶低着头,悄悄地撇了撇嘴。 但沈老夫人到底一向就疼爱她,所以她不想惹祖母生气。“祖母,瑶儿知道错了。” 沈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些,“知道错了就赶紧回去把东西备好,一个时辰过后去韩家,到时候别出错真叫人家看笑话,你们一个个尽是不叫人省心的,我拖着这副老身子还要为你们操心。” “祖母为沈家操劳几十年,我们做晚辈的都看在眼里,只是您身子健朗,怕还要操心着呢。”沈琬宜一直没说话,这时候开口。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说起来,沈家几个姐妹,除了已经嫁人的大姐沈琬桢,她最看不透这位二姐。 更让她惊讶的是,在沈琬昭原本的记忆里,虽然对沈琬瑶最熟悉,但印象最好的却是沈琬宜。 几次见面,这位二姐都很温和,说话有让人舒服的本事,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所以她一点都不奇怪沈老夫人最看重沈琬宜,这样的人,在沈家甚至更高的门户里都拿得出手。 沈琬宜今年已经十八岁,才貌出众名声在外,来说亲的人家从没断过,但沈老夫人和姜氏稳如泰山,没有听说半点关于沈琬宜婚事的消息。沈琬昭猜到,恐怕沈琬宜的婚事她们早有打算。 至于怎么打算的,很快会知道,毕竟十八岁的年纪也不小了。 “还是宜儿最知事。”沈老夫人欣慰道:“你放心,祖母定为你说个好亲事。” 沈琬宜脸色微红,“祖母向来公允,又疼爱晚辈,有祖母照看着,一点都不担心。” “就是,你爹是正八品县丞,你是正儿八经的官户女儿,老夫人怎么也要替你寻个好人家。”姜氏连忙也顺着沈老夫人的话头说道。 “这还用你说,宜儿是咱们沈家最争气的姑娘,要嫁就要嫁高门,那些来提亲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痴心妄想,就是我同意了你祖父那儿都看不上。别急,还有你祖父替你把着关呢。” 又道:“老二这县丞也做了好些年了,若是往上再走一走,到那时候,扬州府的世家你都嫁得,着什么急。” “祖母,孙女只希望是个好人家,什么世家不世家的。” 第二十章 姻亲 扬州被一条运河分为东西两城,府学文昌阁建筑繁多,横跨东西,恰巧就在中心上,所以最是热闹繁华。 韩家就在西城离文昌阁不远的地方,七进的宅院比沈家更宽敞,修建得古朴内敛,大气庄重。韩文进亲自在门口迎接,见到沈家一行人连忙带人上前接引。 “您一路上辛苦了,祖母已经在里面等着,快请进。” 沈老夫对他很满意,和蔼道:“许久不见阿姐,我也想念得紧,你带路吧。” 韩文进点头应是,让丫鬟小厮把沈家带过来的东西都搬下马车,再跟老夫人身后的姜氏和王氏问好,又和几个同辈的沈家姑娘见礼后,这才领着众人绕过门堂,直接往韩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沈家除了女眷,沈四爷和沈家大爷也来了,现在正跟韩家大爷、二爷在门堂喝茶叙旧,这一点沈琬昭是知道的。但她没想到韩文进会亲自出来迎接她们,原以为会是韩家几位表姑娘来迎。 转念一瞥,就见到姜氏不动声色地把沈琬宜让到前面,刚好同韩文进并着。韩文进稳重,时不时恭敬地回沈老夫人的话,沈琬宜落落大方,举止端庄,两人看起来确实十分般配。 沈琬昭心道,难道韩家也有结亲的意思? “三姐,等会儿咱们一起。”沈琬瑶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沈琬昭这边来了,还偷偷地瞥了王氏一眼,王氏无奈但也没阻止。 “你不怕祖母迁怒你?”沈琬昭觉得好笑,刚才在沈家的院子里,沈老夫人就差没明着说让沈琬瑶别跟她走得太近,原以为沈琬瑶会避避嫌,没想到才这会儿功夫就凑上来了。 沈琬瑶似乎也很为难,撇撇嘴道:“可我真的很无聊,沈家几位表姐表妹我一个都不熟。” 沈琬昭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么个理由,觉得有些好笑。 “大不了以后我在祖母面前乖巧点儿,就算对沈琬玉也忍着就是,自小祖母就疼我,不会怪我的。”沈琬瑶揽住沈琬昭,两人说着话,慢慢就落到后面。 沈琬昭想想也认为她说的对,沈老夫人自己生了三个儿子,只有四个孙女,除了沈琬宜也就只有沈琬瑶关系最亲近,若真都厌弃,四房怕也就疏远了,总不能越过沈琬瑶去抬举沈琬玉一个庶出的孙女吧。 这样做,就算老夫人愿意,沈老爷子也不会允许。 虽都是沈家的姑娘,但身份不同,起到的作用可就大不一样。比如韩家这样的门户,就算和沈家关系再好也不可能娶一个庶女进门当正室。 扬州府可不止一个韩家,沈琬昭心想。 沈琬瑶话多,和她说着说着就到了韩老夫人的院子。 门口立时走出一个妇人,穿着黛青色金丝牡丹纹长裙,发间插着枚水头极好的金镶玉簪,眼睛含笑地热情道:“舅母您可算到了,二弟妹和四弟妹也在,快都进来,咱们先见见老太太再说,她老人家可早就盼着你们来了。” 姜氏连忙道:“都怪我们,应该早些来拜访姑姑,还叫她老人家等着。” “现在也一样,咱们两家的关系还顾那些虚礼做什么。”宋氏笑着回答。 沈琬昭跟在后面,认出这妇人就是韩家大夫人,韩家老太太年岁已高,所以如今韩家都是这位大夫人管事,手段干脆利落,韩家上下没有一个不服气的。 当然,或许还因为她姓宋,背后是扬州府隐隐第一的宋家。 当初在沈家碰到宋昊被他刁难,沈琬昭怕他记恨招来什么祸事,便差人打听清楚了韩文进和宋昊之间的关系,自然也就知道了宋氏。 说起来这沾亲带故的关系,好似沈家还真能同宋家攀扯上,难怪沈老爷子敢动宋昊的心思。 就是不知道,如果宋氏知道沈家同时打着她儿子和侄子的主意,会有什么反应? 一进屋就看到韩老夫人端正地坐在主位上,眉眼间还看得出来和沈老爷子有两三分相似,根根银发梳得一丝不苟,一双和善的眼睛炯炯有神,没有半点浑浊。脸上带着笑,招呼她们坐下,宋氏也跟着招呼。 沈老夫人上前握住她的手,感叹道:“阿姐你这身子骨比我这把老骨头看着还硬朗,方才我瞧着进哥儿也生得仪表堂堂,做事稳重有分寸,又知道礼数,阿姐有好福气啊。” 韩老夫人笑骂道:“都一把年纪了,你惯会说些好听的哄我这老婆子,也不怕她们笑话。” “什么笑话,娘说的都是大实话。”姜氏接过话笑道,“难道您老人家还觉着进哥儿不争气不成?您要这么说我可就不干了,要是进哥儿都算不争气,那我祖哥儿和靖哥儿岂不是连您老人家的眼都入不了。” 韩老夫人最喜欢的就是韩文进这个孙子,怎么可能真的不满意,姜氏这话虽然明眼人听着都知道是在讨人欢心,但韩老夫人还是听得很高兴,笑骂道:“你这张嘴啊。” 姜氏趁着机会对沈琬宜道:“宜儿,还不快带着你妹妹们来给姑祖母拜礼。” 沈琬宜上前规规矩矩地行礼,笑意温和,“见过姑祖母。” “这是你家二姑娘吧。”韩老夫人看着沈琬宜,笑道:“生得越来越好看了,知书识礼,我听说可有不少人上门求亲。” 沈老夫人心里高兴,“宜儿这丫头自幼跟在我身边长大,自然是千般好万般好,我这把老骨头也做不了什么,唯有这夫家必须得好好替她把看,最好寻个知根知底的人家,两边都放心。” 这话可有深意,沈琬昭心想,偷偷地看了眼韩老夫人的脸色,见她依旧笑意盈盈表情没有半点变化,还一个劲儿地夸赞沈琬宜知礼。 不愧是在韩家当家多年的老夫人,完全看不出想法。沈琬昭又快速地把视线转到站在一旁的宋氏身上,方才她一直没说话,所以这会儿不管沈老夫人还是姜氏都盯着韩老夫人,没注意到一旁的宋氏虽然依旧在笑,但那笑意还是变得浅了些。 突然,另一道视线直扫过来,沈琬昭怔住。 第二十一章 气愤 是韩文进,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沈琬昭旁边,恰好看到她低着头,底下一双眼睛却在打量屋子里其他人。 被人发现,沈琬昭很淡定地收回视线,抬起头冲韩文进微微一笑,颔首示意。 韩文进愣了愣,难道他看错了?三表妹不是在揣测他母亲,只是因为好奇,所以才忍不住偷瞄? “我记得三表妹也还没说亲?”韩文进不急不慢的声音突然响起,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呼吸声可闻。 沈琬昭…… 这话放在这个时候,这个场合,实在太意味深长了! 瞬间所有视线全部汇聚到沈琬昭身上,恨不得把她看穿。 韩老夫人依旧最冷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宋氏神色有些复杂,看了看韩文进,再看看沈琬昭。 沈琬宜脸色也变了变,从进屋子到现在一直挂在脸上的笑意消失了。 只有沈老夫人和姜氏沉了脸色,尤其是姜氏,看向沈琬昭的目光凌厉,眼底全是警惕。 沈琬昭心底想骂人,韩文进分明就是故意的!亏她还以为他是个正派人,没想到耍起手段来也面不改色。 深吸一口气,她一点都不想给他当挡箭牌,但眼前这局面她有口难辩。 “长幼有序,祖母该先替二姐姐挑人家。” 韩文进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宋氏见势不对连忙对沈老夫人笑着解释,“咱们家姑娘多,别看这孩子平日里不说,其实最操心他这些族亲姐妹在夫家过的日子。就他大姐那边,都跑了不知道多少趟。” 言外之意就是,韩文进提到沈琬昭完全就是兄妹之间的关切。 说完瞪了韩文进一眼,警告他别再乱说话。 沈老夫人原本面子上也不好看,这会儿见宋氏亲自递台阶也就借势下来,“他们姐弟间情谊深这是好事儿,咱们这样的人家虽看起来风光,但背后有多少人等着咱们倒下看笑话,既是姻亲就该相互扶持,最好关系更近一层,莫叫外人占了便宜。” “舅母说的是,日后我定让进儿他们表兄妹间多来往,免得生疏,让咱们两家的情分淡了。” 宋氏不愧是韩家当家主母,脸上笑意盈盈话说的很漂亮,但就是不接沈老夫人的茬儿。 沈老夫人脸色也淡了,有些不悦,但到底是在韩家没有多说什么。 宋氏便招呼韩文进,催促道:“快领着你表妹去找你妹妹她们,她们小姑娘有话说,和我们这些老妇人待一起作甚。” 韩文进应声,领着沈家几个姑娘离开院子,往后花园走去。 沈琬玉跟着沈琬宜走在最前面,沈琬瑶还是拖着沈琬昭说话,刚才在屋子里她也惊住了,现在不大高兴,“三姐,你怎么都不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沈琬昭有些莫名。 “你什么时候跟大表哥这么熟了?“ “我和韩表哥不熟。” “你还骗我,刚才在屋子里他的意思分明就是想娶你!”沈琬瑶见她还不说实话,更不高兴了。 沈琬昭吓得一跳,连忙把她往后拖,“别乱说。” 沈琬瑶虽然不乐意,但还是看了看四周,见没人听到她刚才的话才放下心来,抱怨道:“我哪有乱说,别告诉我你刚才听不出来祖母和二伯母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们分明就是想让二姐嫁给大表哥。” 沈琬昭故作惊讶,“你怎么知道?” 沈琬瑶一噎,“三姐你真是,我又不是傻子,这都看不出来。” 沈琬昭噗嗤笑出声。 “好啊,你故意笑话我。”沈琬瑶气得扑上来就要找她算账。 “好了,别闹。”把她推开,沈琬昭道:“谁让你乱说话的。” 沈琬瑶不服气,“我才没乱说,刚才当着祖母和姑祖母的面,明明在说二姐的亲事,韩表哥却突然提起你的亲事也没定,这么明显的暗示,你说他不是想娶你是什么?” 沈琬昭很头疼,倒不是因为沈琬瑶,而是既然连沈琬瑶都这么想,恐怕方才在屋子里的人都免不得误会。 韩文进是韩家嫡长子,前途无量,肯定被寄予厚望,他的正室怎么可能出身比韩家低。更何况韩家和沈家本就已经有亲,再多此一举对韩家没有半点好处。也就是沈老夫人和姜氏拎不清,借着两家的关系非要往上凑。 韩老夫人会不会念沈家旧情她不清楚,但宋氏是断然不会让韩文进娶沈琬宜的。 而且,韩文进似乎也没这个意思。 既然沈琬宜不可能,那她就更不可能了。 “沈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你我身在这样的人家里,就应该知道婚事都是祖父说了算,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沈琬昭找了个理由义正言辞道:“日后可别议论这些了,小心叫祖母听去。” 没想沈琬瑶像被说中心事似的,突然安静下来,闷闷不乐,过了一会儿才闷声道:“我知道。” 沈琬昭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没有打算解释。 韩家后庭的花园也比沈家宽阔,长长木廊环绕荷花池,池中心有座房檐高高翘起的八角亭,里面全是十几岁的姑娘在打闹嬉笑,四周有不少丫鬟婆子伺候。 “呀,二表妹来了。”为首那名女子看到他们,连忙热情地迎过来。 “三表姐。”沈琬宜也很高兴,显然她跟韩秀滢关系最好,两人亲热地挽在一起。 “二表姐每次都先跟三姐打招呼,也不问候问候我。” 沈琬宜显然早就习惯了,笑笑道:“四表妹也好。” 几人说笑了一阵,韩秀滢才看向沈琬昭她们,“这是三表妹和四表妹吧,都一块儿过来,宋家差人送了京里的点心过来,给妹妹们尝尝。” “宋家送过来的?”沈琬宜微讶。 “是啊,听说还是大表哥亲自从京里带回来的,京里的贵族小姐们都喜欢吃,正好你过来了,原本还想着你若不来就差人给你送些过去。”韩秀滢提起宋家,表便不自觉地带了些傲气。 “宋表哥从京城回来了?”沈琬宜问道。 “年前就回来了,听说大表哥这次在京城立了功,得京里的贵人们大为赏识,连皇上都亲口在上朝的时候夸赞了。” 沈琬宜很欢喜,“宋表哥天人之姿,自然不论何时都是最优秀的。” 第二十二章 女娃 “大表哥当然厉害,扬州府世族年轻一代里比得上大表哥的有几个?”韩四姑娘自豪道:“才华相貌样样出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姑娘才配得上。” 宋家大少爷宋渺家世显赫,才华过人,又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知是扬州府多少女子爱慕的对象。 所以韩四姑娘这么说,一点都不假。 “你操心这个干什么,大表哥的亲事自有宋家舅母和外祖母把关,还能差了去?我看就是京里的公主、郡主都娶得。”韩秀滢拉着沈琬宜,往池心的亭子走,还不忘回过头来对沈琬昭她们道:“三表妹你们也过来啊,宋家拿过来的点心在咱们扬州还吃不着呢。” 沈琬瑶一点都不想和她们待着,拉了拉沈琬昭的袖口,悄悄给她递眼色。 沈琬昭会意,摇头婉拒道:“方才在那边园子里看到很多珍贵花草,我和四妹妹想去看看。” “那些花草不过是家里下人随便种的,有什么好看的。”韩四姑娘语气里掩饰不住嫌弃,看沈琬昭她们的眼神像在看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人家女子,“京里的点心可不是谁都吃得到,到时候你别又出去说我们小气不拿出来招待。” “谁说京里的东西不是谁都吃得到?我三姐那儿就有。”沈琬瑶最不喜欢被人看轻,不甘示弱地道。 “嘁,没有就没有,我又不会笑话你,干什么要做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情。宋家拿过来的东西,可不是那随便就能买到的便宜吃食。” “四妹,不能这么跟表妹们说话。”韩秀滢劝解道,但她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平静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沈琬瑶不服气,她自幼就被王家和沈庭俭宠着长大,自然不怕事,“我才没有打肿脸充胖子,你自己没见过就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我三姐外祖家可姓谢,现在三姐院子里的厨娘就是当年在谢家当过差的,你说她会不会做京中贵女喜欢吃的点心?” 韩秀滢脸色微变,沈家三夫人是当年谢家嫡女这事儿她听娘说过。当年的谢家,那是能跟宋家比肩的大族。 先皇驾崩后,谢首辅因为固守执见被贬,谢家从此一蹶不振,但到底是曾经位极人臣的谢首辅家,出个手艺了得的厨娘不是什么新鲜事儿。 韩四姑娘显然也知道这点,在沈琬瑶面前丢了面子很不痛快,“不吃就不吃,我们韩家招待不起你。” 说完甩甩袖子就往亭子里走去,再不看沈琬瑶一眼。 韩秀滢对沈琬昭示以歉意,也拉着沈琬宜过去了。 两方人不欢而散,等她们走远沈琬瑶才撇撇嘴道:“充什么大面子,大表姐和二表姐才是宋家的外孙女,跟她们有半点关系吗?一口一个表哥的叫得亲热,也不看看人家认不认她们做表妹。” 说完还对着那边的亭子翻了个白眼。 沈琬昭早就习惯她这样,心想韩家也水深得很啊。 韩老爷子已经不在了,现在当家的是韩家大爷,韩文进的父亲。但他上面还有位二叔,是韩老爷子的同胞兄弟。 韩家大爷颇有几分魄力,不然当初也不可能娶到宋家的女儿,可辈分压人,韩家二老爷子在韩氏族里又有些威望,所以虽是韩大爷当家,但也没少受到掣肘。 韩家大房跟二房的关系,也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和睦。 沈琬昭更不想踏进这趟浑水,拉着沈琬瑶往花台走,“你不是想去看花草吗,我方才好像就看到那边有上品牡丹。” “真的?”沈琬瑶眼睛一亮,“什么品种的?” “怎么,难道我说了你还能跟韩家求来?” “也不是不可以。”沈琬瑶真的在思考。 “姐姐,你也喜欢牡丹花吗,我可以送你啊。”突然插进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沈琬昭二人都愣住。 只见旁边的高台上坐着个四五岁的女娃,脸微圆还有些婴儿肥,眼睛大大的,很可爱。 “你是,六表妹?”沈琬瑶不太确定地试探性问道,想起韩家还有位年纪最小的六姑娘,也是宋氏所出,但她没怎么见过。 小女娃似乎也想起什么,欢喜道:“哦,你们是沈家的表姐吧。” 韩念儿往前挪了挪,就要往下面跳。 沈琬昭吓得连忙接住她,这台子很高,都快及她腰间往上,韩念儿的小腿吊在上面晃悠悠的,离地面还有很长一截,真跳下来说不定得摔伤。 韩念儿被抱住,笑嘻嘻地扑到沈琬昭怀里。 沈琬昭把她抱下来放稳,问道:“你身边的丫鬟嬷嬷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在这儿?”她有些好奇,韩家不可能没安排人手照顾。 韩念儿努努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很明显,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沈琬昭无奈,“我们先把你送回去。” 韩念儿立马抱住她的大腿,不放手,“我不回去。” 沈琬瑶眼珠子一转,“三姐,就让小表妹跟我们一块儿吧,反正这里她熟。” 沈琬昭想想也同意了,主要是韩念儿抓着她不放手,刚好叫住一个韩家的丫鬟去跟宋氏说一声。 半个时辰后。 沈琬昭看着蹲在花台里哼哧哼哧往外挖土的两人无语,沈琬瑶还一边挖一边指使韩念儿,“这株不要,太丑了,我外祖母喜欢开得素雅的。这个也不要,我外祖母已经有了……” 等会儿她该怎么跟韩家的人解释? 说曹操,曹操到。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蹲在花台里的两人同时被吓了一跳。 沈琬瑶看到是沈琬玉她们,心里松了口气,不高兴地道:“叫什么叫,差点吓死我了。” “六妹,你怎么在这儿,还弄成这个样子?”跟沈琬玉一起过来的是韩五姑娘,看到韩念儿一身衣裳全是泥巴,气得不轻,伸手就要把她拉起来。 韩念儿还蹲着,沈琬昭见她这架势很可能让韩念儿摔跤,上去挡在前面,“我们恰巧在园子里碰到六表妹,就带她一起了。” 韩五姑娘这才把视线转到沈琬昭身上,横竖看不顺眼,哼了一声道:“那你们应该把六妹送回她嬷嬷那儿去,而不是带她做这么低贱的活事儿,丢人现眼。” 第二十三章 礼物 “五姐,是我自己要送四表姐花花的。”韩念儿不高兴地撇嘴。 韩五姑娘安抚她,“你年纪小,当心被人骗了。这些花草虽然对韩家来说不算什么,但到底也值几个银子,难免有些人想占便宜。” 沈琬瑶本来就因为沈琬玉连带着也不待见她,现在更是气得不行,三两下从花台里站起来,指着鼻子道:“你在这儿拐弯抹角骂谁呢!” “说你呢,六表妹年纪小,不管谁说什么就听什么,不过四姐你可不小了,怎么也好意思跟个四五岁的孩童要东西,沈家丢不起这个人。”自从上次沈琬瑶在百宝阁对她冷嘲热讽,害她险些丢面子,沈琬玉连装都懒得装了。 “你!”沈琬瑶气得扑上去,被沈琬昭及时拉住。 沈琬昭低声劝告道:“好了,这里是韩家,闹大了也是你吃亏。” 沈琬瑶咬牙切齿,“难道就这么算了?沈琬玉这个吃里扒外的贱人,等回去我定要好好叫她好看。” 沈琬昭冲韩念儿招手,把她从花台上抱下来。韩念儿还不大乐意,蹬着小腿挣扎,“花花,我要给四表姐挖。” 安抚好她,沈琬昭转身冷冷地看着沈琬玉二人,“你们也看到了,六表妹要送四妹花草,她们姐妹之间玩耍而已,五表妹不用上纲上线,乱攀诬罪名。” “六妹还是不知事的孩童,没能耐送沈家的东西,你们少不要脸地拿她做筏子。” “六妹没有能耐,那就我做主!”一道男子的声音突然插入,就看到韩文进冷着脸走过来。 沈琬昭几次见到韩文进,他都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待人处事沉稳有度,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不高兴,现在他的不悦谁都能看出来。 “哥哥,哥哥……”韩念儿迈着小腿飞快朝韩文进跑过去,韩文进无比熟练地一把将她抱起来,韩念儿立时心满意足地挂在他身上。 “我想给四表姐送花。”韩念儿眼巴巴地看着韩文进。 “念儿想送就送,家里的东西你想送什么都都可以。”韩文进脸色柔和下来。 韩念儿眼睛一亮,“四表姐有花花了,我也要给三表姐送礼物。” 韩文进视线看过来,沈琬昭略尴尬,怎么感觉自己真像个骗小孩子东西的人了。 “好,念儿想送什么都可以。” “大哥,念儿还小不懂事……” 韩文进看她一眼,警告道:“念儿还小,你不小了。” 韩五姑娘身体一僵,不敢再说话。 “哥哥,放我下来。”韩念儿得了准许,不安分地在他怀里乱动,韩文进从善如流地把她放到地上站稳。 韩念儿跑过来拉住沈琬昭的手,用力拉扯,“表姐和我一起回去,念儿屋子里有好多宝贝。” 沈琬昭无奈,对韩文进点头示意后便由她拉着走。 韩念儿跑得飞快,沈琬昭也跟着小跑几步才跟上,她自己住一个独立的小院,离韩明远和宋氏的院子很近,但中间被分隔开来。 “哎哟,姑娘您这是又跑到哪儿去了。”韩念儿的奶嬷嬷看到她满身泥巴,头发乱糟糟,手上也脏乎乎的,吓得连忙把她抱进怀里看了又看,最后确定她没伤着才放心。 “嬷嬷,快把我的箱子搬出来,我要给表姐挑礼物。” 李嬷嬷一怔,这才看向沈琬昭,把韩念儿往自己怀里带了带,给沈琬昭见礼,“奴婢见过三表姑娘。” 被她一带,沈琬昭就没办法继续握住韩念儿的手,把手收回来,冲李嬷嬷微微颔首示意。 韩念儿从她怀里挣扎出来,催促道:“嬷嬷,你快去搬呀。” “好,奴婢这就去。” 李嬷嬷告退,韩念儿又凑上来拉住沈琬昭,大眼睛盯着她,“三表姐,你真好看,比筠表姐还好看。” 沈琬昭笑笑,感情这还是个小颜控,蹲下来拍拍她道:“念儿长大以后肯定也好看,比我更好看。” 韩念儿瞬间笑眼眯眯,乐得直拍手,“三表姐不许骗念儿。” “绝对不骗你。” 韩念儿是个小话痨,两人聊得开心,都是韩念儿在说,沈琬昭搭话。 没过一会儿,李嬷嬷就从屋子里出来了。 韩念儿眼睛一亮,“嬷嬷搬出来了,表姐我们进去。”说完不由分说直接把沈琬昭往里面拖。 看得出韩大爷和宋氏都很疼爱这个小女儿,屋子很宽敞,中间一道花鸟画面屏风隔成里外两间,外间架子上摆着不少漂亮的摆件儿,都是小女娃喜欢的样式。 李嬷嬷候在门口,但韩念儿没唤她进屋。 一路被韩念儿拉到里间,就见暖榻上放着一口很大的檀木箱子,韩念儿爬到暖榻上,箱子都快到她腰上面。 沈琬昭上前,看到满满一箱子珠宝首饰被震惊了,她还是低估了韩明远和宋氏对韩念儿的疼爱。 “嬷嬷怎么只拿了这些。”韩念儿不高兴,小嘴翘得老高,又从暖榻上爬下来,哼哧哼哧地从床底下搬出来另一口小箱子,抱到暖榻上,大方道:“表姐,这些也是念儿的,你喜欢就拿去。” 沈琬昭低头看去,这次深深地被震惊了,小箱子里的首饰竟然全是百宝阁的。 百宝阁出的首饰,有它们特殊的小标记,既好看又方便辨认。 这箱子里起码有几十件首饰,就堆在一起,按沈琬瑶说的,百宝阁最便宜的簪子都要上百两银子,那这一箱子…… “表姐,你都不喜欢吗?”韩念儿见她迟迟没挑走,有些失落。 沈琬昭从大箱子里随便挑了个簪子,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脸颊,笑道:“我喜欢这个,就不跟念儿客气啦。” 韩念儿很高兴,“还有还有,表姐再多挑几件。” 沈琬昭摇摇头,“够了,这都是念儿的东西,我拿走这根簪子收下念儿的情意就好,再多拿就是贪心不礼貌。肯定也有人跟念儿说过,不能贪多失礼对不对?” 韩念儿想了想,点头掰着手指数道:“祖母说过,爹爹说过,娘说过,哥哥说过,大姐和二姐也说过。” 沈琬昭看着她这副模样,哭笑不得,但心里很暖。 第二十四章 矛盾 “姑娘,夫人差人过来传话唤你过去,说是大姑娘回来了。”李嬷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大姐姐回来了!” 韩念儿本来在暖榻上玩耍,肉乎乎的小身子滚来滚去的,沈琬昭坐在边沿上拦着,怕她从上面摔下来。 一听李嬷嬷的话,立即坐起来就要爬下榻。 沈琬昭把她抱起来,“慢点儿,咱们先把鞋穿好。” 韩念儿点点头,乖乖的让她替自己穿鞋。一穿好,立马就往外跑。 李嬷嬷在门外差点被她撞上,急忙让开,“姑娘唉,你慢点儿当心摔着。” 沈琬昭也不紧不慢地跟上,李嬷嬷也并排走到她身旁,出声道:”咱们姑娘最喜欢大姑娘,从小就爱粘着,大姑娘出嫁那会儿闹了许久,连老爷夫人都哄不过来,最后还是大姑娘答应时常回来见见,这才作罢。” 说完又看向沈琬昭,夸赞道:“说起来表姑娘您和大姑娘还真有些像,咱们家大姑娘性子最是温和,与谁都和气,您看起来也是个和气人儿。” 沈琬昭视线看着在前面跑得很欢快的韩念儿,漫不经心道:“小孩子最会分辨真心,大表姐一定待念儿极好,念儿才愿意粘着。” 李嬷嬷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大姑娘当然真心疼六姑娘。” 沈琬昭笑笑,不再说话。 到韩老夫人院子的时候沈琬宜她们都在,连二房的老夫人和韩二爷的正室方氏都来了,很热闹。 沈琬昭一进门就看到宋氏众人围着一位女子在说话,二十来岁的年纪,梳着扬州府时兴的新妇发髻,皮肤白皙面容清秀,身上有着属于江南女子的温婉。 原来的沈琬昭见过韩秀芸的次数不多,但还是依稀认得出样子。 “姐姐,姐姐……” 韩念儿撒开腿跑过去,一把扑到韩秀芸怀里,使劲儿往里钻。 宋氏一把将她提回来,“跟个小皮猴儿似的莽莽撞撞,小心别撞到你姐姐。” 虽然是训斥,但宋氏话里没有责备的意思,掩饰不住宠溺。 韩秀芸也笑了,“娘,没事儿,我也好久没见着六妹了,想念的很。” 说到这个,韩念儿不高兴地嘟起嘴,“姐姐不回来看念儿。” 韩秀芸轻轻捏了捏她的肉脸,笑道:“那姐姐就在家里多住几日,多陪陪念儿怎么样?” 沈琬昭清楚地看到,这话一出来,屋子里有些人脸色悄悄变了。 扬州府虽不比京中,但也没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久住的道理,猜测韩秀芸定是在夫家遇了什么事儿。 说起这个,沈琬昭最开始知道的时候还很惊讶,韩秀芸嫁过去的竟是崔家。 她听沈云继说过,崔家跟宋家虽然面子上还过得去,但其实少不得暗暗较劲。 这很正常,都是扬州府最顶尖的几个家族,怎么可能没有利益冲突。但韩家不一样,当家夫人出自宋家,按理来说韩家应该跟宋家同一阵营才是,怎么韩秀芸又嫁到崔家了? 想两边讨好?韩家大爷看起来不像是连这点儿都拎不清楚的人啊。 她这边还在想,那边宋氏就道:“想回家里住就安心住着,你的院子还给你留着呢。” 宋氏当作没看到众人的心思各异,笑得很温和,但话里有力量。 韩秀芸脸上的笑意也更真切了,眼眶微红连忙低下头去。 “大丫头回来住,那崔家姑爷呢,没跟过来?他难道舍得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回娘家住着,看都看不到一眼?”突然插进一道不太和谐的声音。 韩秀芸身子微微僵住,不大自在道:“他近日有些忙。” “再忙也不冷落大丫头你啊。”方氏虽然说得心痛,可怎么看都更像在幸灾乐祸,“你年纪小不懂,不是二婶瞎说,这男人啊,还是得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才放心。不然万一把心思落在外面那些贱人身上了,那是想收都收不回来啊。” 她越说,韩秀芸面子上就越挂不住。 偏偏方氏仿佛不知难堪似的,一个劲儿地停不下来。 宋氏眼底闪过一道冷意,面色冷淡道:“他们小辈之间的这些事二弟妹也不知道,就不用操心了。” 插手晚辈房里的事,可不光彩。 方氏讪讪道,“我这不也是盼着大丫头好么,她从小就性子软和,崔家那些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万一欺负到秀芸身上来怎么办。” “怕什么?”宋氏平淡道:“韩家虽然不如他崔家富贵,但也不至于叫自家闺女在外受欺负,再说芸儿还有外家呢。” 方氏哑口无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宋氏虽不是宋老太傅所生,但也是正儿八经的宋家嫡女,管宋老太傅叫声伯父,宋家就是她的底气。 就因为出身,她被宋氏压了几十年,不甘心也没办法。 韩二老夫人摆脸训斥道:“哪有一有事就叫外家出头的道理,也不怕说出去叫人笑话。” “大丫头,你身为长姐,更应当事事做典范,遵守夫家婆母教诲,不能顶撞长辈,事事以你丈夫的心思为主,哪儿能由着自己性子来。 像你这般一有事就跑回娘家,这说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韩家不会教女儿呢,日后你下面几个妹妹怎么说亲事。” 宋氏气得险些没维持住仪态,但二老夫人是长辈,她若顶撞会落人口舌。 “好了!芸儿不过是回个娘家住几日,就叫你们说的犯了天大错事一样抓着训斥,我看着芸儿长大,若说到乖顺,家里这个几个丫头有谁比得上她,不管谁都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就说那崔家,莫说芸儿若真受什么委屈我就是拖着这把老骨头也要上门去讨个说法,他们势大又如何,韩家做不来那低声下气的事儿!” 韩老夫人手里握着红木镶玉雕花纹拐杖,重重杵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韩秀芸看着韩老夫人的模样,眼泪险些流出来,“祖母放心,芸儿没事儿,我就是想您和爹娘了回来住几日。” “那就住,想住多久住多久,韩家还养得起你,我看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子。”韩老夫人斩钉截铁,视线威严地扫过一圈屋子里的人。 第二十五章 回来 到底是几十年的威信,韩老夫人一锤定音没人再敢说三道四,至于心里有没有别的想法就不知道了。 在韩家用过午膳,沈家众人向韩老夫人辞行,这次是同沈庭温和沈庭恭一起走的。 韩家离沈家的别院其实不远,所以很快就到了。 当初选地方的时候沈老爷子就想着要同韩家走得更近,再加上这里又是府学所在,扬州府最大的书院就在这边,沈家好几个哥儿都在那里进学,这别院恰好方便他们在西城落脚。 一下马车沈琬瑶就凑过来,语气有些吃味道:“三姐,六表妹送的你什么?我听说韩家最疼这个小表妹,什么金银珠宝都舍得往她屋子里送,她特地把你叫过去连我都不让跟着,肯定偷偷给你好东西了。” 想起韩念儿那一箱子百宝阁的首饰,心道韩家确实很疼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 “你都挖了那么多名品花草,还不知足?” “我好奇嘛,你不想说就算了。”嘴上这么说着,沈琬瑶的不高兴都摆在脸上了。 沈琬昭无奈从发间取下簪子,给她看。 “就是根簪子罢了。” 沈琬瑶果然接过去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这簪子虽然品相还不错,但她也拿得出来。 “哼,低眉顺眼连哄带骗地去讨一个孩子欢心,结果也不怎么样嘛,就求来这破簪子。”一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沈琬玉瞥了眼回到沈琬昭手里的簪子,满是鄙夷。 沈琬瑶怒气腾地上来,“沈琬玉,少把人想得都跟你一样下作。” “下作的是你们,真替沈家丢脸。” “你!”沈琬瑶气得不轻,上前就要伸手。 沈琬昭拉住她,再看向沈琬玉,“不管六表妹送什么都是一番心意,我喜欢,更不会轻贱。何况这簪子也够得上你一份月例了,我竟不知在五妹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我,我那是因为六表妹的身份跟咱们不一样,这根簪子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贵重。” “以五妹的意思,因为六表妹身份比我高就得贵礼相送,那不知五妹与人相交,图的到底是情分还是银钱?” “你别污蔑我。”沈琬玉急了。 “三姐哪里说错了,你不就是那个意思嘛。”沈琬瑶看到沈琬玉吃瘪心情大好,毫不在意落井下石。 “你,你们等着,早晚我让你们亲自来向我讨饶。” 放下狠话,飞快离去。 “她脑子是不是被气坏了?”沈琬瑶看着她落荒而逃,心里很痛快,“就算她那个姨娘再会卖弄讨好,祖母还能让我给她道歉?” “你不是明日就要去王家拜年吗,还有空跟她记气?” 说到这个,沈琬瑶就更得意了,“今年给我外祖母备的年礼她肯定喜欢,还有我姨母也从连家回来了,肯定会给我不少好礼,到时候我也给三姐你一些。” “那就多谢你了。”沈琬昭笑道。 沈琬瑶点点头,满意地离去。 收起脸上的笑容,沈琬昭回到自己的住处,唤玉竹煮了一壶茶,主仆几人围着暖炉坐着说话。 沈家众人还要在别院住上几日,沈庭温和沈庭俭要去这边的粮铺对账,再和生意上有来往的人走动走动。 沈云继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但肯定八九离不了那些酒肉朋友。对此,沈琬昭也不想多说。虽然沈云继待她不错,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沈云继从来都不是蠢笨的人。 待明日沈琬瑶她们一走,别院留下的人其实并不多。 沈老夫人她们留在这边不回去,是因为过几天有佛诞日,每年这个时候佛寺都最热闹,扬州府大大小小的人家都要去寺里烧香礼佛。 其中名声最盛的是灵泉寺,灵泉寺就在西郊玉山上,虽有些偏远但一年到头香火鼎盛,香客络绎不绝。 据说当年先帝巡查扬州府时路过灵泉寺,得方丈一支签文,龙心大悦,亲手抄下一页经文,就珍藏在灵泉寺的藏经阁里。 自那以后灵泉寺名声远播,扬州府但凡有些身份的人家,哪怕不在府城都要拖家带口地赶来礼佛。 沈老夫人信佛,又极注重面子,所以沈琬昭不用想就知道她要去灵泉寺。 “姑娘,外面有个男子要见您。”正喝着热茶,云珠跑进来说道。 “见我?” “对,他说他姓祝,让奴婢给您传话,一定要见姑娘一面。” 姓祝,沈琬昭心底一动。 就听孙嬷嬷道:“奴婢记得,那田家娘子好像就姓祝。” 点点头,问云珠道:“他长什么样子?” “年纪看着不大,约莫十八九岁的模样,身子有些清瘦,衣裳虽然有些旧但洗得很干净。” 沈琬昭想了想,就道:“你去把他带进来,若路上碰到有人问起,就说我庄子里需要人手,他是我爹替我找来的。” 如果真是祝娘子的弟弟,说不得日后还要见面,沈琬昭不打算避着。 没过一会儿云珠就把人带进来了,沈琬昭在院子里随便寻了处石椅坐下,看着对面站着有些拘谨的人。 “小人祝晗,特来报谢三姑娘大恩。”说完深深拜了一礼,很郑重。 沈琬昭面不改色受下他的礼,淡淡道:“如果只是那些宣纸和考书,我与你姐姐投缘,就当是见面礼,你不必特地来谢我。” 祝晗摇摇头,坚定道:“我不是因那些宣纸和考书来谢三姑娘的。” “哦,那是为何?” “为谢三姑娘赐我一个继续读书的机会,所以您与家姐的恩情自有家姐来还,但您对小人的恩情,我自己来还。以后三姑娘有什么吩咐,单凭差遣。” 祝晗虽然瘦弱,但语气坚定,说得很认真。 沈琬昭心中微讶,“你其实不必如此,我给你姐姐的是她应得的。” 祝晗很坚决,“如果您信得过小人,还请吩咐。” 沈琬昭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出声道:“你想清楚了?如果替我做事,那你就是从沈家出去的人,就算你日后读书高中为官一方,也难免会被人拿出来议论。” 第二十六章 缘由 其实沈琬昭说得很委婉,这个时代对出身并不宽容。 就算祝家姐弟只是替她做事,并没有卖了身契,但在外人眼里就是做事的仆从,比青白出身的人家大不同。 沈琬昭来自一个更开明先进的社会,自然不会有这种想法,但她管不到别人的嘴怎么说。 祝晗自嘲道:“原本以为我这辈子都不能下场考取功名,随便找个活计养活自己作罢,总不能让阿姐一辈子待在田家那个火坑里敝衣粝食,低声下气受尽那老婆子羞辱,只为养着我一介无用书生吧。” 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可没想会遇到三姑娘,所以您对在下的恩情,很重。” 沈琬昭有些感慨,眼前祝晗也不过十八九岁的模样,虽然穷困,但直直地站在那里眼神坚定,这绝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 既如此,横竖现在缺人手,有件事她始终放心不下,沈琬昭心里很快有了打算。 起身来回走了一圈,才低道:“我正好有件事需要人去办。” “三姑娘尽管说。” “过两日,你暗地里去趟兴化县……” 沈琬昭细细交代后,又给了他路上的盘缠,这才让云珠把他送出别院。 之后沈琬昭都在别院住着,沈云继最近似乎很忙,沈琬瑶去王家拜年之后就没人来找她说话,正好乐得清闲。 这几日她问了孙嬷嬷许多关于谢老夫人和她舅舅谢烨亭的事情,舅舅自幼便文才过人,后来更是进士及第,有功名在身,只不过因着外祖父的缘故,朝廷始终没有给舅舅下任书,只能待在岭南做个闲散教书先生,托儿带母,在岭南日子过得很拮据。 但就算这样,也从没跟她要回过青云山那片庄子。 每想到这里,沈琬昭就越厌恶沈老夫人和姜氏一分,外祖母咬牙替她省下来的东西,却叫她们占着收益这么久。 她们不仅吃着用着,还要把人踩到泥地里,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想了想,对孙嬷嬷道:“明日嬷嬷去换些银票,给外祖母他们送过去。” 青云山那片庄子以往的收益沈老夫人是不可能吐出来了,但好在以后都在她手里,所以沈琬昭一早就有这个想法,只不过这些还不够。 孙嬷嬷眼眶一红,“姑娘有这番心意老夫人肯定高兴,但你自己手里也不宽裕,奴婢来沈家之前,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动那片庄子,那是老夫人留给你的。” “那是外祖母的心意,我领了,这是我的心意,外祖母也要领的。” 沈琬昭笑笑,“嬷嬷别劝我了,我知道外祖母和舅舅他们在岭南日子过得肯定不容易,需要这些银子。” 孙嬷嬷抹了抹泪,连说了几个好字,“奴婢明日就去。” 沈琬昭点点头,“正好明日要到灵泉寺礼佛,嬷嬷就不用去了,玉竹和云珠陪着我就行。” 几人应是后便各自去做准备。 沈琬昭想着,四房也差不多从王家回来了。 果然没过多久,沈琬瑶就跑过来,看起来很高兴。 “三姐我回来了,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沈琬昭放下手里的书,就见她身后跟着的丫鬟手里抱着一个红木盒子,不大也不小。 “我就说肯定会送你的吧。”沈琬瑶有些得意,显然在王家过得还不错。 “是什么?”沈琬昭不想扫她的兴,问道。 “你看看就知道了。” 沈琬昭接过盒子,这才发现是个做工精致的妆奁,外面刻了镂空如意花纹装饰,和里层隔了约莫半指宽空隙,打开还有个夹层,正好放些胭脂首饰。 “怎么样好看吧,这是百宝阁特地出的妆盒,外面都买不到,只专送有身份的夫人贵女,现在京里可时兴这个妆盒了,我好不容易才替你跟姨母多求来一个。” 沈琬昭看着妆奁,暗叹这百宝阁真会做生意。一个妆盒,就让人趋之若鹜。 到底是送妆盒,还是知人心? “好看,我很喜欢,谢谢四妹。”沈琬昭表现得也高兴。 沈琬瑶更得意了,“谢什么,不过是个妆盒而已,姨母最疼我不会不答应。再说了,有长公主的面子在,这妆盒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也对,还是姨母厉害,嫁到连家,还跟长公主做妯娌,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服气。” 沈琬瑶很喜欢听这些话,“那也是长公主和善,有皇家风范。” 连家这位嘉德长公主与先皇是兄妹,当今圣上的姑姑,出了名的德仪无双,没有不夸赞的。 所以沈琬瑶说她和善,与王氏相处得好并不意外。 “不过这次我还听了个事儿,是关于崔家的,还跟韩家表姐有关系。” 听到崔家,沈琬昭稍稍提了心,“什么事儿?” “我跟说了三姐你可别告诉别人。” “嗯,我不跟别人说,跟表姐回韩家有关?” 沈琬瑶点头,低声道:“表姐这次回韩家是因为崔家大夫人要替姐夫纳贵妾。” 沈琬昭微惊,贵妾跟妾室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天壤之别。通常越是高门大户越讲究,纳个身家清白的寻常妾室很正常,但极少会纳贵妾。 纳贵妾,一般都是正室犯了大错才会这么做,不然就是打人脸面。 “崔家以什么做说头?难道表姐做了什么错事?” 沈琬瑶气不平,“表姐能有什么过错,他们还不是拿肚子没有动静说事儿。表姐才嫁过去一年他们就等不及了,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做事的,崔家人真是脸都不要了。” “再说那崔夫人又不是姐夫亲娘,她这么上赶着撮合做什么,我看就没安好心。” 这事儿说起来也很复杂,沈云继最喜欢说这些扬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的风流轶事,沈琬昭被迫听着不少。 崔大老爷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两人情投意合,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但崔家突然变卦,娶了京里严相的女儿,只能作罢。 原本这事到此也就算了,只当有情人没缘分,但偏偏那表姑娘与崔大老爷早有首尾,肚子里怀了孩子,断都断不干净。 无奈之下,只能把怀有身孕的表姑娘娶回去做贵妾。可惜红颜薄命,那表姑娘生下大少爷崔同勋后就死了。 第二十七章 礼佛 所以崔同勋是崔家长子,却不是嫡子。 自古以来嫡长不分就容易闹出祸事,家宅不宁。 若他只是个普通庶长子也就算了,以严氏的身份,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处置。 但他偏不是,他生母卫氏出身不低,又跟崔家关系甚密,所以就算严氏出自京城严家,有严相这座大靠山也不敢轻易动手。 “那贵妾也不是什么好的,听说还是崔二夫人娘家的侄女,好好的非要自甘下贱去给别人当妾室。” 沈琬昭心下一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问道:“还跟崔家二房有关?” 沈琬瑶面露鄙夷,“这有什么好稀奇的,那崔家二夫人天天跟在大夫人屁股后头,生怕巴结不上,扬州府就没几位贵夫人瞧得上她的。” 心道沈琬瑶定是听她姨母说了什么,才会话里话外都有些瞧不起崔二夫人。 不动声色道:“我记得上次在百宝阁咱们还见过崔二夫人,瞧着崔家二爷对这位夫人很是体贴恩爱啊。” 说到这个,沈琬瑶也有印象,不过听到后面那句话立马嗤之以鼻,“恩爱什么,那崔二爷是个什么人扬州府那些大户谁不知道,天天在那勾栏瓦舍里混着,外面不知道养了多少个相好,家里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回抬妾室,也就是她能忍,那崔二爷能不把她哄着嘛。” “二伯也是,巴结谁不好非要去攀着崔二爷,他难道还想把咱们沈家的姑娘卖了不成。” 沈琬昭心里冷意更甚,藏在袖子里的手握紧。 “好了三姐,我不同你说了,明日去礼佛我还要准备些东西呢。” 沈琬昭点头,“你也累着了,先回去吧。” “明日咱们还是一起走啊,我才不想跟沈琬玉一路。” “好,我知道了。” 沈琬瑶急躁躁的离开,看起来确实像有事。 次日,沈琬昭一早就起来梳洗好,玉竹掀开门帘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些准备带在路上吃的点心。 “姑娘,东西都备好了,四姑娘那边差人来说马车已经在外面等着。” “我们出去吧。” 别院外,好几辆马车停着,沈琬瑶果然已经到了。 “你往日都恨不得睡到日上竿头才起,今日怎么这么早?”沈琬昭好奇道,沈琬瑶性子惫懒,今天这么积极着实不像她。 沈琬瑶嗔怪道:“三姐,你别乱说,我那是因为夜里睡不好。” “是吗?”沈琬昭调侃笑道。 “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了。” “好,不说你就是。” 沈琬瑶这才高兴,拉着沈琬昭一直说话,滔滔不绝。 等沈老夫人出门,沈家的一行人才往西郊玉山走。 今日来玉山礼佛的人很多,路上到处都是坐着马车出行的女眷,因为上山礼佛的人多,所以玉山这条道被填得宽敞平坦,并着两辆马车都走得。 伸出头看着一路上的风景,山头高耸如立云端,山下人马车辆络绎不绝,还有一片桃林,只不过没打春桃花未开,不然定是另一番景象。 玉山桃林是扬州府有名的三大盛景之一,不比灵泉寺的名声小。 没多久就到了,寺里有专门来接待的人,领着她们去寮房休息。 灵泉寺名声在外,又经常有达官贵人来礼佛,所以建了很多这样的寮房供香客休息。 下午住持方丈才亲自讲经传道,很多人都等着。 “好不容易过来一躺,我们出去走走吧。”沈琬瑶就是个待不住的主儿,没过多久就觉得无趣了,“我听说这山上的灵泉很神奇,以前每次来想爬上去看看都没人陪我,三姐你陪我去看看呗。” 沈琬昭也是头一次出来,稍稍思索就答应了。 沈琬瑶很高兴,拉着她就往山上走。 没想一路上还是有很多人,三三俩俩的,还有些带着丫鬟婆子,显然也是想去看灵泉的香客。 “知道吗,听说宋家大公子也来了。” 旁边几个女子低声议论的声音传来,沈琬昭细细听着。 “当然知道,外面都传遍了,宋大公子自京里回来后就没人见过,没想到今日也在灵泉寺。” “难道也是来礼佛的?我听说大公子有慧根,与济慈方丈相交甚好,时常来谈经论道……” 沈琬瑶也听到了,兴奋道:“宋表哥也在?” 见她自来熟的样子,沈琬昭都懒得拆穿。 宋家和沈家隔着十万八千里呢,攀上韩家这层关系,那也还拐了十个八个弯儿,哪里算得上什么表亲? “你这么兴奋干什么,难道你也爱慕他?” 沈琬瑶难得脸红了红,回道:“扬州府的姑娘哪个不想嫁给宋表哥。”声音压低了些,低得沈琬昭差点都听不见,“再说了,我只是想想而已。” 无奈摇头,都说红颜祸水,看来男子太出众了也是招蜂引蝶的主儿。 不过宋渺前途无量,又出身不凡,放到她前世也是万众瞩目追捧的优质择偶对象,所以她其实理解沈琬瑶的想法。 两人又走了一阵,路上听到很多提起宋渺的女子,沈琬瑶累得垂头丧气。 “三姐我走不动了,去凉亭歇歇吧。” 说完不等她答应,自己就朝那边走过去,寻了个石椅坐下,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我不去找那个什么灵泉了,走这么久都还没到,说不准就是传出来唬人的。” “三姐你要去就自己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沈琬昭看了看,四周的人少了些,很多香客都是娇养金贵的女眷,跟沈琬瑶一样累不得。 “那你在这儿等等我,我上去看看。” 沈琬瑶懒懒地挥手,“去吧去吧。” 沈琬昭跟她分开后,带着玉竹和云珠继续往山上走。 不是因为要看灵泉,而是刚才偶然听到有人提起崔二爷,他现在就在山上。 心里盘算着,越往上,脑子越清醒。 现在跟崔家这个庞然大物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她一定要弄清楚崔二爷这个人,还有他与沈庭良之间的关系,若只是寻常利益,还不至于让沈老爷子把沈家嫡女嫁给他做妾。 若真有无法割舍的好处,沈老爷子难保不会旧事重提。虽然现在确定爹爹是站在她这边的,但沈家终究还是沈老爷子说了算,如果他铁了心地让她嫁,爹真的拦得住吗? 她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坐以待毙。 第二十八章 遇见 越到上面,人越少。 许是灵泉在山顶的缘故,山路依旧被修整过,宽阔平整,每隔一段路便有处凉亭供人歇息。 四周都是翠色松林树荫遮顶,底下生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草木,很安静,倒是个夏日乘凉的好去处。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就见到不远处有座庵堂,沈琬昭愣了愣,问道:“这里还有座庵堂?以前怎么没听人说过。” “姑娘,您以前不喜欢走动自然不知道,这庵堂因挨着灵泉寺在玉山顶上,名气也不小呢。” 沈琬昭想了想,道:“我们过去看看。” 两个丫鬟自是紧跟上。 “几位施主请自便,若走累了,外院就是庵里的歇处。” “多谢师太,我瞧着这边景色绝好,想四处看看。”心中一动,问道:“请问这附近是否有供人歇息,又比较隐蔽的地方?我喜静,不想被人打搅。” “施主多礼,确实有一处地方。” 沈琬昭三人照着师太指的路往里走,绕过山壁,竟是一片溪谷,谷底还有几间屋子。 “姑娘,那里有人。”云珠低呼出声。 抬头看过去,果然就见着一道人影悄悄进了其中一间屋子。 沈琬昭迈步绕到一旁的林子里,“我们从这边过去看看。” 林子很密,但有条被走出来的小路,可能是被山里的猎户或者往庵堂送东西的农户走出来的。 “贱人!” 一道怒气冲冲的吼声响起,屋子的门瞬间被人从里面踢开。 随之被丢出来的,还有两个衣衫不整的男女。 就见到方才看到的进屋子里的那个男人满脸怒意地走出来,视线狠狠地盯着被他丢出来的男女,目露凶光像要杀人似的。 他手臂粗壮,身形高大壮硕,手上还有道狰狞的疤痕,看着像山里的猎户。 沈琬昭又把视线移到摔在地上两人身上,愣住了。 玉竹惊得差点叫出声,连忙捂住嘴巴。 地上那男人,分明就是崔二爷。他旁边的,看样子竟然是一个庵里的尼姑。 “你敢背着我偷人,老子现在就杀了你!”猎户说着气得伸手扬起手里的柴刀。 “你敢!” 崔绍慌忙地穿上衣服站起来,理了理,慢慢有了底气,“你敢动我,是想跟崔家结仇吗?” “你是崔家的人?”猎户警惕道。 崔绍看了他一眼,冷声道:“哼,在扬州府还有谁敢冒充崔家?我的护卫就在外面守着,你要是敢动手,死的马上就是你。” “不就是个女人嘛,你要就给你。”崔二爷毫不在意道。 “你!崔绍,你够狠!” 那尼姑听到这话脸色大变,也挣扎着站起来,扑上去就跟崔绍扭打在一起。 崔绍一时失察,被她在脸上划出几道血痕。 “你这个疯妇!”崔绍气得鼻子都歪了,一把狠狠地把她推开,“滚!” 尼姑到底力气不如男人,被推的摔倒在地,还挣扎着爬起来又往上扑,嘴里还破口大骂,“你想跟我撇清关系,告诉你没门儿!你做的那些肮脏事儿,桩桩件件我都知道,今天要是我死了,自会有人替我去府衙把你做的事抖落出来,到时候你也别想好。” “你胡说什么!” “哼,我有没有胡说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兴化县十几条人命,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认。” 沈琬昭心动大震,兴化县,人命。 “怎么,不敢走了?”尼姑嗤笑道,转身又看向那像猎户的男人,神色不屑,“不就跟你几次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也不找个镜子照照看自己那副的样子。怎么,你还敢把我一个尼姑娶回去供着养着,你有那胆儿吗?” 沈琬昭大为观止,暗道这尼姑真彪悍。 男人气得脸色铁青,发狠一刀砍向旁边的桌子,被劈得四分五裂。 “贱人!” “我贱,也比你窝囊来得好。”尼姑不甘示弱回道。 “滚!”男人压着怒火,随时要爆发。 尼姑不再说话转身就走,崔绍也怕他发疯真做出什么事来,趁机离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心里还想着那尼姑说的话,兴化县,兴化县,不会这么凑巧,崔绍和沈庭良之间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所以崔绍许了沈家好处,沈家要把她嫁给崔绍做妾,既是讨好,也是为了把两家绑在一起。 沈琬玉身份不够,沈琬宜是沈庭良的女儿,自然不会断送她前途,沈琬瑶背后还有王家,所以只有她。 不是因为偏心,也不是因为她不得老夫人喜欢,只因为她是唯一能做这个筹码的合适的人,这才是沈老爷子做事的风格。 为了利益,谁都可以牺牲,谁都可以是筹码。 以前沈琬昭还不确定,但现在她可以肯定。沈老爷子虽然因为她爹的强烈反对一时没有再提起把她嫁给崔绍做妾的事,但他绝不可能放弃这个绑住崔家的机会。 越想,心底一片冷意。 那寒意慢慢蔓延开,直到头顶,沈琬昭陡然回神抬头,撞上一道十分凶狠的视线。 糟糕,被发现了。 “听够了吗?” “我无意撞见,更不是故意看阁下出丑,希望您放我们回去,东城沈家沈琬昭必有重谢。”沈琬昭强忍着心中的害怕,紧张道。 “姑娘。”玉竹紧张地拉住她的手,身子吓得发颤,但还是把她往身后护着。 沈琬昭心里想了无数个办法,但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脸色吓人地走过来,还是忍不住害怕。 她很清楚,对面那个人心里怒火滔天已经疯狂,正需要发泄,很可能现她说什么都听不进去。 那人嗤笑道:“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人,果然都喜欢威逼利诱这一套。” 见没有谈拢的可能,玉竹二人立即护着沈琬昭往林子外逃去,沈琬昭低声冲两人道:“不要跟着我,分开跑。” “不行,奴婢死也要护着姑娘。”云珠哭着道。 “奴婢也是。” “听我的!他只能追上我们一个,不管谁出去就立马喊人过来,不然我们谁也活不了!”沈琬昭语气很严厉,说完转身跑开。 第二十九章 救下 沈琬昭拼命地往溪谷外面跑,可惜密林里草木茂盛,她跑不快。 反之,那猎户对山里地形再熟悉不过,三两下就追了上来。 这男人到底是谁,一言不合就要杀人,再凶狠的猎户也不敢这么做,难道是匪徒? 心底千百算计,到这时却无计可施,瞥到旁边的一个斜坡,沈琬昭咬牙,只能这样了,从这里摔下去还有可能活命。 正在这时,林子里冲出来十几道身影,个个手里拿着大刀,瞬间围上来把人困住。 那人脸色大变,就要逃跑。 “拿下!” 一声令下,几个人上前瞬间就把他擒住。 沈琬昭还处于震惊之中,这变故太快,她一时反应不过来。 “公子,人抓到了。” 沈琬昭这才看见十几个护卫后面站着位身穿白色锦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清隽出众,一群拿着大刀面带厉色的护卫对他很敬重。 男子朝她走过来,淡淡笑道:“宋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沈三表妹,贼人凶恶难擒,吓到三表妹了。” 宋渺,竟然是他,沈琬昭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 “你怎么会认识我?”沈琬昭确定从来没见过他。 “恰好在路上碰到四表妹,说你带着丫鬟自己上来了。” 沈琬昭暗道,就算如此,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足以说明宋渺心思缜密。 “这人是你们要抓的?” 宋渺点头,“他身上背着不少人命。” 沈琬昭心道,果然不是什么猎户,隐隐有些后怕。日后行事绝对要更谨慎,不然像今天这样差点连命都丢了。 “我身边还有两个丫鬟,麻烦宋表哥帮我找找,这密林里面她们又不熟路,我怕出什么事。” 宋勉点头应下,派了几个人出去找人。 这些护卫显然手上都有功夫,没过多久就把人找回来了,沈琬昭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玉竹和云珠脸上都有泪,看来是哭过,见到沈琬昭差点又哭出来。 “我没事。”转身看向宋渺,郑重道:“今日多谢表哥。” 如果不是碰到宋渺,恐怕她现在不死也要重伤。 宋渺笑笑,“你跟着文进叫我一声表哥,这点事不用放在心上,何况我本来就要把这个人抓回去。” “走吧,我送你们下山,以免路上再遇到什么麻烦。” 沈琬昭想了想,也有些后怕,感激道:“谢谢。” 宋渺让一众护卫押着人先走,只留下两个在身边,领着他们往回走。 回道溪谷那几间房子的时候,其中一间门从里面打开,宋渺立即停下脚步。 “人抓到了?” 里面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穿着身黑色束腰蟒袍干净利落,面容棱角分明,剑眉星目,一双幽暗深邃的眼神带着些冷厉。 宋渺点头,“抓到了。” 男子问到想要的答案,不多废话,“走吧。” 主仆三人默默跟在宋渺身后,回来时在谷底碰到的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又走了一阵,就看到沈琬瑶还在凉亭里坐着等她。 沈琬瑶见到她高兴地跑过来,“三姐你总算下来了,你再不下来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呢。”看到旁边的宋渺,立马收住,既高兴又有些害羞,“宋表哥也在啊。” 沈琬昭暗暗看了眼宋渺,摇头道:“我没事,就是山上景色不错贪眼多看了会儿,还差点迷路,多亏碰着宋表哥带我们下山。”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既然三表妹你们已经找着沈家的人,那我就不多送了。” 说完,宋渺颔首示意淡笑着告辞。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琬瑶有些失落,闷闷不乐道:“三姐你运气真好,早知道会碰到宋表哥,我也跟你一起上去了。” 沈琬昭无奈,心想如果沈琬瑶跟着,她就不可能去找崔绍,更不会碰到宋渺了。 不过宋渺没有提那件事,她也不打算说。 “难道你真想嫁给他?”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觉得应该提醒沈琬瑶一句。 “当然想,扬州府有哪个女子不想嫁给宋表哥?”沈琬瑶毫不避讳道。 “可他是宋家嫡长子。” “哎呀,三姐你真扫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话我娘都说过八百遍了,反正嫁不成难道还不让人想想嘛?”沈琬瑶撇嘴,看起来很不高兴。 沈琬昭见她这样反而放心了,暗道王氏不愧是王家嫡女,是个拎得清的。 好笑道:“行,只要你别花痴得丢咱们沈家的脸,爱怎么想怎么想。”还故意揶揄她,故作感慨道:“唉,哪个少女不思君呐……” “三姐你笑话我!” “有吗,我说的不是大实话?” 沈琬瑶扑上来就要闹,沈琬昭连忙避开,“好了我们快回去,不然祖母不会责备你,但肯定会训斥我。” “好吧。”沈琬瑶想想好像确实是这样,点头道。 下山比上山走得快,所以没走多久就到灵泉寺了,回到沈家休息的寮房,沈老夫人发话午膳各房自己在屋子里用,所以没发现沈琬昭她们晚归的事。 王氏一见到沈琬昭她们就赶紧招呼道:“你们这俩丫头都上哪儿去了,赶快过来,寺里送来的饭菜我都让人替你们温着,趁热快吃。” 灵泉寺的斋菜也算得上一大特色,沈琬瑶早有耳闻,在沈云继列出的众多美食名单里,灵泉寺的斋菜赫然在列,当时她还很好奇,能得沈云继青睐的斋菜可不容易。 “这道灵泉豆腐我特地给你们留着,快尝尝。”王氏一边说着,一边替两人分别盛了一碗。 沈琬昭慢慢舀起一勺放到嘴里,豆腐独有的清香瞬间盈满唇齿之间,后有回甘,是泉水自带的清甜,赞叹道:“果然色味俱佳,灵泉寺的斋菜名不虚传。” 沈琬昭食指大动,又快速吃了另外几道斋菜,都很不错。 沈琬瑶也吃得很满足,吃完后便跟王氏说起,“娘,我们在路上碰到宋表哥了。” 王氏也听说宋家的人也来寺里了,以为她们只是远远见着一面,没好气道:“什么宋表哥,你跟他哪门子的表亲,叫着也不害臊,落在别人眼里还以为是咱们沈家上赶着攀扯宋家的关系呢。” 第三十章 谣言 沈琬瑶不服气道:“那宋表哥还叫三姐表妹呢,人家都不嫌弃,还把三姐亲自送下山,我看嚼舌根子的都是见不得别人好。” “你说什么?”王氏被她的话惊道,转身看向神沈琬昭,“宋渺亲自送三丫头你下山?” “我在山上那个庵堂里迷了路,碰巧遇到宋表哥,他怕我遇着危险便顺道送我下来了。”沈琬昭解释道。 王氏神色变得复杂,最后叹气道:“你们这些丫头,怎么一个二个的都不让人省心,那宋渺身边是那么好待的吗?” 沈琬瑶不乐意了,“您就爱瞎操心。” 王氏无奈摇头,也懒得再说这个,“下午寺里的方丈大师要讲经,你们这些丫头肯定听不进去,就在四处转转,别惹事啊。” “知道了,我们能惹什么事儿。”沈琬瑶不耐烦王氏唠叨,“娘您自己快去陪祖母吧,一会儿晚了祖母又要唠叨您。” 送走王氏,两人又歇息了一阵,却没想到沈琬宜会过来。 沈琬昭和沈琬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疑惑,便各自收回视线。 实在平日里沈琬宜很少主动上门,沈琬昭就不说了,她与沈琬宜几乎只在老夫人的松寿堂里见着,沈琬瑶或许稍微好点,但也算不上亲近。 沈琬宜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永远举止得体,“祖母说毕竟是在外面,担心你们,让我过来带着大家一起出去走走。” 老夫人担心她?沈琬昭半信半疑地看了沈琬宜一眼,见她神色坦然,不像在说假话。 “既然是祖母的意思,那就麻烦二姐了。”虽然心里疑惑,但都把沈老夫人搬出来了,她总不能回绝,不然传到沈老夫人耳朵里又不知道要怎么闹腾。 “不麻烦,自家姐妹相互照应本就是应该的。” 三人一出来,就碰到了王家几位姑娘,沈琬瑶高兴地和沈琬昭二人告辞后就跟着王家的人一起玩儿去了。 沈琬玉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所以只剩她和沈琬宜两人一道。 沈琬宜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玩笑道:“四妹自幼便与王家姑娘亲近,咱们自家姐妹都没见过她这般热络过。” 沈琬昭笑笑,没说话。 “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四妹跟三妹你什么时候这般亲近了。” 感觉若有若无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抬头便看到沈琬宜在打量自己。 “自前些日子落水后,三妹好像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是吗?”沈琬昭面不改色地淡笑,“那可能是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有些事情想通了罢。” 沈庭良要把她嫁给崔绍做妾这件事,她不知道沈琬宜是否知情,但还是忍不住觉得讽刺。 每个人都说她变了,却不知道不是变,而是以前的沈琬昭早就死了。 就被沈家这些血亲一步一步逼死的,沈庭良有份,沈老爷子也有份。 她不变,难道等着自己再死一次吗? “难道二姐也认为我以前的性子更好些?”够她们随意拿捏,怎么得好处占便宜都不吭声? “三妹莫怪我说话不好听,以前你虽然性子温和,但也过于没脾气了些,连家里那些下人都敢阳奉阴违,还是有些脾性的好。” 沈琬昭不动声色,暗道不愧是沈老夫人寄予众望的人,说话滴水不漏,比沈琬瑶不知道高明到哪儿去了。 难怪,沈老夫人就算平日里对沈琬瑶也称得上疼爱有加,但从她那片庄子里占的收益大都落了二房的口袋,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的人。 “二姐觉得好,那就是好。” “我听说三妹早上碰到宋表哥了?” 沈琬昭惊讶道:“二姐怎么会知道这个?” 沈琬宜半开玩笑道:“宋表哥名声在外,一举一动都有多少人盯着,消息自然传得快,听下面的人说起我也就知道了。” “我在山上迷了路,确实碰到宋表哥顺道送下来。”沈琬昭说的坦然,反正她不说外面也已经传开了,遮遮掩掩的反而容易让人误会,她可不想被一群争破头都想嫁给宋渺的女人记恨上。 “是嘛,宋表哥的确是个好人,对谁都和善。只是这样好也不好,总容易叫人误会。” 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二姐这话什么意思,有什么可误会的?” 沈琬宜仔细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三妹没有旁的心思就好,宋表哥天人之姿,你心生爱慕也正常,但得明白他不是你能高攀得起的。” “二姐放心,我还不至于不知轻重。” 沈琬昭察觉不到她话里的善意,态度也冷淡下来。 两人之间变得沉默,一路上都没说话,就在寺庙周围四处看看。 寺里风景确实不错,今日又是个好天气,连带着心情都跟着明朗了,所以沈琬昭自动忽略和沈琬宜之间的那点不快。 “后面有个凉亭,我们过去歇会儿。”又走了一阵,沈琬宜突然道。 “二姐自己过去吧,这四处景色不错,我再看看。” “祖母既然让我带着你们,四妹跟王家的人在一起也就罢了,三妹你还是别随处乱走为好,虽说你与宋表哥之间不过碰巧遇上,但消息到底是传开了,传到外面难保不会在背地里说我们沈家想攀龙附凤。” 难道不是吗?沈琬昭嗤之以鼻,连把嫡女送给崔绍做妾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怕别人说三道四? 沈琬宜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着就往后面的凉亭走。 这里比较偏僻,看不见什么人影,不过落在半山一处平地上,视野开阔,恰好欣赏玉山景色,的确是个歇息的好地方。 走到凉亭里坐了一会儿,沈琬宜便起身道:“我去拿些茶水过来,你在这儿坐会儿。” 沈琬昭点点头,正好她也渴了,方才来的路上确实看到不远的地方就有茶房,想来是灵泉寺特地为香客们准备的。 没多久,就听到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沈琬昭以为是沈琬宜回来了,转身回过头,看到来人震惊无比,脸色大变。 崔绍,他怎么会在这里! 第三十一章 无耻 沈琬昭心下震骇,那些属于原主的恐惧记忆瞬间涌没上来,无法平静。 起身对玉竹和云珠道:“我们走。” 两个丫鬟也觉得单独同别的男子同在一处不妥,便趁崔绍还没过来,扶着沈琬昭就要离开。 “沈三姑娘!” 崔绍的声音就从身后传来,两名护卫上前堵住她们的去路,沈琬昭心底一片冷意。 “沈三姑娘见着我,怎么这么着急走啊,难道是崔某面子不够?” 崔绍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打量,眼底隐隐闪过惊艳,没想到沈庭良找的这个侄女倒是有几分姿色。 沈琬昭谨慎地后退几步,与崔绍隔着距离,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崔二爷。” 崔绍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又上前一步,“你我确实是见过,就在沈家,难道三姑娘忘了?” 强忍住心底的怒火,沈琬昭心底一片寒意。她怎么会忘记,他手里还欠着原来那个沈琬昭的命呢。 如果不是他见色起意,举止轻薄,怎么会彻底断了原主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选择跳进冰冷的湖水里结束性命。 “上次见到三姑娘的时候夜色太黑没看清楚,今日却是看清楚了,三姑娘生得真是貌美啊。”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 沈琬昭连连后退,“家姐还在等着,先告辞了。” 谁知护卫站在前面岿然不动,拦住沈琬昭的去路,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 心彻底冷下来,过去这么久,沈琬宜还没听到这边的动静赶回,说明要么就是她真不知,要么就是装作不知,不管是哪种情况,看样子都不能指望她了。 深吸一口气,冷静道:“还请崔二爷行个方便。” 崔绍嗤笑出声,“本以为你是个识相的,没想到也爱欲拒还迎这一套,不过美人心思,我就当作情趣看看也无妨,你可别玩儿过了火。” 说着崔绍干脆坐到凉亭里,像看戏似的看着她。 明明年纪都跟她爹一样大,却摆出这幅自认风流模样,沈琬昭忍着恶心才没吐出来。 “你应该知道吧,你祖父和二伯早就已经把你许给我做妾室了,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人,还矫情什么。” “崔二爷,我敬您是与我父亲年纪相仿的长辈,还请自重!” 沈琬昭冷声道,眼神凌厉,怒火越来越盛。 崔绍果然气得不轻,脸色铁青,“贱人,别仗着几分姿色给脸不要脸,区区一个沈家我还不放在眼里。” “沈家不放在眼里,那王法崔二爷也不放在眼里吗?”沈琬昭提高声音,希望有人能发现这边,“只要我爹不同意,就算祖父也没资格把我嫁人!崔二爷今日这失礼的行为,就算告到衙门去我也有理。” “王法?”崔绍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大笑出声,“在扬州府,哪个府衙谁敢处置崔家?” 沈琬昭视线瞥到一抹黑色,在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果然在那儿。 一道寒意入骨的声音响起,“王法,在你眼里如此不值一提?” 果然是上午在谷底碰到的那个男子,虽然看到那熟悉的衣角时沈琬昭心里就有了猜测,但真正认出来还是很惊讶。 崔绍没想到这里还有别人,愣了愣,随即不悦道:“你又是谁?” 男人没有回答他,慢慢逼近崔绍,冷声道:“说,王法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 察觉不对,崔绍连忙叫护卫拦住他。 男子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却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小侄听说崔二叔也在灵泉寺,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您。” 沈琬昭抬头就看到宋渺带着护卫往这边过来,脸上噙着淡淡的笑容,但他步子有些着急。心中暗惊,什么事情会让一向镇定自若的宋大少爷都着急了? 崔绍显然也没想到会碰到宋家的人,脸上闪过一道不自在。 “此处景色甚好,我在这儿有什么稀奇的。”又看了看宋勉身边跟着的一众护卫,道:“反倒是贤侄在佛家清静之地这么兴师动众的,不太妥当吧。都说你能力过人,名声在外,照今日之事,我看宋大人还是要多加管教才对,免得将来入朝为官,不知轻重。” 沈琬昭听他这会儿一副长辈口吻教训的样子,简直快气笑了,方才冲她说出那些龌龊话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的辈分?何况崔家和宋家本就不像明面上那么和睦,明着是长辈训斥,实则却是踩宋渺脸面。 宋渺就算脾气再好,这会儿笑意也淡下去。 沈琬昭见宋渺的次数不多,今日就碰到两回,但印象中他都是一副温和淡笑的模样,从来没见过现在这般,不怒自威,让人不敢小觑。 蓦地,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甚至比宋渺还要深不可测,如芒在背,让她感到压迫。 是那个黑衣束身蟒袍的男人,沈琬昭瞬间就确定了来源,心中却惊骇。 两世为人,从来没有谁给过她这种感觉,片刻间心思千回百转。 “三妹,你要喝的茶水拿来了。” 沈琬宜见到亭子里这么多人,看到宋渺十分惊喜,“见过宋表哥,还有崔二爷。” 沈琬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二姐去了好久。” 久到如果不是碰到那人,崔绍指不定会对她做什么。 “茶房的茶水叫人拿完了,这是寺里小师傅又亲自去添的,我想着三妹方才就在说渴了,便等了会儿定要给你拿过来才行。” “那二姐可有听到这边的动静?我记得茶房离这里不远。” “我在屋里,未曾听到。”沈琬宜面不改色,转头看着她,“难道我做什么让三妹不高兴的事情了?” 沈琬昭低下头,“二姐多心了。” 两人之间不再说话,沈琬宜看向宋渺,又带上大方得体的笑容,“三妹许是被祖母训话心情不好,便跟我耍些小性子,让表哥见笑了。” 沈琬昭心中冷笑,今日她算见识到什么叫做不咬人的狗最狠,连在宋渺面前卖个体面都要踩着她的名声,好算计。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今日的账,她记住了! 第三十二章 苦闷 宋渺视线飞快扫过黑衣男子面无表情的脸,脸上恢复淡淡笑意,摇头表示无妨。 “我累了,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 “祖母让我看着你。”沈琬宜有些不悦。 “那好啊,二姐跟我一起回去也行。” 沈琬昭讥笑地看着她,这么好的机会巴结宋家和崔家,她就不信沈琬宜愿意放弃。 沈琬宜皱眉,压低了声音,崔绍在凉亭里坐着离得远听不到,可宋渺的位置刚好听得见。 “方才说要出来的也是你,现在宋表哥和崔二爷都在,又闹着回去,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改改,祖母就是教你这样礼数的?” 沈琬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二姐,我还叫你声二姐便已是全了天底下最大的礼数,莫要把人都当傻子,你愿意攀高也罢、巴结也罢,都跟我没关系,别非要踩着别人的头上行事。” 说完看都不看她铁青的脸色,转身就走。 快步回到沈家歇息的寮房,沈琬昭气得一拳砸在木案上,“他们,欺人太甚!” 两个丫鬟也被吓得不轻,云珠眼眶红着,一半是气的一半是吓的。 “姑娘,今日的事要不要告诉老夫人?那崔二爷身份再高,也不能,也不能……”云珠气得说不出话来。 “告诉她?”沈琬昭讥笑道:“她恐怕还巴不得崔绍得逞。” 云珠瞪大眼睛,仿佛听到什么最恐怖的事情,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姑娘,您早就知道了?”玉竹同样震惊,但她比云珠稍微好点,她想起前些日子在百宝阁,姑娘让自己去打听的事情,知道是崔二爷后姑娘立马就跟四姑娘说要回府。 越想越后怕,玉竹心里冰凉,不,回去一定要告诉孙嬷嬷,还有夫人。 沈琬昭沉着脸来回踱步,没说话。 今日这事,让她感到危机。 不管沈庭良还是沈老爷子,果然都没打算放弃把她送给崔绍做小妾,挖空心思也要攀附上崔家。 在沈家的利益面前,沈老爷子对她爹的那点愧疚根本不值一提。 甚至为了绕过沈庭恭,想的法子比以前还毒辣,生米煮成熟饭,让她身败名裂,到时候沈庭恭想不点头都不行。 看来以后必须更谨慎,绝不能独自外出。 对云珠道:“你去外面守着,不管谁来叫我出去都说我今日不舒服,就在屋里歇着了,等祖母礼完佛回来咱们就跟着回去。” 说完,还是不放心,“我记得韩家也有人来寺里了?” “您叫奴婢留意,奴婢便打听了,今日来寺里礼佛的女眷很多,韩家来的是韩夫人和大表姑娘,对了,念儿姑娘也在。” “她们在哪儿?” “韩大夫人跟老夫人她们一道听济慈大师传经去了,没见着大表姑娘和念儿姑娘出门,想必就在另一边的寮房歇着。” 沈琬昭很快就有了决定,起身道:“我们过去。” 说走就走,韩家歇息的地方离沈家不远,但也不近,好在灵泉寺供香客歇息的寮房都在一处,不用出院子大门。而且这里歇的都是女客,男客歇脚的地方在另一边,进不来。 “三表姐!” 韩念儿一看到她就欢快地扑过来,沈琬昭接住她抱个满怀,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心里立马踏实不少,脸色也慢慢软和下来。 “早晨就听娘说表姐也在寺里,你都不来看念儿。”韩念儿被沈琬昭抱着明明很高兴,还装作嘟嘴不乐意。 “我这不就来看你了吗?” 韩念儿也觉得是,气来得快消得快,挣扎着从她身上往下滑。 沈琬昭从善如流地把她放到地上,刚放下衣袖就被抓住,双手拖着她往屋里走,“表姐快进来看,我大姐姐也在,还有筠表姐呢。” 听到韩念儿的话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拉进屋里了。 就见暖榻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个女子,韩秀芸比上次见到时更清瘦,神色间隐隐看出来有些憔悴,还没来得及思索她为何会这样,就见到韩秀芸对面坐着的女子。 她模样生得很好看,明眸皓齿,肤如凝脂,梳着扬州府时兴的发髻,发间簪着根很简单但成色极好的碧玉簪子,举止很大方,见到沈琬昭好奇地看过来。 “这位是?” “这就是念儿跟表姐说过,长得跟你一样好看的三表姐。”韩念儿笑嘻嘻的很高兴,爬上暖榻挪啊挪,给沈琬昭腾出一个位置来,冲她招手。 沈琬昭心里惊讶,因为她已经猜到这个女子的身份了,宋家大房这辈唯一的女儿宋筠。 宋筠摸了摸韩念儿的脑袋,再看看沈琬昭,没好气地笑道:“咱们念儿眼光真不差,沈三姑娘确实生得好看,难怪让你这个小滑头念念不忘。” 沈琬昭连忙行礼,“宋大姑娘过誉了。” “叫什么宋大姑娘,平白把人年纪叫大了,你跟念儿一样叫我筠表姐就好了。不对,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叫我阿筠都行。”宋筠举止端方,性子却很爽快。 “别站着啊,快过来坐,秀芸姐姐心里正烦闷,你陪她聊聊天。” 沈琬昭和韩秀芸见过礼,便走到韩念儿旁边坐下。 “我说秀芸姐姐你就是想太多,那严氏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娘家再厉害,那也不是姐夫的生母,管不到你头上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难道你还想把她当亲婆母伺候? 再说了你把她当长辈敬着,她却一门心思要往姐夫房里塞人,这是哪门子长辈?我看就是成心想给你添堵。” 沈琬昭听着,就知道韩秀芸眉宇间的愁色还是因为崔家。 果然,就见她叹了一口气,“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她在崔家后宅里说一不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如果她想着法子为难我,整个府里都不得安宁。 我何尝没有顺着她,可是这鸡蛋里挑骨头的日子,不是我想息事宁人就过得去的。” 韩秀芸向来极守规矩礼数,安静温柔,沈琬昭头一次见韩秀芸说这么多话,看来这段日子着实憋得难受。 说着又叹气道:“你们都还是姑娘家没嫁人,不懂女子后宅里那些事儿。” 第三十三章 出事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韩念儿在一旁努力听,却怎么也听不懂的迷糊样子看得沈琬昭心里一乐。 突然间心思一动,从进门到现在第一次出声道:“这事儿,姐夫是什么态度?” 韩秀芸愣了愣,看着她。 宋筠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表姐你都没说崔家姐夫是什么态度?难道他也想抬一房贵妾进门?” 韩秀芸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暗淡下去,眼眶微红,“我不知道。” “不知道?” 宋筠惊呼,“当初姑姑本不同意你嫁到崔家,是你们自幼便认识,情谊深重,姑姑不忍心拆散这才同意的这门亲事,这才多久,你就不知道他愿不愿纳妾了?” 越说越气愤,“不行,我非得去亲自问问,要他给个说法不可。” 许是听到宋筠说起旧事,韩秀芸的泪水一下子出来,止都止不住。 这下不止沈琬昭,就连宋筠也看出不对劲了,慌忙地给她递帕子擦眼泪。 宋筠看得心疼,起身气愤道:“我现在就去问他!” “你别去。”韩秀芸抓住宋筠,哭声道:“那贵妾,有了身孕。” “什么!” 宋筠震惊无比,“他怎么能这么对你?” “他也是遭了那些人算计。” 韩秀芸脸上泪痕未干,“那日他被二叔叫去喝酒,喝醉了就……” 二叔?沈琬昭心思微动,“崔二爷?” 韩秀芸点头,含泪道:“那罗玉莲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女,来崔家做客的,谁知碰上这种事。” 宋筠也知道罗家,很无奈,“崔二夫人娘家虽然没什么势力,但罗家那些人可不是好相与的。” 何止不好相与,那就是一家子无赖!罗家人难缠,在扬州东城都出了名的。 沈琬昭思索着出声,“这么说,姐夫也并不想纳罗家女做贵妾,只是被逼无奈。” “哼,当初管不住自己,现在人家姑娘肚子都大了,不想又有什么用。” 宋筠眼里揉不得沙子,心里对崔同勋的印象已经差到极致。扬州府里三妻四妾的男人多了,她不是见不得。 “当初如果没有装作一副深情模样非要娶芸姐姐也就罢了,即是自己求来的妻子,什么爱护一辈子的承诺也从自己嘴里说过,怎的这才一年光景就不作数了。 他们男人倒是快活,既然要了人家姑娘的身子,纳进门做个妾便是,可是芸姐姐难不成还能与他和离再嫁?不过芸姐姐若有这想法,我第一个支持你。” 宋筠越说越气愤,凭什么女子就要被这些规矩礼数绑着,动弹不得。 韩秀芸心绪平静了些,擦干脸上的泪痕,苦笑道:“什么和离再嫁,阿筠你越说越离谱了,我这辈子便就这样了。” 宋筠想再说什么,但看着韩秀芸的样子,最终什么也说不出口。 倒是沈琬昭对宋筠的性子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个时代,女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容易。 而很显然,韩秀芸不会生出和离的念头,这一点想必宋筠也意识到了。 沈琬昭想了想,出声道:“既然崔家姐夫没有纳妾的意思,那这件事也并非没有余地。” 此话一出,两道顿时视线瞬间汇聚到她身上,宋筠直接坐过来拉起她的手,期待地望着她,“阿昭你有什么好法子,说来听听。” 沈琬昭笑笑,看向韩秀芸,慢慢往下移到她肚子上,“我记得大荣律例里有条律法,是高祖皇帝亲自立下的,先帝在位时被京里的几个世家联合上奏废掉了。但当今圣上新政,三年前出了不少新令,其中便有再次启用这条律法。” “什么律法,我怎么不知道?”宋筠纳闷道。 也不怪她这么问,宋家对子女教导极严,所以宋筠自幼便被要求读了不少书,也算得上博闻。 “抬贵妾须得正室三年无所出。”沈琬昭坚定道。 宋筠眼睛一亮,“没错!新令里确实有这条律法。”转头看向沈琬昭,惊叹道:“没想到阿昭你连这个都知道。” 沈琬昭笑笑,“不过闲来无事,多读了几本杂书,碰巧用上了。” “大荣律例可不是杂书,朝中官员考核便有此一项,连我大哥都读过。” 宋筠感叹,心里对沈琬昭的印象更深刻,甚至隐隐有些佩服。 “借着这条律法,崔家再怎么想给姐夫房里塞人,也说不过去。”宋筠一边劝慰韩秀芸,一边替沈琬昭沏了杯茶。 沈琬昭却摇头,叹了口气。 宋筠愣了愣,“还有哪里不对?” “虽然咱们咱们有法子不让他们纳贵妾,但那罗家姑娘始终有了身孕,只怕躲也躲不过,少不得要抬进门做个寻常妾室。” 宋筠也知道,方才心里的一点喜意很快被冲淡。 韩秀芸脸色也暗了暗,显然也很明白这点。 不管如何,那罗家姑娘肚子里的都是崔同勋的骨血,崔家绝不可能让其流落在外。 “阿姐不哭。” 一道稚嫩的声音插进来,韩念儿不知什么时候爬到韩秀芸旁边,踮起短腿伸着手要替她擦脸上的眼泪,肉乎乎的脸蛋上满是认真,奶声奶气道:“欺负姐姐,念儿帮忙打他。” 说着,还挥了挥拳头。 宋筠一把抓过韩念儿,抱在怀里使劲儿揉了几下,霸气道:“就是,谁敢欺负芸姐姐也要问我们宋家同不同意。那个什么罗家姑娘,再怎么翻浪也不过是个小妾,日后她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都是要抱到嫡母房里养的。等日后芸姐姐你生下嫡子,他们没说头挑刺了,再也不用受崔家那些气。” 至于男人,宋筠说都懒得说。 在劝解下,韩秀芸心里的烦闷也少了些,看着沈琬昭的眼神很温和,“今日还要多谢三表妹提点,娘和祖母这些日子为了我的事日夜伤神,着急上火,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还让他们操心。” “都是自家姐妹,芸姐姐客气什么。” 韩秀芸握住沈琬昭的手,很是感动,“对,都是自家姐妹。” 几人又在屋子里说了会儿话,没想不久宋家就有婆子找过来了,一见到宋筠就着急道:“姑娘不好了,山上出了事儿,大少爷让您和姑奶奶她们赶紧下山。” 第三十四章 命案 沈琬昭心顿时提起来。 一出院门,就见到宋家和韩家的马车早在门口等着。 除此之外,其他收到消息的人家也有马车等着,今日来灵泉寺礼佛的不少都是高门大户里的女眷,甚至好些都是家里老夫人亲自前来,实在容不得半点闪失。 沈琬昭也在找沈家的人,但左右扫了一圈都没看见。 很快,宋渺就带着人过来了。 宋家这次来的只有宋渺和宋筠,所以动作很快。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宋筠一见到宋渺就上前问道。 “没什么,先带姑姑和表妹们回去。” 宋渺神色从容,看不出任何情绪,宋家和韩家都有条不紊地让人准备下山,但迟迟没看到沈家的人,沈琬昭不由有些担心。 没多久,韩家其他人也过来了,韩老夫人和宋氏都在,韩秀芸赶紧带着韩念儿过去。 沈家没收到消息?沈琬昭暗自猜测。 不过这也并非不可能,沈老爷子再怎么想跟韩家走得近,但到底不在一个层面上。 韩家在扬州府多少年的底蕴,沈家拍马也不及。 “阿昭跟我们一起走。” 宋渺突然拉住沈琬昭的手,出声道。 沈琬昭愣住,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她,但跟着宋家走无疑最安全。一想到还有个崔绍和二房的人内外勾结,她就没办法放心。 宋渺只是稍微顿了顿,便点头道:“也好,我派人去沈家说一声。” 还没来得及反应,沈琬昭就被宋筠拉上她的马车。 宋渺亲自护着她们往山下走,一路上下山的人很多,想来很多都听到消息了,但也没人敢抢宋家的道。 想着早晨上来的时候还一片热闹悠闲,沈琬昭有些唏嘘。 “你在想什么?” 宋筠坐在里侧,见她一直皱着眉头,便出声道。 沈琬昭回神,真诚地向她道谢:“虽然不知道山上出了何事,但谢谢宋大姑娘带我下山。” 她更想感谢的其实是这么一来崔绍便没办法再对她做什么,只要下山,回到沈家别院她就不用怕再怕。 “你叫我阿筠就好。”宋筠不在乎道:“谢什么,你替芸姐姐想了个好法子脱身,说起来也算替宋家解决麻烦。” 沈琬昭心下疑惑,韩家和宋家就算是姻亲,也不至于亲近到这般地步吧? 宋筠看出她的疑惑,便叹气道:“崔家如今做事越来越没有章法了,不是抬房贵妾这么简单。” 她不多说,沈琬昭也不再问。 横竖这些扬州府世家之间的恩怨,还轮不到她来过问,沈家也没资格。 不过沈琬昭看着宋筠这幅警惕沉稳的模样,心里暗暗惊讶。 说起来宋家长房嫡出的几人她都见过了,除了宋昊让她很不喜之外,宋渺和宋筠给她的印象都不错。 “我听说你早上碰到大哥了?” 宋筠怕她无聊,便出声道。 沈琬昭点头,“确实还要多亏宋表哥护送我下山。” “难怪。” “什么?”沈琬昭被她的反应弄得莫名。 “我刚才说带你下山,他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去沈家传话了。”宋筠解释道。 “别看我哥这个人对谁都是一副笑脸,客气温和的样子,其实最不愿与人结交。多少人想跟他交好都被他拒之门外,何况你还是个女的。” 宋筠说到这儿,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笑意。 沈琬昭瞬间就懂了,宋渺这样的人物,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往上贴,那有的做出些过于热情地举动也难免。 宋筠说着又道:“不过你性子安静,比那些娇滴滴的莺莺燕燕看着舒服多了,我也喜欢。” 沈琬昭哭笑不得,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因为安静被人另眼相看。 但是宋筠这么打趣,也不自主地在她面前放松许多,“那我以后在你面前岂不是都要少说话才好。” 宋筠想了想,觉得也不好,“不用,以后我们是朋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也不喜欢那些装腔作势的人。” 沈琬昭越接触,越觉得她性子好玩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在宋家,宋筠对危险似乎有天生的警觉,身子紧绷笔直地坐在马车里,一直到下山入城,她才恢复平日里的自在。 宋家兄妹先把她送回沈家别院,这才离去。 看到住了几日熟悉的院子,沈琬昭一直提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下。 “三妹。” 还没进门就看到沈云继骑着一匹骏马匆匆赶来,神色很急切。跳下马绕着她走了一圈,见她确实安然无恙这才放心。 “大哥怎么回来了?” 沈云继这几日都出门不知道在做什么,自然也没跟着沈家女眷去灵泉寺礼佛,这会儿看他这么急切的赶回来,沈琬昭也有些惊讶。 “我听说玉山出事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沈琬昭暗惊,到底是什么事?她才刚下山,消息就传到城里了。 沈云继有些懊恼,“你没事就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三叔交代,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上山了。” 沈琬昭心下稍暖,“我没事,大哥不用担心。” 她没打算跟沈云继说崔绍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心中一动,问道:“不知道大哥有没有听到,山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渺没说,一路上她也不好问,所以沈琬昭只是隐隐有猜测,到现在都不知道具体消息。 沈云继在沈家虽然不被重视,但沈琬昭却知道,他结交的那些酒肉朋友无不是扬州府各家纨绔公子哥儿,消息最是灵通。 不然也不会她刚下山,他就听到消息赶回来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跟灵泉寺也没关系,就是山上的庵子里死了个尼姑。” 尼姑?沈琬昭心中一惊,想起早晨见到那幕,还有被宋渺抓走的那个匪徒,莫不成这之间还有关联? 如果有,她要不要找个法子告诉他? 不知为何,沈琬昭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沈云继亲自把沈琬昭送到屋子里,千叮咛万嘱咐她近日少出门。 因为南边有几个县修建堤防出了事,府城都跟着有些乱,现在玉山上又有命案,死的还是个尼姑,怕官府都要跟着戒严。 第三十五章 教导 沈琬昭还是第一次听到府城以外的消息,不由想起祝晗,他应该已经到兴化县了。 兴化县离修建堤防的那几个县很近,但没听说兴化县出事的消息,所以那边到底什么情况她也不知。 收起心思,沈琬昭不动声色道:“说起来也有好几日没见着大哥了,大哥在忙什么?” 沈云继一见到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些年在沈家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大手一挥道:“放心,不会给家里惹事儿。” 沈琬昭知道他误会了,连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有些担心大哥,方才大哥不是说近日城里不太平?” 沈云继神色缓和下来,“那都是说给你们小姑娘的,我一个大男人怕什么。” 沈琬昭仿佛无意间提起道:“我听说二叔任职的兴化县也在南边,不知这次会不会受牵连?” 沈云继眼底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消失得很快,但沈琬昭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所以没有错过。 “你担心这个干什么,就算沈家上上下下都被卖了,他也是坐着数钱的那个。” 说到沈庭良,沈云继丝毫不留情面地讽刺。 沈琬昭没想到他看得这么清楚,不过想想沈家大房那笔糊涂账,也不难理解。 沈老夫人本就不是什么大度之人,又一直对继室身份耿耿于怀,对大房面上好看,背地里早就如眼中钉肉中刺。二房更是什么好处都非要占了去,想来大房没少在他们手里吃暗亏。 沈云继有现在这么个差名声,谁知道沈老夫人和二房在里面使了多少劲儿。 每想到这些,沈琬昭都觉得她爹真是个洒脱人,看谁顺眼便跟谁合得来,从不管那么多弯弯绕绕。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沈琬昭时不时旁敲侧击地问了些兴化县的消息,可惜到底不在府城,沈云继知道的有限。 送走沈云继,沈家其他人也回来了,沈琬瑶跟着王家的马车,还要早沈老夫人她们一步。 没多久周妈妈就过来传话,“三姑娘,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跟着她一路走到沈老夫人的住处,屋子明亮宽敞,虽然比不得松寿堂,但也是沈家这处别院里最好的地方。 到的时候二房和四房的人都在,沈老夫人坐在主位上,沈琬宜站在她身后。 “哟,三丫头可算来了啊。” 一进屋子,就听到姜氏的声音,听起来总让人觉得不太舒服。 沈琬昭没理会,规规矩矩地行完礼站到一边。 沈老夫人也看了她一眼,“听说你是坐了宋家马车回城的?” “确实碰巧遇着,宋大姑娘心善便捎我一道下山了。” “听路上相识的人家说,与三妹一道的不止筠表妹,还有宋表哥吧。”沈琬宜盯着她,像似要看出什么东西来。 果然她这话一出,沈老夫人便了皱眉头,不过倒没像以前那般出声训斥,不知道在想什么。 “说起来还真巧,这不过大半日光景,三妹就几次碰到宋表哥。” 沈琬宜这话说得很有深意,在场的人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 不过王氏神色不改,好像没听到她话里的意思,沈琬瑶则有些不高兴。 “山上出了事,宋大公子自然要护着亲妹,二姐觉得有何不妥?”沈琬昭毫不回避,直视沈琬宜。 “三妹这话说得好笑,我觉得不妥有什么干系,只不过劝诫三妹还是注意些好,不然叫外面的人看了去,丢的是沈家颜面。” “叫外人看去,也只是我与宋大姑娘投缘关系好些,跟宋大公子有什么关系? 倒是二姐非要往外家男子身上攀扯,只怕丢了沈家颜面事小,到时候连累宋表哥清名得罪宋家才是大事。” 想起在寺里凉亭那件事,沈琬昭就怒气难消,回应起来对沈琬宜毫不客气。 姜氏见状不对,阴阳怪气道:“三丫头着嘴皮子真是厉害啊,你二姐也是为沈家名声着想,这才提点你几句,便什么话都叫你说了。 宜儿念着你们姐妹情分,话说的好听些,要换我这个做伯娘的来说,那宋家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 整个扬州府多少官眷贵女向往他身上扑呢,那轮得到你,别成天净想那些不着实际的东西,叫人笑话。” “大嫂这话就不对了,听着怎么像非要给三丫头安个想攀上那宋家大公子的罪名一样,这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没心思也成有心思,三丫头就是跳进河里也洗不清了啊。” 王氏到底于心不忍,插了一嘴。 二房惯会使这些手段,什么名头大就扯什么,白的也给你说成黑的,以前她和谢氏没少吃亏。 “好了,都少说几句。”沈老夫人板着脸,适时制止。 沈琬昭不以为然,真不想听早干什么去了,非要争得大家都动了怒气才出来阻止?无非是想在各房面前树立自己的威信,证明最后说话算话的还是她自己罢了。 沈老夫人看向沈琬昭,“这么说,宋大姑娘对你印象不错?” “宋大姑娘心好,待谁都和善。” “行了,你也不用谦让,那宋大姑娘是什么性子扬州府有几个不知道。你既然入她的眼,就好好跟她往来相交,万不能断了这层关系。” “日后她叫你出去,你也带上家里几个姐妹一起。” “孙女知道了。”沈琬昭淡淡道。 沈老夫人看她这幅不冷不热的模样,也有些不悦,板着脸训斥道:“即是沈家嫡女,沈家养你供你,就该万事以沈家为先,而不是算计自己手里那点蝇头小利。以前都叫你那个娘教歪了,以后每日来松寿堂,我亲自教你些规矩。” 此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姜氏脸色微变,但很好地掩饰过去了。 王氏则皱了皱眉头,眼里隐隐有些担心。 沈琬昭也不喜,但面上丝毫不显,只是规规矩矩地应下沈老夫人的话。 横竖不过多听几句训诫,反正沈老夫人对她从来没什么好脸色,她早就习惯了,只当听不见。 第三十六章 心思 从沈老夫人那儿出来,沈琬瑶就一直不高兴。 沈琬昭知道她因为什么不高兴,但不知道如何开口解释。 沈琬瑶故意走到她面前,板着脸冷哼了一声。 王氏知道自己女儿那点心思,她本来就担心沈琬瑶对宋渺的心思太重,现在见状反而高兴,“你们姐妹俩有什么话好好说,别闹脾气。” 说完步子轻快地走开,留下沈琬昭两人。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主动出声示好道:“我与宋大公子真的没什么,只是碰巧遇到了。” 见她主动说话,沈琬瑶还是板着脸,但心里到底舒服了些,“哼,谁问你这个了。” “那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还不行吗?” “我……” 沈琬瑶一时语塞,又开始生闷气。 又过了会儿,才闷闷道:“你也别想多了,宋表哥不会娶你的。” “我知道。” 沈琬瑶见她眼神清亮,没有半点沉迷,悄悄松了口气。 不知又想到什么,目光暗淡下去,声音细得只有两人能听到,“也不会娶我。” “嗯,我也知道。”沈琬昭虽然觉得她有些好笑,但还是心里一暖。 其实说起来,沈琬瑶虽然爱耍小性子,但对她还不错。 沈琬瑶被她这么直白地说出来面子上挂不住,顿时气得不行,又不知道该往哪儿撒气,忿忿道:“你知道什么!” “好了,我知道四妹你人品相貌都是上佳,不是宋表哥看不上你,是咱们沈家跟宋家终究不在一条道上,别气了。”沈琬昭像哄小孩子似的劝告道。 她看得出来,沈琬瑶对宋渺不过是有点小女儿心思,很正常,断了也就断了。 沈琬瑶性子大大咧咧,就不是那种心思细腻深沉,非要不可的人。 “你跟我和二姐不同,除了沈家你还是王家的外孙女,不论看上这扬州府哪家的风流俊朗公子哥儿,还不都任你挑,犯不着跟那群莺莺燕燕似的非要往宋渺身上凑。” “宋渺太过显眼,招蜂引蝶的男人有什么好。” 沈琬瑶被她说的脸色微红,“三姐你胡说什么呐!” “好,我不说这个了。” “本来就是,再说真正对宋表哥有心思的才不是我呢。”沈琬瑶讽刺地看了二房那边的屋子一眼,“咱们家就数她心高气傲,二伯不过是个小小县丞,还真把自己当官家小姐了。” “心思藏得还挺深,要不是今日她处处针对三姐你,我还不知道二姐动的竟然是这个心思。” 沈琬昭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会这样想?” 反复回味了今日发生的事情,突然觉得沈琬瑶说的竟有几分道理。 原本她以为是两人在凉亭撕破了脸,沈琬宜才会干脆连面子上都不装了,但仔细想想,平日里沈琬宜沉稳端庄,对谁都笑脸相迎,怎么会这么容易撕破脸。 何况崔绍那件事,她也只是猜测,加上沈琬瑶恰巧碰到神庭良同崔绍有来往,又巧合下说给她听了,这才能顺着思路怀疑到二房身上去。 可她知道的这些,沈琬宜并不知晓,所以在她心里在凉亭里那件事随便寻个由头糊弄过去就行,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和她撕破脸。 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因为宋渺出现在那里了! 也是因为沈琬宜听到宋渺送她下山的消息,才头一次主动找上门,还把她带到凉亭去。 至于崔绍会出现在那里,到底是早有预谋,还是将计就计很难说。 沈琬瑶不知道崔绍的事,旁观者清,所以反而能看出端倪。 “这还用想嘛,二姐本来眼光就高,看上宋表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沈琬瑶不在意地道。 说完又抱怨道:“我不同三姐你说了,今日又是爬山又是碰到命案,累得很,我回屋子里歇歇。” 沈琬瑶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才半会儿功夫,心里那点不高兴就烟消云散了。 “那你回去吧,好好歇着。” 和沈琬瑶分开,沈琬昭刚回到自己的住处就看见孙嬷嬷,心中一喜,连忙上前问道:“东西寄出去了?” 孙嬷嬷脸上也有喜色,“送出去了,奴婢亲自交到驿站专门送信的官差手里的。” “那就好,希望能让外祖母和舅舅的日子过得轻松一些。”沈琬昭感慨道。 “姑娘放心,这银子是姑娘的心意,老夫人他们肯定高兴还来不及。” 沈琬昭点点头,不由有些想念那位素未谋面,却用尽全部力气替她铺路的外祖母。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多送些银钱过去,但愿他们能日子过得好点。 虽然从沈老夫人手里把青云山的庄子要回来了,但谢家那边和自己都要花费,她也希望能让外祖母和舅舅他们日子过得更好些,她手里的银钱其实如孙嬷嬷说的并没有多宽裕。 现在寄过去的这些,还是爹爹给的。 想到这,沈琬昭心里便有了计量。 不过,还要等祝晗从兴化县回来才能交给他去办。 她现在身边就几个丫鬟婆子,而且都是沈家的熟人,指不定就被谁盯着,除了后宅里的事情,什么也做不了。 “明日,就该回去了吧。”沈琬昭一边换下外面的衣裳,一边问玉竹。 “是的,奴婢方才还听老夫人房里的丫鬟说,让几位姑娘都收拾好行头,明日就回去呢。” “那你们也去收拾好,明日跟着回去。我看会儿书就睡了,不必在这儿服侍着。” “好,奴婢这就去收拾。” 想了想又道:“明日你让云珠偷偷出去给祝娘子传个话,就说让她来府里一趟,我有事情要她去办。” “奴婢知道了。” 玉竹退下去,屋子里只剩沈琬昭半靠在软塌上。 现在才有心思来回想白天的事情,这么巧,她碰到宋渺带人擒住那个匪徒,后脚就传出来庵子里死了个尼姑,而崔绍那个骈头也是个尼姑,死的是那个尼姑吗? 还有,今日山上那么多官眷贵女,各家都带了人马,定然注重守卫安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还发生了命案? 第三十七章 布置 宋渺和那个黑衣男子可能没有看到她撞见的那一幕,若真有什么紧要的事情,她该不该跟宋渺说一声? 这件事明显还有内情,如果能把崔绍也牵扯进去缠住,没功夫再想纳妾这回事,对她也有好处。 可是怎么才能把这件事告诉宋渺?在灵泉寺里遇到纯属巧合,宋家的大门,可不是谁都进得去。 而且回东城后,就更难见到了。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宋筠…… 次日清晨,沈家的众人一早就回来了。 这是沈老夫人的意思,毕竟在西城别院住了这么久,家里有许多事等着处理。 沈琬昭向沈老夫人告退后,便径直回到青萝院。 没过多久,云珠就回来了,上前低声道:“姑娘,祝娘子过来了。” “我和玉竹去见见,你跟孙嬷嬷盯着院子里,别让田嬷嬷看到。”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守着那婆子。”云珠早就对田嬷嬷不满,这会儿办起事儿来很积极。 沈琬昭点头,带着玉竹一路绕过前院,到后面人少的地方,就见祝娘子在墙根下等着。 一见到她立即上前行礼,“奴家见过三姑娘。” “祝娘子不必多礼。” 沈琬昭把她虚扶起来,“今日我叫祝娘子过来,也是有事麻烦。” “姑娘这话可是折煞奴家了,您对我和晗哥儿有恩,有什么吩咐尽管告诉奴家就是,奴家一定办到。” 沈琬昭点头,神色认真地看着她问道:“祝娘子可否告诉我,你对田家,究竟存着什么态度?” 祝娘子一顿,眼神瞬间暗淡下去,苦笑道:“奴家能有什么心思。” “你对田家还有情谊?” 祝娘子猛地抬头,咬牙道:“没有!” “奴家也不怕姑娘笑话,那田家虽然出银子买了我,奴家这才有银钱替爹娘下葬办丧事,可田家答应给的银钱可不止这些。” “我祝家遇人不淑,家道中落,可晗哥儿他不能如此,他自幼聪明本就该是个读书人,叫我怎么忍心看着他前途尽毁,再也没有出人头地的希望。” “原本祝家许诺的银钱,算计省着点花,我再接些替人浆洗扫洒的活计,总能咬牙让晗哥儿下场一回,若不中也就罢了,若中了也不枉他寒窗苦读多年,我也能放下心里这块石头。” “可那田家说得好好的,我嫁过去便不认账,他们这是要毁了晗哥儿前程啊!” 祝娘子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沈琬昭听得心里不忍,心道这祝娘子倒是个有几分性子的,难怪当初差云珠去打听田家的事情,认识的人都对这么个好端端的姑娘嫁给田大朗连连摇头。 那田家,就是一家黑心窝子。 “祝晗想必也跟你说过,我让他去兴化县的事。” “奴家知道,姑娘对晗哥儿有大恩,这都是他该做的。” “我与祝晗确实是另一回事,自然不会亏待他,但祝娘子你呢?” “祝娘子可想过,离开田家?”沈琬昭盯着祝娘子,似乎另有深意。 祝娘子身体一僵,心中大震。 沈琬昭也不着急,就这么看着不远处被风吹起来的柳条,已经抽出细细的新芽。 “你先回去想想,想好了再来告诉我。”沈琬昭转身,声音很平缓。 背后却突然响起祝娘子的声音,“姑娘,不用想了,我做梦都想离开田家,离开一屋子黑心肝肠的人!” 沈琬昭回头,淡笑道:“祝娘子果然不让我失望。” 心里对她的赏识又多了几分。 祝娘子郑重地给沈琬昭行了主仆之礼,沈琬昭没有回避,正面受了。 沈琬昭示意下,玉竹上前把祝娘子扶起来,笑道:“日后咱们都是姑娘的人了,祝娘子不要见外,我们姑娘待手底下人最是和善不过。” 说着还塞了一些碎银,祝娘子连忙推辞不要。 “方才还说不见外呢,拿着吧,这是咱们院里的规矩,姑娘大方,每个人来咱们院里时都有。” 祝娘子看了眼沈琬昭,见她也是这个意思,便默默收下了。 紧紧握着手里的银钱,祝娘子现在都觉得心里不踏实,她本以为晗哥儿这辈子都不能继续读书,更别说下场考功名了。 可是,自那日在崇文斋遇到三姑娘,她早就绝望的事情竟有天大转机。 这般大恩大德,她这辈子都不会忘。 想到这里,坚定道:“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叫奴婢去做,奴婢就是拼了性命也替姑娘办好。” “我要你拼命做什么?”沈琬昭淡笑道:“田嬷嬷这些年贪墨了不少我院子里的银钱,这些银子不管去了当铺赌坊还是别的地方,总归会留下痕迹。你只要回去盯着她,替我找到她贪墨沈家银钱的证据就行。” 沈琬昭又道:“注意些,别让她有所察觉。” “姑娘放心,奴家明白了。” 祝娘子应下,沈琬昭让玉竹带着她悄悄从东院后门离开沈家,那边是沈庭恭的院子,平日里很少有人过去。 等玉竹回来,主仆二人这才回到青萝院。 云珠和孙嬷嬷见到她们,也放下心来。 云珠上前道:“方才松寿堂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从明日起,姑娘就要去老夫人那边聆听教导。” 沈琬昭心里冷笑,还真是把架子摆得十足啊。 “我知道了。” “姑娘,老太太突然来这一手,难不成还是在同姑娘你拉亲近?”孙嬷嬷最了解沈老夫人对沈琬昭的态度,那是处处看不顺,现在这么一变,弄得她疑惑不已。 “什么亲近,无非是些无利不起早的算计谋划罢了。” 就跟老远闻着腥味的猫儿一样,只是跟宋家稍微沾了一下,就想扒开她的血肉看看能不能从中得些好处,倒真是高估她。 再说,十几年的冷漠疏离,他们凭什么以为临头了装模作样地关切一番,她就会对他们感恩戴德? 沈琬想想都觉得可笑,“不用管那边的事,咱们顾好自己院子里就行了,还要劳烦嬷嬷这几日把田嬷嬷盯紧一点。” “姑娘放心,这点差事老奴还是做得了。” 沈琬昭点头,心里算计着祝娘子就在田家,行事方便,最多不出两日就能把田嬷嬷贪墨主家银钱的证据找着。 那时,有些马尾也该显出来了。 第三十八章 又见 沈琬昭一边等祝娘子的消息,一边盯着田嬷嬷,时间过得飞快。 她没想到的是,还没等到祝娘子,却等来了另外一个消息。 宋筠亲自来沈家了,现在就在松寿堂! 沈家上下立即把消息都传遍了,沈琬宜、沈琬瑶和沈琬玉都被叫了过去,姜氏和王氏也在。 甚至连沈老爷子和沈庭温都特地从外面赶回来,亲自招待。 沈琬昭一进松寿堂就见到这幅隆重的场面。 宋筠被围在中间,有些不自在,看到她顿时眼前一亮,不过沈家这么多人在,也不好同她亲近地打招呼。 “三丫头来了,快过来坐着,你与宋大姑娘熟识,带着你几个姐妹一道说说话。” 姜氏眼疾手快,还没等沈琬昭反应过来,就把她拖到宋筠身旁。 沈老夫人看起来心情也不错,便没摆脸色,“昭丫头,你带宜儿她们给宋大姑娘见个礼,姐妹间熟识起来,日后去西城那些官眷贵人家里做客就让宋大姑娘带着,免得你们年纪小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在外面出丑。” “就是,也跟宋大姑娘学学礼数气度,哪像你们几个毛手毛脚的。” 听着她们一唱一和变着法儿地想攀上宋筠,沈琬昭无语。 再看看宋筠,脸上始终挂着笑意,但那么明显的疏离不自在,她就不信一屋子人精似的沈家人看不出来。 但是所有人都看着,沈琬昭不得不规规矩矩地替宋筠引见沈琬宜她们,互相见礼后便不再说话。 屋子里热闹,但大多时候都是姜氏在说,沈老夫人摆着长辈的架子偶尔接一句。 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宋筠终于起身道:“今日过来散心,想起沈三表妹也在东城,便顺道来沈家拜访,希望三表妹替我带路好好逛逛东城,还请老夫人应允。” “应允,应允,瞧我这都老糊涂了,你们年轻小姑娘合得来,跟我们一群老妇人有什么好说的。” 沈琬昭从来没见到沈老夫人笑得这般和蔼过,一边夸着宋筠,一边吩咐人安排道:“去多备几辆马车,宋大姑娘难得来一趟,本来就该咱们沈家好好招待,让家里几个丫头都陪着去。” 宋筠脸色的淡笑慢慢收回去,“沈老夫人不用这么麻烦,三表妹一个人陪着我就行了。” 沈老夫人顿时僵在那里,面上不大好看。 只是宋筠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脸色也不似方才那般亲和,气势突显让人不敢轻视。 这时候众人才想起来宋筠的身份,不是谁都可以随便拿捏勉强的小辈,她是宋家嫡长女,先皇后是她亲姑姑。 宋家是后族,若宋太傅有那个意思,宋筠就是将来皇后的人选。 想到这里,连沈老爷子的脸色都变了,暗地里给沈老夫人使了个眼色。 沈老夫人也怕宋筠不高兴,连忙道:“那就让三丫头陪着好好逛逛,你与二丫头她们姐妹几个还不熟,日后慢慢来往就是。” “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一路离开沈家,宋筠让沈琬昭坐上自己的马车,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沈琬昭看得发笑,沈老夫人和姜氏她们这些本事倒不错,竟让宋筠都疲于应对。 宋筠没好气道:“你还笑。” “你怎么过来了,还亲自登门找我?”沈琬昭怕她恼羞成怒,赶紧转移话题。 “你不是差人到宋府传话,说有话要跟我说嘛?” 沈琬昭愣住,想起离开西城别院前,确实让玉竹去与宋家门房说了一声,但她也只试试,没想过真会传到宋筠那里。 宋家家大业大,若谁都能把话传到几个主子那儿,那也不用做别的事了,光听消息的功夫都不够。 应该是宋筠吩咐过,所以下面的人才会把她传的消息报给宋筠。 想到这里,沈琬昭心里暖暖的。 宋筠看起来做事不拘小节,待人礼貌疏离,但其实心思细腻体贴,事事周到。 “我确实有话要告诉你。” “那咱们找个地方慢慢说,反正我最近也无聊得很。”宋筠懒懒地托着下颌,心不在焉道。 沈琬昭见她这副模样,关切道:“你怎么了,可是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宋筠使劲儿摇了摇脑袋,“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吃喝不愁,家里又不像你那么闹心,一大堆姐妹争宠还有偏心祖母、阳奉阴违的伯娘。” “你还真是专挑人心窝子扎。”沈琬昭无奈道。 不过宋筠只与沈家人打了个照面,就看得如此透彻,不愧是宋家嫡长女。 “到了!” 沈琬昭好奇地探出头来,就看到一家不大显眼的酒肆,进出的食客倒不少。 宋家的马车绕过大门,停在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旁边刚好有扇后门。 宋筠跟满血复活似的,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又回头伸手,让她扶着下马车。 稍作犹豫,沈琬昭还是搭上去,扶着慢慢下了马车。 沈琬昭看着宋筠轻车熟路地推门走进去,哪里是需要她带路的样子。 “别看这家铺子不大,他们家的九丝汤是我在整个扬州府尝过最好的味道,待会儿你可得好好尝尝。”宋筠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介绍。 以宋筠的见识都赞不绝口,沈琬昭也不由有些好奇。 这家铺子就在东城,她竟然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想着以前沈琬昭的性子,向来极少出门,而沈家除了沈云继外,其他几个小辈应该也不会到这种看起来很寻常的酒肆来。 “姑娘来啦,公子就在里边等着您。” “知道了,刘嫂子,你先把她们带去弄卓饭菜招待着。”宋筠应该和这里的老板娘认识,态度和善地安排她和沈琬昭带出来的丫鬟婆子。 “好嘞,姑娘放心,我这儿别的没有,饭菜肯定少不了。”说完便带着玉竹她们往旁边的屋子里走去。 等她们都离开,沈琬昭这才看向宋筠,“宋表哥也在?” 宋筠有些不好意思,“嗯,大哥正好来东城办事,便随我一起来了,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再寻个厢房就是。” 沈琬昭摇摇头,认真道:“无妨,其实我要说的事情本来就是想让你转述给宋表哥,这样正好。” 第三十九章 告知 厢房还算宽敞,就在二楼,临街的窗户,视野不错。 沈琬昭一走进来就看到宋渺坐在右边的位置,见到她微微颔首示意。 他身后还有道屏风,里面像隐隐约约有道人影。 沈琬昭垂下眸子,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行礼道:“见过宋表哥。” 宋渺淡笑,“沈三表妹不必这么客气,随意些就好。” 宋筠拉着沈琬昭在他对面坐下,替她放了一副碗筷在面前,道:“就是,又没有旁人,阿昭你这么客气干嘛,刚才你不还说有事情要告诉大哥?” 宋渺略微讶异了一下,“三表妹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 沈琬昭暗地里瞥了眼屏风后面,很快又释然,既然出现在这里,应该是宋家兄妹无比信任的人。 只略作犹豫,便道:“那日在玉山多谢宋表哥相救。” 宋筠疑惑地看着两人,怎么还有救人这回事儿? 宋渺看着沈琬昭,笑意颇深道:“三表妹已经向我道过谢了,三表妹特意传话给阿筠,方才阿筠又说三表妹有话要告诉我,应该不单是为了道谢吧?” “那日在表哥赶到之前,确实还发生了一些事。” 沈琬昭把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丝不漏地告诉宋渺,就见他脸色越来越严肃,最后一片凝重。 “崔绍?” “没错,就是崔二爷。后来我知道那日山上出的事,是庵子里死了个尼姑,这一切太过巧合,便想着要将这件事告诉宋表哥,所以才找阿筠帮忙。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到宋表哥。” 沈琬昭默默观察宋渺的神色,但宋渺低头沉思,微微皱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派人去查!” 一道冷漠沉稳的声音响起,屏风背后那道身影动了。 果然是那日在谷底见到的黑衣男人,沈琬昭既好奇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宋筠见到他走出来,有些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宋渺倒很淡定,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神情变得严肃道:“我会派人去查,如果这件事真跟崔绍有关,那崔家到底有没有插手就难说了。” “有关系,就捅出来。”黑衣男人沉着脸冷声道,说完视线突然转到沈琬昭身上,一双像古潭幽深如墨的眸子盯着她,似要把她看透。 沈琬昭感觉到了压力,但心中还算镇定。 “你与崔绍有仇?”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问出来的问题却让宋渺和宋筠都惊了。 这话里的意思很有深意,沈琬昭心下微沉,那日在凉亭他果然都看到了。所以怀疑她因为跟崔绍有仇,会假报消息? 一时间,厢房里的气氛有些沉默。 宋筠有点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表哥,阿昭她是我带过来的客人。” 他看了宋筠一眼,到底没有继续追问,反正不过一个崔绍,查查就是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沈琬昭感激宋筠,冲她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宋筠对这个人称呼倒让她有些好奇,表哥?宋家势大,关系盘根复杂,结的姻亲也不在少数,还真不好断定此人的身份。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上次在玉山碰到的那些护卫,是官府的人。 想到这里,沈琬昭心里已有决断。 “没错,我确实与他有仇。” 斩钉截铁的声音,让宋渺三人愣了愣。 沈琬昭视线毫不回避,看着他道:“所以希望借宋家和官府的手解决掉他。” 宋筠被她的话吓了一跳,心跟着提来。 那人眼睛微微眯起,变得有些危险,嗤笑道:“你倒是老实。” 藏在衣袖里的手紧握,沈琬昭其实也很紧张,但是她在赌。 崔绍与那尼姑的事情她亲眼所见,若之前还不能确定,现在她可以断定死的就是那天见到的尼姑。 虽然不知道那天被抓的人到底是谁,但一定很重要,否则宋渺也不会亲自处理这件事。还有刚才他们的反应,为了查清楚甚至不惜得罪崔家。 沈琬昭想到这些,反而不那么害怕了,“宋表哥是聪明人,在你们面前,哪里轮得到我班门弄斧。” “我既选择坦诚,说的又是亲眼所见的事实,自然也不怕你们去查。何况是真是假,阁下心里也差不多有数了不是吗?” 那人看了她一眼,却没再说话。 她想起那日在谷底见到此人的时候,他就在那排房子里,肯定看到过里面打斗撕扯的痕迹,而这和她方才说的不谋而合。 宋筠悄悄拉住沈琬昭的衣袖,示意她别再说了。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宋筠现在比平日里拘谨。 但是她领下宋筠的心意,反正该说的都已经说了,接下来怎么查是宋渺他们的事情,若崔绍真与此事无关,难道她还能强行把罪名扣上去不成? “姑娘,您最爱的九丝汤来咯。” 刘婶子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厢房里诡异的沉默,宋筠暗中松了口气,连忙笑道:“谢谢刘嫂子。” “谢什么,您慢慢吃着,后边儿还有您喜欢的烤方在烧着呢。” 宋筠高兴地点头,期待地看着沈琬昭,“你尝尝。” 沈琬昭舀了一勺放入嘴里,浓郁鲜香的味道瞬间盈满口腔。 “怎么样,味道好吗?” “好,这确实是我尝过最好的味道。” 宋筠得到赞同很高兴,连忙又给她盛了一勺。 宋渺笑着摇摇头,“你还真是,从小到大就喜欢吃,为了这些东西不知道跑遍多少地方,怕整个大荣的美食都被你吃过了。” 说起这个,宋筠就很得意,“大荣地广物博,我哪儿吃得遍,不过让我介绍几处酒楼饭肆还是没问题的。” 沈琬昭失笑,不过想起自己前世工作之余,一有空就飞到全国各地去吃美食,寻着不错便发分享出来,为此还成了个小有名气的博主,也不知道这与宋筠算不算志趣相投? “阿昭你也喜欢的话,日后我带你去吃个遍。“ 宋渺笑得无奈,“你啊,就别教坏沈三表妹了。” “大哥你成日忙着处理事务,不会懂的,反正阿昭懂我就行了。” 沈琬昭正要回答,突然间一声巨响,震得她心骇。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楼下一片慌乱,大街上的人四散逃窜。 摊贩铺子被撞到在地,方才还繁华有序的闹市顿时乱成一团糟。 第四十章 惊险 “有刺客!” 外面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话音刚落,十几只箭矢破空而来。 沈琬昭被巨大的力道冲得往后,狠狠地跌倒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 “阿昭!”宋筠惊呼出声,见她被撞到很着急。 “别过来。”另一道低沉地声音响起,沈琬昭这才发现自己撞到的是人,身后还有些温软,心下一惊连忙就要挪开。 “别动。”那道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了看宋筠,冷声道:“顾好你哥,别过来。” 外面流箭四处乱飞,沈琬昭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缩着身子,一动不敢动,她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身后那人沉稳有力的心跳。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动静渐渐弱下来。 身后那人起身,沈琬昭视线瞥到他推开房门出去了,外面有些脚步声,应该是宋家的护卫到了。 宋筠赶紧过来拉着她的手检查一番,见她只是被吓到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自责道:“都怪我,没有护好你。你是跟着我出来的,若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沈琬昭握了握她的手,再淡淡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不过宋筠会功夫,这点她是没想到的。 没过多久,那人就回来了,冷着脸,看起来刚才怒气不小。 宋渺起身,沉声道:“是冲你来的?” “不是。” 宋筠出声道:“我刚才见着也奇怪,那些飞箭虽然力道很大,但不像朝这边来的,我们倒像被波及牵连。” 那人点头,又看了沈琬昭一眼,“嗯,崔绍在隔壁。” 沈琬昭猛地抬头,心里震惊无比。 又是崔绍,怎么会这么巧? “外面那些人是来杀他的?”宋筠惊讶道:“崔绍再怎么品行败坏也是崔家的人,扬州府谁敢跟崔家结仇?” 宋筠心里的震惊不比沈琬昭小,她对崔家的了解甚至还要更多一些。 “抓几个刺客问问便知。”宋渺就比宋筠冷静得多,淡淡道。 沈琬昭心中一动,刚才那人出去,应该就是已经抓了几个刺客。只要人在,肯定能问出些消息来。 想到这儿,她更好奇了,崔绍到底还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让得别人拼了性命也要杀他。 就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他死了没有?沈琬昭颇为遗憾。 “他没死,只是中了一箭。”冷漠的声音响起,沈琬昭只觉得一道审视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像看穿了她心思似的。 心中暗惊,不过听到崔绍中箭的消息也不错。 想起那日在灵泉寺发生的事情,沈琬昭就一阵后怕。 “阿筠你送三表妹回去吧,我跟表哥还有事情要处理,今日事出突然,让三表妹受惊了。”宋渺出声道。 沈琬昭猜想他们定是要去审问那些人,找出今天这场刺杀的幕后黑手。 宋筠也觉得不适合再留下来,点头道:“也好,阿昭肯定吓到了,我先送她回去。” 和宋筠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有官府的守着,在安抚四周居民。 宋筠还是带着她从后门出来,上了宋家的马车。 “这件事定会在扬州府闹得沸沸扬扬,不得安生。”沈琬昭感慨道。 “确实,崔绍虽然只是个酒色之徒,没什么用处,但怎么也是崔家人,杀他就等于打崔家脸面,要是崔家什么都不做,只怕以后扬州府谁都敢欺负到他们头上去。” 宋筠对沈琬昭的话表示赞同,她也看不起崔绍,但不得不承认,今天就算换成宋家,也一定会追究到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要把背后之人拖出来示众。 这是世家大族必须要有的底线,不然也没办法屹立百年不倒。 “不过忙也是崔家和官府的事,跟咱们没什么关系,难道你想看热闹?”宋筠又想起在刚才表哥说的话,阿昭和崔绍有仇。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帮你问问,新任的扬州知府是我爹的同窗,应该会给这个面子。” 沈琬昭摇头,谁想杀崔绍都跟她没关系,也没打算牵扯进去。 崔绍作恶太多,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吧。 见她不想问,宋筠便不再提这件事。 “过些日子长公主要办一场百花宴,阿昭你也来吧,我让人给你送帖子过去。” “百花宴?” 沈琬昭倒是听说过长公主每年都会亲自主办一场宴会,但能收到请帖的都是有身份的女子,至少沈家的女眷以前从未收到过。 “对,到时候扬州府大半有身份的女眷都在,争来比去的,无聊得很,你来陪陪我,不然我都要被她们烦得郁闷了。”宋筠想着都觉得可怕,期待地看着沈琬昭。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沈琬昭实在不忍心拒绝她期盼的目光,笑道。 宋筠得到想要的答复很高兴,“那就说定了,过几日我便去向长公主讨要帖子。” 把沈琬昭送到沈家门前,门口早有人等着,沈琬昭下马车一看竟然是周妈妈。 周妈妈一看到她便迎上来,笑容满面道:“是三姑娘回来啦。”又对着马车上道:“宋大姑娘也在,快请进去坐坐,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烦请向沈老夫人问个好,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宋筠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直接拒绝了。 周妈妈脸上的笑意微僵,但万不敢强留宋筠,只好恭敬地目送宋家的马车离去。 等宋筠走远,这才看向沈琬昭,“三姑娘,老夫人唤您过去一趟。” “我知道了。” 沈琬昭直接往松寿堂那边走,她早就料到如此,今日出了这么一遭,沈老夫人定然要问她有关宋筠的事。 当然,他们想的无非是能从宋家那里得到些什么好处。 走到松寿堂的时候,发现沈老爷子竟也还在,见到她视线看过来。 沈老夫人架子端的足,不急不慢地看了她一眼,让她坐下,又叫丫鬟替她沏了盏茶。 这才问道:“你与宋大姑娘怎么结识的?” “回祖母的话,上次在灵泉寺孙女见韩表姐的时候,宋大姑娘恰巧也在。” 沈老夫人点点头,“韩家与宋家本就是姻亲,倒也不奇怪。日后你要好好跟宋大姑娘来往,再找机会将你几个姐妹也带上,明白吗?” 第四十一章 清理 沈琬昭如平常那般规矩道:“孙女知道了。” 沈老夫人满意地点头,“嗯,咱们沈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既与宋大姑娘交好,便不要生那些藏着掖着的小家子气做法,你们姐妹几个,不管哪个走得高些,都对你们有好处。” 沈琬昭安静地站在一旁,听沈老夫人说教,内心毫无波澜。 等她说够了,这才把视线看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向来不出面理会这些后宅里的事情,所以有什么话都让沈老夫人说,但她知道,这个家真正做主的还是沈老爷子。 “说说,你与宋大姑娘今日都做了什么?还有宋大姑娘有何喜好?” 沈琬昭表现得有些为难,迟迟没有回答。 沈老夫人以为她不愿意说,神色不悦,冷声道:“方才与你说的话都听哪儿去了?” “祖母,不是孙女不愿意说,今日的事实在……”沈琬昭好似被吓得不轻,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沈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点,“都是自家宅院里,有什么不好说的。” “孙女与宋大姑娘离开家里,便寻了酒肆用饭,没想到却碰上一场乱子,若不是宋大姑娘身边带着护卫,只怕孙女这会儿都不知道能不能安然回来。” 沈琬昭半真半假道,她既不打算透露宋筠会功夫的事情,更不打算告诉他们宋渺也在,还有那个黑衣男子……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身份。 沈老爷子稍稍往前坐起,首次出声问道:“什么乱子?” 沈琬昭疑惑地摇摇头,“具体也不知道,只是听宋家的护卫说,好像是刺客,还说崔家二老爷就在旁边那处酒楼里待客。” 沈老爷子脸色微变,急问道:“那些刺客是什么人?” “这孙女便不知了。” 一直观察着沈老爷子,沈琬昭清楚地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不过,好像听来办事的官差说,有几个是兴化县户籍。” 啪! 沈老爷子陡然起身,衣袖不慎扫到茶盏带到地上,摔得茶水四溅。 “我还有事,先出去一趟。”沈老爷子急着道,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出松寿堂。 沈老夫人从来没见过沈老爷子这般慌乱的模样,一时间心也跟着提起来。 “祖母,祖母怎么了?” “问那么多做甚,这里没你什么事了就回去。”沈老夫人再没有心思理会她,便让周妈妈送人。 从松寿堂出来,沈琬昭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地笑容。 云珠匆匆跑过来,压低声音道:“姑娘,祝娘子来了。” “你把人带到青萝院了?”沈琬昭一边加快脚步,一边问道。 云珠点头,“奴婢按姑娘的吩咐,是悄悄把人从后门领进来的,没被别人瞧见。” “好,我去见见她。” “祝娘子办事倒挺利索,这才过去两日,便来姑娘您了。” 沈琬昭淡笑道:“她与她那弟弟,都是聪明人。” 云珠深以为然,“那祝公子明明是个读书人,奴婢听着也是个有几分才学的,说不准日后就能考个秀才老爷回来,奔着大好的前程。祝娘子也是个有主意的,田嬷嬷精明得很,她竟也能瞒过去。” “人若是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聪明些也是好事儿。” 她也看得明白,祝家姐弟俩虽然聪明,但也算得上心善之人,所以她才会用他们。 主仆俩说着话,很快就到了青萝院。 孙嬷嬷早就吩咐人把田嬷嬷支出去了,所以沈琬昭不着急。 不过祝娘子倒有些紧张,见到她连忙上前见礼。 “祝娘子与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不用这么多礼。今日来找我,可是查到了什么证据?” 祝娘子点头,“田氏有个堂兄在一家茶楼做事,与她来往甚密,我便觉着奇怪。” 沈琬昭听到茶楼这两个字,心下便有了计较。 云珠有些好奇,问道:“既是田嬷嬷的亲戚,有来往也正常,祝娘子怎么会觉得奇怪?” “云珠姑娘有所不知,那田氏性子泼辣,做事又蛮横,所以亲戚得罪的都得罪完了,没几个人愿意同她来往。我这才好奇那位堂伯竟然与她来往甚密,便去那茶楼打听了一番。” “祝娘子探听到什么了?” “田氏那个堂兄叫田大福,本来就是个普通活计,但两年前不知道得了什么好运气,竟然认识了一个南来北往的货商,听说那货商碰巧又是韶州府漕溪人,与田大福一见如故,相交甚好,每次从韶州府送货过来便要带些漕溪茶给他。” “这漕溪茶可是贡品,宫里的贵人们都喜欢,而田大福凭着那货商便利,从他那儿买了不少转卖给做事的那家茶楼,赚了不少银子。” “无耻!”听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云珠气得骂出声。 “姑娘,他们果然偷换老爷给您的茶叶拿去卖银子了。” 祝娘子惊讶道:“原来姑娘您早就知道了。” 沈琬昭看着她,“原本也只是猜测,不过没证据,还不能将她如何。” 赵姨娘既然有那个能耐把田嬷嬷安排到她院子里,多半是在老夫人那里过了眼的,若没个说得通的由头,想把田嬷嬷弄出去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不过现在祝娘子既然找到了去处,那便好说了。”沈琬昭吩咐云珠道:“去把这件事告诉我爹,他最懂这漕溪茶的来路了,想必没那么容易糊弄过去。” 云珠高兴道:“奴婢这就过去。” 看着云珠往东院去了,沈琬昭慢慢收回视线,看向祝娘子,“这件事若捅出来,田家恐怕就待不下去了,但田嬷嬷出事,田家无人照看,恐怕不会放你离开,你有什么打算?” 祝娘子连忙低头,狠心道:“姑娘放心,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离开那家黑心窝子的,好的时候便要把人吃干抹净,没有好处还要人做牛做马,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如今得姑娘大恩,晗哥儿也有了指望,我什么都不怕。 无非一桩婚事,大不了我这辈子再也不嫁人,若将来连累晗哥儿前程,就随便寻个出去再也不见他,就当我这个做姐姐的没用。 别怪我不仁义,他们待我又几时仁义过?” 第四十二章 干净 瞧着祝娘子坚决的样子,沈琬昭默默叹了口气。 “祝娘子且先回去吧,这件事我来想法子,就当是你替我办成这件事的酬劳罢了。” 祝娘子愣了愣,随即狂喜,连忙给沈琬昭磕头,“多谢三姑娘,多谢三姑娘,奴家知道,奴家做的这点事儿哪里当得三姑娘这么大抬举,都是三姑娘给的恩情。” 孙嬷嬷笑容和煦地上前把她扶了起来,道:“祝家娘子,我们姑娘待自己人自是极好的,老奴在这里先恭喜祝娘子脱身苦海了。” “祝娘子就安心回去等着,姑娘说想法子定不会食言。” 祝娘子眼眶一红,“谢孙嬷嬷提点,奴家知道了。” 云珠不在,沈琬昭让玉竹送祝娘子离开。 不过现在打听清楚了,虽然还是让玉竹尽量避着别人,但也不用像先前那般多顾虑。 “咱们这院子,总算干净了。”孙嬷嬷看着沈琬昭,欣慰道:“姑娘自六岁便独自住进着青萝院里,家里上下塞了多少人进来,又图的什么心思谁不知道,可是那老妇纵容,二房那一窝子有点肉汤都要来喝一口,再有个心思狡猾的妾室在一边盯着,辛苦姑娘了。” 孙嬷嬷越说着越心疼,眼睛里都挂了泪。 沈琬昭想起原主那些破碎但绝不美好的记忆,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都怪老奴说这些没用话,让姑娘也跟着心烦。”孙嬷嬷连忙擦干眼泪,笑道:“苦日子都过去了,这以后啊,姑娘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沈琬昭淡笑,“嬷嬷说的没错,这日子就是要越过越好的。” “只不过田嬷嬷这事儿,委屈您了。”沈琬昭面带歉意,道:“当年她们那样冤枉您,害得您不得不去庄子上受苦,我该让她们也尝尝被踩到泥里的滋味儿!” 孙嬷嬷连忙道:“姑娘万不可糊涂,老奴本来就是您的奴婢,不过在庄子上住些日子罢了,哪里谈得上吃苦不吃苦的。老奴知道,姑娘是想用来威胁田嬷嬷,让给祝娘子换个自由身。” “老奴也瞧着祝娘子是个会做事儿的,定能帮到姑娘,姑娘现在缺人手,那祝家姐弟都不错,您要是为了一时痛快便不顾大体,老奴才不放心呢。” 孙嬷嬷替沈琬昭沏了杯茶,和蔼道:“如今见姑娘拎得清,老奴心里高兴,也算对得住老夫人的嘱托。” 沈琬昭见孙嬷嬷这样,心里便越是气愤,“嬷嬷受过的苦,我早晚要让他们都尝一遍!” 下人跑了,还有她背后的主子在。 沈琬昭眼里一片冷意,自从她醒来,还没正式见过这位赵姨娘。 赵氏安分地待在西院,都没怎么出过院子,就连沈老夫人那里似乎也去得不多,但她真的就什么都没干吗? 想到沈琬瑶说过沈琬玉在百宝阁碰到崔绍的事情,眼眸慢慢垂下去,她不信赵姨娘真的就安分了。 想到这里,沈琬昭又有些拿不定沈庭恭对赵姨娘的态度了。 越想便越觉得如此,起身道:“我们去爹那里一趟。” 玉竹还没回来,孙嬷嬷被她突然生起的心思弄得有些疑惑,“姑娘不是已经叫云珠过去传话了?” 沈琬昭沉声道:“有些事,还是要我亲自去跟爹爹说,顺便也问清楚,如此也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沈庭恭对赵姨娘是什么态度?沈琬昭总觉得这件事漏了些什么,现下总算想明白了。 说到底,她醒过来的时间不长,手里又没有几个自己能用的人,所以很多事情都是沈庭恭在背后帮她担着。 前世她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便认为天底下的父母都是无条件疼爱子女的,所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沈庭恭的关怀,但她忘了,沈琬玉也是他的女儿,而且赵氏还是他亲自从西北带回来的女人。 沈琬昭步子走得快,东院虽然偏僻,但都是三房的院子,所以隔青萝院不算远,一会儿就到了。 这次沈云继没在,沈庭恭坐在凉亭里,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和几盘精致的小食,倒像在等什么人。 云珠就站在沈庭恭身后,看到沈琬昭如释重负。 见到这场面,沈琬昭愣了愣。 “都下去吧,守在外面,别让人过来打扰。”沈庭恭吩咐道。 孙嬷嬷和云珠看了看沈琬昭,见她微微点头都退了下去。 一时间,四周便只剩下父女两人。 “昭儿,过来。”沈庭恭冲她招收,温和出声道:“爹记得这些都是你小时候喜欢吃的,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你的口味变了没有,说起来都是我这个当爹的疏忽。” “您早就料到我会过来?”沈琬昭索性坐下,不动声色道。 沈庭恭见她这幅嬷嬷梳理的模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那我要说什么,想来您也知道了。” 沈庭恭只好点头,愧疚自嘲道:“我知道,都是我的疏忽,才叫你受了这么多苦。” 沈琬昭不置可否,其实沈庭恭的遭遇她多少能理解,自己受尽磨难,却换来父母偏心眼的对待。 这也便罢了,偏偏谢氏清高,与他只做做表面功夫,从来不会低声下气。 一个男人,废了一条腿,妻子又不正眼相看,无论谁自尊心都受不住。 所以沈庭恭干脆自己搬到这东院来,什么都不管不顾,图个清静。 赵姨娘却不一样,她虽然还没领会过,但沈家上下对这位姨娘夸赞的不在少数,温柔体贴,做事又有分寸,就连沈老夫人那儿也说得上话,这份心思可不简单。 “您是疏忽,但却不是因为我受了委屈。”沈琬昭看着他有些愧疚的模样,出声道:“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寻常,赵姨娘又在西北救过您,跟您是患过难的,您把她带回来本是重情重义,可她不该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门户里的规矩。” “我知道娘的性子,您纵然与她没什么情义也怨不得别人,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是您明媒正娶的正室,就算再不喜欢也不该让赵姨娘越了过去。” 沈庭恭看着自己女儿一本正经说道自己的样子,有些发懵。 第四十三章 亲情 “她更不该把手伸到我院子里来,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今日无论如何我都是要把田嬷嬷赶出去的。” 沈琬昭一口气说完,不给沈庭恭求情的机会。 反正态度摆在这里了,若是沈庭恭不出手解决,她自己也是要想办法的。 好一会儿,沈庭恭才反应过来,红着脖子咳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小姑娘家家的,谈论起长辈的事情一点儿也不害臊。” 沈琬昭…… 好一会儿,沈庭恭才有些不自然道:“赵氏在西北是救过我,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还有我跟你娘……算了,当年的事不提也罢。” 沈庭恭不知道想到什么,长叹一口气,“放心吧,爹还没老眼昏花到好坏不分的程度,那个田嬷嬷欺上瞒下,心思歹毒,我不会让她继续待在沈家。” 沈琬昭看了他一眼,见他不像说假话,“嗯,那我就放心了。” 沈庭恭看着她这副模样,又无奈又好笑地摇头,“你这丫头,真是。” “也不知道随谁。” “自幼便无依无靠,爹不管娘不疼,女儿这性子当然是自己琢磨出来的。” 沈庭恭被她拿话堵得心虚,还不敢说重话,只能自己憋回去。 转移话题道:“赵姨娘那儿爹会替你打理干净,日后她不敢对你做什么。” 得到他的保证,沈琬昭心里悬着的石头总算彻底放下,来之前说不担心是假的。 虽然她也有法子对付赵姨娘,但是不想伤了沈庭恭的心,现在既然他自己就能看明白,也省得她为难。 “爹知道你认了那祝家姐弟替你做事,也暗中查探过这姐弟的为人还不错,你手里有信得过的人也好,以后做事方便。” 沈琬昭惊讶地看着他,“您怎么会知道?” 沈庭恭没好气道:“你那两个丫鬟次次带着她从东院过,我能不知道嘛,真当你爹是个傻子?” “还有,有什么难处别自己担着,我既然说了不会让他们把你嫁给崔绍做妾,就一定做得到。”沈庭恭眼底闪过一道冷意,讽刺道:“你祖父这些年越老越糊涂了,以为靠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就能成事,真是看见丁点儿好处就昏了头。” 沈琬昭头一次认真地审视沈庭恭,盯着他,想看透,“爹爹似乎有事瞒着我。” 沈庭恭注意到她的视线,替她夹了块吃食放到她碗碟里,笑道:“这是扬州河里捞上来的新鲜青虾做的虾仁,你小时候最爱吃,多吃点。” 沈琬昭还是看着他,没动。 沈庭恭无奈道:“你这性子变的,怎么这么犟?万事非要刨根问底弄个明白。” 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沈琬昭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何必要事事清楚呢。” 沈琬昭见此也知道他不打算告诉自己,便不自找没趣,夹起碗里的虾仁放到嘴里,“嗯,味道确实不错。您叫人多做些,过几日我要带些给一个喜欢吃食的朋友尝尝,还有这些,这些,还有您藏在柳树下面的桃花酒,我都要。” 把石桌上的一道道小菜点心统统尝了个遍,沈琬昭毫不客气地对沈庭恭道。 沈庭恭愣了愣,瞪大眼睛,“昭儿你怎么知道那柳树下面埋了桃花酿?” 眼底闪过狡黠,沈琬昭笑得意味深长。 沈庭恭霎时间想到什么,怒喝道:“臭小子,嘴上就没个把门儿的!” “难道爹爹不想给我?” 看着他一脸肉痛的样子,沈琬昭笑意直达眼底。 沈庭恭好不容易把女儿哄开心了,再肉痛也得给啊,咬牙道:“就一坛。” 沈琬昭摇头,竖起两根纤细的手指,“两坛,我有两个朋友。” 父女俩你看我我看你,沈琬昭故作叹气道:“我自幼就搬到青萝院,孤单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两个朋友……” 沈庭恭彻底败下阵来,泄了气,“两坛就两坛,不能再多了。” 沈琬昭笑容重新回到脸上,哪有方才半点落寞的意思,起身道:“那就劳烦爹爹替我挖出来了,过几日我就让云珠过来拿。看您这模样,颇有些疲惫,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沈庭恭…… 吃饱喝足,再顺走些好东西,沈琬昭对此很满意。 直到出了东院,脸上都带着笑意,身上再也没有压力。 上一次沈庭恭就向她保证过,绝不会让沈老爷子把她嫁给崔绍做妾,但她不敢信。 即是不知道沈庭恭真正的心思,也怕他左右不了沈老爷子的决定。 但这次不一样,她现在已经可以确定,沈庭恭对自己这个女儿是真心疼爱的。 “老奴好久没见姑娘这么高兴了,老爷还是疼姑娘的。”孙嬷嬷走在沈琬昭旁边,笑得慈和,又叹了口气,“可惜终究错过这么多年,让您受了不少苦。也怪你娘性子冷傲,不得老爷欢心,不然有她赵氏什么事儿。” “嬷嬷,这世上哪儿有十全十美的事,人与人之间本就讲究一个缘分,血脉亲人之间亦是如此。父女间的缘分虽然来得迟些,但爹爹他这些年也过得不容易,所以只抓着眼前的便是,何必追思过往,您说呢?” 沈琬昭看着孙嬷嬷淡笑道,却全然不提谢氏。 “其实你娘她也不容易。”孙嬷嬷有些不忍,终究还是替谢氏说了话。 沈琬昭想起原主的记忆,那些期盼,“嬷嬷,其实一个人在青萝院除了孤独些,我并不觉得苦。” 因为她习惯了,直到有一次去清晖院看到谢氏和沈云煜,院子里全是欢声笑语,那样温柔似水的神情,她只在很模糊的记忆里见到过。 谢氏不是不知道该如何疼爱,只是疼爱的那个人不是她罢了。 就像现在,沈庭恭待她也与别人不同。或许是因为觉得对她最亏欠,或许是因为她受到沈老爷子的苛待,但总归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缘法,她不强求谢氏。 横竖一个有爹疼,一个有娘疼,也不亏。 沈琬昭想着想着,便走到了清晖院。 第四十四章 处置 素来冷清的院子,丫鬟婆子进进出出的,显得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生气。 沈琬昭脚步顿了顿,随便拦下一个丫鬟问道:“什么事,今日这么热闹?” 那丫鬟见到是沈琬昭愣了愣,还是恭敬道:“回三姑娘的话,今日是七少爷学堂休沐的日子,过些时候就到家里了。” 沈琬昭嘴角扬起一抹不达眼底的笑意,“也对,我都快忘了。” 只有跟沈云煜有关的事情,才会让谢氏另眼相看。 “三姑娘有什么吩咐吗?奴婢这就去告诉夫人您来了,夫人定会跟知道小公子要回来一样高兴。” 孙嬷嬷脸色微变,上前道:“姑娘,这应该是夫人院子里新来的小丫鬟,什么都不懂。” 那小丫鬟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吓得脸色都白了。 沈琬昭转身,“不用,你下去忙吧。” 那丫鬟连忙道谢退下,生怕晚一步沈琬昭就会后悔。 “我们走吧,今日母亲这里热闹,咱们打扰到就不好了。”说完抬脚往青萝院走去。 孙嬷嬷跟在身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看了眼比平日里热闹许多的清晖院,心里也不由生出些怨怼来。 若叫老夫人知道了,定然很心疼姑娘。 刚回到青萝院,就有一道人影扑过来,吓得沈琬昭连忙后退了几步。 云珠和孙嬷嬷脸色大变,连忙挡在前面。 不过那人力气大得很,推开她们直接朝沈琬昭冲过来,不过还没到跟前就被两个小厮捉住按在地上。 另一个小厮吓得连忙跪下磕头,“三姑娘恕罪,小的一时不查,差点让这疯婆子冲撞了您。” 沈琬昭慢慢平静下来,这才看清楚他们抓住的人,“田嬷嬷?” “你们是我爹派过来的人?” 那小厮连忙点头,“是老爷让小的过来抓这欺上瞒下,贪墨主家银钱的疯婆子,说要拿她送官,这等恶奴绝不姑息。” 田嬷嬷一听要送官,吓得脸色都白了,战战兢兢道:“你……你们凭什么抓我送官,定是你们,你们打着老爷的名头糊弄我,想屈打成招。想冤枉我,想得美,我告诉你们,虽然我只是个管事婆子,但也不是谁都能拿捏的。” 越说着,田嬷嬷心里便慢慢有了底气,也不像一开始那么惊慌。 沈琬昭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淡淡道:“不是谁都能拿捏,是指定你背后的主子会保你吗?” “我倒不知,一个妾室姨娘,什么时候也能插手嫡女院子里的事了。” 田嬷嬷脸色一变,笑得比哭还难看,“三……三姑娘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呸,在这儿充什么大象鼻子里插葱装蒜呢,你们做的那些龌龊事,当真以为姑娘都不知道?一个个的吃里扒外,我瞧着都脏眼睛,你与那朱嬷嬷都是一路货色,活该叫人蒙了眼都不知道。” 孙嬷嬷朝她狠狠地啐了口唾沫,气得不行。 她早就看这些各房安进来的眼线不顺眼了,何况当初朱嬷嬷和田嬷嬷二人联手陷害她偷东西,害得她不得不离开姑娘,就留姑娘一个人在这群披着羊皮的饿狼窝里,也不知吃了多少苦。 一想到这儿,孙嬷嬷就恨不得冲上去给她两巴掌。 “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我也无意分辨,只是那田大福爹爹已经派人去问了,他想必是知道田嬷嬷你到底懂不懂的。那漕溪茶确实是好东西,能卖个好价钱,田大郎的腿要花不少银子吧?” 听到这些话,田嬷嬷脸色顿时煞白,惊恐地看着她,吓得瘫软。 等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冲向沈琬昭,可惜她挣脱不掉两个小厮的力气,“姑娘饶命,姑娘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是赵姨娘,都是赵姨娘让奴婢做的。” 沈琬昭瞧了瞧沈庭恭派来的几个小厮,方才同她说话那人脸色有片刻尴尬,心道他应该是沈庭恭的心腹。 没想到田嬷嬷嘴巴这么软,她只不过把手里的把柄说了,便什么都招了,还攀咬了赵氏一口。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回头还要自己去提醒他,背后给她使绊子的人是他的小妾。 “不把你送官,也不是不可以。” 田嬷嬷听到这话,眼睛一亮。 沈琬昭转头对那个小厮道:“还要劳烦您,带着这恶仆去田家要件东西。” “小的沈山,老爷交代了,姑娘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就是。” 沈琬昭点头,让云珠跟着去一趟。 又交代一番,一行人这才带着田嬷嬷离开。 前脚刚走,玉竹便回来了,惊讶道:“姑娘,奴婢方才看到田嬷嬷被押出去了,云珠也在,您这是……” “祝娘子送出府了?” 玉竹虽然心里疑惑,但还是点头道:“奴婢按您的吩咐,路上没叫人瞧见。” 沈琬昭笑笑,“现如今就算叫人瞧见也无碍了。” “奴婢正想问呢,那田嬷嬷?”玉竹想到自己离开前,云珠去东院给老爷传话了,灵光一闪,“难道是老爷派人拿下的?” 沈琬昭淡笑,调侃道:“你倒是比云珠脑子好使些。” 玉竹脸色一红,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见沈琬昭高兴,心里也跟着高兴。 又想到一件事,出声道:“对了,奴婢本想着把祝娘子送回田家,可她执意不肯回去,只是找了间客栈安顿下来,说日后姑娘让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沈琬昭顿了顿,“她倒是聪明。” 祝氏想必是看出她需要人手,且是需要在外面做事的人手,所以便如此来向她表决心,随时听候吩咐。 “奴婢瞧着祝娘子也是个可怜人,碰着姑娘心善,日后也算是解脱了。” 孙嬷嬷也感慨道:“是啊,祝娘子从田家那泥坑里爬出来了,咱们院子里日后也清静了。” 她盼着这天,也盼了很久。 若身边处处都是些别有心思的眼线,随时可能叫人咬下一块肉去,这日子怎么可能过得舒心。 她跟着姑娘到这青萝院来,不就是想护着姑娘过些舒心日子嘛,只是那些人,不愿意让姑娘安生。 第四十五章 来人 没了崔绍那件事在头顶上压着,沈琬昭日子过得倒也自在,转眼几日飞快便过去了。 她闲来无事,便在东城四处逛了逛,再从沈庭恭那里拿了不少吃食,父女也变得亲近起来。 “姑娘,宋大姑娘给您送东西来了。”玉竹高兴地走进屋子,一向稳重的脸上也带了笑容道:“奴婢大老远就瞧见,宋家的马车亲自送过来的,东西不少,奴婢已经叫院子里的小厮去搬,云珠正在那儿守着呢。” 沈琬昭本来在练字,手上的笔顿时停住,连忙放下惊异道:“好几口箱子?” 宋筠前些日子只说要送帖子过来,可没说还有别的东西。 玉竹点头,“奴婢仔细瞧了,又是宋家大姑娘的丫鬟亲口告诉奴婢的,错不了,都是给姑娘您的。” “过去看看。” 沈琬昭说完便往外走,玉竹连忙跟上。 不过只走到半路,便被人拦下了,又是周妈妈。 “三姑娘,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现下有客人来,我得亲自出去迎,还请周妈妈替我跟祖母说个情,等见过了客自会去向祖母解释清楚。” “三姑娘说的客,想必是宋大姑娘派来的红檀姑娘吧。” 沈琬昭停下步子,看着她。 周妈妈客气一笑,“三姑娘怕还不知,红檀姑娘现下就在松寿堂与老夫人说话呢。” 没想到沈老夫人的动作这么快,这就把人请到松寿堂去了。 “既如此,那就麻烦周妈妈了,我去松寿堂见也是一样的。” “三姑娘这话可折煞奴婢了,我一个老婢子本来就是沈家下人,替主子做事只求赏口饭吃,哪称得上什么麻烦不麻烦的。这奴才也好,主子也好,在哪个位置就做哪摊子事,可不敢有私心,三姑娘您说呢?” 沈琬昭轻笑出声,“没想到周妈妈看得这般透彻,不愧得祖母信任了几十年,看来日后还要好好聆听您的教诲才是。” 周妈妈脸色微变,笑得颇为不自在。 孙嬷嬷适时接过话头,道:“哎哟,我的姑娘唉,这世上哪儿有奴才教主子怎么做事的,您可别吓唬周妈妈了。” 沈琬昭意味深长地看了周妈妈一眼,“好,那我就不吓唬周妈妈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沈琬昭唬住,还是别的顾虑,一路上周妈妈倒真没再多说什么话。 很快就到松寿堂了,这些日子每天都要过来听沈老夫人训斥,她已经很熟悉。 不出意外,大房和四房的人,还有沈琬玉都在。 屋子里摆着几口不大不小的箱子,都被打开了,里面是些样式精致新颖的衣裳,还有上好的布匹绸缎,但是都被人翻动过。 沈琬昭眼底闪过一道冷意,方才在路上云珠就跑来告诉她宋家送过来的东西,都被沈老夫人让人给搬到松寿堂了,想来应该就是这些。 但这些都是宋筠送给她的,竟然不打声招呼便擅自翻动,沈琬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看待沈老夫人这样的做法。 亏得沈家自诩规矩礼数周全,不是寻常普通商户,但做的事情偏偏都上不了台面。 有哪个讲规矩礼数人家,祖母会私自翻动孙女的东西。 沈琬昭上前行礼,“不知道祖母把我叫过来有什么事?” 沈老夫人脸上不大高兴,原本听到宋家派人过来,她便立即把人请了过来,示意有什么事情跟她说就行,没曾想那宋家丫鬟非要见沈琬昭,说是宋筠吩咐的。 这摆明了就是不给她面子,一想到这里,就更不悦了。 但碍着宋家的身份,她也不好发作。 “这是宋大姑娘的贴身丫鬟,你过来见见。” 沈琬昭看向旁边那个女子,自己与宋筠也见过几次,但从来没见过这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心下有些疑惑。 倒是红檀见她疑惑,先开口解释道:“想来三姑娘不认得奴婢,奴婢原是在我们夫人跟前伺候,前几日姑娘遇险,夫人不放心便把奴婢换到姑娘身边了。” 她说完这番话,可以清楚地看到沈家众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变。 宋夫人的贴身丫鬟,那可不是普通奴婢。 沈琬昭却恍然,红檀说的遇险想来是指与宋筠在酒肆那次,看来宋夫人很担心自己女儿的安危。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宋渺身边应该也换了人手。 本来上次灵泉寺那件命案就闹得很大,现在崔家二爷又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行刺,发生的事情太多,最近府城都有些不大安生。 虽然刺客是冲着崔绍去的,但肯定也引起了扬州府这些世家大族的警惕。 “红檀姑娘客气了,只是筠表姐送这么多东西过来,叫我实在受之有愧。” 红檀对她的态度明显要更缓和,淡笑道:“我们姑娘说,就当作是三姑娘答应陪她解闷的回礼。” 她这么一说,沈琬昭就知道宋筠说的是答应陪她去百花宴的事儿,觉得好笑又无奈,宋筠做事还真是干脆,也看得出来她有多厌烦参加这种女眷凑在一起的宴会了。 “这是姑娘给您的信件,要奴婢亲自交到您手里才行。”说这话时,红檀特地扫视了一圈沈家众人,保证每个字都被听清楚了,这才又道:“姑娘说,一切按照三姑娘您的心意来便是。” 沈琬昭接过厚厚的一沓装在信封里的东西,便知道是长公主那场百花宴的帖子,看样子还不止一封,就明白了红檀这番话的意思。 面不改色地接过来,“我知道了,替我谢谢筠表姐。” 红檀颔首回礼,转身向沈老夫人道:“既已把信送到三姑娘手里,红檀便告辞了。” 沈老夫人连忙道:“周妈妈,送送红檀姑娘。” 周妈妈赶紧应声,客气地把红檀送了出去。 她一走,屋子里就只剩下沈家的人,气氛顿时轻松不少。 姜氏方才坐得挺直的身子稍稍往后靠住,沈琬宜嘴角得体的笑容也变淡了点。 沈琬昭看着她们脸上神色变化,心里觉得好笑。 沈琬瑶干脆直接冲沈琬昭使了眼色,这是两人之间要说私话的意思。 第四十六章 争议 沈琬昭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色,沈琬瑶领会到,便没再说话。 “宋大姑娘信里给你写了什么,拿过来我看看。”沈老夫人半闭着眼,淡淡出声道。 沈琬昭握着信的手一紧,她猜到沈老夫人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没想到沈老夫人竟然在松寿堂当着众人的面就要看,连颜面都不顾了。 “祖母要看什么,让我也看看?” 正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是,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悄悄松了口气。 说话的是沈云继,但他旁边还有沈庭恭、沈庭良和沈庭俭兄弟三个,连很少出现的沈庭温都在,沈老爷子走在最后,脸色不大好看。 沈庭恭神色淡淡的,接着沈云继的话问道:“您要看什么,不妨让我也看看?” 沈老夫人一噎,在沈家后宅她可以随着心意做事,但在儿孙面前她也不敢不顾脸面。 见她说不出话来,沈庭恭不用猜都知道定是又在为难他的昭儿,看向沈琬昭的眼神变得柔和,“昭儿,到爹这儿来。” 沈琬昭心安理得地躲到沈庭恭身后,万事有爹撑腰的感觉还不错。 “你手里拿的什么?”沈庭恭疑惑道。 “是筠表姐给我写的信,若是爹爹想看,便拿去看就是。” 沈庭恭听她这一说,立即就知道方才沈老夫人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脸色一冷,正色道:“友人给你写的信件,岂能随意给别人传看,就算是爹爹也不行,这是礼数,我沈家纵然只是一介商户,但这点规矩也该要有。”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面子都快挂不住了。 “昭儿知道了,谨遵爹爹教诲。”沈琬昭暗笑,面上却做得乖巧,她哪里听不出来沈庭恭这些话是说给别人听的。 沈庭恭满意地点头,“知错就好,日后记住了。” 父女俩这点插曲很快便过去了,屋子里除了沈老夫人气得不轻外,其他人倒没觉得是什么大事。 横竖不过是小姑娘间写些私房话罢了,谁都写过。 “二哥怎么回来了?我记着今日不是府衙的休沐日子啊。”王氏眼尖,看着自己丈夫脸色不对,便出身问道。 她这一问,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就连沈琬昭也看了过去,沈老爷子脸色难看得很,虽然他平日里也经常板着脸,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看着沈庭良的视线全是怒气。 沈老爷子向来很少对沈庭良发怒,唯一一次,还是因为她捅破了朱嬷嬷二儿子在赌坊的事儿,威胁到了沈庭良的任职,朝廷命官插手赌坊黑银是大忌。 心动一动,难道是因为崔绍? 沈庭俭脸色微变,拉住王氏,示意她别再出声。 王氏识趣地闭嘴,反正二房有什么好处也从来轮不到他们。 沈老爷子的脸色却更不好看了,狠狠地瞪了沈庭良一眼。 沈庭良也不像往日那样趾高气扬,在沈老爷子面前低下脑袋、弯着腰,恨不得缩到衣服里面去。 沈老爷子重重地咳了一声,扫了眼屋子里众人的神色,眉头都皱出了褶子,良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近来出了些事儿,你们各房都把手里的粮铺拿两间出来,卖了银子放到公中急用。”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最先不干的竟然是向来很少说话的大爷沈庭温,他神色着急道:“爹,您这是什么意思?” 大房不是沈老夫人所出,沈老爷子又很少管他,所以大房手头上全是靠着分的这几间粮铺过日子,所以沈庭温一听沈老爷子这话就急了。 沈老爷子看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当初给你们每房分了四间收益成不多的铺子,加上我手里还有八间,咱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你们吃穿用度也没亏待过,现在出了事情,不过叫你们拿两间铺子出来就不行了?” “爹,不是我们不愿意拿,一下卖八间铺子的银子,这可不是小数目。”王氏偷偷地看了眼沈老爷子的脸色,斟酌道。 “既然您老说是家里出了事儿,总得告诉我们到底是什么事儿吧,不然这银子花的不明不白的,您也别怪我们心里犯嘀咕啊。” 王氏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不对劲。 沈庭俭本想拦着她,但也反应过来了,便什么话都没说。 沈庭良见状不对,急忙训斥道:“爹要用银子,当然有他的道理,难道四弟连这点孝心都没有,就由着你媳妇儿这么跟爹说话?” 沈庭俭本来就极注重孝道,被他说的脸色一阵红,低着头不敢直视。 “二哥也别拿这些话压我们,我夫君对爹娘的孝心沈家上下都看在眼里,不是你一两句颠倒黑白的话就能抹了去的。既然都是沈家人,这么大笔银子花到哪儿去,还是二哥觉得咱们其他三房都不配知晓?” 沈琬昭还是头一次见到王氏这么跟人针锋相对的说话,滴水不漏,分毫不让,不愧是王家出来的女儿。 她一直觉得,沈家几个妯娌,其实最拎得清的就是王氏。所以四房的日子,也过得最舒心。 王氏这番话立马就把二房单算出来,意思沈庭良早就知道沈老爷子要把这钱花到哪儿了。 果然,一听这话沈庭温脸色变了又变,沈庭俭看着沈老爷子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沈家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就是沈庭良那个八品县丞的官职嘛,每年要从公中拿多少银子出去打点,真以为他们心里没点算计 ? 不过以往只是用公中的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现在竟然把手伸到他们的口袋里来了,这叫人还怎么忍? “老四,你是什么想法?” 沈老爷子眉头就没松开过,喝了一口老茶,这才出声道。 沈庭俭突然被点到,心里慌了慌,不知道怎么回话。 沈老爷子重重地放下茶杯,板着脸道:“让你说你就说!” 王氏看了眼沈庭俭,想说话,但还是忍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庭俭才慢慢抬起头来,对上沈老爷子的视线又稍稍偏过去,面色为难道:“这么大笔银子,您总要让我们知道花哪儿去。” 第四十七章 银子 过了好一会儿,沈老爷子才抬起头看了一圈,脸上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你们想的都跟老四一样?” 说着,把视线停在沈庭恭身上。 沈庭温的态度很明显,向来温顺孝敬的沈庭俭也发了话,只有沈庭恭还没表态。 沈琬昭甚至从沈老爷子眼神里看出了一丝期盼,沈庭恭平日里不在乎银钱,也向来懒得跟其他几房争,唯一一次争还是为了把谢老夫人给沈琬昭的庄子要回来。 所以沈老爷子希望他今日也一样,爽快地把铺子拿出来,只要沈庭恭开了这头,沈庭温和沈庭俭就不好推辞。 “老三,你从来就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你给爹表个态,带个头。”沈庭良又摆出一副兄长的模样,仿佛刚才被王氏顶回去的不是他一样。 他这话一出,沈庭温就焦急地看了过来,沈庭俭也有些犹豫不定。 沈家人都知道沈庭恭万事不放在心上的性子,还真怕他懒得计较做起甩手掌柜,到时候他们可就没名头顶着了。 而沈庭恭这边突然被点名,沈琬昭头一次在自己亲爹眼里看到匪夷所思的神色,想来他没料到沈庭良的脸皮这么厚。 不过沈庭良这算盘怕是打错了。 “带头?二哥说的对,我年长四弟几岁,又不像大哥负担重,是该带个头跟爹要个说法。”沈庭恭看了沈庭良一眼,最后对上沈老爷子的视线。 沈老爷子就是再强势,这会儿几个儿子除了老二都要跟他讨个说法,他也没办法用平日里端出一家之主强压的那套,毕竟这些铺子在各房手里,就算他让拿出来,也得有个由头。 沈老爷子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脸还是板着。 突然对沈庭良喝道:“跪下!” 屋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喝吓到,待反应过来,一时间神色各异。 就连沈琬昭也没想到,沈老爷子会当着后宅女眷的面处置沈庭良,这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留了。 沈庭良再如何也是朝廷命官,又是沈家拿出去撑门面的人,这么做他以后还怎么立足?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沈庭良就是撑着沈老爷子颜面的人,再看看沈老爷子铁青的脸色,他不像会做自毁颜面这种事情的人啊? 沈庭良吓得脸色一白,“爹,这事儿它不能怨我啊!” “跪下!” 沈老爷子狠狠地把手里的茶杯摔倒沈庭良身上,气得面红耳赤。 沈庭良吓得腿一软就跪下去了。 “哎哟,老爷啊。”姜氏看到连忙冲上去跟着跪在沈庭良旁边,边哭边大声道:“你为咱们沈家撑门庭才去做的这个官儿,这些年兢兢业业做事,遭了多少罪。那兴化县是什么地方,哪儿比得上府城好吃好喝地供着快活,如今出了事儿还要叫你来顶这个包袱,咱们这是吃力不讨好啊。” “看来二嫂也知道到底出了什么大事,逼得爹跟我们要铺子啊。”王氏早就看惯了姜氏颠倒黑白那一套,现在拆起台来也是毫不手软,一针见血。 二房连妇人都知道的事,其他几个做儿子的却不知道,要么这事儿出在二房身上,要么就是把他们当外人呢。 “四婶这话说得见外,我爹有官身在,消息灵通些有何奇怪?祖父做事向来严谨,定是有为难的地方才不好与几位叔伯说清楚。但无论如何都是沈家的事,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平日里的好名声一起担了,万没有遇着事儿就各自分头的道理。” 沈琬宜看着王氏,出声道。 王氏淡淡一笑,颇有意味道:“二丫头倒是个会说话的,不过既然是沈家的事,爹还是把缘由说出来让咱们这些沈家人也知听听吧,省得两眼一蒙的,叫小辈们看笑话。” 沈琬宜脸色稍白,她知道今日是无论如何都糊弄不过去了,担忧地看着沈庭良,神色很复杂。 暗暗一咬牙,心里便有了主意。今日不管受再多屈辱,也要保住爹的官身,否则她向来引以为傲的官家之女的身份就没了! “行了,都少说两句!”沈老爷子不悦地看了王氏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沈庭良,气道:“你自己交代!” 断断续续说了半天,沈琬昭这才听明白大概。 南边几个县因为修建的堤坝出事,遭了水灾,兴化县虽然靠北没有遭到灾情,但是当初也征了一百多名劳役去修建堤坝,负责这件事的就是沈庭良。 现如今,堤坝被冲毁,朝廷要彻查此事,大大小小涉及几十名官员,沈庭良也脱不了干系。 现在朝廷已经下令,所有跟此事有关的官员,都停职查办,等查清楚了没牵扯再恢复职务,所以沈庭良才会从兴化县衙回来。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多少人盯着那些个位置呢?一旦被放回来,待日后查清过后,还真能恢复职务吗? 如沈家这种没什么靠山,沈庭良虽然是个秀才,但学识能力又不出众,全凭沈庭恭在战场上挣来的那点儿不清不楚的功劳才谋得一官半职,他那个位置坐得可不稳。 所以沈庭良慌了,沈老爷子也慌了,愿意忍痛割肉拿大笔的银子出去打点,只为保住沈庭良的官职。 沈琬昭听完,悄悄地看了眼自己爹的脸色,见他没有任何情绪,镇定自若的样子暗暗松了口气。 想来是早就习惯了沈老爷子和沈庭良父子两个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做法,心凉透了,所以才能做到现在这样一点怒气都懒得给了。 “这事儿虽然说起来是老二的,但他这个官身也是为沈家,总归是沈家的事,叫你们把铺子拿出来也无可厚非。”沈老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说服了自己,还是反正事情都说开了,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这会儿倒生出些底气来,慢慢恢复一家之主的威严。 不过屋子里安静得很,一时没有人敢接他的话。 沈老爷子看了沈老夫人一眼,沈老夫人见状,立马摆出十足架势道:“都哑巴了?平日里一个个都惯会在我面前嚼舌根子,现在一个顶事儿的都没有?” 第四十八章 推脱 “你们都不敢说,那我来说!”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却是从松寿堂外面传进来的。 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妇人穿着素色绣花对襟长裙,挽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除了一根簪子再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 是大夫人柳氏,沈琬昭记忆里这位大伯母生大姐沈琬桢的时候亏了身子,自那以后就很少出门。 “娘,您怎么过来了?”沈云继连忙过去扶着柳氏,皱着眉不赞同道。 柳氏失望地看了他一眼,对沈老爷子道:“爹,这些年您明里暗里给的银子,跟流水的全往二房进。原本这日子横竖都是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您不该叫好处全由着二弟他们占了,不给我们留条活路啊。” “四弟妹有王家给的嫁妆,手里宽宥,三弟又是个清净人,看不上这些身外之物,可您别忘了您还有个大儿子!” “您大儿子再没本事,那也是沈家的嫡长子,难道连手里这几间撑着大房用度的铺子都要交出去吗?” 柳氏脸色有些浮白,看起来像气血不足,但眼神却坚定得很,声声控诉得连沈老爷子都不好再板着脸。 “这里有你什么事儿!?”沈老夫人脸色一沉,看着柳氏的眼神跟飞刀子似的。 如果说沈家几个妯娌,老夫人最不喜欢的是谢氏,那她看柳氏简直犹如眼中钉肉中刺。 “二娘这话说得就怪了,横竖我也是沈家八抬大轿娶进来的嫡长媳妇,要铺子的时候就知道伸手找我们几房要,怎么这会儿就跟我没干系了?” 沈老夫人这辈子最恨的两件事,一是自己只是沈老爷子继室,不是原配,另一个就是沈家嫡长子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 所以柳氏的话句句戳她心窝子,这会儿已经气得脸色铁青。 但偏偏这两个都是事实,她无法反驳。 沈琬昭看得津津有味,只觉得好生精彩。 “都吵什么吵!”沈老爷子烦躁地吼出声,但看着沈庭温还是稍微有些不忍。 柳氏说的没错,其他几房可以不计较,但这几间铺子对大房来说,那就是赖以生活的命根子。 一想到这儿,就生出些对沈老夫人的不满来。 当初如果不是她小意,克扣大房的花销,加上那时候柳氏强横,怎么会闹得从公中分了十几间粮铺出来到各房手里,现在弄得骑虎难下。 “不论如何,老二这个官不能丢!”沈老爷子到底是在沈家做了几十年主的人,拍板定论道。 “沈家的事就是你们的事,何况老二做这官,对你们也只有好处。” 他谋划了大半辈子,才替沈庭良谋出这个官职来,有这个官身,沈家就不再是普通的商户,他为此付出多少心血代价,怎么可能拱手让人? “二弟这好处,恐怕我们大房是无福消受了。”柳氏见状也有些急,她最清楚沈老爷子的性子,决定的事情沈家上下谁也改变不了。 “您拿走我们两间铺子,大房这日子哪里还等得到二弟给好处,他做官也有些时候了,我们可半点好处没沾过。” 姜氏不干了,立即出声反驳道:“大嫂这话可昧良心,沈家这一大家子人出去,哪个不说咱们是正儿八经的官眷,要高看一眼。不说远了,就是下面这些丫头小子说亲事都有底气些。” 柳氏讥笑道:“这扬州府城那么多高门大户,也就你成天自个儿往上了抬身份,也不怕叫人笑话。我们琬桢嫁人,可一点儿没沾到你说的好处。” “你!”姜氏根本说不过柳氏,只在那儿气得不轻。 沈琬宜见状连忙替姜氏轻轻拍了拍,顺顺气,出声道:“大姐姐的婚事是过了,但大伯母别忘了,大哥的亲事还没定呢。沈家有没有官身,那里间的差别可不小。” 柳氏惊诧地看了沈琬宜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份眼力。 “我的亲事,就不劳二妹妹操心了。”沈云继淡淡地看了沈琬宜一眼,出声道。 沈琬宜冲他笑了笑,“我只是说些实话罢了,沈家要说亲的也不止大哥你一个,还有二哥和几位弟弟妹妹呢。这事儿,相信祖父心里也有盘算。” “二丫头说的在理。”沈老爷子称赞道:“这事对你们也有好处。” “但这最拿好处的,还是二伯吧?既如此,为何二伯不多拿几间铺子出来,非要别人替他担着?”沈云继说的看似很轻松,却让沈琬宜心头警铃大作。 果然,柳氏眼前一亮,“就是,这事儿要论好处,那咱们几房跟二弟比起来那可是天壤之别,凭何要让大家出一样的银子。” 王氏和沈庭俭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很明显也是这个意思。 柳氏趁势道:“二弟手里不是还有四间铺子,为了保住官职拿出来怎么算也划得着,咱们一家再出一间铺子,也算全了这份兄弟情义,替沈家分担了,还差的那间总不能再叫谁多出,便从公中支使就是。” “你这心思歹毒的恶妇,这是要断了我们二房的生计啊!”姜氏听到后气得差点扑向柳氏,还好被沈琬宜拦住了。 “我心思歹毒,你一家子就是什么好货色了?自己想做官,却要拿别人的银子来填,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事儿全都叫你占了去?我咬牙从腰包里挤出一间铺子,已然是天大的情义,不说感恩戴德,却也没你这样反咬一口的!到底是从小门小户里出来的,没见识。” 沈琬昭看着柳氏和虚弱外表格格不入的强横,暗暗感慨。 小门小户可不止骂了姜氏,连沈老夫人也骂了进去。 果然,抬头就看到沈老夫人气得直骂,“混账东西!” 一时间,屋子里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你来我往,说得不可开交。 沈老爷子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沈琬昭却看得津津有味,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心思啊,平日里表面和气,都是遮羞布罢了。 不知道沈老爷子现在心里有何感想? 第四十九章 结束 这一碗水偏得太狠,可不就是落个碗也摔了、水也洒了的下场? “都住嘴!”沈老爷子一声怒喝,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沈琬昭看得出来,沈老爷子这次是真的动怒了。 “老三、老四说说,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大房柳氏的态度已经摆在这儿,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是个立不起来的,所以问都懒得问了。 沈庭俭没说话,倒是王氏出头道:“爹,我们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那几间铺子虽然是您分下来的,但这些年我们家老爷也费了不少心力打理,您这说收回去就收回去,难不成还真指望我那点儿嫁妆过日子?” 靠妇人嫁妆过日子,传出去别说沈庭俭,就是沈家也丢不起那个人。 就算打的那个心思,沈老爷子也不可能承认。 果然这话一说出来,沈老爷子的脸色就变得不好看,“胡说什么!越来越没规矩了。” 不过他也只是呵斥王氏两句,说不出多的话来,毕竟这事儿他不占理。 “老三,你呢?”最后沈老爷子又把视线放到沈庭恭的身上。 沈庭恭淡淡道:“一间铺子我还拿得出来,就当替二哥做官随个份子,便不求什么回报好处了。” 沈琬昭差点没笑出声来,她以前没发现,自己爹说话这么损人的,这语气活像个打发乞讨的。 沈庭良一听这话,臊得脸色通红,“老三,你这是什么话!” 沈庭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难道二哥还不想要我这份子?” 堵得沈庭良哑口无言,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的。 “好了,既然您银子已经要到,我再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处,就先回去了。哪日需要铺子官契,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 说完沈庭恭也不管沈老爷子是什么脸色,直接拉着沈琬昭就走。 沈琬昭顿了一下,回头对沈老夫人道:“这些箱子里的东西是筠表姐送给孙女的,日后我还要点着数目回礼,既然祖母已经看过了,便请您吩咐人把东西抬到孙女院子里去,不然也不好向筠表姐交代。” 沈庭恭愣了愣,也看向沈老夫人,“还有这事儿?” 沈老夫人没想到话柄突然都落到自己身上,就连沈老爷子也皱眉看着她。 “这么说,我方才来松寿堂的路上还碰着周妈妈恭恭敬敬地送一个小娘子出门,不会就是宋家的人吧?”柳氏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立即出声。 反正让沈老夫人不好受的事儿,她都巴不得。 “这……当着宋大姑娘婢女的面就把人家送的礼拆了,不大合礼数吧,这说出去还不败坏咱们沈家的名声?” 沈老夫人脸色难看得很,又怒又怕,因为方才沈老爷子虽然面上没说话,但明显对她有些不满。 自嫁到沈家来,她虽然摆足了老夫人的款,但骨子里还是以沈老爷子为首。 “大夫人还不知道呢,那红檀姑娘现下虽在宋大姑娘身边伺候,但她是宋夫人的贴身婢女,算不得宋大姑娘的人。”孙嬷嬷适时出声,解释道。 “你个老奴才,多什么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真是姓谢那一窝子出来的,都没规矩礼数。”沈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孙嬷嬷,让她闭嘴。 柳氏这回真的吃惊了,宋大姑娘的婢女和宋夫人的贴身婢女那可不是一个意思,越是大户人家越讲究这些,更何况是宋家这样的门楣,宋夫人的婢女那是扬州府多少当家主母都要拉拢讨好的对象。 若是能得宋夫人在面上几句抬举,别说东城,就是整个扬州府都要高看沈家几眼,更别说那些跟宋家有关系的人哪个不是人脉牵扯?到时候还怕什么说不好亲事?可惜她的琬桢早就嫁了,横竖也享不到这个福气。 暗暗冷笑,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连这些背后的利益关系都不懂,就只会在沈家后宅里作威作福,现在都丢人现眼到宋家面前了。 若那红檀不是个多嘴的还好,一旦传到宋夫人耳朵里,怕连沈家攀上宋家的机会也就没了。 沈老夫人不懂其中门道,但沈老爷子是懂的,果然一听到孙嬷嬷这样说脸色立马就变了。 气得拍桌子道:“无知妇人!” 沈老夫人吓得一缩,愣愣地看着沈老爷子,她还是头一次当着所有后辈的面被沈老爷子训斥,顿时觉得脸面大失,但看着他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还是不敢说话。 “以后三丫头跟宋大姑娘来往的事,你不准再插手。” 沈老爷子沉着脸,后又看向沈琬昭道:“这事你多跟宋大姑娘解释几句,万不能坏了她对你的印象。” “孙女知道了。” 沈老爷子点头,“嗯,知道就好,沈家好了对你……”说到这,又环视了一圈其他人,“对你们的亲事都有好处,别一天就只盯着自己手头那点儿东西。” 沈庭恭懒得再听沈老爷子说这些官面话,直接拉着沈琬昭出了松寿堂。 等走出一段距离,父女俩这才相视一笑,都吐了口浊气。 沈庭恭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沈琬昭的脑袋,“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竟然连你爹爹的好戏都敢看。” 沈琬昭笑道:“我哪儿敢看爹爹的戏,倒是您自己在看大戏才是。” 沈庭恭哈哈大笑,“不错,却是是场大戏,唱了几十年的大戏,也不嫌累得慌。” 沈家这一大家子,到底有多少人在演戏,又有多少人在看戏,这么几十年下来,连他都分不清楚了。 “那宋大姑娘待你倒是有几分真诚,昭儿记住了,咱们与人相交,不管什么身份地位,只求一个‘诚’字,他人以诚相待,你便待之以诚,不贪图别人的好处,也不要屈就自己去迎合,如此才能交到真心好友。这些年你不爱出门,性子内向,交到的好友甚少,爹爹希望你能真正高兴起来。” 沈琬昭心底一片暖意,郑重地点头道:“谢爹爹教诲。” 想了想又道:“筠表姐她对我很好,性子也爽朗,也喜欢与她来往。” 第五十章 帖子 想起宋筠数次出手维护,沈琬昭眼底染上淡淡笑意。 “好了,你心里有数,爹爹也不与你多说,早些回去歇着吧。”沈庭恭笑着摇头,转身自顾往东院走去。 沈琬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便也转身回青萝院。 “去让厨房做两道四妹喜欢的菜式。” 云珠愣了愣,“四姑娘要过来?奴婢没听四姑娘院儿里的人说啊。” 一想到在松寿堂沈琬瑶憋得难受的模样就觉得好笑,“去吧,她现在想来是憋了一肚子话,等着过来兴师问罪呢。” 云珠不再多问,“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沈琬昭拿出红檀亲自交到她手里的信封,拆看一看,果然整整齐齐地放着四张帖子,还有一封书信。 拿起书信打开,便见到一手极漂亮的簪花小楷,沈琬昭稍稍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本来就该如此。 宋筠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拘小节,但实则心思细腻,处处考虑得很周全。 比如刚好送来四张帖子,但又一定要让红檀亲手交到她手上,这是有意要在沈老夫人面前抬举她。 一行一行地读过去,宋筠没有写什么别的事情,只说了些闲话。 其中提得最多的就是吃,譬如又发现了扬州府城哪家有好吃的菜式,下次一定要待沈琬昭过去尝尝。 还提到了韩秀芸,说是韩家出手,拿着上次沈琬昭说的那条律法,逼着崔家没法子把罗纳为贵妾,只草草当个小妾抬进门便了事。 因着是崔家的错处,再加上崔绍受重伤卧病在床,不易大操大办,所以罗玉莲进门的时候连一点像样的热闹都没有。 罗家为此还大闹一番,崔家出了不少银子才压下来。 沈琬昭看着也替韩秀芸松了口气,虽然她不知道韩秀芸和崔同勋之间有什么深情厚义,但这样一来至少可以保证她在崔家过得轻松些。 毕竟贵妾和寻常妾室生出来的儿子,地位大不一样,何况这还是长子。 看到信里最后一段,沈琬昭的脸色变得有些怪异,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那是宋筠在吐槽,“近来老是看到祖母和我娘悄悄说话,还特地避着我,以为我不知道,傻子都看得出来定然是关于我的亲事,年纪越大做的事越无聊。” 宋筠的亲事?沈琬昭摇摇头,懒得去想这个问题,横竖宋家也不会让她吃亏。 “三姐!” 人还没看到,就听见外面沈琬瑶响亮的声音,沈琬昭把信件收起来,起身顺了顺衣裳,淡定地等着沈琬瑶进屋子。 果然,沈琬瑶很快就快步跑进屋子,毫不客气地盯着沈琬昭,不高兴地道:“三姐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 “好好跟你三姐说话。”她话音刚落,便传来王氏的声音。 沈琬昭没想到王氏也来了,连忙起身行礼。 王氏点头示意,温和笑道:“都坐下,你们两个丫头在我面前还摆这些样子作甚。” 玉竹扶着王氏落座后,便领着四房的丫鬟婆子一起识趣退下,在外面候着。 沈琬瑶撇撇嘴,“本来就是,三姐有什么事也不与我说一声,我都不知道你跟筠表姐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不只送了这么多礼过来,还让自己的贴身婢女来跟你传话。” “我有什么事儿,可全都跟三姐你说了。” 王氏看着自己女儿明显吃味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 沈琬昭也看出来了,笑道:“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跟筠表姐确实合缘。” 沈琬瑶一听这话就更不高兴了,小性子地转过头不看她。 “怎么,我交到筠表姐做好友,四妹你不高兴?” 沈琬瑶哼哼道:“谁不高兴了,你少冤枉我。” “哦,冤枉你了,那看来还要送四妹一份儿礼物哄哄才行。” 沈琬昭笑着道,拿出两封帖子,一张给沈琬瑶,一张递给王氏。 “谁要你哄,我又不是小孩子……” “这是百花宴的帖子?”王氏惊呼出身,显少地露出这般情绪。 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了,看着沈琬昭道:“这是宋大姑娘给的?” 沈琬昭点头,“筠表姐向长公主求的,特地让红檀送过来。” 王氏虽然惊讶,但也很快冷静下来,把帖子合上递回给沈琬昭,无奈道:“长公主的帖子,扬州府多少官眷贵女求都求不到,四婶便厚着脸皮把瑶儿这张收下,这张你自个儿留着吧。” 沈琬昭又推过去,“四婶放心,这两张就是给您和瑶儿准备的,我自己有帖子。” 王氏见她坚持,又心有成算的样子,便也咬牙不再推辞。 正如她所说,长公主的帖子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就算她有王家和长姐这层关系,也只在以前做姑娘的时候去过一次,自嫁到沈家后,就连音信儿都没听过。 看了看满脸懵懂的沈琬瑶,王氏叹了口气。瑶儿这年纪,也是该替她谋算一番了。 沈琬昭不知道的是,王氏上次回王家便向王老夫人求了此事,但老夫人也只能借着大女儿的面子求得几张帖子,王家几个嫡出的孙女都不够分,她就算再心疼小女儿和外孙女,也不能不顾着儿子媳妇啊。 所以王氏失望而归,却没想到今日在沈琬昭这里拿到了帖子。 王氏对长公主办的这场百花宴知道的更多,虽说起来只是场宴会,但扬州府有头有脸的当家主母都在,还有不少公子哥儿也去,所以暗地里不少人都在替自家晚辈相看亲事,这也是为何下面的这些人,挤破头也要赴宴的原因。 沈家门户不高,沈老夫人又是个眼高手低的,实际上半点靠不住,王氏看得很明白,沈琬瑶的亲事最后还是要她这个做娘的自己来谋划。 “三丫头,你这两封帖子可是份重礼,也是帮了四婶大忙了。” 又看着沈琬瑶叹了口气,“也是瑶儿这丫头的造化,你们姐妹之间的情义。瑶儿,快谢谢你三姐。” 沈琬瑶听王氏这么说,虽然不明白深里的意思,但长公主的宴会她还是知道,她还知道二姐千方百计想去都求不到帖子,更别说沈琬玉。 所以她高高兴兴地跟沈琬昭道了谢,方才那点不快早就飞到脑后去了。 第五十一章 宴会 “只是这帖子没在祖母那儿过眼,还望四婶帮忙瞒着,就说是您走王家路子拿到的。” 王氏连忙点头,“这你放心,四婶知道。” 说完又自嘲道:“这帖子若是在老夫人那儿过了眼,肯定要先紧着二房的来,那时还能不能到瑶儿手里都难说。三丫头你这份情,四婶领了。” 又闲聊了一阵,沈琬昭留她们用完膳,王氏和沈琬瑶便高兴地回去了。 沈琬昭又拿出最后多的一张帖子,吩咐玉竹道:“这帖子想来清晖院那边是看不上的,给大哥送过去吧。” 玉竹领了命,便往大房那边去。 “嬷嬷觉得我不该这样做?” 孙嬷嬷连忙道:“姑娘是主子,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老奴绝没有别的心思。”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以往孙嬷嬷虽然也不干涉她的决定,但总会忍不住替谢氏说几句话,如今怎么连话都不帮着说了? 孙嬷嬷一看沈琬昭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苦笑道:“姑娘就莫笑话老奴了,以前是老奴拎不清,非要做那和事佬,辛得姑娘大度不与我这个老婆子计较,不然我这条老命都不够赔罪的。” 自上次看到清晖院满目热闹,却没有人来关心姑娘一句,她就明白姑娘对自己亲娘亲近不起来的原因,甚至连带着她对谢氏也开始埋怨。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大度。 这世上就算血脉至亲,也不见得就有做母女的缘分,虽然这结果全是谢氏自己选的。 “嬷嬷说笑了,我自幼便由您护着长大,怎么可能会怪罪您。母亲的性子,向来不喜欢这些宴会,所以我便也没打算把帖子送过去。至于云煜,他年纪还小,也用不上。” 孙嬷嬷点点头,同意她的想法。 但有一点,谢氏倒不是不喜欢这些热闹,只是怕去了徒让人笑话罢了。 当年谢家名声鼎盛的时候,谢氏无论去哪个宴会不是焦点,多少人捧着她,所以年轻的时候谢氏也是喜欢这些热闹的,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谢氏也受不了这么大的落差,这才慢慢把自己孤立起来,哪儿不爱去。 主仆俩说着话,玉竹就回来了。 沈琬昭看着她脸色不大对劲,便问道:“送过去了?” “回姑娘,奴婢送是送过去了,只不过……” “说吧。” 云珠干脆不再瞒着,“奴婢前脚刚离开大少爷那儿,大少爷便被老夫人叫过去了。” 沈琬昭笑笑,“没事,既然东西已经交到大哥手里,后头不论如何便跟咱们没关系,何况若真有什么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来的。” 沈琬昭说完就低头继续临摹手里的字帖,不得不说,原主虽然性子内向,但许是承了谢家的根,对读书习字都颇有天赋。这一手字写得真是干净漂亮,有这底子,她不过练了几天便也写得跟原主八九不离十,否则说不定还要在孙嬷嬷面前露出破绽来。 练了一下午,约莫在傍晚用膳的时候,消息才从松寿堂那边传了出来。 说是二姑娘得了长公主百花宴的帖子,二夫人从松寿堂出来的时候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似的。 就连一向从容端庄的沈琬宜,也掩饰不住高兴。 沈琬昭听到这个消息只是一笑置之,并未多说什么。 就算有沈老夫人在中间周旋,二房想从才忍痛拿了间粮铺出来的大房手里得到这张帖子,恐怕也费了不少功夫。 只是这个消息还没捂热,四房那边就也传了消息出来,王老夫人心疼女儿和外孙女,也弄了两张百花宴的帖子送来,这下沈家上下立马变热闹了,有人欢喜有人愁。 比如西院,听说沈琬玉气得把赵姨娘喜欢的一对瓷盏都砸了。 “奴婢还听说五姑娘直接就在院子里破口大骂呢,平日里装模作样出来的风度半点都不要了,骂得很是难听。”云珠嘴皮子飞快地说着这些消息,还比划得有声有色的。 “她骂什么了?” “这……”云珠陡然停下来,悄悄地看了眼沈琬昭。 沈琬昭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笑道:“看来这是把我也骂进去了?” 云珠想到这里也气得不轻,愤愤道:“五姑娘也真是的,她一个庶女还想拿长公主宴的帖子,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再说了她自己拿不到关姑娘什么事,平白无故地把您也骂进去,说您明明是三房的人,却胳膊肘往外拐,宁愿把宋大姑娘给您的帖子便宜二房,也不管她这个亲妹妹。” “这会儿有好处的时候,倒记得是亲姐妹了,以往也没少给姑娘您使绊子,还不如四姑娘呢。” 沈琬昭摇摇头,“算了,她骂就让她骂去,我看赵姨娘也不是个糊涂的,知道到底是谁跟她在争。就算我把帖子给沈琬玉,她就拿得住了?” 赵姨娘再会在沈老夫人面前卖好,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妾室的事实。平日里一些小恩小惠便罢了,沈家可是把这次宴会当作往高处爬的梯子,这帖子必然会落到沈家最拿得出手的沈琬宜手里。 “去收拾些行礼,这次怕是要在西城的别院留宿两日,还有给筠表姐带的吃食和桃花酿都备好,明日一早出门别忘了。”沈琬昭懒得去想那些琐事,只叮嘱一番便回屋子里歇下了。 从扬州东城到西城,虽然算不得车马劳顿,但一路也不轻松。 次日一早,沈琬昭便被沈琬瑶拉着上了马车,王氏在另一辆马车上面。 沈琬瑶看起来有些高兴,一直说话停都停不下来。 “三姐,昨日回去我娘才告诉我,这百花宴很了不得。” 沈琬昭虽然猜到长公主办的宴会不一般,但也不知道具体的消息,听沈琬瑶这么一说,也不由有些好奇。 “怎么了不得了?” “听说好多世家夫人和闺秀都去,还有很多世家公子哥儿也在。”沈琬瑶说着,脸色慢慢变得有点红,开始不好意思。 沈琬昭一看就知道,王氏跟沈琬瑶说的定然不止这些,应该还有别的叮嘱。 第五十二章 山庄 “但这些,都比不得长公主要借着百花宴挑选出众的闺秀,代表咱们扬州府到京里去,参加三年才办一次的国典。” “国典?” 她听过这个说法,大荣强盛,为了威慑四方每三年举办一次国典,届时万国来贺,藩王齐聚京都,皇帝大赦天下。 但她原以为这种大事,都是皇室权贵,和那些朝廷命官的命官的事。 这是头一次听到国典跟闺中女子有关,不过也怪不得她,毕竟以沈家的地位连百花宴的帖子都拿不到,哪有机会接触更隐晦的消息。 “当然了,那些来进贺的小国也有些厉害的人物,咱们大荣可不能输给他们。”沈琬瑶理所当然道。 “不过这种盛会跟咱们没什么关系。”沈琬瑶声音里有些失望。 以沈家的门楣,还不足以参与到里面去。 沈琬昭安慰她道:“怎么没关系,既是大荣国典,便跟每一个大荣百姓都有关系,届时咱们赢了不也高兴?” 沈琬瑶点点头,“也是,三姐你说的对。” 她本来就是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的性子,被沈琬昭这么一说,心里那点不高兴早就没了。 两人说着话,马车慢慢地便也到了沈家别院。 沈琬昭一出来就看到沈家别院门前停着另一辆古朴的马车,顶檐上面刻着一个不显眼的‘宋’字,她一眼就认出这是宋筠的马车,心里很高兴。 果然,下一刻就见到宋筠干脆利落地跳下马车,冲她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先来这儿。” 沈琬昭快步走过去,脸上露出真切笑意。 王氏和沈琬瑶一出来见到宋筠都愣住了,还是王氏最先反应过来,跟宋筠见了礼。 笑道:“宋大姑娘跟三丫头不容易见着,定想好好说些话,我跟瑶儿就不在这儿碍事了。正好瑶儿她姨母知道我们过来,也叫人来传话,让我领着瑶儿去找她。” 说完又向宋筠施了一礼,拉着沈琬瑶转身离开。 看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宋筠出声道:“你这个四婶倒是比你祖母明理多了,不愧是王家出来的。” 沈琬昭很赞同地点点头,王氏确实比沈老夫人看得明白多了。 “好了,咱们快过去吧,长公主今年没在公主府设宴,选在了城郊的一处私人庄子上,过去还要些时间。” 沈琬昭心下好奇,“今年办得这么郑重,难道是为了明年那场国典?” “这你都知道?”轮到宋筠惊讶了。 沈琬昭笑笑,“刚才在路上听四妹说起此事,便胡乱猜猜。” 宋筠摇摇头,“你就别在我面前藏拙了,不过反正连表哥都说过你聪慧,能猜出来也不奇怪。” 沈琬昭心中微动,不由想起那个黑衣男子,宋筠说的表哥,应该就是他了。 “你那位表哥,说的怕不是聪慧这种话吧?” 沈琬昭看着宋筠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差点笑出声来。 “反正这个世上,能得我表哥一句评价的人可不多,你就偷着乐吧。” 宋筠知道沈琬昭心思通透,直接一笔带过,拉着沈琬昭赶紧上她的马车。 沈琬昭被她拉得急,直到上了车才无奈道:“你等等,我给你带了些礼物,让他们搬过来。” 说完便掀开帘子,吩咐人把从沈庭恭那里拿来的一盒吃食、和两坛桃花酿搬到了宋筠马车上。 宋筠见到那两坛桃花酿,闻着酒香,眼睛都亮了,“这酒是极品!你从哪儿弄来的,快告诉我,不管多少银子我都买了。” 沈琬昭想到自己要走两坛酒时,沈庭恭那满脸要了老命的肉疼模样,到底还是决定替自己爹瞒住。 “你还没喝就知道这是好酒?” “不用喝,闻着这酒香我就知道!”说完又有点不甘心,又有点骄傲地强调道:“你别质疑我对吃食的鉴赏能力,更何况是酒。快告诉我,你在哪里买到的,那店家肯定还有别的藏品,我竟然不知道扬州府何时有这么个酿酒的高手。” 沈琬昭坚定地摇头,“没有了,只有这两坛。” 宋筠盯着她,不信。 “真的没有了,这两坛酒我也是偶然得之。” 沈琬昭心想,确实是偶然,偶然从沈云继那里知道她爹把酒藏在了那棵柳树下,偶然碰着他因为田嬷嬷和赵姨娘的关系对她有所愧疚,这才要到这两坛酒。 否则以沈庭恭的脾性,还真难说。 宋筠有些遗憾,但也很快转换过来,“也是,这般极品好酒,哪里说有就有。遇着你送的这两坛,已是运气很好了,不能贪心。” 沈琬昭看着她这么郑重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但又有些羡慕。 其实如沈庭恭和宋筠这样,以无限大的热情去喜爱一种东西,也算是还有颗赤子之心。 宋家的马车还有宽敞些,里面的软垫都是用上好的锦布绣的,虽然看起来不显眼,其实用料极其讲究,连颠簸都要比一般的马车少些。 所以两人说着话,沈琬昭也不觉得累。 过了一阵,便到了城郊。 沈琬昭好奇地掀开旁边的帘子,往外看去。 这一片山脚风景极好,路也铺得宽敞平坦,想来常年有人修葺打理。 不像一般租给佃农种粮食的庄子,倒像个私下避暑的山庄。 大门修得也很庄重大气,门口不少马车停住,走下来一些锦衣华服的妇人和闺秀,甚为壮观。 “这里叫芳华苑,里面的景致在整个扬州府都是数一数二的,还是当年先皇赐给长公主的嫁妆。”宋筠见沈琬昭好奇,便出声解释道。 沈琬昭赞叹道:“到底是皇家手笔,确实很气派。” 这山庄依着后面的青山,浑然一体,却又丝毫不显得杂乱,四下亭台楼阁,修葺得十分精美。 “不过虽是长公主的私产,但要论景致,扬州府最好看的也不是芳华苑。” 沈琬昭转头问道:“难道宋家还有更好的地方?” “表哥说你聪慧还真是没说错,确实是宋家的地方,日后我带你去看看,你肯定喜欢。” 沈琬昭笑道:“那我可记下了。” 宋筠也高兴道:“放心,我还骗你不成,不过今日还是先带你看看长公主的芳华苑吧。” 第五十三章 私闯 沈琬昭跟着宋筠下了马车,长公主府的人一见到宋筠立马迎上来。 “奴婢见过宋大姑娘,长公主方才还念叨着您呢。宋夫人也在内院,您请随奴婢来。” 宋筠看着沈琬昭,有些歉意道:“我先去拜见长公主,一会儿就回来找你。” 沈琬昭笑笑,“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宋筠点点头,又对长公主府的婢女道:“还要麻烦兰姑姑叫个丫鬟把阿昭领到我的厢房里去,她胆子小,怕被人吓着。” 兰姑姑笑道:“宋大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将这位小娘子招待好。” 宋筠这才放心,往庄子里面的内院走去。 “奴婢眼拙,竟没认出来,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小娘子?”兰姑姑看向沈琬昭旁边的玉竹,问道。 玉竹连忙道:“我们姑娘是东城沈家三房的嫡女。” 兰姑姑微愣,但很快就又恢复笑容道:“原来是沈家的小娘子,宋大姑娘的厢房就在里边,奴婢让人带姑娘过去。” 沈琬昭回礼,道:“多谢兰姑姑。” “沈姑娘客气。” 说着便招来一个丫鬟,吩咐了一番,便由她带着沈琬昭往专门为宋筠准备的厢房走。 山庄很大,外边有个极大的园子,就听到里面似乎正有戏班子在唱戏。 透过大门看去,便看到有不少人。 看来这里就是今日宴会的主场了,沈琬昭心道。 “姑娘这边请。” 沈琬昭正想看看里面的样貌,被带路的丫鬟打断。 “宋大姑娘喜欢清净,所以长公主特地选了处安静的屋子,以免外头的喧闹吵着她。” 丫鬟带着沈琬昭绕过大花园,往另一边静处走去。 沈琬昭心道,这确实是宋筠会喜欢的。 “宋大姑娘吩咐了,您在这里歇会儿便是,奴婢就不打扰了。” 带到专门给宋筠准备的屋子里,丫鬟便自觉退下。 等她走远了,玉竹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次毕竟是沾着宋筠的关系,沈琬昭也不好多带人过来,所以只带了玉竹贴身伺候着。 看她一路提心吊胆的样子,不由出声道:“怎么,觉得这里不好?” 玉竹连忙摇头,“不怕姑娘笑话,这公主府里头的人说话做事都有礼有节,挑不出半点差错,奴婢只是头一次见着这么大的世面,有些紧张。” 沈琬昭心道,确实挑不出半点差错。 方才兰姑姑听到她身份,脸上半点不同的情绪都没有,仍旧以礼相待,可见长公主平日就是个极注重礼节的严谨之人,所以连府里的下人都是如此。 长公主给宋筠准备的屋子看得出来是精心布置过的,古朴低调,东西摆放得干净利落。 沈琬昭闲来无事,拿了本杂书读得津津有味。 “筠儿,我知道你在里面。” 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男子的声音,沈琬昭愣了愣。 “你把门打开,我……我有话与你说。” 那道声音见屋子里没有回应,又继续道。 “你要是不不开门,我就在这儿守着,直到你愿意见我为止。” 玉竹被吓了一跳,着急压低声音道:“姑娘,怎么办,宋大姑娘现下也不在。” 沈琬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男女有别,对方这么贸然直接闯进女眷休息的屋子里,被人看到传出去可不好听。 何况今日人多眼杂,指不定就被谁瞧了去。 外面那人很明显是来找宋筠的,只不过恰巧被她碰见而已。可若今日在这屋子里的是宋筠,传出去难道就好听了吗? 沈琬昭低下头,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想了想,还是对玉竹摇摇头,表示不作回应。 她也不知外面那人是什么身份,跟宋筠是什么关系,出面处理也不好,还是就当没看见更妥当。 谁知门外的人见此不但不罢休,反而把动静闹得更大了,一边不停地敲门,还一边高声对着里面说话。 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注意。 沈琬昭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起身走到门口猛地拉开房门,冷声道:“这位公子,你找错人了。” 那人也没料到屋子里不是他心心念念想见的人,愣在原地片刻,才反应过来,指着沈琬昭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筠儿的厢房里?” 沈琬昭眼睛微微眯起,这才仔细打量此人,见他模样长得倒也过得去,衣着装束看起来身份也不低,只不过方才做的事让人觉得不舒服。 “看来公子找的人不在这里。”沈琬昭不想多生事端,便打发道。 谁知那人激动道:“不可能!这是我知道筠儿喜静,亲自给她安排的地方,怎么会错?” 心中微动,抬头盯着他质问道:“你是公主府的人?” “没错,你到底是谁?谁给你的胆子待在我专门给筠儿准备的屋子里?”那人没见到心里盼着的人,也变得不悦,说话间带上平日里习以为常地倨傲。 沈琬昭心下已经猜到这人的身份,眉头微微皱起,长公主那么注重规矩礼数的一个人,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后辈来? 扬州府都知道,长公主虽然德仪无双、名声在外,但嫁到连家却只生了一位郡主,之后再无所出。 但在这个时代,哪怕她身份再尊贵,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再者长公主的教养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让连家大房没有香火继承的事来,所以便把自己身边一个从宫里带出来的心腹抬了贵妾,让连家大爷收了房,生下连家大少爷连立恒。 虽是妾室所出,但这位连大少爷从小就养在长公主膝下,再加上连家大房再无别的男丁,所以扬州府上下都在猜测将来承袭连家的也许就是这位连大少爷。 沈琬昭冷声道:“连大少爷,就算这里是连家的地方,你这般私闯女客歇息的厢房是否也很不妥?” “在屋子里的是宋大姑娘又如何,难道她的清誉就可以任由你败坏?还是说,这就是公主府的待客之道?若是如此,等到了大宴上,我倒要好好问问!” 连立恒被她说得脸色通红,憋了好半天才气道:“我与筠儿自幼相识,一起长大的情义自然深厚,哪里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第五十四章 应对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她原本只想点到即止,对方识趣些退下也就作罢,没想到连立恒这么不知分寸,便一点好脸色也没了。 冷笑道:“就凭连大少爷这直呼他人闺名的做派,只怕连宋两家再深厚的情义也不至于此。还是说连大少爷故意在这儿攀扯,故意要损害宋大姑娘名声?” “你……” 连立恒气得脸色通红,“无论如何,这是我与筠……宋大姑娘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从来没在扬州府名门大户的宴上见过你?” 突然想到什么,连立恒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看来回去该让母亲好好管管下面的人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什么人使几个银子就敢下帖子。” 这话说得难听,就差指名点姓说她是靠手段拿了帖子,来这里攀靠山的,毕竟往年这样做的小门户也不在少数。 连立恒越发觉得自己说中了真相,“我该好好提醒提醒筠儿,别什么人都来往,平白无故自降身价。” 沈琬昭听到这话,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淡淡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 连立恒正说得兴起,身后传来一道阴沉的声音,带着寒意。 沈琬昭看到来人,脸色也瞬间变了变,宋昊。 连立恒转过身,看到宋昊阴沉的脸色也有些畏惧,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道:“阿昊,你也来了。” 宋昊像刀子似的眼神扫过沈琬昭,厌恶地皱了皱眉,最后停在连立恒身上,不耐烦地道:“滚。” 连立恒脸上最后一丝笑容也挂不住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阿昊,我是来找筠儿的。” 宋昊眼神一冷,直接上前一拳打在连立恒肚子上,连立恒直接被打退好几步。 “我让你滚,以后别让我看到你再来烦她。”宋昊眼神狠厉,目露凶光道。 连立恒被打得不轻,气也上来了,发狠道:“宋昊,你敢打我,这事我一定会亲自让母亲告诉宋伯父,你等着!” 不过到底还是怕宋昊发狠,谁都知道宋昊性子阴晴不定,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说完便狠甩衣袖离开。 宋昊看着他,一点脸面都不给地冷笑,“哼,打不赢就只会哭娘的废物。” 连立恒也不知听到没有,沈琬昭看到他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心道宋昊就是个疯子,谁都不敢惹他,想起上次在沈家碰到他生出的那些事,就皱了眉头。 宋家也不知道怎么养的,宋筠跟宋渺都是那般知礼和气,偏偏宋昊跟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 “站住。” 沈琬昭正要转身进屋子,却被宋昊低沉的声音叫住,顿时进退两难,她是半点都不想跟宋昊打交道的。 “我让你站住,听不见吗?” 沈琬昭恼怒地回头,没好脸色地道:“宋二少爷,我自认从未招惹过你,你为何三番两次为难于我?” 宋昊盯着她,沈琬昭被他看得有些发毛。 “你也一样,离阿筠远点。” 宋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脸上浮现出嘲讽,手慢慢地伸过来。 沈琬昭隔着距离都冷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让人很不舒服,心中一紧,连忙后退。 宋昊见她躲开,眼底闪过不悦,“我说的话听清楚了?” “我与筠表姐来往是我们的事,就算她是你妹妹,你也不该随意干涉她的喜好。”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只有她自己知道,每次面对宋昊都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宋昊眼神彻底冷下去,扬起的手就要抓向沈琬昭。 就算上次在沈家吃过他的亏,但也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毕竟这里是长公主的地盘! “住手。” 一道平淡的声音不急不缓地想起,宋昊顿时愣住。 沈琬昭清楚地看到,他犹豫了片刻,但最后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还没等她想明白,眼角就瞥到一抹纯色的黑,是他。 心中暗惊,宋昊做事只凭心意,从来不顾后果,就连宋尚书都管束不了他,现在竟然听了他的话? 宋昊停手一声不吭地站在旁边,只是脸色依然很臭。 “离开这儿,难道还要我送你?”黑衣男子看着宋昊,淡淡道。 宋昊微微低下头,连看都没看沈琬昭一眼,便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一走,沈琬昭却不并觉得松了口气。不知为何,每次见到眼前这个人,都让她有种无形的压力。 黑衣男子看了沈琬昭一眼,淡淡道:“过来。” “我?”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 没有回答沈琬昭,那人自顾往旁边一间应该也是给贵客休息的屋子走去,两间屋子连着的,前面还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 他走到角落的一处石桌前坐下,那上面摆着一副棋,然后抬头看着沈琬昭。 这是要让她陪着下棋?沈琬昭彻底迷惑了,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坐下,和我下一局。”对面响起低沉的声音。 沈琬昭犹豫片刻,还是拿起了旁边的白子,“也好,反正闲着也是没事,就陪阁下一局。” “萧晟。” 沈琬昭抬头看着他愣了愣,这是他的名字? 但萧晟已经不给她思考的机会,他棋风凌厉,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沈琬昭心想。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地布子,时间过得很快,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沈琬昭皱着眉头,看着棋盘上激烈交锋的形势,心中更多的是震惊。 到最后,沈琬昭不得不叹气道:“我输了。” 萧晟看了她一眼,眼底的神色幽深得像一潭墨,像要把她看透似的。 沈琬昭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一点都没有避开的意思。 萧晟突然出声,“河堤塌毁,扬州府南面六县遭逢水灾,百姓流离失所,死伤无数。” 沈琬昭顿了顿,拿不定他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这等民生大事,自有朝廷担着,跟我一个商户之女有何关系?” 萧晟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淡淡道:“这次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绍来往密切。” 第五十五章 棋局 沈琬昭心下震惊,一向沉稳如她也有些无法掩饰情绪。 “你派人去了兴化县?”萧晟突然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但这句话却让沈琬昭警铃大作,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她让祝晗去兴化县的事情从来没告诉过别人,而云珠她们,她有这个自信她们不可能背叛自己。 而且这件事她自问也做得隐秘,他从哪里得知的? 萧晟将她变幻的情绪看在眼里,倒是平静得很,自顾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 过了一会儿,沈琬昭才慢慢冷静下来,直视萧晟出声问道:“萧公子为什么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难道就不怕我为了卖崔家一个人情,告诉崔家你们已经查到他们头上了?” 沈琬昭皱着眉头,确实有些不解。 “虽然上次我与你说过和崔绍有仇,但那次在灵泉寺,我不信你没听到崔绍要纳我做小妾的事情,想来也猜得出我和崔家的仇怨是什么。这消息可比一个小妾值钱,我要是告诉崔家作为交换,不信他们不买我的人情。” 萧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毫不在意这个问题地道:“随你。” 沈琬昭一噎,反驳他的话都找不到。 “阿昭,我回来了。” 沈琬昭一听到宋筠的声音,悄悄松了口气,她发现跟眼前这人说话压力太大了。 转过头就看到宋筠快步往这边走,跟她一起的还有宋渺。 “表哥?” 宋筠看到萧晟和在一起,很惊讶。 宋渺眼底也闪过诧色,看到石桌上胜负已分的棋局更惊讶了,不过很快掩饰下去,笑道:“没想到沈三表妹棋艺如此精湛。” 宋筠听到他的话也注意到了,看了看神色平淡的萧晟,再看看沈琬昭惊叹道:“能把表哥逼到这个地步,确实厉害。” 被他们俩说得有些惭愧,沈琬昭无奈道:“这盘棋我输了,而且萧公子布局深远,到最后已无翻盘的可能。” 她不得不承认,萧晟这个人她看不透,而且心思缜密,深不可测,自己不是他的对手。 宋筠拍了拍她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表哥棋艺卓绝,连京中国手都在他手里尝过败绩,这天底下能跟他分庭抗礼的人怕是没几个,你已经是其中之一了,竟然还想赢他。” 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相信你,你这么聪明,早晚有一天能赢,反正你年纪还小,吃的粮食都要比他少几车。” 沈琬昭汗颜,萧晟也不过二十五六的模样,虽然在大荣像他这般年纪的男子早已成家立室,但论起来还真不一定比她大。 当然,这些她不可能告诉宋筠,便只能由着她误会。 几人说了几句,宋筠就拉着沈琬昭走了,说是韩念儿听到沈琬昭也来了后便吵着要见她。 宋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转身看向萧晟,低声道:“这位沈三姑娘,不简单。” 萧晟盯着眼前的棋局,淡声道:“步步为营,精心算计,如同结了张没有漏洞的巨网,一步一步逼近、蚕食,棋如此,人也如此。” 宋渺惊讶地看着他,“能让你这么评价的人可不多。” “她这样的人,也不多。”萧晟看了他一眼,神色慢慢变得幽深,“谢家,岭南那边也下放很久了。” 宋渺听到这话神色一凛,谢家在朝堂上退了这么多年,皇上闭口不提,他不知道萧晟为什么突然提起谢家。 难道是因为沈三姑娘?宋渺刚这么一想,就连忙暗暗摇头。 他虽然猜不中萧晟的心思,但也知道原因绝不可能只是如此。 “让人带些消息过去。”萧晟沉声道。 宋渺点头,“我会找人去办。” …… 另一边,沈琬昭一路被宋筠拉着往举行宴会这边的园子走,就是方才她看到有戏台地方。 这里人很多,都是扬州府的贵眷,而且扬州府世家大族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所以能来百花宴的也大多相识,聚在一起说笑热闹得很。 宋筠三两下就带带着沈琬昭来到靠湖的一处凉亭,这边人稍微少些,但也不冷清。 “三表姐。” 沈琬昭还没走近,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子撞了满怀,韩念儿跑过来高兴地抱住她。 她还不高,恰好能抱住沈琬昭的大腿,软乎乎的小身子贴在沈琬昭腿上,让人心都软下来。 沈琬昭被她抱着寸步难行,便干脆弯下腰把她抱起来,韩念儿很上道地抱住她的脖子。 “念儿,快下来,别累着你昭表姐。筠儿也在,都过来歇着,陪老夫人说说话。” 宋氏就坐在凉亭里,看到这一幕哭笑不得。 韩念儿听到这话却抱得更紧了,没有半点放开手的意思,宋氏无奈地摇头。 沈琬昭对韩念儿笑笑,抱着她走到凉亭里,跟韩家众人一一见礼。 韩家这次来的人不多,除了韩念儿就只有宋氏和韩老夫人,韩秀芸是随崔家一起来的,只不过这会儿到娘家人跟前说些话。 “昭丫头快别多礼了,上次你帮了秀芸一个大忙,咱们韩家还没好好谢你呢。”宋氏连忙出声,拦着沈琬昭行礼,“咱们两家是姻亲,以后你们这些小辈之间要多来往,互相照应。念儿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却最是个实心眼儿的,她这么喜欢你,也是你们姐妹的缘分。” 宋氏笑得很和蔼,与上次见时很不一样,看来还是因为韩秀芸那件事。 不过她当初给韩秀芸出主意的时候,也没想着韩家的回报,只是因为与韩念儿之间的情分,何况自己动动嘴皮子也不费事儿。 摇头道:“我不过是仗着性子乱给表姐出了些主意,你别怪我胡说就好。” 宋氏笑得更真切了,看向韩老夫人道:“我就跟你说吧,昭丫头是个好的。” 韩老夫人也很和蔼地点头,温声招手道:“昭丫头过来,坐这儿。” 沈琬昭抱着韩念儿朝韩老夫人走过去,乖乖地在她旁边坐下。 韩老夫人拉过她的手,又看看韩念儿道:“念儿这丫头虽然小,但最会分好赖,她这么喜欢你,定是觉着你待她好。” “我也很喜欢念儿。” 第五十六章 眼福 “好,好,好……” 韩老夫人高兴地大笑,看向沈琬昭的视线更和蔼了。 又有些感慨地摸了摸沈琬昭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沈家出个像你这样知道取舍的丫头,不容易啊。” 沈琬昭心下微微诧异,她没想到自己这位姑祖母会说出这话来。 再抬起头,却在韩老夫人眼里看到一丝落寞。 沈琬昭愣住,突然间就想明白了,韩老夫人不愧是做了几十年大家主母的人,对沈家那些事儿都看得明白。 她是从沈家嫁出去的,身上流着沈家的血,看着自己娘家扶不起来,哪能不失望。 “你祖父他从来就是个要强的,心思太大,便总想着攀附别人,却不知这路都要靠自己脚踏实地才走得稳。当初他让你二伯顶去你爹职务的时候我就不同意,沈老二就不是个踏实做事儿的,可他一意孤行,谁劝也不管用。” 韩老夫人说起这件事,便频频摇头,看得出来对沈老爷子当年的做法很不赞同。 沈琬昭笑笑,“姑祖母放心,那么多年前的旧事,我爹早就已经放下了。” “我知道,庭恭那个孩子心思轻,把这些看得也淡。沈家几个兄弟,你大伯四伯性子太软立不起门庭,你二伯做事圆滑但不踏实,我最看好的便是你爹,可惜你祖父越老越糊涂,寒了你爹的心。” “你这丫头啊,也别专说些好听的话哄我,你爹那个性子,看似不争不抢,但最是执拗,认定了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他对沈家这点情分,怕是早就叫你祖父这些年磋磨光了。” 沈琬昭只听着,什么话都没说,但不得不承认韩老夫人眼光果然毒辣得很。 “娘,您跟昭丫头一个姑娘说这么多作甚,这人啊,各有各的缘法。”宋氏本来正跟宋筠说着,听到韩老夫人这番话便笑着劝慰道。 又看向沈琬昭,道:“老夫人这么多年操心娘家,尽心尽力做了不少事,这是放不下啊,昭丫头你也别见外。” 沈琬昭连忙正色道:“姑祖母为沈家做的许多事我都知道,不止我只知道,沈家上下都记着这份情,日后我们这些晚辈,也是要孝敬着姑祖母这一份的。” 当年沈家来扬州府不久,沈老太爷就把人嫁到了韩家,低门高嫁,娘家无权无势,韩老夫人最开始的日子过得很不轻松,也是后来靠着自己一步一步熬过来的。 这些年要不是依着韩家这层关系,沈家在扬州府的生意定不会走得如此顺畅。所以她说韩老夫人对沈家帮助大,一点也没有作假。 韩老夫人被沈琬昭这番郑重其事的话说得心里感动,眼眶微微发红,悄悄抹了抹眼睛。 嫁出去的女子再回娘家就是客,但她也是自幼在沈家长大,跟着沈老爷子一路从西北逃难来到扬州府,还经历了血脉至亲生离死别,这里面的情义那是说割舍就能割舍的。 沈老太爷和太夫人走得早,她还没来得及适应成为别家新妇的身份,也没来得及享受有娘家父母撑腰的便利,就只能靠着自己拿主意,还要扶持娘家兄弟了。 宋氏见韩老夫人这样,连忙转移话题道:“瞧我这张嘴,提这些陈年老事做什么,现在咱们日子过得好好的,您瞧昭丫头这心思通透的性子,日后肯定也是个有福分的。” “我看您还不如操心操心这些丫头的婚事呢,您看人的眼光准,替她们寻个好夫家,昭丫头年纪也不小了,还有秀仪那丫头说起她我就头疼。” 宋氏说到二女韩秀仪的时候,不由皱着眉头,满脸都是愁绪,是真的着急。 “她一个闺中女子,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跟一群外面的人整日混在一起,成什么样子。” 沈琬昭心下好奇,每次沈琬瑶提起韩秀仪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上次去韩家也没有碰到韩秀仪,如今又见宋氏这个模样,就更想见见韩家这位二表姐了。 宋筠却不以为然,道:“二表姐活得随性自在,不拘小节,有什么不好的,我看姑母你就是操心太多了。” 宋氏无奈地看了眼说得慷慨大气的宋筠一眼,没好气地道:“你也是,仗着你祖父祖母宠着,便成天往外跑,性子都混野了,要是学个跟你二表姐的性子,你娘肯定愁得饭都吃不下。” 宋筠的祖父自然就是宋太傅,他发了话,宋家上下还真没人敢勉强宋筠做事。 没想到说着说着火烧到自己头上了,宋筠心里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只是冲宋氏笑笑。 转移话题道:“听说长公主请了扬州府最近名头最盛的高娘子,等会儿要在大宴上演一出戏,咱们也算是可以饱饱眼福了。” 韩秀芸显然对此也很有兴趣,“我也听人提过这位高娘子,容貌生得绝美,一支红梅舞艳惊天下,在外面千金难求。听说连京里的贵人都赞不绝口,连京中那些世家权贵的大宴都求着她去。” 宋筠点头,“这话一点也不假,大哥也与我说过,京里的那些文人才子,最喜欢赴有高娘子的宴,只为一睹她卓绝的舞姿。” “那我今日倒要好好看看,可惜高娘子不常赴宴,今日要不是长公主盛情邀请,咱们还没这个眼福。” 沈琬昭暗暗点头,高娘子的名头她也听沈云继提起过,他对这些风雅趣事最为熟悉。这位高娘子虽然身为舞姬,但性子却清高得很,也向来洁身自好,不攀附权贵,只一心痴迷于舞。 她听到沈云继这么说的时候,还感慨过。 这个时代对女子太苛责,尤其是外面抛头露面的女子,高娘子名气再大,在大多数人眼中也是一个舞姬,便免不了和风月之事扯上关系。 若放在她前世那个时代,高娘子就是舞者,是艺术家,万人称赞。 “高娘子也是扬州府人?我听说教坊的舞姬,不是穷苦人户卖掉的女儿,就是犯官家眷。”沈琬昭好奇问道。 第五十七章 怀疑 “就是扬州府本地人,当初我在京中宴上见过周娘子,因着她是扬州府人还多留意了一下,倒没听说是犯官之后,想来应该是扬州府那些贫苦人家出身,家里遇到难事,不得不把她卖到教坊去。” 宋筠见她好奇,便出声替沈琬昭解惑。 宋氏听到也不由叹气道:“这一年来,扬州府南边几个县都遭了水灾,遭难的百姓不计其数,也就是靠着府城的几个县安生点,再往南边走路上到处都是举家逃难的人,不知道多少像高娘子这样的女子被卖到别的地方,只为换取几袋口粮。” 沈琬昭听得心情有些沉重,遭难的时候,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 韩秀芸听得也很不忍,“高娘子也是个可怜人。” 若说沈琬昭和宋筠还算见识过,韩秀芸却是从小就被韩家养在深闺,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女子,现在听到这些残酷的消息眼眶都红了。 宋筠点头,“是个可怜人,但这天底下哪里没有可怜人,只有大荣安定,百官尽心为朝廷效力,如高娘子这样的可怜人才会越来越少。” 沈琬昭却突然想起萧晟告诉她的那番话,南边六县遭到水灾是因为河堤塌毁,而当初负责修建河堤的人跟崔家关系密切。 心中一惊,难道这里面牵扯更大的事? 是了,她第一次碰到宋渺和萧晟就是因为那个尼姑的姘头,他们在追拿那个人,而那人肯定不是一个普通猎户。 也是因着这个,她才断定萧晟在替朝廷做事,所以在凉亭激怒崔绍说出那番罔顾王法、大逆不道的话来,逼得萧晟现身,解了自己的困境。 她在赌,一个朝廷命官,听到那般大逆不道的话不会不怒。 如果萧晟是朝廷命官,又与宋渺共事,定不会藉藉无名,但为何她从未听过扬州府还有这号人物?难道他本来就不是扬州府的人,而是朝廷专门派来查河堤塌毁一事的? 若不是扬州府的人,那他从哪里来? 难道是京中? 沈琬昭越想越心惊,强压下心里的大胆猜测,悄悄地看了气定神闲的宋筠一眼,她或许知道。 不过再多的事,她便不该也不能知道。 水灾一事牵连甚广,只是稍稍一点余波便让沈家上下诚惶诚恐,为了替沈庭良保住官职闹得鸡犬不宁。若她不小心牵扯其中,说不定就是灭顶之灾。 想到此,沈琬昭便难以平静。 不行,日后就算要算计崔绍,也绝不能借萧晟和宋渺之手,他们显然就是在暗中查探河堤塌毁一事。 但今日萧晟告诉她那番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这样的消息告诉她?沈琬昭的心一点一点提起来。 宋筠看着沈琬昭皱着眉,心事重重的样子,问道:“你怎么了?” 沈琬昭回神,向她笑了笑,“我是在想高娘子,也不知道她今晚会跳什么,莫不成是那支艳惊天下的红梅舞?” 宋筠见状稍微放心,摇头道:“刚才我去见长公主的时候顺口问了句,今日高娘子不跳红梅舞,不过长公主也没说到底是什么曲目。” 说起这个,韩秀芸也来了兴趣,“不是红梅舞?那是什么?看来今日咱们确实要开开眼了,高娘子盛名在外,想来别的舞也差不到哪儿去。” “这个倒不假。”宋筠颇以为然地点点头,“京里那帮文人虽然少不了一些附庸风雅,沽名钓誉之辈,但眼光倒是准得很,能让他们赞不绝口的人,必然有几分真本事。” 说到这,宋筠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顿。 沈琬昭看到她细微的神色变化,心中有些诧异,但什么也没说。 大宴要午时才开,高娘子的舞也在那时,这会儿还有些时候,几人便又说了会儿闲话。大都是韩老夫人和宋氏在安慰劝告韩秀芸,宋筠偶尔插一句话,沈琬昭则在一旁抱着韩念儿默默地听。 韩秀芸一开始还愁着脸,这会儿也慢慢舒展了些。只不过她心里那道坎究竟过不过得去,就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见过宋大姑娘,我便猜着您在姑祖母这儿。”突然插进来一道声音,沈琬昭抬头看去,就看到沈琬宜那张淡笑的脸。 “三妹也在这儿啊。”沈琬宜看到她,仿佛稍稍有些吃惊。 宋氏看到沈琬宜,又看了看跟她一起过来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 那女子看了眼沈琬宜,又看了看韩秀芸,出声道:“哦,我差点忘了,你与大嫂还有层表亲关系。” “不过大嫂不在大伯母跟前伺候着,一直跟娘家人待着,这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崔家欺负大嫂你呢,大嫂这样做不不是不太妥当?” 韩秀芸身子微僵,“我来之前,跟母亲说过了的。” “大嫂说的是见到韩老夫人,来问候一声便罢,可没说一待就不愿回去了,怎么,是我们崔家不如你韩家,待在大伯母跟前让大嫂你不舒服了?” 这话一出,韩老夫人、宋氏的脸色统统沉了下来。 “崔玉柔,谁给你的胆子当着我和韩老夫人的面,说教韩家的嫡女,宋家的外孙女的?更别说,筠表姐还是你长嫂,你又是个什么身份?” 宋筠目光凌厉地看着崔玉柔,冷笑道。 沈琬昭知道,宋筠发怒了,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压迫的气息。 崔玉柔气得不轻,她不惧怕韩家的人,但还是不敢直接跟宋筠对峙。 宋筠是宋家嫡长女,又深得宋老太傅疼爱,但她在崔家只是二房嫡女,崔老夫人最宠爱的还是崔家大姑娘崔玉蓉。 见身份上讨不到好,便看向韩秀芸阴阳怪气道:“我也是好心提醒大嫂,大伯母的脾气大嫂最清楚,她眼里容不得沙子,最看不惯那些身在崔家心却向着外面的人,这些年为着这个由头不知道处置了府里多少吃里扒外的狗奴才,大嫂也看到了。” “混账!”宋氏气得狠狠拍在桌子上,狠盯着崔玉柔,“你一个小辈就敢在我面前指桑骂槐,这么跟你长嫂说话,我看崔家的规矩礼数也是个当摆设的。” 第五十八章 门道 “崔家要是瞧不上韩家,请崔大夫人过来说一声便是,我韩家定不会死皮赖脸地扒着你们不放,犯不着派一个小辈来当着我们老夫人的面出言羞辱!” 宋氏是出了名的处事圆滑,很少与人翻脸,这还是沈琬昭头一次见到她发这么大脾气。 不仅沈琬昭,连宋筠都惊到了。 崔玉柔怎么可能是宋氏的对手,何况她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哪敢真担什么责任。 现在看着宋氏这副模样便有些发憷,色厉内荏道:“你……你们韩家一个鼻孔出气,好得很!日后千万别来求着我们崔家!” 她气得跺脚,还有宋筠撑腰,她也不敢像平日里那样作威作福。 崔玉柔狠狠地瞪了沈琬宜一眼,都是她非要过来打招呼,才让自己在韩家人面前失了面子。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想留下来巴结讨好她们?” 沈琬宜愣了愣,但看到崔玉柔正在气头上,不敢说什么,有些歉疚地对韩老夫人和宋氏行完礼,便跟上崔玉柔离开了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琬宜似乎追上去对崔玉柔说了什么,崔玉柔这才作罢。 “昭丫头,你二姐什么时候跟崔家走得这么近了?”宋氏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 沈琬昭摇头,“二姐才貌名声在外,待人处事又落落大方,所以结交的官家世族贵女众多,我也不知道二姐什么时候与崔二姑娘这般要好的。” 其实她心里多少猜到跟沈庭良和崔绍有关系,至于别的,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韩老夫人手里的拐杖重重捶地,哼声怒道:“那崔家又不是个什么福窝,你回去告诉你祖父,就说是我说的,让他管束好家里的人,少跟崔家来往。” “这些年他求我哪件事我没替他办好,想沈家往上走,就要靠自己的本事!” 宋氏连忙上前替韩老夫人轻抚后背,“娘,您身子不好,别动怒。” 韩老夫人示意她自己没事,长叹了一口气,很是失望地摇头道:“当年父母走得早,到底还是教少了啊。” 沈琬昭不知道沈老爷子听到自己长姐这么评价他会是什么反应,心道以沈老爷子刚愎自用的性子,指不定还会因此怨上韩老夫人。 想到这些,便不敢再多说,只顺着韩老夫人回话。 沈琬宜和崔玉柔的到来终究还是让众人心里有些不快,韩秀芸好不容易舒展一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宋氏虽然什么也没说,但都看在眼里,既心疼女儿,对崔家的不满又更深了一层,连带着对沈琬宜也不太满意。 过了一会儿,便有公主府的侍女过来为众人布菜,说是大宴就要开了。 “这是长公主亲自准备的席面,请各位贵人慢用。”侍女笑盈盈地说完便退下了。 沈琬昭好奇地看向四周,几乎每处凉亭都像这样送了精致的吃食,再往内场,席面则要更正式一些。 “长公主不愧是皇室出身,这大宴办得细致,恐怕费了不少心思,你们都好好学着。” 宋氏看着她们,出声提点道。 沈琬昭也正好奇,便看向宋氏,等她接下来的话。 宋氏却没有直接说明,反问道:“你们可有看出来今日布宴的门道?” 宋筠和韩秀芸都不作声,韩秀芸脸上是疑惑,宋筠则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氏看向沈琬昭,笑问道:“昭丫头,你呢?” 沈琬昭想了想,道:“这园子里的凉亭,有些多。芳华苑虽然很大,这处园子也不小,但寻常的园子不会修这么多凉亭,我猜这里是长公主特地用来宴客的。” “没错,此处是长公主特地建的待客之所,整个扬州府,说长公主是身份最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所以但凡像今日这样的大宴向来都由长公主操持。” 宋筠看着沈琬昭,替她补充道。 沈琬昭淡笑,宋筠的话虽然也对,但扬州府论身份地位,宋家老夫人身为当今圣上和宸王的外祖母,不见得比长公主低。 只不过宋老夫人年纪大了,不爱操持这些大宴。 “若是这样,那就说得过去了。” 宋筠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话就说吧,别卖关子了,怎么跟大哥和表哥他们一个德行。” 沈琬昭被她的话堵住,只好道:“刚才我就在看,今日宴上有两种席面,一是我们这边的凉亭,二便是那边的正席。原以为是来的这些世家身份地位分开,坐到正席的都是贵客,但却并非如此。凉亭里有大族,正席间也有寻常世家。” 韩秀芸也生起几分兴趣来,问道:“那三表妹认为长公主是按什么分的席位?” “难道是交好的、关系亲近的便坐在一起?” 沈琬昭摇摇头,笑道:“我猜长公主是照着今日来的各家主母喜好来布座,如伯母这样喜静低调的便安排在凉亭,而像崔夫人那样喜欢热闹、好出风头的就安排在正席。” 宋氏噗呲笑出声来,“我果然没看错,你们几个就属昭丫头心思最活泛。” 又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宋筠,道:“你就是把心思都花到别处了,对后宅里这些事不闻不问,但凡肯多用点心思,你母亲也不至于天天替你担心。” “娘,您别说筠表妹了,照您这样教训,三表妹是聪慧,筠表妹是没花心思,那岂不是就我是真的脑子笨了。” “你可不就是脑子笨,转不过弯儿来,当初非要在那崔同勋一棵树上吊死。” 宋氏说起这个,就心有不甘,正要再训斥韩秀芸两句,却听得那边一阵喧闹。 “高娘子要跳舞了。” 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园子里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 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到那边的台子上几道曼妙的身影缓缓起舞,彩带飘飞,若隐若现。 “红梅,是红梅!” 突然间无数鲜艳如雪的红梅洒落下来,一道如仙娥般的身影缓缓从高处落下来,腰身纤细如盈盈一握,一身白衣胜雪,飘飘似画中仙。 第五十九章 麻烦 台子上高娘子缓缓落地,身姿舒展,轻盈得宛如一片白色羽翼。 韩秀芸不由赞叹道:“不愧是高娘子,这舞确实当得起天下一句夸赞。” 沈琬昭赞同地点头,盛名之下,并非庸人。 “不知道这支舞叫什么,只怕接下来扬州府乃至京里的闺秀们都要争相模仿,若不是早已出嫁,我瞧着都有些心动。” 红梅舞虽艳惊天下,但到底不适合养在深闺的女子学习。相比之下,这舞雅致不俗,很符合闺中女子的身份。 所以韩秀芸这么说,不无道理。 宋筠也点点头,看向沈琬昭道:“阿昭你跳一定也很好看。”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与宋筠相处得越多,便越发现在熟识的人面前,她的性子其实并不像外人面前表现的那样沉稳,不过沈琬昭也更喜欢这般不必拘谨的相处方式。 “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这舞名为《白裳》。” 一道声音响起,沈琬昭回头就看到宋渺身着白衣,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往这边走过来。 他一来,沈琬昭就感觉得四周顿时多了无数道视线看向这座小小地凉亭。 韩秀芸连忙起身就要向他见礼,被宋渺拦下。 “白裳舞,好名字。” 宋筠反复念了几遍,对沈琬昭道。 “确实不错,名字不错,舞更不错。”沈琬昭看着台上白衣翩跹、灵动轻盈的高娘子,由衷赞叹道。 宋筠这才疑惑地看着宋渺,“大哥你怎么过来了?” 宋渺从容地跟向宋氏和韩老夫人问好,再才看着宋筠有些无奈道:“阿昊惹了些麻烦,母亲让你过去一趟。” “二哥?他惹麻烦有什么奇怪的,为何还要让我过去?” 不过虽然这么说着,宋筠还是起身准备跟宋渺过去。 宋氏也有些担心,催促道:“快过去看看,阿昊那个倔性子,可别弄出什么差错来。” 被她这么一说,宋筠的心也提了起来。 沉声对宋渺道:“我跟大哥一起过去看看也好,走吧。” 宋渺却并没有急着走,反而看向沈琬昭道:“三表妹也一道过去看看吧。” 宋筠微微皱眉,“让阿昭过去做什么?” 宋渺没有说话,只是淡笑地看着沈琬昭,似在等她的答复。 沈琬昭稍作犹豫,便点头道:“好,我跟筠表姐一起过去看看。” 她心里已有猜测,应该是跟连立恒有关,这件事宋筠还不知道,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宋筠。 但是谁让她过去的? 宋昊?沈琬昭暗暗摇头,以宋昊的脾气根本不屑于解释。 那剩下的人,就只有他知道了。 沈琬昭想起萧晟那双冷静深沉的眼睛,有些疑惑,如果是做人证,他一个朝廷命官肯定比她这个商户之女更可信,为何还要把她叫过去? 何况这是连家和宋家的私事,说出去也不光彩,不是应该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 沈琬昭一路上都在思索,宋筠以为她是害怕,便出声安慰道:“别担心,长公主虽然身份尊贵,但从来不端着架子,不会为难你的。何况这是我二哥惹出来的麻烦,有什么也是宋家担着,不会牵连到你。” “我没有担心。” 她不知道怎么跟宋筠解释,这路上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便索性决定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再说。 二人跟在宋渺身后,很快便进了内院,有婢女迎上来,把他们领到一间宽敞的屋子里。 沈琬昭注意到领着她们的人,就是先前见过的兰姑姑,是长公主身边的亲信。 屋子里,宋家和连家的人都在。 长公主和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夫人坐在主位,宋家这边则是宋夫人坐在右首位上,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宋昊就站在宋夫人旁边,见到他们进来随意地抬头瞥了一眼。 沈琬昭默默扫视屋内情形,突然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萧晟果然也在。 “母亲,宋昊他下手狠毒,实在是欺人太甚。” 连立恒在长公主跟前,捂着被宋昊打伤的地方,激动地道。 宋昊阴沉着脸,威胁似地狠瞪了他一眼。 连立恒想起被他踢得很重的那一脚,条件性地往后缩了缩。 “放肆!” 和长公主并坐在主位,一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气得直拍桌子,指着宋昊喝道:“我好歹也算得上你长辈,当着我这老婆子的面,竟敢这般威胁恐吓我连家长孙!” “这难道就是宋家对恒儿的赔礼道歉?” 宋夫人稍稍皱了一下眉头,觉得连老夫人这话听着叫人不太舒服。 但宋昊从始至终话都懒得说一句,她想说些什么都无从说起,只能任由连老夫人在那里发作。 “赔礼道歉?”宋昊冷笑一声,“他也配?” “你!”连夫人瞪着眼睛,气得脸色通红,破口大骂道:“混账东西!你们宋家教出来的子孙!我看宋家外面的名头也响亮得很,但关起门来却不是那回事儿,宋老太傅的清名可顶不住这般门风败坏。” 见她说到宋太傅头上,沈琬昭看到宋家众人的脸色明显变了,就连一向温和的宋渺眼底也带了几分冷意。 长公主也皱了皱眉,出声道:“不过是些年轻人之间的意气之争,您如何牵扯到宋太傅身上去了。” 连老夫人不高兴地道:“你是恒儿的嫡母,他虽然不是你亲生的,但这么多年养在你膝下,也总该有些母子情分,现在他被人打得重伤,你端着你那些体面不替他出头也就算了,自有我这个做祖母的心疼孙儿,但你怎么还胳膊肘往外拐?” “你看看恒儿,他都叫人打得伤成什么样了?” 连老夫人越说越气,若不是念及身份,就差指着长公主鼻子训斥了。 长公主看了连立恒捂着伤处的痛苦模样,眼底还是闪过一丝不忍,不再说话。 “连老夫人,我祖父忧心国事,为朝廷操劳大半辈子,他的清名还轮不到别人来评价。” 宋筠原本还觉得是自己二哥惹了事,对连家有些歉疚,但见连老夫人把宋太傅牵扯进来,脸上就只有冷漠。 第六十章 作证 “我二哥虽然脾气不好,但也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打伤别人,现在您问都不问清缘由,便要我二哥赔礼道歉,难道是觉得我们宋家好拿捏吗?” “阿筠,不得无礼。” 宋夫人终于发话了,不咸不淡地告诫了一声宋筠,便转头看向连老夫人道:“阿筠自幼便和她祖父最亲近,所以容不得别人说老人家半句不好听的,还望您别见怪。” 宋夫人虽然这么说着,但看不出半点责备宋筠的意思。 话锋一转道:“不过阿筠说的也没错,若是我们宋家的小辈做错了事,必然不会推卸责任,但同样的,也绝不允许任何人往宋家脸上泼脏水。” 说到最后,宋夫人语气里带了几分坚定,毫不退让。 目光严厉地看向宋昊,道:“阿昊,你说说,到底为何要打伤连大公子?” 宋昊还是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视线瞥到安静地站在一旁的沈琬昭,嘴角扬起一抹兴味。 “问她,不就知道了?” 话音一落,数道视线瞬间聚集到沈琬昭身上。 沈琬昭只觉得压力顿时变大,背后浸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刚才感受到宋昊投过来的视线时就暗道不好,现在听到这话,心里把宋昊骂了个底朝天。 这屋子里的每一个人,随便抬抬手指就能让她不好过。 如果可以选择,她不想得罪任何一个,甚至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可惜偏偏事事都叫她遇上。 或许从替宋筠出头开始,就已经无法从这件事里抽身了。 沈琬昭上前一步,规规矩矩地行礼道:“东城沈家,沈琬昭见过长公主、连老夫人,见过宋夫人。” 她们早就注意到宋筠带过来的这个人,但方才屋子里的情形没有闲暇发问,这会儿见她自报家门却是个没听过的东城沈家,不由有些疑惑。 “你就是昭丫头吧,筠儿跟我提起过你。” 宋夫人见沈琬昭有些拘谨,便出声宽慰道:“别害怕,阿昊刚才说,你知晓他与连大公子之间到底是为何?现下长公主与我都在,就说出来听听,长公主处事最是公允严明,只要说的话不假,就不会怪罪你的。” 说完,还看了长公主一眼。 沈琬昭知道宋夫人当着连家人说这话是在给她底气,有了这番话,连家至少日后不敢在明面上为难她,否则就是在辱没长公主的名声。 果然,宋夫人这话一说,连老夫人脸色当即就变了变。 长公主倒是神色如常,看不出任何情绪来,所以也猜不透这位身份尊贵的皇室公主到底是什么心思。 沈琬昭思索了一下,便道:“宋二公子是在筠表姐歇息的厢房碰上连大公子的,我也不知道连大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本该是女客歇息的地方。” 只这一句话,便让众人心中一惊。 “胡说,恒儿怎么可能去女客歇息的地方,哪里来的野丫头,胆敢污蔑恒儿!” 连老夫人拍桌而起,指着沈琬昭气得不轻。 “你们以为随便找个上不台面的人收买了,就能糊弄我这老婆子?还敢往恒儿头上泼脏水,简直欺人太甚。” 这事要是被证实了,说出去可不好听,连家脸面全无不说,只怕日后对连立恒的名声也大有影响,所以连老夫人又惊又怒,矢口否认。 “老夫人,连大公子有没有去宋大姑娘的客房,您何不亲口问问他自己?” “三表妹说的没错,到底有没有私闯阿筠的客房,老夫人问问连大公子便知。” 宋渺从进来就一直没发话,此刻突然出声,把视线投向在长公主跟前的连立恒,身上带着平日里没有的锐气。 “连大公子,你说说?” 连立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反而指着沈琬昭道:“她不过一介商户之女,说出来的话怎能信。” “商户之女?”连老夫人声音拔高了几度,连带着看沈琬昭的眼神都变得轻视,“办的这百花宴倒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什么身份的人都下帖子。” 长公主微微皱了皱眉头,不太赞同连夫人这个说法。 看向沈琬昭道:“沈三姑娘说恒儿是去了宋大姑娘的客房,可有证据?” “就是,你有什么证据?谁知道是不是宋昊给你使了银两,你们串通一气,出口污蔑我。” 沈琬昭没想到这个连立恒这么无耻,颠倒黑白倒打一耙,悄悄地看了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 如果今日不是还有个证人,且这个证人还是朝廷命官,恐怕今日连老夫人和连立恒耍诨来个死不承认,还真不好办。 “你说谁串通一气?哼,污蔑你,你也配?” 宋昊凶狠地指着连立恒,神色阴郁,看那模样若不是宋夫人拦着,怕还要冲上去把人打一顿。 连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心里狠狠地记了宋昊一笔账。 “都闭嘴。”长公主板着脸,周身散发出威势,既警告了宋昊也呵斥了连立恒,最后看向沈琬昭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些,“沈三姑娘,你说。” 沈琬昭第一次见到这位长公主,说话间很谨慎,“回长公主,今日宴上来客众多,但连大公子亲口说过,筠表姐的客房是他亲手安排布置的,所以才能轻易寻到筠表姐的屋子。” “若您不信,可亲自叫人去查探,问问府里的下人,给筠表姐留的屋子连大公子是否交代他们布置过。” 连立恒脸色大变,“你休要污蔑我,我几时与你说过这样的话。” “就是,恒儿是什么身份,凭一个商户之女信口胡诌攀诬几句,咱们连家就要查探恒儿,把连家的脸面往哪儿放!” 宋夫人见连立恒死死拦着不让查探,心下已明白个七七八八,顿时升起一股怒意。 冷声道:“老夫人,方才我敬您是长辈才没有多说什么,连大公子是连家的长孙,难道阿昊就不是宋家的嫡子了?” “您不愿叫人查探事实,却要阿昊顶一个无辜出手打人的污名,如此行事,未免也太蛮横了些。何况查清事实还个清白有何不妥,还是大公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不能叫人瞧见?” 第六十一章 病了 “胡说,恒儿向来懂事,有什么不能叫人瞧见的。”连老夫人立即反驳。 “那便查,若老夫人还不放心,我宋家不插手,由长公主来查,难道老夫人长公主都信不过?” 宋夫人语气坚决,不肯让步。 连老夫人的话被堵了回去,心有不甘,但还是死活拦着不让查探,一时之间双方僵持不下。 “长公主,阿昊在您的地方被污蔑折损名声,宋家不求别的,只求还他一个清白罢了,实在不懂为何老夫人非要极力阻拦。今日这事,宋家是一定要讨个公道的,若公主不能给我们这个公道,那便去衙门里说清楚!” 宋夫人看着长公主,几乎是在逼迫。 “罢了,兰窕,你去找几个负责布置客房的下人过来,问问清楚。” “不行!”连立恒拦住她的去路,受伤地看着长公主,“母亲,您也不相信孩儿?今日您叫人去查探,日后我还有何脸面在连家立足。” 长公主看到连立恒这副模样,有些不高兴道:“男子汉大丈夫,只要行的端坐得正,何来有失脸面?” “恒儿,你做事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连立恒身体一僵,泄气似地退了回去。 长公主视线从他身上挪开,对方才被连立恒拦住的兰窕道:“去吧。” “奴婢领命。” 连立恒一看就急了,但长公主发了话,不敢再出手阻拦。 “站住!” 却听得连老夫人一声怒喝,“我看今日谁敢越过我这老婆子,要查探连家的长孙!” 长公主听了这话,脸色也变得难看了些。 连老夫人虽然是她婆母,但身为皇室公主,她的话还从来没被人这么违背过,身上不自主地散发出皇室威严来。 斩钉截铁道:“去查!” “哎哟!”连老夫人见状捂住胸口,痛苦地往后一倒,若不是旁边服侍的婢女眼疾手快托住,差点撞上桌角。 众人吓得不轻,长公主连忙起身过去查看。 连老夫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地道:“不能查,不能查……” 说完,便头一歪彻底晕了过去。 “叫大夫,快去叫大夫!” 屋子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不一会儿大夫便来了。 今日来赴宴的人很多,怕这些身份娇贵的客人在宴上有什么不适,所以早早便在济世堂找了大夫,就在后院等着。 “纪大夫,我祖母怎么样了?”连立恒急忙问道。 纪大夫收回把脉地手,看了他一眼,“老夫人无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日后要注意心绪平和,方能无恙。” 听他这么说,连立恒才松了口气。 纪大夫开了顺气的方子,便告退离去。 突然这么一番折腾,长公主歉疚地向宋夫人赔了礼,但也没再提派人去查探连立恒的事。 宋夫人心里有气,但只能忍着。 宋昊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还讥讽地看着忙前忙后对连老夫人殷勤无比的连立恒。 长公主不想多生事端,吩咐连老夫人的侍女道:“老夫人身体不适,你们便带回屋子里去歇着,好好伺候着,不能出半点差错。” 又对自己的婢女道:“再派人去西郊军营里通知大爷一声,就说老夫人身子不好,让他明日回府里一趟。” “奴婢这就去。” 兰窕领了命,便出去送消息。 没想这边刚安排好,那边便有丫鬟大叫,“醒了,老夫人醒了!” “祖母当心。”连立恒赶紧上前,亲自把连老夫人扶坐起来。 沈琬昭愣住,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就见到连老夫人果然悠悠醒转,慢慢睁开眼睛。 “您醒了,我这也安心些。” 长公主这话说得很真切,“不过这么一番折腾也伤神,快扶老夫人下去歇着。” 连老夫人慢慢坐起来,丫鬟连忙放了个软垫让她半靠着。 “公主这是嫌我老婆子的话不中听,要把我打发走?” “今日恒儿遭人冤枉,我这个做祖母的不在,还指着谁替他撑腰?” 长公主抿着嘴,只当听不出她话里话外指责自己没护着儿子的意思。 连老夫人向沈琬昭道:“你口口声声说恒儿私闯宋大姑娘的厢房,你可知恒儿自幼与她相识,情义深厚,便是私下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得意,“我看今日这话也说到这儿了,恒儿是男子,传出去横竖不过被人说道几句,但宋大姑娘的名声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们连家也不是薄情寡义的,不如趁着此事,就把恒儿和宋大姑娘的亲事定下,既全了两家的情分,也不会丢了颜面,皆大欢喜。” 宋夫人气得脸色铁青,怒喝道:“无耻!” “筠儿自进这庄子,便被领到长公主与我跟前见礼,之后更是由她兄长亲自陪着离开,哪儿来的嫌隙与他私会,老夫人说着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宋家一众人都面带怒意,就连宋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有人攀诬恒儿去了宋大姑娘的厢房,那传出去的话谁知道成什么样子?” 连老夫人干脆靠在椅背上,心安理得起来。 “昭丫头说的是连大公子私闯,可没说筠儿也在。” “这话要怎么传,可难说得很呐,恒儿这顿打总不能白挨了。” “你!” 宋夫人见她这么胡搅蛮缠,气得不轻,转头看向长公主冷声道:“殿下莫要告诉我,这就是连家做事的手法?只管威胁攀诬别人,筠儿还是宋家嫡女,就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往她头上泼脏水,要是换了别人,是不是连家想如怎么做就怎么做了?” 长公主被她质问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心里也恼恨连老夫人胡搅蛮缠,忙安抚宋夫人道:“你放心,筠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会让人毁她清誉。” 说完正声道:“来人,老夫人身体不适,把她带下去歇着。” “哼,我看谁敢动我。”连老夫人干脆破罐子破摔,长公主的面子也不给了,直接指着她鼻子骂道:“早就知道你没把恒儿放在心上,平日里还在我儿面前装作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现在总算露出真面目来了。” 第六十二章 定局 “幸好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多活几年,不然恒儿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长公主气极,“我几时亏待过他?” “你是碍着身份,明面上吃穿用度做足了功夫,但何曾替他真心谋算过?” 说完连老夫人还看了宋筠一眼,虽然宋筠的性子她不喜欢,但好在身份不低,配恒儿也算够得上。何况性子嘛,等她嫁进来自然事事以丈夫为首,有的是时间教规矩。 宋筠被她看得很不自在,眉头微微皱起,如果她知道连老夫人的心思,恐怕当场就翻脸了。 沈琬昭看着长公主胸口起伏不定,显然在极力压制心中的怒气。 但越是这样,连老夫人就越得意,只觉得今日压了她的风头。 “谋算,您要替他谋算什么?”长公主气得不行,指着连立恒质问连老夫人。 要不是宋夫人还在这里,她险些直接说出连老夫人那点小心思来。 以为宋家是什么身份,还妄想威胁他们?谋算人家嫡女给连立恒做正室,连她都不敢打这个主意,连老夫人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别说只是一个长子,就算是连家嫡子,也不见得宋家就愿意把女儿嫁过来! 今日,只怕已将宋家得罪了个彻底。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就别管了。”连老夫人全当她是跟自己过不去,浑不在意地看向宋夫人:“你要是做不了这个主,我就亲自去问问宋老夫人,说起来我们恒儿愿意担这个责任,愿意娶你女儿过门,已是念着咱们两家的交情,不然说出去吃亏的可不是连家。” 越说着,连老夫人便越觉得自己有理,语气里已经带了几分倨傲。 宋夫人差点被气笑了,她活到这个年纪,还从没见过哪家高门大户里的夫人是这么办事的。 “呵,阿筠的名声。”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道阴沉的冷笑声,宋昊指着连立恒冷冷道:“他死了,不就没事了?” 连立恒脸色大变,惊恐地看着他。 连老夫人也被吓了一跳,随即指着宋昊的鼻子破口大骂,又惊又怒。 沈琬昭感觉他是真的动了杀意,心下也有些惊骇。 暗道宋昊不愧恶名在外,像个随时可能咬人的疯子。 “阿昊,不得胡言。” 宋夫人虽然也很生气,但宋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扬言要杀了连家长孙,不得不出声制止。 宋昊不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连立恒。 沈琬昭看着宋筠紧皱着的眉头,拉了拉宋筠的袖子,担心地看着她。 宋筠冲她摇头,示意自己没事,但眉头依然紧皱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沈琬昭觉得宋筠眼底有一道淡淡的落寞,看得她有些心疼。 视线突然瞥到不远处的那抹黑色,见他脸上依旧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原本只担心宋筠的心里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股气愤。 “殿下,其实此事不必如此麻烦。” 她一出声,立时便有数道视线看过来。 “连大公子私闯筠表姐厢房之事,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而且筠表姐不在屋子里,根本不存在什么与人私会之事。” 萧晟微微挑眉,就看沈琬昭的手朝他抬起指过来。 “当时这位萧公子也在,他可以做证。” 屋子里陡然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萧晟。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不急不缓地淡淡道:“她说的没错。” 长公主脸色微变,冷冷地看向连立恒,“孽子,你还敢狡辩!” 连立恒吓得身子一抖,“母亲,他,他污蔑我,他们是一伙的!” “混账!他堂堂一个……朝廷命官,怎么可能污蔑你。”又叫来几个力气大的小厮,道:“把大公子带下去看着,今日不准他出房门一步,等回了府,本宫亲自跟大爷说清楚此事,看他如何处置。” “你这个毒妇,你敢!” “把老夫人也带下去,有什么事本宫担着。” 连老夫人大惊,“反了,反了!” 长公主态度坚决,到底是在连家当家做主的人,下面的人不敢不听,战战兢兢地把连立恒和连老夫人都带下去了。 等人走远,连老夫人的骂声才慢慢听不到了。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沈琬昭心里却无法平静,甚至觉得惊骇。 萧晟到底是什么身份,只一句话,就让长公主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与连老夫人撕破脸。 “让你见笑了。” 长公主手段果决,快速处置好一切后歉然地看向宋夫人,微微躬身行礼道:“都怪我平日里没教导好,那个孽子竟然敢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来。” 宋夫人微微侧身,错开长公主的礼。 长公主的礼,不是谁都能受的。 宋夫人脸色复杂,道:“我知道此事与殿下无关,但老夫人如此行事,分明是不把宋家放在眼里。” “你放心,此事我一定给你个交代。清荣,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就今日卖我一个面子,老夫人年纪大了,容易犯糊涂,但她代表不了连家的意思。” “方才就算没有沈三姑娘作证,我也断不可能由着他们胡来。” 长公主劝着,宋夫人脸色虽然依旧很难看,但也没再说什么。 一是长公主的身份能如此低头跟她赔不是,她再生气也不能发作,二是她心里也清楚,长公主说的都是实话,连老夫人定是自作主张才会如此行事。 连守章再蠢也不可能用如此下作的手法来恶心宋家,而且除了恶心人外,什么用没有。 宋家难道还怕她这点威胁?真以为一句败坏名声,她就束手无策了? 笑话,她的女儿什么人嫁不得,一个连立恒也敢痴心妄想。 知道她气得不轻,长公主又说了些劝慰的话,心里只能默默叹气,换作有人敢用这么下作的手段算计心儿,她只会更生气。 “筠儿,你过来。” 宋夫人冲宋筠招招手,宋筠便上前。 “今日让你受委屈了,长公主说的对,此事闹大了对你的名声也没好处。” 宋筠只是觉得气愤,对别的倒不甚在意,“您看着处置就是,又不是什么大事。” “你这孩子。”宋氏无奈地摇头,“今日要不是昭丫头帮你,哪有这么容易脱身。” 第六十三章 风波 “今日你们也累了,便下去歇着吧,娘还有些事要与长公主相谈。” 宋夫人说着看向宋渺,不放心地道:“你亲自把筠儿她们送回去,别再叫人钻了什么空子。” 长公主心里有愧,也连忙吩咐了人亲自护送。 “公主,不好了,不好了!” 沈琬昭正要跟着出屋子,却见一个婢女慌慌慌张地跑进来,惊恐地跪在长公主面前,不敢抬头。 长公主心下一紧,“出什么事了,快说。” 婢女脸色惨白,像见着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颤抖着身子道:“天老爷,是天老爷发怒了,天老爷在降罪……” 这话听得所有人都震惊无比,沈琬昭看到萧晟猛地站起来,飞快地离开这里往设宴的园子那边赶去。 长公主也瞬间脸色苍白,急忙地跟上去。 沈琬昭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这个关头正逢南边水灾,难民无数,正是不安稳的时候,如果天神降罪,那么为何降罪,有罪的又是谁? 朝廷无力,还是……君主治国无方? 她已经不敢去想,这件事一旦传出去,会掀起什么惊天骇浪。 一路上沈琬昭的心都是提着的,连宋筠拉着她的胳膊都没发现。 直到今日宴客的园子,一片混乱之下,有人冲撞过来,沈琬昭险些被撞倒,这才发现自己被宋筠拉住了。 “你长没长眼睛?差点害我们家姑娘摔了。” 一道刺耳的女声响起,指着沈琬昭大喝道。 玉竹气得回道:“明明是你们冲过来险些撞到我们家姑娘,怎么还倒打一耙了?” “你跟谁说话呢!”对面的婢女见有人回顶自己,立马不干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姑娘是谁?” “行了,赶紧走,现在没时间废话。” 一个穿着华丽的女子出声,应该就是这个婢女的主子,只不过被挡着半张脸,看不清楚样子。 那丫鬟本来还要说几句,生生收住,只狠狠地瞪了沈琬昭一眼。 “这是哪家的人,怎么这么蛮横?” 宋筠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红檀出声道:“奴婢也未曾在府城见过这位姑娘,要不要去查查?” 宋筠摇摇头,“算了,这事日后再说,我们先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琬昭也有些着急,园子里已经有些混乱了,到处都是受了惊吓往外走的女眷,全然不像刚才那番热闹和谐的景象。 “天老爷降罪,是天老爷在降罪啊!” “扬州府要出大事了……” 耳边不断传来人心惶惶的声音,沈琬昭被宋筠护着,好不容易才进了园子。 她一眼就看到戏台上高高挂起的白绫上,一行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 “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昏君无道,狗官不得好死!” 萧晟一袭黑衣就站在白绫下面,脸色阴沉如水。 一群人跪在长公主面前,为首的应该是公主府的管事,已经吓得身子不住发颤,“奴才亲眼看见,这日头说变就变,一阵雨点子来得急去得也快,转眼间那条白绫上便凭空现出血字,如此异象,定是天老爷降罪,天老爷在怪罪我们啊。” “一派胡言!” 长公主气得不轻,她是皇室之人,若果真天降异象,那怪罪的岂不是皇室无能,没有治理好这江山社稷? 当然,这话没有人敢说,但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知道了。 但天降警示的说法一旦传出去,定会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道要掀起多少祸事。 可今日大宴之上出了这事,几乎扬州府有身份的世家都看到了,谁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不出半日,此事必定传遍整个扬州府,甚至很快就会传到京里去。 沈琬昭看着戏台高处还在随风翻飞的白绫,上面那行血红大字格外刺目。 突然,有道黑影一跃而起,还没来得看清楚他的身影,便已经落地,手里拿着那条白绫。 萧晟慢慢走到高娘子面前停下,冷声道:“这条白绫是你的?” 高娘子吓得身子不停发抖,颤声道:“大人恕罪,奴婢也不知道为何会出现这些血字,是天老爷,一定是天老爷降罪……” 她仿佛已经被吓得神志恍惚,嘴里不停地重复那句话。 萧晟眉头紧皱,“把她带下去,此事没查清之前,任何人都不准见。” 管事的看了长公主一眼。 长公主到底是做了几十年主的人,在最开始的慌神之后已经冷静下来,厉声道:“按这位大人的吩咐去做。” 管事的不敢再多话,连忙叫人一起把高娘子带了下去。 宋渺沉声道:“我现在就去查所有跟今日这舞有关的人,还有高娘子所在的那间教坊。” 萧晟点头,看着宋渺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也要安排今日来赴宴的客人。”长公主脸上满是担心。 宋夫人连忙道:“我跟殿下一起去,若是慌乱之下,再有人出事就更不好办了。” 长公主点点头,与宋夫人一道出了园子。 宋昊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见了,空荡荡的戏台上,便只剩下萧晟和她们。 沈琬昭皱眉盯着萧晟手里的白绫,察觉到她的视线,萧晟抬头正好对上。 “过来。”萧晟突然冲她招手。 宋筠见此脸上出现一抹惊讶,但很快就压下去了。 沈琬昭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萧晟扬起手里的白绫,递给她。 看着她手里的白绫冷笑道:“众目睽睽之下,一场雨来得及时去得也及时,只特地为了一道示警,悠悠众口定下的天神降罪,便只能是天神降罪。” “降罪?”萧晟冷笑道:“一个个的也不怕降到自己身上。” 沈琬昭听出他声音里压抑住的怒火,识趣地不出声。 “表哥,这事传到京里,只怕对皇上不利。”宋筠有些担心地道。 宋筠的话一说出来,便安静了。 沈琬昭听得心惊,也不由有些担心起来。 这场雨来得过分巧合,说不是上天示警都无法让人信服。 如果在她前世那个时代,一场雨并非不可操控,但在这里显然不可能,到底问题出在哪里? 有着前世的记忆,沈琬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天神示警这么荒唐的说辞。 雨水,血字。 第六十四章 解惑 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沈琬昭急忙拿过那条白绫闻了闻。 “果然,是姜黄。” 宋筠见她表情这么严肃,心不由跟着提了起来,问道:“姜黄怎么了?” 沈琬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姜黄虽只是一味寻常的药材,但遇着碱水,却会生变。” 沈琬昭一边解释,一边看向宋筠身边的红檀道:“麻烦红檀姑娘去跟长公主要些姜黄、食碱、纸笔,还有一盆清水和几个杯盏来。” 红檀有些疑惑,但还是照着去办。 她办事的速度很快,不一会儿便拿着沈琬昭吩咐的东西回来了。 宋筠虽然猜到沈琬昭这么做定有她自己的道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试试便知。” 沈琬昭一边说着,一边用笔蘸了姜黄水在白纸上写下几个字,借着水渍,只留下淡淡的印记。 正要拿起另一杯混了食碱的水,却被一道黑影抢走,萧晟端着杯子干脆利落地全部洒在白纸上。 只见纸上慢慢浮现出几个血红的大字,他身上的寒意也越来越重。 宋筠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盯着白纸上浮现出的血字不敢置信。 憋了很久,才骂出来一句,“他们好大的胆子!” 沈琬昭心里有些唏嘘,心道不知是谁,竟然敢拿这种事来做文章。 想起刚才萧晟盛怒离去的样子,恐怕又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要赔进去。 长公主这场百花宴,注定要闹得沸沸扬扬了。 “拿天意之事做筏子,幕后之人确实胆子不小,只怕所求也不小。” 宋筠怒气未消,好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 “本想叫你来陪我说话解闷,却碰上这么大的麻烦,还有那些糟心事儿,是我没照顾好你。” 血字的事有了着落,宋筠再生气也没那么担心,所以有心思来考虑别的。 歉疚地看着沈琬昭道:“今日,也多亏你了。” 沈琬昭见她郑重道谢的模样,忍俊不禁,“若你说的是连大公子那件事,听到你这话,我总算放心了,方才还怕你怪我阻碍你与连大公子的姻缘呢。” 宋筠知道她故意逗自己,但想到连立恒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只不过碍着连家和宋家的关系,又同在扬州府,所以知道有这么个人罢了。” 沈琬昭微愣,“那他这脸皮还真是厚,口口声声说与你情义深厚,为此我说话时还有些顾忌。” “日后我的事,你都不用顾忌。” 沈琬昭摇摇头,“我今日插手已经是多管了你的闲事,幸好你与连立恒没什么情谊,否则害得你们生出嫌隙来便是我的不对了。” “父亲告诫我,人与人相交,贵在一个‘敬’字,若需要我相助,必然不遗余力,但切不可自作主张,打着为对方好的名头横加干涉。日后我若是这么做了,你一定要记得提醒我。” 宋筠闷声道:“你不好插手的事,我自己都弄不明白,就算做了主也无妨。” “什么事?”沈琬昭疑惑地看着她。 “算了,也说不清,日后你便会知道。”宋筠摆摆手,转开话头道:“今日事情太多,长公主这边怕是暂时腾不出人手来,我先送你回去。” 宋筠不愿多说,沈琬昭也不追问。 点头道:“也好,麻烦你了。”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玉竹一个人,现下这么混乱又找不到沈琬瑶她们,有宋家的马车护送回去自然安稳许多。 自上次在酒肆遇到的刺客后,她便隐隐感觉到,扬州府越来越不安生了。 前日里还听沈云继提起过,沈家东城有间粮铺险些被抢了。 “以后不要跟我这么客气。”宋筠有些不高兴地道。 沈琬昭笑道:“好,我知道了,以后绝不跟你客气。” 得到她的保证,宋筠这才满意。 红檀早早地就备好马车在外面等着,沈琬昭跟着宋筠上了马车,看着外面众多来赴宴的客人四散而去,争相离开这里,慢慢放下帘子。 “今日之事,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扬州府,甚至传到京里去,还不知道会掀起多大的祸事。”沈琬昭有些感慨。 “放心,若是不知道真相还不好说,但如今有了你的法子,背后操控之人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宋筠顿了顿,语气笃定道:“陛下,是个圣明的君主。” 沈琬昭微震,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当朝皇帝。 这些国之大事跟宋家息息相关,但离沈家却很遥远,所以刚才虽然看到宋筠很是担忧,心下却无法感同身受。 她想的,仅仅是扬州府要乱了。 “阿昭,你今日可是立了大功,我表哥虽然性子冷淡,但最是赏罚分明,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他提。” 宋筠说完又特地提了一句,“要人,他也能办到。” 沈琬昭心神微动,抬头看向她。 宋筠移开视线,“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沈琬昭脸上的笑意慢慢散开,心底一阵狂喜。 她若要人,要的当然是谢家的人。 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萧晟的身份,但宋筠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上可以借他的力。 大喜过后,沈琬昭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如果皇上对谢家并非记恨到容不下的程度,那当年外祖父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谢家那样的世家大族落败至此。 可惜,曾经位极人臣的谢首辅早已随先皇而去,当年享有盛誉的谢家,如今表弟年幼,立得起门庭的男子只剩舅舅一个。 外祖母一开始去岭南的时候,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保住舅舅始终没断了读书的路子。 孙嬷嬷说过,因为罪臣的身份,岭南那边的人见风使舵,但凡上得点台面的活计都不敢用谢家的人,外祖母如此,舅舅也如此,甚至连后来娶进门的舅母都是这样,所以日子过得很艰难。 但再艰难,也没有开口把给她的庄子要回去。 沈琬昭一路上想着谢家的事,宋筠知道她心里有事也没打扰她,马车很快就到了沈家的别院,沈琬昭这才回过神来。 第六十五章 失踪 跟宋筠道了别,一进别院就看到沈琬瑶和王氏早就回来了,王氏神色担忧,见到她回来才缓和些。 “三姐,刚才在芳华苑没找到你,我就说你肯定和筠表姐一起回来。” 沈琬瑶见到她回来很高兴,上前拉住她的手。 “我确实跟筠表姐一道回来的,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们没事吧?” 沈琬瑶摇头,“没事,娘一见到宴上有些乱就带我走了,姨母被长公主叫过去疏散宴客,没法抽出人手护送我们,还好我外祖母也在,我们跟着王家的马车回来的。” “大家都没事就好。”说到这里想起一件事,顿了顿道:“二姐呢?” 沈琬瑶一听到这个脸色就不太好了,“放心吧,她本事大着呢,我亲眼看见她上了崔家的马车,同崔二姑娘说说笑笑的很亲热,不用咱们替她担心。” 沈琬瑶有些鄙夷道:“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竟然攀上了崔家这个大靠山,藏得倒深,平日里一点也看不出来。不过都攀上崔家了,还非要抢你给大哥的帖子,她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这话,沈琬昭一点也不意外,不过想起崔玉柔对沈琬宜的态度,她倒不觉得崔家有多看重沈琬宜。 只是沈琬宜向来擅长逢迎,看来崔玉柔很吃她那一套。 “有崔家护着,也不用担心二姐的安危了。” 沈琬昭看向王氏,道:“外面太乱,四婶认为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王氏很冷静,“出了这么大的事,扬州府怕是要不太平了,你们赶紧去收拾好,我们今日就回东城。” “好,我这就去收拾。” 沈琬昭很认同王氏的做法,虽然她已经把血字出现的真相告诉了萧晟,但依旧觉着不踏实。 到底还是沈家实力太弱,地位低微,在这些大事面前,随便一道余波打中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顷刻间覆没。 所以,只能躲远些,躲得越远越好。 但愿沈老爷子别脑子一热,为了攀着崔家非要掺和进去。 来时想着会在别院住上两日,便带了两套换洗的衣裳,别的都是给宋筠带的吃食,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了,所以沈琬昭这边收拾得很快,玉竹三两下就收拾好了。 出来的时候,就见到王氏和沈琬瑶已经备好了马车。 还是跟来的时候一样,她和沈琬瑶一辆马车,王氏在前面那辆。 只不过跟来时心态全然不同,就连沈琬瑶都变得小心了些。 “三姐,你说这次会不会出大乱子?” 沈琬瑶一上车就有些魂不守舍的,凑上来悄悄压低声音道:“刚才回来的时候,外祖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这次连皇上都被牵扯进来了,朝里肯定要出大事。” 说着,声音压得更低,“说不定,是有人要谋反。” “谋反就要死很多人,可别落到咱们扬州府。”沈琬瑶有些担心,“我听说那些反贼个个杀人如麻,恶贯满盈,看到富裕点的人家就闯进去抢杀,要是盯上咱们沈家就完了。” 沈琬昭看得出她被吓得有些害怕,到底只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扬州府又富庶繁华,沈琬瑶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哪里见过今日这种惊心动魄的大场面,现在闲下来了,才觉得后怕。 沈琬昭安慰地拍了拍她,“别担心,这些大事自有朝里那些大人物顶着,没那么容易乱的。何况扬州府有驻军镇守,连都指挥使亲自领兵,就驻营在西郊城外,怎么会让那些反贼胡来。” 听到有驻军,沈琬瑶这才稍微放心了些。 “对,不能让那些反贼胡来。” 沈琬瑶又重复了一遍这话,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沈琬昭见她慢慢平复下来,心里也松了口气。 她又劝慰了一阵,等到沈家的时候,沈琬瑶刚才那点担忧已经所剩无几了。 和她分开后,沈琬昭直奔青萝院。 “姑娘,祝娘子一早便过来等着了,看起来很着急,若不是听说您今日就要回来,恐怕还要去西城找您,奴婢拦都拦不住。” 云珠说话间,沈琬昭已经踏进院子里。 祝娘子就在院子里,眼睛像是哭过有些发红,一见到她立即迎上来,直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道:“姑娘,求您救救晗哥儿吧。” 说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掉。 沈琬昭心里一紧,连忙让云珠把她扶起来,“到底怎么回事,你先把话说给我听听。” 祝娘子低声啜泣道:“晗哥儿他,不见了!” “我知道姑娘吩咐他出去办事,晗哥儿也说这是他与您之间的事,不让奴婢多问,奴婢也明白。但如今只剩我们姐弟相依为命,奴婢实在不放心,便特地交代他隔三日就要写信回来报平安,但晗哥儿已经有五日没有来信了。” “前些日子,奴婢还收到过晗哥儿的信,说您交代他的事查清楚了,很快便会回来,让我不要担心,可这五日过去了,他半点消息都没有。” 祝娘子越说越担心,“姑娘,奴婢实在是没法子了,才过来求您的。” 沈琬昭皱着眉,她叫祝晗去兴化县打探沈庭良的事,虽然跑得辛苦些,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而且祝晗很聪明,一般人也为难不了他,怎么会失踪了? 难道,他发现了什么隐秘大事? 可祝晗是她派去查探沈庭良的,怎么会牵扯到别的事情里去,除非,就是跟沈庭良有关! 沈琬昭心猛地一沉,如果是这样,沈庭良到底都做了什么? “你放心,祝晗是去替我做事的,我不会放任不管,一定会查清楚他的消息。你先回去等着,我查到了就让云珠去知会你。” 思索间,心里已有决定。 祝娘子还是很担心,但得了沈琬昭的承诺,剩下的便只能等。 让云珠把她送出府,沈琬昭只沉吟了一瞬,便写了封信装好递给玉竹道:“把这封信送到宋家去。” 玉竹应声,“奴婢这就去。” 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沈琬昭揉了揉额头,没想到才跟宋筠分开就又要麻烦她。 但是除了通过宋筠,她实在不知道如何找到萧晟。 第六十六章 见面 没错,就是萧晟。 刚才祝娘子说出祝晗失踪的瞬间,她就想到了那张面容冷峻的黑色身影。 只有他知道自己让祝晗去了兴化县,可能也只有他知道兴化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他会说吗? 沈琬昭有些不确定,但如今只有这个法子。 希望看在自己好歹也算帮他破了血字的份上,卖她这个人情。 沈琬昭一开始还有些忐忑,后面便打定主意,如果明日萧晟这边没有消息,她便再想别的办法。 无论如何,她一定要找到祝晗。 现在已是傍晚,玉竹赶去西城,最早也要明日才能把信送到宋府。 时间过得很快,折腾一天,沈琬昭早早地便歇下了。 次日上午,玉竹就带回来了消息。 沈琬昭急忙起身,问道:“筠表姐那边怎么说的?” 玉竹摇摇头,“奴婢没见着宋大姑娘。” 沈琬昭微愣,“怎么会?上次筠表姐交代过,宋家的门房应该认得你才对。” “那门房确实认得奴婢,奴婢也把姑娘您写的信送出去了,可是宋大姑娘不在。”玉竹也有些着急,“奴婢怕耽搁您的事,便给那门房说,定要等宋大姑娘一回来就把信递上去。” 宋筠不在?这倒是她没想到的,沈琬昭眉头紧皱。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东城那些大世家恐怕早就暗流涌动,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事,宋筠这个时候出府,难道也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沈琬昭来回踱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正这时,云珠突然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封未拆的信,“姑娘,外面有人传了这个给您。” 沈琬昭怔住,但还是接过信拆开看内容。 上面只写了三个字——画仙舫,她认得此处,是一艘画舫,就靠在东城运河边上。 说起来,这艘画舫既是扬州府最大的游船,也是一座盛名在外的食楼,她听沈云继说过,扬州府的吃食若非要论个长短,画仙舫必入前三。 这其中自然有它菜色出众,堪称一绝的因素,但最大缘故却是因为它的来历。 听说,画仙舫背后的大东家,是京里的某位贵人。 沈琬昭一边回想起关于画仙舫消息,一边沉思。 “是谁送过来的?” “送信的是个小乞儿,奴婢问了,说是有人给了他两个铜板,让他把信送到沈家给沈三姑娘,别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时间,沈琬昭心里闪过无数念头。 “姑娘,送信之人来路不明,您……”玉竹担忧道。 沈琬昭不过犹豫片刻,便起身吩咐云珠道:“去备马车。” 玉竹见她已有决断,便不敢再多言。 很快,沈琬昭换了身方便的衣裳就出门了。 那画舫距沈家不远,马车不到半个时辰便到了。 看着热闹繁华的河堤两岸,沈琬昭稍稍松了口气。 对方选在这种热闹的地方,倒算得上磊落,不像有恶意的样子。 沈琬昭一踏上画舫,便立即有位身穿褐色锦衣长袍的中年男子迎上来,“贵客已经在等着,请沈三姑娘随在下来。” 心中暗惊,面上不动声色道:“阁下认得我,我怎么记得从未见过您?” 那人笑道:“沈三姑娘记的没错,在下也从未见过您。” 那为何他一眼就认出自己,沈琬昭有些疑惑。 似看出了她的疑惑,男子笑道:“三姑娘想必好奇在下为何能一眼认出您,很简单,只因今日这艘船上只有您一个客人。” 话音落下,他便再没多说一句。 沈琬昭跟着他走,心下却有些震惊。 画仙舫不是寻常地方,她从未听过有谁能包下整座画舫。 锦衣男子把她带到船楼最上面的一层,便停下道:“主家吩咐过,只您一人进去。” 沈琬昭稍作犹豫,吩咐云珠和玉竹在这里等着,便自顾往里走。 穿过雕梁画栋般的木廊,便只有一间屋子。 沈琬昭推开门,便看到一道修长的黑色身影,愣住。 萧晟,是他。 一时间,沈琬昭心思复杂。既觉得震惊,又仿佛本来就因该如此。 萧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他对面的木椅,示意她坐过去。 沈琬昭默默地走过去,坐下。 “你找我?” 萧晟低沉的声音突然响起,沈琬昭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他看到自己送过去的那封信了,心里有些庆幸。 正色道:“祝晗失踪了,我找不到他。” 萧晟挑了挑眉,“所以,你就来求助我?” “没错,我想求你帮忙。” 沈琬昭说得很坦然,倒是让萧晟有些惊讶。 “你知道他在兴化县,肯定也派人去了那边,所以我想请你的人帮我打听他的下落。他是去替我做事的,我不想他遇到什么危险。” “我为何要帮你?”萧晟淡淡地看着她。 沈琬昭一噎,虽然早就知道他不好说话,但没想到会如此直白。 “昨日你破了血字,有功,的确可以向我提要求,这点想必宋筠告诉过你。”萧晟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一双眼睛看着他,似乎在看戏道:“但她也一定告诉过你,可以讨到什么赏赐,你确定要把这份赏用一个下人身上?” 狡猾!沈琬昭气得暗骂,他就是故意的。 他知道她的身份,肯定也猜到了她放心不下谢家。 “既是论功行赏,萧公子难道认为我破了血字的功劳,只值一个消息?” “你应该比我一个商户之女更清楚,鬼神乱政之言,可以成为多少人攻讦的筏子。” 萧晟看了她一眼,“一个谢家,也够了。” 话到嘴边被堵回去,的确,再论功行赏,一个谢家也够了,他没有必要再帮她这个忙。 说起来,她与萧晟根本谈不上熟悉,只是因为宋筠的缘故见过几面,他凭什么帮自己? 沈琬昭脸色变幻,她不想放弃,也不得不承认,如今她唯一可以借助,且能打听到祝晗下落的,只有萧晟。 咬牙道:“我只是让他去打听我二伯的事情,本不应该有什么危险,可现在他却失踪了。若我猜的没错,他一定查到了什么他不该知道的消息,你派人去兴化县,想必也是为了这个。” 第六十六章 交易 “找到他,你要查的事情也能查出来。” 沈琬昭看着他,语气笃定。 萧晟瞥了她一眼,道:“你倒是算得准,可我若要查兴化县的事,自然有办法,为何非要跟你合作?” 沈琬昭气结,忍了忍才没起身就走。 他分明就是有意为难自己,顺便看好戏。 深吸一口气,道:“萧公子要是没别的心思,今日叫今日何必叫我来这里,难道是为了叙旧喝茶吗?我可不记得,跟您还有这份交情。” 生气了?萧晟微微挑眉。 “有话不妨直说,堂堂一个朝廷命官做事这般扭扭捏捏,实在有损您的官威。” 萧晟给自己倒了杯茶,不紧不慢道:“怎么不忍了?” 明明是只会咬人的狐狸,却偏要装温顺。 灵泉寺凉亭里,明明被崔绍逼得险些走投无路,却转眼间想出法子,顺带把他也算计了进去,自从那次开始,她就一直在所有人面前装温顺。 现在看到她这幅气急的模样,萧晟莫名觉得更顺眼。 沈琬昭听到这话,更气了,他果然就是故意要的!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的耐力,放在前世,早就摔桌子走人了。看来原主懦弱的性子,到底还是影响到她了。 索性坐下来,拿过刚才萧晟给他自己倒茶水的瓷壶,也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杯,一饮而尽。 “只要能找到祝晗的下落,萧公子要是愿意看我的戏,随便看就是,我有的是时间。” 萧晟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沈琬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觉得话说早了,被人当戏看也不是那么容易。 直到他收回视线,才暗暗松了口气。 “祝晗被崔家的人带走了。”萧晟出声道。 沈琬昭心一沉,这是她预料中最坏的结果。 抬头看向萧晟,正色道:“你能不能把他救出来?” “能。”萧晟语气很平静,丝毫不诧异她问出这句话。 沈琬昭沉吟道:“不管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随你提。” 这回萧晟倒有点诧异,他派人查探过,自然也知道沈琬昭与祝晗的关系,没想到她竟然愿意为了一个下人做到这个地步。 萧晟起身道:“他就在这艘画舫上,性命无碍。” 沈琬昭微愣,惊讶地看着他。 “条件……”萧晟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道:“你那两坛桃花酿不错,告诉我来路,我给皇上带几坛回去。” 就这?老爹的酒,这么管用? 沈琬昭一时间有些错愕。 “怎么,不方便透露?那……” “方便!” 沈琬昭回得斩钉截铁,生怕他再提出什么别的条件来。 至于爹那儿,嗯,日后自己一定多多孝顺他老人家。 萧晟嘴角微扬,“如此,我也不白拿你的东西,这艘画舫既是一处景,也是天下难寻的食楼。” 说着,对外面吩咐了一声,便有一排长相清秀的侍女端着一盘盘吃食鱼贯而入,快速布好菜式退下。 整个过程快得行云流水,连半点多余的声音都没发出。 这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沈琬昭目瞪口呆。 画仙舫盛名在外,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可现在问题是,她要和萧晟一起用膳? 像是看出了她的犹豫,萧晟不急不慢地往自己碗里夹菜,道:“画仙舫的白玉宴,一桌五百两银子。” 沈琬昭:“……” 果断拿起筷子,“多谢萧公子款待。” 干什么也不跟银子过不去。 因为担心谢家,沈琬昭进来没少盘算银子的事情,心里虽然已经有了些想法,但到底捉襟见肘,青云山那片庄子的收益也没那么快,所以她施展不开拳脚,很是发愁。 一顿饭五百两银子,真是败家子。 沈琬昭心底绯腹,但吃得倒是很满意。 两人也不说话,不急不慢地吃着,竟然莫名的和谐。 等吃完,萧晟大手一挥,便有人进来收拾干净。 门外进来一个人,沈琬昭认出就是方才带自己过来那位男子。 “公子,知府衙门那边有消息了。” 说道一半他看了看沈琬昭,显然有事要禀告,但碍于她在场不好说。 萧晟起身,“我已经让人把祝晗带过来了,你出去就能见到他。” 说罢,便大步离开屋子,很快消失在视线里。 沈琬昭想起萧晟离开时微沉的脸色,看来应该是有什么大事。 如果她没猜错,一定跟昨日的血字有关。 这种大事,不是她能参与的。 看来萧晟没有把是她破了血字的事情传出去,想到这里,沈琬昭突然很庆幸。 这个功,可不好领。 若背后主事之人知道是她坏了他们的好事,一定不会放过她。 到时候沈家没那个能耐保她,沈老爷子为了把沈家摘出去,说不定还会亲手把她丢出去平息那些人的怒火。 可若有什么功劳,沈老爷子定然恨不得全揽到沈家头上,再悄悄为沈庭良谋好处。 沈琬昭冷笑,可惜这次她已经打定主意,让这份赏赐落在外祖母和舅舅身上了。 想着,沈琬昭已经走出了画舫。 一下来就看到祝晗有些狼狈地往这边走过来,脸色憔悴,身上还有几处血污。 “小人办事不力,让姑娘失望了。” 祝晗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向沈琬昭请罪。 沈琬昭摇摇头,道:“你没有错,是我大意,没料到二伯在兴化县竟然牵扯这么深,险些害了你。” “把你打听到的说说,我那位二伯到底瞒着沈家做了什么事?” 能让崔家出手抓走祝晗,他一定是查出来了什么。 祝晗脸色也有些凝重,直接道:“起初您让我查查兴化县的赌坊是否跟沈二爷有关,我四处打听,才知道兴化县的赌坊竟然都是崔家的产业。” “不止兴化县,扬州府大大小小的赌坊,有六成都是崔家开的。” 沈琬昭心下暗惊,崔家竟然插手了赌坊生意,而且扬州府六成的赌坊,这可不是小数目。 赌坊,到底是暗处生意。 朝廷明令禁止过,所有朝庭官员、世家大族不得染指这些暗道,一旦查出来,罢官降爵,抄家罚银也不是没有过。 虽然重利之下,免不了有些胆大的世家铤而走险,但像崔家这样贪得无厌,占据偌大一个扬州府六成赌坊的,分明就是跟朝廷律例作对,这律例可是皇上立的! 第六十八章 妄为 “崔家在兴化县的赌坊就是由崔绍负责,二老爷没少给崔二爷行便利之事,甚至还借着在县衙里的身份,压下来不少赌坊把人打伤打残的案子。” 祝晗的声音听起来也有些愤怒,沈二老爷身为朝廷命官,竟然与这些违反朝廷律例的恶人勾结,欺压百姓,简直目无法纪,肆意妄为。 沈琬昭对沈庭良的品行向来没什么指望,所以听到这个消息体会不到祝晗的那种愤怒,她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当初因为朱嬷嬷的事,她才发现沈庭良染指了赌坊生意,便留了个心眼让祝晗去他的大本营兴化县查探消息。 没想到这一查,竟然拔出萝卜带出泥,查出这么多事情来。 她都不知道该说沈庭良是胆大,还是愚蠢了,竟敢趟进这趟浑水里。 崔家背后站着的是严家,所以才敢横行霸道,做事张狂,朝廷有时候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他沈庭良是什么身份,朝廷不好处置崔家,难道还对付不了他一个区区八品县丞? 想到萧晟,他既然已经派人去过兴化县,还救下祝晗,那这件事恐怕他早就知道了。 心下一沉,沈庭良丢官事小,若因此连累沈家就麻烦大了。 这些年崔家做事越来越霸道,她早就听说扬州现任这位赵知府是个刚正不阿、嫉恶如仇的人,早就对崔家这样的行为有所不满,却又动摇不了崔家。 若是他一个迁怒,把怒火发泄到沈家这些想攀附崔家的小家族头上,那对沈家来说就是天大的祸事。 沈琬昭越想越心惊,必须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爹。 她虽然对整个沈家没什么感情,但覆巢之下无完卵,一旦沈家遭遇祸事,那么沈家的每一个人都逃不了。 “姑娘,其实这次萧公子还帮了您一个忙。”祝晗出声道。 沈琬昭微微诧异,“他帮我?” 祝晗惭愧地点头,“崔家在扬州府势力很大,查到二老爷与崔家这层关系后,知道空口无凭,只凭我的一面之词,根本无法给人定罪。” “所以便冒险拿着您给我的银子,去了崔家赌坊,想找些证据,没想到被崔家的人发现了,幸好被萧公子救下。” 他说着,也有些后怕,但一点都不后悔。 沈琬昭听得都替他心惊,但看着他身子站得笔直,气愤难平的模样,不由想起那位刚正不阿的赵知府。 祝晗年纪还小,身上却已经有了几分正直的风骨,一时之间有些感慨。 祝晗继续道:“萧公子知道您要查二老爷的事,便派人拿下那个陶二郎,回府城的路上,我从陶二郎嘴里问出了不少话,方才萧公子已经派人把陶二郎送到沈家去了。” “姑娘,太好了,陶二郎是朱嬷嬷的儿子,朱嬷嬷又是二房的人,有他在,二老爷这回在老爷子面前就算把嘴皮子磨破了都赖不掉。” 云珠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儿也忍不住面露喜色。 沈琬昭点头,也有些急切,“我们现在就回去。” 又看向祝晗,“你还不知道的祝娘子的事情,她现下住在福来客栈,快去找她吧,她很担心你。” 祝晗也知道自己一去这么多天,后面还没了消息,阿姐肯定很担心自己,也不废话。 “谢谢姑娘。” 说完便不顾身上一片狼狈,飞快地离去。 等他走远,沈琬昭也上了马车,催着驾车的小厮赶紧回沈家。 一回来,便也不看,直接往沈老爷子和老夫人住的松寿堂那边去。 “去给四叔、大伯父还有我爹那边传个信,让他们都到松寿堂来。” 沈琬昭一边走,一边吩咐云珠。 云珠点头应下,“奴婢这就去。” 孙嬷嬷早就在松寿堂外边等着,见到沈琬昭立即上前急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 “嬷嬷别急,说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带着两个丫鬟出门,留孙嬷嬷在门口照看,让她随时注意外面的消息,但这会儿孙嬷嬷却在松寿堂外面,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再联想到祝晗说的话,萧晟把陶二郎送到沈家来了,心里便已经有猜测。 孙嬷嬷连忙一五一十地道:“奴婢按您的吩咐在门口等着,留意过来送消息的人,又怕您去画仙舫出什么事,半点都不敢松懈。” “约莫半个时辰前,宋家派人来,说是给姑娘您送了份大礼,可送来的竟是一个大活人。”孙嬷嬷说着,心绪还有些不平静,显然是被吓住了。 沈琬昭心想,以宋家的名义是为了挂在宋筠头上,日后也说得过去,应该是萧晟的手笔。 孙嬷嬷虽然不知道缘由,但也知道宋家不会无缘无故送个大活人过来。 继续道:“也不知道消息怎么叫老夫人知道,派人硬把那人带到松寿堂来了。姑娘您又没回来,奴婢没法子,只能在这守着,总不能叫他们把人给抢了藏着。” “那人还在里面?” 孙嬷嬷肯定地点头,“还在,奴婢一直守在这里,他们虽然把人抢了去就没出过这个院子。” “辛苦嬷嬷了。”沈琬昭稍稍松了口气,“老爷子回来了没?” 她记得自己出门的时候,沈老爷子去看粮铺了。 为了给沈庭良保住官位,上次沈家大闹了一场后,最后其他三房每房出一间铺子,二房自己出了三间,沈老爷子自己又从公中拿了两间铺子填进去,这才凑够了银两。 沈老爷子既要物色愿意接手的买家,又要顾着突然抽出八间铺子的沈家产业。所以这段日子很忙,经常出门在外。 “老爷子还没有回来。”孙嬷嬷摇头。 听到沈老爷子还没回来,沈琬昭心下更放心了。 沈老夫人蛮横,但相比之下全然没有沈老爷子精明。 她许是看到是宋家给自己送来的人,便想也不想就派人抢到松寿堂来,横竖她也不是头一次做这种事情了。 上次宋筠叫红檀送衣裳首饰过来,她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沈琬昭想到这里,就觉得讽刺。 第六十九章 揭露 也辛亏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胡搅蛮缠,否则真叫她把陶二郎带走藏起来,今日还要多费点功夫。 这样想着,沈琬昭已经走进松寿堂。 一进屋子就看到沈老夫人坐在首位,陶二郎被两个小厮押着,战战兢兢地,但死咬住嘴就是不说话。 “你来干什么?” 沈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最近这个孙女仗着攀上宋家,行事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沈琬昭听到这话差点气笑了,她来做什么? 是不是忘了,人是给她送过来的?不顾长辈身份,一而再再而三地抢她手里的东西也就算了,现在还做出这幅理直气壮地样子给谁看? 真当人人都吃她那套胡搅蛮缠的法子? “祖母,这人您认得?”沈琬昭目光如炬,盯得沈老夫人有些发虚。 又犟着脖子道:“我认不认得,哪轮得到你来过问?别以为攀上个高枝儿,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再蹦跶,你的命也是沈家给的。” 沈老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底气更足:“先前就与你说过,不要跟个小门小户似的没眼界,有点好处就只管往自己兜里揣,那宋家给你的东西就该交到公中。 没有沈家嫡女这个身份,不借韩家的光,你以为还能叫宋大姑娘多看你一眼?” 沈琬昭站在那里,任沈老夫人好一顿说教,懒得吭声。 她早就习惯了,自从沈老夫人说要亲自教导她规矩,她天天来松寿堂听训。逮着丁点儿机会就要训斥半天,她若是次次都计较,还怎么过日子。 等她说完了,沈琬昭才道:“这个人我本来就是要交给祖父处置的,既然祖母已经派人把他带过来,也好,我就在这里等着祖父回来处置。” 说罢,便自顾走到右手边的椅子上坐下。 沈老夫人一愣,这时候她再蠢,也听出些不对劲来。 不悦道:“你祖父哪儿有时间来管你这些闲事?净会找麻烦。” 正要继续说两句,却听得外面来了不少人,王氏和柳氏走在最前面。 柳氏进屋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被压住跪在地上的陶二郎,吃惊道:“这不是朱嬷嬷家的陶二郎吗,这是怎么了?” 她一出声,众多视线瞬间看了过去。 沈琬昭有些惊讶,没想到柳氏竟然认得陶二郎? 当初朱嬷嬷有意隐瞒,她让云珠查陶二郎的身份的时候,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看刚才的反应,沈老夫人和四婶显然都不认识陶二郎,而柳氏却一眼就认出来了。 看来大房的底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啊。 沈老夫人不认识陶二郎,却知道朱嬷嬷。前些日子朱嬷嬷的事,在沈家闹得可不小。 所以听到柳氏的话,心里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王氏看了沈琬昭一眼,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便没说话。 “老爷子回来了。” 外面有人喊了一声,沈琬昭稍稍坐直身子,顺着视线往外看去。 发现沈家四兄弟都在,跟着沈老爷子一起往这边走,也不知道碰巧还是商量好的。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她再派人去传信。 沈老爷子一进门,看到跪在地上的陶二郎,眉头就皱了起来。 “谁把他带进来的?” 沈琬昭道:“是孙女带回来的。” 训斥道:“什么人都往家里送,越来越没规矩。” 沈琬起身,规规矩矩地行完礼才低着头道:“不是孙女没规矩,只是兹事体大,孙女拿不定主意,才只能将人押回沈家,让祖父发落。” 沈老爷子听了她这番说辞,这才满意道:“你到底是个女儿家,遇事拿不定主意也正常,说吧,这是何人?” 陶二郎一直跪在地上,背对着沈老爷子他们,所以连沈庭良都没发现他。 沈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给沈老爷子使眼色,沈老爷子也没在意,只当她是又在小辈面前摆架子。 “祖父可还记得朱嬷嬷,这人便是她的小儿子,陶二郎。” 沈老爷子身体一僵,转头看向沈庭良。 沈庭良眼神闪烁,看向沈琬昭道:“一个犯事嬷嬷的儿子,你把他弄回来做什么?” “二伯当真不知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庭良像被踩住尾巴似的跳起来,指着沈琬昭的鼻子道:“原本看在三弟的面子上,我这个做二伯的不好说你什么,但三丫头你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几次三番顶撞长辈,现如今还带个外男进沈家,你自己不知轻重就算了,传出去你二姐她们几个的名声都不好听。” 说着,板着脸看向沈庭恭道:“三弟,还是好好教教自己的女儿吧。” 好个恶人先告状,沈琬心底冷笑。 沈庭恭淡淡地瞥了一眼他,“我的女儿就不劳二哥费心了,昭儿向来做事有分寸,好得很。” “你……”沈庭良气得不轻。 “昭儿,你说说,这个陶二郎到底做了什么事,若是冒犯了你,你祖父自会给你做主。” 沈庭恭三两句话,既抬了沈老爷子的身份,又把事头推到了沈老爷子身上。 沈琬昭点头,毫无惧色地盯住沈庭良,“二伯当真不打算交代兴化县的事情?” 沈庭良脸色一变,“胡说八道,兴化县有何事需要交代!” “那朱嬷嬷是因为何事被祖父赶出府,二伯可还记得清楚?” “一个老奴婢,赶走就赶走了,还需要什么理由。”沈庭良绷着脸。 “二伯不记得,祖父应该是记得的。”沈琬昭说着,突然看向沈老爷子。 沈老爷子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铁青。 沈琬昭继续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把话说明白了,那朱嬷嬷是二伯母安排到我院子里的眼线,各位叔伯婶娘想来也都听过。” 扫了一眼众人,果然谁脸上都没有吃惊的神色。 “可陶二郎经营赌坊多年,身上犯了不知道多少案子,说不准还有几条人命。这些,可是万万不能跟二伯一个朝廷命官扯上关系的。” “但陶二郎在兴化县做事,难道二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第七十章 震惊 “但我怎么听说,这陶二郎在兴化县打的可是二伯您的名号做事。” 兴化县也算是沈庭良的地盘,若是连一个家生子下人打着他的名号做事都不知道,那他这县丞一职做得也够失败的。 沈琬昭死死盯着沈庭良,看他怎么解释。 沈庭良本来就是色厉内荏,这会儿被逼问下来已经慌了神,只能向沈老爷子求救。 “爹,您看看她一个晚辈丫头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都是三弟平日里不管教,养成这么个模样,您再不管管,日后说不定连您和娘都不放在眼里了。” 沈琬昭说完之后就坐回自己位置上,听到沈庭良不是为自己辩解,反而想不分青红皂白给她扣帽子,心里忍不住冷笑。 沈庭良不愧是沈老夫人最喜欢的儿子,连做事的手段都如出一辙,不管自己对或错,总要先站到高处把指责自己的人说得一无是处,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是对的。 次次拿规矩礼数压人,他们从来不知道,就算指责他们的是无耻恶徒,只要说的是实话,就没有任何问题。 以前沈老爷子也偏袒,这次的事情很大,关乎整个沈家,她倒要看看沈老爷子会怎么做。 抬头看过去,果然就看到沈老爷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十分吓人。 就连沈庭良都意识到不对,指责她的声音弱了下去,慢慢失去底气。 沈老爷子看向沈琬昭,沉着声音道:“你还打听到什么,继续说。” “爹!” 沈庭良大急。 “闭嘴!”沈老爷子怒吼,脸色都气红了。 沈老夫人本想帮着二儿子说几句话,也被吼得不敢开口。 “孙女还打听到,崔家在兴化县的赌坊生意,是由崔二爷负责,陶二郎就是在他手底下办事,半年前有间赌坊追债时打死了一个人,就是他干的。” 沈琬昭顿了顿,话里也真的带了几分怒气。 “他手上犯了人命官司,却只在兴化县衙的大牢里待了三日,就安然无恙地出狱。” “这事儿,二伯难道也不知道?” “我公务繁忙,哪有空管这些小事!你少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沈琬昭懒得理会他的狡辩,“那赌徒的老婆去县衙讨公道,却被崔二爷看上,强要了身子,几日后在家中上吊的事情,看来二伯也不知道了?” 沈庭良涨红了脸,“一派胡言,那女人明明是自己勾引崔二爷不成,不知廉耻,羞活于世,跟崔二爷有什么关系。” 沈琬昭嘴角扬起一抹笑意,笑得意味深长。 但屋子里的沈家其他人却变了脸色。 原本还半信半疑的沈老爷子,骤然之间变了脸色。 “方才二弟不是还说不知此事,怎的现在却知道那赌徒娘子上吊自尽了?” 大房那边,柳氏一针见血,直接质问道。 沈庭良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霎时间脸色惨白。 “爹,我什么都没干,您要相信儿子啊。” “混账!” 沈老爷子气得起身,上前重重地给了他一脚。 众人震惊,这是沈老爷子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丁点儿面子都不给沈庭良留。 前几次沈老爷子虽然怒气也不小,但却只是做做样子地责备了他一番,这次,沈老爷子明显是真的动怒了。 不过沈琬昭的话,他们越听越心惊,见沈老爷子狠狠地踢了沈庭良一脚只觉得解气。 这么大的事,沈老爷子就算有心再包庇,其他人也不干了。 “你……你,胆大包天,这是要害了沈家啊!” 沈老爷子气得身子发颤,差点没站住。 沈庭俭眼疾手快地扶住沈老爷子,生怕他摔了,“爹,您别气坏了身子。” 沈老爷子仿佛一瞬间泄了气似的,他担心的还不是这些。 转头看向沈琬昭,目光里甚至带着很难察觉的期盼,“这些事,都是你打听到的?” 沈琬昭对上视线,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祖父也该知道,孙女还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些都是家查到的消息,只不过筠表姐念着与我的情分,不忍看到沈家被牵连,这才告诉我的。” 沈老爷子身体一僵,眼神灰败,仿佛瞬间失去了主心骨。 沈琬昭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彻底绝望。 “孙女还知道,这事儿本就是朝廷查修建堤坝一事顺带挖出来的,所以此事已经知道了。二伯到底有没有干系,是不是冤枉,不是我能下定论的,朝廷自有法子查出来。” 此话一出,众人看向沈庭良的脸色都变了。 王氏沉着脸,忍不住出声道:“爹,您因着二伯这身官位偏袒他便也罢了,这事朝廷都知道,一旦有什么错处,可是会连累整个沈家,您可不止二伯一个儿子啊!” “就是,上次让咱们几房出铺子给他保官位,还只是丢些银钱的事,但官商勾结插手赌坊生意,草菅人命强抢良家妇女,这里头不论哪个罪名那都是要掉脑袋的,您可别一时糊涂把咱们一大家子全搭进去了。” 沈老爷子听得脸色涨红,但无力反驳。 倒是沈老夫人不干了,气得大骂道:“一个个的都是养出来的白眼儿狼,吃着用着沈家的时候怎么不说,这会儿就恨不得把自己撇干净。” “告诉你们死了这条心,有我这把老骨头在,沈家有什么事,你们谁也别想跑!” 这话一出,柳氏和王氏都气得不轻。 王氏气得瞪了沈庭俭一眼,有偷偷拧了他一把。 她早就跟他提过,沈家越来越不安生,想从沈家分府出去自己过,但沈庭俭极重孝道,死活不肯。 昨日,两人还为此大吵了一架。 沈庭俭向来疼她,对她处处依顺,偏偏在这事儿上怎么也不肯点头。 沈庭俭低着头,任凭王氏怎么掐他也不肯说话,但心里对沈家二老也不免生出些怨气来。 “怎的就是沈家的事了,我看这就是二房一家的事。”柳氏就没什么顾忌了,一点也不给沈老夫人留面子。 “他们犯的事儿,凭什么要我们跟着一起担?” 第七十一章 利害 “四弟妹说的没错,爹,您可不止二弟一个儿子啊。若是非要做得这么难看,那不如便把咱们几房都分出去,到时候您就是把手里的银子全拿给二房填窟窿,儿媳也没话说。” “闭嘴,我还没死呢!” 沈老爷子狠狠地瞪了沈庭温一眼,示意他管好自己的媳妇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一个个存的什么心思,以后谁敢再提分家这两个字,就滚出去,一分钱也别想从沈家拿。” 柳氏脸色微变,没想到沈老爷子态度如此坚决。 闭上嘴,不敢再多说话。 沈家,到底还是沈老爷子做主的。 不止柳氏,王氏心里升起的希望也被沈老爷子一瓢冷水浇下来,不敢再想。 沈琬昭将众人的变化看在眼里,心中暗道沈老爷子不愧把持沈家多年,威信很大,没有人敢忤逆。 沈老爷子见没人再敢提分家的事,心里也很满意。 不过再看到畏畏缩缩躲在一旁的沈庭良,那点儿满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一股怒气憋在心口又发不出来。 恨铁不成钢啊! 沈老爷子怒喝道:“滚过来,自己交代清楚!” 沈庭良吓得身体一抖,连忙跪到沈老爷子脚下,“爹,这事儿有崔二爷担着,不会有事的。” “我,我也是为了给崔家买个人情,您知道,张县令是崔家的人,马上就要高升,他走了那个位置还不是儿子的,只要我能坐上县令的位置,到时候咱们沈家也能更进一步。” “反正就算我不卖崔家这个顺手人情,他们也有的是办法,张县令难道还能拦着崔二爷的生意不成?” “这事儿,本来就没什么风险。谁知道修的堤坝出了问题,南边水灾,朝廷会派人彻查。” 沈庭良是真觉得自己倒霉,苦兮兮地道。 沈老爷子沉着脸,沈庭良和崔绍攀上关系的事儿,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沈庭良竟然胆大包天,什么事都敢做。 想到此,便看向把事情捅出来就不再说话的沈琬昭,皱着眉头眼神慢慢沉下去。 此事,当真是朝廷无意中查出来,她恰好通过宋家得知消息的? 他下意识觉得未免太过凑巧了,但旋即又否定别的猜测。 只是个不受宠的孙女罢了,还没那么大本事。 沈琬昭只觉得沈老爷子的视线带着审视,但她装作没看见,双手交叠放在身前,往沈庭恭身边靠了靠。 沈庭恭瞥见她这副仿佛受了惊吓的模样,嘴角微微抽了抽。 不过还是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挡住她大半个身子。 自己生的女儿,还能怎么办呢? 何况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位二哥,本事不大,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连崔家的赌坊生意都敢参与进去。 沈家其他人怕是还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当今那位最痛恨官商勾结,差得很严,更别说还染指赌坊。 这是若真的被朝廷查出罪证确凿,那可是抄家的大罪! 想到此,沈庭恭脸色也有些凝重。 看着沈老爷子,从进松寿堂来第一次开口道:“您若不想分家,便让二哥辞官吧。”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他。 谁都没想到,一向万事不关心的沈庭恭会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让沈庭良辞官。 沈庭良破口大骂,“胡说什么东西,我可是你嫡亲兄长,与你什么仇什么怨,你竟然心思歹毒至此,非要我丢官不可。” “我这个官,还不是为沈家做的,你就算恨我,也不该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沈庭恭听得皱眉,冷声道:“若你不是我兄长,此事也轮不到我来说话。你丢官抄家,哪怕性命不保又与我何干!” “惹下天大祸事还不自知,我看你这些年的官也是白做了。” 沈琬昭还是头一次见他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说话,不由有些诧异。 这一刻,沈庭恭倒更像个兄长。 沈庭良被他说得脸色铁青,“你不懂官场上的事就别乱说话,危言耸听,半点胆识都没有。” 沈庭恭冷笑一声,懒得跟他说话,都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丞,脑子缺是半点没长进。 直接看向沈老爷子,“您还是自己拿主意吧,总要有个决断,不然搭进去的就是整个沈家。” “若真到那个地步,这家也是必定要分的。” 听到这里,其他人总算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柳氏最警觉,拧了拧旁边的沈庭温。 沈庭温略有犹豫,但还是认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三弟,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庭俭也看着他,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也很明显。 沈家底蕴不深,只算得上个寻常商户之家,沈庭温和沈庭俭没接触过,对官场上的事情自然不清楚,更不了解其中利害。 到底是自己的亲兄弟,沈庭恭没有隐瞒道:“朝廷立了律法,严令所有世家官眷不得插手黑道生意,赌坊尤甚,当今皇上对此事更是深恶痛觉,几年前京中甚至为此出动禁军,抄了一批世家大族。” “各州府相继严查,为此罢官抄家大小的官员不下百人。二哥的事,既已被朝廷知晓,难道还会放过不成?” 沈庭恭冷笑,“皇上正为溃堤,引发水灾一事大发雷霆,难道还指望朝廷从宽处理?” 众人脸色皆变,他们再不懂官场上的事,也明白天子一怒的下场。 保不齐,对沈家区区一个商户来说,当真就是灭顶之灾。 再看向沈庭良的眼神,就变了。 沈庭良听得也有些害怕,但一想到崔绍,心里不免又有了几分底气。 沈庭恭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么多年,沈庭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 崔家,凭什么保他? 沈琬昭想的却是,崔家恐怕都要自身难保了。 萧晟出现在扬州府,只怕就是为了查探修建的河堤溃败一事,而他已经查出崔家就是背后负责的世家。 一旦被他找到崔家贪污克扣朝廷拨款银的证据,崔家还能安然无恙? 那么,崔家知不知道,朝廷早已派人来扬州府暗中查探了? 第七十二章 辞官 萧晟。 想到他,沈琬昭眼底的神色深了深。 至今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也绝不会小觑。 这边,沈家众人心里算计了无数次,沈庭恭的话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辞官?分家?甚至抄家? 沈庭良居然捅了这么大的篓子! 以往的不满,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分家!”柳氏最先跳出闹,“上次暂停职务的事就想瞒着我们,这次这么大的事还把我们当傻子瞒着,爹,您这是要拉着咱们一大家子给他陪葬啊!” 柳氏情绪很激动,气得直接指着沈庭良破口大骂。 “当初您抢了三弟用一条腿换了的功劳,才让他当上县丞,否则就凭他那点儿本事,哪轮得到他!” “没这本事老老实实地当他的官老爷就算了,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非要折腾,折腾出了事儿,还想拉咱们所有人给他担着,没门!” 柳氏说的很难听,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 沈庭温想拦着她,但都被柳氏瞪回去了。 柳氏像是打定主意似的,毫不示弱地盯着沈老爷子,“您知道自己的大儿子懦弱,不替他争。” 又指着沈庭温,“他念着情分,也不争。可我还有儿女,您还有孙子孙女,我这个做娘的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前途被别人连累,这辈子都出不了头,罪臣犯官家眷过的是什么日子,您比我一个妇道人家更清楚!” 这话一出,就连王氏的脸色都变了。 柳氏提醒了她,朝廷对官员知法犯法极难容忍,一旦定罪,想沈琬昭她们女子还好些,沈云继这些沈家年轻一辈若是考取功名,将来仕途都要受到影响。 柳氏有儿子,她也有儿子。 “难道,您当真要让沈家毁在他一个人手上?” 柳氏句句逼问,沈老爷子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看到几个儿子虽然不说话,但也是这么想的,心底涌起一股无力感。 他再恼怒柳氏不知分寸,也没办法反驳。 沈庭良这个官,做不得了。 他苦心经营几十年,才让沈家有个官身,现在没了。 沈琬昭瞥了沈老爷子一眼,见他眼神灰败,如同瞬间苍老了好几岁的样子,心里一点波动都没有。 悄悄拉了拉沈庭恭的胳膊,低声道:“爹,我们也分家吧。” 沈庭恭身子微僵,转头看着她,神色有些复杂。 “昭儿,你……” 沈琬昭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不分家,让二伯离开沈家也行。” 沈庭恭听到这话,脸色微变,“不止这件事?” 沈琬昭郑重地点头,“不止,也不是一个辞官就能脱干净的。” 爹能想出辞官的法子她已经很惊讶了,而且必定对官场上的事有一定了解才能这么快想到应对之策。 若沈庭良真的只是插手崔家的赌坊生意,皆职务之便给崔绍提供便利,辞官确实能把沈家摘出来。 但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负责修建河堤那位官员出自崔家。 兴化县,肯定还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否则萧晟为何要派人去兴化县查探? 沈庭良和崔绍走得这么近,她不信他毫无干系。 或者说,就算她信,朝廷也不会相信。 想到这里,心也慢慢沉下去。 另一边,柳氏闹得越来越起劲儿,嚷嚷着要分家。 “分家,大房也是您的亲儿子,该我们的那份一分都不能少,多的我们也不要。” “您手里剩的铺子各房分一间,剩的便给您二老养老,权当是我们做子女的一份孝心。” 柳氏既然已经把话挑明了,也懒得再装腔作势下去。 沈琬昭看着她如此坚决的模样,有些吃惊。上次她虽然也心不甘情不愿的,但到底也只是说说,哪里像现在这样不达目的不罢休。 难道,她也猜到什么了? 沈琬昭暗暗吃惊,方才她一进来就认出陶二郎的身份,难道也知道兴化县的事? 这个大伯母,倒是比她想的更有手段。 就在她猜测时,沈老夫人气得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你休想!我这把老骨头还没死呢,就打这歪主意,你要走就走,沈家的东西一个子儿也别想拿。” 柳氏嗤笑,“二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们老爷怎么也是沈家嫡长子,要当家主的,真论起来,沈家大半东西都应该归他,沈家的东西大房怎么就不能拿了?” “他当哪门子家主!”沈老夫人气得拍桌子,沈庭温是长子这事儿像根刺一样,卡住几十年了,拔也拔不掉。 “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沈家他担得起吗?” 听到这番看不起自己的话,沈庭温脸色有些不好看。 但也没人反驳,沈家上下都知道大老爷性子软弱,担不起责任,大房还是靠柳氏撑着,所以沈老夫人说得理直气壮。 柳氏听到她这么说也不气,自己丈夫是个什么样她心里清楚,反而冷嘲热讽道:“他是担不起,所以我们也没要多的,只是拿该拿的那份儿。不像有的人,自不量力,没有那个能耐还非要揽那个摊子,到头来连累一大家子。” 说罢,直接不理会沈老夫人,看向沈老爷子,“今日,要么他离开沈家,要么大房分出去,为了云继的前程,我就算豁出去也要搏一搏。” “他一个混吃等死的无赖,有什么前途?”沈老夫人气得不轻,直接骂道:“我还没怪他坏了沈家的名声,你还跟我说他有前途?” “下场考功名,他有那个能耐?” 沈老夫人气得已经开始口不择言了,看到柳氏那副气焰嚣张地样子,恨不得扑上去抓她两下。 柳氏也气得不行,竟然把她儿子贬的一文不值! 这个老婆子,她忍很久了。 越是生气,越是坚定要分家的决心。 再这么下去,大房的血迟早要被二房吸个干净。 怒归怒,柳氏还是知道真正能做主的并不是沈老夫人,最后还是要看沈老爷子的意思。 所以也不再跟沈老夫人废话,而是把压力都往沈老爷子身上倒。 她就不信,除了大房,其他人就没这个心思了? 第七十三章 表态 “住嘴!”沈老爷子她越说越没分寸,出声喝止。 沈老夫人僵住,但到底没敢继续说下去。 她虽然巴不得大房全部滚出沈家,但沈庭温怎么说也是沈老爷子的嫡长子,柳氏这个贱人就是拿捏准了这点,才敢放肆。 沈老爷子不看柳氏,看向自己的大儿子,见他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悄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心里顿时生起一股无力感。 “老四,你不打算说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心思,分家?今日大房分出去,明日三房、四房是不是也要分?那这沈家除了我们两个老的,跟二房还有什么区别?” 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们,就是容不下老二了啊。” 此话一出,沈庭良脸色大变,惊恐地看向沈老爷子。 他终于明白了,老大提分家打的是什么主意。 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果然隔了层肚皮,好狠! “四弟,我们才是亲兄弟啊,你们可别受了这贱人蛊惑。”沈庭良指着柳氏,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恨她。 “他们大房要分家就让他们分,沈家还是咱们的根。” 沈庭俭身子微颤,沈庭良的话他可以不当回事,可沈老爷子他的意思他却不能不顾。 见自己丈夫犹豫,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庭俭为人老实,做事也沉稳,可就是有一点,太注重孝道了,很难违背沈老爷子的意思。 她和沈庭俭感情甚笃,以往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这次,她不打算忍,或者说她可以忍,但绝不能误了瑶儿和云朗的前程。 “到底是沈家的根,还是个脱不了身的泥潭,二哥也别当我是傻子。”王氏突然出声,看着沈庭良冷笑。 “你……”沈庭良见她插话,大怒,“你们一个个妇道人家插什么嘴,我看老大老四平日里就是被你们挑拨的,连爹的话都不听了。” “女人误事,沈家越来越没规矩了。” 柳氏直接呸了一声,泼辣得很,“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蒜,女人误事?有谁误的事能比你大,搭进去八间铺子不说,还要连累整个沈家上下,现在摆着副教育人的嘴脸给谁看,你这人脸皮子怎的这么厚呢?” 沈琬昭看得暗暗诧异,平日里自己这大伯母弱不禁风,连门都很少出,现在这幅破口大骂的泼辣模样,跟平时完全是两个人。 这才想起她的家世,柳氏的父亲是个乡下屠户。 当初为了故意打压沈庭温,沈老夫人亲自定下了这门亲事,背地里不知多少人笑话,没想到现在却是自尝苦果了。 这些年柳氏为了不被人笑话,努力收敛性子,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柔弱知礼,但现在到了这个地步,也懒得装模作样。 “反正今天我话就摆在这儿了,沈家有他二房就没有大房,要留大房就容不下二房!” 柳氏一锤定音,斩钉截铁。 大房和二房,只能选一个,这就是她的态度。 沈琬昭暗暗佩服,也有些好奇,沈老爷子到底是什么态度。 “你要滚就滚!沈家的一个子儿也别想拿。”沈老夫人脸色铁青,手边的茶壶被她狠狠地扫开,差点砸到柳氏身上。 柳氏冷笑道:“这话,二娘说了可不算,除非爹不愿意认大爷这个儿子了。” 说罢,又看向沈老爷子:“沈家是您做主,您要是真的不愿认大爷这个儿子,我们也说不得什么,就是不知道大爷的生母知道了会不会怨您。” “胡说什么!”沈老爷子也气得不行,头痛得很。 “老大,你也是这个意思?” 沈庭温往后缩了缩,声音弱了几分道:“爹,元娘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沈老爷子气得一拍桌子,怒声道:“你是当家男人,事事都要听一个妇道人家的话,像什么样!” 沈庭温脸上有些尴尬,但还是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沈老爷子的话。 沈老爷子更气了,“窝囊!” “您就别为难我了,我窝囊,那也是您养出来的,这些年您几时给过我底气。” 沈庭温说着,话里也带了点埋怨。 沈老爷子被他的话噎住,到嘴边的训斥怎么都出不来了,颓然地跌坐在椅子上。 沈琬昭看到沈老爷子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也觉得好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判了。 沈庭温说的有道理啊,他懦弱、无能,可都是沈老爷子这些年不管不顾,任由沈老夫人磋磨出来的。 沈老夫人可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沈老爷子不知道大房的难处吗? 他当然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管而已。 有因才有果,昨日的因种下今日的果,那也别怪大房和他离了心。 其实,离心的何止大房? 平日里有他压着,没人敢说什么,可这样无异于烈火亨油,早就摇摇欲坠。 如今沈庭良犯了个错处,就什么都压不住了。 沈琬昭是真的很想看看,沈老爷子到底会怎么选。 二房?还是沈家? 没有人能容忍沈庭良的罪名影响到儿女前程,大房不能,四房不能,还有她娘,为了弟弟大概也是不能的。 不像上次,只损失些银钱,这次可是关乎前程甚至性命。 而沈老爷子也知道这点,所以他必须做出选择。 “四房今日,也是这个态度。”王氏冷冷出声,沈老爷子的身子又颤了颤。 “您自己做个决断吧,四房若是分家,只要手里的三间铺子,公中的产业就留给您二老,权当四爷一片孝心了。” 王氏起身,“事儿就是这么个事儿,再争下去闹得难看,也没什么意思,您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我也差人回娘家问问消息,顺便求求情,若朝廷严惩下来,说不得又是另外一个景象了。” “但愿,二哥今日都交代清楚了,没有隐瞒,否则就不是丢官分家那么简单的事了。” 说罢,转身离开松寿堂,走得很急,沈庭俭为难地看了沈老爷子一眼,还是跟了上去。 最后那番话,沈琬昭听懂了,四婶不是傻子,她一定也猜到了什么。 第七十四章 落幕 她倒是走得快,柳氏笑了笑。 也起身道:“四弟妹出身大户,嫁妆底子丰厚,我可比不得,她不要公中的铺子当孝敬给您二老,我们大房还是要的。” 柳氏意味深长地看了沈庭良一眼,“不要,说不得也是叫有些人拿了好处,孝敬不到二老头上。” “所以,公中的铺子,大房一间也不会少拿!” “你!”沈老夫人今日不知发了多少回火,可是到这关头,也没几人当回事了。 柳氏直接无视,给了沈庭温一个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房、四房的人都走了,松寿堂里就只剩下沈庭恭父女、沈庭良和沈老爷子两位老的。 当看到四房都提出来要分家的时候,沈庭良就已经面色惨白了,这会儿只剩下害怕。 他终于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这次,糊弄不过去,就连沈老爷子出面都压不住了。 沈家,要分家。 而这一切地源头,就是沈琬昭把陶二郎带回来了。 不知他这么想的,沈老爷子感到心力交瘁的同时,也有些埋怨。 方才有柳氏撒泼还不觉得,这会儿只剩下屋子里的几人,沈老爷子有些回过味来,瞬间把视线锁定在沈琬昭身上。 “是你,让他们过来的。”沈老爷子沉声道:“大房四房的人好好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哪儿那么快就收到消息,往松寿堂这边凑,是你派人去传信了!” 沈琬昭很淡然,“是我。” “你!”沈老爷子大怒,“混账!沈家供你吃穿用度,好生养着,你就是这么对沈家的?” “分家,你竟然敢动了这个心思,老三,你看看你生出了个什么种!” 沈庭恭皱了皱眉,不喜欢听到自己女儿被骂得这么难听,正要说话,却被沈琬昭拦住。 “我没对沈家做任何事,昨日因今日果,闹到这个地步祖父应该很清楚到底为什么,何必要把事事都推到我头上?” 没想到她会反驳自己,沈老爷子阴沉的眼神盯着她,“好,很好!牙尖嘴利,往日倒是我看错了人,但别忘了,你们生是沈家的人,死了也是沈家的鬼!沈家,还是我这把老骨头说了算。” 那眼神,恨不得杀人。 “为求自保而已,祖父何必说得孙女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沈琬昭不以为然,道:“祖父做事,原本我是没资格说道什么,可人心换人心,失了人心也莫要怪别人。” “说句难听的,往日我忌惮您,因为您一句话便能决定我的命运。可今时今日,我也不怕了。父亲疼我、爱我,我的婚事轮不到别人做主,自然也不必嫁给别人做妾。” 沈老爷子眼里寒光迸射,“你知道!” “我不该知道吗?”沈琬昭反问。 “堂堂沈家嫡女,竟然被自己的亲祖父送出去给别人做妾,您不觉得可笑吗?” “二伯的仕途就那么重要?那怎么不把他自己的女儿送出去?” 沈庭良脸色一变,“你胡说八道什么?这是你祖父的意思,与我何干?” 沈琬昭看了看脸色铁青的沈老爷子,突然觉得很好笑。 不得不说,她这个二伯还真是次次都做些让人惊掉下巴的事情出来,这甩锅的速度也太快了。 不知道沈老爷子现在是什么心情,自己细心栽培几十年的儿子,就是这么个人。 “祖父的意思?”沈琬昭看了看沈庭良,重复这句话。 沈庭良脸色微变,意识到不对,他说错话了,这才看到沈老爷子铁青的脸色,吓得往后退了退。 “你祖父也只是顺应沈家大意,宜儿是正儿八经的官家女,怎么能给别人做妾,那是打沈家的脸。”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沈琬宜给人做妾打脸,她就可以了?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厚颜无耻啊。 沈庭恭听到沈庭良的话也气得不轻,原来他们就是这么想的? 这些年,就是这么对待他的女儿? 气道:“官家女?二哥什么时候也好意思在我面前说这个事情了?当初我把东西给你,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让你用这官位来压昭儿的?” “若是这样,谁也别想做这个官了,既然是我给出去的东西,就能随时收回来!” 沈庭恭怒气冲冲地盯着沈庭良。 沈庭良不赞同道:“怎么能说是你给的,沈家就我一个人考了功名,不给我给谁?你瘸了条腿,身体都不全,难道还能让你去当官不成,沈家丢不起那个人。” 沈琬昭眼神一冷,“大荣律例,可从来没有一条不让身体有疾之人做官的!二伯说这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真是脸面都不要了。” “我爹身上的伤,是战场上受的,那是功勋和荣耀!岂容你污蔑诋毁,这话说出去,我倒要看看您会不会被天下人辱骂。” 诋毁沙场将士,哪怕是退役的将士,都是犯罪! 沈庭良脸色一变,显然他也知道这点。 “至于官身,很快就不是了。”沈琬昭冷笑道。 “所以爹爹,您也犯不着为此发怒,气多了对身体不好。一个县城官职,丢了就丢了,反正是您不要的东西,就当喂了狗。” 沈庭良气急,“混账!我可是你长辈!” “欺压晚辈的长辈,算什么长辈。”沈庭恭冷哼道。 懒得再搭理他,而是看向沈老爷子,“我留下来,不是为了在这儿做这些无谓的争执,更不是想留在沈家,而是要提醒您,二哥到底还做了什么事,您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沈家上下都被搭了进去。” “他愚蠢,您掌管沈家这么多年,不会看不清楚,到了这个地步,您若是还要保他,也别怪大哥和老四他们自己找出路。” 说着,冷冽的眼神又看了看沈庭良,“身为朝廷命官,贪赃枉法,勾结恶徒,南方六县数十万灾民何其无辜!早知他今日会犯下如此滔天大错,当初就算您以死相要挟我也不会答应把这官职给他!” “言尽于此,您好自为之,朝廷里的事情,不是沈家能插手的。” 第七十五章 热闹 从松寿堂出来,沈琬昭回头看了一眼。 “出完这口气,舒服了?”沈庭恭看着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哪有方才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沈琬昭回神,认真想了想,却摇摇头道:“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 沈庭恭微楞,随即了然。 “你能这么想,是好事。”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 沈庭恭摸了摸她的头,两人一边走一边道:“今日,是宋家把陶二郎送过来的吧?” 宋家?是吗? 萧晟显然不是宋家的人,但也跟宋家脱不了干系,就算是吧。 至少她觉得,在水灾查河堤一事上,萧晟和宋家目的是一致的。 “宋家,这是卖了你一个大人情啊。”沈庭恭感叹道:“想必你二伯干的那些事,人家早就知道了,你二伯的罪逃脱不了,但沈家却不是只有你二伯一人。若是不断干净,恐怕真如你大伯母所说,要连累到你们这些小辈的前程了。” 沈琬昭点头,“宋家确实知道。” 又顿了顿,道:“恐怕朝廷派来查探的人也知道。” 她没有直接说出萧晟,萧晟既然隐瞒身份暗中查探,必有他的道理。 至于人情,那不是宋家而是萧晟的,沈琬昭想了想也没太在意。 若不是自己在百花宴上破了血字之谜,恐怕萧晟也不会卖她这个人情。 沈庭恭听了她的话,长叹一声,“也好,胡闹了这么多年,安分点也是好事。” 说罢,眼神有些心疼地看着她,“昭儿,以后有什么事告诉爹爹一声,不要事事都自己扛着,你毕竟还是个没有出阁的姑娘家,有些事传出去了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沈琬昭听得心中微暖,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爹爹认为这次沈家当真要分家了吗?” 虽然大房和四房的态度很明显,也似乎确实有不可调和的矛盾,但她还是觉得没那么容易。 沈老爷子霸道做主惯了,不会容忍别人脱离他的掌控,哪怕是自己的儿子也不行。 果然,沈庭恭摇摇头,“你祖父不会同意的。” 那就这么算了?柳氏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啊,至于四房,她反而觉得四婶一个做不了主,四叔对沈老爷子的感情,太深了。 “不过有些东西,总归是要变一变,不然你祖父也压不下去。” 说着,沈庭恭突然停下步子,认真地看着她,“你不喜欢沈家,想分出去?” 沈琬昭淡笑,“分与不分,对我来说也没多大区别。就算分出去了,三房就这么几个人,也不会变什么。” 分出去了,人少了,她反而还要更多地面对三房的其他人,哪像现在这样,眼不见心不烦。 沈庭恭脸上闪过一抹尴尬,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下。 “对了,陶二郎是我跟人用东西换回来的,过几日可能有人要来拜访您。” “拜访我?”沈庭恭有些疑惑。 莫名地有些心虚,“对,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日也有些累了,女儿先回去歇着。” “行,去吧,沈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后也不用理会,反正有爹替你做主。” 沈琬昭点头,“我只知道了。” 心里汗颜,也不知道您发现我把您的桃花酿卖了,这番话还做不做数。 匆匆告辞,回到青萝院,沈琬昭才松了口气。 反正这消息,也算为沈家求的,不怪她。 嗯,救祝晗只是顺便而已,没有他哪来的消息。 接下来几日,沈家上下都很闹腾。 沈琬昭待在青萝院里,没有出过门。 就连沈老夫人那边,也闹得不可开交,没工夫再天天派人来唤她过去听教导,沈琬昭乐得清闲。 这日下午,沈琬昭正在书房里练字。 云珠高高兴兴地跑进来,“姑娘,宋大姑娘派人送来的信。” 沈琬昭接过信纸,自从上次百花宴之后,她和宋筠还没联系过。 “大夫人天天去闹,老夫人那边根本腾不出手来,这次宋大姑娘的信直接就到奴婢手里了,松寿堂的丫鬟婆子都没看到。” 孙嬷嬷也高兴,“这就是因果,早该如此了。” “姑娘,快看看宋大姑娘给您写什么了?” 沈琬昭笑笑,拆开信封。 宋筠这段日子果然抽不开身,为上次没及时收到消息表示歉意,但后来得知萧晟插手后,就放心了。 看到这里,沈琬昭心下了然,看来宋筠真的很信任萧晟啊。 或者说不止她,就连宋渺对萧晟,都很信任。 宋家的表亲,大概率是京城来的? 算了,不去想。 宋家根深蒂固,关系复杂,表亲肯定不少,说起来就连皇上和宸王都是宋筠的表哥,若非对京里的关系很了解,谁知道是哪家的人。 继续看信,沈琬昭愣住。 宋家把出现血字的法子禀告上去,皇上都知道了? 这几天,宋筠就是为了这事奔忙。 天老爷降罪一说传得沸沸扬扬,外面也不太平。 昨日,恰逢京中庙会。 护城河最热闹的地方,请了京里最著名的戏班子来演了场大戏,最后来了一出天赐福瑞,和那日血字出现的方式如出一辙。 只不过字不一样,是歌功颂德,预示太平景象的吉祥话。 如此一来,上天降罪的说辞自然破解,谁也不会信了。 京城的消息传得还没那么快,宋家消息要灵通一些,但再过两日,大荣十几个州府应该都会知道了。 信里还说,过几日扬州府的庙会也要跟京城一样,请戏班子演一场天赐福瑞的大戏,堵住这些人的嘴。 不止扬州府,各地都如此,恐怕那些热闹的集会,都会来这么一出,反正不怕热闹,让百姓也能高兴高兴,得个好彩头。 沈琬昭看得咋舌,她也没想到,最后竟然会闹得这么沸沸扬扬的,天下皆知。 不过想想也了然,谣言啊,这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 一个不小心,就叫那些躲在背地里的人钻了空子,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还是谁的意思。 她总觉得,这么做,更像在造势。 至于造什么势,为谁造势,那就不知道了。 第七十六章 新奇 收起信件,沈琬昭什么也没说。 最近,实在不怎么太平。 “姑娘,您叫人做的东西送过来了,要过去瞧瞧吗?” 正想着,玉竹走进来。 沈琬昭心中微动,“弄好了?” 玉竹点头,“是庄子里一个会烧窑的老师傅做出来的,老人家手艺还留着。” “走,过去看看。” 沈琬昭起身,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也不错。 带着两个丫鬟,不一会儿就走到青萝院的厨房这边。 如今负责厨房的管事嬷嬷早就换上她自己挑的人了,所以做起事来很顺手。 青萝院的厨房不大,但也不算小。 因为娘子在,这个小厨房时不时还要做出些糕点送出去。 连宋筠都很喜欢吃她院里厨娘做的糕点,沈琬瑶更是三天两头就要过来拿些回去。 此刻,小厨房里。 几个人正围着一口土锅看,很是好奇。 为首的那位娘子四十来岁的模样,身上系着一片花围裙,正是曾经在谢家当过差,后来被孙嬷嬷找到,说动到沈家来当差的厨娘。 正看着,沈琬昭走进来,几人连忙行礼。 “奴婢见过三姑娘。” “几位娘子都是我请来主事的,不用这么多礼。” 沈琬昭也看到那口烧制出来的土锅,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真如玉竹说的,没想到青云山那片庄子上,真有能烧制这土锅的人,如此,倒是省去了很多麻烦。 那土锅中间有个口,里面是空的,四周围成一圈,看起来似乎可盛放食材。 “姑娘,奴婢眼拙,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器具,这锅是用来做什么的?” 说话的,正是厨娘。 “崔娘子莫急。” 沈琬昭笑笑,又吩咐道:“去取些炭火过来。” 很快,就有丫鬟取过来。 “放到土锅中间去。” 见众人都很好奇,沈琬昭解释道:“这中间,放的不是食材,而是炭火,如此一来,便可以火力绵绵不断,食客想吃什么便自己放进去。” “几位都是做饭食的好手,应该不用我多说。” 这几个娘子是她让孙嬷嬷物色了许久才找过来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娘子,正如她所说,这些人都是厨娘。 她准备,开个食楼。 前些日子就在打算了,现在总算有个眉头,该准备的都准备得差不多了。 沈琬昭心里也有些激动,自上次听到孙嬷嬷说起谢家的事情,她就有这个想法。 无论谢家是留在岭南,还是真如萧晟所说,要重新回到所有人视线里,都离不开一样东西,银子。 她需要银子,不止是为了谢家,自己也需要。 无论做什么,或者培养自己的人手,都需要银子。 而这食楼,就是她要替自己挣的一份产业。 “姑娘这法子,真是新奇,奴婢从未见识过。”崔娘子看了一会儿,便啧啧称奇。 她也算见过不少东西了,从京城到扬州府,更别说以前在谢家当差,什么吃食没见过。 “那崔娘子觉得这吃法如何?”沈琬昭笑道。 “咱们扬州府也算富庶,去得起食楼的人家不差银子,吃个新奇,倒是不错。” 正说着,已有人拿了东西进来。 “新奇的东西确实能卖个名头,但我这食楼可不只要出一时风头,那是要长久经营下去的。” 沈琬昭淡笑道,心里却想着,日后开到京城去也说不定。 “这是我托几位娘子熬制的汤底,想必大家也好奇,这些东西怎么个吃法,今日就给大家演示一番。” “崔娘子东西都准备好了?” 崔娘子也好奇,领着沈琬昭走到一方桌子前,上面摆满了各式食物。 “姑娘,这些都是生食,怎么吃?” 云珠出声问道,方才几位厨娘看到沈琬昭让人往里面加炭火,就已经猜到几分,但云珠不精通厨艺,自然就没那份眼力了,所以这会儿还是很疑惑。 沈琬昭笑了笑,夹起一片切得很薄的羊肉,放进已经烧煮开的白汤里,涮了几下,那肉便已经熟了。 “尝尝?” 云珠连忙也学着模样,涮了一片羊肉,放进嘴里。 “好吃!” 眼神一亮,惊讶地看着沈琬昭,“奴婢还以为白水煮肉,这味道不怎么样呢。” 崔娘子噗呲一笑,“什么白水,云珠姑娘可莫要小看了这锅汤,这可是咱们几个厨娘好不容易才熬出来的高汤,里面加的食材,少不得几十种了。” “就这,还是有姑娘指点才做出来的味道,否则哪有这么好的味道。” 云珠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一圈白色汤底,瞪大了眼睛。 “姑娘,您什么时候也会做吃食了?” 几人说话间,沈琬昭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多了一个碗碟,推到众人面前,道:“再试试这个,把煮好的食材,放到这个料碟里。” 崔娘子几人闻言,连忙也学着往白汤里煮了些食材,煮好后再放到沈琬昭配好的料碟里蘸了蘸再吃。 片刻后,几人眼神一亮。 崔娘子惊奇地看向沈琬昭,“姑娘这配料的法子又是在哪里学的?奴婢瞧着姑娘方才配的时候,也只是放了些寻常的佐料进去,但和这个锅里煮出来的东西搭配起来,竟然这般契合。” 沈琬昭笑笑,“闲来无事,不知道看了多少本杂书,这也是我无意看到的吃法。” “现在,几位娘子觉得如何了?” 崔娘子想了想,道:“若只是姑娘指点的那白汤底,就算煮些上好的食材进去,也只能出道招牌菜罢了。” 犹豫了一下,又道:“但是这土锅,奴婢愚昧,总觉着姑娘大有想法在里面,但除了新奇些,实在看不出有何特殊之处。” “新奇就够了。” 沈琬昭放下手中的筷子,心情颇为不错。 “崔娘子包括几位娘子,都是做菜的人,不理解这个法子的趣味也正常。崔娘子问问别人就知道了,吃饭时,参与其中的乐趣,可不小。” 刚说完,云珠就接过话,狠狠点头。 吃自己煮的东西,很痛快。 沈琬昭看着云珠在跟崔娘子她们解释,几个厨娘也慢慢理解过来,眼神开始发生变化,显然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件事总算定了,也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 至于生意好不好,她从来没担心过。 前世风靡世界的火锅,不信换了个地方就卖不出去了。 第七十七章 责问 告别了崔娘子她们,沈琬昭心里盘算着开食楼的事,这几日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个东西没准备好。 铺子,这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地方选得太小,打不出名气,也成不了招牌。 而且一开始吃个新奇,后面免不得会有不少人模仿,所以没有时间给她慢慢来。 当然,她也不是全无准备。 沈琬昭想着,一时没注意,差点撞上来人。 “大哥?” 沈云继早就看到她了,本想打个招呼,却见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还差点撞上来,一时无语。 “想什么呢?” “在想怎么赚银子。”沈琬昭老老实实地道。 沈云继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眼睛看着她。 “你,赚银子?” 沈琬昭倒是很淡定,“大哥觉得我赚不到?” “咳咳,你缺银子找三叔要就行了,他又不缺。” 心道,三叔也太不地道了,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多给点银子花,那他去要钱的时候,怎么感觉好像很容易? 嗯,三叔待我不薄啊。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也猜到自己爹手里可能有些银钱,但她想要的,不止这些。 绕开这个话题,问道:“大哥这是要去哪里?” 看他这样子,像是要出门。 说到这个,沈云继就有些烦闷,“家里太吵了,出去透透气。” 抱怨道:“都快上手打人了,也不知道还折腾什么,非要死拽着那块遮羞布,早点分出去还清静些。” 沈琬昭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近来柳氏天天去松寿堂闹着要分家,仿佛存心给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气受似的,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就差指着鼻子骂人了。 就连四房那边,也时不时去表达一下想分家的意思。 偏偏沈老爷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是不松口,就这样耗着。 “算了,懒得理这些糟心事儿,他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沈云继甩了甩脑袋,一副烦躁的模样。 “大哥也想分出去?” 沈云继自嘲道:“又不是我能做主的,只能说祖父这样处事,早晚要分罢了。以前都压着、忍着,现在压不住忍不了了,不分家还能怎样。” “早点分了也好,省得一大家子都闹不安生。” 沈琬昭点点头,她也认同这一点。 “若真的分家了,大哥日后如何打算的?” “我能什么打算,反正那些铺子他们也会争到一份儿,混吃等死也够我用一辈子了。” 沈琬昭笑了笑,“大哥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是混日子的人,大哥连我都要瞒着?” 沈云继愣了愣,看着她。 “前些日子,爹还说,大哥今年会下场考试呢,要是考中秀才我们沈家也算后继有人了。” 沈琬昭笑得无害,颇有意味地看着他。 沈云继脸色垮下来,抱怨道:“三叔怎么连这个都跟你说了,果然我不是他亲生的,待遇不一样。” 沈琬昭:“……” 不过也明白,柳氏突然态度这么坚决的原因了。 别人不好说,沈云继若是真要考功名走仕途,那沈庭良这次犯的事还真有可能牵连到他。 想了想,道:“分出去也好,只要祖父写了分家的文书,再去官府过个文案,日后二伯这边就算真的查出什么也没影响。” 沈云继脸色微微变了一下,有些为难道:“二叔,当真参与了?” 沈琬昭神色也郑重了些,点点头。 “他怎么……” 沈云继语塞,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长辈,本不该由他妄加议论。 “就算没有这次,也迟早会有下次,大哥早做准备也好。二叔的性子,我虽然接触不多,可这几次下来也算看明白了几分。” 沈琬昭神色很淡,对于算计她,甚至想把她送给别人做妾的人,她生不起半点尊重来。 沈云继也知道,只是有些沮丧。 沈家,怎么就闹到这个地步了? 沈琬昭其实严格来说在沈家的时间不长,除了关系亲近点的几个人,其他的连打交道都少,所以体会不到他的心情。 就连最洒脱的沈云继都如此,更何况其他人? 摇了摇头,到底还是逼得太狠了。 沈老爷子不愿意放弃沈庭良这个儿子,不愿意把他分出去,那就只能其他几房分出去了。 可是这样一来,有什么区别呢? 二房不还是只能自己待着,其他几房容不下他们了。 也还是有区别的,至少二房不分出去,沈老爷子在哪儿,哪儿就是主家。 公中的几间铺子,最后大概是不会分出去的。 想着这些,看着沈云继的背影,沈琬昭也不知道说什么,但内心很平静。 “这就是你想要的?” 身后,响起一道冷幽幽的声音。 沈琬昭转身,就看到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愣了愣,差点没认出来,沈琬宜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然不像以前那样端庄,内心是是有傲气的。 现在的她,像瘦了一圈似的,狠狠地盯着她。 “我爹,是你陷害的,你早就查到了朱嬷嬷的儿子,还把他带回来指指证我父亲,非要他丢官入狱!” 沈琬昭脸色也冷下来,“二姐在说什么?” 沈琬宜无法淡定,咬牙切齿道:“沈琬昭你装什么装,我早就该看出来了,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咬人的狗不叫唤,你在背后算计我们,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她什么都没了,丢了官家之女的身份,若是她爹真的牵扯到溃堤一案里,甚至还可能受到牵连,成为犯官家眷。 不,还有一个可能。 想起昨日听到的那番话,沈琬宜心里的恨意更甚。 沈琬昭看着她,很平淡,“自己做了错事,怪到别人头上,二姐平日里都是这么做的?” “不是我指使陶二郎和崔二爷勾结,也不是我让二伯贪赃枉法、罔顾人命,二姐要怪,怎么能拐着十八里不相干的路,怪到我头上?” “何况,沈家应该谢我才是,若不是沾筠表姐的光,恐怕朝廷一纸罪状下来,家里几位还想下场考取功名的兄弟,都要被二房连累了。难道二姐以为,沈家事事都要围着你们转才行?好处叫你们全拿了,祸事却要大家一起担着?” 第七十八章 准备 她都不知道二房的人怎么想的,一个个都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在说,你不把自己身上的血给我们吸干净,就是你们无情无义,不识大体。 几次接触下来,她也很无语。 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也没有自大到觉得可以改变对方的想法,所以最好就是,不理会。 比如,现在她就懒得理会沈琬宜的指责。 “二姐拦住我,如果只是想说这些毫无道理的指责,就不要浪费口舌了,你们想把我送给别人做妾的事,也不要当谁都不知道。” 沈琬宜脸色微变,“那是祖父的意思,跟我爹有什么关系,难道你连祖父的话都要违背?” “这个时候还拿祖父来压我,二姐难道不觉得好笑?” 沈琬昭摇摇头,做出很失望的样子。 沈老爷子的意思,沈家利益至上,谁都可以为沈家奉献,为沈家牺牲。 所以她爹奉献了一条腿、一个官职,但最后什么也没落到。 但是二房拿着最大的好处,沈琬宜这拿沈家当理,其实站着说话不腰疼。 “祖父也是为了沈家,沈家不是谁一个人的!”沈琬宜冷声道。 沈琬昭笑了,笑得很有深意,“若是为了沈家,沈家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二伯,二姐既然有这个觉悟,不如回去劝劝二伯,为了沈家,让二房分出去如何?二房分出去,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几日松寿堂那边天天闹得不可开交,想来祖父祖母也很是心烦,二姐既然这么有孝心,何不主动替他们分忧?” 沈琬宜脸色一变,“你少强词夺理。” “我并未强词夺理,而是本来就依理行事,倒是二姐你,占着别人的好处惯了,便以为那是自己的东西。但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用的再久,也早晚要还回去。” 沈琬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我以前也小看你们了,我以为同为沈家人,至少还会顾及点血脉亲情。” 她是真的有些失望,“上次在灵泉寺,差点毁我清白,二姐可有半分愧疚不忍?” 沈琬宜瞳孔微缩,脸色变了又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沈琬昭叹了口气,“到了这个地步,二姐还把我当傻子就没意思了。” 说罢转身,“二伯的事,二姐又知道几分?还是回去问问,早做打算吧,如果事情真到了我想的那个地步,那便是死罪!” 沈琬昭不再去管她的反应,快步离开。 有些事,她并未明说,或者萧晟都还没有查清楚。 但一定,很重要。 抬头往西城所在方向看了看,沈琬昭隐隐有些担忧。 河堤溃败一案,真的那么简单吗? 以前她还不会多想,可每想起长公主宴上那副血字,就不由皱起眉头。 血字,针对的可不是别人,而是皇上啊! 崔家,有这么大的算计?这么大的胆子? 算了,不要去想,也不能去想,这不是她能掺和的事。 心里盘算着,脚下的步子加快,不一会儿回到自己的院子了。 “姑娘,祝娘子他们来了。” 沈琬昭点头,是她让人去叫过来的。 一进院子,就看到祝晗和祝娘子在等着。 祝晗还是一身麻布青衣,年纪不大,但气质看起来比以往更沉稳,这次去兴化县应该吃了不少苦。 祝娘子见到她连忙领着祝晗上前,“姑娘大恩大德,奴婢无以为报。” 说着,就要跪下。 沈琬昭示意,云珠和玉竹连忙扶住她,不让她跪。 “祝娘子不必这样,祝晗是去替我做事,本来就应该由我负责。”沈琬昭有些无奈,她还是不习惯这些动不动就跪拜的礼节。 说罢,看向祝晗,“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日后可是要考取功名的人,跪天地君亲也就罢了,以后在我面前就不用行这些礼了。我让你替我做事,也没说日后就真是沈家的下人,否则倒是大材小用了。” 以前还想着祝晗的身份不方便,不行的话只能在庄子上或者府里给他安排份差事,那样的话就算祝晗日后考取功名,也难免被打上沈家下人的名号。 但现在不用了,她有了更合适的法子。 祝晗郑重地谢过沈琬昭,倒没多说什么,有些话放在心里就够了,说出来倒显得更没有诚意。 “我要找一间位置好的铺子,开个食楼,你有没有什么好主意?”沈琬昭看着祝晗,出声道。 祝晗微怔,沉吟片刻道:“敢问姑娘对铺子有什么要求,或者说您这食楼有什么特殊之处?坊市我倒是知道不少,但不同的坊市,差别却是不小。” 见他这么问,沈琬昭笑了笑,一来就直指问题本身,果然有几分本事。 “新奇。”沈琬昭说出一个词,“我这食楼推出不是特色菜式,而是一种鲜吃法。一锅百菜,千种变化,是一道菜,也是千百道菜。” 祝晗眼神微动,“如此说来,倒有个好地方,很适合姑娘开食楼,但那个地方,不好拿。” 沈琬昭也来了兴趣,“哪里?” “百味楼。”祝晗继续道:“新奇,是好处也是短处,若只是吃个新鲜,姑娘的食楼生意再好,不出一个月,扬州府必定有不下十家模仿。所以只能抢占先机,把招牌打出去,做这名声在外的第一家,如此,以后就算有人模仿,也只能是后来者。” 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能想到这些。” 她是真的有些惊讶,祝晗很年轻,但做事考虑却很周全,只根据她提供的只言片语,便能想到这么多。 这一点,她当然也想到了。 火锅,要么不做,要做便要做这名声在外的第一家。 不然,后面必定有无数模仿者,就算她占了先机也没多大用。 若不是因为这个,她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这些,随便在扬州府城里开一家便是。 祝晗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是顺着姑娘的话说罢了,您想必也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不差我多嘴几句。” 第七十九章 打架 沈琬昭笑了笑,“还有什么,继续说。” 祝晗想了想,继续道:“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放心说。” “那小人便斗胆说一句,姑娘心思聪慧,想必早就知道这些问题所在,也应该有应对之策,姑娘是不是打算与宋家合作?” 沈琬昭笑容微微收敛,很有深意地看着他,她是真没想到,祝晗连这都看出来了,也许低估此人的本事了。 祝晗倒是也不避开,很坦然地接受她的审视。 过了许久,沈琬昭才道:“没错,这食楼宋家也会入股。” 当然,大概率是宋筠自己入股,但想必宋家也知道就是了。 “如此,那就没问题了,三日内我一定替姑娘打点好。” “看来你早就知道我今日的用意了。” “姑娘于我有恩,祝晗感激不尽,姑娘日后有何需要尽管吩咐便是。” 沈琬昭叹了口气,她也看出来了,这个祝晗当真有本事,不过才问几句话,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没错,她现在缺人手。信得过的,更没几个人。 就算现在临时找些掌柜,她也不敢把大事交出去。论起来,倒是祝家姐弟俩还算能托付一二。 不过在这之前不知道祝晗的本事,兴化县的事,祝晗虽然带了很多消息回来,但她毕竟不是亲眼所见,而且变故太多,连萧晟都出手了,所以她也不知道祝晗在里面到底起了多大作用。 今日,本就是带着考察的心思见祝家姐弟的,没想到祝晗倒是给了她惊喜。 也不多说,“这是两千两银票,今后你便是百味楼的话事人。” 沈琬昭很果断,一丝犹豫都没有就把三千两银票交给祝晗。 两千两银票,都是宋筠让人捎过来的。 她不过是去了一封信,便得到三千两银子,宋筠这份信任,也让沈琬昭感慨不已。 祝晗也有些震动,他虽然猜到沈琬昭要自己做事,但也没想到转手就给了自己这么多银子。 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很轻,但他却觉得沉甸甸的。 “三日内,把铺子买下来。” 沈琬昭又交代了几句,便让云珠送祝晗他们出去。 不一会儿,云珠就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看,“姑娘,奴婢方才在外面碰到了二夫人和崔家的婆子在说话。” 自从上次在灵泉寺碰到崔绍,云珠和玉竹两个丫鬟就知道了沈庭良和崔家恶心人的算计,很不待见。 “崔家?”沈琬昭有些惊讶,“崔家的人怎么会来?” “他们去哪儿了?” “奴婢瞧着,是往松寿堂那边去了。” 沈琬昭沉吟,上一次二房把崔家的人带回来,就想把她送给崔绍做妾,这次有爹挡着,她倒不担心这个。 可这个时候,二房难道还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算了,如果不是算计到自己头上,她也懒得去管。 沈琬昭忙着打点食楼的事,时间过得很快。 祝晗果然办事很有效率,第二日,就买下了原来百味楼的铺子。 “两千三百两银子,你怎么买下来的?”沈琬昭有些惊讶地看着祝晗。 “百味楼也算是个老地方了,原本我算计着,怕是三千两银子都不够,还打算想想别的办法,再凑点儿银子。” “那百味楼背后的老板前些日子病去了,只有一个儿子,一心求学想考取功名走仕途,不善经营,又被老对手打压,无奈之下只得变卖产业。他儿子是小人的同窗,与我交好,又急着进京求学,便卖给我了。” “没想到还有这份运气。”她也没想到,最头疼的铺子问题就这么被祝晗解决了。 “百味楼我知道,在西城也算有点名声。” 说起来,百味楼以前的名声还是很大的,也算得上老字号,可惜扬州富庶起来后,便有些跟不上,叫后来者赶超,没想到现在都变卖了。 “既然铺子定下来了,便把几位厨娘带过去,先试试菜,寻个几日开张。” 祝晗应下,很快离去。 这几日下来,他也忙得不落地。 想到自己在这儿经营的第一份产业就要落实了,沈琬昭心里也稍稍有些激动。 这个食楼,才是真真属于她的东西。 当然,还有宋筠的四成股份。 祝晗刚走,云珠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慌忙道:“姑娘,松寿堂那边打起来了!” “什么?” 沈琬昭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打起来了,大夫人和二夫人吵得厉害,便上手打起来了,老夫人劝都劝不住。” “怎么会打起来?”她是真的惊了。 “这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也是方才碰到四姑娘才听说的,现在四夫人她们都过去了,还有老爷子和大老爷他们,都派人去铺子里叫了。” “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去看看?” 沈琬昭想了想,“我爹呢?” “应该也有人去叫,奴婢看到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就往东院过去了。” “那就去看看吧,吵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今日,大抵是不能再和稀泥了,她也想看看,沈老爷子会怎么选。 这几日沈老爷子天天带着沈四老爷往铺子里跑,也不知道为了宽这个四儿子的心,还是避开家里,眼不见心不烦。 可柳氏这次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大有破罐子破摔,非要闹开的意思,越吵越凶,没想到今天直接动手了。 心里想着,沈琬昭不一会儿就到了松寿堂。 自上次大家闹开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过来。 屋子里,王氏和沈琬瑶都到了。 柳氏和姜氏头发衣襟都有些乱,喘着大气,眼神恨恨地盯着对方,脸上脖子上还有几道红印子。 沈老夫人的两个贴身丫鬟,还有四房的几个丫鬟,一边制住一人,死死地拽住衣裳,把两人分开,这才没让两人朝对方扑过去。 真动手了,虽然早就听到消息,但阵阵看到这一幕还是很震惊。 沈老夫人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那眼神恨不得上去一人给个巴掌。 王氏叹了口气,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唉,你们这是何苦呢?” 第八十章 做妾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荒唐! 太荒唐了,就算沈家只是个商户,但也从来没听过哪个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家,两房的主子亲自上手打架的。 她出生于王家这样的大户,本来就已经算性子急的,此刻都感到羞愧无比,脸都红了。 这要传出去,沈家就是个笑话。 柳氏不顾这些,恨恨地盯着姜氏,冷笑道:“贱人,你算个什么东西,一群扒着人吸血剥皮的废物,我要分家,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 姜氏被骂得脸色很难看,“你一个屠户生的种嚣张什么,要走就走,还想拿大头,痴心妄想。” “我是屠户生的种,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你姜家早就被你那弟弟败光了,就算没败也就是个卖衣裳的,在我面前装个什玩意儿?” “哼,还想当你的官老爷夫人呢,做梦!” 姜氏被戳了最大的痛处,忍都忍不住,恨不得扑过去再往她脸上抓两道。 好几个丫鬟拉着,愣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拉住。 沈琬昭看得叹为观止,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都已经不管不顾了,当着所有人的面都开始互相大骂。 看了看气得不轻的沈老夫人,她怀疑随时都有可能气晕过去。 难怪,这是拉不住了,只能叫人去把沈老爷子他们喊回来。 “三姐,我娘说,今天可能要分家了。” 袖子被人悄悄拉了拉,回过头就看到沈琬昭微亮的眼睛。 见她回头,沈琬瑶又压低了声音,“真的能分吗?” 沈琬昭摇摇头,也低声道:“不知道,祖父大概不会同意。” 沈琬瑶眼底的兴奋顿时冷下去一半,稍微有点失望,小声埋怨,“祖父也真是的,都闹成这样了,还死拽着干嘛?” “二伯犯的事儿一旦被查出来,我的亲事都要被连累,还有我哥今年就要下场进考了,要是被连累了以后的仕途怎么办?” 越说,沈琬瑶越不满。 沈琬昭感觉有道视线扫过来,抬头就看到沈老夫人那张不高兴的脸,冷声道:“嘀嘀咕咕说什么,一点规矩都没有,这是都要反了天了?我还没死呢!” 沈琬瑶悄悄吐了吐舌头,低着头当没看见。 反正隔着些距离,他们说话的声音又小,沈老夫人听不见说的什么。 沈琬昭却是看到她背着瘪了瘪嘴,显然对沈老夫的话不以为意。 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沈老夫人还用以前那套规矩来压人未免有些好笑,现在的沈家,上上下下哪里还有半点规矩可言,都快乱成一锅粥了。 等沈老夫人注意力移开,低声道:“你也觉得分家好?” “不好吗?分出去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别以为我不知道,每次碰到二房的人表面上都是和和气气的,其实打心眼里看不起咱们其他三房的人,眼睛都恨不得长到头顶上去。” “二姐也一样,都是沈家的嫡女,凭什么就她高人一筹。我还是王家的外孙女呢,都没她傲气。” 说到这儿,还有些幸灾乐祸,“现在二伯官儿都保不住了,看她还怎么清高。” “我还以为你经常在祖母身边待着,她又疼爱你,你会舍不得分开。” 沈琬瑶沉默了一下,也有些为难,“祖母是疼我,但她最喜欢的还是二姐,手里的好东西都瞒着我悄悄给二姐了,我也知道。” “不过祖母疼我也是真的,大不了以后我经常过来看看,陪祖母说说话。总不能连我的亲事,还有我哥的仕途都不管了吧。” 沈琬昭没料到她是这么想的,但也在情理之中。 不像她,沈老夫人对她从来不管不问,甚至没给过什么脸色,沈琬瑶却是在沈老夫人膝下长大的,沈老夫人虽然最看重沈琬宜,但对沈琬瑶的疼爱不假。 正想着,就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 沈老爷子沉着脸,脚步匆匆地走进来,身上的气势很强,谁都看得出来他发怒了。 一来,连柳氏和姜氏都没有继续对骂。 沈老爷子脚步很沉,也很快,走到沈老夫人旁边的主位上坐下,眼神严厉地扫过所有人。 沉声道:“谁再提分家就给我滚出去,一分银子也别想拿!” 众人都是一震,看向沈老爷子。 姜氏大喜,柳氏脸色大变,就要发作,但沈老爷子冰冷的视线扫过来,竟然让她有些害怕。 沈老爷子是真的动怒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严厉。 “我还没死,一个个都在打什么主意。” 大吼道:“老大老四站出来说句话!” 沈庭温和沈庭俭都是身体一僵,脸色为难地站了出来。 沈老爷眼神如刀,扫过柳氏和王氏,话却是对着沈庭温两兄弟说的,“管好你们房里那点破事儿,家里的男人还没死绝呢,哪轮得到女人插嘴!” 这话很重,也是在警告。 果然,柳氏和王氏的脸色都很难看,这是沈老爷子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们难堪。 见所有人都不敢反对自己,沈老爷子这才满意,“老二的事他自有主张,都别瞎操心了。” 说完又看了柳氏一眼,“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守规矩礼数,成何体统,再闹就让老大休了。沈家,还再娶得起一房媳妇!” 柳氏脸色大变,心里却是真的有点怕了,再也没有方才那股泼辣劲儿。 姜氏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十分得意,差点笑出声来。 “这事,就这么办!”沈老爷子一锤定音,“都回自己院子里待着,谁再敢闹事决不轻饶。” “那二哥的事,怎么解决?”门外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连忙看过去。 沈庭恭换了身青色长袍,慢慢地走进来,脸上全是不赞同的意思。 “要是他能自己做主,今日不妨也当着我们的面说说吧。” 沈庭良脸色微变,“我自然有我的打算,怎么非要给你说。” 沈庭恭没理他,直接看向沈老爷子,“这不是小事,难道您要把整个沈家都搭进去吗?他做事不顾后果,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第八十一章 买房 沈琬昭赞同,自己这个二伯做事的确靠不住。 从萧晟那里知道他竟然还跟崔家勾结,可能参与到溃堤一案时,她都不敢相信,他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 “你少污蔑我。”沈庭良气急,指着沈庭恭的鼻子就道:“我是你兄长,还有没有半点长幼尊卑了!” “二哥还是说说吧,也好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沈老爷子本想拦着,但还是把话收回去了。 沈庭良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脸色一变再变。 狠咬牙道:“崔家会替我们解决的。” 沈琬昭挑眉,倒是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那边,王氏已经出声问了,“都到了这一步,还是把打算都说出来吧,大家心里也有个底,二哥为何确定崔家一定会帮咱们?” 王氏是个聪明人,虽然她本意上还是更想分家分出去,但沈老爷子态度这么坚决,她再不愿意也知道今天这个家也分不成了。 沈庭良眼神有些不自在,“反正我自有打算,过几日就能成事,你们不用多管。” 沈老爷子见大家都看着,出声道:“好了,你们都别逼老二了,他不说也有他的道理。” 顿了顿,继续沉声道:“这事儿我也知道,心里有数,难道我还能拿沈家的前程开玩笑不成?” 众人听到这番话,反而松了口气。 也是,沈老爷子再偏袒二房,也不可能把整个沈家赔进去。 只不过这家怕是分不成了,难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沈琬瑶就是如此,泄气道:“唉,又是这样。” “放心,就算不分家,以后二姐怕是也不能抢你的风头了。”沈琬昭淡笑道。 想了想,沈琬瑶觉得也是,倒没再说什么。 “三姐,回头你陪我去百宝阁逛逛,上次去百花宴,姨母又给了我不少好东西,我也要去买些首饰。” 沈琬昭见状,调侃道:“买首饰,还是给自己置办两件压箱底的嫁妆?” 沈琬瑶脸唰地就红了,“三姐,你胡说些什么呢。” “当真是我胡说?上次百花宴虽然出了点变故,但去的公子哥儿可不少,四婶儿本事大,给你定下一门亲事也不奇怪。” “说说,是哪家的少爷,我替你参考参考。” “三姐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沈琬瑶赌气地转过身子,真的不搭理人了。 不过看到她红到耳朵根的样子,沈琬昭心里也有数,偷偷笑了笑。 反正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 心里这样想着,视线看向二房那边。 他们这么笃定崔家会管,无外乎跟崔家的关系牵扯更深,一旦沈庭良被查出来,加上他与崔绍来往甚密,恐怕崔家也很难洗干净。 两个家族之间的牵扯,无外乎也就那几种手段。 最常用的,便是如今扬州府各大世家都在用的法子,联姻。 结为亲家,自然牵扯就深了。 …… 因为沈老爷子雷霆镇压,这次没有人敢闹事,倒结束得很快。 从松寿堂出来,沈庭恭被手底下的人叫走了,沈琬昭自己慢慢回青萝院。 “这家,果然还是没分成啊。” 虽然她早有预料,但真到这步还是有些感慨。 “分也不让分,不分又有人不愿,姑娘,这些日子不说咱们,各房的老爷夫人来松寿堂的次数都赶得上好几个月的份额了。” 云珠小小地抱怨了一句,她其实一点都不喜欢来这边。 沈琬昭愣了愣,还真是,分银子、分家产,沈家这些日子没少闹腾。 “算了,反正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管好自己就行了。” 沈家怎么样,还真不在她考虑的范围。 云珠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不再说话,快速跟上。 他们今日还有正事要做呢,一想到这个,云珠就有些兴奋。 一回院子,沈琬昭就匆匆换了身衣裳,吩咐云珠她们带了些日常用的东西,出门便上了马车,往西城去。 祝晗办事效率很快,不过几日就已经打点得差不多了。 今日,就是她要去百味楼看看的日子。 马车不急不慢地往西城走,沈琬昭再次来西城,心思跟前几次截然不同。 看向孙嬷嬷道:“再让祝晗在这边选两处院子,咱们买下来,日后也不用次次都住到沈家别院去。” 云珠高兴道:“姑娘真要买院子?” 孙嬷嬷拍了她一巴掌,笑骂道:“就知道凑热闹瞎高兴,西城的院子是那么好买的?” 说罢,看向沈琬昭,“姑娘手上也不宽宥,西城地价贵,您哪来这么多银子置办?” 沈琬昭笑笑,“没事,爹手里还有银子,我去跟他要。” 上次沈云继的话倒是点醒了自己,沈庭恭手里应该还有些家底,不然在松寿堂也不敢说不要沈家的铺子。 多的指望不上,买两处能住下的小院子,爹应该不会拒绝自己。 反正花自己爹的银子,心安理得。 “给外祖母他们寻个住处,想来父亲也觉得应该。” 孙嬷嬷一震,“姑娘是说老夫人和舅老爷他们要来扬州府?” 沈琬昭点点头,脸上也浮现一股温和的笑意,“说不准,留个后手也是好的,外祖母他们不来也就算了,来了可不能连个住处都没有。” 上次萧晟提起谢家,加上宋筠暗示,虽然没明说,她也多少猜到一些。 不过只是猜测,她也不好在孙嬷嬷面前把话说死了。 孙嬷嬷对谢家的感情很深,她不想给了希望又让她失望,免得气出个好歹来。 “唉,是奴婢多想了,谢家当年出了那么大的事,如今还是戴罪之身,哪儿那么容易起来。” 孙嬷嬷有些失落,只当是沈琬昭的一片心意。 沈琬昭也不多说,跟两个丫鬟聊着,过了一会儿便到了西城。 没有先去沈家别院,沈琬昭吩咐马车直接到了百味楼。 “西城的坊市果然更大,更热闹些。” 一下车,云珠就新奇地往四处看。 沈琬昭却是抬头看着面前的镀金牌匾,百味楼三个大字很显眼,两层楼的铺子,里面很宽敞。 祝晗很快就下来,见到沈琬昭也有些惊讶,“姑娘怎么过来了?” 第八十二章 试吃 “过来看看,准备得如何了?” 沈琬昭环顾四周,这铺子确实不错,不得不夸一句祝晗好眼光。 “厨娘、食材都备好了,用具倒是不用操心,这百味楼原本就是做饭食的,东西很齐全,倒是姑娘定的那些土锅还有些没送过来。” 沈琬昭皱了皱眉,“庄子那边还没做好?” “那老匠人年纪大了,做得慢,送过来了一批,剩下的原定今日送来,但还没到。” “还有多少没送过来?” “三成。”祝晗答道:“我让人过去催催。” 沈琬昭想了想,“七成,也勉强能先用着,你让人催紧点儿,我没记错的话,那老匠人还有个儿子也会,只是因为要养家,所以不得不放弃祖传的手艺,到杂货铺里做学徒。” 祝晗愣了愣,“确实如此,没想到姑娘连这个都知道。” “你去告诉他们,日后咱们可不止这一家铺子要用那种土锅,让他把儿子叫回去,最后再多带两个学艺的,安心做这门生意,以后少不得赚些银子。” 沈琬昭有这个自信,不说她日后还要开别的铺子,就说百味楼一出来,扬州府甚至是其他州府,肯定有不少人模仿。 “至于现在只有七成,也无妨,本来当初定的时候我便多说了些数,够咱们先用着了。” 祝晗点点头,这些日子他都在忙着打点这些,自然也知道不少。 但是沈琬昭心思缜密,还是让他暗暗佩服。 “对了,等这铺子开张起来,想法子招几个掌柜,现在人不够用。” 她还想着,实在不行的话先找宋筠要几个掌柜过来,宋家家大业大,宋筠作为嫡女,几个能用的手下人还是有的。 “姑娘是想着再开几间铺子?”祝晗猜到她有这个打算,但没想到这么快。 “一方面是这个,另一方面,秋日你便要下场了,总要腾出手来好好读书。” 沈琬昭有些无奈,她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手底下没有能用的人,到底还是底蕴太少了。 祝晗微震,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 沈琬昭帮了他很多,否则自己还能不能继续读书都不知道,但自己说是报恩,其实做的事情实在有限。 百味楼只能留下个半吊子,就连去兴化县打探消息,最后也是劳烦姑娘去麻烦萧公子才把他捞回来,否则说不定命都没了。 祝晗有些犹豫,但他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实在忍不下心放弃。 沈琬昭看他咬牙为难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好了,别多想,我这边也不是什么急事,这些日子慢慢物色便是,天底下哪有什么是一口吃成大胖子的。” 抬头看了看,这间二层的铺子很宽敞,红木桌椅,楼下是堂食,楼上则是一圈子包厢。 楼梯口那里也有片空处,整齐地放了几张桌子,那是用来摆放茶水小食,还有些果子的地方。 她还特意嘱咐这些吃食不收银子,祝晗和崔娘子他们听到都惊了,不过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法子。 看着这一切,沈琬昭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百味楼,百味锅,一锅百味,你信不信咱们的生意一定很红火。” 前世,她最喜欢吃的便是火锅。 上次让崔娘子她们试的是清口的味道,现在另一种也该出来了。 她还是喜欢吃辣,沈琬昭回忆了一下前世的口味。 “我信。”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沈琬昭转身便看到宋筠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我相信,咱们的铺子一定很红火。” “您怎么来了?”见到宋筠,沈琬昭也很高兴。 “还说我,要不是铺子里的人过来送信,我都不知道你来了,也不打声招呼。” 沈琬昭有些无奈,“你也知道我不好抽身,家里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也就趁着他们现在闹得厉害,没空盯着我,这才过来看看。” 否则,肯定瞒不过那些人。 宋筠没好气道:“反正你都打定主意推到我头上了,还怕什么?” “瞒不过,你也会说这是我的铺子,他们难道还敢插手?” “这本来就是你的铺子。”沈琬昭偷偷笑了笑,“你出的银子,还有一半的股都是你的,也不算我推到你头上。” “也是,我也不能白捡这个便宜。” 说着,宋筠自己都笑了,满意地看着四周。 祝晗忙去了,两人在楼上寻了间厢房坐下。 宋筠有些兴奋道:“上次按你说的吃法,大家都赞不绝口,觉得新奇,你哪儿来这么多主意。” “有道是,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闲不住,多读了几本书罢了。” “跟我还装腔作势的,真是,都一个样。”宋筠抱怨了两句,有些头疼。 沈琬昭却是疑惑道:“什么一个样?” “没什么,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宋筠干脆闭嘴,想到另一件事,跃跃欲试道:“你在信里说的那个什么另一种吃法,赶紧让他们弄上来试试,我还没吃过呢。” “你可是说,比上次送来的还要滋味多些,为了这个,我可是把大哥都叫过来了。” 说到这儿,有些不满道:“母亲老以为咱们是胡闹,今天就让大哥尝尝,回去好好说说,咱们一定要多赚点银子让我娘好好看看。” 宋筠自然不会缺银子,这话许是鼓励她才说的,沈琬昭承下这份情。 顺着她的意思,吩咐厨房去准备了。 横竖明日就要开张,所以东西都齐全,现在让宋筠尝尝新鲜也好。 “那咱们这两个百味楼的东家,就好好招待一下宋大表哥。” 宋筠笑了,显然很高兴。 不一会儿,厨娘便把锅子送来了。 宋筠一闻到那股火辣的味道,便眼前一亮。 门帘被人掀开,宋渺一身白衣,脸上带着笑容走进来。 “远处便闻着香味,阿筠说沈三表妹这百味锅不同凡响,起初我还不信,现在却是信了。” 宋勉走在前面,还是那副温和笑意的模样。 顺着视线看过去,沈琬昭就看到了他身后那一抹黑色长袍。 萧晟也来了? 第八十三章 趣事 对于萧晟,其实她了解的不多。 唯一知道的,不过他是朝廷中人,而且和宋家关系匪浅。 倒是宋筠,见到萧晟比沈琬昭还惊讶。 她印象里这位表哥可不是好说话的人,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反而是这次来扬州府,露过不少次面了。 不过她知道萧晟不会解释,也没有多问。 不一会儿,便有伙计把菜端上来。 思及众人口味不一,沈琬昭便吩咐准备了两个锅子,一白一红,倒也奇特。 萧晟问道香味,眉毛微挑,看了沈琬昭一眼。 不知为何,沈琬昭觉得他是在问话,便主动道,“百味锅一锅百味,说来新奇,其实也无非在个自己动手的乐趣。” “这些都是新鲜准备的吃食,几位想吃什么,便自己放进去,不过有几样食物,需要掌握好时间,才能吃到口感。” 说着,亲自为宋筠调了一份蘸料,放到她面前。 刚放下,就见到两道视线看过来。 宋渺淡笑道:“上次,阿筠可没说还有这个。” 以他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这个蘸料或许才是百味锅最好的搭配。 宋筠赶紧护住自己面前的碗碟,“这是阿昭给我的,要吃自己调,不许抢。” 沈琬昭有些尴尬,因为她还感受到有道视线看着自己,而且意味很明显。 他也要! 暗暗吐槽,她都怀疑自己看错了。 明明一本正经很严肃的模样,怎么可能是因为一份蘸料? 算了,沈琬昭当作没猜过他心思,很淡然地给宋渺和萧晟一人又调了一份。 宋筠看了看萧晟,又看了看沈琬昭,眼神很诡异,突然想起一件事。 眼神一动,欲言又止道:“阿昭上次派人来找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现在解决了没有?若是没解决的话,说出来看看,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沈琬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方才在楼下就已经提过,自己没有多说,便显然是已经不用帮忙,以宋筠的聪慧,应该能猜到啊。 但还是回道:“托人相助,已经无事了。” 宋筠又道:“哦,没事就好。” 话锋一转,“我记得红檀说,表哥那时恰好在宋家,知道了此事,便把消息截下来。” 转头看向萧晟,“表哥,你截下阿昭的消息干嘛?” 萧晟放下手里的茶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回答。 宋筠突然笑了,看着沈琬昭,“该不会,是表哥帮你的吧?” 说到这,宋筠更高兴了,“一定是表哥出手了,不然没这么容易解决,我可是看到你想从崔家手里捞人,这事儿就算大哥去办,都很麻烦。” 宋筠悄悄冲沈琬昭比了个大拇指,能让表哥出手,真不容易。 “不过,你怎么惹上崔家了?” 沈琬昭无奈,“应该是兴化县那边,我二伯有什么事牵扯进去了。” “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只是有个猜测。” 萧晟淡淡瞥了她一眼,真不知道? 倒是宋筠,提醒道:“崔家,阿昭你还是别和他们牵扯太深了。” 沈琬昭点头,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我知道。” 崔家是什么样,她都不需要去了解,只一个崔绍便注定为仇。 二房现在与虎谋皮,就怕到时候要把整个沈家都牵扯进去。 宋渺淡笑,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琬昭一眼,“说起崔家,近来倒是有个趣事。” “什么事?”宋筠好奇问道。 “崔家的三少爷,要娶妻了,听说是低娶。” 宋筠不在意地撇了撇嘴,“崔同明?他娶妻算什么趣事?不过崔家人向来眼高于顶,会低娶倒是有些意外。” “当初他家大房的那位,还想娶长公主的云安郡主呢,也不看看他那副德行配不配得上。” 宋筠显然有些不喜欢崔家的人,当然平日里她身为宋家嫡女,自然不会表露得这么明显。 这会儿怕是特地如此,也好给沈琬昭提个醒。 沈琬昭听他们说着,心里却是在不断盘算。 抬头看了宋渺一看,宋渺淡笑示意。 心下一动,“宋大表哥可知道,崔三少爷娶的这位是哪家的女子?” 宋渺摇摇头,“倒是未听说过扬州府有哪家待嫁的闺秀,要与崔家结亲,许是还瞒着,不便传出风声。” 沈琬昭皱眉,虽然崔绍名声不好,但他也是崔家的二老爷。 跟他结为亲家,多少人都恨不得攀上这层关系。 若是能结亲,定然恨不得敲锣打鼓地让所有人都知道,怎么还会藏着掖着。 这亲事,怎么想都觉得古怪得很。 而且宋渺消息知道得多,他突然提起此事,应该不是说给宋筠听的,至于萧晟,宋渺能打听到的消息,她相信萧晟只会知道的更多。 那他是说给自己听的? 沈琬昭怔住,说给自己听的? 难道与沈家有关? 顿时微微张大嘴巴,这不会就是二房说的办法吧? 崔家为何要帮二伯撇清关系,那就只有更深的利益关联。 沈琬宜,要嫁给崔三少爷? 再抬头,宋渺笑吟吟地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水,继续跟宋筠说话,略过这个话题。 沈琬昭心下却是无法平静。 她怎么也没想到,沈庭良他们想了半天,想出来的法子竟然这个。 “想什么呢?” 宋筠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琬昭回过神来,“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咱们还是安心赚银子吧。” 省得有一天,被人卖了。 宋筠说到这个,眼前一亮,“对,赚银子!” 说着,略带期盼地看向萧晟和宋渺,“怎么样,我和阿昭的百味楼,能赚到银子吗?” 宋渺笑道:“沈三表妹想出来的这个吃法尤为新奇,且食客自己动手烹煮,平添乐趣,你算是赚到了,这百味楼日后说不定会超出咱们的预料。” 宋筠听得乐滋滋的,“我就知道,我眼光不会错。” 又转头眼神闪闪地看着萧晟。 萧晟被她看得稍微有些不自在,放下手里的筷子,点头道:“你哥说的没错。” 宋筠眼神更亮了,这两人眼光可不低! 他们都说行了,那必然可以! 第八十四章 出游 吃完饭食,萧晟和宋渺就走了,仿佛他们过来当真只是为了尝个新鲜似的。 沈琬昭也不在意,等他们走后,将五成干股的契约交给宋筠,“这文契你拿着。” 宋筠有些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难道还怕你贪墨银子不成?” “不是怕你不相信我,只是账册这些事,还是算清楚更好,经营起来也少些麻烦。现下还分得清,日后尾大难掉,就麻烦了。” 宋筠想了想,“那我先收着,你若是急着用银子,便同我说一声。” “知道了。”沈琬昭点头笑道。 两人又说了些事宜,百味楼的事情,大都是宋筠出钱,沈琬昭出力,宋筠也懒得管,所以只是大体上知晓些情况就作罢。 半晌,宋筠伸了个懒腰,“好了好了,我就想当个甩手掌柜,这些事你慢慢去操心吧,别给我说了,听着都脑袋疼。” 说罢,又佩服地看着沈琬昭,“你们这些脑子好使的人,成天算计也不嫌累,大哥这样,表哥这样,现在连阿昭你也这样,怎么我身边尽是你们这样的人?” 宋筠双手捂着头,痛苦地看她。 “跟宋大公子他们比,我还是远远不及的。” “当真?我怎么不信。”宋筠满脸写着不信。 “当真。”沈琬昭淡定地喝了口茶,她说的是实话。 “算了,反正都比我会盘算,懒得和你们这些人比脑子。”宋筠嘀咕了一句,起身,“你好不容易来西城一趟,我带你四处走走。” 沈琬昭想了想,道:“也好。” 这边有祝晗照料着,也没她什么事。 西城这边,她来的次数确实不多。 宋筠很高兴,这些日子因为百花宴上的事情,她不得不处理一些身为宋家嫡女必须要做的事情,也很忙,现下事情总算慢慢平复下来,她才有空。 “咱们去哪里?” “去了你就知道了。”宋筠拉着沈琬昭,飞快地往外走,心情很高兴。 两人一路出了百味楼,往西边走,很快就看到一条不大的游船。 宋筠拉着沈琬昭上了游船,兴冲冲地道:“扬州府最好看的景,不在坊市,其实在水上。” 这话,沈琬昭倒是很认同。 宋筠指了指河岸,笑道:“船行于河上,两岸皆是热闹,扬州府立于南北交汇,富庶繁华,在大荣十六个州府里都排得上前位。” 沈琬昭顺着她指的看过去,愣了愣。 “怎么样,跟平日看到的不一样吧?” 点点头,“确实不一样。” “那就对了!”宋筠有些兴奋,“我大荣立朝上百年,好山好水,好地方多得很。” “可惜你没去过西北,不然你一定也会喜欢的。” “西北?”沈琬昭略微诧异。 宋筠却眼神坚定,道:“对,西北。世人都认为西北是苦寒荒芜之地,战乱不断,百姓饥寒交迫,丢了也没什么。” “我随大哥去过那里,的确黄沙漫天,贫瘠荒芜,可那里也是我大荣国土!一寸一毫,都是我大荣的!数十万将士驻守边疆,抵御外敌,不曾退过半步。” 宋筠说着,神色里带了几分敬佩和怀念。 “那里的百姓,有的背井离乡,迁离出去,但却有更多的留下来,守护故土。他们知道远处有繁华热闹,知道有安逸可享,可依旧选择留守。其实西北军,很多将士都是西北人。” 沈琬昭惊了,“很多都是西北人?” 正如宋筠所说,西北苦寒,这么多年下来像沈家一样迁到其他州府的地方可不少。 如此下来,其实那边人并不算多,可就算如此,驻守边疆的将士,竟然还有很多西北人? 这一点,是沈琬昭没料到的。 宋筠自豪道:“当然了,那里是大荣的国土,也是他们的故土,皇上都没放弃,他们怎么会放弃。西北的男儿,都不是废物。” 沈琬昭有些唏嘘,说起来,沈家也是从西北迁至扬州的。 只不过那是沈老太爷当家的时候了,跟她离得太远,沈家连沈庭温、沈庭良这一辈,都出生在扬州。 沈老太爷这代人为了保住性命,迁至扬州,但没有谁能说什么。 都是个人选择,乱世里,保住性命才是唯一需要操心的事情。 何况当年跟现在,到底不一样,当年肃王谋反,勾结外敌,连朝廷都无力抵挡,又怎么能指望别的? 现在,皇上英明,朝廷态度坚定,寸土不让,西北人虽苦,却也更有底气去与敌人拼搏。 这会儿听到宋筠说起这些,沈琬昭都有些兴奋,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复下去。 宋筠继续道:“其实自肃王谋逆后,那边一直不太平,后来朝廷恢复元气,也曾派兵驻守,勉强平了乱。但是草原上那些人,蛮横凶悍,经常侵犯,打杀抢掠百姓,民不聊生。” “还好六年前,宸王率兵出征,打得北边那些草原人退回天堑山,不敢再进犯,这才缓了口气,换来六七年的太平。” 这些,沈琬昭也听说过。 宸王,是当今圣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是宋皇后所出,威名赫赫,战功卓著。 宋家,其实和皇室关系很近,而且底蕴很深厚。 只是宋皇后仙逝后,宋家也很低调,至少在扬州府很少有人提及宋家和皇上的关系,所以在扬州百姓眼里,宋家只是扬州府一大世家而已,这些年还不如崔家风头盛。 其实真要论起来,崔家如何能跟身为皇上和宸王母族的宋家相提并论? 当然,在扬州府,这样也够了,从接触到的宋家人来看,无论宋筠还是宋渺,其实都不是那种喜欢高调行事的人。 宋家人算得上嚣张的,恐怕也只有宋昊了。 “宸王殿下亲自带兵出征,退敌平乱,庇护百姓,是大功臣。”沈琬昭点头,发自内心地称赞道。 宋筠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宸王?”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她,“宸王在西北大胜,天底下谁不知道?” 何况六年前那场大战,她爹也在西北,自然听过一些宸王的事迹。 倒是宋筠突然问这么句,弄得她很疑惑。 第八十五章 落水 宋筠轻咳一声,“好吧,确实也是。” “可惜如今的西北也不归宸王管了。”宋筠叹气道,有些气愤,“明明是宸王打下来的地方,却叫一群小人夺了功劳,朝廷就是因为这些自己没能耐,只会图谋算计,只顾一己之私的人,才会麻烦不断。” “不然,也不会有水灾一事,闹得民不聊生。” 宋筠越说越气,狠狠地拍在围栏上。 沈琬昭听得沉重,但这些朝廷大事,轮不到她来评论。 宋筠和她,不一样。 安慰道:“你何必气着自己,这样的人除之不尽,哪里都有,但只要皇上是明主,他们就翻不起波浪来。不然,你就是把自己气出病来也没用。” “皇上当然是明主!”宋筠斩钉截铁。 沈琬昭点头,当今这位皇上,自继位以来雷霆手段、赏罚分明、治国有策,确实算得上明主。 “算了,不说了,都是我看到眼前的景象就忍不住多想,非要跟你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 “本来过几日才是庙会,到时候这运河上可比现在热闹多了,可你好不容易来趟西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去了,还是趁着有空出来走走。” “现在这样也挺好。”沈琬昭笑笑,“人多了,便容易出乱子,更何况今年这庙会,注定不太平。” 因为长公主要搭台子,请扬州府名气最大的戏班子唱一出戏。 京城的那场天赐福瑞的大戏,已经像传遍各大州府,压下不少蠢蠢欲动的心思,但坏消息总是比好消息传得更快,信的人也更少,所以京城那场大戏,还不够。 扬州府,便是第二场大戏。 而那血字谣言,又是从扬州府传出去的,所以这次庙会很重要,暗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不愿看到局势被破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两人说着闲话,又叫人准备了些茶水点心,很是惬意。 沈琬昭也高兴,自从那场大病里醒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她小心翼翼,连血脉亲人都要谋害自己,需时刻防着,实在很累。 但每次和宋筠在一块,都很放松。 说起来也奇怪,她和宋筠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不知道为何自己对她很放心,大概这就是合缘吧。 “这些点心倒是不错,日后可以订些放到百味楼的小食里。” 沈琬昭拿起一块槐花糕,清香的气味顿时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很不错。 宋筠倒是听过百味楼那些小食,也是不多让她记住的事情之一,因为沈琬昭特意嘱咐过,那些吃食都不收银子,这种做法她从未见过。 天底下的铺子,都是给了银子才有吃食的,哪有这般做法。 “我挑出来的点心,当然错不了,不过你备的那些吃食,当真不收银子?” “不收。”沈琬昭毫不犹豫。 “怎么,你不放心?” 宋筠摇了摇头,“你想的法子,我当然是放心的,只是觉着有些奇怪,我还从未见过哪家铺子这么大方的。” 沈琬昭笑笑,“既然连你都觉得大方,那食客肯定也这么认为,如此,百味楼的名声就更容易传出去了。” “大方归大方,也总不能做赔本的买卖。可我又觉得,你不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所以才想不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 期待地看着沈琬昭,“快跟我说说。” 沈琬昭笑道,“既然你好奇,那我就不卖关子了。大家都觉得那些吃食不收银子,是为亏本买卖,却不知名声和招牌更值钱。” “客人来百味楼花了银子,才能吃到不收银子的小食,你说他们日后会不会再来?何况这些吃食看着精巧繁多,其实算下来,客人也吃不了多少。放心,咱们的成本还在里头,并非亏本买卖。” 宋筠听得恍然,她虽然不懂沈琬昭说的那些经营之道,但也觉得有理有据。 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吵闹声打断。 “落水了,快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宋筠眉头皱起,看过去。 沈琬昭也听到了,不远处有艘大的画舫,呼喊声就是从那上面传来的。 四周还有些游船,此刻都往那边聚过去。 “快救人,雪芝姑娘落水了,快……” 很快,四周传来一道道落水声。 这边游船上的不少人都带了家丁,有些会水的赶紧招呼着救人。 很快,就有人找到了那位雪芝姑娘,被救了上来。 沈琬昭看过去,就见那画舫甲板上围了不少人,一位落水的女子晕过去了。 “我们也过去看看。” 宋筠脸色微变,吩咐人把船往画舫那边划过去。 沈琬昭见她脸色不对,心里一紧,急忙问道:“这个雪芝姑娘是谁?” 宋筠神色凝重,“她是教坊的舞姬,在扬州府名声仅次于高娘子。” 沈琬昭听着心惊,陡然道:“难道她就是长公主选定,过几日要在庙会上跳万福舞的人?” 宋筠点头,“就是她。”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落水?” 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片刻间,沈琬昭思绪万千,不断盘算。 沉声道:“不管怎么样,先过去看看再说,雪芝姑娘没事还好,若是有事就麻烦了。” 宋筠点头,这个时候出了岔子,很麻烦。 她也来不及管别的,看着游船靠近画舫,身子一跳就过去了。 还好,周围乱哄哄的,因为方才不少人下水救人,所以很多船都靠了过来,还有人在往画舫上去。 沈琬昭略微沉吟,也跟着上去了。 刚走近,便听到一阵慌乱地惊呼,“死人了,死人了!” “雪芝姑娘没气儿了,死了。” 画舫上顿时更乱了,不少人被吓得四处逃散开,沈琬昭脚下的步子一停,差点被后退的人撞上。 还有人在大喊,“快,快报官,死人了。” “对,报官。” 沈琬昭暗道不好,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前面走去。 此刻围着的人因为害怕已经散开一些,但还是有不少。 宋筠连忙回头拉住她,怕被人冲散开。 沈琬昭也看到了前面的女子,从水里捞出来,浑身湿透,已经没有气息了。 第八十六章 出事 心,彻底沉下去。 宋筠盯着眼前已经没有气息的女子,脸色也很不好看。 沉声道:“查,一定要查清楚!” 沈琬脸色凝重地点头,这件事太巧了,巧合得让人不得不多想。 宋筠突然扬声道:“今日在这艘画舫上的人,谁也不许离开,雪芝姑娘是我宋家和长公主亲自相邀的贵客,还希望诸位,给宋家和长公主几分薄面。” “是宋大姑娘!” 她一出声,立马就有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听到这话,原本想通过四周的游船离开的人,脚步顿住,有些犹豫。 长公主代表连家,以宋家和连家在扬州府的影响力,还没几个人敢挑衅。 立刻有人应和道:“宋大姑娘和长公主的面子,我们当然要给。” “哈哈,反正没什么事,也不妨等一会儿。” “就是,雪芝姑娘名声在外,在扬州府也不是无名之辈,恶徒竟然连雪芝姑娘都敢谋害,定要查出来判罪!” “如此那就谢谢大家体谅了,诸位放心,赵知府公正廉明,秉公办案,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之人,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恶徒!” 宋筠语气里既在安抚,也带了威胁。 眼神扫过一圈,有告诫的意味。 “宋大姑娘放心,知府大人的名头,咱们扬州府人谁不知道,府衙查案,咱们本来就应该配合。”有人会看眼色,立马顺着宋筠的话说,还能卖宋家一个人情。 其他人听到这话,原本还有些怨言的,立马也不做声了。 沈琬昭把一切看在眼里,心道这位赵知府,在百姓间威望倒不小。 宋筠稍稍松了口气,这样也好,否则还要生出些麻烦来。 方才她已经吩咐下去,宋家的人早在四周拦着,但今日出游,她带的人也不多,真要闹起来,也不一定拦得住,说不定就叫凶手混出去了。 “滚开,谁给你的狗胆子敢拦咱们家少爷的路?” 嘭! 一道人影被踹开,滚到宋筠脚下。 看衣裳穿着,这人应该是画舫上做事的活计。 顺着视线看过去,宋筠脸色陡然冷下来,“崔同明,你在做什么?” 崔同明?沈琬昭心中微惊,她不久前才听到宋渺提起他要娶亲的事,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了。 “原来是宋大姑娘啊,宋大姑娘怎么也有兴致,来这画舫上作乐?” “不过宋大姑娘拦着我做什么,难不成,还要与我叙叙旧?” 崔同明眼神有些轻挑地看着宋筠,上下打量。 沈琬昭听出他话里的含义,眉头微皱。 “滚回去等着,崔家还轮不到你出来叫嚣。” 一道冷沉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转头就看到宋昊一脸不屑的模样,慢慢往这边走过来。 没想到宋昊也在!沈琬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这个时候,宋昊出现倒是好事。 崔同明看到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宋昊,你嘴巴放干净点!” 宋昊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不服就给老子憋着,你算个什么东西。” “你!”崔同明气急,“你宋家凭什么拦着我!这扬州府,可不是宋家说了算。” “宋家说了不算,但对你,我说了算。”宋昊一跃而下,直接挡在崔同明面前,嚣张至极道:“你敢走试试。” “疯子!宋昊你这个疯子!” 崔同明气急败坏,指使身后的下人上前,“给我上,拦住他,今天我非要走,看看谁挡得了。” 他来的时候带了四五个仆人,听到这话互相看了一眼,便上前拦住宋昊。 宋昊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接动手。 出手极为狠辣,毫不留情,沈琬昭看得心惊。 崔同明带来的那些人,不断发出惨叫声。 “混账,宋昊你肆意妄为,出手伤我的人,崔家不会放过你的。”崔同明看得胆寒,也有些怕了,直接喊话。 宋昊舔了舔嘴唇,“不放过我?你有那个本事就试试。” 崔同明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他还真有些顾忌。 关键宋昊是出了名的狠人,说动手那就是真动手,而且绝不手软,也不会顾忌他是崔家的人。 扬州府年轻一辈里,没几个愿意招惹宋昊。 而且宋老夫人极其疼爱这个小孙子,仗着宋老夫人撑腰,宋昊行事张狂,连宋尚书都管教不了自己这个儿子。 “老实等着,否则我不介意把你的腿打废,你想走也走不了。” 四周围着的众人,顿时躲得更远了,生怕一不小心惹到这个煞神。 连崔三少爷都敢打,更何况他们。 宋筠看着那些惧怕的眼神,有些头大,但也没说什么,现在需要震慑住所有人,让他们不敢离开。 这个时候,到体现出宋昊的作用来了。 一时间,局势僵住,但谁也不敢惹宋昊,而崔同明又被拦住了。 沈琬昭暗暗盯住四周,果然没有人敢离开。 很快,官府的人就来了。 把整艘画舫都围下来,一一排查。 沈琬昭第一次看到扬州知府,年纪不大,不过三十来岁的模样,样貌周正,穿着官服,神情冷肃。 冲宋筠微微点头示意,便让人上前把雪芝的尸体带走。 自己进了画舫里面,盘问今天当值的人手。 没多久,萧晟和宋渺也来了。 萧晟还是那副没有什么表情的样子,倒是宋渺收起了平日里的和睦,微微皱着眉头。 见到他们,宋筠彻底松了口气。 把方才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二哥就在画舫上,比我们来得都早,应该知道的更多一些。” “落水?” 宋渺皱着眉头,又看了宋昊一眼。 宋昊扭过头,道:“我没看见,不知道。” 的确,他虽然方才就在画舫里面,但也是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后才知道情况。 若不是方才宋筠出现,他甚至都没打算理会。 “不过他可能知道点儿东西。” 宋昊指了指崔同明,笑得让人有些畏惧。 宋渺顺着视线看过去,有些惊讶,“原来崔三少爷也在这里?” “我没记错的话,崔三少爷可是认得雪芝姑娘的。” 立马有人接话,道:“哈哈,何止是认得,崔三少爷看上雪芝姑娘,当初为博佳人一舞,出手就是千两白银,扬州府谁不知道这桩风流韵事。” 第八十七章 审问 “如今佳人遇害,崔三少爷恐怕要伤心了。” 崔同明脸色变了又变,“我认得她又怎么了,她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今天你们宋家这么多人拦着我,难道铁了心要跟崔家作对?” “没有杀人,你怕什么?”宋昊冷笑道:“你看上的女人死了,第一反应竟然是撇清干系,哼,崔家的人都是这幅德行。” 周围人看崔同明的眼神都变了,确实过于薄情寡性了些。 当然,想得更多一点,就要怀疑雪芝姑娘的死到底跟他有没有关系了。 崔同明见状气急,“宋昊,你少在这儿胡搅蛮缠,别以为我真怕了你。” 宋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蠢货。 外面还在对峙,有衙役从画舫里走了出来,伸手作势道:“崔三少爷,知府大人请您进去一趟。” “也请宋二少爷跟小人走一趟吧,事发之时,两位都在画舫上,知府大人有话要问二位。” 宋昊懒得说什么,直接便往画舫里面走去。 崔同明犹豫片刻,也咬牙跟了上去。 “阿昊毕竟是我宋家的人,知府大人应该不介意我们进去旁听吧?”宋渺笑了笑,看着那位官差。 官差恭敬道:“大人交代过,宋大公子,还有这位……萧公子,若要旁听都可以。但这会儿不过粗略盘问,筛人带回衙门审问,具体的,还要等大人查明白了再说。” 宋渺点点头,“那便谢过知府大人了。” 说罢,回头看了眼宋筠和沈琬昭,道:“你们也一起进来看看,你们来得早,说不准还知道些什么漏处。” 官差看了宋筠一眼,迅速低下头,没有多说什么。 知府大人虽然只提了宋大公子和萧公子,但宋大姑娘要进去,他也拦不住。 宋筠点头,拉着沈琬昭一起跟上。 画舫里面不大,比上次去见萧晟的那艘画舫小多了,但四周都是绸带飘舞,布置得很奢花,一层是个大堂,楼上还有不少厢房。 赵知府就坐在正中地位置上,面前跪了不少人,都是这艘画舫当值的丫鬟伙计。 见到他们,也抬头看过来,视线扫过宋筠和沈琬昭,也没说什么。 “崔三公子,有人证说看到过雪芝姑娘进你的屋子,出来后便投水自尽了,可有此事?” 崔同明脸色一变,“赵知府,话可不能乱说,不如您告诉我,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胡说八道扯到我头上,我让他好好看看,崔家的人不是谁都能惹的。” 赵知府微微皱了皱眉,看着他。 崔同明这会儿倒是不怕了,“案子要怎么审,知府大人可想好了。” 沈琬昭听出他话里的威胁意味,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起上次在灵泉寺的时候,崔绍也是这么嚣张,不把朝廷律法放在眼里,这崔同明还真不愧是崔绍的儿子,竟然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威胁堂堂知府。 想到这,沈琬偷偷看向萧晟。 上次他就是因为崔绍那番话,被自己逼得现身,这次会是什么反应? 视线刚转移过去,就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颇有深意地看着她。 沈琬昭僵住,赶紧偏头挪开。 不禁暗恼,自己怎么想的,这个时候看笑话,萧晟肯定想起自己算计过他的事了! 不过,他倒是不像上次那样发怒。 沈琬昭想着,那边赵知府淡定道:“怎么审案,难道崔三公子要教教本官?” 语气很淡,但在场的没人敢忽视。 沈琬昭回过神来,想起外间关于这位上任不久的扬州知府的描述。 冷面父母官。 扬州府不少百姓,都这样形容这位知府。 待寻常百姓很和善,但是遇事刚正不阿,手段果决,所以扬州府那些世家最怕招惹的就是这位。 “我可没能耐教知府大人做事,只不过这里也不是别处,是扬州府,知府大人在扬州府为官,还是入乡随俗些好。刚过易折的道理大人肯定比我懂,像大人这样的好官,若是出了什么差错,也是朝廷的损失不是?” “我可是听说,连严相爷都夸赞过大人的能耐,那就更不能出错了。” 听到他提起严相爷,不少人都往后缩了缩。 这位,如今可是朝中重臣,权势滔天的存在。 严家是太皇太后的母家,严相爷是太皇太后的亲弟弟,在京中的地位,可以说是除了皇室之外无人能及。 崔同明是崔家二房的嫡子,而严相爷的嫡女,就是如今崔家大夫人,崔同明的伯母。 严家同崔家,是姻亲。 赵知府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本官办案,你只需要回答官的问题,其余时候保持肃静。” 喝道:“本官问你,雪芝进过你的屋子,之后投水自尽,是与不是!” 崔同明脸色微变,“赵大人,那个贱人死了跟我没关系。” “是与不是!”赵知府冷喝道:“回答本官!” 知府动怒,无人敢噤声。 崔同明敢怒不敢言,赵知府视线严厉地盯着他,一动不动,让他有些害怕。 过了一会儿,才脸色难看地开口道:“她是来过我的屋子,但跟我有什么关系,她自己舔着脸找进来的。” “她找你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要银子。这些烟花之地的女人,难道还真当她们是什么贞洁烈女不成,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崔同明有些恼怒道,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要银子?”宋昊戏谑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记得,当初你拿出一千两银子也没把人哄到手啊,当初都没要,现在还会找你要银子?” “何况,区区一千两银子,便被你大肆传论,给自己添脸面,弄得整个扬州府无人不知,搞得好像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她就是缺银子,也犯不着找你啊。” “宋昊!”崔同明气得不轻,恨恨地瞪了一眼。 宋昊耸耸肩,“怎么,我说错了吗?一千两银子,还没花出去,就赚了个风流大方的名声,好算计啊。” “也别成天嘴边挂着这事儿了,省得别人还以为咱们这些世家的人,真会把一千两银子当回事,丢人现眼。” 第八十八章 蹊跷 沈琬昭不是第一次见到宋昊毒舌,但这会儿还是忍不住咋舌。 眼看着连赵大人都被他弄得头痛,不得不出声喝止。 “他们我都问过了,无人知晓雪芝姑娘是自己投水,还是被人害了,宋二公子,事发时你也在画舫上,可曾看到什么?” 宋昊淡淡道:“我自己在厢房里喝酒,又没叫人作陪,能看到什么?” 赵大人眉头紧皱,显然这案子有些麻烦。 他是知道雪芝要在几日后庙会上跳万福舞的,皇上和宋太傅对此事都很看重,自然不希望有半点差错。 而现在,扬州府的舞姬竟然在这个时候死了。 他能在这个年纪坐到一州知府的位置,当然不傻。 嘱咐道:“三日内,这艘画舫都要封起来,不得经营。” 又盘问了一番,让随官记下现场所有人的身份,自己提了几个人回打算衙门细审,这几个人都是跟雪芝有过密切接触过的。 回衙门,他还要看看仵作那边有什么发现。 “本官还有事要府衙处理,宋大公子、萧大人,请自便。” 冲萧晟和宋渺点头示意后,便匆匆离开。 衙门的人一走,四下的人也就散了。 沈琬昭也随着宋筠他们回了来时的那艘游船里,此时船上还多了宋渺和萧晟两人,宋昊早就离开了。 想起方才的事情,宋筠还有些后怕。 担心道:“现在雪芝姑娘遭了毒手,那跳万福舞的事就没着落了,扬州府虽然还有别的舞姬,但远不如雪芝姑娘名声大,那流传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沈琬昭点头表示赞同,她对这些舞姬不甚了解,都听过高娘子和雪芝的名头,若是她们跳舞还有些看头,别的人便失了几分兴趣。 她这样想,其他很多人肯定也会这样想,所以不怪宋筠着急。 “大哥,你有什么好法子没?这事事关重大,虽然是长公主在操持,但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若是别的事也就罢了,还能从京城挑两个出名的舞姬来,但此事……”宋渺摇摇头,正色道:“跳福舞之人,死于表演前夕,容易被人视为不详,若是再有人暗中散布些谣言,会引起更大的麻烦。” “这事,是我们疏忽了。”宋渺有些无奈。 “是背地里的人太卑鄙!”宋筠气道:“他们竟然还敢出手害人性命,简直无法无天。” 宋渺摇头,“此事赵大人还没查明,不能这么说。” 雪芝到底是被害,还是自尽,要等官府下定论。 但是显然,这里坐着的四个人心知肚明,雪芝自尽的可能性,不大。 “那怎么办,现在咱们只能退而求其次?这样一来,效果可就大打折扣了,还有可能像大哥你说的那样,别人拿雪芝姑娘的死做文章,妖言惑众,削弱万福舞的影响。” 沈琬昭想了想,道:“其实有一个人,很合适。” 萧晟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宋渺眼神微动,“沈三表妹是想说,高娘子?” “高娘子?”宋筠一惊,随即沉声道:“那血字舞可就是她弄出来的。” 沈琬昭点头,“就是因为血字舞是她跳的,那她再跳万福舞,也比别的人更有说服力。” 无论什么时候,从源头上掐灭流言,都是最管用的法子。 宋筠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沉吟道:“只怕,她不会愿意。” 一个舞姬要是不想跳舞,也没办法架着她去做。 “这就要看萧大人了。”沈琬昭看向萧晟。 她也不装不知道了,方才赵知府称呼萧晟为萧大人,她都听到了。 倒是宋筠,第一次听到沈琬昭这么叫,有些别扭,但想了想也没说什么。 萧晟视线也看过来,出声道:“那就让她去跳。” 宋渺点点头,“这样也好,沈三表妹说的没错,高娘子才是最适合跳这支万福舞的人。” “不过雪芝姑娘的死,还是要查清楚,不知道赵大人那边看出什么问题来没有。” 萧晟淡淡道:“查案是他的老本行,看家的本事都在里面,会查出来的,查不出来,就让他自己进京领罪,治一个失职之过。扬州府是他的地盘,自己的地盘都管不好,他这个扬州知府当着也是个废物。” 沈琬昭听得心里震惊,再看看宋渺和宋筠淡定地模样,似乎这些话再平常不过,对萧晟的身份更加怀疑。 宋渺出声道:“虽然赵大人没有明说,但是传令画舫封守三日。三日之后,应该就会有些答案了。” 萧晟算是认同他的话,没有多说什么。 沈琬昭心思万千,也低着头看外面的湖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感觉到一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强烈、又很有威压。 她想忽视,但怎么也忽视不了,硬抗了一阵最后不得不抬头,便撞进萧晟的眼里。 萧晟就这么看着她,出声道:“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他发现她从开始到现在都低调得有些过头,连话都没说几句,只提了提高娘子。 虽然沈琬昭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笃定自己会看到什么,但萧晟笃定,她一定知道。 她的心思之深,或者说盘算的能力,他早就见识过。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出声道:“那些下水救云芝姑娘的人,或许可以让赵大人查查。” 萧晟微微斜眼,“继续说。” “我和筠表姐过去的时候,云芝姑娘已经落水了,那时候便听到有人呼救。筠表姐及时赶到,果断让人把画舫上的人都堵住,所以官府的人到的时候,画舫上当值的人一个都没少。” “没错,我让红檀都盯着呢。” 宋筠点头,当时她带的人不多,虽然真闹起来也拦不下那么多人,但是好在宋家在扬州府影响不小,没人愿意得罪,何况当时横竖就是等等官府的人,还能证明清白,衡量之下就卖了这个面子。 沈琬昭也庆幸这一点,“而画舫上人多眼杂,若有人在云芝姑娘落水之前就动手,很容易暴露。当然,若真是落水前就有人在画舫上动手,官府到的时候人都在画舫上,那以赵大人查案的本事,一定能查出来。” “但如果不是,那么,就只有可能在水里动手了。” 第八十九章 身份 “水里动手……”宋筠一听立即明白过来,沉思片刻道:“赵大人刚才心思都放在那些事发时在画舫上的人,后面靠过去的那些游船,都没有严查,如果真如阿昭你说的,是落水之后被人动的手,那岂不是错过了最好的查探时机?” 沈琬昭笑了笑,“既然萧大人说,赵大人最擅长的就是查案,而且经验丰富,那他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不止赵大人,恐怕萧大人也不至于连我一个商户之女都能想到的漏处,而你们却没想到吧?” 萧晟不置可否,显然他是知道的。 沈琬昭看到他这淡然的样子,没来由地气恼,“既然萧大人已经想到了,又何必非要我再献丑一回。” 宋筠听出她话里带了几分火气,看了看萧晟,又看了看沈琬昭。 生怕阿昭惹怒了自己这位表哥,又觉得换成她是阿昭肯定也不高兴,连忙道:“不是还有大哥和我不知道吗,阿昭你就当是说给我们听的。” 沈琬昭愣了愣,看着宋筠,一时都不知道是好笑还是好气了。 好一会儿才出声道:“宋表哥,应该也想到了。” 宋筠僵了僵,转过身子看向宋渺,眼神很危险,“大哥你知道?” 宋渺被她看得不自在,咳出声,避开视线。 这反应,宋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也气得不轻。 亏她还想着帮忙说和,宋筠心里愤愤道,表哥就活该被顶撞! 当然,这话想归想,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咬牙切齿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这是让阿昭故意给我唱戏,你们看笑话呢。” 萧晟挑了挑眉,没有反驳。 宋筠见状更气了,转头对沈琬昭道:“阿昭你别说了,就算知道什么也别告诉他们,他们不是脑子好使吗,让他们自己想去!” 沈琬昭被宋筠这么一打岔,倒也没多生气了。 但她记仇,点头道:“别的,我确实不知。至于赵大人明明知道有这个可能,为何还要放走那些下水救人的人,想来萧大人应该最清楚,也不需要我在您面前献丑了。” 心里默默吐槽,还能是为什么。 她现在都怀疑,萧晟和赵大人根本就是一个意思,钓鱼。 在这之前她还不敢确定,现在知道了萧晟的态度,已经可以确定了。 今日那些急忙跳水救人的人家,肯定这会儿已经被人盯上了,就等着把幕后指使的,一网打尽呢。 说不定什么三日之内断案,都是幌子。 他们早就有所怀疑,甚至连凶手的范围都锁定了。 沈琬昭越想,越觉得心惊。 这里面的心思算计,何其深。 也对,萧晟来扬州府这么久,以他的本事,不可能什么都没查到,有怀疑的对象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沈琬昭更觉得自己方才的那番分析,显得可笑。 这些人,就这么喜欢看别人笑话? 宋渺看了萧晟一眼,什么都没说,心里少有的有些疑惑。 表哥自从那件事后,便收了性子,变得严谨深沉,态度莫测,很少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方才都让他有些恍然,险些以为看到了以前姑姑还在世时,那个倚马凭栏,年少张扬的宸王殿下。 宋渺收起心思,不动声色 淡笑道:“阿筠,不得无礼。” 宋筠瘪了瘪嘴,但还是收起幽怨的眼神,不再说话。 萧晟却是看向宋渺,眼神微微眯起,有些危险。 宋渺硬着头皮装作没看见,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对沈琬昭道:“今日雪芝姑娘的事情,三表妹想来吓得不轻,让阿筠送你回去歇着吧。” 沈琬昭还在思考宋渺那句不得无礼的告诫,没想到他突然把话头自己身上。 想了想,点头道:“也好,多谢宋表哥关心。” 宋筠起身,道:“本来就是,阿昭我们走,让他们自己操心去。” 她还在为方才的是愤愤不平,这会儿也不想再待着。 游船很快行到岸边,宋筠头也不回地拉着沈琬昭走了。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萧晟淡淡地盯着宋渺,他需要一个解释。 方才没拆穿,不代表他就能容忍别人替他做主。 他不瞎,宋渺支开宋筠和沈琬昭,明显是因为自己。 “理由。” 宋渺略微沉吟,随后硬着头皮试探道:“王爷对沈三表妹,是不是太过信任了?” “信任,你确定你想说的是这个?” 宋渺继续硬着头皮道:“看来王爷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萧晟看了他一眼,“你应该知道,我不喜欢被人猜测。” 宋渺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只是觉得沈三表妹与你,到底不一样。你若是太信任,她迟早会被京里那些人盯上,这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犹豫片刻,沉声道:“沈家,终究还是太低了。” 他不是轻视沈家,也不反对宋筠和沈琬昭交好,甚至几次接触下来对沈琬昭也很赞赏。 但是与宋筠交好和与宸王交好,不一样,一旦被那些人盯上,沈家连抵挡都做不到。 萧晟手指轻轻敲打在木船的围栏上,似乎在认真思考。 宋渺不敢再多说,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良久,才听他说道:“沈家的确差了点,那谢家如何?” 宋渺一震,猛地抬头看过去。 萧晟身子后仰,干脆斜靠在船栏上,“谢松亭在岭南穷了这么多年,也演了这么多年的戏,也该回来了。” “再不回来,朝中有些人都坐不住了。” “你上次派人去岭南,难道就是为了此事?” 他知道萧晟上次和沈琬昭下了一盘棋后便派人去了岭南,原以为只是突然想起谢家,去打探些消息,没想到竟然是想让谢家重新回到视线里。 别人不知道,他身为宋家嫡长孙,自然知道当年谢家的事。 更知道,谢首辅当年门生众多,现在大都在朝中占有一席之地,而且不少官位还不低。 若是谢家重新立起来,那这些人,定会暗中支持谢家。 这些人,很多都是当年先皇的心腹。 不过片刻,宋渺已经想到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今朝中的局势。 第九十章 谋算 “岭南再怎么穷山恶水、人少地荒,那也是我大荣的土地。”萧晟嗤笑道,“还真以为把人弄到那边,便能肆无忌惮了?” “不过谢家也不算废物,虽然穷成这副样子了,也还是活得好好的,没丢命。” 说着,想到什么,“她倒是想得周到,知道谢家缺钱。” 宋渺越听越惊讶,“你是说,百味楼是谢家的?” 萧晟想了想,摇头道:“应该不算,谢思道要是活着,还有那个可能,谢松亭太过正直,比不上他爹圆滑。” 宋渺轻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过了片刻,才道:“这么说,百味楼是沈三表妹自己的主意,她开这百味楼,也不是当真缺银子用,而是为了帮助谢家起复?算起来,沈家虽然地位不高,但毕竟商户出身,也不会差她一个嫡女吃穿用度的银子。” “那她费力气开这百味楼,定是有所求,需要更多沈家无法给她提供的银钱,如果是因为谢家,那就说得过去了。只是,难道她早就料到谢家会重新回到朝中?” “如果是这样,那沈三表妹的谋算,不可谓不深远。” 是这样吗,萧晟虽然心里有些猜测,但其实也拿不准。 但如果是沈琬昭的话,不是不可能。 连他都敢算计,还有什么是她不敢做的? “谋算,便在于一个先机,她倒是会找时机。”萧晟低声道。 他猜到沈琬昭是什么时候料定谢家会重新被起用了,百花宴上,出现血字,她就已经看出些眉目。 毕竟朝中有些事,也不是什么机密,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些大概。 比如谢首辅身为前朝重臣,不可能没有留下些心里向着谢家的党羽。 再比如,如今朝中宋太傅和严相,虽然算不上针锋相对,但也泾渭分明。 或者,因为崔家,猜到更多的事情…… 萧晟思绪想的有些远,眼神渐深。 宋渺也在消化方才听到的消息,心里对沈琬昭的看法,也变了变。 一个女子,如果真如萧晟说的那样,便不简单了,任何人都不该轻视。 难怪,萧晟会高看她一眼。 萧晟见宋渺在沉思,至于想的什么便与他无关了。 淡淡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宋渺闻言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是刚才自己自作主张支开她们的事,正色道:“是我冒犯了。” 萧晟点头,也不再多说什么。 另一边。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萧晟和宋渺在想什么,更不知道,只是一个百味楼,他们就猜到这么多消息,甚至联想到谢家。 宋筠拉着她一起四处走了走,这才坐上马车到了沈家别院,依依不舍地离开,自己再回宋家。 进了院子,玉竹就笑道:“姑娘和宋大姑娘真是投缘,这才没多久的功夫,两人感情便好的跟什么似的。” 云珠也赶紧点头,赞同道:“宋大姑娘也是,一点架子都没有,我听红檀姑娘说,宋大姑娘跟咱们姑娘一样,自小就自己住着单独的小院,也很懂事,从来不让宋夫人操心。” 玉竹听到这,对沈琬昭笑道:“她这爱凑热闹的本事倒是用上了,才见到几次,便跟红檀熟络起来,连宋大姑娘的事情都打听了不少。” 沈琬昭也摇头笑道:“红檀……在宋夫人身边当值过的人,岂会真的没有半点把关的。她愿意与你说的,想来也是些无伤大雅的消息。” 云珠愣住,顿时急道:“啊,那奴婢这样打听宋大姑娘,是不是给姑娘添麻烦,如果红檀姐姐误会了,还以为是姑娘的主意呢。” 她也是想着帮姑娘多些了解,省得犯了什么忌讳,惹宋大姑娘不高兴,却没想到这层。 沈琬昭淡笑道:“无妨,红檀说的,应该也是筠表姐让她说的。” 底蕴越深的人家,规矩也越森严。 红檀身为宋筠的贴身侍女,说什么做什么,肯定都经过宋筠授意。 其实身边的丫鬟互相熟络,再透露些主子的喜好,传到自家主子耳朵里,也是这些世家女眷交往常用的手段。 不然大家都面对面的摊开来说,有失体面。 “那就好,方才奴婢还以为自己给姑娘惹麻烦了,吓得厉害。”云珠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小脸微白。 “也是我往日里性子太内向了,连沈家大门都没出过几次,更别说和别家的闺秀来往,所以你们才不知道这些,日后学着便是。” 想起原主的性子,沈琬昭也有些无奈。 云珠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 就连玉竹也道:“姑娘自大病一场后,性子确实开朗了许多,这是好事,也是咱们的福分,姑娘心里高兴,奴婢们也跟着高兴。” 云珠连忙点头,这些日子姑娘连出门的次数都多了不少,她可算觉着痛快了。 以前成天在青萝院待着,虽然不好意思说,但她真憋得难受。 “不过红檀姐姐说,宋大姑娘以前性子也是个安静的,后来才开朗了许多,这点跟姑娘倒是很像,难道是因为这个,宋大姑娘才跟姑娘您投缘的?” 这倒是让沈琬昭很惊讶,愣了愣,道:“筠表姐以前性子跟现在不一样?” 云珠想了想,道:“也不对,红檀姐姐说,宋大姑娘小时候就很精灵古怪,性子活泼得很,后来也不知道是因为长成大姑娘了还是别的什么缘故,性子突然变得安静,也不爱闹了,后来又过了几年才好些。” “红檀姐姐还说,宋大姑娘与您投缘,她也高兴。这些年,宋大姑娘四处游历,过半的时间都不在扬州府,跟那些闺秀们性子喜好都不一样,宋夫人看着着急,但也没办法。” 沈琬昭听得认真,宋筠喜欢四处游历的事她之前也听过几句,但没想到还有这些牵扯。 “宋大姑娘和别的闺秀,性子的确不太一样。”玉竹听着也觉得有道理,忍不住说了句。 扬州府这些世家注重礼数,尤其是女子,大多喜欢论诗作画,亦或女红绣工。 像宋筠这样喜欢吃东西的,确实少见。 不过沈琬昭前世见得多了,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第九十一章 念学 相较之下,她倒更喜欢宋筠这样率直的性子。 当然宋家同意让一个未出阁的嫡女出门在外,四处游历,也是她没想到的。 上次在百花宴见过宋夫人,便知道至少宋夫人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这样随性,而是希望宋筠和其他闺秀一样,循规蹈矩些。 但宋夫人又拿宋筠没办法,她猜测,里面应该少不了宋太傅的功劳。 因为宋筠跟自己这位祖父,最为亲近。 沈琬昭稍微思索一阵,便不再去深想了。 不管如何,若是宋筠愿意说,早晚会知道的。 若她不愿意说,自己就更不能随意揣度,这是沈琬昭待人处事的准则。 一路走到内院,沈家别院这会儿没什么人。 沈家几个少爷,都在书院念书,只有休沐的时候才会回来,明日才是休沐的日子。 扬州府的气候,过了春已经有些暖和。 玉竹和云珠正在帮着从马车上搬东西,两人额头上浸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姑娘,这些都是给几位公子的,要不要现在就送到各屋里去?” 沈家除了沈云继,其他人都在书院读书,所以沈老爷子每个月都会让人过来,给在书院上学的几位公子送些吃穿用的物什。 以往这些事,都是二房包圆。现在二房乱成一团,自然抽不开身来。 沈琬昭这次来西城,沈庭恭便让她借着这个由头,不然又是一番攀扯。 沈琬昭想了想,“各屋里都留了小厮在别院,你去知会一声,让他们过来拿些回去。” 沈家的公子,每人身边都有两个贴身伺候的,一个伴读,一个小厮,平时住书院里,按规矩只能带一个伴读进去,所以小厮就只能留在别院里。 扬州府大多数书院,每半个月,就会让这些学子休沐两日,但因着沈家在东城,来往不大方便,所以沈家几个少爷自念学起,都是三两个个月才回去一次。 其实东城也有书院,但沈老爷子眼界高,瞧不上眼。 所以沈家的小一辈,都在文道书院念学。 文道书院挨着文昌阁,是扬州府最有名的书院,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很多都在里边念过学。 “奴婢这就去叫人,这次换作姑娘过来送东西,几位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呢。”云珠听了吩咐,兴冲冲地道。 又嘟囔了几句,“以往这些得面子的差事,都叫二姑娘她们做了,哪轮得到咱们。” 玉竹没好气道:“还不快去,你这张嘴巴,净说些没用的。” 云珠冲她吐了吐舌头,赶紧跑了。 看着她的背影,玉竹直摇头,“都这么大的丫头了,还是这幅跳脱的性子,要是哪天惹出什么乱子,可怎么办?” 沈琬昭走到石椅上坐着,看着别院里几个打杂的小厮搬上搬下,累得细汗直流,不得不说,沈老爷子对几个孙子,倒舍得下本钱。 吃穿用的,都很讲究。 “你也别操心那么多,云珠这性子都活泛十几年了,以前也没见惹过什么事儿。”沈琬昭笑着摇头。 玉竹欲言又止,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便说,在我面前还讲究这些作甚。” 沈琬昭自己沏了杯凉茶,一饮而尽,干渴的嗓子瞬间舒服很多,缓缓看向玉竹。 “姑娘心仁,奴婢都知道。只是以前毕竟都是在沈家,姑娘不爱出门,少与人交往。但如今姑娘与宋大姑娘这样的人物交好,日后少不得还要同别的闺秀打交道,可不能像以前一样不看重规矩了。” “奴婢是担心云珠这丫头,日后惹下祸事。” 沈琬昭笑看着她,“这么说,你是想在我这儿替她求个恩情?万一日后她真犯了错,让我保住她?” 玉竹慌忙道:“是奴婢僭越了。” “算了,你也是为了她好,这是那丫头的福气。” 沈琬昭抬头,就看到云珠高高兴兴地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厮。 玉竹有些不好意思,但表情很认真,“奴婢自小就跟着姑娘,早已没了家里人,姑娘是主子,云珠和孙嬷嬷便是这世上除了姑娘外,奴婢最亲近的人。” 沈琬昭也有些恍惚,零碎的记忆里,两个丫鬟,一个老嬷嬷,三个人相依为命,护着小主子一路长大,背地里不知吃过多少苦,遭过多少冷眼。 如今小主子长大,带他们走进了更广阔的天地,见识了更多的人。 两个丫鬟起不到什么用处,但也处处谨小慎微,生怕给主子添麻烦。 其实她看在眼里,连云珠收敛了许多性子,只是在自己跟前,才偶尔跳脱一下。 一时间,沈琬昭有些感慨。 “放心吧,云珠也不是个傻的,许是这些日子,你们跟着我遇到的事情太多,有些乱了手脚。”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个丫鬟,有些危机感了。 玉竹低下头,有些惭愧,“是奴婢们没用。” “天底下哪儿有人一开始什么都会,怎么连你都看不明白了。”沈琬昭摇摇头,淡笑道:“你和云珠都机灵,不必自扰。” 正说着,云珠已经带人过来,高兴道:“除了五公子屋里没人,其他几位都来了。” “见过三姑娘。”几个小厮上前行礼,有的悄悄看着沈琬昭。 他们也好奇,以往都是二房的人送来,今日怎么是三姑娘? 沈琬昭淡然自若,毫不在意道:“过来了就把东西搬回自家屋子里去吧,都是按照以前的惯例装的,你们应该也知道哪些是自家的份额。” 立马有人点头,“多谢三姑娘,小的们都知道。” 沈琬昭有些印象,接话的应该是三弟沈云郎身边的小厮,冲他微微点头。 另外两个就没那么自在了,他们一个是二哥沈云继身边的人,另一个是赵姨娘所出的五弟沈云立的小厮。 沈琬昭懒得理会,只是让他们各自把东西搬回去,如此,自己为了来西城找的差事就算完成了。 几个小厮力气都不小,来回三两趟,便把东西都搬完了。 沈琬昭看着还剩在院子里的三个红木箱子,一时无言。 云珠见状,小心翼翼道:“奴婢过去唤人的时候,就没瞧见五公子屋里的人,问了其他几个小厮,也都不知道人去哪儿了。” 第九十二章 重伤 “姑娘,咱们要不要给五公子送过去?” 虽然姑娘和五公子算不上亲近,但到底是亲姐弟,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出来说话。 谁让这会儿五公子屋里的小厮不在呢,总不能就让几口箱子摆在大院里吧。 沈琬昭摆手,“算了,你们找人抬过去吧。” 她还不至于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何况说起来,她和沈云煜除了谢氏太过偏心外,也没什么矛盾,甚至连说话的次数都很少。 说完,便起身回到自己屋子里。 祝晗先前让人送了些账册过来,她还要好好看看。 一看,便把这些琐事都丢到脑后了。 直到次日上午,才总算把各项账目理清楚。 她头一回打理这个时代的账目,哪怕祝晗已经算得上很能干,也废了不少功夫梳理,但看起来还是很麻烦。 凭着前世的经验,自己改了记账的法子,这才看得顺眼了。 祝晗一早来交接的时候,看到手里的账册震惊不已,“这是姑娘想的记账法子?” “小人愚见,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记法,不过这些四四方方的格子,虽然看起来古怪,却是大有乾坤,一目了然。” 感叹道:“就姑娘这记账的法子,恐怕都价值千金了。” 沈琬昭有些汗颜,她只是用了前人总结的法子,可没半点贡献。 不过这话,她也不能说,只能由得祝晗误会。 稍稍心虚道:“法子好用就行。” “以后百味楼的账册,就用这法子记。” 祝晗略作犹豫,“日后手下的那些掌柜,也用这法子?姑娘这记账的法子,精妙无比,定是费了不少心思。” 沈琬昭自动忽略最后一句,“方法本来就是让人用的,日后百味楼开起来,麻烦事多着呢,有这个账册也好,省去很多功夫。” “好了,今日开业,我便不过去了,你好好看着那边,别出什么岔子。” 不过有心人一打听,知道是宋筠的铺子,背后有宋家,应该没几个人敢找麻烦。 她只想躲开祝晗那钦佩的目光,赶紧打发人走。 直到祝晗恭敬地告辞,慢慢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这才松了口气。 这抢人功劳的事情,不好做啊。 不过这记账的法子,早晚都要推出去,趁着百味楼新起的时候,也好。 坐直身子,舒展了一番,这才起身出屋子。 自从昨日回来,便一直整理账册,昨夜连觉都没睡踏实,总算弄完了。 百味楼还是差人手啊,等秋试开了,祝晗一走,就更麻烦了。 玉竹端了些点心,送到院子里,“您一起来便忙着看账册,早饭都没吃,可别饿坏了身子,吃些点心吧。” 沈琬昭抬头看看天,确实上午都快过半了,之前看得太入神还不觉得,这会儿到感觉道饿了。 拿起糕点,还有一碗青菜粥,大快朵颐。 边吃边问道:“今日别院里可有什么事情?” 作为现在唯一在别院的主子,她还是得照看着,省得出了什么事自己却不知道,回去又免不了沈老夫人一顿数落。 “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五公子跟前伺候的小厮,还没回来。” 沈琬昭一愣,“还没回来?” 玉竹点头,“不过奴婢怕姑娘不放心,去问过了,那小厮也不是不辞而别,还留了封信给别院管事的嬷嬷,说是去找五公子了。” “他好端端地去找人做什么?”沈琬昭皱眉,“书院那边管得严,只让一个伴读进去伺候,他过去一夜未归,若在书院留宿,那便是坏了规矩。” 玉竹顿时也急了,“那可如何是好,奴婢听说书院的夫子最为严厉,要是五公子坏了规矩,肯定不会轻饶。” 沈琬昭放下手里的玉碗,皱眉道:“先叫人去书院那边问问。” 想了想,又道:“让三弟那个小厮去问,他们跟着家里的公子伺候,对书院的更熟悉些。” 三弟沈云朗,是四房所出,因为沈琬瑶和王氏的缘故,沈琬昭自然地觉得关系更近些。 至于庶弟沈云立,和二房的沈云祖,沈琬昭想了想还是摇头。 “奴婢这就去传话。”玉竹急忙起身离去。 沈琬昭吃完最后一口糕点,把粥琬放进食盒里。 沈家这别院本就有给几个小辈读书住的意思,所以离书院不远。 这条长街走完,再拐个弯就到了。 统共下来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若是马车,还要更快点。 正盘算着,就见到玉竹匆匆跑进来,脸上全是慌乱,“姑娘,不好了,五公子的小厮被人打了。” “是被人抬着回来的,就扔在咱们别院大门口,浑身都是血,伤得很重。” 沈琬昭急忙起身,“快去看看。” 玉竹赶紧跟上。 “叫郎中了没?” “叫了,奴婢让别的小厮去叫的,现在人已经抬进来了,只是还昏着,叫都叫不醒。” 沈琬昭走到的时候,郎中也刚好被叫过来。 摸完那小厮的脉,直叹气,“这么重的伤,没个一年半载怕是都下不了床,不过所幸还留了条性命。” 其他几个小厮都在,也是急得不行。 这会儿听郎中这么说,又急又怕,但也松了口气。 “那大夫,他几时能醒过来,我们几位公子还在书院里呢,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春生是去书院里找五公子,怎么会被人害成这样?” 四个小厮,除了躺着的一个,还有一个去书院打听消息去了,剩下的两个都在,也很着急。 郎中开了个方子,“他这是失血过多,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煎服,具体什么时候醒过来,便要看他的运气了,不过最多不超过留个时辰。” 说完,方才问话的小厮便立即接过方子跑了出去。 只有春生醒过来,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琬昭思索着,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六个时辰,太长了。 又待了一会儿,便出了屋子,只留下云珠在这照看,等春生醒了再去给她传话。 一个时辰过去,春生还是没醒。 连去书院打听消息的那个小厮也没回来,别院里的人都有些着急了。 第九十三章 斗殴 很快,剩下的那两个小厮也坐不住了,吓得不轻。 主子出了事,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下场只会更惨。 沈琬昭见他们吓得脸色惨白的样子,叹了口气,道:“走吧,都去书院看看。” 两个小厮赶紧跪下,磕头道:“多谢三姑娘,多谢三姑娘。” 玉竹脸色一白,小声道:“姑娘,您也要去?那书院,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险地,一个个的去了都回不来,回来的都被人害成这幅模样了,您可不能犯险。” “一个文道书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府学文昌阁就在旁边,青天白日的,咱们递帖子从大门进,谁还敢谋害人不成。” 沈琬昭摇头,春生和方才去问话的小厮,倒底只是家仆,是奴籍。 这个时代便是如此,奴仆是没有什么人权的。 便是被主家打死了,也不需要交代。 何况文道书院里面世家子弟众多,还没几个会在意沈家一个商户养的仆人。 打死了,大不了赔几个银子。 沈家,沈家敢说什么? 第一次直面这么残酷的现实,沈琬昭心情有些沉重。 马车很快就到了书院门口,书院虽然管得严,但也不至于当真连家眷探望都不让。 规规矩矩递上帖子,说明来意,沈琬昭便被领到旁边的屋子等着。 书院有特地供来探望学生的家眷休息的地方,是一排单独的屋子,但不在书院里面。 没多久,沈琬昭还没等到人,便听到一阵吵闹声。 一群人,就围在书院墙角里面。 沈琬昭透过缝隙,刚好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是五公子他们!” 几个仆人也看到了,惊呼道。 沈琬昭果断起身,往那边走过去。 还没走近见到一群人,站在最中间的是一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沉着脸训斥道:“闹事、恶斗,你们还把书院的规矩放在眼里吗?” “沈云煜,沈云朗,你们二人最为放肆,竟然还敢出手伤人,丝毫不顾同窗情谊,卫世东身上的伤,就是你们打的?” 沈云煜和沈云朗穿着学院的衣裳,白色的院服虽然很整洁,但脸上却有不少淤青,看起来很狼狈。 “那是他先羞辱我们!”沈云朗气急,指着旁边的一个学生,“张教谕,您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他想把罪名都推到我们头上,做梦!” 沈琬昭脚步一顿,没有继续往前走。 那名被叫做教谕的青衫男子脸色一板,“拒不认错,还要污蔑陷害同窗,今日就将你们逐出书院。” 此话一出,所有人脸色大变。 只有卫世东笑得很得意,挑衅地看了沈家几个人一眼。 “还有沈云立,你虽然没有动手,但也袖手旁观,甚至瞒事不报,罚抄百篇文章,以示惩戒。” 沈云立脸色霎时就白了,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旁的卫世东见状,笑得更得意了。 “凭什么,明明是卫世东的错,张教谕如此处罚,我不服。”沈云朗气得最很。 沈云煜年纪最小,虽然也气得脸色通红,袖口里攥着拳头,但比不上沈云朗人高马大,还要仰着头看人,顿时失了几分气势。 “不服?你有什么资格不服,你已经不是文道书院的学生了,找谁不服去?” “此事,就此作罢,你们不服也得服。”张教谕冷笑道,“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也敢在我面前说不服,笑话。” “我和三哥没错,是卫世东先打人的。”沈云煜在一旁不服道。 “我说你错,你就是错了。”张教谕不屑地看了沈家几个人一眼,“在书院惹事,一个商户嫡子的身份可保不住你们。” 一旁的沈云立听言,身子微僵,头垂得更低了。 他连嫡子都不是。 沈云朗看了一圈,视线最后停在沈云祖身上。 “二哥,你还看着做什么,他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可是都听到了,说得有多难听,而且还是骂的二姐,你就这么看着?” “你去把钱教谕叫过来,他是你的老师,也最为公正。” 沈云祖脸色微白,有些不自在地扭过头,用极低的声音道:“钱教谕只是给我授过课,我资质普通,他怕是认都不认得我,我哪儿来的面子能把他请过来。” 沈云朗脸色一变,“那你就看着我和小五被他们欺辱?” 沈云祖嘀咕道:“我都告诫过你们,不能冲动行事,你们偏压不住脾气。” “哈哈哈。”卫世东听到这话,大笑不已,看向张教谕道:“您也听到了,使他们冲动行事,出手伤人在先,还敢在您面前喊冤。” “仁义礼智信,一个都不占,沈家一个商户,也敢自称读书人家,简直就是笑话。” “您把他们逐出书院,简直就是肃风气、清正道,为书院的名声着想,免得叫几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我看,谁敢说您什么?” 他话一出,原本还有几个旁观的学生,统统低下头,一句也不敢插嘴。 卫世东笑得越发自信,不屑地看了一眼沈云朗几人,像在看什么笑话一样。 沈云朗脸色难看得如同乌云密布,能拧出水来。 “姑娘,这可怎么办,三公子和五公子要是真被逐出书院,那他们的名声可就毁了!” 以文道书院的名声,要是当真被逐出去了,日后恐怕都要遭人指指点点。 甚至更严重的,就算日后两人考功名、入仕途,也是个天大的污名。 读书人的名声,比什么都重要。 沈琬昭回头望了一眼后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显然这个张教谕是故意在此发难,趁着手快,把沈云煜他们逐出书院。 待后面再有人置喙时,事已成定局,再想翻供,就是跟书院的规矩做对了。 “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沈琬昭转头就看到方才领她到一旁等候的那个门房。 刚才把她领到地方后,留下一句让她自己等着,便匆匆离开,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是跟你们说了不能进,何况书院里到处都是男学生,你一个女娃娃乱跑什么?” 第九十四章 门房 那人脸上挂着不高兴,眉头皱得很深,边数落边冲着这边走过来。 他数落的时候并没有压低声音,所以不止沈琬昭听到了,那边围着的十几个人也都听见了,顿时愣住,纷纷看过来。 有人惊呼道:“钱教谕!” 沈琬昭:“……” 钱教谕?门房? 书院的先生还有这个爱好?沈琬昭有些头疼。 沈家几个人也认出沈琬昭了,只不过这会儿没心思留意她,全都盯着钱教谕,眼神发亮,如同看到了希望。 那位张教谕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硬生生挤出一个笑容来,“子道,你怎么来了?” “莫不是这些混账还敢劳烦你过来一趟?” 张教谕说着,警告地扫视了一圈其他人。 钱教谕眉头都快皱成川字了,也不管张教谕,继续盯着沈琬昭。 方才问的话,这女娃还没回他呢。 不过他这一看,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到沈琬昭身上了。 这会儿沈家几个公子,想忽视沈琬昭都难。 沈云祖大喜,连忙道:“三妹,你快跟钱教谕说说,替三弟跟五弟求个情,他们年纪小,不懂事。” 沈云朗顿时怒瞪,“二哥,你说什么呢?” 被沈云祖这么一说,就真证实了张教谕的话,是他们的错了。 要是没错,求什么情? 沈云朗气得上前,声声质问,“你又不是没看到,是卫世东先出言侮辱二姐,还指使人把春生打得命都差点没了,五弟情急混乱之下才抓了他一道,他便让人来找我们的麻烦,你现在到底站在哪边!” 沈云祖被他指着鼻子说道,脸上也挂不住,有些恼怒道:“我也是为了你们好,你别不识好歹,你们要真是被逐出书院了,丢的是沈家的脸面,不信你看到时候,祖父是说我不对还是你们不对?” 说着像是安慰自己,又补了一句,“你们跟人打架,本来就不合规矩。” “那他骂二姐的话你都听到了,也无动于衷?”沈云朗指着旁边的卫世东,咬牙切齿道:“那些话,难听得我都说不出口,就这么算了?” “窝囊!” 突然被点名,原本还看戏的卫世东反应过来,讥讽道:“怎么,你沈家都上赶着卖女人了,还不让说?沈云朗,你在这儿逞能个什么劲儿,要不是看在王家的份上,你真以为我动不了你?” “不过……”卫世东回头看了一眼,上前一步,用仅有几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你们沈家的女人确实有点儿姿色,还会送上门勾引倒贴,难怪被崔家惦记上,我姐姐输得也不冤枉。” “你,胡说八道!”沈云朗一把抓住他的衣裳,气得眼睛都红了。 卫世东推开他,掸了掸衣袖,嗤笑道:“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清楚,我也清楚,不然就凭你们沈家一个商户,凭什么跟我卫家争?崔家明明早就有意和我卫家定亲,怎么就突然变卦,落到你沈家头上,你敢说不是因为你那个二姐,使了不知道什么狐媚子手段?” “我可是听说,她这段日子经常出入崔家,威风的很,说不定早就和崔同明暗中苟合,滚到一个被窝里去了。” 他压低了声音,刚好说给沈家几个人听。 随后笑得更鄙夷,直起身子道:“所以啊,别丢人现眼了,张教谕把你们赶出书院也是为你们好,不然事情传出来,没脸见人的可不是我。” “早点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文道书院不是你们这种人该待的地方。” 后面这些话,卫世东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沈琬昭站在离他们十来步远的地方,也能听到。 沈琬昭皱着眉头,方才卫世东回头看的那一眼,让她很不舒服。 那眼神,就像在打量审视什么货物一样。 虽然不知道他俯身跟沈云朗他们说了什么,但肯定和自己有关系。 眼看着那边闹得厉害,沈云祖生怕他们一个不合又打起来,赶紧冲沈琬昭使眼色。 但一碰到她旁边的钱教谕,又赶紧低下头,看起来倒是很着急。 沈琬昭规规矩矩地冲钱教谕行礼,指了指沈云朗几人,“他们是我家中兄弟,方才瞧见此处有些争执,心里担忧便想过来看看,并非有意违背您的叮嘱,还请钱教谕见谅。” 钱教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举止大方,很是坦然,心里那点不悦消失了。 微微点头,正色道:“既是你手足血亲,见之有难,生起担忧之心,情理纲常,倒是人之常情。” “只不过,规矩不可乱,今日念你不知,便不作计较,日后不可再犯。” 沈琬昭恭敬道:“钱教谕教诲,沈琬昭记下了。” 见她态度端正,钱教谕心里满意,也不多说什么,大步往沈云朗他们那边走去。 沈琬昭见他没有阻拦自己,稍稍一想,便跟了上去。 钱教谕脸色一板,喝道:“在书院里私怨争斗,怎么回事?” “子道,都是些不守规矩的混账,我已经严惩过了,近来你得朱学正赏识,帮着修订文书,繁忙劳碌,这些小事就不用麻烦你了。” “教不严,师之惰。既然知晓他们的问题,惩戒之余,更需要指正,讳莫如深之道,岂能盛行!” 张教谕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我自有我的教法,虽有所不同,不归殊途同归,违反学院规矩之人,当要惩戒。” “张教谕就算要罚,怎么只罚我兄长他们,却不罚卫公子?” “若是斗殴,自是双方皆参与其中,如何还能只罚一方,我看我三哥和五弟身上皆有伤势,总不会是他们自己打的吧?” 沈琬昭突然出声,指着卫世东道。 在场的人,本来也没几个人把她一个女眷当回事。 都没料到,她突然说出来这番话,而且一阵见血,一语道破张教谕的说辞。 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震惊不已。 张教谕脸色大变,他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 喝道:“女子无才,胡说八道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书院重地,你一个女眷闯进来做什么,半点礼数都没有。” 第九十五章 公正 钱教谕皱了皱眉头,看了气愤无比的沈家几个人一眼,又扫过其他学生的脸色。 气氛一时间,很僵持。 但是该知道的都心知肚明,沈云朗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妹说的没错,要真是学生之间打架闹事,按照书院规矩,双方参与者皆要严惩,断然没有只惩戒一方人的做法。 更何况,逐出书院无异于断人前途,毁人清名,张教谕这惩戒,着实重了些。 以往被书院除名的,无不是德行败坏,犯了重法之辈。 沈家几个和别人发生些冲撞,其实要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没出人命也就那么回事。 可无论如何,也绝没有只罚一方的道理。 不过他们倒霉,招惹的是卫世东。 卫家这几年势头正盛,隐隐有继宋、崔、连三家之后第一世家的意思,又和崔家走得近,关系匪浅,谁敢招惹? 也不知这个沈家,是怎么惹到卫家了。 他们站得稍远,加上卫世东又刻意压低了声音,所以没听到他刚才说给沈家人听的那些话,否则就不会奇怪了。 沈云朗眼前一亮,“三妹说的没错,凭什么只罚我们不罚卫世东,张教谕的惩戒,有失公正,我们不服。” 他飞快反应过来,揪着这点不肯放手。 他本就生得人高马大,又继承了沈家人样貌好的优点,很是英朗,所以他这一高呼,比沈琬昭说出来的效果要好多了。 更重要的是,他是男子,还是书院学生。 张教谕见他反驳,还有其他人虽然不敢说话,但质疑的视线掩饰不住,顿时气得脸色铁青,恨不得把沈云朗直接丢出去。 可惜钱教谕就在一旁看着,面无表情,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心思。 他不敢被他抓住把柄,文道书院的人哪个不知道,钱子道古板不通人情,最为难缠。 以前也就罢了,自己不见得怕他,但现在不一样,钱教谕得府学朱学正器重,甚至隐隐有提拔的意思,这个关头谁也不想招惹他。 张教谕心思盘算,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趟这趟浑水。 卫世东见他不说话,顿时脸色一沉,暗道不好。 张教谕后悔也只是一瞬,事已至此,他要是不咬定沈家几人的错,便是自己打脸。 眼底闪过狠色,咬牙道:“不服什么,你是教谕还是我是教谕?书院的规矩,你们犯错,我身为教谕就能惩戒。” “至于卫世东,自然也有惩戒。卫世东与沈云立同罚,罚抄百篇文章,以示惩戒。” “卫世东,你可有异议?” “学生认罚。” 卫世东答应得倒很爽快,抄百篇文章,虽然不轻松,但对他们这些大家氏族子弟来说,有的是办法。 沈云朗还是不服,那眼神死死盯着卫世东和张教谕,要不是沈云立和沈云祖把他死死拉住,说不定都冲上去打人了。 要是这样,那就当真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沈琬昭暗暗摇头,她对这个三哥不熟悉,或者说,她对沈家除了沈庭恭、沈云继和沈琬瑶接触得多一些外,其他人都算不上了解。 但这会儿看了一阵,算是看出个沈家几个小辈性子的大概来。 沈云朗冲动易怒,但也讲道理、有胆识,还顾念些手足之间的情义。 沈云祖懦弱,十分怕事,但是对自家人又喜欢摆面子说教,跟沈庭良如出一辙。 沈云立其实也软弱,甚至有些……自卑。 至于沈云煜……他年纪还小,看不出来以后是个什么性子。 思索间,便见到钱教谕虽然还是板着脸,但总算出声了,“好了,都歇歇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书院是念学的地方,闹成这样成何体统!” “今日参事之人,每人罚抄文章百篇,其余人众,不加劝阻,袖手旁观,每人罚抄五十篇文章,所有人一个月内抄完,绝不得假以他人之手,否则逐出书院!”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没闹事的那些书院学生,脸色一苦,不管之前存的什么心思,这会儿都吓得不轻。 沈云煜悄悄拉了沈云朗一把,两人都是松了口气。 至于卫世东,脸色就不大好看了,狠狠地瞪了眼沈家几兄弟。 不过反应最大的是张教谕,钱教谕这么做,无异于打他的脸。 他方才说的,可是把沈云朗和沈云煜二人赶出书院,钱教谕却只让他们抄文章,跟卫世东一个罚头,这不是明摆着说他之前的惩戒不公正吗? 何况因为此事,他还打算卖卫家一个人情。 这样一来,不仅卖不了人情,说不定还会让卫世东心生不满,人情都变私愤了。 “钱子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会儿,他是真的快气疯了。 “我已经对他们做出过惩戒,你说都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驳了我的话,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你我同为教谕,你没能耐驳我的意思。” 钱教谕看了他一眼,表情都没变一下,“那就将此事报与教过堂,请山长定夺。” “你!”张教谕被噎得不轻,眼神闪了闪,“此事何须大费周折,还要闹到山长那里去?” “那就按我说的做。”钱教谕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般遇事不决,还怎么教导学生?” 张教谕今日受的气,已经让他脑子有些不清醒,“那他们不尊师重道,数次顶撞我,又该如何惩戒?” “那便沈云朗一人,再罚抄五十篇文章,一共一百五十篇。” 沈云朗原本还有些庆幸,听到这话,顿时目瞪口呆,脸色苦得都快成苦瓜了。 沈云煜则是默默同情地望着自家三哥,但原本拉住他袖子的手,飞快缩回,生怕被牵连似的。 沈琬昭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但场合不对,硬生生憋回去了。 一个月抄一百五十篇文章,抄下来沈云朗的手估计都要废了。 不过再怎么样,也比被逐出书院强。 她估计,沈云朗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一时间,心思飘得有些远,今日来这一趟,没想会见到这一幕,也让她对沈家其他几个兄弟,多了些了解。 “那她又待如何处置?” 思绪突然被打断,沈琬昭回神,才恍觉对方说的是她。 第九十六章 红火 “方才此女可也出言不逊,顶撞于我。”张教谕沉着脸,“一个女眷,不安分待着,口尖舍利,半点礼数都没有,简直荒唐!”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听出他话里的鄙夷。 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甚严,恨不得事事顺从,有些学儒喜欢扯些规矩,更是打心底里这么认为,把对自己有利的规矩,奉为圭臬,当成至宝。 她没想到,竟然会叫自己碰上。 “张教谕莫不是做先生做糊涂了,我既并非书院中人,又何来顶撞一说?又有哪条律法写着,女子就该安分待着,便是碰到那满口胡言的伪善之人欺负到自己头上,也只能一言不发,否则便是没规矩、没礼数?” “张教谕读过万千圣贤书,或也才名在外,若真是这般想法,不如站出去对天下女子都说一声,这便是您给她们定的规矩,想必天下女子虽然难免有些如我一样的顽固者,但也一定有些明事理的,愿意听您的教诲。如此一来,张教谕也算为教化天下女子立下伟功,圣人莫说了。” 一番话如串珠子似的,不间断地从她嘴里吐出来,说得人哑口无言。 钱教谕嘴角抽了抽,险些没绷住。 还没等张教谕反应过来,沈琬昭便道:“如果张教谕贵人多忙,没空教化天下女子,也着实犯不着跟我一个女流之辈浪费时间。” “家事已了,小女便先告辞了。” 说罢,冲钱教谕微微行礼,转身便走。 脚下的步子飞快,等到快走出书院大门,方才听到背后传来张教谕暴怒跳脚的声音,哪里还有半点风度可言。 沈琬昭听到那些骂声,心情莫名畅快,连迈出的脚步都更轻便了。 直到坐上马车,才没忍住笑出声来。 玉竹看得又高兴,又担忧道:“姑娘一向沉稳,怎么今日也耐不住性子了?” “怎么,我性子硬一点不好?” 玉竹摇摇头,“不是不好,只是方才奴婢都被姑娘吓到了。” “不过那个张教谕,明显故意为难五公子他们,处处偏袒那个卫家的公子,定是受了他什么好处,亏得他还是一个教谕。” 沈琬昭点点头,连玉竹都看得出来的事情,她不信书院那些人看不出来。 无非是怕得罪人,不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罢了。 想到此,略微有些失望。 既是读书人,圣贤之语在心,却连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的胆识都没有,就算日后做了官,还能指望什么? 玉竹又道:“还好钱教谕公正,不然今日三公子和五公子可就麻烦了。” 说着拍拍胸口,还有些后怕。 当真被书院开除,那前程可就难走了。 “偌大一个书院,要是连这点公正都没有,那才是一个笑话。”沈琬昭冷哼出声。 马车路过热闹的坊市,沈琬昭掀开布帘,稍稍透了口气,心中那点愤懑才慢慢消下去。 外面日头暖和,连着几日都是大太阳,所以出门的人很多。 沈琬昭放下帘子,想了想,便改变回别院的主意,对外面的车夫道:“去百味楼一趟。” 车夫听到,连忙换了路线。 马车拐过几个路口,很快就到了百味楼。 沈琬昭看中祝晗选的这个地方,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位置,处于西城主道长街边上,又在坊市里面,人多,而且到各处都方便。 下了车,祝晗瞧见她,立马迎上来。 “姑娘怎么来了?” “闲着无事,变过来看看。” 一进门,沈琬昭环顾一圈,客人倒是不多,但也不少。 祝晗见此,连忙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百味锅的生意怪异得很,午膳时虽也有客人,但却远不如用晚膳时生意红火。” 沈琬昭一点也不意外,前世就是如此。 越是晚上,吃火锅的人越多。 “那晚膳时生意具体如何?” 说到这个,祝晗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兴奋,“很好,宾客满座,无一虚席!” 沈琬昭虽然从不怀疑火锅的魅力,但听到祝晗这么说,也有种心里石头落地的感觉。 “这百味锅甚至都不用咱们费力气吆喝,香飘十里,路过的人都闻着新奇又勾着食欲的味道进来了,对这种新奇的吃法也津津乐道,加上姑娘心思巧妙,备的那些不收银子的吃食,凡是来过的客人,都赞叹不已。” 想起客人听闻那些吃食不收银子时的反应,祝晗都不得不感叹沈琬昭太有先见之明了。 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不仅是智计无双,更需要胆识魄力。 毕竟那些吃食,也要费些银子,日日提供,可不是一件易事。 再想到昨日从沈琬昭那里拿到的账册,他研究了一个晚上,越看越觉得奇思妙想,巧夺天功,心里对沈琬昭更加敬佩了。 沈琬昭实在有些受不了他钦佩的眼神,无奈得很。 算了,就让他猜测去吧,反正自己也不可能解释清楚那些法子的出处。 “不过也有一件事……” 祝晗不知道想起什么,脸上的兴奋都少了几分。 “说吧。” 祝晗皱眉道:“这片坊市有不少做饭菜生意的,我虽然不熟悉,但楼里的伙计却认得,说是有好几个别的食楼掌柜也来咱们这儿吃,还有个伙计原本在那间酒楼做过跑堂,认出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他们的大厨。” 沈琬昭微微惊讶,“这么快?” “原本我想着,怎么也要等到咱们的名声打出去,一两个月后才有对手来探听情况才是。” 现在,这才刚刚开业,就坐不住了? 这一点,是真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沈琬昭暗暗思忖,看来她还是低估了这些商户的反应速度。 “如此一来,倒是得赶紧再选个铺子了。”沈琬昭沉思道,手里捏着茶杯慢慢转。 祝晗愣住,“姑娘还要选个铺子?” 沈琬昭在他惊诧目光里慢慢点头,“要选,现在离秋试还有些日子,你便多留意着吧,若是看中觉得不错的,便买下来。” 说着便抬步朝后房走去,因为祝晗亲自带着她,所以四周有不少视线看过来。 第九十七章 经营 沈琬昭快速低下头,避开那些视线。 心道下次不能这般大摇大摆地进门了,否则被人看出什么来,很麻烦。 别的倒还好,若是传到沈家人耳朵里,眼红不说,恐怕还会想了法儿的参手,甚至吞了这百味楼。 当初沈老夫人不就是用的这些手段,抢了外祖母给她留的庄子?她不信这里面没有沈老爷子的暗手,沈家,就是如此。 所以,现在还容不得她大意。 “去把昨日的账簿拿到后堂,我看看,顺便算算开新铺子的事。” 祝晗也注意到那些看过来的视线,连忙点头,自己走开。 他一走,视线顿时就少了许多。 沈琬昭趁人不注意,赶紧拐到暗角处,悄悄进了后堂。 没过多久,祝晗就拿着一本账簿进来了。 又吩咐人给沈琬昭准备了些茶水点心,自己则退到一旁站着,也不出声打扰。 沈琬昭看得很认真,祝晗把账目理算得很清楚,而且他是个极聪明之人,有些条目她只是稍稍提起过,祝晗便能将其完善,查漏补缺。 看到最后,连她都有些惊讶祝晗的能力。 很快就看完了,沈琬昭合上账簿,沉思道:“跟我想的差不离,这是开头,又吃个新鲜,咱们还能吃个头一份红利,过不了多久,只怕这扬州府便会仿照咱们,多出许多卖百味锅的店家来。” 祝晗显然也想到这点,虽然觉得恼火,但也很无奈。 自古以来,凡是有利可图的地方,那就是人堆子,更何况做生意。 这才刚开业两日,就有许多店家盯上百味楼了,以后恐怕只会更难。 沈琬昭继续道:“所以,我们需得趁现在,赶紧把名声打出来,等日后百味锅成为一道寻常菜式,凡是吃过的人,都要想起这百味锅是从咱们百味楼出去的,百味楼的百味锅,便是正宗,便是标准。” “别人再如何模仿,也不是第一。” 祝晗郑重地点头,经营之道,他其实算不得精通,但天下之事,都是一样的道理。 做事抢占先机,先发制人,很重要。 “如此一来,怕是要出不少银子了。”祝晗心中已有判断,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是难上加难。 按照沈琬昭的打算,扬州府至少要有三家百味楼,府城里东、西两城各一家,下面的县城,也得选一处开起来。 甚至,连京城都要赶紧开过去。 大荣朝许多时兴的东西,本就是从京城流传出来的,因为那里贵人多,贵人喜欢的,必定是好东西,这是大多数人骨子里有的意识。 京城…… 沈琬昭微微皱眉,她一早便有将百味楼开过去的打算,但是在她的计划里,至少也得半年之后。 但是现在,她却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略了的问题,她并非京城人士,甚至连宋家,声望势力也大都在扬州府。 这样一来,就远不如京城那些世家有优势。 按照这速度,消息一旦传到京城,那边有人先将这百味锅的生意占住,再想保证百味楼的地位,就难了。 这时候,就算她见识不浅,也有些头疼。 做生意,果然不论在什么时代,都是个麻烦事儿。 若是只守着这间百味楼也就罢了,可她的打算并不止于此。 现在,也就趁着那些眼红的店家不知道底味的配方,所以她还有时间去闯名头。 沈琬昭狠下心来,咬牙道:“就算花些银子,也得去做。” “实在不行,就将我青云山那片庄子卖了,那片庄子卖出去,还能值个一万几千两银子。” “可惜,原本我打算把那庄子交给你姐姐管事的,倒是食言了。” 祝晗震惊不已,因着祝娘子的缘故,他是知道沈琬昭那片庄子的。 “您那片庄子地肥水足,收成极好,一年少说也有一两千银子进账,卖了可不划算。” 沈琬昭也有些无奈,外祖母宁肯自己吃苦也要给她留下的庄子,自然很好。 不然当初也不会招来沈老夫人眼红,非要夺了去。 可百味楼这边,也确实急用啊。 沈琬昭头疼不已,最后还是下定决心,道:“卖就卖了吧,是我没疏忽,原以为只靠着这间铺子的收益,加上庄子的进账,过不了多久便能慢慢把别的铺子开起来。现如今看,怕是等不及了。” “主要是京城那边,咱们必须得先开一家百味楼过去占着名头。”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趁秋试还有些日子,你这边也趁手多培养两个靠谱的掌柜,我知道时间紧,但别的店家都盯着咱们,不得不加快速度。” 沈琬昭盖棺定论,直接拍板。 祝晗想了想,正色道:“我一定替姑娘把事情办好。” “辛苦你了,这些日子没什么人手,都是你忙前忙后地在打点。” 这些日子,祝晗称得上是一个人顶三四个人在用,她都看在眼里。 祝晗摇头,“姑娘有恩于我们姐弟,这些本就是祝晗应该做的。” “这世上哪有什么本就应该。”沈琬昭感叹地摇头,不过也不再提此事。 有些话,说出来反而显得虚情假意,无论她还是祝晗,都不喜欢听。 悄悄从侧门离开,沈琬昭坐上马车,往沈家别院回去。 等她到的时候,发现沈云朗他们都回来了,几人就围在院子里。 沈云煜坐在中间,眼睛有点红,像是刚刚哭过。 沈云朗拍了拍他后背,似乎在安慰他。 见到沈琬昭,几人都是一怔,沈云煜赶紧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下,擦掉痕迹。 沈琬昭看了看里面那间屋子,春生还躺在那儿,也没看见云珠,估计春生还没醒过来。 沈云煜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又好奇又不敢看她。 沈琬昭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三妹,你在书院怎能那般跟张教谕说话?”突然响起一道带些训斥意味的声音,顺着视线便看到沈云祖那张写满了不赞同的脸。 她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下一刻就确定,沈云祖是真的在训斥自己。 第九十八章 姐弟 “张教谕是文道书院的先生,才学过人,又是我们的师长,你怎么能出言相讥,何况当着那么多书院学生的面,牙尖嘴利,半点闺秀的样子的都没有。别人还以为,我们沈家教出来的女儿,都是这般没规矩呢。” 沈云祖说得痛心,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云朗直接嗤笑道:“沈家现在还有什么名声,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三妹来败坏。” “二哥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装装就成了,何必非要教训人一下才自在。” 沈云祖脸色一变,“三弟,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能有什么意思。”沈云朗显然对沈云祖今日的表现还有气,“刚才在书院,二哥怎么不站出来拿你那套以理服人?这会儿没有别人了,就说得头头是道了。” “何况三妹说的有什么错,张教谕偏袒他卫世东,是个人长了眼睛都看得出来。怎的就准他做,还不让人说了?” “你!”沈云祖气得指着他,“胡闹!张教谕是什么身份,岂是她一个闺阁女子能顶撞的?她不知道轻重,难道你也不知道?” 沈云朗耸耸肩,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 其他人都不敢插话,沈琬昭没想到沈云朗会替自己说话,不过也好,省得她还要应付沈云祖,乐得清静。 所以只有沈云祖一个人在那儿气得不轻,没人搭理。 沈云祖见状,更气了。 “我是为了沈家的名声着想,不识好歹,由着她不识大体地败坏沈家名声,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沈云朗烦躁道:“卫世东说的话,二哥又不是没听到,你早就知道二姐要嫁到崔家的事了吧,就瞒着我们,把我们当傻子耍呢。” “败坏名声,还有什么比卖女儿更败坏名声的。”沈云朗说着,脸色都有些红,“主动贴上人家,我都羞于启齿。” “沈家真要坏了名声,那也不是三妹坏的。” 还有兴化县的事,他们虽然在西城别院住着,但对家里的事也不是一点都不知道。 二伯是长辈,他不好说什么,沈云祖可不是。 想到这个,沈云朗看沈云祖的眼神里就多了一丝轻蔑。 “什么卖女儿!”沈云祖脸色气得通红,羞怒道:“那是崔二老爷赏识我爹,又见我妹妹知书达理,温柔懂事,这才有意替崔三公子定下这门亲事,你们懂什么,休要听卫世东胡说八道。” “他卫家就是嫉妒,这才在外面编排造谣。” 沈云朗狐疑道:“既然是这样,那在书院的时候,二哥怎么不站出来说这番话,反驳卫世东?” “我那是懒得跟他那种蛮横之辈计较。” 沈云祖眼神闪烁,好不容易才扯出个理由。 然而在场的,心里都有自己的衡量,对他这番话听听也就算了。 就在大家各自盘算时,突然窜出一道身影。 沈云煜一头撞上沈云祖,撞得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沈云朗瞪大眼睛,嘴巴长得老大。 就连沈云立,也被吓得往后一缩。 沈云煜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沈云祖,“你凭什么懒得计较,秋生死了,春生被他打成重伤,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们!” 他这么一说,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这次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争吵,都动手出人命了。 尤其沈云朗,身上被打的地方,现在都还疼。 还有他那名伴读,虽然没有春生伤得重,但也因为护着自己,被打得不轻。 现在沈云祖却轻飘飘来一句懒得计较,倒是显得自己清高了,那把他们当做什么? 沈琬昭愣了愣,“秋生死了?” 她没来得及反应,直接就问出声来。 等意识到这好像是第一次同沈云煜说话时,已经来不及收回。 沈云煜身子一顿,转头看着她,有些畏惧,又有点委屈。 沈琬昭看到他的眼神,很无奈。 她记得自己好像没对这个弟弟做过什么吧,怎么看起来很怕她? 沈云煜伤心道:“秋生死了,被他们打死的。” 又补了一句,“都是为了保护我。” 沈云煜说着,眼泪又涌出来,但是咬着嘴巴硬憋着。 他到底年纪小,有些承受不住。 而且秋生和春生从小就跟着他,感情自然不一般。 现在一个死,一个重伤,沈云煜心里很难受。 沈琬昭心情也有些沉重,如果换做玉竹和云珠被人害成这样,她肯定也很难受。 而且,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害她们的人。 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一时间心情变得复杂。 “死了个奴才,再买就是,你冲我发脾气作甚。” 沈云祖被撞得生疼,也有了几分脾气,埋怨道:“早就告诫过你们,不要和卫家争执,你们打不过他,非不听我有什么法子。” “敢情死的不是二哥的伴读,二哥自然无所谓。”沈云朗替沈云煜气不过,出声道:“当时二哥就在边上,但凡搭把手,说不定秋生也不用死。” “我要是帮你们,把卫公子打出个好歹,怎么跟卫家交代?” 沈云祖辩驳道:“你们怎么就不明白,我都是为了沈家着想。” 沈云朗冷笑不已,“二哥的意思,咱们自家人可以出事,但他卫家人却不能有事了?” “算了,二哥跟二伯一样,都是立志考功名的聪明人,我是比不上了。不过,也别把我当个傻子糊弄。” “早知如此,我脑子有病才会出这个头,横竖说的也是你二房的人不知廉耻,不是别人。” 沈云祖脸色微变,“你别胡说。” 沈云朗冷哼出声,直接袖子一摔,气冲冲地起身离去,看都不看沈云祖一眼。 沈云祖脸上挂不住,也恼怒得很,一言不发地离开。 沈云立似乎有些尴尬,也低着头说了声便回房。 很快,院子里只剩下沈琬昭和沈云煜两人。 沈云煜还要等春生醒来,不想走开。 “阿姐……” 一道很低的声音响起,沈琬昭发愣。 沈云煜小心翼翼地看过来,有些害怕,但眼底仿佛又在期盼什么。 第九十九章 来人 良久,沈琬昭才出声道:“大夫说了,春生不会死。” 说完,她自己都发现自己声音里的僵硬。 对于沈云煜,其实她一直在回避。 原主记忆里,对这个弟弟是羡慕的,因为他有谢氏全心全意的疼爱,这是她渴望却得不到的亲情。 可是有时难免觉得委屈、不公,所以本能地有些排斥,也无法和他毫无芥蒂的亲近。 但骨肉亲情,沈云煜在原主心里到底跟沈家其他人不同。 就是这么复杂的心思,沈琬昭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影响。 自从她来到这里,知道谢氏对自己的态度后,便有意和清晖院保持距离,自然也包括沈云煜。 “可是秋生死了。” 思绪被打断,沈云煜低着头,眼眶通红,狠狠地攥着拳头。 沈琬昭这才发觉,自从在书院见到他和卫世东对峙,他就一直攥着拳头,没有松开过。 “你想报仇?” 沈云煜猛地一惊,抬头看她。 顿时变得紧张,“我……” 沈琬昭想了想,道:“以后,不要把心里的想法暴露得太明显,有心之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又道:“仇人比自己强的时候,就要隐忍、蛰伏,否则那不叫报仇,叫送死。” 沈云煜震惊地看着她。 沈琬昭微微挑眉,“难道你不想报仇?” “我想!” 虽然声音发颤,沈云煜最终还是狠狠点头,“秋生对我很好。” 沈琬昭有些感慨,喃喃道:“你倒是跟我想的不大一样。” 十二三岁的年纪,说出这番话来,还是让人吃惊。 “不过性子硬点也好,免得日后被人欺辱。” 说着,转身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便差人来跟我说一声。你年纪小,想报仇有的是时间,别一时逞强把自己搭进去了。不然,她会很伤心。” 这个她,说的自然是谢氏。 沈琬昭不知道沈云煜听到这番话是什么感想,更不知道自己今日说这些对不对。 恍惚着,已经走远。 默默失笑道:“沈家,真有意思。” 连沈云煜这个半大的孩子,都有这份心思。 谢氏,到底是怎么教他的? 不过,这些她也管不着。 心思回到百味楼的事情上来,直到马车缓缓驶出西城,回到东城,才回过神来。 一进院子,孙嬷嬷就高兴地迎上来,脸上的笑容怎么挡也挡不住。 沈琬昭心神微动,笑道:“嬷嬷这么高兴,可是有什么好事发生?” 孙嬷嬷笑得更开了,连忙道:“是老夫人和舅老爷,老夫人来信了。” 说着,连忙把手里的一个信封交给沈琬昭。 “姑娘,表公子来了!这信,就是表公子亲手交给老奴的。” 沈琬昭愣住,反应过来后急忙道:“表哥来了?” 孙嬷嬷笑得都快合不拢嘴,激动点头,“就是表公子,奴婢早晨出去买些东西,就叫表公子看到了,把信给奴婢,说是老夫人亲自给姑娘您写的。” “表哥可还说了什么,是不是舅舅和外祖母也要过来了,来扬州府,还是去京城?” 沈琬昭抓住孙嬷嬷,恨不得问个清楚。 孙嬷嬷被她问得发晕,但还是听到了关键信息,激动道:“姑娘是说老夫人和舅老爷也要来,那谢家,谢家……” 见孙嬷嬷这个反应,沈琬昭就明白她什么都不知道。 慢慢冷静下来,“嬷嬷,表哥住在什么地方?” 既然来了扬州府,却不来沈家拜访,想必谢家也知道发生的一些事情,对沈家心存芥蒂,不愿过多来往。 “这……表公子没说。”孙嬷嬷忍不住懊悔,自己光顾着高兴了,怎么就没多问一句。 沈琬昭稍稍失望,但很快反应过来。 “表哥头一回来扬州府,对这边不熟悉,嬷嬷你去碰到表哥的附近打听打听,有哪些客栈,回来说说。” 沈琬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突然停下,坐到书案后面的椅子上。 “奴婢这就去问。”孙嬷嬷一拍脑袋,“还是姑娘聪明。” 说完,拔腿就往外面走。 “等等。”沈琬昭叫住她。 身子往后一靠,“算了,表哥怕是故意没说,过几日再说吧。” 孙嬷嬷因为突然见到表哥,才会激动地忘记问,但表哥却不是,他从岭南到扬州府,可不是一日两日。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一个人先过来了,但肯定也有自己考量。 既然他不说,那便先这样吧,沈琬昭瞬息间已经有决定。 横竖人都到扬州府了,该知道的,早晚会知道。 孙嬷嬷也愣了,“姑娘的意思是,表公子不愿意见咱们?” 她是谢家老人,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姑娘和谢家疏远了,毕竟都十几年没见过面。 沈琬昭摇头道:“倒也不是不愿意见,不然外祖母也不会特意送信给我。” 只怕这个时候的谢家,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呢,他们一举一动,都会被猜测算计。 表哥这个时候不见自己,大概存的是护着她的心思。 沈琬昭这些日子,跟宋筠打听了不少谢家的事情,甚至包括朝堂上对谢家的态度,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至于谢家是否还关心她这个外孙女,沈琬昭从没怀疑过,只凭一点就可以确认。 谢家再苦再难的时候,都没说要回那片庄子。 她不信谢家不知道沈老夫人占着庄子收益的事,谢家若是想收回庄子,也不是没有法子。 可不管是外祖母,还是舅舅,连提都没提过,甚至一封信都没有。 只怕就是存着,不跟沈家闹得难看,希望沈老夫人看字占了便宜的份上,对沈琬昭和谢氏好点儿。 不然要回去了,虽然对谢家有好处,可岭南却是管不到这边,沈琬昭和谢氏的日子会很难过。 想着这些,知道谢家来人的兴奋感一点一点消下去。 谢家,这次恐怕真要回归了。 这是天大的压力,但也是好事。 沈琬昭突然想到萧晟,想到那日在画仙舫他说的话,谢家重新被起用,跟他有没有关系? 如果真的跟他有关,那他在朝中的身份地位恐怕比她想的还要更重要。 第一百章 往事 孙嬷嬷听了沈琬昭的话,安心了些。 过了一阵,犹豫道:“那表公子来扬州府的消息,要不要告诉夫人一声?” 沈琬昭愣了愣,沉思片刻,摇头道:“表哥既然没跟娘说,我们也不用管了。” 孙嬷嬷有些着急,“那……表公子在这边人生地不熟,什么都不知道,怎么打点吃穿住行这些,日后老夫人他们过来,可是一大家子人呢,身边要是连两个扫洒粗使的丫鬟都没有,可如何是好?” “您到底还是没出阁的姑娘,沈家又管得紧,便不好打理这些杂事。” 这一点倒是没错,自从知道沈琬昭和宋筠交好,沈老夫人对她就盯得很紧,但凡出去一趟,都要来回盘问,再旁敲侧击地让她在宋筠面前替沈家挣点好处。 也亏得最近因为二房的事,自顾不暇,这才稍微松泛些。 想了想道:“明日去爹那里说一声吧。” “老爷……”孙嬷嬷为难道:“老爷跟夫人之间误会太深,这些年跟谢家也没有什么往来。当年舅老爷因为庄子的事情,还写信骂了老爷一顿。” 沈琬昭愣住,“还有这事儿?” 她怎么不知道? 孙嬷嬷点头,“那时候姑娘年纪还小,后来姑娘长大了,奴婢见姑娘心思细腻,怕姑娘多想,又想着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没说。” “当初就是因为这事,谢家才同沈家彻底断了往来,这么多年来,连书信都不曾有过一封。” “前些日子,老爷亲自替姑娘去老夫人那儿把庄子要回来,奴婢还吃了一惊呢。” 沈琬昭听孙嬷嬷说这些,一时也猜不到她爹的心思。 “今日时候不早了,又方才从西城回来,明日去爹那里问问便知。” 沈琬昭也不再多想,对于沈庭恭,她还是有些信任的。 “嬷嬷放心,父亲不是那种记仇的性子,当年的事或许另有隐情,舅舅担心我吃亏,父亲当初应该也知道。” “不管他与娘的关系如何,他也是谢家的女婿,我和云煜跟谢家还有层血缘关系,便是因此,也不可能当真就断绝来往。” “以前谢家远在岭南,见一面都难,这才来往少了,若是外祖母他们来了扬州府,抬头不见低头见,哪能说没来往就没来往。不说别的,就是我娘,怕是都要带着云煜时常去拜访。” 孙嬷嬷想了想,也觉得是这样,“夫人是老夫人一手带大的,对谢家自然感情更深。” 只不过,如今的谢家已经不是谢氏长大的那个谢家了。 沈琬昭没说什么,谢氏的态度,其实连她都有些不了解。 若说对谢家没感情,但谢氏偏偏骨子里又有种身为谢家人的骄傲,甚至不允许任何人侮辱谢家。 当初也是因为这点,她才会在知道沈老爷子打算把沈琬昭送给别人做妾的时候,勃然大怒。因为谢家的外孙女,绝不可能给别人做妾。 但若说她对谢家有感情,这么多年,也没见谢氏跟岭南那边有什么来往。 孙嬷嬷看出她的疑惑,便解释道:“姑娘许是觉得奴婢说的不对,毕竟夫人这些年跟娘家不亲近,奴婢也觉着可惜,但夫人对谢家的感情做不得假。” 感叹道:“其实,当初老夫人骂过你娘。” 这下沈琬昭更吃惊了。 舅舅骂过爹,外祖母骂过娘。 难怪这些年沈、谢两家几乎没有来往。 加上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势利,怕是双方都不待见对方。 “外祖母为什么骂我娘?” 谢老夫人只有谢氏这一个女儿,加上又因着谢家出事,谢氏的亲事只落到沈家这个商户,谢老夫人应该很愧疚才是。 何况,谢老夫人要是对谢氏这个女儿当真不喜欢,也不会把最后剩的一片庄子,交给她这个外孙女。 孙嬷嬷叹气道:“其实这事,还是因为姑娘您。” “我?” 沈琬昭指了指自己,确定没听错。 孙嬷嬷犹豫半晌,道:“老夫人知道,姑娘您过得不好。” “也知道自从夫人生了五公子后,便不大管姑娘,写信劝了好几回,但夫人本就性子固执,听不进去。” 沈琬昭沉默,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当初‘她’并不是一个人,还有远在岭南的外祖母心疼、操心。 一言不发,继续听孙嬷嬷说当年的事情。 “老夫人险些气出病来,说夫人入了魔怔,太过心狠,将夫人大骂一顿。那庄子,也是因着这件事,才被老夫人坚决给到姑娘手里的。” 沈琬昭恍然,她就说有些奇怪。 就算外祖母再疼她,也不该越过她娘,直接把庄子交到自己手上。 若是谢家富裕也就罢了,可那时候的谢家,已经没落,那片庄子恐怕就是外祖母手里最后一点家底了,而那时候她还年幼。 外祖母知道有人会眼红庄子的收益,从她手里抢走吗? 大概是知道的。 但还是这么做了,因为一个名正言顺。 若是有哪日她真被逼得急了,不怕闹得难看,就算去官府说理,那庄子也是她的。 外祖母深谋远虑,当年谢家那般困境之下,还是在尽心尽力替她谋后路。 沈琬昭想着这些,对谢家即将回来的事情越发期待。 也更坚定,经营好百味楼的决心。 次日早晨。 玉竹伺候她梳妆完。 说的今日要去父亲那边一趟,沈琬昭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将谢家要回来的事情告诉爹。 “玉竹陪我过去就行了,孙嬷嬷照看着,万一表哥过来,也能找得到人。” 孙嬷嬷连忙点头,“姑娘放心,奴婢盯着门房那边,表公子要是来了,就让云珠去老爷那儿给您传信。” 沈琬点点头。 虽然她觉得谢子誉不会这么快就找过来,但还是给孙嬷嬷交代了一声。 孙嬷嬷也乐得如此。 带着玉竹往东院过去,沈琬昭还没进门,便见到沈庭恭身边眼熟的那个小厮站在外头,像在守着什么。 见到她连忙上前,行礼道:“见过姑娘。” 有些为难道:“方才来了位客人,老爷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招待,还请姑娘等等,小的进去说一声。” 第一百零一章 对弈 “客人?” 沈琬昭愣住,她爹自西北回来后,性情就变得有些孤僻,连沈家的人都不亲近,除了沈云继和他眼缘外,还没见过和谁来往过多少。 这会儿,却在招待客人? 稍稍有些好奇。 没过多久,守门的小厮的就出来了。 “姑娘,老爷说您进去就行。” 沈琬昭点点头,迈步进去。 既然爹都这么说了,想来也是不觉得需要避开自己。 带着些好奇走进院子,很快就看到石桌椅上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沈庭恭,穿着白色长袍,颇有种出尘的气质。 而他对面那人,背对着自己。 但是看到那抹黑色,心里一震。 萧晟! 虽然没看不到面容,但不知为何,沈琬昭就是很笃定,坐在她爹对面的就是萧晟。 周身那种气势,错不了。 沈琬昭见过很多人穿黑色,但萧晟给她的感觉,最深不可测的,也最神秘危险。 强压下心底的震惊,沈琬昭默默走到沈庭恭面前行礼。 沈庭恭看到她高兴招手道:“昭儿快过来,看看这盘棋,爹爹下得不错吧?” 沈琬昭瞥了一眼棋局,面不改色道:“嗯,爹爹下得不错,一定可以赢。” 心里默默道:嗯,十步之内,必输。 沈庭恭哈哈大笑,“昭儿不懂下棋,这棋局虽然十分精彩,下到现在也才堪堪和萧公子势均力敌,这后面的局势,还不清楚啊。” “就算能赢,怕也是赢得极为艰难。”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但没有反驳沈庭恭的话。 萧晟默默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沈琬昭就算没看,也能感受到他的戏谑。 “这局,确实是我输了。” 萧晟突然感叹道,无奈地往后一靠,脸上有些不甘心,又有些敬佩。 看得沈庭恭发愣。 萧晟却直接放了几枚沈庭恭执的白子,棋盘上的局势,顿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黑子被逼得毫无反手之力。 沈庭恭看得眼睛发直,妙棋啊!他怎么没想到。 而萧晟直接这么认输,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沈琬昭:…… 她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老爹的棋术跟萧晟之间,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连对方喂子都看不出来,还以为当真是什么精妙的破局之法。 就刚才萧晟走的几步白子,她都能想出至少两种破解之法来。 萧晟遗憾地摇头,“看来今日是赢不到沈伯父的桃花酿了,可惜啊。” 沈庭恭见状大手一挥,豪气道:“不就是两坛酒嘛,都是身外之物,就当我送你了。” “年纪轻轻,就有此胆识谋算,不错,前途无量啊。”沈庭恭感叹不已,很是欣赏。 “更难得的是,胜不骄败不馁,不错,不错,哈哈哈。” 萧晟眼里也带了笑意,“那就多谢沈伯父了。” 沈琬昭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莫名诡异,却又融洽得很。 “昭儿,过来见礼,这是萧公子。”沈庭恭突然想起什么,正色道。 沈琬昭顺从地走到萧晟面前,规规矩矩地行礼,“见过萧公子。” 萧晟瞥了她一眼,遗憾道:“可惜,沈三姑娘不擅下棋,不然以沈伯父的棋术,教出来的人肯定也不差。” 沈琬昭:…… 她很确定,萧晟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淡笑道:“让萧公子失望了。” 沈庭恭也有些遗憾,“都是我早年对昭儿关心太少,便疏于教导,不然以昭儿的聪慧,说不定还真能跟你对弈一阵。” “不说这些了,来,咱们再下一局,昭儿看着,你学什么都快,说不定多看几次便有所得呢。难得遇到萧二公子这样的对手,你好好看看。” 说着,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新的棋局。 其实沈庭恭修身养性,棋艺真的不差,甚至在扬州府都算得上厉害。 只不过,萧晟太强了。 沈琬昭想起在百花宴上他和自己对弈的那一局,至今印象深刻。 要知道她的棋艺,可是前世研究过无数算法练出来的。 但萧晟不仅一一化解招数,还能在不动声色之间,布下暗局,请君入瓮。 想着这些,视线停留在两人的棋局上。 果然,萧晟一开始就在布局。 他若想赢,慢慢收网即可。 半个时辰过后,沈庭恭惜败几招。 “唉,果然这人不能大意,赢了之后更是要警惕,没想到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吃了这个亏。” “我与沈伯父相识的时间太短,您可能不熟悉我的棋路,一时不察。”萧晟说得面不改色,很诚恳。 沈琬昭在一旁看得无话,心里默默给他颠覆了一回印象。 “也好,这样一来,桃花酿可就不是我送你的,是你自己赢回去的。” 说罢,便差人去挖了两坛酒上来。 沈琬昭看着那坛子,比上次给自己的还大。 沈庭恭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一声道:“姑娘家在外面少喝些酒,尝尝新鲜就好。” 萧晟顿时明白过来,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沈琬昭也看到了,紧抿着唇。 沈庭恭见势不对,连忙转移话题,“刚才这一局,昭儿看出来什么没有?” 沉默片刻,道:“萧公子似乎下得很轻松,闲来无事,连手边的茶水都喝光了。” 沈庭恭看过去,这才注意到果然如女儿所说,萧晟手边的茶盏都空了,甚至连瓷壶里的茶水,都少了大半。 而自己方才光顾着拆招,碰都没碰手边的茶水。 难道真如昭儿说的那样,下得很轻松? 一时间,心里有些狐疑。 但也只是狐疑,不大相信,他自己的棋艺自己知道,虽然算不得冠绝天下,但也不差。 萧晟出声道:“这茶,应该是最顶尖的春茶,茶香浓郁,但很少见,不像是什么名品,但味道却分毫不差。一时贪杯,便多喝了些。” 沈庭恭那点儿狐疑顿时烟消云散,兴致勃勃道:“这茶是我寻遍扬州府各处茶种,亲自栽种下来的,今年入春,才在晨露之时采下头茬,确实也当得一句不比任何名品好茶差。”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不仅棋艺好,还懂酒识茶,这些可不是那等沽名钓誉之人能看出来的,实属不易啊。” 第一百零二章 猜测 越交谈,沈庭恭对萧晟愈发欣赏,恨不得从头到尾都称赞一遍。 沈琬昭在一旁看得无言。 真能装啊…… 萧晟似乎感受到什么,侧头瞥了她一眼。 “这两坛桃花酿千金难求,今日有幸得沈伯父慷慨相赠,倒是我的福分,可惜……” 沈庭恭愣住,“可惜什么?” “可惜这世上之人并非都如同伯父一般大气、言出必随,用惯了空手套白狼的伎俩,从我这儿拿了好处,却不愿付出代价,我便也只能亲自登门去取了。” 沈庭恭立即正色道:“此等宵小之辈,不可深交。” 沈琬昭:…… 这说的是她? 不动声色道:“我倒是觉着,萧公子恐怕有什么误会,就比如说像这酒,萧公子便是登门自取,可也不是取到了吗?或许您说的那人,只是答应让您拿到这酒,而非亲手奉上呢?” “当然,我只是举个例子。以酒为例,天底下知道我爹爹会酿出如此好酒的人,可不多。” “萧公子既然能得知,已经是天大的缘分。” 萧晟微微挑眉,随后道:“沈三姑娘说的也是,沈伯父酿酒的手艺,称得上天下无双。” 这一来一往,倒是沈庭恭听得不自在了。 无奈道:“昭儿,不得胡说。” “萧公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爹不过酿了几坛子桃花酒,哪有你说的那般贵重。” 说罢,还是感叹道:“不过,这不论什么酒,落到懂的人手里,便算不得浪费。” 言语间,也有些自豪。 沈琬昭看着自己老爹这幅被哄得高兴的模样,实在不忍说什么。 沈庭恭与萧晟又交谈了一阵,大多时候时候是沈庭恭在说,萧晟接话,但每次都接的很恰当,一语中的,沈庭恭赞不绝口。 过了一阵,萧晟起身道:“今日叨扰沈伯父了,日后萧晟再登门拜访。” “不叨扰。”沈庭恭摇头道:“你虽年纪不大,却是性子沉稳,难得啊。” 说着,亲自把萧晟送出东院,这才慢悠悠地回来,还有些感叹。 沈琬昭见状,忍不住问道:“您当真这么赏识这位萧公子,他身份不明,又突然接近您,与您交好,说不定就没安什么好心思。” 当然,她知道萧晟接近沈庭恭,说不定还是因为她说了那两坛酒的来历。 而且或许今日真的只是为了两坛酒而来,毕竟沈家也没什么值得他惦记的东西。 可这些话,她当然不会告诉爹。 “原来是担心这个,我说昭儿你今日怎么言语间有些不对。”沈庭恭摇了摇头,“身居高位,却难得沉稳有度,又知进退,见识广博,知天下百姓疾苦。这样的人,又怎会费心思来为难我,就算沈家,也没这个资格,是昭儿你想多了。” “您怎么知道他身居高位?”沈琬昭惊道。 沈庭恭却是笑了笑,没好气地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真当你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呢?” “他身形挺拔,步伐坚定有力,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气势环绕。寻常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你爹我在西北待了五年,怎么可能还什么都不懂。” “此人,必定在军中待过,甚至,身份不低。” 沈琬昭心中震动,“军中?” 沈庭恭微微点头,有些怅然,又带了怀念道:“他年纪轻轻,就能在军中有一席之地,除了手段,身世也必定不差。” “若是出自西北军,就更不同了。” 沈琬昭连忙问道:“西北军怎么了,为何与其他地方军伍不一样?虽然西北战事最多,但对于军士来说,都是沙场御敌,难道还有什么高下不成?” 沈庭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虽然聪慧,但到底年纪小。如今西北大定,自然不一样,但前些年可不是这个局面。” “当年新皇继位,朝局动荡,外忧内患,但是我大荣立国百年,威震四方,诸如其他荠藓之疾,何足挂齿。” “唯有西北之危,才是真正的大事。草原人凶悍无比,一到冬天,就南下抢粮食,杀人掳虐,无恶不作,手段残暴凶狠,西北的百姓,不知道被他们杀了多少。” 说起这些,沈庭恭还很愤怒。 国土被人践踏,如何不怒? “西北的战事,那才是真正的凶险。” 沈琬昭听得也很沉重,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到当年西北的战事,但却是第一次从亲历者口中知晓。 爹在西北服役五年,还瘸了一只腿,没有人比他的话更有说服力。 前世她生在一个和平年代,从未见过战事,甚至连死人都很少见。 虽然莫名来到这里,但也从未出过富庶繁华的扬州府,自然也没见过战事。 但唯一不一样的,她见过了更多贫穷、灾事,扬州府城虽然戒严,但还是难免涌入不少因为南边六县涌进来的难民,城外更多,衣不蔽体、骨瘦如柴,死亡和疾病伴随着他们。 宋筠甚至在城外开了间施粥棚,但也如同石沉大海,解决不了多少问题。 当年的西北,只会更难。 “还好有宸王平定西北,打得草原那边的敌人不敢再来犯。” 一时间,她忍不住发出了当时宋筠发过的感慨。 沈庭恭却是脸色郑重了许多,“当年虽然我没见过宸王,但也知道西北大胜,有多难。何况当初新皇继位,宸王也才弱冠之年,不到二十岁的年纪。” “当真天纵奇才,非常人。” 沈琬昭点头,宋筠提起宸王,也是这个评价。 当然因为宋家的关系,倒是没有她爹这么正式。 毕竟就算宸王也要叫宋太傅一声外祖父,叫宋筠一声表妹。 “所以,这位萧二公子,如果出自西北,按照他的年纪,十有八九就是出自宸王麾下,甚至是心腹。” “当年宸王年少为帅,最喜欢提拔的,便是这些年轻将领。也只有在宸王麾下,提升的最快。”沈庭恭感慨道。 这一点倒是让沈琬昭很惊讶,“您的意思是,萧晟很有可能是宸王的人?” “只是猜测罢了。”沈庭恭见她当真,便笑道。 第一百零三章 谈心 “你也别多想,不管他是谁,都跟咱们没关系。” 沈琬昭露出疑惑的神色,“那您为何还要招待他?” “结个善缘罢了,当然,此人的性情倒是不错。”沈庭恭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听在沈琬昭耳朵里就不是哪么回事了,萧晟性情不错?她怎么不觉得? 在她看来,倒更像是披着羊皮的豺狼虎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算计利用了。 当然,有些事她不打算告诉自己爹。 沈庭恭替她倒满一杯茶,看起来心情不错,“说吧,你这丫头也算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过来找爹爹,有什么事?难道又有什么名头,需要替你背锅?” 听他这么说,沈琬昭心虚不已,好像近来借着爹的名头,却是谋了许多便宜。 不说别的,就说出入沈家,都不用管松寿堂那边是什么态度。 所以,这几日过得自在无比。 “那我以后多来看看爹爹。” 沈庭恭连忙摆手,“算了吧,你有这份孝心就好,你爹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他有直觉,日后这丫头来找自己,准没好事儿。 不过话虽如此,沈庭恭心里还是很高兴,女儿这般跟自己打趣,说明当真接纳他这个父亲了。 一时间,有些感叹。 其实沈琬昭不知道,可能连原主自己都不记得了,六岁之前,沈琬昭同沈庭恭是亲近的。 那时到底初为人父,又没有经历过西北的苦难,沈庭恭也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对待刚刚出生的嫡长女,既新奇、又小心翼翼,说是百般宠爱也不为过。 只是后来因为谢氏的缘故,原主把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连带着对沈庭恭只有敬畏,再也不复亲近。 再往后,就发生了太多事,父女俩便越发生疏。 可是,都过去了。 沈庭恭和蔼地看着她,眼底满是宠溺,“昭儿长大了,越来越有主见,这是好事。只是你年纪还小,事有可为,有不可为,莫要让自己陷于麻烦。爹最希望的就是你能平平安安,日子过得顺遂。” 沈庭恭正色,继续道:“谢家的事,我也有所耳闻。” 沈琬昭心中微惊,猛地抬头。 “你也别这么看着我,你爹虽然腿瘸了,脑子还在。” 犹豫片刻,道:“可是,孙嬷嬷说,当年舅舅还写信骂过您。” 沈庭恭顿时瞪眼,“她一个老婢子知道什么?” 沈琬昭疑惑,“那这么说,当年舅舅并没有写信骂您?” 沈庭恭很气愤,冷哼一声道:“他倒是骂了,还骂痛快了。” “不过是借着名头,出一口恶气罢了,好不容易才叫他逮着个机会,可不是要骂过瘾。” 沈琬昭愕然,自己爹的反应让她一头雾水。 听语气,爹好像很生气,但又好像没那么记恨。 倒更像是,吃了个闷亏,偏又不能一拳打回去,只剩下恼羞成怒。 只好硬着头皮道:“舅舅,应该是怕我吃亏。” 谁知不说还好,一说沈庭恭反应更大,平日里淡然的模样消失殆尽。 “他又不是个蠢的,沈家的事我都与他说的一清二楚,当时我要去西北,没法子管,只能行权宜之计。” 说着,还是泄了气,无奈道:“以你祖母的性子,我一走,定然想方设法地要从你手里抢了那片庄子,你年纪小,又性子软,守不住的。” “我怕强拿在手里,你祖母强夺,只会让你日子更难过。这才主动把庄子交到你祖母手里,看在这件事上,加之对我的承诺,不会为难你。” “这些,你舅舅都知道,也没办法,偏偏把火气撒在我身上,专挑软柿子捏!” 沈琬昭听得心绪难明,她爹是软柿子,那硬柿子就是谢氏了。 舅舅不好骂自己的妹妹,因为觉得她嫁到沈家,本就有所亏欠,所以只能骂她爹出气了。 至于谢氏,当年爹要去西北服役,可她却是从未离开过沈家半步啊,但也就这般袖手旁观了十几年。 一时间,沈琬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然她没什么指望,但还是忍不住替原主感到悲伤。 沈庭恭见她不说话,也陡然停下来,心里默默长叹了一声。 别说沈琬昭,有时候连他都不明白,谢氏到底是怎么想的。 所以他心里隔阂,两人虽是挂着夫妻的名分,却越走越远。 便转移话题,故意板着脸道:“你今日来,就是替你外祖母舅舅说好话的?” 想不通,就不去想,尤其是这些关于情绪的事情,本就没有道理逻辑可言。 这是沈琬昭两世为人,都秉持的一个道理。 抬头淡笑道:“女儿相信爹爹,定不是那些冷血之人,既然您早就知道谢家的事情,那扬州府这边看来就不用女儿操心了,该准备的说不定早就准备好了。” “你舅舅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你外祖母还在呢。”沈庭恭认命似的叹气道,又放狠话,“也就是老太太还在,否则我才懒得管,他不是能耐吗,有能耐还让妻女跟着吃苦,就知道抱着他的圣贤书假清高,活该。” 沈琬昭头一次见她爹这么失态,看来当年舅舅是真把爹骂得狠了,现在都还记仇。 突然间,她都有点想看看舅舅当年写的那封信了,到底写了什么才把爹气成这幅模样。 当然,这事从爹这儿,应该是要不到什么答案了。 想着,对自己这位即将从岭南回来的舅舅,越发好奇起来。 沈琬昭心思飘得老远,沈庭恭见她神情古怪,不难猜想心思,顿时拍了她脑袋,没好气道:“想看你爹笑话是不是?” 一回神,反应过来连忙摇头否认,“没有。” “爹爹心胸宽阔,才会让舅舅……纾解怒气,这么多年,您都没写信骂回去,肯定早就释怀了,我哪儿还能看到您的笑话。” 沈庭恭咳了一声,没说什么。 心里却默默地把谢舅舅又骂了一遍,他哪是没写信骂回去,是人家早就知道那信里没什么好话,拆都没拆,便原封不动送回来了。 什么文人气节,都是假话! 第 一百零四章 七日 从东院出来,沈琬昭心情大好。 有爹担着,就算他再气舅舅,也不可能真的撒手不管了。 毕竟,外祖还在。 她多少也猜出来一点,爹手里,应该还有些自用的银钱,至少从几次沈家出事,对沈家那几间铺子的态度就没那么看重。 “姑娘,老爷替谢老夫人准备了住处,那咱们还在不在西城买院子?” 回到青萝院,沈琬昭跟孙嬷嬷她们说了后,云珠便出声问道。 沈琬昭想了想,无奈道:“还是先紧着百味楼吧。” 先前她没有这么着急,便打算在西城置办院子,这会儿银钱挪用不开,只得先作罢。 “再等等,老夫人他们安顿好就行,我们这边也没那么急。” 何况沈家没分家,就算再外头买了院子,该躲不开的,还是躲不开。 日子过得飞快。 沈家这边,先前那股闹腾劲儿总算慢慢平静下来了。 一静下来,沈老夫人对沈家的女眷,就盯得更紧了。 沈琬昭再难像之前那样出入自在,所以这几日在自己的院子里,很是清闲,只能看看书打发时间。 还好沈老夫人不看重她,没有叫人来逼着练女红刺绣,不然她怕自己会被发疯。 就是祝晗那边忙得脚不离地,又是打听铺子,又是打听看哪户人家要收庄子,还得买个好价钱的。 沈琬昭见状,便把祝娘子也指派过去了。 祝娘子本就能干,又因为早先祝家的教导,能识字算账,所以出乎意料地学得很快,连祝晗都吃了一惊。 但这事落在沈琬昭这儿,却是松了一口气。 比起从宋筠手底下借调过来的那些掌柜,她还是更愿意用自己信得过的人。 何况百味楼还要扩张,宋筠手下的那些人,也不能长期借调。 院子里天气正好,沈琬昭出了屋子,就在外面晒太阳。 扬州这个时节的气候正好,既不燥热,也没了凉意。 春日百花盛开,出门踏青的人不在少数。 可惜,沈家乱成一团糟心样,谁也没那个闲情出门踏青。 当然,也可能觉得糟心只是那几人,其他人只是懒得给自己找麻烦。 沈老夫人脾气越来越差,逮着点不顺心地就破口大骂,谁都不想无故撞到枪口上。 一个让人惊掉下巴的消息,却突然在沈家爆发开来。 如同落到水里的大石头,溅起四处飞散的水花,不少人都被浸湿了衣裳。 比如沈琬瑶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顾不得心里的震惊,匆匆跑来沈琬昭这里,说了半天,才停下来又把最开始的那句话重复了一遍,“二姐要嫁人了?” “还是崔家的三公子?” 沈琬昭点头,有些无奈,“你都说过十几遍了。” 沈琬瑶瞪大眼睛,“我就是不敢相信,崔家怎么会看上二姐?” 说完又觉得不妥,捂了捂嘴,小声道:“难道外面说的都是真的?还没成亲,二姐就跟崔三公子有了首尾。” 沈琬昭微微皱眉,“这是谁说的?” 说到这个,沈琬瑶也不大高兴,“东城都传遍了,说得话还很难听,咱们沈家的名声都快被她败坏完了,她倒是欢欢喜喜嫁进崔家,却连累咱们。” 沈琬昭想了想,道:“这应该也并非二伯他们愿意看到的,只是沈家这次风口浪尖上,到底还是遭了不少人嫉恨。” “我知道。”沈琬瑶嘟囔道:“二房那些人最看重名声,肯定也不想被人嚼舌根子,只是三姐,我就是觉得不公道。” 沈琬瑶小脸都快皱成一团儿了,隐隐还有些生气,“凭什么事事都是他们拿好处,坏处却要咱们担着,就说二伯的官事,前前后后都闹了多少次。” “结果他们倒好,最后什么事儿没有,还跟崔家结了亲,拍拍屁股就飞上枝头做凤凰了。现在沈家落下这么个名声,咱们想嫁个好人家,可就更难了。” 沈琬昭对此并不很在意,但她也能理解沈琬瑶的担忧。 其实她多少猜到,这些不中听的话应该就是卫家传出来的。 但是就算知道,也没办法。 安慰道:“你往好了想,二姐毕竟是嫁到崔家,嫁过去就是崔家二房的正室夫人,对沈家也并非全然没有好处。” 跟崔家结亲,扬州府多少人家做梦都想攀上。 她没想到,沈庭良竟然真的做到了。 沈琬瑶瘪了瘪嘴,“谁稀罕这点关系,平日里就在一间宅子里也没见沾到他们半点好处,更别说现在还隔了个东西城,他们不找麻烦就是好的。” 说到底,沈琬瑶还是觉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有些艳羡,又觉得不屑。 里面的情绪很复杂,但又克制不住去想。 “我听说七日后就要成亲了,这日子也不知道怎么选的,火急火燎的,恨不得赶紧嫁过去一样,我在外头听得都觉得丢人。” “从没听过哪家成亲,这么着急的,难怪外头那些人说的难听。” “七日后?” 沈琬昭愣了愣,这点她倒是不知道。 “是啊,成亲的日子就定在七日之后,三姐你还不知道?” 沈琬昭无奈,“祖母盯得紧,我懒得出去碍她的眼,所以自然不知道外面的消息。” “也是,祖母最近气性很大,上回我去松寿堂都被训斥了一番。”沈琬瑶说着也觉得脸上无光,心底对沈老夫人也有点不满,“我娘知道后,就让我少往那边去了,说是不用给人做出气的口子,替人受过。” “不过我比三姐你还好些。”沈琬瑶同情地看了她一眼,“我娘说,上次那个陶二郎是三姐你带回来的,说不得祖母就把这笔账记在你头上,等着什么时候发作呢。” “不过我娘说,那陶二郎早晚都要出事,还好三姐你跟筠表姐交好,这才提前把人拿回来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也给大家提了个醒,不然说不定什么时候就酿成更大的错处,咱们沈家都不够赔进去的。” 沈琬昭一点也不意外王氏会这么说,沈家没几个明白人,四婶就是其中一个。 第一百零五章 名声 跟沈琬瑶说了会儿话,又让厨娘做了些糕点端出来,一边吃着,时间过得飞快。 过了一会儿,沈琬瑶皱了皱眉,疑惑道:“三姐,你是不是换厨娘了?” 沈琬昭微怔,“何以见得?” 崔娘子被沈琬昭差遣到百味楼去了,这些糕点是新来的厨娘做的,但手法也经崔娘子指导过。 原以为沈琬瑶吃不出来,没想到她嘴巴这么刁。 “点心虽然还是用了以前的法子,但就是没有原来那个厨娘做的好吃。” 沈琬瑶又吃了一口,“口感不同了,原来的槐花糕软糯,蒸的刚好好,现在这个像是多蒸了些火候。” 沈琬昭觉得很神奇,“这都吃的出来?” 实在不怪她惊讶,只是火候不同而已,配料手法可都是崔娘子亲自教出来的,丝毫不差。 沈琬瑶有些不好意思,“我从小就喜欢吃这些糕点甜食,吃多了就能吃出不同来。” “三姐,你那个厨娘到底去哪儿了,她做糕点的手艺,是我吃过的里面数一数二的,这么好的厨娘怎的还把她放了?你要是想换个人,把人送到我院子里来啊,我肯定不会亏待她。” 沈琬昭笑着摇头,“不是我不想留崔娘子,只是人家不愿。” “不愿?咱们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是手底下这些做事的,也没亏待过,实在不行,再多给点银子就是,怎么还不愿意留下来做事?” “三姐你是不是不愿加银子,我愿意啊!”沈琬瑶有些急了,“快告诉我,崔娘子去哪儿了,她在沈家做了这么些年,若是给一样多的银子,肯定也不想换人家。” 沈琬昭都看得出来她的急切,无奈道:“不是我不愿意加银子,而是人家志不在此,崔娘子去了百味楼。” 沈琬瑶愣住,随即瞪大眼睛,“西城挨着河岸那座坊市新开的百味楼?” 这下换作沈琬昭惊讶了,“你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这几日百味楼名声大得很,东城都快传遍了,听说一座难求,就是拿着银子过去人家都不收,因为客人太多,卖不过来了。” “近日扬州府议论最多的就是这个百味楼,三姐你不知道?” 沈琬昭是真不知道,这几日她都在院子里待着,算着日子,再过不了多久祝晗应该就能把青云山的庄子出手,银子一到,就要着手在东城也开一家百味楼的事情。 但现在,庄子还没出手,她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 也是因此,她才闲得下心来在沈家待着,免得沈老夫人找麻烦。 可是她没想到,不过几日,百味楼的名声已经大到这个地步,连沈琬瑶都知道了。 东城跟西城,毕竟还隔了一条河。 “难怪崔娘子不愿在咱们沈家待了,竟然是得了百味楼东家的赏识,这日后怕是多少人家求都求不去了。”沈琬瑶很遗憾。 沈琬昭安慰道:“你这么想,日后要是想尝尝崔娘子的手艺,去百味楼不就成了?” 沈琬瑶瘪瘪嘴,“我倒是想去,可百味楼排队等着吃饭的客人都快从西城排到东城了,哪儿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听说那个百味锅,堪比绝世珍馐,一锅百味,神仙吃的仙家饭也不过如此,所以咱们这些寻常人吃不上也正常。” 沈琬昭:…… 怎么会传得这么离谱? 心中升起一股疑虑,百味锅再新奇,也不可能传成这样啊。 不过几日,外头的局面似乎有些超出她的预料了。 看来得问问祝晗才行。 心里这样想着,沈琬昭淡淡道:“天底下哪有说这么传神的东西,再好也只是一顿饭食,什么仙家饭,不过是那些商家刻意营造出来的名头罢了。” “待日后大家新鲜劲儿过去,再好的百味锅,也就是寻常饭食,大家都能吃上。” 沈琬瑶也不是傻子,何况生在沈家这样的商户,对于这些经营之道耳濡目染,见得多了。 “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有一点三姐你不知道,吃过百味锅的食客,十个有九个都赞不绝口,剩一人也少有贬低之语传出来,就算再厉害的商家,也没法子收买所有客人。” 沈琬昭微惊,“这又是谁谁说的?难不成还有人蹲在百味楼门口,一个个去问吃过的食客不成?” “一个个打听倒没有,不过扬州府说大很大,说不大也不大,我听爹说,现在扬州府城做吃食起家的那些东家,都在盯着这个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百味锅,他们在扬州府做了什么多年饭菜生意,自然有消息来处,大家一合计,没想到就得出这么个惊掉下巴的结果来。” “连四叔都知道了?”沈琬昭面色微沉。 沈琬瑶点点头,“我也是听到祖父跟我爹和大伯说起外面的消息,这才知道的。” 越听,沈琬昭心情越沉重。 沈家,是粮商。 严格来说,并不算做吃食起家,但就算如此,沈家经营铺子的几个人,都知道百味楼的事情了。 那说明,这个消息如同百味楼的名声一样,早就传开来。 现如今,恐怕只要不傻的人,都能看出来百味锅这个巨大的生意。 随着最初那些新鲜劲儿过去,有眼识的人都能看出来,百味锅除了新奇,还有被掩藏的更多优点。 比如变化灵活,再比如成本其实算不得高,亦或者方便、出菜快…… 这些,都是前世火锅能流传甚广的原因。 她从来没打算自己做独一家,但也没料到会传得这么快,快到百味楼还没有站稳一点脚跟。 哪怕上次听祝晗说过别的店家来打探的事情后,她已经加快步子了,但还是不够,而且时间越来越紧。 到了这个时候,她甚至怀疑,百味锅的名头之所以传得这么快,传得这么出神入化,就是那些店家做的。 这样下去,不出半个月,扬州府城一定会出现第二家卖百味锅的食楼。 待他们尝到甜头,就会有第三家、第四家。 沈琬昭一点都不想自己只拿小头,却替别人做嫁衣。 第一百零六章 送聘 想着这些,后面沈琬瑶再说什么,她就没注意听了。 直到外面有人过来传话,才打断了思绪。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因为着急也没用,庄子不卖出去,什么都做不了。 收回心思,就见到玉竹把人领了进来。 是王氏的贴身丫鬟,见到沈琬昭二人就急忙道:“奴婢就知道姑娘定是在三姑娘这儿,崔家的人来下聘了,夫人让姑娘们都赶紧去松寿堂那边,要见客呢。” “下聘?”沈琬瑶吃了一惊,随后才反应过来,努嘴道:“都快忘记这茬儿了,不过也是,哪儿有七天过后就要成亲,现在才下聘的。” 说罢,转头看向沈琬昭,“三姐,咱们过去吗?” 两家说亲,其实他们这些小辈在不在,没有定死的规矩。 但像沈琬宜这样的高嫁,那是让整个沈家都出风头的大事,也怕怠慢崔家,所以免不了让所有人都到场,她们其实没得选择。 无奈道:“去吧,不然祖母那边说不得还要亲自派人来叫。” 沈琬瑶认命地嘀咕了一句,“又要看她大出风头了。” 说罢,还是跟沈琬昭一起往松寿堂走。 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沈琬昭发现,似乎每次沈家有点什么大事,都是齐齐聚在这里解决的。 这也能看出来,其实沈老爷子对沈家的掌控很深。 不管什么是,最后都得他拍板定下才行。 一路上,沈琬瑶也没心情再说什么,两人很快就到了。 还没进院子,就见到里面有不少人。 十几个穿着崔家仆人衣裳的人站在外面,摆了长长一排绑着红绸的木箱子,就放在院子里,供众人围观。 不远处,沈家许多丫鬟婆子都围着,在看热闹。 今日或许是主家高兴,又或者是二房故意放出去的话,平日里注重的规矩,特地放宽了些,允许他们在一旁看热闹。 崔家那十几个挑红木箱子小厮,昂首挺胸地站着,从脸上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傲气。 进了院子,沈琬昭看到,除了这些小厮,还有四五个丫鬟在院子里守着。 她们站得更随意些,几人凑堆,四处打量沈家的院子,时不时还交头说两句话,但是脸上的倨傲之色更甚。 见到沈琬昭二人,也不行礼。 那模样,倒像是来视察似的。 沈琬瑶脸上有些不高兴,沈琬昭拉着她自顾走进屋子里,没管那些崔家来的丫鬟。 低声道:“跟她们置什么气,横竖又不是沈家的丫鬟。” “她们要是沈家的丫鬟,我早打板子发卖了。”沈琬瑶冷哼道:“沈家不养没规矩的奴才,崔家的奴才也是奴才。” 说着,就见到王氏坐在椅子上,正朝这边看过来。 沈琬瑶不再说话,拉着沈琬昭往王氏那边过去。 今日有外客,所以沈家小一辈没留座,两人只能站在王氏背后。 屋子里来了不少人,就连沈云继也在。 左边最上首的位置,坐着一个三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妇人,身形圆滚,用扬州府的媒人行当的话来说,就是有福气。 那是今日崔家来说亲的媒婆,此刻脸笑成一团,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好话从她嘴里不要钱似的吐出来。 “二姑娘样貌好,又是个有才情的,这般天仙似的人物,难怪咱们三公子心头喜欢,要我说,这就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沈琬宜在一旁听得脸色通红,羞赧地往姜氏身后退。 “崔三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前途不可限量啊。” 姜氏脸都笑成一朵花儿了,一个劲儿跟着夸赞崔同明。 当然,沈琬昭猜测,她这么高兴更大可能是因为外面那十几口红木大箱子。 崔家给的聘礼,很丰厚。 看来崔同明,确实对沈琬宜还不错。 这一点,沈琬昭不觉得意外,沈琬宜长得确实好看,而且在外礼数规矩都挑不出半点错处。 “那婆子我就恭喜沈二夫人了,得了良婿啊。” 姜氏笑得越来越高兴,都快跟媒人两个手挽手亲近了。 诺大的屋子里,两人一来一往,说得热闹。 沈琬昭却注意到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都没说话,柳氏眼底闪过一丝嘲讽。 沈琬瑶悄悄凑过来,低声道:“三姐,你看见没,崔家连个主事儿的人都没来,也不见得跟着媒婆子说得那般重视。” 沈琬昭也发现了,崔家那边除了外面的丫鬟小厮,就来了一个嬷嬷,和这个媒婆,崔二老爷和崔二夫人都没来。 从她进屋子,那个嬷嬷就坐在右首的位置上喝茶,一句话都没说。 这会儿,恐怕只有高兴得找不着北的姜氏看不出来,其他人都发现了这点。 诸如王氏和柳氏,既不出声,也不应和,估计都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 沈老夫人悄悄瞪了姜氏一眼,可惜姜氏蠢得什么都没发现。 最后,还是沈老夫人冷咳一声,媒婆那张能说会道的嘴这才停下。 “崔家,就没个能主事儿的过来?”沈老夫人觉得落了面子,有些不高兴。 崔家那个嬷嬷总算出声道:“老夫人莫见怪,您也知道,咱家老爷前些日子遭了贼人暗算,现在还躺着不能下地呢,夫人又要照顾老爷,着实抽不开身,这才叫我这个老奴婢来替咱们三公子下聘,也是没法子的事。” 她这么一说,沈老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点。 一旁沈老爷子微微点头,道:“崔贤侄的身子可有大碍?” 嬷嬷连忙道:“多谢沈老爷子关心,我家老爷虽然伤得重,但京城来的刘御医,医术高明,我家老爷由刘御医亲自医治,已没什么大碍了。” 此话一出,沈琬昭明显地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变了变。 御医。 可不是谁都能让御医亲自出手医治的。 这说明了崔家的地位,以及崔二爷受贵人重视。 至于这个贵人是谁,沈家的人不敢去想,也没有那份眼界。 最高兴地是姜氏,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线,道:“连京里都来御医了,亲家老爷定然会安然无恙。要我说,还是亲家老爷命格尊贵,那些只会使腌臜手段的贼人休想得逞。” 第一百零八章 做派 听到这话,那崔家的嬷嬷脸上也有了几分满意。 “沈二夫人说的没错,咱家老爷吉人自有天相,岂是几个贼头子能害的?” “不过说到底这也是件晦气事儿,咱家大爷已经下了死命令,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些恶徒捉拿归案,绝不会轻饶。在扬州府这地界,跟咱们崔家作对那是自寻死路。” 崔家嬷嬷说得底气十足,丝毫不惧。 这话,也是故意说给沈家人听的。 果然,沈琬昭就见到自己那位二伯大喜过望,连背脊都挺直了几分。 这几日在沈家,他的日子可不好过。 因着崔家一个主事儿人都没来,沈老爷子心里本来还有几分不高兴,听到崔家嬷嬷这些话,那点儿不满也瞬间消失殆尽了。 沈琬昭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地收回视线。 崔家越是硬气,沈庭良在兴化县的事便越算不得什么。 相比之下,崔家下聘没来主事儿的人,只是小事。 姜氏又把崔家嬷嬷吹捧了一番,看着崔嬷嬷亲自交到沈琬宜手里那颗大白玉珠子,更是高兴得嘴都合不拢。 又过了一阵,崔家嬷嬷起身告辞道:“这亲事也定下了,聘礼也给亲家抬过来了,老婆子也算没落下主家吩咐,就不打扰老爷子老夫人清静了。” 姜氏连忙挽留,“这眼瞧着就要到用膳的时候,嬷嬷不如留下来,咱们沈家虽然比不上亲家,但弄些吃食还是有法子的。” 崔家嬷嬷婉拒,“老婆子还要回去跟夫人交差,就不留饭了。” 说完,又跟沈老爷子告了礼,沈庭良亲自把人送出门,看着崔家一众丫鬟小厮浩浩荡荡地离开沈家,往东城那边去。 沈家这片巷子里,不少人家都开了大门,又好事的出来看热闹。 沈庭良看着那些人又羡慕,又遗憾为什么被崔家看上的不是自家闺女的样子,特地把崔家一众仆人送出老远,这才慢悠悠地回来。 沈琬瑶非要拉着她出来看热闹,看完又自己不高兴。 沈琬昭却暗暗摇头,二房这般做派,实在是有些自降身价。 哪有主子亲自送奴仆出门的? “三姐,我回去了,明日还要给她准备一件添箱,日子催得这么紧,真是麻烦得很。” 沈琬昭点点头,“去吧,我也要给二姐选件添箱呢。你准备好了也给我说一声,我照着你准备的份例添。” “差不离也就十两银子出头的礼,三姐你看着办吧。” “好。”沈琬昭应下,看着沈琬瑶离去,自己也转头就回了青萝院。 一进院子,沈琬昭就连忙差人去给祝晗传信,让他明日来东城一趟。 百味楼的事情,她要问仔细些。 次日一早,沈琬昭就出门了。 沈琬宜突如其来的亲事,让松寿堂那边又开始忙起来,沈老夫人也就没空管她。 何况沈家上下明显事情变多了,办一场亲事,各项都要进出采买才行,沈琬昭乐得如此。 见到祝晗的时候,沈琬昭都看得出来他的劳累。 “正要找姑娘说事呢,没想到姑娘就差人过来传话了。”祝晗连忙行礼道。 沈琬昭直接问道:“外面传的那些风声怎么回事?” 说到正事,祝晗正色道:“是扬州府其他几家大食楼传出来的。” “果然是他们。”沈琬昭心下微沉。 祝晗无奈道:“但咱们的生意红火也是货真价实的,那些人眼红,他们定是下定主意要来分一杯羹了。” 沈琬昭点头,“我方才也打听了一些,流传的多是百味锅的奇特之处,而非百味楼,造势的人很聪明,百味锅谁都可以做,但百味楼却只有一家,他们也不会替别人做嫁衣。” 祝晗道:“还好当初姑娘有远见,以百味楼的名字为基,取了百味锅这个名字,一听便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说到底这是咱们想出来的吃食。” 沈琬昭叹气,“等他们把铺子开起来,咱们这点优势就没了。” 那时,客人只管去哪家惯去食楼吃,横竖都是百味锅,都一样。 至于味道,沈琬昭不觉得那些在扬州府经营了几十上百年的食楼,会做得差到哪儿去。 “庄子那边怎么样,可有人来问询?” 沈琬昭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 “有倒是有几家,姑娘那片庄子毕竟是上等。只不过对方看我们着急出手,都压价压得厉害。” 沈琬昭微微皱眉,“他们压到多少?” “一万两。”祝晗惭愧道。 “按市价,那片庄子起码能卖一万三千两,再压价也不是这么个压法。” “我知道,只是好像有人专门把咱们要急卖庄子的消息放出去了,故意压价的。” 沈琬昭愣了愣,“谁?” 祝晗摇头,“不知道。” “不过横竖也就是扬州府那些有名头的世家,他们做这些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凡有人着急出手好东西,他们就赶来压价,打定主意侵吞入伏,那些小户人家根本不敢跟他们争,更不敢抬价。” “他们这么干,那些小户人家就愿意?就算世家的名头再大,也比上真金白银好使,那片庄子就算一万三千两银子买回去也只赚不亏。” 祝晗道:“也不是什么都这么干,毕竟怕逼急了,但他们看上的好东西却不会错过。” 沈琬昭无言,这么说,青云山那片庄子就是因为太好,入了不知哪个世家的法眼,才有了这出? 好东西,招人惦记。 她要是不着急出手,还可以待价而沽,卖个好价钱。 可惜,她很急。 祝晗也急,这些日子经营百味楼,他的见识也起来了。 何况他本就是善学、聪慧之人,以前看不懂沈琬昭的一些谋划,现在也大体上也知道些。 百味楼需要本钱。 不知道想起什么,祝晗一咬牙道:“姑娘,咱们不如把庄子卖给萧公子。” 沈琬昭眉头一皱,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一阵才道:“他跟你说什么了?” 祝晗只觉得身上的视线有些严厉,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当初萧公子让人在兴化县救下我,就说过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去画仙舫找他。” 第一百零八章 入股 “无功不受禄,他没有义务帮我们。”沈琬昭淡淡道:“你该知道这个道理。” 她不找宋筠,是因为她已经帮过自己多次,人情欠多了就不好了。 第一家百味楼,她有那个信心能赚到银子,这才让宋筠入股,三千两银子换五成干股,其实在外说起来,别人只会认为她占了宋筠便宜。 但是宋筠信任她,毫不犹豫就拿出了三千两银子。 她能回馈的,便是一家生意兴旺的食楼。 但一家百味楼好经营,几家甚至几十家,她也不能保证只赚不赔。 所以,从一开始就并不打算再把宋筠拉进来。 至于萧晟,她连想都没想过要找他帮忙。 祝晗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道:“萧公子知道姑娘要卖庄子的事了。” 沈琬昭眼神微冷,盯着祝晗,“是你说出去的?” 祝晗背后浸出一丝凉意,“不是,是萧公子自己查到的。” 良久,沈琬昭才从他身上把视线收回来。 “他既然叫你来传这个话,想必已经算好,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祝晗硬着头皮,继续道:“萧公子,此刻就在画仙舫。” 沈琬昭微微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过去一趟。” 说罢转身,坐上马车让车夫往画仙舫那边走。 祝晗就跟车夫并坐在外面的车辕上,不敢再说什么。 直到画仙舫门口,祝晗这才道:“是我办事不力,请姑娘降罪。” “你有什么罪?”沈琬昭淡淡反问道。 “不该不问姑娘的意思,便自作主张,生起将庄子卖给萧公子的心思。” 好一阵,沈琬昭心绪起伏不定。 默默长叹一口气,这事祝晗有错吗? 卖给萧晟和卖给其他人有何区别? 甚至有相识的交情在,他还不会压价,沈琬昭自己都不知道在别扭什么。 “算了,这事跟你没关系。” “但是下不为例,我知道他救过你一命,对你有恩,你感恩于他,有心偏向也很正常。横竖你秋日下场之后,便要取功名、谋仕途,我也不会耽搁你。” “祝晗一日是百味楼的掌柜,一日替姑娘做事,就不该生出私心,姑娘放心,以后祝晗绝对不会再犯错。” 沈琬昭见他这么说,心里还是很欣慰。 自己一进画仙舫,就看到上次那个掌柜。 “姑娘请,公子就在楼上。” 沈琬昭跟着他,一路走到上次见到萧晟的那间屋子,让祝晗推门,两人一起进去。 还是那抹黑色,沈琬昭觉得自己好像每次见到萧晟,都不在自己预料之中。 这次也不例外。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直接开门见道:“萧大人想买我的庄子?” 萧晟似乎没料到她这么直接,语气里似乎还有些不高兴,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不大自在的祝晗。 指着祝晗,出声道:“因为他?” 沈琬昭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心中有怒气。”萧晟淡淡道。 “萧大人愿意出钱买我卖不出去的庄子,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有怒气?” “口是心非。” 萧晟冷不丁地冒出这句话,沈琬昭被噎了一下。 忍着道:“萧大人说是,那便是。” 萧晟瞥了她一眼,眼底难得地有些疑惑。 沉默片刻,道:“我只是让他给你传个话,并未多说什么。” 实在不知道,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祝晗见状不对,连忙道:“是我自作主张,建议姑娘把庄子卖给萧公子。” 萧晟恍然,随即又看向沈琬昭,皱眉道:“你不想把庄子卖给我?” 沈琬昭心里哪哪儿都不自在,但又不知道这股不自在从何而来。 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她是不喜欢自己做的事,都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一览无遗。 萧晟此人太深不可测,她的事,他什么都知道。 但对于萧晟,她却一无所知。 这代表力量的悬殊,虽然目前看来,他并无恶意。 若是平日里,她碰到萧晟这样的人物,绝对掉头就走,绝对不想有任何牵扯。 但偏偏,他是宋筠的表哥。 咬牙道:“一万三千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 萧晟沉默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喝完,答道:“好。” “那庄子你现在就可以派人去交接,庄子上的庄户都是守规矩的人,你不是扬州府的人,估计也没打算安排新的庄户过去,只要换个管事的自己人就行了,这样倒也省事许多。” 萧晟道:“不急。” “还是早日交接清楚的好。” 沈琬昭皱了皱眉,她不觉得萧晟是那种做事拖沓的人。 “庄子还是你的,一万三千两银子,换三成干股,京中开铺子的人手,可以由我来负责。”萧晟不急不缓地道。 沈琬昭震惊地看着他,“你要入股?” “不能入?”萧晟反问道。 事情的发展着实有些让沈琬昭没料到,萧晟竟然要入股? 不过若是他当真入股,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她可以断定,百味楼在京城必定能快速站稳脚跟。 一时间,神色变换不定,心思百转。 难得的,她竟然有些犹豫。 这事儿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萧晟也不急,慢慢地等着她做决定。 期间,还让人添了些茶水进来。 良久,沈琬昭才出声道:“一万三千两银子换三成干股,还不够。” 恨恨地想:横竖他自己提出来的,既然是做生意,沈琬昭觉得狮子大开口也不是什么坏品质。 继续道:“日后百味楼可不止几家那么简单,我要让大荣十六州府,处处都有百味楼飘香,你这个股跟筠表姐那个可不一样,这是百味楼商号的股,不是哪家铺子的,一万三千两银子太少了。” 萧晟嘴角微抽,“空手套白狼?” 他没记错的话,她手里除了自己刚刚给出去的一万三千两银子,还什么都没有。 “这叫投资,考验的便是入股东家的眼光,做生意本就有亏有赚。”沈琬昭说得理直气壮。 萧晟懒得说话,直接从怀里丢出一块腰牌,道:“去宸王府要人、要钱,五万两银子以内都行得通。” 第一百零九章 靠山 伸出去的手,停顿片刻,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往前。 拿到那块漆黑如墨的腰牌,背后是一簇忍冬花纹,正面只有一个‘宸’字。 萧晟则坐在对面,极有耐心地观察她的反应。 在最开始惊讶之后,沈琬昭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落在萧晟眼里,倒是少见。 “既然有宸王府这座天大的靠山,那就祝百味楼开遍天下,萧大人财源滚滚了。” 沈琬昭端起一杯茶,敬他。 萧晟不急不慢地端起茶杯,“看来你对这个百味锅,很有信心。” 沈琬昭笑了,“不止我对百味锅有信心吧?萧大人要是没信心,怎么会出这么大手笔,甚至不惜暴露你与宸王府有关系,只为了拿到百味楼三成干股?” 萧晟只是看着她,“你早晚都会知道。” 对于这一点,他毫不怀疑,只是时间问题,因为她很聪明。 沈琬昭倒没有否认,不过也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萧晟从来没有刻意瞒她。 无论是与宋筠他们的之间的关系,还是他身为朝中臣子的事情,都没有刻意隐瞒过。 否则,她就算想破了脑袋,也猜不出来。 就算知道他出身军中又如何,军中将领无数,谁知道是哪一个。 “也是,反正我早晚都会知道。”沈琬昭认真地点头,笑道:“那就只能说,萧大人慧眼如炬、高瞻远瞩了。” 得到这么大个靠山,沈琬昭心情还是很不错的,所以方才那点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 宸王府啊,沈琬昭暗暗咋舌,没想到萧晟还真是宸王的人。 萧晟看她笑得真切,甚至眼底多了几分狡黠,嘴角也跟着微微扬起。 “明日庙会,高氏会亲自登台跳万福舞,去的人应该不会少。” 沈琬昭陡然听他说起这个,愣了愣,随即恍然,“原来定的就是明日。” 她记得听云珠还提起过此事来着,不过她没打算去,就没放在心上。 上次虽然遇到些波折,但她知道,萧晟和宋家,甚至长公主那边,都绝不会允许再有任何意外。 明日的扬州府城,怕是近段日子以来,城防戒备最严的时候。 萧晟继续道:“明日扬州府百姓欢庆,是个难得热闹的日子,官府已经下令,停一日宵禁,城防营整夜巡视,府衙官差尽数出动,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沈琬昭眼神微动,问道:“高娘子跳万福舞的地方在哪里?” 萧晟眼底流出一丝赞赏,很快又消失不见。 淡淡道:“河岸边,坊市前,离百味楼不超过一百步。” 沈琬昭心情激动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炬地看着萧晟,“是你特地安排的?” 萧晟眉毛微挑,但没说话。 在沈琬昭看来,这就是默认。 “你连这都想好了,看来是早就打定主意要入股百味楼了,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答应你?” “你缺钱。” 沈琬昭:…… 好吧,她确实很缺钱,也缺人。 偏偏这两样,萧晟可能都有,她很难拒绝啊。 这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猛地反应过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打百味楼的主意的?” 萧晟看着她的反应,总算露出一点笑容来。 沈琬昭差点晃了眼,她好像还是头一次看到萧晟笑,虽然很淡,消失得也很快,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萧晟出声道:“十日前。” 沈琬昭稍稍算了一下日子,就是在百味楼试吃那次。 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还好,在预料之中,不然她都快怀疑萧晟当真无所不知了。 不过就吃了一顿饭,就果断拿出这么多银子,甚至包括那枚宸王府的腰牌,只为入三成干股,一般人可没这么大的魄力。 心里,对萧晟的认知又提高了一截。 想了想,道:“这次庙会,是百味楼扬名的大好机会。” 转身对祝晗道:“我要明日百味楼大门敞开,欢迎所有扬州府的百姓入店落席,不收取任何银钱,就说是百味楼为贺万福舞,为贺朝政清朗、君主圣明,得天神赐福天下百姓。” 说罢,又道:“日后,除了盛京和扬州府,开分铺的事情,就跟着朝廷跳万福舞的步子来,最好凡是有万福舞的地方,就要飘满百味楼里百味锅的香味。” 反正,萧晟说可以随意取用五万两银子,加上刚刚给她的一万三千两,一共六万三千两银子。 大荣十六州府,就是十六个府城,除了京城,和几个比较繁荣的府城花的银子多些外,其他的花销其实算不得太高,一城一间百味楼,并不是不可能。 当然,前提是宸王府真的能当这个靠山。 这就要看,萧晟在宸王府的分量了。 不过,以她对萧晟的判断,并不是很担心这一点。 想着,拿出那块漆黑如墨的腰牌,掂量后有些怀疑道:“这牌子,真的够用?” 萧晟今日不是第一次感到无话可说了,连语气都重了几分,“够用!” 沈琬昭脸上笑意更甚,“那就好。” 说完,随意地把腰牌往后一丢。 祝晗吓得连忙接住,无奈道:“姑娘,这是宸王殿下的腰牌。” 沈琬昭点头,“嗯,我知道,方才看了,材质很好,不会摔坏的。” 萧晟:…… 这是会不会摔坏的问题吗? 别说这枚腰牌价值难以估量,就说宸王的身份,谁拿到这腰牌不是视若珍宝,甚至看得比性命还重? 因为,这就是一条巨大的青云梯! 若是能得到宸王赏识,必是前程无量。 哪怕如祝晗这样的人,也无法不敬畏。 沈琬昭意味深长地看着萧晟,“萧大人不会告诉宸王,我方才对这枚腰牌不敬吧?” 萧晟:…… “不会。” “那就好,不然我只能说是跟萧大人有样学样了,方才,你就是把腰牌这样丢给我的。” “我觉得,反正我只是个生意人,要是惹得宸王殿下不高兴,大不了失去宸王府这个靠山,少赚些银子。但是萧大人跟我不一样,在朝为官,要是惹怒王爷,丢的可是前途,萧大人觉得呢?” 第一百一十章 住处 沈琬昭视线紧紧盯着萧晟,眼神幽深,像是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来。 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她稍稍有些失望。 萧晟面不改色,道:“你说的没错。” “但宸王大度,不会怪罪于我。” “如此,自是最好。”沈琬昭失望地从萧晟身上收回视线。 事情已经谈妥,沈琬昭也懒得再跟萧晟猜谜。 出了画仙舫,让祝晗回西城去准备明日庙会上,百味楼要大出风头的事情。 她凭着前世的记忆,说了些举办这种大型活动的要点,祝晗听得赞叹不已。 剩下的,她相信祝晗有这个能耐完成。 实在是这个关头,没有沈老夫人发话,无法离开东城,不然她还真想去看看这一次盛大的庙会。 朝廷、还有各个要向皇上表忠心的官员、世家,早就已经替这次庙会造好了势,就等着明日的热闹,再大力高喊一番君主圣明,才有这天赐的福瑞。 这般做法,既有利于安稳,又能让百姓归心,对朝廷充满信任,何乐而不为? 百姓不闹事,便是他们这些做官的政绩。 沈琬昭去了一趟首饰铺子,挑了一件给沈琬宜添箱的首饰,这才回到沈家。 但没想到,她一进门就看各房的丫鬟婆子都拿了包裹往外走,门口停了不少马车。 转眼就看到云珠手里也拿了两个行头,正在往外面走。 见到沈琬昭连忙上前,“姑娘,您可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奴婢都要去外头找您了。” “这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云珠立马精神起来,“您前脚刚出门,松寿堂那边就传话过来,说是都要到西城那边去,二夫人要给二姑娘置办些嫁妆,看不上东城的铺子,非要去西城买,老夫人也觉得咱们二姑娘既然是嫁到崔家,原先准备的嫁妆上也该添些东西。” “后来二老爷去老爷书房里,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后老爷子就亲自发话,让咱们都要去西城一趟,两日过后便回来。” “听说明日有咱们扬州府历来最大的一场庙会,全府城的人都要去看热闹,连各家书院都要休沐两日,姑娘你说,老爷子让咱们过去是不是因为这个事儿?” “难道今年这庙会,跟往年有什么不同?” 沈琬昭默默道:不同,当然是不同的。 因为,有万福舞。 扬州府那些在朝中有消息来源的大世家,怕是早就知道此事,毕竟京中已经有先例。 但如沈家这样的商户,却不一定知道。 敏锐点的,或许能从百花宴上那次变故猜出点什么来,像沈家这样,沈庭良早已革职在家,内里又闹得焦头烂额的,恐怕也没心思关注外头的事情。 至于现在突然提起这件事,怕还是跟昨日崔家的人来下聘有关。 这次庙会上那场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心思在里面。 皇上也要看,到底是哪些人不愿看到万福舞,而只想看血字现,那是对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满…… 沈琬昭看着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确实大房、四房的人都有。 二房的人最多,东西也最多。 看样式,整整装了三辆马车还不够。 云珠努努嘴,嘀咕道:“这二房,怎么弄得跟个搬家似的?” “既然祖父已经定下了,你们也快去收拾吧,省得落在后面,被祖母看见又要说道一番。” 说起这个,沈琬昭就很无奈。 自从她跟宋筠来往后,沈老夫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发喜欢训斥她了。 不管有理没理,逮着些鸡毛蒜皮的由头就要借题发挥一通,弄得她头疼不已。 等沈家浩浩荡荡地车马从东城到西城,已经过了午时。 西城的别院远不如东城的宅子大,所以这次所有人一起过来便显得有些拥挤。 原以为还要麻烦两日,没想到沈庭恭直接带着三房的人去了与别院隔了一条街的另一处院子。 这是处三进的院子,比起沈家别院来,要小一些,但胜在清静。 一下马车,就看到沈琬玉跟赵氏也在。 赵氏脸上挂着淡笑,拉着毫不情愿的沈琬玉冲沈琬昭行了一礼,便往里面的屋子去了。 沈琬昭见她这模样,似乎不是头一回来,便看向自己爹。 沈庭恭被她看得越发歉疚,“这处别院早就买下了,秀娘她以前也来过,你娘她也知道,但不愿意过来住,所以连带着你和云煜也从没来过这里。” 爹娘之间的事情,太复杂,连她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爹的话。 沈庭恭见她没说话,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转移话头道:“那边是你的屋子,等云煜和云立回来了,我让人去把他们叫过来住,别院那边人太多,爹知道昭儿你也不喜欢。” “您就确定,我和沈琬玉住在一个屋檐下,不会闹起来?她现在,恐怕对我厌烦得很。” “你是长姐,该教育的时候就教育,爹知道你的性子,若不是玉儿做得不对,你不会为难她。” “这些年,我对你们姐弟几个疏于管教,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此乃我的错处,但日后,我会亲自看着他们。” 说完又叹了一口气,“不求他们能有多大前程,但做人,当明是非、知善恶。” “你两个弟弟,云立性子软弱些,这样也好,省得生出些什么不好的心思。云煜年纪还小,现在教还来得及。” 沈琬昭不置可否。 其实她爹在西北服役五年,本就没多少心思顾上家里的事情。 那五年,就是沈琬玉和沈云煜最落性子的五年,沈庭恭分身乏术,就算有这个想法也没时间。 所以其实怪不得他,至于沈云煜,确实年纪小,还来得及。 但是他身为人父,难免觉得这是自己的责任。 沈琬昭并未出言安慰什么,沈庭恭也不需要。 父女俩又说了一些话,就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毕竟刚从东城过来,还要收拾一番。 沈琬昭是第一次来这处院子,四处打量了一番,感觉还不错。 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理 等玉竹她们收拾得差不多了,沈云煜和沈云立也正好从书院回来。 “姑娘,奴婢看着三公子一回来就被五姑娘拉到赵姨娘屋子里去了,连过来跟姑娘您说一声的意思都没有。” 云珠喜欢到处跑,这处不大的院子,没一会儿就被她上上下下都转遍了。 玉竹无奈地看着云珠,“姑娘喜欢清静,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姑娘喜欢清静,就是看不惯五姑娘那眼睛长在头顶上的样子,一点都不把咱们姑娘放在眼里。” 云珠恨恨道:“姑娘是懒得计较,但她们倒是得寸进尺了。就在昨天,我还瞧见五姑娘跟二姑娘走在一路,亲热得很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才是亲姐妹。” “我看,就是见二姑娘跟崔家定了亲,上赶着巴结讨好,丢咱们三房的脸面。” 玉竹道无奈地摇摇头,“你不好好伺候姑娘,盯着这些作甚?” 云珠听了立马凑到沈琬昭面前,卖乖道:“谁说我没好好伺候姑娘,不信你问问姑娘,姑娘肯定不说我的不是。” “你就仗着姑娘懒得跟你计较吧。” 沈琬昭听两个丫鬟说闹,脸上也露出笑意来。 这些日子,她们生怕出什么岔子,肉眼可见地变得更加稳重,连云珠话都少了些。 也就是在她面前,才会偶尔放松打趣几句。 心想,爹真是有先见之明,自己单独置办这处院子,落个清静。 不然这会儿跟沈家那么多人挤着住,肯定没这份儿自在。 正说着,外面就有人传话,沈云煜过来找她。 沈琬昭愣了愣,便道:“让他进来吧。” 很快,沈云煜就被人领进来。 沈云煜见到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吧。” 沈琬昭替他倒了杯茶,又把自己面前的吃食端给他,“这些都是爹送过来的,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吃点先填填肚子,等会儿晚膳还要去别院那边一起吃。” 沈云煜点点头,拿起东西就胡乱吃了两口。 沈琬昭看了他一眼,问道:“没用午膳?” “书院过了晌午才下的学,一下学我就跟二哥他们他们回来了。” 所以,他没空吃午饭。 当然,若是谢氏在,恐怕早就准备好了吃食等着。 但谢氏这次没过来,还在东城。 “那就多吃点。” 沈云煜当真就埋头继续吃,姐弟俩谁也没开口说话,一时间很安静,直到沈云煜把她端过去的东西都吃完了,这才抬起头来。 沈琬昭终于出声道:“秋生的仇,报得怎么样了?” “卫世东身边有好几个小厮,我还打不过他们。”沈云煜泄气似的垂下脑袋。 “所以这些日子,你在书院就是上了很多骑射武课,想打败他身边的人?” 沈琬昭看了他一眼,生出些好奇来。 沈云煜点点头,使劲儿握了握拳头,恨恨道:“我学好武课,早晚能打败他!” “你年纪还小,若是苦练下去,确实有这个可能。”沈琬昭没有否定他的法子,而是问道:“可是如果没有周全的计划,你如果把他怎么样了,定会连累沈家,连累爹娘他们。这一点,你又作何打算?” 沈云煜道:“我不会连累爹娘的,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是卫家找麻烦我就去官府自首。” 沈琬昭摇头,似乎有些失望,“以命换命,不可取。” 沈云煜顿时红了眼睛,委屈道:“可是秋生死了。” 见他露出这幅模样,沈琬昭终究还是不忍,道:“记住,任何人都比不上你自己的性命,只要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去换任何东西。” 沈琬昭说得认真,沈云煜听得也认真。 这是她第一次跟沈云煜说这么多话。 “卫家是崔家附庸,也是因为崔家,才能在扬州府得势。一旦失去崔家的庇护,那卫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但是因为崔三公子和二姐的亲事,崔家必定会觉得亏欠了卫家,所以看似崔家和咱们联姻,坏了两家关系,实则,只要卫家没有脱离崔家的心思,他们之间的关系只会更加紧密。” 沈云煜毕竟年纪小,有很多地方听不懂,但还是很认真努力的在听。 沈琬昭不知道这些年谢氏教给他的都是什么,但根据猜测,应该跟谢氏的性子相差不离。 谢氏清高,骨子里很骄傲,而且谢家把她保护得很好,若不是谢家落败,恐怕她永远都不会体会到这些苦楚。 可是就算她在沈家受尽沈老夫人的冷眼,她依旧没有放下身段。 这说明,在她的认知里,依旧把自己当作那个出身高贵谢家嫡长女。 这样的谢氏,沈琬昭觉得很难教给沈云煜什么东西,除了骄傲和清高。 她突然明白谢氏为什么自从沈云煜出身之后,就把所有的心思放在他身上了。 因为,她把沈云煜视为重新恢复谢家所有荣耀的希望! 沈琬昭叹了一口气,“你年纪还小,不要逼着自己把课业做得多好,该跟同窗来往的要来往。你才十二岁的年纪,就跟着三哥和二哥一起学考功名的那套东西,太心急了。” 沈云煜低下头,小声道:“娘会不高兴的。” 见他如此,沈琬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氏疼沈云煜不假,一门心思全部放在他身上也不假,但对于沈云煜的课业寄予厚望,谢氏给他带来的压力也很大。 “她说了不算。”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 沈琬昭就看到沈庭恭冷沉着脸,快步走过来。 沈庭恭向来是温和又疏离的,似乎很少有事能让他发怒。 她很少见到自己爹这个样子,压制不住的怒气,连脚步都重了几分。 沈云煜身子微僵,往沈琬昭这边挪了挪,似乎很怕沈庭恭。 沈庭恭见状脚步微顿,但还是继续走到姐弟俩对面坐下,看到沈云煜紧张的样子,就觉得有些心痛。 不高兴道:“谢家的事情就让谢家自己操心去,凭什么来折磨我儿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父子 听出她爹的郁闷,沈琬昭差点笑了。 “这话您怎么不跟娘说去?” 沈庭恭说到这个,似乎积压了不少怒气,“她要是听得进去,还能做出这些混账事来?” “连你都……” 算了,沈庭恭及时收住话,再说下去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 “以后我亲自教导云煜,绝不能再让我的儿子被她那一套想法祸害。” 沈琬昭点头,“如此最好。” 显然,她也不认同谢氏对沈云煜的教导。 有些事也是上次在别院见过沈云煜,看出他的性子之后,她才去打听的。 以前清晖院那边的事情她不会过问一个字,只知道谢氏很疼沈云煜,说是当成命根子都不为过。 所以她不知道,谢氏把沈云煜的课业看得很紧要,从小就不允许他落于人后。 这种无形的压力,最为可怕。 父女俩谈话间,便把沈云煜日后的教导给定下了。 沈庭恭这才松了心里那口淤堵之气,看向沈云煜道:“少年人就该做少年人的事情,你是沈家的人,谢家的前程还轮不到你来担。你舅舅又不是废了,又不是没生儿子,他要是没生儿子也就罢了,我就当善心发作帮他一把,有儿子还来祸害你,没安什么好心思。” 沈琬昭笑了笑,知道她爹还在为了当年挨的骂气不过。 “这事儿您可怪不到舅舅头上,只怕是娘自己的想法。” 沈庭恭一噎,“怎么连你也帮着你那个舅舅说话?” 沈琬昭很无辜,“女儿说的不对?” 沈庭恭:…… 唉,女儿想着舅舅,他有什么法子? 心不甘情不愿地掏出一张地契来,“这是之前置办的一处院子,你拿着吧,愿给谁就给谁,我看着心烦。” 沈琬昭笑眯眯地接过,“外祖母会知道爹爹您一片孝心的。” 说到谢老夫人,沈庭恭这才心里舒服些。 “要不是看在你外祖母的份上,我才懒得管这摊子事儿。”说着,又鄙视了谢舅舅一番,“你舅舅要是有本事,还让你外祖母这么大的年纪跟着他一起吃尽苦头?就知道端着那副架子,能管饱肚子?” 听爹这么说,沈琬昭反而有些犹豫了,舅舅似乎也是个倔强的性子,他会接受这些帮助吗? 自古不少文人讲究风骨,讲究不食嗟来之食。 舅舅也是个文人,而且继承的是谢家诗书传家的那一套,会不会也有那些文人脾气? 在他眼里,接受她爹的帮助,跟受人施舍恩惠有什么区别? 沈庭恭一见她犹豫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冷笑道:“放心吧,你舅舅只会觉得这是我这个做女婿对你外祖母该有的孝敬,绝对收的心安理得,说不定还要点评一番,是不是东西备的齐全了,院子扫的是否干净了,不会有你担心的什么文人骨气的。” “他那点儿文人骨气,都是装模作样给外人看的,还以为我不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便乱骂一通,混账至极。” “舅舅愿意收下就好。”沈琬昭直接忽略自己爹爹语气里的不忿,笑道。 对于自己这个即将见面的舅舅,更好奇了。 沈云煜左看看爹,又看看姐姐,两只眼睛睁得很大,觉得很新奇,仿佛看到什么新事物一般。 沈庭恭看在眼里,心里不是滋味儿。 其实他没插手沈云煜的教导,多少也是存着给谢氏留点念想的心思。 谢氏把沈云煜看得比命还重,谁也不让插手,他起初还想过把沈云煜接到自己身边教导些时日,但谢氏态度坚决,他就作罢了。 没想到,到底还是说了这个话。 至于谢氏愿不愿意,其实如果他执意要亲自教导自己的儿子,谢氏不可能拦得住。 出声道:“身为男子,该堂堂正正,只要心中有底气,就不惧怕任何眼光,唯唯诺诺地四处躲闪像什么样子,过来。” 沈云煜听得害怕,但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从沈琬昭身边挪开一些,坐到沈庭恭和沈琬昭中间,背挺得僵直,不敢乱动。 沈庭恭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这样才对。” 沈琬昭带着笑意看这一幕,出声道:“既然爹说了要亲自教导你,那你有什么问题自然可以请爹帮忙。这是我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当你年纪尚小,能力不足的时候,就要学会借力,学会寻求帮助,而不是逞勇斗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是勇气可嘉,而是犯蠢。” 沈云煜眼前一亮,脸上瞬间从方才的小心翼翼变得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可怜巴巴地望着沈庭恭。 沈庭恭一愣,“怎么回事?” 沈琬昭快速地把秋生和春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自然也说了和卫家的冲突,以及事情由沈琬宜这桩亲事而已的缘由。 沈庭恭听得心惊,半晌,这才神色难言地看了沈云煜一眼。 叹气道:“是我的疏忽,才会让自己的儿子在外面受了这么大的欺负都不知道。” 沈云煜听得眼睛湿润,差一点没忍住哭出来,只是委屈地叫了一声,“爹爹。” 沈庭恭的大手掌拍了拍他的后背,“秋生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他既然与你主仆情义深厚,那日后就要善待他的亲人,给他父母一笔赏银,好生安抚。” “至于春生,他为了护你才身受重伤,除了看大夫抓药的银子要由沈家来出外,他们这些仆人最害怕的就是自己没了用处,就被主家赶出大门,自立更生。沈家也不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所以你要亲自出面,道明不仅不会赶他出门,还要给他一笔忠心护主的赏钱,这样他才能心安。” 沈云煜连连点头,这些话没有人跟他说过。 沈琬昭也没对沈云煜说过这些,她甚至觉得,这些话仿佛天生就该做父亲的来教导儿子。 以前他错过了,但以后必不会错过。 沈庭恭继续循循善诱道:“记住,待人以诚,待人以仁,即便是仆人,也有忠心与不忠心之分,你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沈家现在闹得人心不齐,遇事互相算计,我不希望你以后也过这样的日子。” 第一百一十三章 家宅 沈琬昭就在一旁听着自己爹跟弟弟讲这些为人处世之道,循循善诱,仿佛在弥补多年来的缺失。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要用晚膳的时候。 别院那边派人来催促了。 沈庭恭看了那人一眼,是沈老爷子跟前伺候的老管家,起身道:“走吧。” 说罢,便让人去赵姨娘房里说了一声,自己带着沈琬昭姐弟俩往沈家别院那边走。 两处院子离得不远,只隔了一条街,半盏茶的功夫就能到,所以三人都没有选择马车代步。 倒是赵姨娘和沈琬玉,还有沈云立三人,坐上了马车,反而比他们先到别院那边。 沈庭恭也不急,难得跟一双儿女待着,他心情很是不错。 倒是沈家来的那位老管家,一路催了好几次。 沈庭恭有些不悦,“急什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老爷子还能怪到你头上不成?” 老管家讪讪道:“如今府城来了许多人,不知道打的什么心思,老爷子是怕三爷带着三姑娘和五公子在路上碰到歹人,不说远的,就说崔家二老爷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下不了地呢。” “崔家树大招风,被人惦记上也并非怪事,谁会惦记我一个沈家人。” 沈庭恭直接回道:“你告诉爹,别想着这些跟咱们没关系的事儿,本本分分地做个商户,比什么都好,省得到时候牵扯进去,连这点儿家业都保不住了。崔家那边,可不是什么福地,那是狼窝,吃了人都不会吐骨头。” 老官家连忙躬身,“三爷这话不是折煞人嘛,老奴不过是个靠着老爷子赏口饭吃的奴才,哪有资格说这些话,插手主子的事情。” 沈庭恭看了他一眼,笑得讽刺,“你在他身边服侍了一辈子,要说信任,恐怕除了二哥,就是我们其他几个儿子都不一定比得上,何苦在我面前装腔作势。” “你不愿意多这一嘴就算了,反正沈家这点家业就让他折腾去。” 说罢,沈庭恭懒得再说一句,加快了步子。 老管家驻立在原地,脸色变化了一番,这才匆匆跟上。 沈琬昭带着沈云煜走在一旁,两人都很自觉地没有插话,权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到了别院,一进门就感受到了些古怪的气氛。 没过多久,云珠就凑过来悄悄道:“奴婢方才去问了其他院里的丫鬟婆子,说是三公子和二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会是,从书院休沐回来一进门就吵了一架,差点都动手了。幸好三公子身边的小厮机灵,连忙叫了四老爷过来,这才没打起来。” 沈琬昭听得惊讶,见她爹脸色沉了沉,就转头问沈云煜:“二哥跟三哥在书院里是不是就有什么矛盾,怎么一回来就发作了?” 沈云煜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云煜你来说说,怎么回事?”沈庭恭沉着脸问道。 沈家小一辈之间,竟然已经闹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沈云煜还是有些害怕自己爹冷脸,往沈琬昭身边靠了靠,小声道:“上次三哥因为二姐的事跟人打架,差点被赶出书院,就不喜欢二哥了。” 说到这儿,沈云煜脸色微红,因为他也差点被赶出书院了,因为那件事,他也不喜欢二哥。 “后来三哥知道崔家去下聘的事,就抱怨了几句,然后被卫世东听到,故意羞辱三哥,还说上次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明明用了下流手段还死要名声,他还当着全部的同窗,非要三哥给他道歉。” 沈琬昭都可以想象,以沈云朗的性子,肯定是又觉得羞耻,又很愤怒。 因为沈琬宜和崔同明定亲的事,已经变成事实摆在那儿,他想否认都没办法。 这事就好像,你在外头跟人争一口气,结果却被自己人从背后捅了一刀子,而且捅得实实在在,想翻身都难。 疑惑道:“照这说来,应该是三哥和卫家人的矛盾,怎么又跟二哥扯上关系了?” 沈云煜似乎都觉得不好意思,“当时二哥也在,还教训了三哥一番,说他只会跟人逞勇斗狠,平白辱没了沈家读书人的名头,非要让他跟卫世东道歉。” “而且二哥好像还跟卫世东一伙了,处处帮他说话,还有同窗说,看到二哥和卫世东一起去明月楼,招了那儿的花魁,一块儿喝酒呢。” 沈云煜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明月楼的时候,恨不得把头埋进衣领里。 他这个年纪,哪里好意思在父亲和姐姐面前提起青楼烟花之地。 沈庭恭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咬牙道:“混账东西。”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往内院走。 沈琬昭拉着沈云煜,连忙跟上,走到一半的时候,感觉沈云煜扯了扯她的袖子。 回头,就看到沈云煜气愤的模样,“阿姐,我也不喜欢二哥,所以三哥发火的时候,我没有劝他。” 沈琬昭突然想到什么,突然惊愕地问道:“你没在旁边煽风点火,挑拨他们两个吧?” 沈云煜脸突然就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沈琬昭瞪大眼睛,看着眼前十分害羞的弟弟,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谁能想到,面前这个一脸不好意的小孩子,竟然还干了这种事。 “不过我都是帮着三哥说话的,而且三哥力气大,二哥打不过他,所以三哥不会吃亏的。” 沈云煜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解释一下,他只是不喜欢二哥,对三哥还是很好的。 嗯,三哥比二哥好多了,打架的时候还会帮他。 沈琬昭:…… 这是打不打得过的事情吗?她顿时只觉得头大。 事情闹到沈老爷子跟前,沈云朗只怕才是吃亏的那个。 二房的人,又向来是绝不肯吃半点亏的样子,哪里会放手。 不过想起四婶,沈琬昭稍稍放心了些。 良久,才无奈道:“你,做得不明显吧?” 这要是被沈老爷子看出来什么,恐怕沈云煜才是最麻烦的那个。 沈琬昭对她这个祖父,实在是再了解不过,比起沈家二房和四房,三房显然看起来好拿捏得多。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宁 不过想到这儿,她倒是有些好奇,如果沈老爷子真冲沈云煜发难,爹还会不会忍着。 没错,就是忍着。 了解的越多,沈琬昭就知道爹这么多年,恐怕就是还念着那点儿父子情分,所以才一直忍着。 任凭沈老爷子怎么作妖,都懒得搭理,说是死心了,其实到底还是没有彻底断了那层关系。 沈云煜把头揺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我就只说了两句话。” 听到这,沈琬昭尴尬地发现自己还有点失望。 “算了,走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两人来到正堂的时候,人都齐了。 原本备好的晚膳,就在一旁放着,谁也没动,也不知道还吃不吃得下。 沈琬昭带着沈云煜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就看到姜氏拉着沈云祖跪在沈老爷子面前控诉。 王氏则挡住沈云朗,脸色难看得很。 他们几个人就站在屋子正中间,想看不见都难。 “不顾手足情义,连他二哥都要打,这是看我们云祖好欺负就往死了欺负啊,爹,您可不能惯着三哥儿这毛病,以后还不知道要往家里惹多少祸事呢。” “宜儿才跟崔家定了亲,二哥儿就在家里受这么大的委屈,要是招崔家不高兴,可不是咱们二哥儿的麻烦。” 姜氏说着,还有些得意。 现如今沈琬宜是板上钉钉的崔家媳妇儿,就连沈老爷子都要让着三分,她就不信拿崔家说事儿,还有谁敢说什么。 以前因为出身,她就被王氏压了一头,如今总算能出这口气了。 果然,一听姜氏提到崔家,沈老爷子原本还算平静的脸上,微微变了变。 板着脸对沈云朗训斥道:“混账东西,你们都是血亲兄弟,一个个闹得成什么样子!” 沈云朗本来就憋着一口气,立即不服道:“您怎么不说说二哥都干了些什么混蛋事儿?他明明知道卫世东跟我们有仇,还跟他交好,一起去青楼喝花酒,都快称兄道弟了,哪里还把我们当兄弟?” 王氏目视前方,既没阻止沈云朗,也没帮着他说话。 倒是一旁的沈琬瑶,也露出愤慨之色,跟自己哥哥一起被气得不轻。 沈云祖反驳道:“同为崔家的关系,我跟卫公子交好有什么不对?我也是替沈家着想,多结交几个像卫家这样的人脉,还不是为你我日后仕途铺路,懒得与你这般鼠目寸光之辈多费口舌。” 沈云朗冷笑道:“哼,到底我鼠目寸光还是你软骨头,腆着脸伸过去让别人打?他骂你妹妹的那些话,脏得我一个男子都说不出口,把沈家的脸面都踩在烂泥里了,你都忘了?” 沈琬宜脸色变了变,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把头低下去,仿佛是受了委屈却因为识大体而隐忍不发。 因为沈云朗方才指着她说话,所以屋子里的人都往她那边看,也就看到了这一幕。 一时间,心思各异。 沈云祖脸一红,梗着脖子道:“这事,为兄已经道过谦了。” 又小声抱怨了一句,“再说要不是你们多事,何至于闹得这么大?” 沈云朗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呸,沈家怎么就出了你这种孬货,人家给你块骨头啃,就跟条狗一样尝到甜头凑上去,他道歉,谁稀罕他道歉。” 指着沈云煜,道:“你问问五弟,他愿意听?听了秋生就能活,春生的伤就能马上好?” 顿时,立马有不少视线又看向沈云煜。 沈云煜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看着,很不自在,想往沈琬昭身边挪,但看到沈庭恭严厉的目光,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不听他道歉!” 沈琬昭见他这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就觉得有些好笑。 恐怕在场的没几个人会想到,沈云煜何止不听卫世东的道歉,他还想报仇呢。 沈老夫人板着脸,呵斥道:“你插什么嘴,都叫你那个娘带坏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沈云煜气愤不已,“娘教我规矩了。” 沈老夫人脸色一变,瞪眼道:“小小年纪还会顶嘴了,果然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狼心狗肺的。” “行了,都少说两句!”沈老爷子把脸一沉,虽然是对沈老夫人说的话,视线却是警告地看了一眼沈庭恭。 二房跟四房已经闹成这个样子,他实在不想三房再插进来。 他知道自己这个三儿子的脾气,肯定看不惯沈云祖的做法,要替沈云朗说话。 这样一来,二房这边放不了手,四房又不会罢休,沈家别想安宁。 沈老爷子无力地叹了一口气,他明显感觉到,自己这几个儿子心越来越不齐,也越来越有自己的算盘了。 只是没想到,现在连底下的小一辈都闹得这么难看,甚至差点动手打人。 沉吟了片刻,看向一旁站着的沈庭俭,脸上露出些疲软的神色。 沈庭俭看得心里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什么时候见过自己的爹这幅样子。 沈老爷子在沈家从来都是说一不二,威严十足,掌管沈家几十年,从来没跟谁服过软。 现在却露出一丝疲态,让他心里既震惊,又很不是滋味儿,到底是他敬重仰望了几十年的父亲。 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王氏死死地拦住,瞪着眼睛看他。 为了自己的儿子,仿佛只要他说出什么软话来,就跟他没完。 这一刻的王氏,无比坚决。 沈庭俭歉疚道:“晴芸,这件事就让爹做主吧,云朗也是沈家嫡孙,爹不会为难他的。” 王氏脸色一白,恨恨地看了他一眼,便再也不看他。 心里,却是一片失望。 沈老爷子脸色总算好看了些,沉声道:“你们兄弟之间,本该互相帮扶,却闹得不像样,丢尽沈家脸面,都要罚。” “云祖毕竟是兄长,云朗主动生事,出言不逊,回去跪祠堂两日,谁也不准帮他!” 说罢,又继续道:“云祖,你身为兄长,没有尽到教导的责任,也要罚,回去跪祠堂半日,好好反省反省。” 沈云朗立即就不干了,却被沈老爷子铁青着脸色瞪了回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挑起 到底在沈老爷子威压下过了这么多年,沈老爷子真动了怒,沈云朗那不怕事儿的脾气也要收敛几分。 跪祠堂,跪就跪,反正他从小到大,被罚跪的次数还少了? 祖父不喜欢自己,罚得最多的就是他,早就习惯了。 沈老爷子把视线移到沈云煜和沈云立身上,板着脸道:“你们两个也在书院,自家兄长闹不和,不拦着,也该罚!” “都回去跪一天祠堂,省得日后连自己是哪家人都忘记了。” 说完又环视一圈,警告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打的什么心思,只要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就把你们心里那点儿盘算统统收起来!” 视线尤其在大房柳氏和四房王氏身上停留了一阵,沈庭温和沈庭俭都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王氏看了眼低着头的沈庭俭,眼底一片失望之色,又很气愤。 沈庭俭知道自己媳妇儿在看,顶着压力始终没有抬头。 沈琬昭把所有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又看了眼敢怒不敢言的沈云煜,无奈叹了口气。 出声道:“祖父这么处置,实在叫人没办法服气。您若还想着沈家上下一心,兄弟间手足情义深厚,便该不偏不倚,公平公正,可不是像这般不论对错,有轻有重,看似大家都受了罚,但里面的意思,我们也不都是傻子,叫谁都看得出来您就是偏袒二哥。” 突如其来的质疑,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一时间,仿佛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安静。 沈老爷子当家做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这么明晃晃地忤逆过,更别说质疑他的决定。 而现在,却被人当着所有人的面捅破这层窗户纸。 这个人,还是沈琬昭,沈家三姑娘。 等沈老爷子反应过来,便是滔天大怒,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桌子上的杯盏被狠狠摔在地上。 “混账!” 沈老爷子猛地起身,扬起巴掌狠狠地冲着沈琬昭打下去。 却被一只手拦住。 沈庭恭也刚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没来得及思考就伸手了。 这会儿反应过来,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沈老爷子这一巴掌,是真用了十足力气。 沈琬昭见状,淡定地往沈庭恭身后一躲,她虽然打算捅破这层窗户纸,可不想挨巴掌。 沈老爷子暴怒,“孽子,你还敢拦着我!?” 吼道:“都愣着干什么,一个个都想造反不成?把这个孽子给我绑了!”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乱套。 大房四房的人都没动,沈庭良带着二房的人上前,“老三,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能对爹动手,这是大逆不道啊!” 四五个小厮往这边冲过来,却被沈庭恭身边的两个小厮拦住。 沈琬昭这才发现,平日里跟在爹身边的两个小厮都有些腿脚功夫,二房和沈老爷子身边的四五个小厮都被他们两人挡住了。 沈老爷子见状气得胸口像波涛一样,飞快起伏不定,“孽子,你这个孽子!” 沈庭恭放开沈老爷子,淡淡道:“您还是让他们停手吧,荣生两个都是从西北跟着我的练家子,手上力气没个把门儿的,若是伤到人就不好了,省得您又要往我身上扣个大不孝的名头。” “你今日铁了心的非要护着这个孽种?”沈老爷子指着沈琬昭,脸色难看至极。 “刚才她说什么混账话,你都听到了!” 沈庭恭冷笑道:“昭儿说的何错之有?” “您偏袒二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昭儿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就要对她下这么重的手,今天要不是我这个当爹的在,您是不是还打算要了她的命?” “亦或者,再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卖过去当小妾?”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呼吸都停滞了片刻。 沈琬昭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大房和四房,他们之前就算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也绝对猜不到沈老爷子竟然打的是这个主意。 看向沈老爷子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把沈家嫡女送给被人做妾,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甚至一点血脉亲情都不顾,老爷子真心狠呐,一时间,除了早就知道此事的,所有人都心有戚戚。 尤其是沈琬瑶,更觉得惊恐,她也是沈家嫡女! 沈老爷子感受到这份态度变化,脸色变了又变,“胡说八道什么狗屁混账话!你眼里还有半点我这个当爹的?” 沈老夫人见状,立马哭喊道:“丧良心呀,你身上哪点不是我这个做娘的给的,都叫姓谢的那一家子祸害了,生的两个小畜生,一个比一个没规矩,就是吃里扒外的东西,养不熟的白眼狼。” 沈老夫人哭得极为凄厉,像极了外面那些骂大街的妇人。 沈琬昭看得目瞪口呆,这是半点形象都不要了? 平日里还极为注重摆派头、讲脸面的沈老夫人,连装都不装了。 柳氏看得鄙夷,王氏眼底也闪过一丝嫌恶。 摆了十几年的架子,以致于很多人都忘记沈老夫人出身低微,本来就是个十足十的乡野农妇,只不过做了沈老爷子的续弦,又生了三个儿子,风光得很。 可惜这会儿眼看着儿子就要不受控制,心里慌了,就拿出乡下撒泼耍横那一套来。 别人不知道,两人当了几十年的儿媳妇却是知道,沈老夫人最看得紧的就是自己三个儿子。 毕竟这才是她在沈家的底气,少一个都不行。 就算平日里对沈庭恭也算不上亲近,但那也是他儿子,是从她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绝不能容忍他脱离自己。 果然,沈老夫人这么一闹,就连沈庭恭也只能沉着脸,不好说什么。 沈庭良见状立马指着沈庭恭,破口大骂道:“老三,还不快跟爹娘认错,你看看你今日都做了些什么混账事,非要把娘气出个好歹来吗?” “娘要是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来,我看你还怎么有脸活下去,身为人子,不尊不敬不孝,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沈琬昭脸色微微沉下去,冷眼看着沈老夫人哭天喊地,骂得一句比一句难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事端 而自己爹就好像被架到火架子上,一点一点的炙烤。 父母孝道大于天,仅仅只是这一点,他就无法摆脱枷锁,沈琬昭默默地叹气。 突然间,有一股很小的力道扯了扯她的袖子。 回头,就看到沈云煜那张虽然有些紧张,但很坚定的脸。 低声道:“阿姐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的!” 年轻、且还有些稚气的声音,如同一双手,轻轻安抚着她。 “我才不会让祖父把你送给别人做小妾。” 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你年纪还小,能做什么?” “我……”沈云煜似乎也很气恼自己太小了,“反正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做小妾,爹同意了也不行,我会想办法的。” 沈琬昭笑得更开心了,轻声道:“嗯,那你可要快点想到办法,日后三房总归是你当家做主的。” 沈云煜十分认真地点头,顿觉压力很大。 姐弟俩虽然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沈琬昭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掩饰。 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简直古怪至极。 尤其是沈老爷子,气得脸色无比难看,“不知廉耻!” 冲沈庭恭怒吼,“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 “老大,给我请家法,沈家越来越没规矩了!” 沈庭温被突然点名,看了脸色骤变的沈庭恭一眼,道:“爹,家法那么重,三丫头一个姑娘家,哪儿经得住二十个板子,这打下去怕是半条命都没了。” 有的话他还没说,沈家的家法,自来没有打过家里的姑娘,就是因为姑娘是要嫁人的。 这一顿打下去,身上难免是要留疤的,这对于女子来说,日后怕是还要遭夫家嫌弃,说门好亲事都难。 沈老爷子这是气昏头了,才动了对沈琬昭动家法的心思。 不过这话听在王氏和柳氏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本来沈庭恭说出沈老爷子打算把沈琬昭送给人别人做妾,就已经震惊不已,现在还要对她一个姑娘家动家法,这是把心狠的名头坐实了! 沈庭恭几乎是咬着牙齿道:“您要动家法,不如先打我这个当爹做儿子的。” “我反正废了一条腿,也不介意另一条腿废了,到时候您这份生养之恩就算做儿子的还完了。” 沈老爷子还没说话,一个装着茶水的罐子狠狠地摔过来,伴随响起的还有沈老夫人尖利的声音,“还什么还,你这条命都是我给的,一辈子都还不清,丧良心。” 沈庭恭脸色铁青,“您是非要把我逼上思路不可?” 沈老夫人见自己占理,得意道:“你是我生的,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这点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说得通。” “不过是打一顿板子,你爹又没要她那条下贱命,再护着那两个小杂种,你也没好果子吃。” 沈庭恭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荒谬,笑得很讽刺,“昭儿是我的女儿,她是一条下贱命,她跟云煜是杂种,那我这个做爹的又算什么?” “原来这么多年,你们就是这般对待他们姐弟的。” 沈庭恭笑得很心酸,“我对沈家,不说又多大功劳,但也绝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过。” 右手颤抖地指着沈庭良,“就连二哥,当初你们一句话,就让我把拿命换来的官职给他,我也给了。哪怕明明知道,他贪婪无度,又短视愚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我还是给了。” “现如今,他犯下大错,险些连累整个沈家。一个小小的县丞,也敢与豺狼虎豹为伍,他崔家、卫家都是些什么人,南边六县的水灾到现在都还没查清楚,朝廷还没发话呢,就迫不及待地把女儿嫁过去,结为姻亲,真以为好处岂是那么容易拿的?简直就是不知死活。” 沈庭良不怒反而很得意,“三弟,你也别在我面前说这些光面话,我知道你是不满意嫁给崔家的是宜儿,而不是三丫头。当年我做这个官,确实是承了你的人情,可是你一个瘸子,大哥和四弟又不是读书人没有功名在身,这官不给我做还能给谁?” “这样,你也别说了,日后宜儿嫁到崔家,那自然是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的日子,扬州府不少人家都要给她这个崔家三少夫人一个面子,我让她保证替三丫头寻一门好亲事,找个有权有势的夫家。” 沈庭良说得派头十足,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 沈琬宜听到这话,也连忙附和道:“三叔放心,就算嫁到崔家,我也是沈家的女儿,不光是三妹妹,还有四妹妹和五妹妹的亲事,定然都会放在心上,绝不让她们吃亏。” 沈琬玉听得心中一喜,高兴不已。 沈家几个姐妹,只有她是庶出的,她娘出身又不高,没什么指望。 现在二姐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个话,加上自己又跟她最亲近,肯定有什么好亲事都是先紧着自己,这是天大的好事。 “谁稀罕。”沈琬瑶却是冷冷地回了一句,并不领情。 沈琬宜脸色微僵,似乎有些难堪。 沈老夫人瞪了沈琬瑶一眼,把她原本还有说的话堵了回去,只能不服气地瘪瘪嘴。 “阿姐也不要!”沈琬昭还没说话,却被沈云煜抢了先。 沈庭恭欣慰地摸了摸他脑袋,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 姜氏却不高兴了,“长辈说话,哪有你们插嘴的份儿。别一个个在这儿端着面子,不把宜儿的话当回事,到时候你们求都求不回来。真以为到那个时候能让宜儿看上的人家,谁都沾得上?告诉你们,要是没有宜儿崔家少夫人的面子,你们这辈子都攀不上。” “也就是宜儿心善,还顾念着你们姐妹间的情分,不然当她愿意揽下这个麻烦?就算借着崔家的名头,别人给她这个面子,她也是欠下了人情,你们还别不识好歹。” 说着,姜氏都快鼻孔朝天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仿佛沈琬宜当真已经给了什么天大的恩惠。 沈琬昭只是觉得好笑,爹明明什么都没说,却被这一家子生拉硬拽,自作多情地说到这事儿上来,仿佛笃定她爹今日发怒就是为了跟他们要点好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摊牌 施舍? 无论她还是爹,都不会接受。 沈庭恭眼里只有失望,无比的失望。 心里最后那点牵扯,都消失殆尽。 他没有任何一个时候,比现在更冷静。 用极其平静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分家吧。” 这话一出口,他觉得自己好像解脱了似的,悬在心头多年的石头,终于落地。 没有想象中的不舍,也没有想象中的快意,只是很平静。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直直看向沈庭恭。 沈家闹分家,不是第一次。 但从来没有从沈庭恭他们兄弟几人嘴里说出来过,这话现在从沈庭恭嘴里说出来,分量是不一样的。 沈老爷子被震住,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胡说八道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八道,您应该清楚,我早就说过,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情,不要同崔家这些权贵牵扯不清,您不信。” “就跟当年,我说二哥难以担当大任,不适合做官,更不适合把沈家的前程压在他身上,您也不信。” “不信就算了吧,反正,沈家做主的还是您。” “不过以后我却是要替昭儿他们考虑了,说起来,我这个做父亲的算不得称职,西北一去就是五年,所以没办法亲自教导他们,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 “今日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不愿相信,原来您们这做祖父祖母的,竟然这般看待自己的亲孙女孙子,是不是都忘了,他们都是我的孩子!” 沈庭恭越说,越觉得心底一片凄凉。 沈老夫人脸色一沉,“分什么分!” 沈庭良也不干,沈家上次卖了八间粮铺,三房再一分出去,剩的产业就更少了。 这不是平白降低了他的身价嘛。 “就是,三弟也别说气话,更不要拿这些来威胁谁,离了沈家,你再想给三丫头、五丫头说门好亲事,可就难了。” “再说,云立和云煜在文道书院念学,那也是爹托人情求关系,又拿了不少银子,这才让他们哥儿俩有这份机缘,你分出去,可就什么都没了。” 沈庭良说着很是得意,他笃定主意,沈庭恭不敢分家。 又道:“何况,爹上次可是说了,谁再提分家那就干脆净身出户,沈家一个子也别想带走。” 沈庭恭冷笑,“二哥也别拿这些话来恐吓我,怎么分家,都是有规矩的,真被逼得净身出户,恐怕族里那些长老也不会坐视不管。更别说,大荣律例里,就没有男子成年分家净身出户这个说法,真闹到府衙去,父母官都得立个公平公正。” “二哥做了这么多年县丞,连这点儿律法都不知道,我看你做官都做到狗肚子里去了,当年说你就不是个做官的料,也不算冤枉你。” 沈庭良气得不轻,却偏偏被堵得没话反驳。 “不过我也懒得再扯皮下去,剩下的几间铺子,我一个都不要!” 说着,看向沈老夫人,“既然您生养我受尽了苦,那这几间铺子就全留给您,就当儿子尽孝了。” 沈老夫人怔住,脸色飞速变化不定。 这话听在其他人耳朵里,都感到震惊。 要知道,沈老爷子看得紧,沈家几房手里统共都没几间铺子,但也是他们全部进项了。 沈庭恭竟然说不要就不要了,他们心里再清楚不过,这铺子进了沈老夫人的手里,就再也不可能吐出来了。 三房这是,铁了心的要分家啊。 此刻,众人才反应过来,沈庭恭是当了真的,不是为了吓唬二房,更不是想借此为自己谋点好处。 沈庭俭脸色一白,痛心无比地看着自己三哥。 沈庭恭也注意到他的视线,但没并有看过去。 说起来,沈家几兄弟,就属沈庭俭还与他有几分兄弟情谊,感情最深厚。 一点不舍都没有,那是假的,但也仅此而已。 沈家,早就让他彻底失望了。 何况就算分家,也不等同就跟四房断了来往,这一点,沈庭恭相信沈庭俭也不会这么做。 沈老夫人又不甘心,又有些喜色。 三房那几间铺子进项可不小,她拿在手里就是块大肥肉,只不过这一分家,三儿子对她最多还有点赡养的义务,别的,她就管不着了。 更可恨的是,三房一分出去,就是谢氏那个狐媚子做主,自己也没法子再拿捏她。 想到这些,她就不乐意,可是又舍不得那几间铺子。 一时间,沈老夫人又喜又恨,但也没再说不准沈庭恭分出去的话。 沈老爷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他最了解自己这个老妻,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看着沈庭恭,语气竟然缓和了些,“老三,你总觉得我这些年偏袒老二,可沈家也确实只有他一个秀才老爷,只有他还能指望点前程,我为沈家着想,做这些没有错!” “如今你也看到了,老二也不是废物,现在跟崔家成了亲家,有崔家在中间斡旋,他的差事大抵是保住了。以后又有二丫头照应,沈家这日子眼看着就要好起来,你这个时候分家,那就是半点好处都没了。” 沈老爷子说的真切,也诚恳,这一刻,仿佛是当真在替沈庭恭这个儿子着想。 或许,这也的确就是他的心里话。 沈琬昭想着,其他两房之所以没分出去,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毕竟崔家在扬州府势大,不知道多少人想巴结攀附,沈家又如何能例外。 就算连四婶王氏,也未尝没有这个顾虑,毕竟以前的好处全叫二房占了去,现在二房好不容易搭上崔家,他们总不能半点好处都没有吧。 否则,实在不甘心啊。 可惜,沈庭恭不这么想。 就连沈琬昭都想不明白,自己爹为什么对崔家这么大的敌意,别人挤破脑袋都想巴结,他却避之不及,生怕有什么牵扯。 沈庭恭冷冷道:“恐怕我没这个福气沾二丫头的光,您就别再劝了,我也不是什么一时兴起就提分家。早点请族里的长老做个见证,把分家的文书写了,再拿去官府过个案,这家就算分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解脱 沈老爷子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庭恭皱着眉头打断。 沈琬玉看得着急,“爹,祖父说的没错,也是为您好,二姐嫁到崔家,咱们家就是崔家的姻亲,今后在扬州府身份都不一样……” “闭嘴!”沈庭恭冷冷地看着她,眼底满是失望,“长辈说话,你插什么嘴。” 说罢,瞥了赵姨娘一眼,示意她看好沈琬玉。 赵姨娘连忙把沈琬玉拉过去,挡在身后,警告地看着她,不许她再说话。 沈琬玉干着急,还想劝劝,却被赵姨娘死死拉住。 沈庭良这才回头看向沈老爷子,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沈家的银子,我一个子都不拿,也没什么扯皮的,您还要如何?” 沈老爷子欲言又止,仿佛瞬间苍老了不少。 他第一次觉得,有心无力啊。 连沈家的银子都不在乎了,还有什么能强迫自己这个三儿子留下来? 别人不知道,沈老爷子自己却清楚。 几个儿子里,若说他最不愿分出去的,就是沈庭恭。 老大离不开沈家,所以不管大房怎么闹分家,他从来没担心过。 老四重孝道,对自己还有几分敬重,所以只要他咬紧不同意,老四也不敢随意忤逆自己。 只有老三,沈老爷子有时候连自己都看不懂他,但只要三房还在沈家一天,他就管得了。 分出去,就是两码事了。 沈老爷子想着这些,沈庭良却是打了别的心思,看着沈庭恭不高兴道:“老三你也别说什么沈家一个子儿都没拿的空话,你现在住的那处院子,就不是沈家的了?” 沈庭恭怒道:“沈家何时给我分了处院子,连我都不知道?” 沈庭良不甘示弱,“就算不是沈家出的银子,但羊毛出在羊身上,你那几间铺子先前的进项,不也是沈家的银子?” “我看那院子也不便宜,至少能卖个三五千两银子呢。” 沈庭恭差点气笑了,“以二哥的意思,是要我把这些年在沈家领的份例全都掏出来,一个子儿都不留地还给沈家了?” “这是要我分家,还是要彻底跟我断绝关系啊!今日竟是长见识了,从没听过哪户分家,要让做儿子的把吃到嘴里的粮食,上身穿过的衣裳都还回去。” 沈庭温和沈庭俭也觉得沈庭良说得太过了,沈庭俭劝道:“二哥这话还是莫说了,三哥的院子那是他自己有本事挣来的,不是公家的东西,谁也没资格要他拿出来。” 他跟沈庭恭亲厚,自然想都不想地帮三房说话。 沈庭温也道:“就是就是,老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沈庭温虽然软弱,但他也不是傻子,尤其是沈家这摊子事儿,他不是看不懂。 抢了老三的院子,好处也落不到他头上,说不定就进了二房的口袋,反而会惹得沈庭恭不快,连兄弟间的那点情分都没了。 这种没有好处,还惹一身腥的事情,谁做? 何况他宁愿好处还在老三手里,他帮着说话,也能得个人情。 沈庭良碰了一鼻子灰,似乎还是有些舍不得三房在西城的那处院子。 “二哥要是想拿回去,也不是没法子。” 沈庭良眼睛一亮,又咳嗽掩饰道:“什么我想要,这院子就算拿了,那也是给爹娘放着,与我有什么干系。” 众人不屑,这话说了几十年,现在谁还信谁就是傻子。 老爷子手里的好处,哪回不是先紧着二房,其他人能分到一口剩下的汤水喝都算不错了。 沈庭恭冷笑,“那就要看二哥你愿意出多少银子,买一个八品县丞的官位了。” 沈庭良脸色一僵,恼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怎么,二哥就记得我拿了用了沈家的银子,由沈家担了几十年吃穿用度,就不记得我也不是没给沈家挣好处!” “别的不说,就你头上那个差点被你弄丢了的官老爷头衔,就是我挣回来的!” 沈庭良道:“沈家把你养大,难道半点好处都不能得?你身为沈家人,那是你该做的!” 沈庭恭嗤笑,“这时候就记得我是沈家人了,刚才二哥那架势,我险些以为自己不是沈家人了,要盘算个清楚干净呢。” “说什么胡话!”沈老爷子大怒,“你身上留着姓沈的血,是你娘十月怀胎肚子里掉出来的一块肉,就算分出去了,那也是姓沈,也是沈家的人!” 沈庭恭无所谓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谁说的您找谁去。非要算个一干二净,这笔账也不是算不得。” 沈老爷子警告地看了沈庭良一眼,不准他再提。 再看向沈庭恭,咬牙道:“你是铁了心的要分这个家?” 几房的人都在,竟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拦着,就连沈老夫人,也因为沈庭恭说了要把铺子过到她名下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沈老爷子只觉得一阵无力,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任何理由再拦着。 再拦下去,恐怕连父子间最后一点情分都没有了。 良久,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罢了,分吧。”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震。 老爷子竟然当真同意了! 沈家,要分家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闹这事儿,但此刻当真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下震动。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分出去的竟然是三房。 但是隐约间仿佛又觉得,本来就该是三房。 这样矛盾而复杂的心理,一时间在沈家其他人心中蔓延开来,气氛变得低沉,甚至还有些隐隐的羡慕。 沈琬昭虽然松了一口气,有些高兴,但倒没有多震惊。 沈庭恭平静道:“您想通了便是好的,今后沈家就算大富大贵,也再与我没有丝毫干系,我只拿自己踏踏实实能挣到的那份儿。” “族里的长老,就由您去说明吧,拿到分家的文书,我自会去官府过个案,这样就算分清楚了。” “不用分家里的产业银钱,想来只是过个章程,能省去不少麻烦,这样也好,连争嘴皮子都省了。” 沈老爷子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重重叹气,一次比一次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影响 这家,总算是分了。 沈琬昭如释重负,万万没想到,本该是一场和和气气的晚膳,最后却闹出这个结果。 沈云朗跟沈云祖差点动手,沈老爷子处事不公,这是因。 沈琬昭不想看自己弟弟无故受罚,出言顶撞,导致沈庭恭为了护着儿女,彻底对沈家失望,这是果。 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真是一时不忿,还是心中积怨太深,早晚会有这么个结果。 沈琬昭只知道,她心底一片轻松。 在沈家,被沈老夫人盯着,还是太不方便行事了。 离开别院,沈庭恭就一句话都没说。 “您后悔了?”沈琬昭故意发问道。 沈庭恭回神,无奈道:“你这丫头,故意笑话爹呢?” “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不过到底在一起待了几十年,总归有些不习惯。” 沈琬昭很理解,“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血脉亲人之间,也是如此。” 沈庭恭没好气地拍了她脑袋,“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家,跟谁学的说话这般老气横秋的,爹还没不中用到要你个小丫头来教导这些,天塌下来还有我顶着呢,不要事事都藏在心里,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这些日子,他算是看出来,自己这个女儿就是个不爱吭声,但心里什么都跟明镜儿似的,心思通透无比。 这让沈庭恭又骄傲,又心疼。 “日后昭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爹不会拦着你,你也不用再费心思瞒着你祖母他们了。” 沈庭恭大手一挥,说得豪气万分。 他知道女儿想要什么,自己这个当爹的,已经亏欠太多,能给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所以,他今日彻底下定决心分家,自立门户。 吐出胸腔里那股憋了许久的郁气,沈庭恭脸上再无半点犹豫,只觉得畅快无比。 他何尝不是也憋了太久? 看着自己爹离去的背影,沈琬昭也很感慨。 “三姐……”一道声音响起。 沈琬昭回头就看到沈琬瑶朝这边跑过来,跑得气喘吁吁地才在她面前停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话。 沈琬昭笑道:“怎么,这么快就不想认我了?怕别人看了说闲话?” 沈琬瑶被她打趣,心里那点不好意思瞬间消失无踪,跺跺脚道:“谁敢乱说,我拔了她舌头!” 说完,又不高兴道:“三姐你一走,家里就更没几个说得上话的了,日子无聊得很。” 沈琬昭失笑,“我又不是不在扬州府了,你若是闲得无聊,随时来找我说话便是,难道我还会把你赶出去不成?” “真的?”沈琬瑶眼前一亮。 “这还能有假?腿长在你自己身上,别人还能拦着?” 沈琬瑶顿时泄气,“你一走,二姐又要出嫁了,家里只剩我一个,祖母肯定盯得更紧,只怕日后出门会更麻烦。” 说着,有些羡慕,“要是我们四房也能分出去就好了,这样娘也不会跟爹置气,次次拿着个说事儿。” “四婶跟四叔吵架了?”沈琬昭惊讶道。 沈庭俭和王氏夫妻恩爱和睦,感情好是出了名的,从来没听说过他们闹什么不快,没想到竟然会从沈琬瑶这儿听到这个消息。 沈琬瑶似乎有些担忧,整个人都怏怏的,“以前我爹事事都顺着娘,也很疼我,从来没急过眼。可是现在娘想分家,咱们一房自己分出去过日子,不管我娘怎么说、怎么闹,爹就是不肯松口。” 沈琬昭听得唏嘘,她知道沈家几个叔伯里,只有四叔最重孝道,对沈老爷子最敬重,所以要他答应去跟老爷子提分家,怕是没什么指望。 这一点,她很庆幸自己爹不是那种愚孝之人。 不然她说破了嘴皮子,恐怕也没办法从沈家那个烂泥坑里跳出来。 安慰道:“四叔跟在祖父身边的时间最多,怕是感情也最深,舍不下父子间的情谊,你让四婶也别多想。” 沈琬瑶沮丧无比,“我知道,娘也知道,其实祖母除了看我看得紧些,对我也很不错。” 说完,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方才在里面听到的话,着实把她吓了一跳,祖父竟然打算把三姐送给别人做小妾! 到她这个快说亲的年纪,自然知道给别人做妾那就是最下贱的活法,这辈子都毁了。 想想,都觉得害怕。 “三姐,你早就知道祖父的打算?” 沈琬昭点点头,“早就知道了,他们也没想瞒着我,甚至说不定还打着早点落定的心思,等到木已成舟,我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呢。” 再说起那件事,她已经很平静。 可这话停在沈琬瑶耳朵里,却张大嘴巴,不敢置信,“三姐你是说……” “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我落水那日的事情?” 沈琬瑶脸色惨白的点点头,“记得,我看到了崔二爷跟二伯一起进了松寿堂。” 沈琬昭却笑了笑,“所以,我落水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琬瑶哪里还不明白。 一张小脸惨白,毫无血色。 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敢相信,她原本以为,祖父只是想给三姐嫁个富贵人家,但沈家的门户不够,只能委身为妾而已。 如果不愿意,也就算了。 毕竟后来也没见三姐嫁给别人做妾不是? 可她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层,而且那个人竟然是崔二爷。 崔二爷的年纪,都能当爹了,现在还是二姐未来的公公。 见她被吓得不轻,沈琬昭无奈道:“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吓你。日后,你多留个心思就好,或者再让四婶也心里有底。” 说罢,又摇摇头,“不过,或许你与我还是不一样,有王家撑腰,谁也不敢对你和四婶做什么,而且祖母到底还是看重你的。” 沈琬瑶猛地摇头,道:“不,我才不要嫁给我不喜欢的人。” “娘说了,选夫君不能单看家世,要选个和自己心意,还要脾性人品好的,要是让祖母和祖父挑人家,肯定是只看重身世,不会管我的心意。” 沈琬瑶越想越觉得对,连逼三姐当妾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不可能,她心里担心到了极点。 第一百二十章 自由 沈琬昭诧异地看着她,自己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沈琬瑶,只是想稍作提醒,让她多少留意些,没想到竟然直接让她对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感到害怕。 看这架势,恐怕日后少不得提防,加上四婶本就心里不快,有了分家的念头,以后还指不定怎么闹呢。 就看四叔怎么想了。 眼看着沈琬瑶急匆匆地离开,都可以预料她定会将这件事告诉四婶。 沈琬昭摇摇头,算了,沈家的事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矛盾,沈老爷子处处偏袒二房,早就让其他人心里有怨,真要落得个什么不安宁,那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 一上马车,云珠就高兴道:“姑娘,日后咱们去百味楼,就再也犯不着遮遮掩掩,还要担心老夫人那边看出什么来了。” “这些日子,奴婢看着都替姑娘您憋得慌。” 又得意道:“幸亏咱们瞒得紧,没露出马脚,不然今日就算是老爷出头说的分家,不把姑娘的东西扒层皮下来,那些人也不会放手。姑娘的百味楼,可比那几间粮铺值钱多了。” 玉竹训她道:“你这张嘴巴,以后可万万小心说话,要是坏了姑娘的大事,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云珠不怒,反而挺起胸脯,笑嘻嘻地道:“我就是个在姑娘跟前伺候的奴婢,卖了能值多少银子?玉竹姐姐,你这话不是白说嘛。” “姑娘的百味楼,以后那可是要挣大钱的,没听外头那些人怎么说的,一张百味楼的席面,千两银子都买不到。” 沈琬昭无奈道:“这话你也信?” “这话可不是奴婢说的,自从来了西城,奴婢才听到外面的风声,这边可比东城的消息快多了,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姑娘卖的百味锅?” “我听说,不少人拿着银子都买不到一桌席位,还有贵人托祝家二哥卖个人情,只为了吃一次咱们的百味锅呢。” 说到这个,沈琬昭摇摇头,“还好当初打的是筠表姐的名头,祝晗应付不过来的,可以推到筠表姐身上,如此一来,宋家的名头就能拦住不少坏规矩的人情席。” 还是这些底蕴深厚的世家名头好用啊。 沈琬昭心神微动,不知道宸王府的名头,会不会更好用? 好用的话,那她把百味楼开边十六州府的计划,做起来就更容易了。 宸王威名在外,虽然在西北被人抢了功劳,但天下百姓都知道,真正骁勇善战,平定西北的人是宸王殿下。 这样的名头,应该还不错吧? 沈琬昭思索着这些,不知不觉马车就到百味楼了。 没有进去,而是选了对面的一家食楼,定下一间厢房,点了几样菜式,安心等待。 没多久,祝晗就过来了,似乎走得很急,额头上还挂着一层薄薄的细汗。 见到沈琬昭,连忙见礼。 沈琬昭笑道:“明日要的东西、菜式都准备好了?” 祝晗点头,“都准备好了,按姑娘的吩咐,明日咱们彻夜开席,只要来看万福舞的人,就能领一个号牌,凭着号牌顺序,就能进百味楼吃百味锅,不收取一分银子。” 他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很震惊于沈琬昭的大手笔。 但念头一转过来,就恨不得拍案叫绝,这样一来,可是把百味锅和百味楼的名声彻底绑在一起了。 先前扬州府那些大食楼东家只大肆宣扬百味锅,而弱化百味楼名头的局面,瞬间破解。 不收银子的可不是别的店家,而是百味楼。 沈琬昭满意地点头,“一定要把吃食备充足了,明日午时之前,不能让拿到号牌的食客,排到了位置,却吃不到东西。否则,咱们百味楼的名声可就没了。” 祝晗郑重地点头,他知道里里面的厉害。 只是苦笑道:“姑娘这个法子当真精妙,只是咱们这些日子以来的进项,恐怕都要填进去了。” 沈琬昭也心痛,这些日子的进项,不用看都知道不少。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咱们一开始底子不好,也只能如此了。”沈琬昭遗憾道。 谁让一开始她手里就没银子,就那三千两银子,还是宋筠入的股。 祝晗也无奈,“要是萧公子一开始就出手,姑娘也不会如此被动。” 直接数家百味楼开业,抢占先机,别人就算想模仿,也只能眼睁睁地落在后头一步。 “什么事都不能指望他人。”沈琬昭看了祝晗一眼,“以你的性子,不该犯这个错误。” 祝晗心中惭愧,低头道:“姑娘教训的是。” “我并非想教训你,只是你对萧晟,似乎很不一样。” 沈琬昭看着祝晗,确实已获得很,“你就那么信任他?” 她知道祝晗不会害自己,但他本来就是个小心谨慎的性子,不会轻易相信别人。 可怎么到了萧晟这儿,就这么容易? 祝晗被问得有些脸红,“我只是觉得,萧公子行事坦荡,定然也不会害姑娘。” 坦荡? 沈琬昭想起萧晟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眼睛,就觉得他跟这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 怎么连祝晗这么聪明的人,都骗得过去? 算了,想不通的事情,她懒得去想。 反正现在自己跟他也算得上是合作伙伴,利益相关,他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算计自己。 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祝晗便退下了,准备明日的庙会,他还有很多要忙的地方。 沈琬昭倒是不着急,也相信以祝晗的能力不会有什么问题。 没多久,点的菜上来了。 沈琬昭吃了一口,颇为惊讶,“没想这家味道还不错。” “姑娘怕是饿急了,便随意挑了处地方,没注意看这食楼的名字。” 玉竹有些心疼,沈家闹成那副样子,原本的晚膳自然谁也没心思吃。 一出别院,姑娘又直奔百味楼,见祝家二哥说事情,这会儿早就过了饭头,怎能不饿。 沈琬昭却没在意这些,“难道我随意挑的这处地方,名头还不小?” 云珠对这些最清楚,连忙道:“当然不小,这家食楼在扬州府经营的年份,也有十几年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打探 “年份倒是其次,只是这家食楼名头可不小,奴婢听说,除了画仙舫,就属这家食楼背后的东家最厉害。” 沈琬昭愣了愣,“这食楼背后的东家?” 云珠继续道:“对啊,就是背后的东家。府城摆在明面上的产业的都是有数的,奴婢听红檀姑娘说过这些消息。但凡有些名头的铺子,宋家、连家还有崔家加起来,就占了四成,还有两成是京里的贵人开的,剩的那四成才是扬州府其他世家的产业。” “就好比做食楼生意的,叫得出名字的几个大食楼,背后的东家都各有身份,唯有画仙舫和这家兰香阁,不知道背后东家的真正身份。” “不过因为萧公子的缘故,姑娘知道了画仙舫背后的东家,但这家兰香阁的东家,连红檀姐姐都不知道,只说大抵也是京里的贵人。” 沈琬昭稍稍诧异,“红檀本就在宋夫人身边当过差,也不是普通扫洒伺候的婢女,如果连她都不知道,那这兰香阁背后的东家,恐怕身份也不会低。” 云珠深以为然,“奴婢也觉得是这样,不然红檀姐姐不会不跟奴婢说的。” 沈琬昭稍稍一思索,便道:“去把店里的活计叫来。” 云珠虽然疑惑,但还是出去叫人了。 很快,她就带着一个活计进来。 看穿着,还不是普通跑堂的活计,至少也是个小管事。 沈琬昭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您看起来倒不像是个寻常活计?” 那人客气地笑道:“姑娘好眼力,只怕您有所不知,这是咱们兰香阁的规矩,贵客亲自唤人,若只是布菜伺候就罢了,别的事,必须要像在下这样说话做得了主的人亲自来才行。”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常,仿佛真的只是个寻常规矩而已。 出声道:“兰香阁这规矩倒是不错,也难怪这里生意红火,食客络绎不绝,短短十来年,就在扬州府立足,而且名声在外。” 那管事笑道:“姑娘过誉了,这都是咱们东家规矩兴得好,也有远见。” 听他这么一说,沈琬昭也觉得这兰香阁的东家的确是个人物。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很好奇,管事的如何确认,我唤人来不是为了布菜伺候,而是有别的事?” 管事笑得更客气了,“姑娘这话说的,揣摩客人心思,可是咱们这些跑腿的看家本事,要是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小的还怎么当这个管事?” “何况姑娘的菜都已经上齐了,身边又跟着两位伶俐的婢女,也不缺人伺候,便想着姑娘是有话要问,不过横竖我来一趟,也不亏,还省得姑娘再去别处打听。” 沈琬昭更惊讶了,“你知道我要打听?” 说到这儿,那管事倒露出无奈的神色,“这几日,像姑娘这样的年轻人,来咱们兰香阁,十有八九都要问一句有没有那什么百味锅的。” “谁让那个百味楼,哪里的地儿不选,偏偏选在咱们对面,那香味隔着一条街都闻得到,别说是姑娘您,就是小的也好奇那百味锅是个什么滋味啊。” 这下,沈琬昭是真的惊讶了。 没料到同为食楼的兰香阁,不仅不瞒着客人,反而毫不避讳地提起对家的吃食。 这个反应,不是对百味锅毫无心思,就是已经早有算计。 甚至,说不定兰香阁的那些厨子,已经在赶工赶点地配置百味锅的底料。 果然,那管事见她不再说话,便试探道:“姑娘若是想尝尝这百味锅,也不是不可。” 沈琬昭反问,“莫不成兰香阁也有百味锅?若是有的话,管事的不妨拿出来,多少银子都行。” 说完还懊恼地抱怨了一句,“百味楼的位置,等了好久也没轮到。” 管事的说得很隐晦,“这美食不怕晚,再过半个月,姑娘不妨再看看,说不定这百味锅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事儿了。” 沈琬昭露出高兴之色,“那我半个月后再来,管事的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那管事连连点头,“兰香阁一向说话算话,到时候姑娘再来,要是没尝到想吃的东西,再来找小的。” 沈琬昭兴奋不已,走之前还特地让云珠赏了那管事一些碎银子,祝福他到时候一定要把招牌挂出来。 一下楼,回到马车里。 沈琬昭脸上的笑意便淡去,眉头微微皱起。 “这个劳什子的兰香阁真是过分,竟然还想学咱们卖百味锅!”云珠开始抱怨,愤愤不已。 “自古以来,有银子赚的地方,就少不得做买卖的,兰香阁会这么做,没什么好奇怪的。” 沈琬昭身子稍稍往后一靠,靠在软垫上,跟着马车微微晃动,离开这处坊市。 “可那也是姑娘您的心血,要不是姑娘有法子,他们知道个什么百味锅,亏得还是个有名气的大食楼,净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沈琬昭无奈摇头,云珠跟她想法不同,不过也难免,这丫头一心向着自己,所以感到愤慨。 但在她看来,这些都是迟早的事情。 有了萧晟给的银子,再加上宸王府这个大靠山,她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任何人。 毕竟她前世的记忆,就是绝对的优势。 现在这些店家还只是看到百味楼的盛况,在摸索试探阶段,没几个有胆子,会大手笔花几万两银子,把专门做百味锅的食楼开遍大荣十六州府。 “这就是经营之道啊,日后你们都得好好学着才行,等铺子都开起来,总得有人去打理,总不能事事都麻烦宸王府吧。” 沈琬昭认真地道:“何况,求人不如求己,宸王府终究是宸王府,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咱们都是靠着萧晟才搭上这层关系。” 对于萧晟,她总觉得看不透。 云珠兴奋道:“姑娘要让我和玉竹姐姐也到百味楼里做事?” 玉竹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高兴什么,你这丫头性子都快养野了,也不知道收收心。若是咱们都去百味楼做事,姑娘身边谁来伺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准备 “姑娘自幼就是咱们伺候惯了的,别人伺候起来,哪儿有咱们跟着习惯。” 云珠仿佛被泼了一瓢冷水,瞬间清醒。 玉竹姐姐说的没错,别人伺候起姑娘来,她也不放心。 去百味楼做事虽然让人兴奋,但姑娘最紧要。 沈琬昭看着她二人,心里很欣慰,但还是出声道:“好了,我既然把话给你们听,便是自有打算。何况,也没让你们现在就走。” “过些日子,你们替我挑两个丫鬟,年岁不用太大,身子健康就行。买回来先教养个一两年,教好了再用。” 玉竹应下,把这事儿记在心里。 沈琬昭又继续道:“等过些日子,生意上趟了,你们就跟祝娘子多学学,我听崔娘子她们说,如今祝娘子跟着祝晗做事,心灵手巧,学什么都快,做得像模像样地,再过两个月,等祝晗一走,扬州府的百味楼就可以交给她来打理。” 玉竹赞叹道:“祝娘子本来就是个有本事的人,祝家教的好,又会识字,当初要不是家里突遭变故,也不会嫁给那个好吃懒做、还断了条腿的田大朗,在田嬷嬷手里受尽委屈。” “幸好,祝家二哥是个有本事的。不过,也是姑娘当初心善,帮了他们姐弟一把。” 玉竹说起这个都还有一股子怨气,当初田家那摊子事,她可是亲眼看过来的。 田家那就是个毁人不已的烂泥坑。 她是个丫鬟,但也是女子,最见不得就是这些迫害女子的婆母丈夫。 主仆几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三房自己单分出来的院子。 虽然今日还是头一回住下,但沈琬昭却觉得好像很熟悉,轻车熟路地来到自己的住处。 她这里算是除了沈庭恭住的地方外最清静的,有个独立小院,院子里种满花草,和沈云煜住的地方,就隔了一堵墙。 为了这个住处,沈琬玉还有些不高兴。 因为她跟赵姨娘住在一起,加上沈云煜的屋子也在那边挨着,但没有自己独立的小院,显得不大宽敞。 沈琬昭自然懒得理会这些,但态度也很明确,早早地便吩咐丫鬟们把她的东西搬了进来,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 当然,不管云珠还是玉竹,都不认为自家姑娘有必要谦让。 也就是五姑娘不懂事,不然有哪家庶女敢跟嫡女抢东西的? “姑娘,老爷那边说,你要是回来了便给他报个信儿。” 沈琬昭点点头,“云珠去说一声就行了。” 沈庭恭确实是个开明的父亲,就算知道她出了门,也没有多问什么,更没有打探的意思,只是让她回来了报个信儿,确认她的安全。 这样的想法,在这个时代实在不多见。 越相处,沈琬昭便越觉得自己运气还不错。 “云煜那边呢,有什么事没有?”沈琬昭问道。 玉竹摇摇头,“五公子是跟老爷一起回来的,出了沈家别院就没去别的地方,不过下面的丫鬟说,看到老爷跟五公子说了一阵子话,倒是少见得很。” “五弟从小就跟娘亲近,一直都是娘在教导,自然很少机会跟爹待在一起,不过到他这个年纪,父亲的教导不能少。” 沈琬昭说着摇摇头,谢氏大概是怕失去和儿子之间的亲近,所以把沈云煜看得很紧,连沈庭恭都不待见。 这样的做法,她很难去评判什么,但并不认同。 “奴婢听说,东城那边也收到消息了,知道三房分家的事,夫人明日就要赶过来。” 沈琬昭无奈,“没想到分家这么大的事,娘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谢氏。 身为三房的主母,却是在分了家之后才匆匆搬过来,说明从一开始,沈庭恭就没打算跟谢氏商量这件事,全凭自己做主。 夫妻之间,何至于相处成这幅模样。 沈琬昭虽然早就知道什么情形,但还是忍不住感到唏嘘。 不过她懒得去想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连自己爹都不愿搭理,她这个半路做女儿的,又能做什么? …… 次日。 约莫下午半晌的时候,沈琬瑶兴冲冲地跑过来找她。 不止沈琬瑶,还有老大沈云继、老三沈云朗都来了。 沈家小的一辈,除了二房的人都在。 沈云继还是那副洒脱的模样,自从上次在沈家,因为柳氏和姜氏闹得不可开交,沈云继跟她说了些心里话后,两人便再也没见过。 这会儿见到他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沈琬昭也很高兴,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沈云继拉住她,故作惆怅道:“四妹说的果然没错,三叔这一分家,三妹你就跟咱们生疏了。” 沈琬昭无奈地看了沈琬瑶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你生疏了?昨日不还说得好好的,怎么这会儿都把话传到大哥这儿了?” 沈琬瑶冲她瘪瘪嘴,“本来就是,我回去才想明白,以后找三姐你,都只能来西城了。” 沈云继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遗憾道:“以后我要找三叔,也只能来西城了。” 沈琬昭回了他,“四妹不说,大哥你本来待在西城的时候就更多。” “还有三哥他们在书院上学,也在西城,有什么不便的?” 沈琬瑶很不高兴,抱怨了一句,“就只有我在东城。” 这……沈琬昭还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沈琬瑶闷闷不乐,越想越不高兴。 沈云继见状安慰道:“好了,今日既然说的是来见识见识庙会的热闹,怎么还没开始,就自毁兴致。” “我可是听说,晚些时候,不止有万福舞,还有百味楼的东家,一掷千金,宴请四方百姓。今晚只要来看万福舞的人,就能去百味楼领一个号牌,若是去得早,运气好些,就能不花一分银子在百味楼吃个痛快。” 沈琬瑶果然很快被吸引注意力,震惊道:“那得花多少银子?” “银子自然是不会少花,不过百味楼背后这为东家,真是个会做生意的大才。” 沈琬瑶一时理解不过来,“白让人吃喝,怎么还是好事?”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号牌 沈云继感叹道:“有时候这名声,可比吃食值钱多了。今晚百味楼纵然要亏不少银子,却买下一个天大的名声,日后就算再有卖百味锅的店家,也比不得第一个把名头打出来的。” 沈琬瑶听得半懂不懂,沈云继也不再多说什么。 这里面的门道,连他都没彻底想明白,只是隐隐觉得,百味楼背后的东家,恐怕大有所图,不然以如今百味楼在扬州府的名头,不愁没生意做,何必要费这么大力气再添一把火? 沈琬瑶倒是很感兴趣,“不如咱们也去百味楼领一份号牌吧?” 说完,期待地看着沈云继和沈云朗。 沈云朗向来顺着她,“那就去。” 沈琬瑶高兴不已,拉着沈琬昭上了马车,一边走还一边喊道:“那咱们得快点赶过去,再晚就只能拿到后头的号牌,排不到了。” 这儿兄弟姐妹几个,除了沈云煜,就数沈琬瑶年纪最小,性子最活泛,所以大家都顺着她。 沈琬昭跟着她上了马车,才出声道:“沈家虽然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也从来没少过你吃穿用度。那百味楼虽然今晚不收银子,但也不至于让你都眼红了吧?” 沈琬瑶不以为意道:“百味楼虽然名头大,但价钱又不贵,我又不是为了省那点儿银子。” “那是为什么?” 沈琬昭疑惑得很,沈琬瑶这么积极,倒是有些一反常态。 说到这个,沈琬瑶就闹心,“平日里,就算拿着银子,也进不了百味楼啊。” “怎么会,我听说百味楼生意虽然红火,食客络绎不绝,但百味楼的掌柜是个按规矩办事的,对待所有食客都一视同仁,连那些世家想卖个人情,让他留几个席面都不行。” 这一点,祝晗其实跟她解释过。 倒不是不愿意,只是扬州府这些世家,互相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消息传得飞快。 今日给这家留了席面,明日那家就收到消息了。 传来传去,实在是想来求个人情的太多,给这个留了,没给那个留,反而容易得罪人。 祝晗不厌其烦,这样下去,连生意都没法儿做了。 索性,就干脆一杆子打死,谁的面子也不给。 甚至头一个没给面子的,就是宋家。 而知道百味楼和宋筠关系的人,见宋家都面子都没给,便不好再说什么。 这样一来,才消停不少。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奇货可居的缘故,亦或是那些打起百味锅心思的其他店家造势的原因,百味楼名气不减反增,不少人凑热闹似的涌上来,非要尝尝如今扬州府这最时兴的吃食不可。 沈琬瑶瞪大眼睛看着她,沈琬昭还是头一次被人用这种眼神打量,疑惑道:“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还伸手摸了摸脸颊。 沈琬瑶用力摇摇脑袋,“三姐你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连这都想不过来?” 沈琬昭一愣,莫名被她这番话说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了什么。 沈琬瑶叹气道:“唉,一般人就算先订下位置,若是碰到那些世家的人,也愿意卖这个人情,把位置让出来的。再不济,多给他们添些银子,也总有人会心动,如此一来,先吃到的百味锅的,大多还是那些有身份地位的人。” 而扬州府大大小小的世家众多,这些世家枝繁叶茂,最不缺的就是子弟和女眷。 “这么说,至今吃过百味锅的普通人,其实并不多?” 虽是在问,沈琬昭其实心里已经知道答案。 也终于明白自己想漏了什么,暗暗感叹:自己到底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想法都不一样。 这里的世家权贵,积威甚深,在普通人面前有天然的优势。 所以碰到争端,大多数世家都是这么做的。 他们喜欢这种并不平等的权力,也非常擅长运用这样的权力。 连沈琬瑶都知道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她却忽略了这一点。 祝晗也忽略了,他能力再好,也并非出身世家,不是受益者,自然不知道其中内情。 他们几人中,唯一知道这点的就是宋筠。 可偏偏宋筠不喜欢经营之道,对百味楼的事情从不过问。 沈琬瑶自然不知道自己一句话,就让她三姐想到这么多,努嘴不高兴道:“我打听了这么久都没吃上,其他不如我的人,当然吃不到了。” 沈琬昭恍然,也是。 沈家好歹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商户,虽然家里的铺子被沈庭良败了近三分之一,但也不会却吃饭的银子。 沈琬瑶是嫡女,外祖还是王家,她都吃不上,肯定会有更多人被拦在门外。 到底还是失策了啊。 难怪那些大食楼不怕替他人做嫁衣,反而还敢大张旗鼓地帮百味锅造势,让它的名头更大,原来早就看清了这一点。 因为普通人家,才是百味锅真正的潜在客户。 沈琬昭一开始就很确定这点,世家权贵什么山珍海味、精致的东西吃不着,百味锅只是胜在一个新奇,等这阵新奇劲儿过去了,在他们眼里可没什么优势。 但寻常人不一样,百味锅对他们来说既算不得高价,又不输味道,何乐而不为? 也是因为这个,她才会特地让祝晗他们弄了那些不收银子的小食,这些小食,对普通百姓来说,就是百味楼的诚意。 而对有钱人来说,就算不得什么了。 想着这些,沈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地方。 沈琬昭跟着下车,沈琬瑶到底是姑娘家,不好意思自己出面,就撺掇沈云煜去领号牌。 沈云煜年纪小,有点儿玩性也正常,被熟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 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不远处热闹的人群。 尤其以百味楼门口的人最多,两个管事的伙计正在招呼人,但还是有些乱糟糟的。 不过好在只是发放些号牌,很快。 沈云煜机灵的挤了进去,没多久便拿着个木牌出来了。 沈琬瑶见状高兴不已,揉了揉沈云煜的脑袋,“五弟真厉害。” 沈云煜脸微微红了红,往后退一步,才摆脱沈琬瑶的魔掌。 第一百二十四章 庙会 沈云煜可怜兮兮地看向沈琬昭,似乎在求助。 沈琬昭拦下沈琬瑶的魔掌,笑道:“好了,别逗他了。” “哈哈,三伯母平日里把五弟看得太紧,我这不是好不容易才看到五弟跟咱们出来一趟嘛。” 沈琬瑶如愿以偿,心里高兴,便活泛起来。 “四妹这点倒是没说错,别说你了,我成日往三叔院子里跑,都没见过五弟几回,倒是见过几次四弟。” 沈云继接下话头,“方才看到五弟跟三妹一道,我险些还以为是看错了。” 沈云煜被这么一说,脸更红了。 倒是沈云朗看不过,“那是大哥你自己不愿去书院念学,否则咱们兄弟几个在一块,天天都见面。” 沈云继笑道:“这话倒是不假,可惜啊,我这不学无术的名声在外头太响,怕是书院都不敢收。” 沈琬昭嘴角微微抽了抽,她可是再清楚不过,自己这位大哥秋试是要准备下场的。 当然,沈云朗不知道这点。 只是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怕戳到大哥痛处,索性闭嘴,不再多说什么。 沈云继反倒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看了看四处,“好多人,今日这个庙会,怕是扬州府近年来最热闹的一场大事。” “还是前些日子长公主那宴上的事,闹得太大,甚至惊动了皇上,闹到京里去了。” 说着,看向沈琬昭她们,“上次三妹差人送来帖子,我没去,但你们姐妹几个倒是都去了,怕是吓得不轻。” 沈琬瑶现在想起那日在百花宴上的事还心有余悸,“当时那些贵夫人个个都慌乱往外面跑,生怕走晚了便大祸临头,火烧到自己身上,什么身份都不管用,平日里个个端庄贤淑,规矩礼数周到,哪能看到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说完,还有些遗憾,“可惜祖母不在,若是看到了那副景象,说不定也不会每次都训斥三姐没有规矩礼数了。” 沈琬昭没好气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在危险面前,还要讲规矩礼数,那是傻子才做的事情。” 沈琬瑶嘿嘿一笑,她觉得三姐说得对,因为当时她也顾不上这些。 兄妹几个说说笑笑,只留下两个小厮在这儿等着百味楼的消息,便继续四处闲逛,夜色一点点落下来,河上不少画舫都开始挂上灯笼,星星点点的灯火倒映在水面上,格外好看。 岸边四处都是人,还有些摆摊子的小贩,卖什么的都有,大声吆喝,热闹无比。 沈琬瑶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没多久她两个贴身丫鬟手上就拿了不少东西。 “三姐,你看看这个山水绣面的团扇,真好看。” “姑娘眼光真不错,这都是我家里娘子自己绣的扇面,手艺不比那些工坊里的绣娘差。” 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男子,眼里闪烁着一丝精明,见到沈琬瑶喜欢,连忙上前笑吟吟地给她介绍。 沈琬昭看了沈琬瑶手里拿着的绸扇,确实不错,不是常见的水墨色山水图案,而是以淡蓝色的绣线为主,再辅以些其他浅淡的颜色,显得整个格外秀雅,适合女子用。 “确实不错,店家娘子倒是手巧、又会动心思的。” 听到另一位姑娘夸自家娘子,那摊主笑得嘴巴都张开了,“姑娘喜欢就好,我娘子就是个普通妇人,哪有两位姑娘见的好东西多。” 做生意的,就没几个眼力差的。 他一看面前这两位姑娘的穿戴,就知道定是有钱人家的闺秀,不差银子,他这生意就做得。 果然,沈琬瑶越看那绸扇越喜欢,连忙让丫鬟掏银子。 摊主收了银子,笑得更高兴了,嘴里的好话止不住地沈琬瑶身上倒。 眼见着沈琬瑶被夸的高兴,沈琬昭忍不住笑着摇头,“摊主倒是个好本事的,您这般做生意,怕是都不愁买主了。” 店家嘿嘿笑道:“姑娘这话说的,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哪能跟别人比。不说别的,就说纳百味楼的东家,才是真正的大手笔。” 沈琬昭一愣,没想到在这儿都会听到百味楼的事情。 看来祝晗放出来的消息,是传得真广。 “摊主也知道百味楼?” 沈琬瑶拿着绸扇正爱不释手,听到百味楼,便问道。 那摊主笑道:“姑娘这话可就外行了,咱们这些做生意的,没点儿消息可还行。今晚最热闹的几件事,莫过于不收银子就能吃饭的百味楼,长公主亲自请人来跳的万福舞。这两件事,消息传得最广。但要论热闹,却还有两处,不比这两个地方差。” 沈琬瑶好奇道:“还有热闹的?” 摊主笑道:“我看姑娘也是扬州府的人,怎么就忘了,这庙会可不是今年才有的。今年虽然多了万福舞和百味楼做添头,更热闹了,但往年庙会有的,今年也不会少。” 沈琬瑶一拍脑袋,“都怪我尽想着百味楼和万福舞,把这都忘了。” “不怪姑娘,今日忘的人可不少。”摊主说罢,还感叹不已,“也是这两件事近来风头太大了,万福舞便不说,那是朝廷的意思,但百味楼不收银子,我在扬州府活了几十年,还从来没听过这样的事。” 对他们这些讨生活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种跟银子有关的事情更重要。 沈琬瑶连连点头,“我也没见过这样的事。” 说完,便跟摊主告辞,拉着沈琬昭迫不及待地往沈云继他们这边走。 兴冲冲地道:“万福舞时辰还早,我们去猜谜底吧,刚才那个摊主不说,我都快忘了,往年庙会最有看头的,就是这个,还每次的彩头都不少。” 这个沈琬昭倒是不知,有些疑惑道:“猜谜底?” 沈琬瑶连连点头,“对啊,猜谜底,每年扬州府的文人都要来猜,我听说去年的彩头可是五百两银子,夺得彩头的还是为中了举人的读书人。” 沈云朗道:“这倒是真的,那位举人原本还是咱们书院的学生,名气本就不小,前年下场中了举人,连钱教谕都夸赞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别扭 “书院真厉害。”沈琬瑶充满敬意道。 沈云朗与有荣焉,特意挺了挺胸膛,但一想到大哥在这儿,立马收回去了。 这个时代,文人的地位很高,所以自然对那些有才之士更仰慕。 沈琬昭跟着来到另一处坊市,这边离百味楼所在隔得不算远,侧目望去,还能看到那边热闹的人群。 这边也已经聚了很多人,迎面走过,还能看到有人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前方一条长街,到处都是摆满了花灯的摊子。 沈琬昭新奇地看着热闹,“原来往年的庙会是这么办的。” 沈云继见她好奇,笑道:“以前三叔总说你性子内向,不爱出门,更不爱与人来往,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却把自己活得跟个老人似的,怎么说都不听,跟你小时候截然相反。原本我还觉得,十几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怎么可能忍得住,没想到三妹你连庙会都没来过。” 说着,沈云继还摇头,有些感叹。 沈琬昭微怔,她小时候? 瞬间明白过来,说的应该是六岁以前,那时候还没跟沈庭恭生疏。 不过可惜,原主六岁以前的记忆,她一点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原主故意忘记,不愿提起,还是真的因为年岁小,所以记不清了。 抬头回沈云继,“现在看看热闹,也不迟。” 沈云继见她坦然,哈哈笑道:“也是,而且三妹的运气真不错,一出门就碰到扬州府十几年来最热闹的一场庙会。” “往年可没有百味楼和万福福添彩,而这猜灯谜一事,向来都是那些文人士子出风头,寻常人也只能看个热闹。” 沈琬瑶憋憋嘴,“大哥胡说,明明扬州府各家的闺秀年年也能猜出来不少。” 沈云继大笑,“四妹说的对,我都忘了才貌双全的闺秀也不少。有一回,二妹猜出了五道谜,听说排在那年庙会第九位,也得了彩头,咱们沈家都跟着出了回风头。” 沈琬昭微微诧异,她知道沈琬宜颇有才名,不然沈老爷子也不会对她寄予厚望,迟迟不肯说亲,为的就是找个高门大户。 但没想到,她的才名,竟然是由此而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不虚。 可惜沈家出身还是太低了,不然有这层缘由,沈琬宜但凡生在如韩家、王家这样的富贵之家,恐怕根本就不愁嫁,更不用沈老爷子这般费尽心机。 “好端端的,提起这事儿干嘛。”沈琬瑶不高兴地说了两句,“今日出门的时候,还不是跟着崔家的马车走了,生怕和咱们一起堕了她名声似的。” “都看着吧,今晚上出风头的闺秀,肯定有崔玉柔一份儿。” 沈琬瑶觉得沈琬宜帮着外人都不帮自家姐妹,心里很是鄙夷。 自那次庙会上出了风头后,沈琬宜便再也没出过手,自然也没帮过她。 原本她性子大大咧咧的,对这些附庸风雅的事儿也不感兴趣,所以并不放在心上。 但不帮自家姐妹就罢,去帮外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沈云继见她不高兴,安慰道:“四妹要是喜欢,今晚咱们都以你的名义猜灯谜就是,猜着几个算几个。” 反正,那些需要名声的闺秀都是这么做的。 沈琬瑶不屑道:“我才不要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声,不是自己的本事,要来也没用。我就是看不惯,还没嫁过去呢,就胳膊肘往外拐。” 沈云朗喝了声妹妹,“越说越不像话了。” 他虽然也因为和卫家那件事,对沈琬宜的看法也有些变化,心里多少有些膈应,但毕竟这么多年的情谊,到底还是不希望她们姐妹之间弄得跟仇人似的。 沈琬瑶却不这么认为,沈云朗是她嫡亲的哥哥,居然帮着二姐说话,顿时就不高兴了。 一跺脚,“三哥说我干什么,怎么不去说二姐。” 沈云朗被自己妹妹突如其来的小性子弄得有些尴尬,一时不知都该怎么办才好。 沈琬瑶拉着沈琬昭,气道:“三姐,我们走,不跟他们在一块儿了。” 说罢,拉着沈琬昭就往前面走。 沈云煜小脸纠结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自己阿姐走。 留下沈云继和沈云朗在原地面面相觑。 沈云继无奈道:“三弟这是何苦?” 沈云朗脸色微红,讪讪道:“这丫头,脾气越来越大了。” 沈云继摇了摇头,道:“还是赶紧跟上去吧,今晚到处都是人,她们两个姑娘家,云煜又小,不安全。” 沈云朗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还是担心自己妹妹。 便也不多说什么,赶紧跟了上去。 …… 走了一阵,沈琬昭让人随处找了间茶楼坐着。 这才看向沈琬瑶道:“你跟三哥置什么气,他毕竟是你一母同胞的嫡亲兄长,怎么可能不向着你。” 她看得出来,方才沈云朗出声呵斥自己妹妹,只是怕被有心之人听去,不希望她落个在背后说道自家姐妹的名头。 沈琬瑶还是不高兴,冷哼道:“从小到大,他就向着二姐,处处说二姐的好话,夸二姐端庄贤淑,才貌名声都是数一数二的,总是拿我说道。” 沈琬昭无奈,“你怎么会这么想?” 沈琬瑶眼底闪过一些失落,“我爹也是这么想的。” 沈琬昭一愣,大概明白沈琬瑶的意思了。 这就跟别人家的孩子一样,怎么看都觉得顺眼,拿来跟自家的作比较。 毕竟沈琬宜确实做事周到,叫人挑不出错处来,沈家姐妹几个里面,她就是最拔尖的,典型别人家的孩子。 只是没想到,四叔和三哥竟然也这么想。 可是她还是觉得沈琬瑶许是自己钻了牛角尖,毕竟平日里四叔对这个女儿疼爱得很,怎么可能当真觉得别人更好。 沈琬瑶会养成这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跟四叔处处顺着她,脱不了关系。 见沈琬瑶还在生闷气,便出声安慰道:“你啊,就是自己认死理了,你才是四叔和三哥最亲的人,他们怎么可能放着自己的女儿妹妹不看重,却看重二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灯谜 过了一会儿,沈琬瑶才小声嘟囔道:“我知道,可我就是不喜欢二姐。” 沈琬昭道:“我记得你以前跟二姐虽然算不上多亲近,但也相处得和睦,怎么现在对她这么不喜?” 沈琬瑶搪塞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三姐你别问了。” “好吧,我不问了。” 沈琬昭也很无奈,她没想到,今日还没怎么着,竟然是沈琬瑶和沈云朗这亲兄妹俩闹不快了。 看了眼安静坐在一旁的沈云煜,顿时觉得舒心了许多。 还好,自己弟弟是个让人省心的。 这会儿,恐怕大哥和三哥都快找得着急了吧。 方才看到他们追上来,沈琬瑶气还没消,便赌气躲开他们,沈琬昭只好带她随便找了地方歇着。 不过这个位置倒不错,正好能看见对面大大的高台,那才是今晚所有打算出风头、得名声的人关注的地方。 下面那些小摊贩,不过是小打小闹。 “听说这个猜灯谜的赛事一早就有,真是热闹啊,年年彩头都要出上千两银子,也不知道背后举办的人是谁,肯定是个大人物。” “听说还不是连宋崔三家的人,是别的大东家。” “这有什么稀奇的,咱们扬州府富庶,越来越多的人往咱们这儿赶,就是京里的人,都恨不得多置办些产业。” “你说的也对,不过也不是咱们这些寻常人家该操心的事儿。大人物打架,争经营,说不准咱们还能跟着得点儿便宜。” “不说远了,就说那百味楼,我可是听人说了,百味锅这等好东西,价格却一点儿不贵。” “嘿嘿,我也去领了份牌子,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那个运气,吃顿不花银子的饭食。” “还是这些眼睛看得到的好处,才是咱们这些人该操心的……” 沈琬昭听着身后传来的议论声,微微凝神细听。 因着今晚人多,她们来得晚,所以没有空着的厢房,只有这边隔着一扇屏风的位置,却没想到正好听到这些消息。 正要继续听,却听得有人高呼一声,“出题了,出题了!” 片刻,就见到云珠拿着一张字条,匆匆地跑进来,道:“姑娘快看看,这是今晚第一道谜题。” 沈琬昭好奇地打开字条,就见上面写着:“小小身儿不大,千两黄金无价,爱搽满面胭脂,常在花前月下。”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打一文房器物。 沈琬瑶看了半天,也没有什么思绪,“文房器物?难道是寻常的笔墨纸砚?可看起来,又不像啊。” “三姐,你知道是什么吗?” 沈琬昭笑道:“怎么,你真的想挣这份名头?” 沈琬瑶像生怕沾上似的,“我才不要,三姐,你怎么也跟大哥他们一样。” 沈琬昭看了眼热闹的高台,道:“不逗你了,我猜这个谜底很快就会有人猜出来。” “这么快?”沈琬瑶拍了拍脑袋,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扬州府富庶繁华,人杰地灵,有识之士还是很多的。” 沈琬昭倒没说假话,江南氏族在朝廷里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尤其出的文官,不在少数。 诸如宋太傅这样顶头的大臣,可以说文官之首,不也是出自扬州府? 果然,话音才没落多久,高台上就有人挂了红绸,前前后后的还不少,怕是又几百人。 这是规矩,猜中谜底的人,就挂一条红绸,最后看谁的红绸最多,便是今晚的赢家。 当然,第一道谜题向来只是开胃菜,难度不会太高,所以才有这么多人猜出来。 很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时间已过,后头的人就不能再猜了。 高台上有人公布了答案,是一个‘印’字。 沈琬瑶瞪大眼睛,默默又把谜题念了一遍,“果然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 不止她,四处都是有人懊恼不已的声音,一片哗然。 至于那些猜出来的人,自是满脸喜色。 “我猜中了!哈哈哈!” 背后传来一道高兴的声音,随即便是一片道贺。 “恭喜王兄,哈哈哈,再猜中几题,说不准王兄还有望得个彩头呢。” 先前那人谦虚道:“哪儿那么容易,虽说前二十位就有彩头,但年年都是越往后的谜题越不好猜,这第一题,我也只是侥幸罢了。” 正说着,就听到高台上传来钟声。 “快,第二题开始了……” 接下来两题,都是字谜。 一题是,“上无半片之瓦,下无立锥之地,腰间挂个葫芦,晓得阴阳之气。” 另一题是,“多一点又冷,少两点又小,换了一画便是木,挟直两边便是川。” 高台上新挂起的红绸越来越少,但也有二十来处,三次都挂了红绸。 这两题,谜底分别是‘卜’字和‘水’字。 沈琬瑶一个都没猜中,已经彻底放弃了。 疑惑地看着沈琬昭,“三姐,你怎么一个都不猜?” 沈琬昭笑道:“谁说我没猜?” “那你怎么不让云珠把谜底挂上去?” “你倒是笃信我能猜中。”沈琬昭无奈道。 沈琬瑶想了想,“可每次谜底出来的时候,三姐你一点都不惊讶,不像我。” 没想到她观察得仔细,面色不改道:“你就没想过,也许是我装得好?” 沈琬瑶摇了摇头,“没想过,二姐都猜得出来,还不止一个,三姐你肯定也能猜中。” “刚才我都瞧见,二姐身边的丫鬟,去挂了两次红绸。” 说着,还有些不是滋味儿,“挂的肯定是崔玉柔的名头。” 沈琬昭不知道说什么好,但她也觉得沈琬瑶说的应该没错。 沈琬宜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展身手的机会,崔玉柔是崔同明的妹妹,她将来的小姑子,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今日谋得一个才名,好处很多,沈琬宜也能卖个大人情。 说不定,因为帮了自己女儿,崔二夫人也会满意这个儿媳妇。 两人说话间,那边又出了几道题。 谜底果然越来越不好猜,高台上新挂的红绸也越来越少,到后面,每道谜题有十来个人猜中就算多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难题 而沈琬宜贴身丫鬟挂的红绸,已经有五道。 这个成绩,已经算是了不得。 高台上挂得最多的,也不过八道。 “到底还是这些读书人厉害啊。” 屏风后传来方才那几人感叹的声音,沈琬昭一直在留意。 除了猜中第一题外,后续又猜中了一道字谜,算是不错的了。 很多人一道都没猜中,只是凑个热闹。 毕竟看情况,差不多猜中三道谜题,便可以拿到一份小彩头。 而办这场灯谜的人出手大方,最小的彩头都是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对普通人家来说,都顶得上半年花销了。 屏风后那几人感叹后,继续道:“十六道谜题,只剩最后两道谜题了,不知道谁能猜中。” “难,往年猜中后两题的人屈指可数,尤其是最后一题,难上加难,都说不准有没有人能猜中。” 很快,云珠拿着一张字条进来。 沈琬昭看完后稍稍惊讶,但并未说什么。 不过沈琬瑶可没那么淡定了,“猜字谜就猜字谜,怎的还有对对子,这不是为难人吗?” “难,但也是才华出众之人彰显自身的机会。” 沈琬昭一下子就看出来里面的门道,这题不仅要猜中谜底,还要用另一谜对出下联,就是给那些厉害之人拉开差距用的,前面那些,虽然不好猜,但也不缺猜中的人。 “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沈琬瑶把上面的字念了一遍,喃喃道:“也没说谜底是字还是物,怎么猜?” 沈琬昭笑道:“这谜底是物。” 沈琬瑶惊呼道:“三姐你知道了?不是都说,最后这两个谜底难猜,三姐这么快就猜中了?” 说罢,眼珠子一转,笑盈盈地看着沈琬昭,“三姐,既然你都猜出来了,不如就让云珠把谜底送上去呗。”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无奈道:“你是想出口气,杀杀二姐的威风吧。” 沈琬瑶微微尴尬,很明显吗? “反正我就是不想看到她出了风头,又回来耀武扬威的样子。”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记得,二姐做事谨慎,向来很少骄纵,更谈不上耀武扬威吧?” 这一点,她深有体会,沈琬宜做事从来都喜欢放在暗处。 便是那种,把你卖了,还要装得端庄贤淑的样子。 若是对待外人,这是手段,是本事,可用来对付对你没有防范之心的血脉亲人,未免过于阴私了。 不过二房最擅长的就是扒着亲近的人吸血,以谋取自己最大的利益,沈琬宜耳濡目染,并不奇怪。 只是她不喜欢,尤其是,当对方把算盘打到自己身上时。 没想到沈琬瑶大咧咧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鄙夷道:“她是没有明晃晃地耀武扬威,却是打心眼里瞧不上我,眼睛都快高到天上去了,偏偏还要在祖母面前做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 恨恨道:“她就是把我当个傻子,以为我不懂。可我又不傻,上次在灵泉寺,她看宋表哥的眼神都快溢出来了,还来训斥我认清身份,她怎么不说说她自己?装了这么多年,总算装不下去了?” 沈琬昭没想到还有这个缘故,更没想到沈琬宜竟然会因为这件事训斥沈琬瑶。 毕竟她一向是个端庄娴静的形象,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心,但不管对谁,都是和气的。 如这般训斥的话,很少说。 “三姐,你就当帮帮我嘛。” 沈琬瑶见她没说话,但也没拒绝,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被她缠得没办法,无奈道:“好吧,不过就帮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对于沈琬宜,她也不喜欢,但只要不来招惹自己,她向来是懒得搭理的。 在灵泉寺凉亭那次,便是她最后的耐心。 但她现在帮的是崔玉柔,崔绍的女儿,沈琬昭眼神微沉。 沈琬瑶眼睛一亮,连忙点头,“嗯嗯,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准备笔墨和宣纸来。”沈琬昭转头吩咐云珠。 好在猜灯谜的人不少,所以店家早早备好这些文房器物,客人随时都可以取用。 沈琬昭略微沉吟,在上联‘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后面,提笔写下下联,“乌龙上壁,身披万点金星。” 后又写上,上下两联的谜底分别是油灯和杆秤。 收笔,把字条折起来,递给沈琬瑶。 “你自己让人去挂红绸吧,昨日我父亲才分了家,今日便想着打二房的脸,落二姐威风,终究不妥。” 沈琬瑶一点不在意这个,挥手就让自己的贴身丫鬟拿着纸条去高台那边核实了。 还特地嘱咐道:“可看好了,这字条不能叫旁人看了去。” 丫鬟连连点头,没多久便上了高台。 沈琬瑶死死盯着那边,高兴道:“这次二姐那丫鬟没在,她果然猜不中了,还是三姐厉害。” 沈琬昭:“我也只是侥幸罢了。” 那边,沈琬瑶的丫鬟把字条交给高台上负责核实的人,果然丫鬟在的地方,就挂起了一道红绸。 因为是此题第一个挂起红绸的,还引起不少注意。 “果然猜中了!”沈琬瑶兴奋不已,一双眼睛发亮地盯着沈琬昭,“我就知道,三姐果然都会。” 那丫鬟回来了,带回来的还有最后一道谜面。 沈琬昭看着上面的字,轻声道:“黄绢幼妇,外孙齑妇。” 念完,眉头微微皱起。 沈琬瑶一直期盼地看着她,见她这会儿皱起眉头,也忍不住跟着把心提起来。 最后一题,很难。 这是每年庙会猜灯谜的惯例,猜过灯谜的都知道。 “三姐,这最后一题的谜面是不是很难?” 沈琬昭微微点头,“很难,难怪扬州府有才学的人也不少,但还是免不了有时无一人猜中这最后一题。” 沈琬瑶听到这话,有些泄气,“唉,实在猜不中便算了吧,三姐你都猜不中,二姐肯定猜不出来,方才那道她就没猜到。” 虽然这样打击气焰的目的会大打折扣,但好在方才已经胜过一筹,她也不怕在自己二姐面前落下风。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头彩 一想到沈琬宜看自己带着蔑视的眼神,沈琬瑶就生气。 沈琬昭盯着那字条看了一会儿,恍然道:“也不是猜不出来。” 沈琬瑶眼前一亮,“三姐想到了?” 沈琬昭点点头,感叹道:“出谜面的人,还真是心思巧妙,也不知道是谁出的。” 因为这涉及到一个典故,这八个字刻在‘曹娥碑’碑文的背面。 ‘曹娥碑’是为歌颂孝女曹娥所立,碑文生动感人,叫人赞叹不已,而这八个字,便是对那碑文的评价。 沈琬瑶对这些一点都不懂,但不妨碍她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四姐。 “越难猜越好,这样二姐肯定猜不出来了。” “我都看了,方才三姐是第一个猜出倒数第二题的,也是咱们最先拿到最后一题的谜面。” 说着沈琬瑶有些得意,“刚才三姐你看的时候,半盏茶的时间就过去了,也只有另外两条红绸挂起来,说明只有三个人猜中倒数第二题,最后这题能猜中只会更少。” 猜中的人更少,就更体现能耐。 谁不知道,前头那些都是开胃菜。 沈琬昭再次纸笔,写下谜底,让沈琬瑶的丫鬟送到外面高台上。 灯谜猜到这个时候,往高台上去的人已经很少,尤其沈琬瑶的丫鬟还是第一个,自然一上去就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目睽睽之下,一条红绸被挂起,震惊不少人。 顿时议论纷纷:“居然有人猜出来了。” “不知是哪位才高八斗之士?” “我看那位去挂红绸的小娘子是位丫鬟,说不定是猜出来的哪家闺秀呢。” 立即有人反应过来,“若真是哪家的闺秀,恐怕也是位饱读诗书的。” 还有些知道的更多,“我看那个丫鬟眼生得很,看穿戴做派,也不是高门大户出来的,难道又有哪家出了位声名不显,却学识过人的闺秀?” 这么一说,众人还真觉得有几分道理。 感叹道:“今晚过后,这位闺秀若是愿意扬名,恐怕扬州府又要多一位有才名的女子了。” 也有不服者,“许是运气好呢?” 立即有人没好气地反驳道:“学识一事,哪有什么运气之说,没看到问道书院那些学子想破了脑袋,都没猜出来最后这一题的谜底吗?” 那人被驳得面红耳赤,一时说不出话来。 众人鄙视之。 “你们没注意,那上面还有道红绸。”有人眼尖,发现这一点,“我没记错的话,那道红绸是上一题才挂上的吧?” 因为后面挂红绸的人越来越少,所以难免留下印象。 显然,其他人也想起来了,面面相觑。 “猜中最后压轴的两题,却没猜中前面的题,这怎么可能?谁不知道,灯谜先易后难。” 有人想了想,道:“恐怕并非猜不中,只是没出手罢了。” 这样,才合理。 ……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外面那些议论,只看到高台上又挂起了一道红绸,看来又有一人猜中了谜底。 可惜,之后一直到盏茶的时间过去,再也没有第三道红绸挂上去。 过了一会儿,便有人高呼道:“今年的头彩出来了,是宋大公子!” 瞬间,外头又是一阵热闹。 众人对这个结果,既惊讶,又不惊讶。 不惊讶是因为宋渺才名在外,也不是头一回得头彩,他出手,自然不凡。 惊讶则是因为宋渺很少出手,自数年前连续两年拿了头彩之后,便再也没在庙会上猜过灯谜,不知道今年怎么有兴致参与了? 沈琬昭微楞,她也没想到宋渺会出手。 不过,很快外面传来了更震惊的消息,沈琬瑶惊呼,“十六道红绸!宋表哥竟然全部都猜中了!” 沈琬昭回过神,也往高台上看过去,有一处,十六道红绸高高挂起,一不少。 沈琬瑶激动不已,“宋大表哥真厉害,庙会办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人能猜中全部灯谜的!” 眼底,全是崇拜的目光。 沈琬昭见状,暗暗感叹,宋渺不愧是扬州府最能招蜂引蝶,让少女钦慕的世家公子。 这份才学,别说扬州府,放眼整个大荣朝,都很出众。 关键是,他还长得好。 沈琬昭轻咳一声,让沈琬瑶回神。 “以前没人全部猜中过?宋表哥不是也曾拿过两次头彩,难道都不如今年猜中的多?” 沈琬瑶毕竟曾经芳心萌动过,对宋渺的风光事迹自然知道的清楚,“宋大表哥当然厉害,历来的头彩里,猜中谜底数最多的就是他,但那年十六题中了十五题,差一点就全中了。” “不过,就算中十五道,也很厉害,别的头彩,最多也不过中了十四道,若是哪一年运气好些,说不准猜中十道谜底就能得头彩。” 扬州府的庙会颇有历史,猜灯谜也兴了几十年,期间多少才学过人者,宋渺依旧拔得头筹,声名赫赫。 今晚这一出,只怕风头会更盛。 只不过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袭黑色衣袍,不知道这次那个人是不是跟宋渺在一起,如果在的话,今晚这出也就不奇怪了。 宋渺本就学识过人,再加上一个深藏不露的萧晟,猜中全部字谜,也不是不可能。 沈琬昭心里暗暗琢磨着。 “头彩已经出了,三姐,咱们去看万福舞吧,时辰也快到了。” 沈琬昭精神一振,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对于猜灯谜,无非是普通人看个热闹,求名的博个名声。 但万福舞……那是朝廷都关注的事情。 ‘血字文’闹得很大,但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不敢多提一个字。 因为稍不注意,便会扣上对皇上大不敬的名头。 可也有更多人在观望,这就是一个天大雷引子。 如果不是京城传出来万福舞的消息安抚人心,恐怕皇权再大,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 谁都不敢提,但谁都在关注这场天神赐福的奇观。 跟着沈琬瑶一路出了茶楼,往另一边走。 路程并不远,人也越来越多。 青砖铺成的长街很宽阔,此处也是扬州府最繁华的坊市,两边的商铺屋舍鳞次栉比,中间空出一片巨大的地盘,长公主早已命人搭起一个巨大而华丽的台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哄乱 依旧没有看到沈云继他们,沈琬昭微微皱眉,“难道大哥和三哥还在猜灯谜的高台那边找我们?” 沈琬瑶也伸长脖子四处望了望,没看见人影,噘嘴道:“大哥和三哥真笨,这个时辰,咱们肯定会过来看万福舞啊。” 沈琬昭摇头,再看了看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丫鬟,只有跟着沈云煜的一个小厮。 “今晚人太多了,你们都注意些,都跟紧了,万一被冲散就麻烦了。” 被这么一说,沈琬瑶这会儿也有点心虚,毕竟她们只是两个女子。 沈云煜倒是男丁,可惜年纪太小了。 紧紧挽着沈琬昭的手臂,不敢松开。 沈琬昭无奈道:“这会儿知道怕了?日后在外面少耍些小性子。” 沈琬瑶难得没有顶撞,没底气道:“我知道了。” 见她这幅模样,沈琬昭也没有故意吓她,“也不用太担心,今晚到处都是巡查的衙役,甚至还出动了城防营的兵马,朝廷这么看重万福舞,肯定也不想出乱子。” 听到这,沈琬瑶稍微放心了点,但还是有些紧张,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看着熙熙攘攘地人群,沈琬昭甚至怀疑,今晚扬州府的百姓是不是都出动了? 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万福舞在百姓眼里的分量。 也意识到,如果没有这万福舞,‘血字文’将会掀起多大的风浪。 “开始了,开始了……” 有人兴奋地大喊。 只见远处无比华丽,搭在河岸边的台子四周,缓缓亮起无数灯火。 河面上十数艘画舫,以拱卫的姿态聚拢过来,无数花灯映照在水面上,把这片天地都照亮了。 从稍微远一点的岸上看过去,高台如同立于水面之上,背后便是莹莹之火,华丽而不失庄重。 下面无数人欢呼、惊叹,人声鼎沸,还真有些天赐福瑞的感觉。 “真好看。”沈琬瑶忍不住夸赞,她甚至看得有些入迷。 云珠接话道:“奴婢听说是长公主亲自主持布置的,还请了京里的匠人,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 这些消息,她也是从红檀那儿听说的。 沈琬瑶震惊不已,“难怪,我还从来没在扬州府看过这么大的台子。以前每次灯会,最有看头的便是猜灯谜,但也没有布置得这么好看的台子。” 沈琬昭却觉得并不意外,因为这是朝廷,或者说皇上的脸面。 长公主身为皇室中人,自然会不遗余力地布置。 “出来了,出来了,竟然是高娘子!” 底下再度响起一阵惊呼。 就见高台上,一袭鲜艳红裳的高娘子,从高处缓缓落下,夜色下的美人,当真宛如九天降落的仙子,貌美却又不失庄重。 “真是高娘子!” 底下看清舞姬面容的人更多,议论纷纷。 百花宴虽然只邀请了世家贵族,但‘血字’一事闹得极大,扬州府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当初事端便是由高娘子起。 没想到,今晚跳万福舞的竟然还是高娘子。 一时间,这个消息如同黄沙过境,飞速的蔓延开去。 沈琬昭听着周围的喧嚣,心道萧晟果然有手段,说让高娘子跳万福舞,当真便做到了。 她虽然不知道萧晟是怎么处置高娘子的,但也清楚,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当初那血字舞,高娘子可不一定什么都不知道。 沈琬瑶也瞪大了嘴巴,“怎么会是高娘子?” 当初她就在百花宴上,可是亲眼看着高娘子跳血字舞的。 沈琬昭收起思绪,笑道:“今晚这舞,由高娘子来跳,其实是好事,如此一来,天神降罪一说便能更好的不攻而破了。” 沈琬瑶迟钝地点点头,觉得自家三姐说的对。 人群还在喧闹,高台上,高娘子已经缓缓起舞。 春日里的江风吹过,既不燥热、也不再带着凉意,十分温和,让人觉得舒爽。 不远处的垂柳枝随风晃动,散落一地柳絮。 树下还有些看客,认真地盯着河岸边上的高台,盯着跳舞的高娘子。 月光下,一点光芒闪过,又飞快消失。 沈琬昭瞳孔微缩,猛地抓住沈琬瑶的手。 沉声道:“我们离开这儿。” 沈琬瑶一头雾水,“高娘子的舞才开始呢,三姐你怎么了?” 沈琬昭面沉如水,心紧紧地提起。 方才那一闪而过的寒芒,她虽然没看清,但什么东西会在月色下发出那样的寒芒? 不是花灯,也不是烛火。 是兵器! 锋利无比的长刀反射出的光芒,就是那样。 来不及解释,拉上沈琬瑶和沈云煜,“回头再说,先离开这里!” 沈琬昭语气十分郑重,沈琬瑶虽然还想看万福舞,但还是听了话。 毕竟大哥和三哥不在,她多少还是有点发憷的。 轰! 一声巨大的声响冲天而起,仿佛要划破这夜色下的繁华。 “有刺客!有刺客!” 沈琬昭心下一沉,来不及了。 在官府和城防营都加强防卫的情况下,她不但心今晚这些贼人能做出什么事来。 但是人太多了,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散乱。 他们身边只有几个丫鬟和一个小厮,真要乱起来出了什么岔子,也没办法抵挡。 果然,四周巡查的衙役和城防营士兵瞬间出动,数百道声影或从明处、或从暗处涌现出来,往发生动乱的地方赶去。 沈琬瑶吓得脸色惨白,也不用沈琬昭催促,赶紧拉着她往远处走。 因为突如起来的乱子,不少马匹受惊,开始四处乱窜,引起人群动荡,一时间,周围乱成一团。 宽阔的大路上,两辆马车相向而行,跑得飞快,躲避的、拦路的撞得东倒西歪。 巨大的冲击力,将沈琬昭一群人冲散开来。 “三姐!” 沈琬瑶吓得不轻,惊呼出声,可是很快又被人群挡住,沈琬昭有些焦急。 突然,小腿处传来剧痛。 沈琬昭脑子有片刻失控,嘴里响起一声闷哼。 不是利器。 但也不是有人在慌乱之下踢中她。 这是沈琬昭的第一反应。 背后突然升起一股凉意,她忍着剧烈的痛意,快速往旁边躲开。 第一百三十章 危机 果然,她先前站定的位置,有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扫过,力道很大,这一棍子下去,她恐怕要受伤不轻。 有人要害她? 沈琬昭脑子转得飞快,但也来不及多想,快速跑进人群里,用尽浑身力气往另一个方向跑。 身后有人追上来了! 沈琬昭的心沉到谷底,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不知道是因为剧痛,还是因为恐惧。 沈琬瑶她们都被冲散了,就连跟在她身边的云珠和玉竹也不在。 不知道她们那边怎么样了,沈琬昭有些担忧。 这些人是谁,是冲着沈家来的,还是冲着她来的? 快速拐进一间胡同,人越来越少。 可是背后有人在追她,她只能朝着这个方向跑。 等等,他们好像是故意把她逼到这里来的! 沈琬昭心里感觉到一阵寒意,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给我抓住这个小贱人!” 果然,前面出现了一辆马车,拦住她的去路。 车上走下来一个女子,看到沈琬昭瞬间泛起恨意。 别无选择地停下脚步,沈琬昭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下震惊,但面上丝毫不显。 沉声道:“崔二姑娘。” 怎么也没想到,对自己下狠手的人竟然是崔玉柔。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招惹过她。 “崔二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沈琬昭警惕地看着她,身后追来的人也到了,四五个男人,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棍子。 面上有狠戾之色,甚至还有些隐隐的轻浮,看衣裳穿着,也不像是家养的仆人小厮,倒像是四处平日里作奸犯科的混人。 那些目光,如恶狼在背。 崔玉柔冷笑出声,“装得倒是像模像样的,要不是有人告诉我,都不知道你这样的下贱狐媚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勾引男人倒是有一套。” 沈琬昭不动声色道:“崔二姑娘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崔玉柔眼神一狠,尖声道:“别装了,今晚猜中最后两道谜底的就是你!” “你这个贱人,就是故意的!” 如果不是她,自己今晚就是闺秀里最风光的那个。 因为在沈琬宜的帮助下,以她的名头挂了五道红绸,就算拿出去说道,也能让其他闺秀黯然失色。 但是偏偏冒出来个沈琬昭,虽然只压中了两题,可却是难倒无数文人才子的最后两个谜底! 最关键的是,今晚的头彩是宋渺。 如果不是突然冒出来个沈琬昭,今晚自己就能和那个男人齐名,她再一推手,便会有人盛传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一想到这,崔玉柔心里的恨意,便无法抑制。 眼底闪过一道残忍,“你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我看你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宋大哥面前!” 沈琬昭瞬间明白了崔玉柔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心下一沉。 “崔二姑娘误会了,我与宋大公子并没有瓜葛。” 虽然这么说,但沈琬昭并不抱多大希望崔玉柔能听进去。 果然,崔玉柔脸上全是讥讽,“别以为我不知道,宋大哥他……” 说着,眼底的恨意更甚,“他从来都不跟外面的哪个女子熟络,但是你借着宋筠的关系,费尽心机地出现在他面前。你们在灵泉寺,他甚至亲自把你送下山,还有前几日,有人看到过你们同游一船!” 崔玉柔说得咬牙切齿,就连她,在宋渺面前也没没办法多得到一个眼神。 她自小就喜欢宋渺,但宋渺一直没有定下亲事,平日里也从来没对哪个女人亲近过。 如果都是这样,就算了,可是竟然出现了一个沈琬昭。 区区一个商户之女,她也配! 崔玉柔心里妒忌得发狂。 沈琬昭却是暗暗骂了一句,招蜂引蝶的男人果然都是祸端! “我只是与筠表姐交好,偶有时碰到宋大公子纯属巧合,崔二姑娘不要误会。” 小心谨慎地说出这话,沈琬昭仔细观察崔玉柔的脸色。 下一刻,崔玉柔脸上浮现的全是嘲讽。 沈琬昭顿时觉得没有什么说动她的希望了。 “少当我是傻子,你做的那些下贱事,别以为没人知道。”说着,又讽刺了一句,“你们沈家的女人,果然都是用这些下作手段勾引男人的好手。” 说罢,冲那些她身后的那些男人冷声道:“把她给我带走,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 眼底闪过狠意,“我只要毁了她的名声,再也没脸出现在宋大哥面前。” 话音一落,那些人看向沈琬昭的眼神,浮现出火热。 “你敢!”沈琬昭死死地盯着崔玉柔,那眼神如同一把尖利寒刀,一字一句道:“你要是敢动我,我一定让你死!” 崔玉柔被她看得一惊,竟然当真生出一些害怕来。 不过她骄纵惯了,哪里会把一个商户之女放在眼里。 嗤笑道:“就凭你?” 说完,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快速离去。 巷子里,就剩下沈琬昭和五个心怀不轨的恶徒。 那些人见崔玉柔走了,瞬间不再掩饰心里的邪意,为首那人舔了舔嘴巴,“哥儿几个今天运气不错,这样的货色可不多见,还是富贵人家的姑娘,啧啧……” 眼看着几人靠近,沈琬昭一步一步后退。 袖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簪子,死死地握着。 她觉得自己所有的神经都紧绷着,头皮发麻,但思维却是清晰的,越害怕,越冷静。 这个时候,如果只剩下害怕,那么连最后一丝可能都没有了。 虽然,她也很绝望,她不过是个女子,不可能拼得过眼前这个五个男人。 但是她也有别的选择,比如自尽。 这就是女子的悲哀,尤其是这个时代的女子。 沈琬昭看着那些人一点一点逼近,绝望地想着。 一只手伸过来,沈琬昭狠狠地把簪子插进他的颈脖处。 霎时间,一股温热流到她的手臂上,刺目的红色慢慢从衣裳下渗透出来。 那人躲开了,只扎中了肩膀。 好可惜,沈琬昭想着。 快了,还有三分钟,巡查的人手就会往这边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手 她刚才往这边逃的时候,就算计过衙役巡查的时间。 可是,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三分钟如此漫长。 那人摸了摸脖子上的血迹,瞬间大怒,“贱人!” 狠狠地一脚踢中腹部,沈琬昭整个人被踢倒出去,脸色瞬间变得很白,死死咬住嘴唇。 这一脚,用了全力。 “行了,赶紧把这女人扛走,再等会儿说不定就有衙役过来了。”有人出声道。 听到这话,沈琬昭最后一丝侥幸都没了。 被她扎伤的那人虽然怒气冲天,但也不得不承认这点,恨恨道:“等会儿再好好收拾你。” 说罢,便立刻上前,手伸过来打算把人掳走。 吃了一次亏,他多少有些警惕,先抓住沈琬昭握着簪子的那只手,再有另外的人上前。 噗! 劲风响起,一支长箭飞来,狠狠地刺进旁边打算来帮忙那人的身体。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几个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那个被射中的人无力倒在地上,嘴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才顿时惊醒。 “死……死了?” “谁!是谁?” 为首的人猛地回头,惊恐地大吼。 唰!再次飞来一支长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他抓住沈琬昭的手。 “啊!”一声惨叫,瞬间收回。 巷尾处,一道黑色身影慢慢出现。 在看到那人的瞬间,沈琬昭宛如将要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萧晟面沉如水,周身散发出寒意,让人害怕,宛如地狱里走出来的修罗。 沈琬昭从来没见过他这一面,但也倏地想起,他是一名将领,一名真正上过沙场,杀敌无数的将领。 “你……你是谁?知不知道我们是替谁办事,要是敢坏了哥儿几个的好事,有你好受的!” 萧晟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他明明走得很平静,没有一点着急,但速度却出奇地快,眨眼间就要到了沈琬昭面前。 看到她苍白的脸色,还有因为痛苦而皱着的眉头,眼底闪过怒意。 嘭! 一道人影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墙上。 剩下的三人怕了,拔腿就跑。 可他们没有萧晟的动作快,还没跑出几步便遭到身后的拳头,狠狠地倒在地上,发出惨叫。 快到都没人看清楚他是怎么出手的。 处理这几个人,对萧晟来说仿佛只是挥了挥手那么简单。 “带下去,好好审问!”萧晟出声道。 立刻,便有几人从暗处出来,飞快地把这五个人带了下去。 他们动作干净利落,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连大的动静都没发出。 片刻之间,就消失在原地,宛如从来没出现过。 处理完这些,萧晟转身,看向沈琬昭,脸色还是很不好看,沉声道:“伤在哪儿了?” 沈琬昭摇了摇头,“我没事,多谢萧大人出手相救。” 萧晟冷哼一声,似乎有些怒气,“固执!” 沈琬昭本来就处在一个极度恐慌、紧张的状态,被他这么一教训,实在无法冷静,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火气,冲着萧晟气道:“不用你管。” 说罢,就推开他,直冲冲地往前走。 可是刚才精神紧绷顾不得那么多,她忘了,腿上还有伤。 这会儿松懈下来,又一动牵扯了伤处,锥心入骨的痛瞬间散出来,险些一个没站稳倒在地上。 没有摔倒在地,萧晟眼疾手快稳稳地扶住她。 沈琬昭条件性一缩,却被他抓住,纹丝不动。 萧晟看了一眼她的小腿处,冷声道:“先治伤。” 语气坚定,不容拒绝。 还没等沈琬昭反应过来,便被他拦住腰,微微一用力,便飞快离开原地。 沈琬昭僵着身子,不敢动。 只能看见两边的屋子在飞速后退,巷口处早就停着一辆马车,萧晟直接带着沈琬昭,进入车厢里。 外面的车夫扬起手里的鞭子,驾得飞快。 马车里,沈琬昭额头上还在冒着冷汗,脸色也微微泛白。 不管是遭到的那一闷棍,还是被踢中那一脚,都不轻。 她一个女子,自然受不了,忍到现在还没出声,已经很不容易了。 萧晟看着她,脸上少见的有些烦躁。 冷声道:“把手伸出来。” 沈琬昭愣住,看着他,有些不解。 萧晟瞥了她一眼,不再多说,直接抓住她的手,握在手腕上。 沈琬昭本能地就要收回,脸色微红,甚至还有些恼怒,“你做什么?” 大荣朝民风还算开明,但也没开明到男女不设防。 可是任凭她怎么挣脱,萧晟的手掌如同禁锢在那里一样,丝毫不动。 萧晟皱了皱眉,“别动,用力会牵扯到你身上的伤。” 沈琬昭停下,她确实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了。 这时候,才慢慢感受到,手腕处一股温和的暖意缓缓蔓延开来,扩散全身,很舒服。 他在给自己疗伤? 意识到这一点,沈琬昭很惊讶。 不过,这是什么法子?为什么自己从来没听说过? 萧晟见她疑惑,把手微微挪开,“这是太医院配置的药,有舒经活血之效,如果涂在伤处更好。” 沈琬昭有些尴尬,可她现在不方便。 所以萧晟才直接用在她手腕上,虽然药效大减,但聊胜于无。 但是用在没受伤的地方都能有效果,不用想也知道,这药肯定很贵重。 萧晟见她不再说什么,便出声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招惹到谁了?” 他这一问,沈琬昭才想起来今晚这起祸事的缘由,瞬间没了好脾气,咬牙道:“是崔玉柔。” 萧晟微微一挑眉,沉声道:“她怎么盯上你,还出手这么重。” 他还以为,是因为‘血字’一事。 虽然没几个人知道是沈琬昭解了‘血字’的谜团,才有这万福舞,但也不排除有人知道了,被透露出去,招到那些人记恨报复。 但沈琬昭想起崔玉柔针对自己的原因,沉默片刻,才无语道:“因为宋大公子。” 萧晟陡然顿住,看着她,“你有意宋渺?” “我没有!”沈琬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反应,像被踩中尾巴似的,立即反驳。 第一百三十二章 相助 萧晟凝神看着她,仿佛在说,这么大反应做什么? 沈琬昭气得咬牙,一字一句道:“招蜂引蝶的男人,都是祸水!” 说完,还不解气,“若我当真心仪宋表哥就算了,这个罪遭的也不冤枉。” 可她没有,她和宋渺甚至都算不上熟络。 萧晟挑眉,嘴角微微扬起,“你猜中了最后两个谜底,倒是引来不少麻烦。” 沈琬昭一愣,“你怎么知道是我猜中的?” 她都做得那么低调了,甚至连出去挂红绸的丫鬟都是沈琬瑶身边的,她自己半点消息的都没露啊。 想到这里,眼睛猛地一缩。 是啊,崔玉柔怎么知道她猜中了最后两个谜底? 沈琬宜! 猜灯谜的时候,沈琬宜就跟崔玉柔待在一起,而她认识沈琬瑶的丫鬟,再稍稍一想,便知道沈琬瑶猜不出那样的谜底。 所以,就推到了她身上。 脸色骤然沉下去,崔玉柔不会无缘无故地对自己发难,就算只是猜中灯谜,也不应该,她甚至知道灵泉寺的事情…… 说不定,就是沈琬宜在她面前说了什么。 想着这些,沈琬昭脸色变得很难看。 萧晟看了她一眼,“想明白什么了?” 沈琬昭微微点头,“想明白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不能理解。” 她们竟然用这么下作狠毒的手段对付自己,这个时代,女子失去名节,等待的是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如果不是萧晟出现,沈琬昭都不敢去想后果。 “那个人,我要先留他们一条命。”沈琬昭突然出声道。 “好。” 萧晟什么都没说,答应得很痛快。 “明日,把他们交给我。” “好。” “你就不问问我想做什么?”沈琬昭转头看向他。 萧晟说得斩钉截铁,一点犹豫都没有,“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今晚,多谢你。” 这一次道谢,是真心实意的。 她不愿意去回想方才发生地那一幕,但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萧晟的出现,宛如掉进深渊之前伸出来的一双手。 “到地方了。” 马车停下,萧晟先跳下马车。 沈琬昭掀开帘子,跟着出来,正要往下,却被一只手直接扶住,微微一用力就带走。 这是一处很雅致的别院,站在外面看很不显眼,但一走进来,便能感受到修葺得很精致。 沈琬昭见过最精致的院子,就是她娘所住的清晖院,但这里比清晖院还要更胜一筹。 一花一草的摆放都恰到好处,给人一种气势底蕴。 这并非是花银子就能做到的,还要主家的品位。 谢氏出身谢家,什么院子没见过,自然有这份底蕴。 想到这里,她看了看萧晟,“这里也是宸王府的产业?” “嗯。”萧晟点点头,看着闻声而来的管家嬷嬷,指着沈琬昭道:“嬷嬷先带她去换身衣裳。” 那嬷嬷看起来不算老,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穿着也很讲究,身上的衣裳一处褶皱都没有,很是规矩。 听到萧晟这么说,诧异地看了沈琬昭一眼,但很快便收回去。 恭敬道:“姑娘请随老奴来。” 沈琬昭看了看身上染血的衣裳,还有些凌乱的发髻,微微见礼道:“有劳嬷嬷了。” 院子不小,跟着嬷嬷一路走过廊桥,又穿过一个亭子,这才到了待客的厢房。 有丫鬟早早地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和换洗的衣裳,沈琬昭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处。 “姑娘,这是公子差人送来的伤药,说是姑娘需要。” 嬷嬷见沈琬昭已经洗漱完换好了衣裳,拿着一个精致的药瓶走了进来。 “姑娘受伤了?伤得严不严重,奴婢以前侍奉主子,学过些浅显的医理,要不要奴婢替姑娘看看?” 沈琬昭连忙道:“就是点小伤,敷些药就好了,萧大人给的药很管用。” 她拿着瓷瓶,闻到熟悉的味道。 嬷嬷顿了顿,“姑娘用过这药?” 沈琬昭解释道:“方才在路上,萧大人心善,便让我先用在手腕上,说是虽然没有用在伤处管用,但聊胜于无。” 其实还是很管用的,沈琬昭心想。 用在别的地方都有效果,等会儿敷在伤处,肯定更管用。 谁知那嬷嬷却惊讶地看了沈琬昭一眼,不动声色道:“姑娘和我家公子很熟识?” 沈琬昭道:“其实算不上熟识,只是我与宋大姑娘交好,机缘巧合之下,便见到了萧大人几次。” “方才我遇险,多亏萧大人相助,才逃过一劫。” 又拿起那个药瓶,对嬷嬷道:“这药怕是很贵重吧,让萧大人破费了。” “公子给姑娘的,姑娘收好便是,这药虽珍贵,但只要公子想要,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琬昭听着嬷嬷的话,却觉得萧晟的身份果然不简单。 不说别的,就说眼前这个嬷嬷,身上的气质也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就算孙嬷嬷出自谢家,比起来似乎也有些逊色。 谢家就算没落了,但当年也是实打实的高门大户,而且在京里都是数一数二的。 嬷嬷也在打量沈琬昭,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才出声道:“姑娘既然不用奴婢服侍,那边先把药上了吧,公子还在前院等着姑娘呢,而且这伤势可耽搁不得。” “奴婢就在门外候着,有什么需要的,姑娘吩咐便是。” “有劳嬷嬷了。”沈琬昭谢礼。 就见人退出去,把门轻轻关上。 沈琬昭缓缓给伤处上了药,药效很好,感觉没有先前那么疼了。 虽然还是难受,但好在能忍。 上完药,沈琬昭跟着嬷嬷来到前厅,就见到萧晟一身黑色长衣坐在椅子上,手边案几上放着一个茶盘和杯盏。 沈琬昭顿了顿,便走到他旁边地位置坐下。 萧晟看了她一眼,顺手倒了一杯茶递到她面前。 “喝了,压压惊。” 低沉的声音响起,给人一种心神大定的感觉。 沈琬昭微微一愣,捧着手里暖和的茶盏,突然间有些不是滋味。 仿佛此时,才彻底回过味儿来。 一直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还有些隐隐地后怕。 第一百三十三章 安排 说不怕,是假的。 今晚的事,她活了两辈子都没遇到过。 簪子扎进皮肉,渗出刺目鲜红的血液,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她脸色又变得有些苍白,甚至胸腔里泛起一阵恶心。 当时,她是存着杀人的心思刺出那一簪子的。 虽然没能如愿,但事实就是如此。 萧晟见她脸色不对,出声转移话题道:“下面的人已经问出来,的确是崔玉柔指使的。” 说到这,他眼底带了一丝寒意,“你打算怎么处置。” 沈琬昭突然抬起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萧晟顿了顿,才道:“也好。” “你……不拦着我?”沈琬昭咬牙,看着面容很平静的萧晟,在他脸上看不到半点惊讶。 “沙场上,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萧晟淡淡道:“兵法之道,从来没有妇人之仁。我说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 虽然没有多想,但萧晟这么痛快地接受,沈琬昭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随即自嘲道:“上次我顾虑太多,放过沈琬宜,再往前,我羽翼未丰,势单力薄,无法找二房算账。没想到,一再退让的结果,竟然是谁都可以欺我,甚至只是为了荒唐可笑的理由。” 沈琬宜撺掇崔玉柔加害她,心思之狠毒,让她不能理解,也不想理解。 以前,到底是自己太软弱了。 心绪渐渐平静下来,看向萧晟,“今晚打扰萧大人,只不过我四妹她们肯定还在找我,就先告辞了。” 萧晟眉毛微挑,“你就这么回去?” 说着,看了看她早就梳洗干净的行头。 沈琬昭瞬间反应过来,她换衣裳了! 女子单独失踪一两个时辰,回去时却换了一身衣裳,这不好解释。 萧晟见她脸上总算露出些错愕,嘴角微微勾起,“我已经让人去叫阿筠了,等会儿她亲自送你回去,旁人便无法再说道什么。” 没想到他连这都安排好了,沈琬昭脸色微红,接受了他的好意。 萧晟盯着她手边的茶水,再次道:“喝了吧,今日的事,不会别人知道。” 说着,眼底闪过一道冷意。 沈琬昭端起茶水,清冽的茶香瞬间盈满口腔,心口那点郁气瞬间消失不见。 “好茶。” 萧晟又给她倒了一杯,动作自然流畅。 “属下见过公子。” 门外走进一个侍卫,身穿束身劲装,腰挎长刀,面容肃穆。 萧晟微微点头,“说。” 侍卫稍稍诧异,看了沈琬昭一眼,见萧晟并没有回避她的意思,便不再多想。 道:“官府衙役尽数出动,知府大人亲自督导,城防营全力配合,一共抓获意图动乱的之人近两百名。” 沈琬昭心中震惊,既震惊今晚府衙和城防营严厉监管下,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意图制造动乱,又震惊萧晟手底下的人,竟然对这些事知道得一清二楚,甚至具体到他们抓了多少人。 “百姓可有伤亡?”萧晟出声道。 那侍卫道:“不少马匹受惊乱窜,踩伤了几十个没来得及散开的百姓,有六名百姓重伤身亡,还有……” 侍卫有些犹豫,看了萧晟一眼。 萧晟眼底闪过冷意,“说!” 侍卫硬着头皮道:“高娘子那边,也死了一个贴身伺候的丫鬟,他们是中毒而死,那茶水,原本是要给高娘子喝的。” “还有您吩咐属下们保管万福舞器具那边,也遭到了贼人强夺,不过未能得逞。” 萧晟脸色不好看,“你们既然都出手了,那是不是说,衙门和城防营的人,都没守住?” 侍卫低下头,“多亏公子留了后手,否则万福舞不能如期出现,只会让百姓更加怀疑朝廷。” 甚至怀疑皇上,这句话他不敢说。 萧晟冷笑道:“我倒是希望你们从头到尾都不必出手,这样至少还能证明,扬州府不是养了一群酒囊饭袋。” “城防营真是越来越废物了,严防死守之下,竟然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到处都是漏洞。” 侍卫不敢接话,掌管城防营的是连都指挥使,更是长公主的驸马。 他不敢妄议,不过他跟在主子身边多年,看得出来,王爷很生气。 萧晟沉声道:“让他们查!你去告诉赵庭坚,一个都不准放过,查不出来,他这辈子都别想进刑部了。” 侍卫领命,“属下这就去传话。” 萧晟突然叫住他,想了想道:“让暗七过来。” 侍卫压下心里的惊讶,领命告退。 沈琬从头到尾都没出声,只是静静听着。 侍卫走后,萧晟也没多说什么,一点都不着急。 很快,门外又多了一人。 不知道他何时出现在那里的,至少沈琬昭半点动静都没听见。 一身暗黑色衣服,不细看,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步子极轻,全然听不见脚步声,但速度很快,宛如一道影子。 这是专门训练过的暗卫,沈琬昭瞬间反应过来。 她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 暗卫不是谁都能养的,只有那些底蕴深厚的勋贵世家,才能培养出暗卫来。 沈琬昭第二想到的就是这一点。 因为培养一个暗卫,需要的资源甚至不比培养出一个军中小将领所花费的资源少。 更重要的是,没几家有这个手法。 但,宸王府一定有。 一时间,沈琬昭思绪万千。 “属下见过公子。”那名暗卫对萧晟躬身道。 沈琬昭看得出来,这名暗卫对萧晟的态度十分恭敬,没有半点强迫。 心中暗暗吃惊,面上不动声色。 萧晟出声道:“以后,你就跟着她。” 这话一出,不止沈琬昭,连那名暗卫都惊了。 但显然,暗卫反应能力更快,“属下知道了。” 萧晟点头,“嗯,下去吧。” 暗卫退得悄无声息,黑色的身影快速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怎么看,都看不出他是往哪边走的,仿佛突然消失在原地一般。 “他没有走远,你若是有什么事需要他去做,对外吩咐一声,他就会现身听命。” 萧晟很耐心地给她解释道,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暗卫 沈琬昭:…… 她想问的是这个吗? 她想问的是,怎么我身边就多了个暗卫了?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人定是萧晟身边的心腹,就这么派到她身边了? 一时间,沈琬昭只觉得事情有些超出她的掌控和预料。 萧晟只是看了她一眼,“放心,暗卫都有自己的规矩,该听该看的,不该听不该看的,他们很清楚。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会告诉别人。” 这一点沈琬昭倒不怀疑,毕竟暗卫是那些身份贵重的人才会培养的势力,守口如瓶这一点,肯定很重要。 但问题是,对谁守口如瓶。 这暗卫,是萧晟的人啊! 似乎看出来她在想什么,萧晟淡淡道:“嗯,除我之外,他不会告诉任何人关于你的事情。” 沈琬昭:…… 幽幽道:“萧大人有没有想过,对一个闺阁女子的行踪了如指掌,其实很不妥。” 萧晟顿了顿,“近来扬州府有些不太平,明里暗里的人太多,你牵扯进来血字一事里,虽然这消息已经被我压下来了,但以防万一,如果背后之人知道,说不定会报复。” 沈琬昭一怔,“这么严重?” 萧晟点点头,“今晚你遇事,我原以为就是背后那些人出的手,没想到还有别的缘由。” 沈琬昭嘴角微抽,她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八竿子打不着的宋渺,遭受这无妄之灾。 萧晟继续道:“何况,你要为今晚之事谋划,身边只有两个不会功夫的丫鬟,不够。” “崔家行事狂妄,崔玉柔因为一件小事,便敢对你下狠手,若是真遇到什么,难免不会狗急跳墙。” 沈琬昭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对。 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很怪异。 这叫什么事儿,她身边时时刻刻跟着一个萧晟的心腹手下? “你不必有顾虑,暗七既然是宸王府的暗卫,你的百味楼宸王府也有份,他助你做事,也没什么不对。” 话是这么说,但沈琬昭总觉得有点心虚。 自己跟宸王府的关系,是不是牵扯太深了,问题是这中间都是因为萧晟,除了萧晟,她对宸王府一无所知。 日后,还指不定有什么说不清的麻烦事呢。 不过她现在确实很需要人手,一个暗卫简直太合适了! 一时间,犹豫不决。 沉吟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的顾虑,“这是萧大人的意思,不是宸王的意思,我虽然不懂,但也知道暗卫何其重要,不能随意调动。” 说着,沈琬昭还默默地注视着萧晟的反应。 谁知萧晟并不在意,甚至嘴角还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你在试探我?” 沈琬昭:……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直白。 萧晟淡笑道:“放心吧,我说的话自然管用,宸王那边,不会有什么麻烦。” 话锋严谨,滴水不漏,轻而易举地就抬过去了,什么消息都没透露。 沈琬昭有些失望,但又在意料之中。 如果萧晟的话真那么好套,那才奇怪。 想了想,道:“如此,那就多谢萧大人好意了。” 这么好的人手,不用简直就是浪费,沈琬昭也懒得再跟萧晟客气。 心下暗暗叹气,反正今晚之后,她欠萧晟的人情,也不是一点半点了。 颇有种债多不愁,破罐破摔的心思。 垂头丧气的沈琬昭,自然没有看到,萧晟眼底一闪而过的满意。 当然,就算看到了,她也会以为自己看错了。 正说着,宋筠就急匆匆地跑过来了。 见到沈琬昭看起来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表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怒气冲冲道:“堂堂扬州府城,竟然还有人敢当街行凶,做出这等龌龊事,简直目无法纪,该死。” 她刚才听到萧晟让人传话,吓得不轻。 沈琬昭看了一眼萧晟,表示无语。 方才你还说不告诉别人呢? 当然宋筠知道也没什么,只是不想她太过担心,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担心也没什么用,只是徒增烦恼。 萧晟出声道:“阿筠知道也好,你后面找人算账,她还可以看着,有她看着也放心。” 说完,看向宋筠,“你大哥呢?” 虽然不知道表哥点名了要找大哥做什么,但还是回道:“大哥被赵知府叫过去了,我已经让人去传信,很快就会过来。” 宋筠走到沈琬昭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担心道:“阿昭,你没事吧?都怪我,只顾看着万福舞的事情了,早知道就带着你一起了。你本来性子就软,这次肯定吓得不轻。” 沈琬昭摇摇头,淡笑道:“我没事,萧大人出现的很及时。” 宋筠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很愧疚。 突然想到什么,蓦地转头看向萧晟,道:“表哥怎么会知道阿昭遇险了?” 今晚看过庙会,看万福舞的人那么多,表哥肯定不愿看到出什么乱子,盯着全局,怎么还会有多余的心思注意到阿昭这边的事? 萧晟微微挑眉,道:“路过,凑巧。” 这回答,无懈可击。 但宋筠狐疑地看着他,表示很难相信。 不过萧晟继续喝茶,宋筠知道他不会再说多的话。 几人又说了一会儿,宋渺一身白衣,这才匆匆赶到。 他衣衫稍有些凌乱,这对于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宋大公子来说,实在罕见。 宋渺一看到沈琬昭,便愧疚道:“没想到因为宋某的事情,让沈三表妹遭受无妄之灾,实在是惭愧。” 他这么一说,沈琬昭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件事,说是因为宋渺,但其实跟他本人并无多大关系。 只能无奈道:“宋表哥言重了。” 倒是宋筠气愤不已,“大哥你早点成亲就什么事都没有了,明明知道自己就是招蜂引蝶的人,还到处留名,让那些闺秀一个个都恨不得扑上来似的。” “以后我再也不带你和阿昭见面了,省得又让她被你连累。” 被自己妹妹一顿吐槽,宋渺摸了摸鼻子,实在无奈得很。 沈琬昭虽然神色温和,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但还是为宋筠在心里默默地点了个赞。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以牙 离开萧晟的别院,宋筠亲自把沈琬昭送回来。 看着眼前不起眼的小院子,宋筠高兴道:“分家了也好,日后再来找你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今晚你受了惊吓,好好歇着,明日再去找他们算账。”说到这儿,宋筠小脸微寒。 沈琬昭点点头,“放心吧,我没事。” 说着,眼神不着痕迹地往四周的暗处看了看,没有看到什么人影,但她知道,那名暗卫就在暗处看着自己。 这种被人盯梢的感觉,沈琬昭有些不习惯,但转念一想,自己在萧晟面前根本没有什么秘密,就连百味楼他也知道得很清楚。 算了,不去想就当不知道,沈琬昭暗暗告诫自己。 “三姐!”一道惊呼声响起,沈琬瑶惊喜地跑过来,又高兴又着急,“你去哪儿了,吓死我了。” 她身后还跟着同样着急的沈云煜。 沈琬瑶急冲冲地道:“我们找遍了那地方都没找到三姐你,只能回来告诉三伯,派出更多的丫鬟小厮出去找,要是再找不到,就打算报官了。” 沈琬昭笑道:“我前脚跟你走散,后脚便碰到了筠表姐,可惜慌乱之下,衣裳弄脏了,不方便见人,只能先去筠表姐置办的一处别院里,换了身衣裳,这才回来,没想到耽搁了时间,让你们担心。” 说着,还叹了口气,冲着宋筠见礼道:“幸好碰到了筠表姐,不然这次我怕是要出丑了。” 马车上,宋筠半掀开帘子,回以一笑,“不用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好好歇着吧,明日我再来找你。” 沈琬昭点点头,对宋筠的意思心领神会。 送走宋筠,沈琬瑶低头小声认错道:“三姐,对不起,我不该和三哥生气,还撇下他们。如果他们在的话,你就不会走散了。” 说着,她还有些后怕,心里更觉得愧疚。 “没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沈琬昭面上淡笑,心却沉了下去。 崔玉柔就是故意针对自己,她清楚这一点。 所以不管怎么样,只要找到机会,她都会对自己出手。 沈琬瑶重重点头,回来就好。 进了院子,沈琬昭看向沈云煜,问道:“爹呢?” 沈琬瑶一拍脑袋,道:“对,大哥和三哥,还有三伯都出去找你了,得差人去跟他们说一声。” 说完,连忙吩咐人去通知沈庭恭他们。 没多久,沈庭恭他们就回来了。 看到沈琬昭安然无恙地站在院子里,沈家叔侄几个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云朗脸色一沉,“瑶儿,道歉!” 沈琬瑶见自己哥哥怒气正盛,头一次没有顶嘴。 “四妹方才已经跟我道过谦了,她也不是故意的,毕竟谁也不知道会碰上这样的事,三哥不用怪她,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沈琬瑶感激地看了沈琬昭一眼,虽然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在外面使了小性子,但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认错,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沈云朗歉然地看着沈琬昭,“瑶儿的脾气,都让爹娘宠坏了,这次还差点连累三妹,回去一定会好好教她。” 说着,转头看向沈庭恭,“三伯担心了一晚上,既然三妹已经回来,您想必有些话想说,侄儿就不打扰了。” 沈庭恭放下心,恢复了冷静,满意地看着两个侄儿,和蔼道:“去吧,你们跟着我找了一晚上,也累了,都回去好好歇歇。还好没惊动老爷子那边,你们祖父年纪大了,今晚的事就不用特地再跟他说,免得他担心。” “三伯放心,我们知道。” 毕竟一个姑娘家走散几个时辰,说出去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沈云朗和沈云继都冲沈庭恭行了礼,带着沈琬瑶走了。 等他们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庭恭这才担忧地看着自己女儿,欲言又止,“昭儿,你没事吧?” 沈琬昭摇摇头,“我没事。” 说着,又把碰到宋筠的事讲了一遍,跟说给沈琬瑶的话一样。 她猜到自己爹是发现自己换了身衣裳,这才有些担心。 果然,听到这个说辞,沈庭恭总算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唉,是爹疏忽了,看来以后要给你身边添两个小厮才行。只有两个丫鬟,到底还是不行。” 沈琬昭无奈,“今晚事出意外,平日里女儿又不出府城,哪有什么危险,您不用太担心。” 沈庭恭也是慌乱之下才说出这番话,稍微一想就意识到不妥,“也是,你到底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身边老是都跟着两个小厮,做事也不方便。” “那就再挑两个丫鬟,最好是会点儿拳脚功夫的,这事你不用操心,爹来找。” 沈庭恭直接决定,根本不给沈琬昭拒绝的机会。 “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往外跑了,今晚这庙会,看似繁华热闹之下,免不得有不少人作乱,外面也不平静。” 那不行,我还要找沈琬宜和崔玉柔算账呢。 这笔账,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沈琬昭眼底闪过一道冷意。 “放心吧,女儿不会有事的,今晚城防营的兵马都出动了,听说府衙也在四处巡逻,后头几日,府城只会查得更严,那些贼人不敢乱来。” 沈庭恭无奈,“自你大病醒来后,就是个有主见的,罢了,出去的话,就多带几个人手,院里丫鬟小厮都有。” “这个家分了也好,做什么事都没有你祖父祖母拦着。” 换做以前的话,沈琬昭想多要两个人手都得经过沈老爷子同意,麻烦得很。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便各自回房了。 今晚这么一遭,大家都觉得有些疲累。 尤其是沈琬昭,稍稍安慰了几句吓得不轻的两个丫鬟,便在她们伺候下,早早地洗漱完睡了。 一身的疲惫,还有身上的伤,沈琬昭谁也没说。 次日清晨,天还没亮,沈琬昭就醒了。 因为昨晚歇得早,所以她很早就没了睡意。 睡在外间的两个丫鬟都还没醒,推开窗棂,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还牙 昨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很危险,她来不及想那么多。 现在很多事情倒是想通了。 她想起在沈家,沈琬宜知道是她把陶二郎带回去,揭开沈庭良在兴化县做的恶事后,对自己说的那些狠话。 原来,她一直在记恨自己。 不,或许更早。 在灵泉寺,沈琬宜就已经招惹过她了。 想到这些,脸色微寒。 “沈姑娘,公子给您带话,说那几个恶徒什么都招了,让属下问您有什么吩咐?”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响起,沈琬昭错愕地发现不远处的屋顶上站了一个人,他站在暗处,刚好被院子里一颗大树挡住。如果不细看,很难发现。 是萧晟派过来的那名暗卫。 沈琬昭回过神来,沉吟片刻,道:“如果我要他们替我把崔玉柔引出来的话,能不能做到?” 暗卫微不可见的点头,身影消失在原处。 没多久,暗卫再次回来,道:“公子说了,正好今日有庆贺万福舞的宴会,还是长公主亲自设的,崔二姑娘会去。” 沈琬昭微微挑眉,她原本是想让那些人去把崔玉柔引出来,没想到却得到这么个消息。 长公主设宴庆贺,这并不意外。 因为上次百花宴的后遗症太大了,所以这段日子,长公主设了不少宴,既是为了安抚那如百花宴上受惊的女客,也是为了警告她们,不要乱传‘血字’的事情。 而今事情终于告一段落,昨夜虽然出了点小岔子,但好在有惊无险,高娘子安然无恙地跳完了万福舞,长公主悬在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自然是要庆贺的。 这次大宴过后,将再也不会有人提起‘血字’一事。 扬州府这些世家,这点心照不宣地默契还是有的。 不然,就是对朝廷、对皇上不敬。 思索着这些,用过早饭。 云珠便匆匆跑过来,说是宋筠来了。 沈琬昭连忙迎出去,就见到宋筠的马车停在门口。 车帘掀开,露出宋筠姣好的面容,“快上来。” 沈琬昭想也没想,直接上了宋筠的马车。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宋筠高兴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什么消息?” “长公主要设一场庆功宴,庆贺昨日的事情。” 两人都知道,昨日的事情指的是什么。 也知道,昨晚看似平静,其实暗流涌动,官府、城防营都抓获了不少欲图生事的人。 “阿昭,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宋筠狐疑地看着她。 因为我已经从暗七那里知道了…… 沈琬昭淡笑道:“这个时候,设一场大宴,是好事。” 宋筠点点头,“确实是好事,万福舞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了,这段日子,其实长公主身上的压力也不小,毕竟‘血字’是因百花宴而起。” 沈琬昭明白宋筠的意思,虽然皇上没有怪罪,但到底是长公主失察,才会让这么严重的事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当着扬州府所有权贵的面,狠狠地打了一个耳光。 “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其实别人不知道,万福舞背后最大的功臣就是你。可惜表哥不让我说,连长公主都不知道,不然你肯定还能得不少赏赐。” 宋筠说着,还觉得颇为可惜。 要是说了,阿昭还能在长公主那里得个大大的人情,以后在扬州府做什么事,就方便得多了。 沈琬昭却是知道萧晟的意思,不让宋筠说,是害怕她被那些人报复,遇到危险。 毕竟,自己可是坏了不少人苦心经营的大事。 “萧大人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我倒是没什么意见。” 宋筠笑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种喜欢出风头的人。不过表哥做事从来公正,赏罚分明,不然也镇不住手底下那么多人,他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嗯,确实没有亏待。 沈琬昭想起谢家的消息,其实也已经猜出来背后有萧晟的手笔。 比起能让外祖母和舅舅不用再受苦,什么赏赐都不重要。 马车很快,这次长公主设宴没有在城外的庄子,而是就在府城的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就挨着连家大宅,不过一墙之隔。 此刻车马来往,很是热闹。 因为宋筠带着,这次连请帖都没有用到,便被人领进去了。 宋筠应该不是头一次来公主府,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处相对僻静的亭子,拉着沈琬昭坐下。 “比上次的人多,还有热闹些。”沈琬昭一路走进来,发现了这点。 宋筠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刚才差点没走开,所以说我最讨厌这些名头众多的宴会。” 沈琬昭轻笑出声,“那是你名头太大了。” 刚才进来的时候,一路上宋筠被不少人拉着说话,很是热情。 因为她是宋家嫡女,也是宋渺的妹妹。 前一个身份,招来那些世家主母,后一个身份,招来那些爱慕宋大公子闺秀。 宋筠无奈,她最怕这种。 “你们果然在这儿。”一道颇为无奈的声音响起。 两人就看到韩秀芸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芸姐姐,我就想清静清静还不成吗?” 韩秀芸笑道:“这可不是我来扫兴,舅母让你过去一趟呢,说是长公主的意思。” 说完,又看向沈琬昭,“正好沈家表妹也在,一起过去吧。” 宋筠疑惑道:“什么事?长公主找我做什么?” 韩秀芸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宋筠起身,“好吧,长公主唤人,不去便是不敬。” 这话,是对沈琬昭说的,还有些歉意。 因为跟着她,所以想清静都不行。 沈琬昭笑笑,“没事,反正今日来赴宴,总要去主家见礼才合礼数。” 两人一走进宴客的院子,就感觉瞬间有无数道视线投过来。 当然,只是在沈琬昭身上扫了一眼,便尽数移到宋筠那里了。 长公主淡淡一笑,冲宋筠招招手,“过来。” 宋筠犹豫了一下,见沈琬昭自己寻了处位置坐下,便收回视线,往前走了几步,“见过殿下。” 长公主笑容越发和蔼,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下。 但这个举动,却是让在座所有的闺秀愣住。 第一百三十七章 得寸 因为就算宋筠身份尊贵,长公主平日里也赏识她,但也没有这么抬身份的。 大宴之上,与长公主同座,这是多大的面子? 就连宋筠自己,也觉得惊异。 倒是一旁的宋夫人,眉目闪烁,但没说什么。 长公主笑道:“你自小便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怎么这会儿倒生疏起来了?” 见长公主这么说,宋筠反倒不好再说什么,只能认命地上前,到长公主身侧的位置入座。 坐在下方的闺秀妇人们,顿时视线扫过来,都不动声色地打量。 闺秀的视线,大多是艳羡、嫉妒,也有不服气,但一位位世家夫人们,则是在揣度长公主今日当着这么多人面给宋大姑娘抬面子的意图。 “你怎么在这儿!”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沈琬昭本来正在安静地喝茶,闻声顿住,抬头就看到崔玉柔站在自己面前,脸色难看地指着她。 放下手里的茶盏,沈琬昭平静地道:“崔二姑娘何出此言,长公主设宴,自然是要来赴的。”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注意,就连主位上,长公主也停下来,微微皱眉看着这边。 “殿下,沈家表妹是陪着我过来的。”宋筠脸色微沉,出声道。 长公主点点头,上次在百花宴,因为连大公子的事,她对沈琬昭还有点印象。 那边,崔玉柔又惊又怒。 心里却是震惊,不可能,她找的都是些臭名在外的混子,沈琬昭怎么可能没事? “你……你骗人!” 沈琬昭疑惑道:“崔二姑娘这话说的好笑,我为何要骗崔二姑娘,何况我人都在这儿了,难道崔二姑娘要我说,没有来赴宴?” 盯着崔玉柔的眼睛,慢慢道:“崔二姑娘,莫不是魔怔了?” 此话一出,顿时所有人都看过来。 无他,实在是因为最近又是血字书,又是万福舞的,大家对鬼怪乱神之说,格外敏感。 但也有人听到,刚才这位沈三姑娘就是回了崔二姑娘一句来赴宴,崔二姑娘便非要说人家骗人,实在古怪。 崔玉柔脸色大变,“你胡言乱语什么!” 这个关头,她可不愿意跟鬼神一说扯上关系,但偏偏又不能解释。 “三妹,玉柔想来也只是觉得好奇罢了,你昨日庙会上猜中了最后两个灯谜,大家都觉得惊讶。” 沈琬宜不知何时走到崔玉柔旁边,神色温和,声音不大也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的人听清楚。 顿时,阵阵惊呼声响起。 “什么,昨日猜中最后两个灯谜的就是这位沈三姑娘?”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西城哪里还有个沈家?” “哼,一个商户罢了。” 一道不大高兴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看过去。 “卫紫妍,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被叫做卫紫妍的闺秀看着沈琬宜,眼底闪过轻蔑,“不过就算是个商户,手段本事也不小,不然凭什么能嫁到崔家去。”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反应过来,惊道:“我听说崔家定了一门亲事,只是对方出身不高,难道就是这个沈家?” 近来,崔家三公子成亲一事穿传得很开,原本不过一桩婚事,大家也不会这么关注。 但怪就怪在,崔家动作太快了,从下聘道成亲,不过短短几日时间。 扬州府但凡讲点儿的人家,都不会这么做。 不过听说新娘子出身不高,顿时理解了。 “不是她还能是谁?”卫紫妍下巴一抬,冷笑地看了沈琬宜一眼,“难怪能勾搭上崔三公子,原来是先把崔二姑娘哄高兴了。” 她身边的那名闺秀顿时脸色一变,“我听说,这位沈三姑娘可是跟宋大姑娘相交甚好。” 听她这么一说,其余不少闺秀也微微变色。 姐姐因为讨好崔二姑娘,所以勾搭上崔三公子,那这位沈三姑娘和宋大姑娘交好,又是打的什么心思? “对,刚才她们说,昨晚这位沈三姑娘猜中了最后两道谜底,那除了宋大公子以外,她就是唯一猜中这两个谜底的人了。” 一语惊醒众人,如果方才还只是怀疑,那这会儿已经有人看向沈琬昭的眼神变得不善。 倒是卫紫妍一声冷笑,嫌恶道:“这些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子什么手段不敢用,都是一路货色。” 沈琬宜嘴角微微勾起,继续道:“三妹才情出众,能猜中最后两道谜底,自然也能猜到前面的,只是你性子淡泊,没有谋取名利的心思。不然,如果三妹愿意扬这个名声,除了宋大公子,谁也比不过三妹心思灵巧。” 故意在人前说起此事,就是踩着所有闺秀的面子抬举她。 要知道,在场这些闺秀里,昨晚参与猜灯谜的可不少。 果然,那些眼神意味都变了。 有的恼怒、有的嫉妒。 沈琬昭深深看了眼沈琬宜,“二姐是故意的?” 沈琬宜嫣然一笑,看似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妹太谦虚了。” 然而,这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属实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只当是姐妹俩联手在人前出风头的手段。 有自诩清高的,鄙夷地看着这边,宛如看着两个跳梁小丑。 一时间,挨着的人都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恨不得离沈琬昭远一点。 就连长公主,也微微皱了皱眉头。 宋筠起身,“我去陪陪沈三表妹。” 宋夫人见状,有些无奈,“长辈说话,你好好陪着就是,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 宋筠对长公主行礼,笑嘻嘻地道:“殿下知道我的性子,我坐在这儿也不自在。” 长公主无奈,“你啊,去吧。” 宋筠高高兴兴地走到沈琬昭身边,飞快落座。 上方,宋夫人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女儿。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本宫瞧着筠丫头是个心理有数的,你也不要操心这么多。” “这丫头性子越来越野了,我说什么她都不听,也就是她祖母的话,还能管些用处,可是老爷子把她宠得没边儿,老夫人也舍不得说半句重话,真是叫人头疼得很。”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进尺 “怎么下来了?”沈琬昭惊讶地看着宋筠。 宋筠洒脱地摆摆手,“坐在上面,跟被人围观耍猴似的,不习惯。” “方才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跟崔玉柔较起劲儿来了?” 她刚才坐得远,只听到几句大概,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沈琬昭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心里微暖,也不拆穿,只是把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你可知在昨晚猜中灯谜最多的闺秀是谁?” 宋筠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是崔玉柔?” 沈琬昭点点头。 “她有这本事?”宋筠疑惑,虽然她向来不小看别人,但也知道崔玉柔有几分才华。 就凭她脑袋里那点儿东西,不可能力压众多闺秀。 沈琬昭无奈,“昨晚她和我二姐在一起。” 沈琬宜其实才貌都不错,又在猜谜一事上下过功夫,往年拿过彩头,在她帮助下,崔玉柔拿到女子头彩也不无可能。 “就算如此,她都拿了彩头,还针对你干嘛,等等……” 宋筠突然反应过来,“昨晚猜中最后两个谜底的不会就是你吧?” 这回轮到沈琬昭惊讶了,“你表哥,没告诉你?” 她以为,宋筠早就知道了。 “昨晚听到你险些遭人算计的消息,我都急死了,哪有空想那么多。” 宋筠现在想想,都还有些后怕。 “不过反正有表哥在,害你的人肯定跑不掉!我就没见过,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犯事,还能有好下场的。” 宋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现在慢慢回过味来,突然想起一件事,张了张嘴巴,“昨晚,表哥是在哪儿找到你的?” 沈琬昭不知道她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说了。 宋筠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那里离表哥的别院还有些路程吧?” 沈琬昭点点头,记得马车很快,但用了半个时辰左右。 “那他为何还要把你带回别院去,随处找个客栈换洗不就行了?” 沈琬昭一愣。 宋筠的脸色变得更古怪了,有些话她还没说出来。 而且,表哥向来不喜欢带外人到那里,那处院子,其实是姑姑的嫁妆。 姑姑未出嫁前,就经常去那里小住。 想到这些,宋筠看着沈琬昭,眼神亮晶晶的。 沈琬昭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毕竟不是什么好事,客栈人多眼杂,容易被人看见。” “嗯嗯!”宋筠连连点头,眼神却越来越亮。 见她这么敷衍,沈琬昭很无奈。 出声道:“你不是觉得无聊吗?待会儿,说不定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 “看着就知道了?”沈琬昭眼神放在匆匆离去地崔玉柔身上。 没一会儿,便有沈琬宜身边的贴身丫鬟过来,“三姑娘,姑娘有话要与您说,唤您过去一趟。”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她,“二姐有什么话,怎么不就在这儿说?” “这……”那丫鬟有些为难,“是些私密话,不大方便,三姑娘还是过去一趟吧,您跟二姑娘到底是血亲姐妹,就算三老爷分了家,也还是沈家人。” “你去告诉二姐,有什么话回头再说吧。” 那丫鬟一咬牙,微微上前一步,俯在沈琬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沈琬昭蓦地抬头看着她,“好,我跟你去。” 丫鬟眼底闪过一抹高兴,连连点头,“三姑娘随奴婢来。” “什么事?”宋筠疑惑地看着沈琬昭,“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去去就回,放心吧。” 沈琬昭跟着那丫鬟,一路出了长公主府宴客的园子,七拐八拐来到一处后院。 看样子,这边应该是待客用的厢房。 “二姑娘就在屋子里,请三姑娘进去说话。” 沈琬昭点点头,推开屋子走进去。 嘭。 身后的大门突然被关上。 快速走到门口,拉不动。 门被人从外面上锁了,沈琬昭脸色一冷。 身后,一张雕格纹的红木床,帐幔放下,里面微微晃动,似乎有人影。 …… 园子里,沈琬昭已经去了快半个时辰,依旧没有回来。 宋筠眉头紧锁,有些担忧。 突然间,眼神微凝。 入口处,一道身影走进来,步子轻快,端庄大方。 沈琬宜,她怎么在这儿? 隐隐间,宋筠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刚才她可是听到那个丫鬟说的,就是沈琬宜叫阿昭过去说话。 可现在沈琬宜在这儿,阿昭还没回来。 不等她反应,便立即有丫鬟急冲冲地跑进来,高呼道:“不好了,出事了!” 最先变脸色的事长公主,自上次百花宴,众目睽睽之下闹出那么大的事情后,她就告诫过下头的人,严加看管,绝不能再出事。 现在丫鬟就这么跑进来,肯定又出了什么事。 沉声道:“过来,说清楚,出了什么事?” “这……”那丫鬟脸色一红,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长公主到底是长公主,见惯了宫闱后宅那些腌臜事儿,心思微动。 “公主殿下还是亲自去看看吧,这奴婢也不好说。”那丫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这么道。 在场的妇人哪个不是人精,见丫鬟难以启齿,又脸色通红的样子,立即有人反应过来。 拱火道:“殿下去看看吧,正好我们这些闲人也去看看。” 她们想的是,说不定有哪家要出丑事了。 扬州府大家都知根知底,但同时明里暗里也没少斗,若是不待见的人出丑,她们倒乐得看好戏。 想着这些,顺便看了看身边的自家姑娘。 都在的,统统松了口气。 有不在的,脸色瞬间大变。 长公主也松了口气,比起动辄涉及朝廷、涉及皇上的大事,这种风流丑事,实在算不了什么。 在场的都是各家主母夫人,见惯了这种后宅里的事。 起身道:“走吧,过去看看。” 顿时一群贵妇、闺秀跟在长公主后面,浩浩荡荡地往后院走去。 宋筠跟在后面,心一点一点沉下去。 阿昭还是没回来,她已经让红檀去找了,也没看见。 “三妹怎的不在,宋大姑娘可知道我三妹去哪儿了?” 宋筠心中一凛。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丑事 脸色慢慢沉下来,冷冷地看着她,“你没有看到阿昭?” 沈琬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宋大姑娘这是哪里的话,方才我有些事便离席了,哪里看到三妹。” “可是你身边的丫鬟把阿昭叫走的,说是你的意思。” “宋大姑娘许是认错了,我叫三妹过去作甚。” 宋筠沉着脸,盯着沈琬宜,什么话都没说,但收起一贯的温和,身上散发出一股威严。 “呀,这门还从里面锁上了。” 不远处传来一道惊呼,宋筠转身就往那边过去,看都没看沈琬宜一眼。 “青天白日的,锁什么门呐?” 又好事的人立马说得让人遐想,宋筠走近,看着那道被锁住的门,紧抿着唇。 偷偷把红檀叫到一旁,低声道:“去前院,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大哥,要快。” 红檀微微张口,惊讶地看了一眼锁住的屋子,连忙领命离开。 今日这场宴,来的不只是女眷,还有各个世家公子和老爷。 男子都在前院,由连都指挥使亲自招待,商议昨夜之事。 “来人,开门。”长公主很冷静,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殿下,这门锁得严实,推不开。” “推不开,那就砸开,多找几个力气大的小厮过来不就行了。”一道声音插进来,崔二夫人唯恐天下不乱似的,在一旁添油加醋。 立即有人附和,“就是,砸开不就行了?” 长公主微微皱眉,再看看大都兴致勃勃的样子,拦是拦不住了。 只好道:“去吧。” 丫鬟立即去做,很快就叫了几个身子壮实的小厮过来,几人合力推门。 轰的一声,门被人强行推开。 府上的丫鬟婆子立即跑进去查看情况,却听得屋子里传来一声尖叫。 跑出来红着脸支支吾吾道:“里面,里面……” 早有预料的众人纷纷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啧,真是不知道廉耻。” “这可是长公主的宴会,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躲在屋子里干这种勾当,呸!” 在场的闺秀通通低下头,脸色通红,又忍不住幸灾乐祸,想看好戏。 成过亲的妇人们就没那么客气了,一句句鄙夷的话从她们嘴里说出来,让人无地自容。 “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真是不知廉耻。” “但凡有点身份的人家,哪个不知道教自己女儿自重,也就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户,一个个学得跟狐媚子似的,断会勾男人。” “就是,肯定又是哪个小门户出来的狐媚子。” 崔二夫人听到这些,嘴角微微勾起,出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这说起来,咱们扬州府这些世家,多久没出过这样丢人的事了,这还是在长公主府上,也不知道是哪个小贱人,竟然这么大的胆子。” “对,去看看!” 崔二夫人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的闯进屋子里,长公主无奈只得跟上。 屋子里,床幔放下,隐隐约约地还能看见两道身影,交缠在一起。 只不过没动静,似乎都睡过去了。 崔二夫人走在最前面,猛地掀开帘子。 “不知廉耻……” 话卡在嘴边,惊恐地瞪大双眼,脸色瞬间惨白。 后面的人见她不说话了,觉得奇怪,“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小贱蹄子,崔二夫人怎么不说话了?” 说着,就有人跟着上前,掀开帘子。 尖叫声响起,“啊!” “是崔二姑娘,怎么可能是崔二姑娘?” 轰。 这话如同投入湖面的一块巨石,掀起巨大的波浪。 与男人私通苟合的竟然是崔二姑娘,这怎么可能。 宋筠震惊之下,紧绷的那根弦瞬间松懈下来。 她看到沈琬宜脸色瞬间惨白,比她还不敢相信,死死地盯着那张红木床,惊恐无比。 崔二夫人脸上也全是慌乱,看着床上衣不蔽体的女儿又惊又怒,她恨不得堵住所有人的嘴巴。 不,这不可能。 不可能,怎么会是她的柔儿。 双眼瞬间通红,啪地一声狠狠打在床上那个男人的脸上。 崔玉柔皱了皱眉头,缓缓醒过来。 她只觉得撕裂般的疼痛在身上每一处,身上压着什么重物,让她有些难受。 本能的反应,让她觉得不对劲。 睁开眼睛,就看到崔二夫人那张惨白的脸。 崔玉柔一惊,“娘,您怎么在这儿。” 随即又看到压在自己身上的,不是重物,而是一只手臂,是男人的手臂。 下一刻,疯狂的尖叫声响起。 “啊!” 崔玉柔猛地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早已所剩无几,这时候哪里还没反应过来。 “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剧烈地颤抖,脑子一片空白。 “沈琬昭呢,沈琬昭呢,是她,是这个贱人害我,我要杀了她。” 崔玉柔猛地冲出来,看到满屋子的女眷,心口一窒,血色全无。 站在人群后面的宋筠,听到她刚才的叫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瞬间转头,盯着惊恐地沈琬宜,冷声道:“你们果然是想害阿昭。” 虽然她不知道最后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结果,但前脚沈琬宜的贴身丫鬟把阿昭叫走,后脚崔玉柔就出了这种事,再加上刚才崔玉柔神志不清的话,分明就是害人不成反把自己害了。 好险,宋筠微微松了口气。 “柔儿,我的柔儿啊。”崔二夫人声泪俱下,哭得无比痛心。 无论如何,她都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完了,全完了,天塌下来了。 女子的名节,比什么都重要,这以后还怎么嫁人。 一想到这些,崔二夫人就哭得更凄惨。 屋子里,所有人都不敢轻易说话。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让人震惊了。 再加上,崔玉柔毕竟是崔家的人,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崔家,遭来记恨。 不过她们的眼神骗不了人,明面上不说,但这个消息今日之内,定会传遍了。 只是这场面,像什么样子。 长公主无奈,只好站出来出声道:“都出去,站在这儿像什么样子!” 顿了顿,又道:“今日之事,不要往外透露。” 第一百四十章 指认 这话,也只是说说罢了。 这么大的消息,怎么可能不传出去。 ”长公主说的是。“ 众人连连点头,飞快地往外走,都心照不宣地不提半个字。 只不过一转身,有人眼神就变了。 屋子里,只剩下长公主、宋夫人、宋筠和崔玉柔母子二人。 那个男人早就被崔家的人拖下去盘问了。 崔玉柔浑身颤抖,绝望地倚在崔二夫人怀里。 宋筠见没什么看头,便转身离去。 ”站住!“ 谁料崔玉柔尖细的声音响起,“是你,你跟她是一伙的,你一定知道。” 说完看向崔二夫人,哭道:“娘,是她们,是她们害我,你快去告诉爹,让大伯杀了她们。不,我还要那个贱人生不如死。” 宋夫人皱了皱眉头,脸色一沉,当着她的面就说要杀了她女儿,这是根本没把宋家放在眼里。 冷声道:“这与我筠儿有何干系?” 说着看向崔二夫人,“你女儿受了惊,就带她下去好好歇着,休要在这儿胡言乱语,筠儿一直在席上,大家都看在眼里,她上哪儿害你女儿去。” “没有证据,就胡乱攀诬筠儿,损害她的名声,放在平日里我定要去赵知府那儿好好说个理。不过今日,就算了。” 说完,还淡淡瞥了崔玉柔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一个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 崔二夫人的脸色更白了,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女儿,替她挡住视线。 她本来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主,平日里仗着崔家二夫人的身份作威作福,可一旦碰到大事,便六神无主,吓傻了。 平日里的蛮横不管用,只知道哭。 宋夫人拉着宋筠,转身离开屋子。 长公主无奈摇摇头,对身边的侍女道:“去把这里的事给前厅的崔家大爷通报一声,再去崔家,告诉崔夫人。” 她知道,崔二夫人处理不来这么大的事。 说完又看了母女两人,沉声道:“先把衣裳穿好,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崔玉柔身子一僵,颤抖得更厉害了,崔二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女儿这幅模样叫不少人看了去,虽然都是后宅妇人和闺秀,但到底难堪。 消息传得比想象中的还快。 就在前院做客的崔家大爷匆匆赶来,脸色难看至极,跟在他身边还崔崔同明。 他一离席,心思灵敏之人顿时就知道出事了,也跟着往后院这边赶。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就见到崔玉柔母女俩正从屋子里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本就脸色惨白的崔玉柔,胸口一甜,口腔里泛起一股血腥味。 然后,她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一身白衣、卓然不群的男子。 更看到了他身边站着的女子,两个人站在那里,格外刺眼。 崔玉柔目眦欲裂,发疯似地扑过去,“是你,是你这个贱人,我要杀了你。” 沈琬昭还没站稳,就看到一道人影飞快地朝自己冲过来。 她面目狰狞,眼底全是怨毒,对自己恨意滔天。 正要躲开,却眼前一白,被宋渺挡在身后。 清冷的声音响起,“众目睽睽之下,崔二姑娘欲图行凶伤人,这是何意?” 崔玉柔不敢置信地看着拦下自己的人,那是她爱慕了十几年的俊容,她早就视为自己的囊中物,容不得别人觊觎。 以前每次看到这张脸,虽然不热络,但也是温和的。 而现在,宋渺冷冽的眼神,让她觉得害怕。 不只是她,在场所有认识或好感宋渺的女眷,都觉得心下一凛。 他在生气,那双看似平静的眸子里,风暴暗涌。 崔玉柔那点怒火,瞬间被浇灭,她只觉得周身一股寒意笼罩,身子微微发颤。 她害怕了,几乎没有人见过宋渺发怒的样子,都以为他是个不会发怒的人。 崔玉柔猛地惊醒,他是因为那个贱人才生气的! 一时间,嫉妒、愤怒、不甘的情绪淹没理智,尖声道:“果然是这个贱人勾引了你,果然是她!” “是她,是她找人来害我的。”崔玉柔看到旁边的崔大老爷和兄长,瞬间眼睛通红。 崔同明愤怒无比,崔大老爷亦是脸色阴沉如水。 这件事,宛如把崔家的脸面扔在泥地里狠狠地踩。 沈琬昭只觉得一道阴沉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宋渺微微皱眉,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 冷声道:“崔二姑娘说话,要有证据,否则便是污蔑。” “宋渺,你今日是要护着这个贱人了?”崔同明脸色阴沉,恨不得现在就把沈琬昭杀了。 他这话一出,顿时吸引了众多视线。 不少人脸色微变,宋大公子什么时候跟一个女子走得这么近了?难道真如崔玉柔所说,是这个女人勾引他? “护与不护,都不是你我的事,没有证据,就是污蔑。不如请崔二姑娘,拿出证据来。” 崔玉柔快被刺激疯了,“我说是她就是她!” 宋筠冷笑道:“我还说是你自己不知廉耻,做那苟合之事呢,怎么,你也要认吗?” “蛮横耍混惯了,真当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崔同明脸色一沉,恨恨地盯着宋筠。 “其实这事儿也简单,把那个野男人叫出来问问不就行了,到底是有人指使他,还是别的原因,一审问就都知道了。”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所有人顿时看过去。 沈琬昭也看了过去,就见到一个穿着青衣的俊美男子,看好戏似的看着这边,津津有味。 她敏锐地发现,宋筠身子一僵,但低下头,什么都没说。 这个人是谁? 青衣男子凑完热闹就退,继续津津有味地看好戏。 只有崔大老爷,犹豫片刻,便沉声道:“去把人带上来。” 崔玉柔脸上微不可见地闪过一丝慌乱。 但是谁也没注意到,因为她脸色一直惨白,而且气得不轻,这点细微的神色根本看不出来。 很快,下人就把那个男子带了上来。 “呀,这是谁啊,怎么不记得扬州府还有这号人物?” 立时,便有人惊讶道。 在大多数人看来,都以为跟崔玉柔私通的男人肯定是来长公主府上赴宴的人。 第一百四十一章 罪证 崔玉柔看清男人的面容,脸色瞬间惨白。 起初,她也以为是出了岔子,被哪个出身低微觊觎自己的男人算计了。 这样一来,她就算不情愿低嫁,但也不是没有后路,大不了,日后让大伯提拔提拔就是。 事情已经发生,她甚至已经在想着,怎么善后。 等自己嫁过去,定然是要掌家的,料定那种小门小户也不敢跟自己作对。 可是眼前这个人,让她彻底绝望。 崔玉柔像发了疯似的扑上去,拳打脚踢,狠狠地落在被绑住的男人身上。 “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崔二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就疯了? 好吧,也不是好端端,今日这事儿,她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日后说不定都没脸见人。 不过这男人要是把她娶回去,崔家再操作一番,便会由失身失节变成一桩风流韵事,虽然说出去也不好听,但总比变成个残花败柳的好。 莫不成,是这个男人有问题? 在场的不少都是人精儿,一思索便有了才猜测。 “这不是平远庙那边的王三吗?” 一道声音响起,掩饰不住里面的震惊。 说话的竟然是个下人。 “平远庙……” 知道这个名字的人,脸色无不变化。 平远庙是扬州府有名的贫户居所,扬州府过半数的乞丐流民都聚在那里,因此四周别说世家,但凡有点身份的人都不会住到平远庙附近。 所以,那边除了乞丐和流民,最多的便是混子。 “是不是看错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进府里来?” “就是,就是,肯定看错了。” 这里可是长公主府,虽然这次不像上次百花宴拿着帖子才能进,但长公主府的人,不可能不盯着,否则叫人冲撞了在场的贵人,岂不是失察。 长公主脸色一沉,“说,你是何人?家住何处?” 王三面对这么大的场面,早就被吓破了胆,“草民王三,家住在平远庙那边,大人饶命,饶命啊。” 还真是王三! “说,是谁把你带进来的?” 长公主脸色更不好看了,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周,最后再沈琬昭身上稍作停留,便移开视线。 “这……草民,草民不知道。”王三眼神躲闪,似乎有些害怕。 崔大老爷冷喝一声,“让你说就说,指使你害人的是谁,你指认出来,我保你性命。” 王三哪里经得住这般威吓,身子一颤,“草民不能说,不能说。” 越是如此,便越让人觉着他是受人胁迫。 如此一来,今日就不简单是一起不知廉耻的苟合之事了,而是有人蓄意谋害,而害的还是崔家二姑娘。 扬州府,竟然还有人敢招惹崔家? “混账!”崔大老爷脸色铁青,“青天白日里,还有没有王法了,竟然敢如此谋害羞辱玉柔,叫我查出来,崔家绝对不会放过他!” 崔大老爷怒不可遏,谁都能看得出来,他气得几乎要失去理智。 谁都不怀疑,以崔家的手段,一旦被查出来,下场定然凄惨。 “是她!”崔玉柔缓过神来,死死地盯着沈琬昭,“是这个贱人害我,大伯你一定要杀了这个贱人,不,让她生不如死。” 崔大老爷犀利的视线骤然看过来,比刚才隐晦地打量更具有威胁力。 如果刚才他还对自己侄女的话抱有怀疑,现在确定这个奸夫身份后,心里最后那点期盼都没有了。 崔家,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 “来人,把这个心思歹毒的女子拿下,带回去好好审问!” 宋渺冷冷地往前,“崔大人这是要动私刑?” “你一个小辈,为了维护这个不知廉耻、心思歹毒的女子跟我做对,成何体统!” 这话,可不怀好意。 宋夫人柳眉倒竖,“崔大人这话什么意思,休要污蔑我儿清名。” 崔大老爷直接忽略宋夫人一个女流之辈的话,看向宋渺,“若非如此,这女子是何人,叫你如此护她?” “哼,就算你要护,也得看护不护得住!” “还愣着干什么,把人拿下!” 崔家一种仆从,立即上前,就要动手。 “谁敢动!”宋筠上前,挡在沈琬昭面前。 沈琬昭知道宋筠会些拳脚功夫,但她并不想宋筠为了自己,在扬州府众多世家贵族面前动手,留下个对女子不好的名声。 沉声道:“崔大人眼里,是否还有王法,众目睽睽之下,说动手就动手,没有证据,就要动用私刑,此事就算告到官府去,也没这个道理。” “牙尖嘴利!”崔大老爷眼神骤然射过来,“还轮不到你来教本官做事。” “知道崔大老爷任扬州府同知,官居高位,自然不会把我一个小女子放在眼里。就是不知道崔家,有没有把大荣律例放在眼里!” 崔大老爷身体一僵,双眼放出寒光,深深地看着沈琬昭,眼底全是怒火。 沈琬昭继续道:“大荣律例,任何人不得动用私刑,若是崔大人真想查明真相,我也不介意同崔二姑娘对簿公堂,求一个清白。” “贱人,你休要狡辩,就是你偷偷带人进来,毁我清白。”崔玉柔哭得凄惨,怨毒地看着沈琬昭。 沈琬昭直接没理她,“看来,不管我怎么说,崔大人都不信了,非要携私怨,那便让知道的人来说吧。” 说着,顿了顿,环视了一周,“空口无凭,既然王三不愿意说,但这里是长公主府,平白无故带个没有身份的人进来,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长公主眼神微动,也想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沉下去。 沈琬昭盈盈向长公主行了一礼,“给点下添麻烦了,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便是拼了力气,也要自证清白。” 她不确定长公主愿不愿意为此拂崔家面子,虽然长公主素有贤名在外,处事公正。但自己一个商户之女和崔家这种大世家比起来,分量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过了片刻,长公主才道:“也好,去把今日当值守门的下人都招过来,一一盘问。”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恭王 “不行!”崔玉柔突然尖叫,“就是她,就是她带外人进来害我。” 崔大老爷脸色骤变,出声阻拦,“等等!” 长公主皱眉,看着他,似乎要一个解释。 “哼,此女心思歹毒,又是她提出要拷问下人,我怎么知道她没有收买人手。” “这里是长公主府,崔大人这话,可是在质疑本宫管教下人的手段。” “非是臣质疑长公主,只是人多眼杂,难免没有疏漏,否则此人也不可能混进来。” 这话,叫人无法反驳。 “那依崔大人的意思,要如何处置?” 事情,又变成一个僵局。 以崔家的意思,自然是要把沈琬昭带回去,到时候怎么审问可不是别人说了算,在官府赶到之前,先把她的嘴撬开,签字画押,想让她怎么说就怎么说。 这也是他们以往常用的手段,区区一个商户之女,就算杀了,谅沈家也不敢说什么。 可他没料到,宋家竟然会护着此女。 若是别人,他也不会顾忌,但连宋渺都出手了,宋家嫡长孙,又和宸王相交甚笃,便是他也不敢轻易得罪。 “啧啧。” 一道戏谑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想起,显得很突兀。 还是那名青衣男子,沈琬昭比方才更注意此人,看得也更仔细。 约莫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容俊美,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扬,平添几分玩世不恭的气质,这份随性,明明和他年纪不大符合,但又没有半点违和感。 不对劲。沈琬昭眉头微微皱起,这个场合,不乏扬州府有身份地位的人,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几个人站出来说话。 既没有替崔家说话,也没有人替她主持公道。 后者再正常不过,可前者就不正常了。 崔家再扬州府地位颇高,怎么也有不少党羽,这个时候怎么可能不帮忙? 除非,有人在场,他们不方便说什么。 而这名青衣男子,在众多人面前三番两次插话,却无人敢反驳,必定身份不凡。 崔大老爷眼睛一亮,他怎么忘了,还有这位! 顿时像找到靠山似的,大声道:“下官侄女遭人陷害,还请王爷替崔家主持公道!” 王爷! 顿时不少人震惊无比,脸色大变。 沈琬昭敏锐地发现,在场不认得这位王爷的是多数,但也有少数,如宋家众人,还有一些身份高的人,应该早就知道这位的身份,并无太多惊讶。 宋筠见她疑惑,便小声道:“他是恭王。” 恭王,沈琬昭顿时反应过来。 这位可是先皇的胞弟,论辈分,还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不过,也是太皇太后所出,而太皇太后,姓严。 想到这里,沈琬昭脸色微沉。 崔家和严家,是姻亲,崔夫人严氏就是严相的嫡女,太皇太后的侄女。 那这位恭王,极有可能会向着崔家。 身份被说穿,恭王似乎也不在意,或者他本来就没打算瞒着。 “要知道人是谁带进来的,其实也不难嘛。” 恭王吊儿郎当地走出来,站在王三面前,踢了踢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微微躬身,好看的眼眸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就由你来说,是谁把你带进公主府的?” 王三早就在听到这位是王爷的时候吓得差点尿裤子,这会儿连恭王地脸都不敢看,颤声道:“王……王爷,小,小人……” 崔大老爷连忙打断道:“王爷,有王爷做主谅他也不敢乱说话。” 话虽然是说给恭王听的,但崔大老爷警告地看着王三,不怒自威。 “有趣。”恭王颇有深意地笑了一声,“但也没说什么。” 王三脸色变了又变,又悄悄看了眼恭王,最后狠狠一咬牙,“是崔二姑娘带小人进来的!” 轰!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砸下。 崔玉柔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消失殆尽,崔大老爷脸色骤变。 “胡言乱语!” 崔大老爷站上前,指着王三怒喝,气得横眉倒竖,“大胆!你可知道你污蔑的是谁?” 崔玉柔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王三,她虽然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为什么失身名誉全毁的是自己,但王三怎么敢背叛自己? 她刚才阻止长公主查府里的下人,就是要让指证从崔三嘴里说出来,指认沈琬昭那个贱人。 她不信,在崔家和区区一个商户之间,王三会没有眼力见,选择得罪崔家。 可王三的话,宛如一道炸雷,劈中了她。 又惊又怒,吼道:“狗奴才,你敢乱说,我饶不了你!” “我……小人没有乱说,小人还有崔二姑娘给的银子,对,还有簪子,簪子,这是小人和二姑娘之间的信物。” 王三一边说着,一边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东西。 “这是崔二姑娘的簪子,前几日我还见她戴过。” 人群里有眼尖的闺秀,小声地说了一句,但正好不少人能听见。 “这……好像是灵宝阁的簪子吧?” “对对对,就是灵宝阁的簪子,我上次听说京里来了几件新货,很是贵重,可惜太贵,没舍得买,没想到被崔二姑娘买去了。” 说话的是个圆脸的女子,容貌算不上绝美,但也生得顺眼,身上的衣裳一眼就看得出不是寻常货色,应该也是哪为富贵人家的闺秀。 她旁边另一位女子道:“连你都没舍得买,这得多少银子啊?” 圆脸闺秀遗憾道:“我问了百宝阁的东家,要六百两银子,一分都不少,还说是京里的贵人都抢着要。” “六百两银子?” 旁边有人惊呼,顿时心生艳羡。 她们虽出身世家,但家中姐妹兄弟众多,拿到手里月例也有限,谁也不敢说随手便能拿出六百两银子买件首饰。 当然,也不是说没有这样贵重的首饰,只是都是手里的重头。 …… 一阵议论后,大家再看向崔玉柔的脸色就变了,尤其是在场的贵夫人和闺秀。 她们身为女子,自然更清楚这些贴身的首饰,不能随便给一个男子。 王三趁机大声道:“小人没见过这么多贵人,更不敢在王爷面前说谎,求王爷绕小的一命,小人家中还有老父老母,还等着小人尽孝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救人 他哭诉得很大声,格外凄惨,耍了诨似的跪在恭王跟在,那架势,仿佛恭王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这要是传出去,他真有个什么好歹,崔家和恭王说不定就要背上这口黑锅。 恭王嘴角抽了抽,嫌弃地往后移了一步。 崔同明面红耳赤,喝道:“你在这儿乱叫喊什么,王爷身份尊贵,岂是你能污蔑的。” 王三吓得往后一缩,不敢看他,只是嘴里不住地求饶。 “呵,没想到本王倒成了个叫人闻风丧胆的恶人了。”恭王笑意盈盈的,可在场没有一个人觉得他是真的在笑。 其中就数崔大老爷最紧张,冷汗直直往下掉。 又急又怒道:“闭嘴!” 崔大老爷气得脸都红了,“我几时说过要你性命?” 关键是,不能落人口实,王三再是个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那也不是贱籍,谁能明目张胆地杀他? 对付这种人,崔家有的是手段,但都只能暗中进行,被王三这么一哭喊,万一他真出了什么事,岂不是给人留把柄。 更何况,把恭王牵扯进来,一旦王爷名声有损,崔家担当不起这个罪过。 王三嘴里求饶的话顿时一窒,“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小人说的都是千真万确,是崔二姑娘叫小的过来的,小人万不敢骗各位大人。” 还说!崔同明恨不得扑上去把他的嘴堵上,可是刚才王三一番胡搅蛮缠,现在再威胁他,就真坐实了要害他的意思。 沈琬昭见状道:“崔二公子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若是崔家想污蔑,我人微言轻,自是说不过你们。” 说着朝宋渺微微行礼,“今日,若崔家非要强行把我留下,还请劳烦宋大公子替我去衙门递个诉状,久闻赵知府公正严明,想来不会让小女子无故蒙冤。” “你!”崔同明气得不轻,瞪着沈琬昭。 崔大老爷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众目睽睽之下,你何必说这些话诋毁崔家的名声,无理无据,崔家也要遵守朝廷律法,按规章行事。” 好厉害的女子!崔大老爷心道。 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女子一步步算计,就是逼他说出这番话。 平日里,他断不会顾忌这些,但是又宋家撑腰,就不能强行把人带走,那么除非王三亲自指认,否则不管说什么,他也没理由把此女带走。 王三……心中一沉。 崔玉柔还不甘心,发疯似的尖叫。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明王三是自己的人,却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让她百口难辩。 也根本没法辩驳,因为王三就是她叫进来的。 只不过叫进来,是为了对付沈琬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昨晚明明已经抓住这个小贱人,以王三这种人折磨女子的本事,定会叫她生不如死,无脸见人。 所以她一早便心情很好,等着王三他们传来好消息。 谁知今日在席上看到沈琬昭,让她震惊不已。 也因此,手下的人说王三要见自己的时候,她才会急急忙忙地让人把他带进来,要问个清楚。 可是万万没想到,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便被人暗算,失了身子。 当时,她只宛如惊雷劈中,觉得天都塌了。 原本以为只是一个不慎,叫那些觊觎她身份的小门户男子得了手,毕竟往日里,这些人烦不胜烦,也不是没有那个意思。 以前,看着他们热切追逐的目光,她甚至隐隐有些骄傲。 可是当看到夺去自己清白的男人是王三时,心头那根弦彻底断了,崔玉柔全然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她认定,一定是沈琬昭这个贱人害了自己,这种恨意,在看到宋渺替沈琬昭出头时,达到了巅峰。 凭什么,凭什么自己朝思暮想的男人,会护着这个贱人? 嫉妒、愤怒的情绪,让她彻底失去理智。 可现在,一瓢冷水泼下来。 崔家,没办法强行把这个贱人抓回去,连大伯都没办法。 崔玉柔心里的恨意喷发,不管不顾地往前狠狠撞过去,“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变故只在一瞬间,沈琬昭也没料到崔玉柔会突然发疯。 可她身后,便是池水。 在场有不少男子,若是落了水,春日里并不厚重的衣衫就会湿透,狼狈之下叫人看了去,对一个闺阁女子来说就是名节有损。 想必,崔玉柔就是打的这个心思。 那道身影还没撞到眼前,她便被一股力气推开,还没来得及回头,便听见两道落水的声音。 “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那些贵妇闺秀吓得不轻,尖叫不已。 “落水了。” “快,快救人!” 宋夫人脸色大变,“筠儿!” 顿时,院子里一片手忙脚乱。 沈琬昭心中一惊,回头看见宋筠和崔玉柔都落水了,刚才是她把自己推开的。 感动的同时,又着急得很。 眼前青影一闪,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怎么回事,就见到方才站在一边看好戏的恭王,突然跳进水里,飞快地把宋筠捞上来。 宋渺也很快,脱下自己的外衫,罩在宋筠身上,遮住她的狼狈。 沈琬昭急忙上前,“你没事吧?” 宋筠脸色微微有些白,“放心吧,我没事,可惜以前学本事的时候,没学会浮水。阿昭,你扶着我,去换身衣裳。” 说着,不动声色地从恭王怀里站起来,面容冷静。 沈琬昭见她还有力气说这些,也稍稍放心,连忙扶过宋筠,去往公主府后院。 扬州府春日的池水多少还是有些冷意,若不赶紧处理,很容易受寒。 一路上,沈琬昭都很担心。 倒是宋筠换了干净衣裳后,脸色再泛白,红润了许多。 打趣道:“明明落水的是我,怎么瞧着你比我还要不高兴?” 沈琬昭见她出来,连忙起身,“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人煮了碗姜汤,赶紧喝下,暖暖身子。” 说着,连忙把用热水温着的姜汤递过去。 宋筠皱了皱眉,但还是接过来了,喝了一口惊喜道:“这和我以前喝的姜水味道不一样。” 第一百四十四章 解释 “知道你不喜欢姜的味道,便让人加了你喜欢的桂花蜜。” 宋筠不再纠结,满足地一饮而尽,“我就知道,还是阿昭你最贴心。” 沈琬昭想了想,认真地道:“对不起。” 宋筠眼睛微微眯起,笑看着她,“你是对不起我,这么大的事都不先跟我通个气,害我白白担心。” “我就知道,以阿昭的你的聪明,肯定不会被崔玉柔这种人算计到。不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跟我说说。” 宋筠热切地看着沈琬昭,像在等着听故事的孩子一样,十分好奇。 沉吟片刻,道:“昨晚时间紧,便有些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其实也很简单,害我的人就是崔玉柔,王三是她找的帮手。” “昨晚那几个人,都被萧大人擒获了,所以今天便将计就计。” 宋筠恍然,原来表哥插手了,不管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了。 “竟然是崔玉柔,她哪儿来的胆子!”宋筠注意这点,顿时柳眉倒竖,气得不轻,咬牙道:“真是心狠手辣。” “你这怎么一说,我倒是想起,难怪每次大哥在场,她便要处处出头争先,跟一只开屏的花孔雀似的。” 沈琬昭被她这活灵活现的说法逗笑了。 宋筠不屑道:“大哥怎么可能和崔家的女人成亲,自以为是。现在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其实论心狠手辣,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女子名节被毁,这辈子也就毁了。” 沈琬昭感叹道,算起来,这还是她两辈子以来,第一次下真么很的手。 可是也只是唏嘘片刻,很快就想通了,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仁慈的人。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挨打不还手,那是傻子才会做的事情。 “你当然跟她不一样。”宋筠立即道:“你要是真的只知道吃闷亏,不知道还手,就不是我认识的阿昭了。” “对了,你那个二姐又是怎么回事?” 宋筠皱了皱眉,“当时把你叫过去的,可是她的贴身丫鬟,事后我问过她,她矢口否认,说没有叫你过去,也没有见到你。” 沈琬昭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消失,“无非是和崔玉柔一起谋害我罢了。” “她可是你有血亲的姐姐!”宋筠虽然已有猜测,但这会儿还是免不得震惊。 摇摇头,“我跟二房那些人向来走不到一起去,只是我也没想到,她还会对我下手。” “可惜,她这么害你,今天竟然没叫她吃到苦头。”宋筠替她愤愤不平,“就是我们宋家,宗族旁支甚多,也没见过哪个有血亲兄弟姐妹这么无耻,坑害自家人的。” 后宅里这些争斗,无非就是为了哪房子孙谋些利益好处。 宋家家大业大,背后的好处可不是一个沈家能比的。 沈家值钱的,无非就是那几间粮铺,可自从沈庭恭分家,一分银子没拿走,三房算是跟沈家那点家业彻底没什么关系了,对二房来说,也没什么威胁。 所以沈琬宜为什么要对她下手? 沈琬昭摇摇头,不觉得她是为了争利益。 为了讨好崔家?但崔玉柔只不过是崔家二房嫡女,就算把她哄好了,迟早也是要嫁出去的,对沈琬宜的好处有限。 一时间,她想不清楚什么头绪。 可原因不重要,沈琬昭眼底闪过冷意,做了事,就要付出代价。 和宋筠换好衣裳,再回到前院时,外头的事情已经平息了。 崔家派人把崔玉柔带了回去,省得外人看笑话。 虽然,这事儿已经成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崔同明和崔大老爷都沉着脸,沈琬昭一进院子,顿时感觉两道不善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 她当作没看见,和宋筠一起走到女眷这边的席位上坐下。 因为之前的变故,长公主干脆把所有人都聚到一起,不分两处地方了。 只不过男女不同席,所以男客和女眷隔着一条过道,相对而坐。 坐在主位的,还是长公主。 恭王坐在左首位置上,似乎有些意兴阑珊,把玩着手里的茶杯,不知道在想什么。 倒是她和宋筠落座时,往这边看了一眼。 席间,似乎为了缓和之前的气氛,有歌舞助兴。 “我听说沈三姑娘素有才名,以前没见识过,放才在院子里,倒是觉得口才很不错,又有昨日猜中最后两道灯谜一事,想来外头传的话不会错。今个儿趁大家都在,不如给咱们这些人长长见识,看看扬州府和宋大公子齐名的才女,有什么风采。” 沈琬昭心中一沉,果然来了。 现在自己在这些人眼里,已经彻底得罪崔家,那与崔家交好的人,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借着踩她的脸面来博得崔家的好感。 果然,有人接话道:“卫夫人不说我都忘了,沈三姑娘可是咱们扬州府,十几年来唯一猜中最后两道灯谜的闺秀,这才情可是叫人自愧不如啊。” “运气好点儿罢了,以前也不是没有猜中数道灯谜的闺秀,最后两道虽然难猜,但只要碰巧知道典故,也并非难事。” 有人不服气,也不知道是替自己觉得惋惜,还是故意压着沈琬昭的名头,不愿见她在这么多人面前风光。 不过沈琬昭本来就不想出这个风头,这话反倒和她心意。 “夫人说的没错,我只是运气好了点,碰巧前几日看过曹娥碑的典故,这才有幸猜中最后一道灯谜,实在算不上什么才女。更别说和宋大公子这样的人物相提并论,诸位实在是抬举我了。” “也是,宋大公子可是两榜进士,功名在身。咱们后宅女子读的这点书,在真正的读书人面前,不过是献丑而已。” 有夫人赞叹地看了沈琬昭一眼,“你年纪轻轻,就不为名声所累,看得清楚,实属难得。” “我看,也不用勉强一个小丫头了。” 沈琬昭深以为然地点头,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位替自己说的贵夫人。 “这是李家的主母。”宋筠在一旁解释道:“李家大爷,是扬州城防营的副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表演 李家? 沈琬昭心下恍然,她没记错的话,李家大爷虽在城防营任职,但却与宋家交好。 难怪,会帮着她说话,应该是看在宋筠的面子上。 她没记错的话,方才那位针对自己的卫夫人,就是卫家主母,原本和崔家联姻的卫家嫡女卫紫妍,却被沈家沈琬宜横插一脚。 所以卫夫人既恨沈家,又要巴结崔家。 这个时候站出来给她难看,还真是一箭双雕。 沈琬宜恐怕心里都笑开花了。 “也是,崔三公子马上就要娶沈二姑娘进门了,这姐姐的嫁人,做妹妹的自然也跟着身份水涨船高,不好说什么便做什么。”卫夫人话锋一转,顿时开始自责起来。 沈琬昭不动声色,却领教了这位卫夫人的厉害。 崔同明沉着脸,看了沈琬宜一眼。 沈琬宜身子微僵,她能感觉出来,自己这位已经定亲的夫君不高兴了。 犹豫片刻,道:“卫夫人这话可是抬举我了,沈家能入卫家亲眼,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我不过是个晚辈,哪里敢仗势不把您放在眼里。何况卫家与崔家交好,何苦因为这点儿事情伤和气。” 说罢,转头看向沈琬昭,“三妹自小就写得一手好字,既然卫夫人开口,不如便写一副字吧。” 沈琬昭淡淡地看着她,不说话。 原主虽然确实喜欢习字,但天赋有限,效果平平,远远谈不上写得一手好字。 沈琬宜这么说,显然是故意的。 “我知道三妹不喜欢出风头,但就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全了大家一睹为快的念头?” 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好,既然卫夫人想看,那我便写一幅字罢了,横竖以卫家的身份,在扬州府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谁敢不应?” 卫夫人脸色一变,这话可谓诛心。 连家、宋家和崔家的人都在,甚至还有长公主和恭王,论身份,卫家平日里还排得上个名号,这会儿可不敢跳的太高。 没想到被反将一军,卫夫人心底咬牙,恨恨地瞪了沈琬昭一眼。 沈琬昭权当没看见,自顾起身,“还请长公主差人送一副墨宝来,卫夫人的话不敢不应,我自当顺从。” 我写,就看你敢不敢接? 沈琬昭心底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半点不满。 长公主微微皱眉,也觉得卫夫人有些咄咄逼人了。 恭王总算提起点兴趣,玩味地看着席间女人斗法。 卫夫人笑得有些不自在,“这话说的,明明是给大家个儿助兴的事,怎的就落到我一个人头上了,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没头没脑的。” “我今日兴头倒是不错,也不需要一个小丫头来助兴。”李夫人冷不丁地刺了她一句。 这话一出口,其他人自然也不好接。 一来是,在场跟沈琬昭没关系的人,看得很清楚,这姑娘明显和宋大姑娘交好,得罪她便是得罪宋大姑娘,实在犯不着为了一件小事得罪宋大姑娘。 再则,与崔家交好的,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若是方才话语间,卫夫人占了上风,他们定然很乐意顺势踩上一脚,卖崔家这个人情。 可卫夫人被一个丫头噎了回去,他们再多嘴,反而容易被这个牙尖嘴利的丫头抓住把柄。 何况就算帮着说赢了,这最大的人情也是卫夫人的,他们顶多锦上添花,在崔家那里也落不到多大功劳,反而被宋大姑娘不喜,实在不划算。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到最后这事儿竟然就这么揭过去了。 大家心照不宣地,谁也没再提写字的事情。 卫夫人气得不行,她没想到,自己一个照面,竟然输在一个出身低微的商户之女手里。 宋筠视线扫过众人,故意给沈琬昭倒了一杯茶水,推倒她面前,笑道:“喝杯茶,压压惊。” 动作不急不缓,“方才阿昭才遭到污蔑,受到不小惊吓,后脚便非要你写字助兴,实在是有些折腾。早知如此,我便不带你来赴宴了,也省得给你添麻烦。”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那点念头,再度被死死压住。 宋大姑娘这是摆明了要撑腰啊。 何况宴席非要让人给你表演,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嘛? 如果身份差距太大也就罢了,毕竟扬州府虽然不似京里那般等级分明,但一个商户,在场的没几个人回放在眼里。 说到底,就是沈琬昭身份太低了。 因此,卫夫人出言刁难,她们只当看戏,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如果有宋家撑腰,那就不一样了,刁难沈琬昭就是故意打宋家的脸面。 沈琬昭接过茶杯,温和地笑了笑,她很感激宋筠的好意。 认真地道:“谢谢。” 宋筠小声道:“谢什么,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喜欢这些场合,本就是为了陪我才来的。总不能叫你来陪着我,却反而让你吃亏吧。” 沈琬昭有些惭愧,今日来赴宴,有宋筠的缘故,但她也是知道崔玉柔会来,想借这个机会报仇。 “何况我早就看崔家那些人不顺眼了,你让他们吃了个闷亏,我看着痛快。” 沈琬昭微楞,自认识宋筠开始,就觉得她似乎不喜欢崔家的人,可是始终不知道原因。 原本以为,是宋家和崔家的不对付。 可是看宋渺,对崔家人的态度很平淡,既不喜欢也谈不上厌恶。 当然,宋筠性格和宋渺不一样。 前者大大咧咧,但也爱憎分明,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有什么情绪外露也很正常。 至于宋渺,看似对谁都客客气气的,但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就算他不喜欢崔家的人,也不会明显地表露出来。 想着这些,沈琬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关于宋筠的事,她还是觉得,若是真想说宋筠自己回告诉她。 在这之前,她不去打听,也不会追问,这是好友之间的尊重。 主位上,长公主发话了,“好了,今日设宴是为了庆贺,大家随意些,不用顾忌本宫和恭王,也不必拘泥那些形式,闹得都不高兴。” 第一百四十六章 骑射 “若是想看才华,便让这些丫头都来助助兴,也好教人看看,咱们扬州府有本事的闺秀也不少。” 立即有人心中一动,“殿下说得对,正好明年便是宫宴,咱们扬州府可是领了任务的,早些选几个才华出众的闺秀出来,代表扬州府参加,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可不能叫那些外来的女子出了风头。” 听到这话,在场的人皆是眼睛一亮。 明年那场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若是能当着天人面前博得一点名声,那便真的是一家有女百家求,嫁给京里那些勋贵都算不得高攀。 扬州府虽然富庶,但他们这些世家论身份底蕴,肯定比不上京里那些公侯之家。 何况,还有皇上呢。 要是有幸得皇上赏识,入宫为妃,那就当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连带家族都跟着沾光。 相比起来,卫夫人这点儿小心思,就显得不够看了。 长公主笑道:“说起这事儿,也是耽搁再三,如今本宫也算是闲下来了,确实该好好考虑此事。” “不过今日便罢了,事起匆忙,大家也没好好准备。” 虽然不少人略微失望,但也觉得长公主这话没错,这么大的事,必然要有备而来,才能显示出真实才华。 有人追问道:“殿下可知,宫里明年比的是哪些能耐?” 众人纷纷看向长公主,流露出期待。 若是知道比试的内容,她们便能好好练练,占得先机。 长公主看着众人殷切的视线,笑了笑,“算了,告你你们也无妨。每次女子这边的大比无非就是那几样,今年依皇后娘娘的意思,也没打算变动,还是以往的琴、棋、书、画四样,再加个女红绣工,还有最后的学识比较。不过倒是那些使臣派人上书过,要多添个骑射比试。” “骑射?” 立即有妇人惊呼,有些嫌弃道:“这女子比什么骑射,也不怕被人说粗鲁。” 男子席间有人出声笑道:“那些人,本来就有不少来自蛮夷之地,礼智尚未开化,也只能比这些了。” 不少人一听,也觉得确实如此。 大荣位于中原,不管礼仪、文化都是天下之首,竞相模仿的对象。 相比起来,那些小国就显得不够看了。 “那皇后娘娘答应了?”有人问道。 长公主无奈地摇摇头,“皇后娘娘也是不得不答应,此事并非一两个使臣的意思,而是那些人商议之后的共同意见。” “若是不答应,难免落人口实,说我大荣仗势欺人,也给他们由头说皇后娘娘不公允,甚至牵连到别的比试。” 沈琬昭也觉得若是那些小国一条心,大荣确实不好推诿。 有失公允的名头一旦传出来,丢的可不只是皇后娘娘的脸面,而是朝廷和皇上的脸面。 因为谁都知道,这场比试皇后娘娘只是挂了个名头。 若是不答应,那便是大荣怕了,自认大荣的女子骑射不及番邦之国。 虽然绝大部分闺秀,并不想在骑射一道上胜过别人,甚至觉得赢了才是丢面子,但输了就是输了,朝廷脸上终究不好看。 这是阳谋,沈琬昭心道。 长公主看了一眼在场的女眷,沉声道:“如今皇后娘娘正为此事烦恼,你们要是有什么好法子,倒也是个替皇后娘娘分忧的机会,必有赏赐。”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加骑射比试一事,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能有什么好法子?最好的法子,莫过于练就一身骑射的好本事,赢过那些番邦女子。 可骑射的本领,并非一朝一夕就能练成,扬州府地处江南,女子讲究温柔如水,哪里会去练什么骑射功夫。 整个大荣对女子的教养,都大差不离,恐怕也就西北之地,还有些可能。 不过这些年,西北战事平定,也开始讲究这些,鲜少让未出阁的女子练习骑射。 一时间,众人都有些替皇后娘娘担忧。 之后,宾主尽欢,席间各自都把心思放到明年大宴,还有不久后扬州府选闺秀参赛的事情上来,倒没人再生事。 沈琬昭乐得如此,和宋筠自顾交谈。 “筠表姐,我记得你会骑射吧?” 宋筠顿了顿,道:“以前在京里的时候,跟人学过。” “那明年骑射一道,大荣也不算没人了。” 宋筠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很相信我。” 沈琬昭脸上带着笑意,“我相信筠表姐的本事,你若是想学,肯定会学到最好。” 这也是她根据自己对宋筠的理解推测出来的,宋筠会功夫她知道。 而且身手肯定还不错,不然宋家也不会放心她时常出门在外游历。 宋筠摇摇头,“我学的也只是些表面功夫,实在没机会真正历练,也不要小瞧那些番邦国的女子,她们之中有些人,甚至是上过战场杀过敌的。” 她毕竟是宋家嫡长女,宋太傅就算再由着她,也不可能让她去战场杀敌,更显少遇到什么危险。 所以,宋筠一直认为,自己这点功夫不过是花拳绣腿罢了。 横竖,当初学这些,也只是为了别的目的。 宋筠心里有些恍然,以前的事,仿佛历历在目。 明明早就已经放下,怎么就想起来了呢? “若是这样的话,难怪那些使臣纷纷要求在女子这边添加骑射的项目,原本这应该是男子之间的比试。” 想到这里,宋筠挺了挺背,眉目之间流露出一股傲气。 “当然了,我大荣将士英勇善战,宸王手下人才济济,比试骑射,从来没有输过。” “他们赢不了男人,就把女人推出来顶事,也只能这样了。” 言语间,有些不屑。 “大宋有将士守护,女子不需要上战场,自然就不会去练习骑射功夫,这是国力强盛的提现,却被他们钻了空子。” 所以说,这是阳谋。 大宋要脸面,便不能在国宴上输多胜少。 沈琬昭稍微一思索,便想通了里面的门道。 沉吟片刻,道:“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实在没法子,只能在别的比试里多赢几场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拦路 一应宾客从长公主府出来,也不多停留,各自回府,恨不得立刻把今日在宴席上听到的消息告诉自家还未出阁的闺秀。 长公主没有定下具体的时间,但也透露了口风,进京参加国宴的名额,约莫两个月之内就要确定下来。 和宋筠一起走出长公主府,准备去百味楼看看,正要上马车,就见到沈庭恭的贴身小厮跑过来。 “姑娘,老爷让小的过来传话,说是见到您了,就让您赶紧回去一趟。” 沈琬昭微楞,“爹有事找我?” “是谢老夫人和谢家舅爷到了。” 猛地抬头,心情不可遏制地有些激动,“外祖母和舅舅从岭南回来了?” 小厮也高兴地头,“是的,所以老爷一收到消息就让小的过来给姑娘传话,只不过没见到您出来。” 沈琬昭也很急切,终于要见到外祖母了。 想起什么,回头看着宋筠。 宋筠很贴心,笑道:“没想到谢家的调令这么快,我知道你着急,快回去吧,不用管我。” 沈琬昭有些抱歉道:“过两日我再来找你,你要是想去百味楼看看账册,直接找祝晗就行。” “行,我知道了。” 宋筠干脆把她推上沈家的马车,自己则上了宋家的马车。 等沈琬昭走远了,这才吩咐车夫启程。 马车走了一会儿,突然停下。 宋筠微微皱眉,“怎么回事儿?” “姑娘,有人拦路。” 宋筠有些诧异,在扬州府,谁敢拦宋家的马车?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着,正巧要带王爷去尝尝扬州府的特色吃食,筠妹妹不如一起吧?” 马车外,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宋筠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身子微僵。 沉默了片刻,才用平静的声音道:“不必了。” “你做什么?住手!” 突然传来红檀怒斥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反应,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就看到对面站着一对男女。 男子身穿青色长袍,腰间佩白玉,发丝束在脑后,脸上噙着的笑意微微僵住,正是恭王。 站在他身旁的,则是一个身穿绯红色荷花纹百褶裙的女子,容貌极其出色,杏眼桃腮,眉目间既有扬州女子的温柔,又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此刻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绿萝,不得无礼。”那女子不痛不痒地斥了句强行掀开帘子的婢女,又看向宋筠,“都怪我终日念叨筠妹妹,这丫头就记住了,今日难得遇到,许是知道我想见你,这丫头才有些失规矩。” “不过王爷在这儿,妹妹于情于理,也该出来见礼才是。” 宋筠沉默片刻,下了马车,规规矩矩地冲恭王行礼,“见过王爷。” 恭王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你这丫头,到底还是跟本王客气了,你小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宋筠淡淡道:“年少时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王爷恕罪。” 说完不再去看恭王的脸色,直接看向崔玉茹,“我今日还有事,便不打扰茹姐姐和王爷了。” 说完就打算离开。 “等等。”崔玉茹叫住她,笑道:“我听说最近咱们扬州府多了家百味楼,不但吃法新奇独特,味道亦是惊艳,一时风头无俩,叫扬州府多少大食楼的东家都眼红不已,今日正好也想带王爷去尝尝,不如请筠妹妹行个方便?” 说着,看向恭王,“王爷可能还不知晓,筠妹妹可是个有本事的,她就是这百味楼背后的东家。” 恭王有些惊讶,他来扬州府,听人说起最多的吃食就是这个百味锅,没想到竟然是宋筠的手笔。 “茹姐姐过誉了,我不过运气不错,沾了别人的光,百味楼真正的主家可不是我。” 宋筠面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语气也是不冷不热的。 崔玉茹眼神微动,“竟然还有这般有能耐的人,倒是我眼拙了,不知筠妹妹这位好友,是哪里的俊杰。” 她想都没想,直接便认为百味楼背后真正的主家,是个男子。 而且话里的意思,断定这个男子与宋筠关系匪浅。 恭王眼神微深,转瞬即逝。 宋筠自然听得出她的意思,但懒得辩驳,只道:“她性子沉稳,不喜欢张扬,只怕要让茹姐姐失望了。” 崔玉茹意味深长地道:“看来还是筠妹妹的面子大。” 宋筠没有回答她,落在旁人眼里,倒更像是默认了。 崔玉茹嘴角微微勾起,“既然主家不愿见人,也不好勉强,只是王爷难得来一趟扬州,还请筠妹妹卖我个面子,跟下面的人打声招呼,留一处清静些的厢房,让王爷一饱口福。百味楼的位置可是紧俏得很,连我崔家的面子都不管用,整个扬州府,怕也只有筠妹妹能办到了。” 宋筠沉吟片刻,正要吩咐红檀,又被崔玉茹打断。 “我听说百味楼那位祝掌柜,可是出了名的不好说话,筠妹妹还是亲自过去一趟为好。何况王爷在这儿,总不该失礼。” 后一句话,则有些压迫的味道。 崔玉茹紧紧盯着宋筠,想要看她有什么反应。 可是宋筠从头到尾都没露出半点别的表情,神色淡淡的,仿佛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 这个结果,让她有些失望,不过很快就恢复笑意。 “既然是王爷的意思,宋筠恭敬不如从命。” 伸出一只手张开,“王爷,请。” 宋筠微微颔首,礼数上挑不出半点差错来。 恭王眼神有片刻复杂,直到看着宋筠转身上了马车,这才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筠妹妹似乎不大高兴,我是不是有些难为她了?原本也是觉着,王爷跟筠妹妹早就相识,难得在扬州府遇到,一起叙叙旧也是好事。” 恭王看了她一眼,脸上挂着平日里的笑容,既不热络也不冷漠道:“都是以前的事了,这丫头怕是早就忘记本王了。” “王爷身份尊贵,天下百姓都记得您,筠妹妹怎么会忘?” 恭王摇摇头,“走吧,本王倒是没料到,大名鼎鼎的百味楼,竟然跟筠丫头有关系,去尝尝也好。” 第一百四十八章 祖孙 沈琬昭一下马车,就急匆匆地往院子里面跑。 玉竹跟在后面,担心道:“姑娘,您跑慢些,小心摔着。” 下人看到她,就上前道:“舅老爷和老爷在前厅说话,老夫人和舅夫人去后头了,就在姑娘的院子里等着呢。” 沈琬昭一听,直接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院里站着不少人,正在说话。 孙嬷嬷亲自在一旁伺候,坐在正中间的,是一位穿着朴素,头发花白,但发髻梳得整齐的老夫人。 老人脸上已经有不少皱纹,看得出来在岭南受了不少苦,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 见到沈琬昭,顿时愣在那里。 孙嬷嬷也看到沈琬昭回来了,连忙高兴道:“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老夫人方才还在念叨姑娘呢。” 老人略有些颤颤巍巍地道:“昭儿,是昭儿吗,快过来,让外祖母好好瞧瞧。” 沈琬昭瞬间鼻子一酸,眼里涌出一股热意,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既紧张、又期待地往那边一步一步挪。 明明是很近的距离,她却觉得自己仿佛走了很远。 从岭南到扬州,确实很远。 哽咽道:“外祖母……” 这一刻,就如同在外受尽委屈,终于有长辈护着的孩子,沈琬昭没忍住,在谢老夫人面前蹲下,眼泪不时地往下掉。 谢老夫人眼眶也湿了,一把抓住沈琬昭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后背,“好孩子,你受苦了,都是外祖母没照顾好你,外祖母知道,这么多年你过得不容易。” 说着,抬起手用衣袖拭去眼里的热泪。 “受苦了啊……” 沈琬昭哭得越发停不下来,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总是最容易卸下所有重担。她虽然没有见过谢老夫人,但这一刻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血浓于水的亲情,一点生疏感都没有。 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老人,仿佛就是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关心她、疼爱她的。 事实上,谢老夫人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就算远在岭南,就算谢家落魄至此,生活过得无比拮据,也要把谢家最后一点产业留给自己的外孙女。 心思透彻如谢老夫人,宁愿忍受沈老夫人占尽好处,也绝口不提收回庄子,只是不想惹怒亲家,让外孙女在沈家过得轻松一点。 这些疼爱,早就不需要多余的解释来证明。 孙嬷嬷看着老主人和姑娘总算见着,也跟着哭得不行。 “娘,您好不容易见到阿昭,这是件叫人高兴的事儿,怎么一个个都哭得跟泪人儿似的。” 祖孙俩抱着哭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出声打断。 沈琬昭后知后觉地抬头,便看见一位三十来岁,身材丰腴的妇人,妇人容貌算不上绝色,但也生得不错,鹅蛋脸,没有过于突出的棱角,便显得很和蔼,让人心生亲近。 只不过她虽然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有些发红,显然方才也哭过。 “这是你舅母,快打声招呼。”谢老夫人也收拾好心情,给沈琬昭介绍。 沈琬昭连忙起身见礼,“琬昭见过舅母。” 谢家舅母连忙摆手让她不要多礼,“昭儿快过来坐下,都是自己的孩子,这么讲究作甚。” “倒是你跟吟书姐妹两个,以后要多说说话。”说着,拉过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感叹道:“咱们两家相隔千里,这十几年都没见过面,你们姊妹明明是血脉至亲,却没机会熟络,实在是命运弄人啊。” “大夫人也不用烦心了,以后大家都在扬州府,想见面还不容易,以往的苦日子,都过去了。”孙嬷嬷站在一旁,又哭又笑。 谢家舅母一拍手,也笑道:“说的对,苦日子都过去了。” 谢吟书站在母亲身后,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表妹。 沈琬昭也在打量自己这位表姐,见她容貌和谢家舅母生得一点都不像,谢家舅母姿色算不得出众,但谢家表姐却生得极为好看。 身上朴素的衣裳,也掩盖不住她清丽出尘的气质,细细的柳眉,瓜子脸,唇红齿白,发间只插着一根没有多余花式的青玉簪子,更显得脱俗。 此刻举止端庄大方,眼神温和地看着自己。 微微颔首,“琬昭见过表姐。” 谢吟书扶着她,“刚才母亲还说自家人不要见外,表妹这就多礼了。” 声音温和,听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沈琬昭心里那点陌生感,瞬间就消失了。 笑道:“表姐说的对,是我见外了。” 谢吟书也很喜欢这个表妹,两人年纪又差不太远,很快就说到一起去。 谢家舅母看着都很欣慰,“到底是自家的丫头,也是个心思好的孩子,吟书跟着我们在岭南,穷乡僻壤的,可不比大户人家出身的姑娘之礼数,阿昭你却是半点也不嫌弃。” 沈琬昭微楞,舅母不说,她一点都没想到表姐实在岭南那般蛮荒之地长大的女子。 论谈吐,谢吟书一点也不输给自己见过的大家闺秀,甚至学识广博,不管说什么都有数;论礼数,谢吟书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风范,挑不出半点错处。 谢家其实把这个嫡女,教养的很好。 其实不难理解,谢家就算落魄了,但底蕴家风到底在那儿,不论谢老夫人,还是舅舅谢松亭,都是心里有数的人。 只不过舅母为人直爽,不像是故意这么说的。 谢老夫人笑笑,“你舅母这些年跟着你舅舅,吃了不少苦,平日里的吃穿用度,半数都是她支撑起来的。” 沈琬昭顿时明了,谢家落魄时,舅舅还没成家,所以舅母是那之后才嫁进来的,必然出身高不到哪里去。 难怪,舅母看不出表姐这些礼数举止,都是高门大户里的讲究,只觉得自己女儿从小跟着自己受苦,肯定不能和那些穿金戴银养起来的大家闺秀比。 不过沈琬昭心里一点看轻都没有,反而很佩服这位舅母。 这些年在岭南,她不用想就知道,谢家日子过得肯定不好。 一个女人,要支撑起家里半数开销,谈何容易? 第一百四十九章 舅舅 沈琬昭心里一动,低声问道:“外祖母,舅舅这次回来任职,是去京城,还是就在扬州府?” 谢舅舅回朝做官的事,虽然谁都没有明说,但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大家心照不宣。 那日后在哪做官,就显得很重要,也能看出一二,皇上和朝廷对谢家的态度。 去京城,谢家旧部大多数都在京中,舅舅做起事来肯定更顺风顺水,但同时,京里的水太深,免不了被人盯着,甚至是被皇上的人亲自盯着。 毕竟,谢家的身份很敏感。 谢首辅是先皇的心腹,先皇在位时,十分敬重太皇太后,所以严家势大。 反而对当时的太子和宸王,态度一般。 那时候,谢首辅和严相同朝为官,作为先皇的左膀右臂,来往甚为频繁。 可现在不一样,新皇继位,重用宋家,虽然严相依旧在那个位置上,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更信任的是谁。 而且,还有一位恭王。 恭王也是太皇太后所出,先皇一母同胞的弟弟,比起皇上来说,明显恭王和严家的关系更为亲近。 所以,如今的朝堂,以严家为首的势力、以皇室宗亲为首的世家勋贵、还有新晋清贵官员,以及先皇在位时的旧臣,各自为政,互相博弈。 谢家的起复,意味着旧臣一派的利益,势必会引起其他人忌惮和打压。 在扬州府,好处是不用卷入其中,给谢家留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因为被贬岭南十几年,现在的谢家,太弱了。 最明显的就是,缺银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如今的谢家。 坏处则是,留在扬州便无法进入朝堂真正的核心,终归失了先机。 沈琬昭仔细衡量其中得失,不由想到萧晟,他主张起用谢家,背后又是谁的意思? 谢老夫人收起脸上的笑意,周身的气势变得郑重,仿佛当年那位赫赫有名的谢家主母又回来了。 她看着沈琬昭,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既心疼又很欣慰。 摇摇头,道:“朝廷的任命还没下来,你舅舅也不知道,更猜不准皇上的心思。” 倒是沈琬昭愣了愣,没想到连舅舅都不知道。 “但有一件事倒是清楚,这次起用谢家,是宸王的意思。” 这一点,沈琬昭并不惊讶。 她知道萧晟在里面的作用,而萧晟是宸王府的人。 想了想,道:“宸王是皇上的胞弟,他的意思,想来皇上也是默认了的。” 谢老夫人点点头,“你舅舅也是这么说。” 沈琬昭笑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倒是认为,舅舅迟早会去京里做官,最晚多不过两年。现在的话,多半就是在扬州府了,派个不大不小的官职,给舅舅练练手,就当考察能力了。” 当然,考察的不只能力,还有谢家的态度。 毕竟流放了十几年,各方都要看看,如今的谢家,到底还有几分重量。 谢老夫人欣慰地看了她一眼,“这也是你舅舅的猜测,没想到昭儿这么聪慧,连这些朝堂上的事情,都看得明白。” 沈琬昭笑笑,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您别抬举我了,这些话也只敢在您面前说说,要是传出去,说不得还要被嫌弃自作聪明。” 女子妄议朝政,只会被人嘲笑不知天高地厚。 谢老夫人眼睛一瞪,“谁敢说你的闲话,倒要问我这个老婆子愿不愿意!” 沈琬昭心里微暖,对这位外祖母更亲近了。 几人在院子里又说了一会儿话,沈庭恭便差人来叫过去用饭。 到席间,沈琬昭见到了从未见过面的舅舅。 舅舅神情比较严肃,不像舅母那般容易相处,但沈琬昭一进屋子,他的视线就几次停在她身上,眼底有微不可察地关心。 见她生得健健康康,也不似以前信里说的那样怯懦,脸色稍霁,心里那点儿担忧也放下了。 沈庭恭看着自己大舅子的反应,有些牙疼,“早就跟你说过,阿昭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心疼。她现在心思聪慧,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性子了,你偏不信。” 谢舅舅冷眼看了他一眼,“哼,昭儿变得聪慧,是她自己受尽苦楚才学来的本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也好意思说自己进了做父亲的责任!” 沈庭恭一噎,有些心虚,“我懒得跟你说。” 沈琬昭有些发懵,万万没想到舅舅和爹一见面就是这个局面。 看来,每次一提到舅舅,爹就冷嘲热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只不过舅舅的出发点,也是因为关心她,沈琬昭不好插话,默默地坐在谢老夫人身边,当作没听见。 沈庭恭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你也就只知道怨我。” 谢舅舅脸色一僵,心情有些复杂。 谢家舅母见气氛不对,连忙道:“今天是咱们一家团聚的大好日子,说这些作甚,老爷你也是的,姑爷这次帮衬咱们良多,忙前忙后地准备宅子、吃食,不然咱们大老远地来扬州府,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咱们要记这个情,怎的还一见面就不客气?” 沈庭恭总算找回场子,冷哼道:“我也是看在娘的面子上。” 意思你谢松亭,只是顺带的,是沾了老夫人的光。 谢舅舅也不反驳,他反正用得心安理得。 当初要不是沈庭恭狠不下心,自己外孙女也不用在沈老夫人手底下受尽冷落。 那个老妇人,拿了他们谢家的东西,还这么对待昭儿,简直可恨。 沈琬昭见局势平息下来,冲沈老夫人笑道:“爹爹给您准备的院子离府衙不远,舅舅日后要是到衙门坐堂,也方便。等会儿吃完饭,我就陪您一起过去,好不好?” 谢老夫人笑容满面,和蔼道:“好,好,还是昭儿你懂事,知道外祖母舍不得。” 说着,冷不丁地瞥了儿子和女婿一眼,“不像有的人,年纪一大把了,心性一点长进都没有,只知道偷奸耍滑。但凡有一个靠谱点儿,我的昭儿也不用受这么多年的苦。” 谢舅舅和沈三老爷同时脸色一僵,讪讪地低下头。 第一百五十章 心事 家里的男人不顶用,苦了自己的外孙女。 这就是谢老夫人此时的想法。 做舅舅的没用,所以沈家那个老妇人敢怠慢昭儿,做爹的不管事,所以昭儿明明是沈家嫡女,日子过得却比庶女还不如。 这些年,她每回收到孙嬷嬷的信,都心疼得很。 当然,这里头还有谢氏这个做娘的,不管不顾的缘故。 谢老夫人对自己这个女儿,很失望。 沈琬昭赶紧略过这个话题,道:“云煜在书院念学,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所以没来得及叫回来见见外祖母和舅舅。” 又问道:“可是表哥怎么不在,前几日他还叫孙嬷嬷送了信,我才知道外祖母和舅舅已经动身从岭南来了扬州府。” “大哥早来一步,便是要趁着扬州府官场上的人还不知道父亲要来,好打探这边的情况,这些日子,我们在路上也收不到大哥的信,所以现下也不知道大哥在做什么。” 谢吟书回答了沈琬昭的问题,她自己也有些不确定。 沈琬昭思索表姐话里的意思,看向舅舅。 谢舅舅有些不自在,道:“放心吧,子由今年就要下场考取功名了,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他既然没跟我们联络,就是有自己的打算。” 沈琬昭见舅舅不愿多说,便也没再继续打听。 倒是谢老夫人,皱眉道:“既然昭儿想知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都是一家人,你们父子俩背后做什么,难道还要瞒着谁?” 谢舅母也盯着自己丈夫,显然很赞同谢老夫人的话。 谢舅舅被盯得窘迫,有些无奈道:“娘……” 谢老夫人脸色一板,冷哼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不就是见昭儿是个姑娘家,又犯了那些自以为是的臭毛病吗?” “我还就告诉你,昭儿聪慧灵敏,心思通透,看事情跟你比起来也不逞让,你少小瞧人。” 一旁,谢舅母也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丈夫,似乎只要他流露出半点瞧不起女人的态度来,就不会让他好过。 而谢吟书自顾端起茶杯喝水,很是淡定,早就习惯了。 沈琬昭好奇地看着一幕,既觉得新鲜,又觉得亲切。 没想到在谢家,是这么个气氛。 舅舅这是,有些惧内? 谢舅舅顿时头大如麻,咳了咳嗓子,道:“我说还不成嘛……” “子由在打听溃堤的事情。” 沈琬昭一怔,随即皱眉。 却听谢舅舅继续道:“出事儿的堤口就在兴化县和长平县的交界处,所以子由现在不在府城,去了兴化县。” 沈琬昭沉吟片刻,“怕是明里暗里有不少人都去了那边,表哥一个人过去,到底还是有些犯险。” 她想起祝晗在兴化县险些遇害的事,还有些心有余悸。 现在不想让人找到贪墨朝廷款项证据的人,绝对不止崔家一个。 连萧晟到现在都没什么大动作,说明他手里掌握的证据还不够,谢家贸然参与到这件事情里面来,不见得有什么好处。 这个案子,很棘手。 谢舅舅有些无奈,“这也是宸王的意思,谢家想离开岭南,就必须趟这趟浑水。” 沈琬昭愣住,“宸王的意思?” 谢舅舅点点头,“所以宸王不会坐视不管的,放心吧。” 只是更深的担忧,他没说出来。 宸王这是摆明了,要让谢家无法抽身啊。一旦要查溃堤的案子,必然会得罪崔家,得罪崔家倒没什么,关键是他怀疑这事背后说不定还有严家的手笔。 这要是把严家得罪了,那谢家就不可能再和严相同一条战线。 而最不想看到谢家和严家一条心,必然是皇上。 谢舅舅没说,但沈琬昭其实已经猜到七七八八了。 这些日子,因为谢家注定要回到朝廷这个泥潭里,所以她也了解不少朝中形势。 所以现在一听到这话,就能猜出宸王的用意。 可那又如何?沈琬昭其实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而谢家其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沉声道:“无论如何,这等贪赃枉法,祸害百姓之事,不管背后的人是谁,都应该认罪伏法。舅舅也是因为这个,才答应宸王的条件,对吧?” 谢松亭诧异地看了自己外甥女一眼,随即收起脸上的不在意,正色道:“没错,不管是谁,做出这般伤天害理,祸害百姓之事都应该认罪伏法,这是我辈饱读圣贤书,在朝为官者的职责。与党争无关,与权势无关。” 这一刻,沈琬昭才感觉到,自己这位舅舅身上的威严。 沉默片刻,道:“舅舅说的对。” 吃完晚饭,沈庭恭还是亲自送他们去了新置办的院子,沈琬昭也和谢老夫人乘一辆马车,祖孙两人好好叙了会儿旧。 新置办的院子没有仆人,毕竟丫鬟婆子都是跟在身边的人手,要自己信得过的才行,因此沈庭恭识趣地没有插手。 可是谢家从岭南过来,身边更没有什么人手。 所以前前后后,都是谢家舅母亲自收拾。 谢家舅母出身普通,又跟着谢舅舅在岭南过日子,所以干起活来,手脚很麻利,很快便把谢家带过来的东西一一放好,安排得井井有条。 收拾完,才把沈琬昭拉到一旁,感叹道:“你舅舅就是个倔脾气,他本来出身富贵,最是心高气傲之人,却抵不过命运捉弄人。这些年,没少受到外面那些冷嘲热讽,多少人都在看着谢家的笑话,岭南那边,那些当官儿的,没少为难你舅舅,他虽然不说,但其实我都知道。” 沈琬昭听着,心情也有些沉重,“我知道,舅舅这些年过得肯定也不容易。” 谢舅母笑了笑,握着她的手,“舅母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跟着难受,只是舅母希望,你别怨你舅舅照顾不到沈家这边,让你也跟着受苦。” “你前些日子,往岭南寄了银子,你舅舅知道后,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一日,我知道,他是在自责,自责不但不能照顾你,反而还要你这个小丫头帮衬。”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体己 沈琬昭微楞,一时间心情有些复杂。 她没想到,自己随意寄出的银子,会让舅舅感到愧疚。 有些自责道:“这不是我的本意,早知道舅舅心里过意不去,我便不自作主张了。” 寄一些生活物什说不定更妥当,横竖舅舅一家人也用得上。 谢舅母摇摇头,“好孩子,舅母知道这都是你的心意,你舅舅那个倔脾气,不用管他。他就是落不下脸,家里缺银子,他比心里谁都清楚。” “舅母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沈琬昭抬头,认真道:“舅母有什么话说便是,咱们是一家人,本来有什么事就该互相帮衬,我知道你们初来乍到,肯定有不少难处。” 谢舅母摇摇头,失笑道:“最难过的时候都过去了,今后再难也没有在岭南的日子难。如今朝廷的文书虽然还没下来,但是你舅舅入朝为官,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谢家,总算熬出头了。” “就算日后做不到大富大贵,像你外祖父那个时候的荣耀,但以后说起咱们家,至少也是书香世家,清贵之流。” 沈琬昭听得心里松了口气,舅母都这么说了,想必定然是舅舅告诉她的。 她虽然和自己这个舅舅接触不多,但也看得出来,舅舅是个心思沉稳的人,不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不会往外说。 看来舅舅和宸王,是达成了某种默契,甚至在宸王那里得到了一些保证。 谢舅母犹豫了片刻,继续道:“你娘那里,我这个做嫂嫂的也不好说什么,不过昭丫头放心,以后舅母就把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绝对不会再让你受尽苦头了。所以啊,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来跟舅母说,舅母给您做主。” 沈琬昭心里涌出一阵感动,她万万没想到,舅母把自己留下来,就是为了说这番话。 “舅母,我……” 谢舅母打断她,“舅母知道昭儿聪明,甚至比起男儿来也不多逞让,但你到底是个姑娘家,有些事情,哪有姑娘家自己去做的。” 不给沈琬昭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你放心,既然咱们来了扬州府,你舅舅也说,想来要在这边做一两年官,这两年,舅母一定亲自替你物色个好人家。现在,你外祖母心里头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了。” 沈琬昭虽然不拘小节,但舅母这么直晃晃地提起她的亲事,还是有些不好意。 自己这位舅母,性子直来直往,和大多数扬州府的后宅妇人都不一样啊。 谢舅母笑道:“哟,还害羞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好害羞的,这世道,女子活着就束缚多得很,选夫君是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可要擦亮眼睛,好好选才行。” 沈琬昭脸色一红,心道舅母嫁给舅舅,难道是自己选的? “好了,不逗你了,你们小姑娘就是脸皮子薄,以后才知道,舅母说的都是管用的话。” 饶是淡定如沈琬昭,也有些招架不住谢家舅母的直爽。 不过她也知道,如果不是把她当作自己人,不会跟她说这些话。 舅母等于是给她吃了定心药,以后她的婚事,舅母会以谢家主母的身份做主。 只要舅舅入朝为官,谢家和沈家的身份地位,就完全不一样了。 离开院子的时候,沈琬昭还在想着这件事,有些感叹。 这些话,还有为她的亲事操心,原本都应该由谢氏这个做娘的来做。 可惜,谢氏不管不顾了十几年。 “姑娘,孙嬷嬷说的果然没错,谢老夫人对姑娘您可真好。” 玉竹跟着忙活了半天,把一切看在眼里,这会儿安静下来,也忍不住有些感慨。 在沈家,除了老爷,可没人真心疼姑娘过。 沈琬昭笑了笑,“这才见到人,就让你服气了?” 玉竹有些不好意思,“奴婢虽然也是第一次见谢老夫人,可是对姑娘好不好,奴婢看得明白。” “你倒是学得越来越机灵了,看来得让祝娘子和祝晗快点把你跟云珠教出来,也好独当一面,留在我身边做个丫鬟,有些浪费。” 玉竹连忙道:“奴婢就是在姑娘身边伺候一辈子也愿意。” 云珠也连忙附和,“奴婢也是,姑娘待我们这么好,奴婢舍不得姑娘,” 沈琬昭笑看着她们,“伺候一辈子怎么行,不嫁人了?” 玉竹脸一红,羞赧道:“姑娘又在笑话奴婢了,以后姑娘嫁到哪里,奴婢就跟着姑娘到哪里。” “就是,姑娘嫁给哪家公子,奴婢就去哪家找个管事的下人嫁了,到时候,还能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沈琬昭无奈摇头,“行了,说这些都还太早。” 到门口的时候,沈庭恭只交代了几句,便让她自己回房歇着。 今日的事情太多,沈琬昭虽然也有些乏了,但还有一件事没亲自确认。 回到自己的小院,随便找个由头支开两个丫鬟。 走到窗棂前,看向屋子外面。 夜色慢慢落下,外头的光亮已经有些发暗,但还没彻底暗下来,所以当那抹身影走近时,沈琬昭一眼就看到了。 果然,暗卫知道自己要找他。 “沈姑娘是想问,王三那些人如何处置的?” 沈琬昭点点头,她可没打算轻易放过这些人。 就像当时要不是萧晟及时赶到,这些人也没打算放过自己。 “公子说,这些人差点害了沈姑娘,就该受到教训,让他们签字画押,把以往犯的事都认了,再命人丢到知府衙门里,按律法处置。” 沈琬昭暗道,这些人常年混迹在市井,坑蒙拐骗、作奸犯科的事绝对做了不少,要是每一件都签字画押,加起来的罪名,恐怕不在大牢里关个几年,也出不来了。 暗七继续道:“不过公子说,只是吃几年牢饭,有些太便宜他们了,所以便先每人打了二十个板子,再丢到衙门。还跟里面的牢头打了声招呼,把他们和一些老相识关在一起。” 老相识……是老仇人吧。 沈琬昭嘴角微抽,既觉得萧晟下手真黑,又觉得解气。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结果 可以想象,本来就被打了板子,还和老仇人关到一个牢房,日子肯定很不好过。 “王三呢?”沈琬昭连忙问道。 暗七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些诧异。 “怎么了?” 沈琬昭微楞,实在不怪她敏感,只能说这些暗卫平日里太神秘,而且始终都面无表情。 所以方才暗七脸上破天荒地流露出一点情绪,沈琬昭瞬间就发现了。 暗七收起情绪,一板一眼道:“公子说,姑娘肯定会有此问。” 沈琬昭这回是真惊讶了,也明白刚才暗七为什么会有那个反应。 萧晟竟然连这都算到了! 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他太会算计,还是太了解她的性子。 “说吧。”沈琬昭接受了被萧晟算计到的这个事实。 “公子说,这人要留给沈姑娘自己处置,您一定早就打算好了。” 沈琬昭:…… 强迫自己忽略这些,“人在哪儿?” “就在您上次去过的地方。” 上次去过的地方?沈琬昭反应过来,应该就是萧晟的宅子。 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宋筠知道萧晟把她带到那处宅子后,颇为复杂的眼神。 那地方,或许有什么特别之处? 微微点头,“也好,我明日便过去一趟。” 怎么处置王三,她的确早有打算,不然今日在长公主府,也不会闹那一出。 嘴边微微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崔家,凭什么就以为她不敢反抗? 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辱,就算她是个泥人,也还有三分火气。 …… 月色下,暗七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黑色的身影,和夜色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脚步声轻到几不可闻。 进入一处宅子后,看着正堂里,那抹坐在椅子上的黑色身影,停下来,“属下参见王爷。” 萧晟看向他,“她怎么说?” “沈姑娘的反应,和王爷猜测的一样。” 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他就知道,她心里的怒气还没消。 明面上看着,是个软绵绵的性子,仿佛好说话,实则却是个会咬人的兔子,还是咬了你也抓不到漏处的那种。 “回去吧,跟着她,她要做什么事,就让她去做。” “是。”暗七领命道。 稍作犹豫,还是出声道:“属下今日在长公主府,见到恭王了。” 萧晟眼神微深,“嗯,没想到王叔还是来扬州府了,严相这一手,倒是用得不错。” 看来这边的事,他们果然也插了一手啊。 不过也好,谢家也到了。 暗七退下后,没多久,侍卫就领着一身白衣的宋渺进来。 萧晟看过去,宋渺身上的衣裳似乎有些凌乱,脸色也不怎么好看,这对宋大公子来说,可不容易。 不急不慢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宋渺道:“是筠儿,她今天在长公主府为了帮沈三姑娘,被崔玉柔推到水里了。” 萧晟脸色一沉,“落水?” 宋渺点点头,有些无奈,“原本这也没什么,筠儿自幼就喜欢练武,不是那般弱不禁风的身子,可是,把她救上来的是恭王。” 说到这里,宋渺神色很复杂,欲言又止。 “当年那些事,王爷也知道。” 萧晟微微点头,“放心吧,阿筠心里有数,她知道该怎么做。” 宋渺还是有些担心,“听说恭王这次来扬州府,有意要和崔家结亲。” “崔夫人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以前在京里的时候,就经常入宫,侍奉在太皇太后身边,很得太皇太后喜欢。” “如果恭王要和崔家结亲的话,一定是和崔家大姑娘崔玉茹成婚。” 萧晟眉毛轻挑,他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他们倒是会想办法,王叔早就过了成亲的年纪,可是一直迟迟不肯立王妃,也不知道他们这次是怎么把他说动的。” 宋渺听着,也不好说什么。 萧晟想了想,又道:“和崔家结亲,的确是个好办法,崔家虽然在朝廷里不入流,可是扬州府富庶繁华,崔家在这里扎根多年,做事又素来嚣张霸道,不知道搜刮了多少钱财。” 银子,在任何时候都是好东西。 何况还不止银钱,扬州府的粮食和布匹,亦是天下闻名。 再加上,地处南北运河交汇之地,漕运的货物,不少都要在这里转一道,什么物资没有? “今日筠儿回来说,恭王和崔大姑娘一道去了百味楼,言谈之间,看起来颇为熟稔,只怕这回,恭王是真的有那个念头了。” 宋渺有些担忧,既担忧宋筠,又担忧恭王和严家有什么谋划。 如今朝堂上,严相一党权势很大,有时候连皇上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而后宫里,又有太皇太后,所以很多事做起来都束手束脚的。 “这么多年,连本王都有些看不懂王叔的想法了。”萧晟淡淡地说了一句。 “不过无碍,崔家这样的存在,还造不成什么威胁,扬州府毕竟不是在京中。” 宋渺点头,突然想到什么,“王爷把谢家调到扬州府,而不是京中,就是打的让他们牵制崔家的主意?”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崔家,就当是先练练手了,这些年,父皇手底下那些老人太低调了,低调得都快被人忘记,当年他们才是朝堂上最说得上话的人,正好,给他们找点事情做。” 顺便,再让严相搞得手忙脚乱就更好了。 宋渺有些迟疑,“如今的谢家,还有那个实力吗?虽然谢老太傅声望很高,朝廷里有不少新进的官员都曾经是他的门生。但是一来,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二来,做事也不光是看名声,手里还少不了银子。我听说,这些年谢家在岭南过得很是清贫。” 银子? 萧晟眼底难得地闪过一抹戏谑,“以后,谢家可不缺银子。” 宋渺愣住,难道他听到的消息都不是真的? 可谢家在岭南日子过得清贫,不是他一个人知道,谢家如果想在这件事情上瞒过所有人,几乎不可能。 而且,当初谢首辅被贬。 可是六部衙门联合下令,抄没了谢家的家产,也不可能给谢家机会藏私。 第一百五十三章 青衣 宋大公子少有这般迷惑的时候。 但他知道,宸王没必要骗自己。 萧晟嘴角微微上扬,百味楼,果然是在这儿等着啊。 外面又走进来一个人,脚步稳健,恭敬地行礼,“属下见过王爷。” 宋渺见到他,也收起心思,细听。 因为他知道这人的身份,沐云,宸王府侍卫统领,也是萧晟的真正的心腹之一。 萧晟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属下按照王爷的吩咐,派人盯着杨通判,果然发现了那些此刻的行踪。” 宋渺脸色微变,“果然是他!” 对于这个结果,萧晟倒是不怎么惊讶。 “上次雪芝姑娘遇害,杨通判的次子就在周围,也是最先赶过去的几条游船之一,没想到果然不是巧合。”宋渺沉着脸,分析道:“看来那日沈三表妹说的没错,雪芝姑娘很有可能并不是在画舫上遇害,而是被赶去救她的人杀了。” 虽然他早就有此猜测,但真正被证实的时候,还是有些无法平静。 “王爷让人暗中跟着杨通判,想来也是早就料定了。” 萧晟起身,道:“查溃堤案的时候遇到阻力,迟迟无法突破,现在,总算有新的方向了。” 说罢,看向沐云,“继续盯着,不要惊动那些人,他们知道的肯定不止这些。暗五、暗六在查清溃堤案之前,都由你负责。” “属下领命!” 沐云退下。 宋渺皱着眉头,“如果连杨通判都参与其中的话,那这件事就更不好查了,他可是礼部尚书左行垚的人,是朝中清贵一派,他们什么时候和严家走到一起了?” 萧晟冷笑道:“有时候,也不需要刻意联手,只要利益一致就行了。” 扬州府最大的好处是什么,是民生富庶,商贾发达,粮仓布乡、漕运口岸,这些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所谓清贵,也并不是当真就人人两袖清风,没有私心的。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动用修建堤坝的朝廷款项! 萧晟眼底闪过一道寒意。 宋渺就是来问这些消息的,如此,宋家也好知道往什么地方使力气。 毕竟经营上百年,宋家在扬州府的底蕴,谁也不敢小觑。 有些事,由宋家去做,也更方便。 …… 次日清晨。 沈琬昭早早地起来洗漱完毕,吃了早点出门。 今日要先去谢家那边看看外祖母,再去一趟百味楼。 前两日她都抽不开身,所以自庙会之后,还没找祝晗问问情况。 虽然心里有底,庙会一举成名,百味楼的生意只会更红火,但到底还是要亲自过去看看的。 从谢家那里出来,沈琬昭便带着两个丫鬟直接去百味楼。 悄悄从侧门进了后堂,刚喝完一口茶,祝晗就进来了。 “见过姑娘。” 沈琬昭微微颔首,看了祝晗一眼,发现他身上的气质,越发沉稳了。 看来这些日子,对他也是一种磨练。 “我过来便是找你问问情况,还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这件事应该在你秋试之前,便能落定。” “姑娘请说,祝晗一定替姑娘办到。”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我需要你去一趟京城。” 祝晗微楞,随即大喜,“姑娘想让我去找宸王府的人,商议开分店的事宜?” 沈琬昭点点头,“此事很重要,除了百味楼,还有宸王府出的银子,所以需要你亲自去办,别人去,我也不放心。” 虽然萧晟看起来并不很在意宸王府出的这些银子能不能赚回去,但沈琬昭从来没有轻视过这件事。 宸王府是个天大的靠山,但越是这样的地方,便越需要证明自己的价值。 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争取到更多的东西。 祝晗郑重道:“我知道了,姑娘放心,这件事一定给姑娘办好。” 沈琬昭点点头,“若是能进入宸王的眼界,对你日后的仕途也有好处。我知道你做事认真,能力也不错,但可惜,沈家无法在仕途上帮助你。” 至于祝家,那就更不用说了。 总之,祝晗就是妥妥的寒门,还是个给自己找的靠山都很弱的寒门。 但姐弟两知恩图报,替沈琬昭做了很多事,尤其是祝晗,甚至差点连命都丢在兴化县了。 要说一点儿都不感动,也不可能。 说起来,她当初也不过是送了些纸笔墨宝给祝娘子,值不了几个钱,就算到现在,在祝家姐弟俩身上投入的银钱,也不过几十两银子,里面大多数还是他们自己挣的工钱。 如今祝晗身为百味楼掌柜,工钱自然少不到哪儿去,也不再是当初那个连文房之物都买不起的穷读书人,就连祝娘子,也做得有声有色。 祝晗一个即将下场参加秋试的人,依旧替自己忙前忙后,到底还是因为急着她的恩情。 所以,她也不介意趁着宸王府的东风,给祝晗谋个机会。 祝晗心下感动,同时也有些小小地兴奋。 “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姑娘一声。所日宋大姑娘来了,还带了两个贵人过来。” 沈琬昭微微皱眉,“贵人?” 宋筠自己的身份,就已经足够尊贵,至少扬州府的闺秀里,也只有长公主嫡出的郡主够在宋筠面前论身份。 就连崔家那位大姑娘,跟宋筠比起来,其实也要逊色一筹。 祝晗点点头,“和宋大姑娘一起来的二人,一男一女,女的容貌出众,应该是崔家的人。” “至于那位男子,我从来没见过,也看不出什么门道,只是看起来,那女子似乎与其有些亲呢。” 崔家的人,沈琬昭快速思索着,能让宋筠亲自招待的崔家人,还是个年轻的女子,心中顿时有了想法。 崔家嫡长女,崔玉茹! 沉吟片刻,道:“那名男子,可有什么特征?” 祝晗想了想,道:“那女子随身的婢女不轻易让人靠近,便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只不过看着,宋大姑娘似乎对那位男子很……恭敬。” 沈琬昭心里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听祝晗继续道:“若是非要说什么,便是那男子穿了一身青衣,举手投足间很是随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故事 果然是他,恭王! 她记得昨天在长公主府上,恭王就是一身青衣,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举手投足间,随意悠闲,像个风流人儿,全然没有身为皇室宗亲、大荣恭王之尊的严肃。 把萧晟给她的那块令牌交到祝晗手里,沈琬昭便起身离开百味楼。 直到上了马车,还是皱着眉头在想祝晗说的话。 筠表姐为什么会亲自带着崔玉茹来百味楼?宋筠不怎么喜欢崔家的人她是知道的,所以要说和崔玉茹有什么交情,她怎么也不信。 难道,是因为恭王? 她能感觉到,似乎从昨日起,宋筠的情绪就有有些不太对。 “姑娘,咱们回去吗?” 身边传来云珠的声音,这才回过神。 想了想,摇摇头道:“先不回去,去一趟宋家,昨日因为知道外祖母回来的消息,便撇下筠表姐匆匆赶回去,今日正好去赔个不是。” “宋大姑娘人这么好,不会怪罪姑娘您的。”云珠安慰了她一句,便探出脑袋,和车夫说了去处。 马车行驶在热闹的大家上,很快就到了宋家。 门房的小厮对云珠和玉竹有印象,便连忙进去通传。 没一会儿,红檀就亲自出来接人了。 “三姑娘还是头一回来宋家,我们姑娘听到了,这会儿正高兴呢。” 一边说着,一边领路,很快就把人领到了宋筠住的院子。 宋家要比沈家大多了,但许是诗书传家的缘故,修葺的并不奢华,但亭台楼阁、蜿蜒长廊都很讲究,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一进门,就看到宋筠坐在池边的凉亭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往投食,水中几十条锦鲤围过来,争先恐后地吞食。 “姑娘,三姑娘到了。”说完,红檀识趣地带着玉竹二人退了下去。 宋筠眼前一亮,转过身来,“你怎么过来了?” 说着,还有些抱怨,“平日里我同你说了多少次,也没见你来过宋家。” 沈琬昭无奈,“外面本就有些不好听的闲话,若是再贸然登门,坏了宋大表哥的名声就不好了。何况在外头见,也一样。” 宋筠嗤笑了一声,“大哥都快成唐僧肉了,不知道被多少女人盯着,你少听外面那些闲言碎语。” 又吐槽了一句,“说你跟大哥有什么龃龉,还不如说你跟表哥才是一路人,反正我从来没见表哥对哪个女人这么留意过。” 沈琬昭:…… 无奈道:“你别乱说,我和萧大人没什么关系。” 宋筠嘿嘿一笑,“我当然知道你们还没什么关系,不然以表哥的性子,早就把你看管起来了,其他人要是想打你的主意,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琬昭身子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往身后瞥了瞥。 嗯,她不止一次地尝试过想找出暗七藏身的地方,但从来没成功过。 赶紧转移话题,道:“别就知道打趣我了,说说你自己呢。刚才我去了趟百味楼,听祝晗说了些话。” 宋筠脸上的笑容一僵,眼底有片刻恍惚、迷茫,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落寞。 沈琬昭从来没在宋筠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悲伤,心口也跟着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有些心疼。 过了良久,才听宋筠自嘲道:“没想到连你也看出来了,看来我沉淀了这么多年,再见到他,也还是没法做到心如止水啊。” 说着,还自顾笑了一句,“我就说阿昭你聪明,跟表哥一样,事事都能算到,瞒不过你也正常。” “是恭王?”沈琬昭小声问道。 宋筠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小时候不懂事,天不怕地不怕,跟着祖父在京里的时候,就认识了。” 沈琬昭心情跟着也变得沉重,年少时芳心萌动的感情,岂是那么容易说忘就忘的。 许是因为这个,宋筠才会变了个性子吧。 她还记得红檀给云珠说过,以前的宋筠,性子活泼、开朗,而后就变得不愿与人多说了。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宋筠看着波光粼粼的池水,轻声道:“阿昭,他要成亲了。” 沈琬昭一怔,电光火石之间,很多事如同被突然串联起来一样。 难怪,恭王是和崔玉茹一起去的百味楼;难怪,祝晗说崔玉茹和恭王举止亲呢;难怪,偏偏要让宋筠亲自带着他们去百味楼。 她不知道以前宋筠在京城和恭王之间有什么牵扯,但崔玉茹想来是知道些什么的,所以她特地拦住宋筠,就是为了在她面前示威。 要和恭王成亲的人,应该就是崔玉茹。 对于这个猜测,沈琬昭其实并不意外。 崔家和严家是姻亲,关系千丝万缕,恭王又是太皇太后所出,和严家牵扯在一起…… “其实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现在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到底还有些波动,等过些日子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 宋筠笑了笑,“早知道,当初就不做得那般张扬,闹得现在知道此事的人,都想看我的笑话,实在是有些丢脸。” 沈琬昭顿了顿,“我没记错的话,恭王早就过了娶妻的年纪,怎么这次突然就应下了?” “我也不知道啊,也许是为了权势拉拢人心,也许是他当真中意崔玉茹,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若是前者,自有祖父和父亲去操心;若是后者,反正都是要忘记的。 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沈琬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她觉得,此事应该没有那么简单。 也许,萧晟知道的事情,会更多。 打定主意,得找个时候问问他。 放在平时,她不会插手这些事情,但是她实在不忍心看到宋筠这副模样。 就算缘分已经,也该好好打声招呼,何况任由崔玉茹在宋筠面前示威,当作羞辱,这算什么? 没来由地,沈琬昭对这位恭王也有了些怨气。 她认识的人不多,但宋筠绝对是很重要的好友,她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何况宋筠为人难得,什么有识之士配不上?不值得。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找人 想了想,道:“横竖也没什么事,正好有个热闹,筠表姐不如跟我一起去看看?” 劝是没用的,还不如找点事情做,转移宋筠的注意力。 沈琬昭心里已有主意,硬是把宋筠拉着出了宋府。 宋筠无奈道:“平日里你倒是安静得很,这会儿就非要拉着我看热闹了?” 她当然知道,阿昭是为了让她心里舒服点。 心里很感动,但也有些无奈。 这样一来,倒显得自己当真伤春悲秋似的。 其实也只是有些感慨罢了,再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 沈琬昭笑笑,“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稍稍掀开车帘,看到大街两边热闹的市集,沈琬昭让人停下。 宋筠疑惑地四处看了看,“这里有什么,值得让你特地停下来?” 两边都是些再普通不过的铺子,在扬州府实在算不得什么稀奇。 “姑娘是要买炊饼?我家的炊饼那是香得很,只要吃过的没人说不好,那个个都是回头客啊,姑娘好眼力。” 沈琬昭走到一家炊饼摊子前停下,那摊主眼睛精明得很,立马上前推介。 只不过这里的生意人气,实在跟他吹嘘的不大一样。 沈琬昭给云珠一个眼神。 云珠立即领会过来,清了清嗓子,道:“劳烦问一句,这里可是有位王家大娘?” 守着摊子的男人顿时警惕地看着云珠,连忙摆手道:“什么王婆子,没有,我这儿没有姓王的,走走走,不买就算了,别挡着我做生意。” 云珠还是头一次被人赶着走,一时间有些气不过,“你这人怎么做生意的,我不过是问问话,怎的这般态度?” 那摊主脸一横,“都说了没你们要找的人,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说着,还拿起旁边的锅铲,一脸不耐烦地在云珠面前挥了挥。 宋筠皱着眉头,觉得有些不对劲。 要是当真不认识什么王婆子,至于这么大反应? 想到这里,便看向沈琬昭。 沈琬昭笑笑,对她道:“王家大娘的确不姓王,而是夫家姓王,摊主这是在跟我们耍心思呢。” 说着,走到前摊子前,道:“劳烦您给王家大娘带句话,若是想见着儿子的话,便到前面的茶楼来见我。” 那摊主身子一僵,紧张地看着沈琬昭。 又撇了撇宋筠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更吓得不轻了。 “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就知道王三那个混子早晚会惹出大麻烦来,要是有得罪姑娘您的地方,你要打要骂,是他活该,可别迁怒小人啊。那王婆子死了男人,我看她可怜,这才留她跟我一道搭伙过日子,她儿子可不是我的种,跟我半点儿关系都没有。” 沈琬昭一愣,她让暗七查探消息,暗七只说王婆子平日里在这家摊子帮忙做活,可没说与摊主还有这层关系。 默默地吐槽了一句,继续面色不改道:“那就要看,你到底认不认识王婆子了?” “认识认识,小人怎么会不认识,都是小人刚才有眼无珠,小人这就去给姑娘把人叫过来。” 说着,便连摊子都顾不上,一溜烟地跑了。 云珠郁闷道:“为何姑娘说了句话就认了,奴婢说的就不管用?” “你们姑娘把底儿都透了,他自知狡辩不过去,自然只好选择撇清干系。倒是个精明的,见势不可违,就连忙争表现,就是那些当官的读书的,都不一定有这份儿机灵劲儿。” “有时候,越是这些讨生活的市井小人物,越会做人。”宋筠感叹道。 她经常出门游历,对这些事情见怪不怪。 只这一点,就是那些养在深闺里的闺秀所不知道的。 沈琬昭笑道:“筠表姐不愧是宋太傅亲自教导出来的,心思聪慧,目光如炬。” 宋筠没好气道:“这话别人说说也就罢了,你还这么说,是不是诚心笑话我?” “我这点儿脑子,在你和表哥面前,说不定被你们卖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沈琬昭有些无奈,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宋筠就认定自己就是个深谋远虑、心思聪敏之人。 她也没在宋筠面前表露过啊? 最后,还是觉得起因在萧晟身上。 萧晟给宋筠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而他偏偏在宋筠面前,称赞过沈琬昭,宋筠自然对自己表哥的话深信不疑。 默默地吐槽了一句:没事儿替我作甚。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事先定好的茶楼,直接进到包厢里。 没多久,云珠就带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进来了。 妇人有些微胖,身上穿着花白的麻布裙,眼珠子不断地四处乱看。 一见到沈琬昭和宋筠,就咚的一声跪下来,又是诉苦,又是喊冤枉。 “这位姑娘唉,老婆子也不知道我那儿子怎么就招惹到姑娘了,但老婆子用这条老命担保,他就是好吃懒做了点儿,绝对不敢做掉脑袋的事啊。” 云珠脸色一沉,冷哼道:“你这婆子,休要狡辩,你儿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他竟敢……” 云珠意识到不妥,声音陡然顿住,只是恨恨地瞪了干脆坐在地上耍赖皮的王婆子一眼。 沈琬昭倒是没那么气愤,在她眼里,王三这个人暂时还有用,但和他的帐,自己早晚要算。 “你可知道,你儿子到底犯了什么事?”沈琬昭不急不缓地端起手边的茶杯,似乎很是悠闲。 王婆子一时拿不准这位生得极好看的姑娘在想什么,眼珠子转了又转。 她虽然不知道面前之人的身份,但看这用上好绸缎布料做的衣裳,还有贴身伺候的丫鬟,就连这个牙尖嘴利的丫鬟身上那些首饰,都价值不菲。 便知道,这肯定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姑娘。 一边担心儿子是不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一边又担心,自己是不是能跟这位姑娘讨点儿好处。 她这么想也是心里有数的,儿子要是真跟这姑娘有仇,早就送官府了,还特地把自己叫来干什么? 总不成,还是惦记自己那点儿家当吧? 家里的银子早就被自己那儿子败光了,她都是跟着别的男人才得口饭吃,有什么好惦记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演戏 一想到这儿,王婆子立马就壮着胆子,成一块滚刀肉了。 又哭又喊道:“姑娘唉,要是我那不孝儿子当真冲撞了姑娘,您把他送官就是,该挨板子挨板子,该吃牢饭吃牢饭,找我这婆子也没办法啊。” 这是摆明要耍混了? 沈琬昭看着王婆子赖在地上不肯起来,像个泼妇的样子,心里极为满意。 很好,这会儿越是泼辣,待会儿战斗力便越强。 云珠领悟到自家姑娘的意思,立马换了个脸色道:“难怪,看来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这事儿,与我们姑娘没什么干系,您要求情,也不该在姑娘这儿求啊。” 王婆子愣住,“小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珠继续道:“其实您儿子,招惹的事崔家二姑娘。” 王婆子脸色大变,小心翼翼问道:“小娘子说的,可是那个崔家?” 云珠在她惊恐地视线下点点头,“除了崔同知那家,还能有哪个崔家?” “这……”王婆子到底只是个市井妇人,平日里耍耍浑也就算了,哪里敢招惹崔家这样的庞然大物,顿时就慌了神。 不停地给沈琬昭磕头,“姑娘救命啊,姑娘救命啊,您的大恩大德,老婆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云珠脸色微沉,“你求我们姑娘作甚,姑娘干什么要救你儿子?” “他做出那等丑事,谁家的闺秀躲着还来不及,你这婆子还叫我们姑娘去救他,是何居心?” “哼,你儿子已经毁了崔二姑娘的名声,难道还想来害我们姑娘的名声?” 王婆子顿时听到了话里的关键,连忙问道:“小娘子说清楚些,我那不孝子到底做了什么,怎的还跟崔二姑娘这等天仙似的人物扯上关系了。” 云珠见她果然抓住了这一点,便故作愤怒道:“你还想替你儿子狡辩?他昨日在长公主府,引诱崔二姑娘失了身子,害得崔二姑娘清白尽毁,扬州府那么多达官贵人都看见了,难道还想狡辩?” 王婆子眼睛一亮,“小娘子说……说我那不争气的儿子要了崔二姑娘的身子?” “这还有假?”云珠气道:“你随便找个昨日去长公主赴宴的人问问,就知道了。” “怎么,难道你也不想认?” 王婆子差点笑出来,“小娘子这话说的,您去打听打听,我王家是出了名的忠厚人家,这哪有要了人家姑娘清白身子,却不把人娶进门的,婆子做不出来那种事。” 宋筠嘴角抽了抽,忠厚人家? 看着变脸变得比翻书还快的王婆子,宋大姑娘再一次感叹,这些市井小人物的圆滑。 云珠听她这么说,不屑道:“崔二姑娘是什么身份,那可是崔二老爷嫡出的女儿,凭什么嫁给你儿子。” 王婆子不乐意了,“小娘子这就不对了,这女人啊,一旦失了清白,那可就不是什么千娇万贵的人儿了,我儿子愿意娶,已是仁义,哪还有她挑的份儿。” “嫁给我儿子,顶多是被人说几句不守规矩,可要不嫁给我儿子,那就是不知廉耻,勾引外头的男人了,以后还有哪个男人敢娶她?” 说着,还得意起来。 “这事儿我自己心里有数,小娘子还没嫁过人,不知道这些也不奇怪。” 说完,都不看云珠了,而是看向沈琬昭。 她明白得很,知道这位才是主子。 “我瞧着姑娘身边伺候的小娘子处处帮着崔二姑娘说话,想必是姑娘的意思,您是崔二姑娘的好友,以后崔二姑娘也要叫我一声婆母,这一合计,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姑娘可知道,我那儿子在哪里,这么大的事都不回来给我这个做娘的说一声,反了天了他?” 沈琬昭强忍住,才稳稳地端住了手里的茶杯。 云珠可忍不住,“什么叫我们姑娘跟你一家人,休要乱攀关系。” “是是是,都是老婆子我这嘴笨,小娘子赶紧说说,我那不孝子现在在哪里?” 云珠眼神闪了闪,“我……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当时崔家的人就要把你儿子带走,还是有长公主主持公道,这才没成。” 王婆子脸色一僵,随即怒道:“他们还有理了!?” 她又惊又怒,要是崔家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杀人灭口,她可真是没地儿哭去。 “咱们知府大人,是个清官老爷,崔家要是敢杀我儿子,老婆子就是拼了这老命不要,也要告到知府大人那儿去,只求给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主持个公道!”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还有这份急智。 不得不说,告到赵知府那里去,的确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平日里只要没证据,崔家杀一个小人物,杀就杀了,没有证据官府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但这个关头,因为溃堤案,崔家本来就被牵扯其中,要是再来件人命案子,可就没那么轻松了。 云珠眼神躲躲闪闪道:“反正,我也是听人说,你儿子悄悄往西边跑出了城,现在都躲着呢。” 王婆子眼睛一亮,吞了吞口水。 接下来,不管云珠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急不可耐地告退,显然是要去找儿子。 看着她急急忙忙地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脸上总算露出一点儿笑意。 看向云珠,随手赏了她一些碎银子,笑道:“方才戏演得不错。” 云珠笑嘻嘻地接过银子,“都是姑娘教得好。” “好哇,你们主仆俩一唱一和,原来都是做戏呢?”宋筠指了指沈琬昭,“我就知道,你跟表哥一样,心都是黑的,看着王婆子也不是个好惹的,这回可有崔玉柔受的。” 说着,她自己也笑了。 “不过崔玉柔这是自作自受,谁叫她不长眼睛,竟然来招惹你。哦不,还招惹了表哥。” 想着,她都忍不住替崔玉柔捏把汗。 惹到这两个人,真是活该啊。 不过说起来,这事还是因大哥而起,嗯,招蜂引蝶的男人果然都是祸害! 宋大姑娘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自家大哥。 第一百五十七章 看戏 云珠笑嘻嘻地道:“宋大姑娘再等等,重头戏还没到呢。” 宋筠兴致越发浓厚,“好,那我就再看看,阿昭布置的好戏,一定很精彩。” 沈琬昭摇摇头,对于宋筠已经认定她心思深这件事,她也懒得挣扎了。 “让我猜猜,这下一场戏,是不是要到崔家门口看?” “那王婆子找到儿子,肯定要去崔家讨个说法。”宋筠已经有些等不及了,起身道:“走走走,咱们就去崔家那边看看。” “不及,这里的茶水都还没喝完呢,何况往西去城外再折返,也还要些时辰。” “不喝了,我知道有家好吃的食楼,就离崔家不远,正好咱们赶过去用午膳。那家有道名菜,清炖蟹粉狮子头,我还没见过哪家做得比它更正宗。” 沈琬昭听着,也有些意动。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宋筠拉着下了茶楼,坐上马车,一路往崔家所在的方向驶去。 一到地方,宋筠就道:“要见厢房,窗户临街的,越敞亮越好。” “好嘞,姑娘来得正巧,咱们这儿就剩这一间临街的厢房了,请随我来。” 宋筠高兴道:“看吧,我就说得早点过来。” 再晚点儿,就没好地方看戏了。 沈琬昭笑笑,见她这会儿全然忘记了烦心事,也跟着高兴。 谁知话音刚落,旁边那间厢房的木门就被人从里面推开,一道声音响起,“筠妹妹怎么来了?” 宋筠脸色一僵,笑意慢慢收回去。 厢房里走出来一个容貌极好的女子,颇有深意道:“昨个儿才碰到筠妹妹,没想到今个儿就又见面了。” 说着,还故作随意地往屋子里看了一眼。 门半掩着,中间了又隔了扇花鸟纹屏风,看不真切,但沈琬昭还是看到了屏风边缘,露出来的一个青色衣角。 心下一沉,有些担忧地看向宋筠。 显然,她应该也看到了那处衣角。 宋筠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淡淡道:“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茹姐姐。” 崔玉茹笑了,脸上还不经意地流露出一丝羞赧,“王爷难得来一趟扬州府,我自当要好好陪着。只是今日家里有些事,抽不开身,又不敢怠慢王爷,便寻了这处食楼,横竖没几步路程。” 说着,又看向沈琬昭,笑道:“这位就是沈三姑娘吧?” 宋筠不动声色地把沈琬昭挡在身后,“阿昭性子内敛,有些怕生,就不耽误茹姐姐和恭王殿下叙旧了。” 崔玉茹意味深长地看了沈琬昭一眼,“是吗,我瞧着沈三姑娘可不像是个怕生的人,玉柔遭人陷害,落得这个地步”,却还是不忘记跟我提起沈三姑娘,想来沈三姑娘和玉柔很是熟悉。” 宋筠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昨天当着长公主和那么多达官贵人的面,早就把这件事说清楚了,你妹妹自己做的丑事,难道还要赖到阿昭头上不成?” 说着也不再搭理她,拉着沈琬昭转身就进了隔壁的厢房,把门关上。 一进屋子,宋筠脸色就沉了下来,有些担忧道:“看来,她是盯上你了。” “崔玉柔一口咬定是我做的,她回去告状,也并不奇怪。”沈琬昭倒怎么着急,对此早有预料。 昨日,是借着那么多人在场,众目睽睽之下,逼得崔家不敢私底下动手。 现在想定她的罪,只凭崔玉柔一面之词可不够,得要证据。 而证据,除非王三这个当事人背叛,否则谁也不可能找出来。 带王三进长公主府的是崔玉柔,这一点甚至连长公主府的下人都可以作证。 只不过崔玉柔着急要见王三,是想问清楚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沈琬昭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甚至想一次不成,便再谋算一次。 让沈琬宜的丫鬟,把沈琬昭引到后院,把她和王三关到一间屋子里,自己再带着人过去抓奸。 这样一来,沈琬昭就算有天大本事,也不可能再次逃脱。 可崔玉柔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躺在床上的人变成了自己? 沈琬昭却是知道的。 以萧晟的本事,他既然让暗七把王三带给自己,将计就计,那王三就肯定不敢背叛。 想到这里,沈琬昭心底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看着宋筠,道:“这位崔大姑娘,手段很厉害?” 其实刚才她已经看出来了些门道,崔玉茹特地出来和宋筠打招呼,无非就是想让宋筠看到,恭王也在。 再想起宋筠说过恭王要成亲了,十有八九就是和崔玉茹,不由替宋筠有些担心。 宋筠皱眉,“无非就是些耀武扬威的小把戏罢了,她从小就这样,我都懒得搭理。” “不过她到底是崔家的人,在扬州府没有谁愿意招惹,她盯上你,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沈琬昭点点头,她知道宋筠没有把有些话说明,但也是真的担心自己。 崔家和沈家,论身份到底是差得太远了。 崔玉茹如果要对付她,很容易。 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热闹声。 宋筠眼前一亮,“来了!” 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王婆子带着王三堵在崔家门口,身后还跟了人抬着两担挂了红布的担子。 不仅如此,甚至还找了两个吹唢呐的礼乐,那个王婆子的骈头摊主也在里面,正换了身衣裳,神气地站在队伍后面指挥怎么放东西。 沈琬昭心里已经很有数了,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王婆子的本事。 这么快,连聘礼担子和礼乐排头都找好了?这简直是人才啊。 王婆子就更神气了,叉着腰站在崔家门口,看着四处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脸上都笑开了花儿。 有人认出她来,“唉,这不是平远庙那边的王婆子吗?” “这是要做什么?” “对对对,就是她,没看到旁边站着的就是她那个无法无天的儿子吗?” 有人恍然,啐了一口唾沫道:“呸,这混子上次还抢了我五个子儿的血汗钱。” 当下,那些被王三迫害过的商贩,纷纷怒骂。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交锋 王婆子不高兴了,“做什么做什么?我儿子不就是吃了你几个子儿的小钱吗,等我们和崔家结了亲,还差你那点儿银子?” 人群里轰然大笑,“王婆子,你怕不是脑子叫你儿子卖了吧,哈哈哈……” “崔家那是什么人家,也会跟你那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儿子成亲?”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快失心疯了。” “趁崔家的人还没出来赶人,赶紧走吧走吧,不然一顿板子可不轻,够你受的。” 王婆子不怒反喜,梗着脖子道:“崔二姑娘都是我儿的人了,她不嫁给我儿子还能嫁给谁?” 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一静。 随即像炸开了锅似的,七嘴八舌。 王婆子见状,更得意了。 啪! 隔壁的厢房里,传来杯盏落地碎裂的声音。 因为就站在窗口,所以沈琬昭和宋筠都听得很清楚。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想笑但极力忍住的痛快。 宋筠小声道:“这个王婆子,敢耍混耍到崔家门前,也是一份儿本事了。” 沈琬昭看得津津有味,“事情闹得越大,王三就越有可能把人娶进门。” 宋筠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却看见旁边的窗子突然被人拉开,露出恭王那张年过三十却依旧风流倜傥的俊脸。 不得不说,恭王生得很好看,岁月沉淀在他身上反而更添上几分儒雅和淡然。 恭王看到两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两个丫头,也喜欢凑热闹。”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嗯,她收回方才的印象。 恭王怎么会是个儒雅、淡然的人? 想起在长公主府,他全然不顾崔玉柔是崔家的人,在一旁津津有味看戏的样子,就瞬间警醒。 果然,外貌骗人不浅。 崔玉茹脸色不大好看地微微侧过半个身子,刚好当初恭王的视线,惆怅道:“王爷,这些人得寸进尺,太过分了!” 说完,便期待地看着恭王,似乎在等他一声令下,便让人把这些闹事的贱民纷纷抓起来,乱棍打死。 她知道最近爹爹烦事缠身,崔府门口闹出这么打的丑事,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崔家不能落人口实。 但恭王不一样,王爷身份尊贵,谁敢多嘴半句? 恭王脸上挂着笑容,并不接她的话。 崔玉茹眼底闪过一抹失望,但又不敢说得更直白。 她现在正是在王爷面前树立形象的时候,得小心翼翼伺候着,万不能惹得王爷不快。 想到这里,心底闪过一抹果决。 她不可能为了二妹得罪恭王。 沈琬昭把这一幕收在眼底,有些好奇地瞥了恭王一眼,这个时候如花似玉的人儿就在眼前,作为一个纨绔、风流的王爷,不是应该大手一挥,命令一下,好好在美人儿面前逞威风吗? 看来,这位皇室王爷,皇上和宸王的亲叔叔,也不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闲散王爷。 其实关于这位恭王的传言很多,风流懒散、挥金如土,不喜欢朝堂之事,仿佛当真只是个好命生在皇家的贵人。 可是沈琬昭从来没有这么想过,严家如今在朝堂上稳坐泰山,甚至越发壮大,愿意跟着严家的那些人,可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压在一个纨绔身上。 当然,皇上对严家的态度很复杂,这也是一层因素。 毕竟先皇,也是太皇太后所出。 收起心思,沈琬昭专注地继续看戏。 四周围上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实在是王婆子嘴里说出来的那个消息太惊人了。 崔二姑娘竟然和王三有了首尾? 随着时间推移,崔家的大门依旧紧闭,既没有人出来打王婆子几人板子,也没有出来撇清干系,于是众人便对这个说法越来越相信。 一时间,议论纷纷。 不过碍着就在崔家门口,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等了好久,崔家都没出来人,王婆子有些不耐烦了。 崔玉茹脸色一沉,招来身边的丫鬟,吩咐了几句话。 恭王看了她一眼,崔玉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斟酌道:“王爷有所不知,这些市井人物惯会胡搅蛮缠,若是我母亲说话,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要求更多。” 说着眼底涌起一层水雾,“昨日在家里,我二妹妹想不开,差点儿丢了性命,二婶哭得眼睛都肿了,守在床前一夜没合眼,生怕二妹妹再做傻事。害我二妹妹的人,实在心思歹毒至极。” 沈琬昭微微挑眉,歹毒? 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崔玉柔两次加害自己,如果不是萧晟出手相救,她的下场只会更惨。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她不信崔玉茹不知道崔玉柔做的事,就算以前不知道,那崔玉柔一口咬定是自己要害她的时候,崔家不可能不问缘由。 毕竟,在这之前,她和崔玉柔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更谈不上仇怨。 可是崔玉茹对这些绝口不提,只是在恭王面前诉苦,再顺便说给沈琬昭听。 宋筠却慢悠悠地道:“也不知道崔二姑娘什么时候招惹到了别人,竟然下此狠手。” 崔玉茹转身盯着宋筠,“筠妹妹知道是谁害了柔儿?” 宋筠嗤笑道:“茹姐姐又要随意给我加个罪名了?我只是听着茹姐姐刚才的话,有些好奇罢了。” 崔玉茹脸色微变,道:“这有什么好奇的,柔儿是我崔家嫡女,身份尊贵,暗地里忌恨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哦,是吗?” “原来崔家的嫡女,这么遭人忌恨,那以后茹姐姐可要小心,别被那些小人害了。” 突然话锋一转,道:“不过有恭王殿下护着,茹姐姐肯定不会有事,是我多虑了。” 恭王嘴角抽了抽,有些无奈地看着宋筠。 宋筠说完便转过身,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琬昭毫不犹豫地补了一句,道:“这世上敢谋害皇室王妃的人,没几个,确实是筠表姐想多了。” 崔玉茹紧张地看着恭王,心里既气愤宋筠二人口不择言,又有些期待。 可是恭王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第一百五十九章 撒泼 一时间,沈琬昭更看不透这位皇室王爷了。 正想着这些,下面的局势发生了变化。 一群人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走来,男女老少都有。 为首的是一位穿金戴银的夫人,体态微胖,气势汹汹地瞪着王婆子一家,大声道:“这是哪儿来的穷酸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敢在崔家门口闹事,不想活了?” 宋筠小声道:“高家的人来了。” 说完,还往崔玉茹那边瞥了一眼。 她记得,刚才崔玉茹把贴身丫鬟派出去传信了,看来八九不离十就是把这边的事情告诉了崔家。 沈琬昭下面的人,也不得不说,崔玉茹这一手做得漂亮。 高家是崔二夫人的娘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却是出了名的惯会撒泼打滚、胡搅蛮缠。 让泼皮对付无赖,倒是个好法子。 高家人多,连高老夫人都来了,一大把年纪,却是一点儿劲头不减,借着辈分往王婆子面前一站,谁也不敢动她。 那个胖妇人看样子是高家的儿媳妇,壮实敦厚的身子,挡在王婆子面前,嘴里一点不留情面,唾沫星子乱飞。 王婆子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一打听清楚这些人的身份,连忙笑脸相迎,“哟,原来是亲家啊。这崔二姑娘都是我儿子的人了,日后是肯定要嫁进老王家的,亲家吓唬我们也没用,儿子娶媳妇儿天经地义。” 王婆子一口一个亲家叫得欢快,可把高家人膈应坏了。 不过她就是说出来膈应人的,见状脸上的笑容又更深。 “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亲家虽然是玉柔的外祖母,但崔家还有主母在,也轮不到高家来管事儿吧?” “谁跟你是亲家!不要脸的贱皮子,想娶我外孙女,也不看看你儿子是个什么德行。” 高老夫人嘴巴子也不弱,一把年纪了还骂得中气十足。 高家大儿媳妇儿接嘴道:“娘,您也别把身子气坏了,气坏了身子,到时候心疼还不是您女儿女婿。这些人咱们见得多了,不就是来打秋风要银子的嘛,要我说,叫小姑子指头缝儿里随便漏点东西,打发了算了。” 王婆子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压下去。 她可不是那些没见识的蠢妇,崔家这么有钱,以后把崔玉柔这个儿媳妇娶进门,要什么没有? 眼下这点儿蝇头小利算什么,她还看不上呢。 和王三母子俩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热切。 王婆子重振旗鼓,“亲家这是打发叫花子呢,我儿子愿意娶崔二姑娘进门,那是看在崔大人的份儿上,不然她一个残花败柳,不嫁给我儿子还能嫁给谁?可别到时候,我们不愿意娶了,你们哭都没地方哭去。”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烂货,看我不撕烂你那张烂嘴!” 高家老大勃然变色,扑上去就扯住王婆子的衣领,一巴掌狠狠打下来。 “给老子滚远点儿,也不看看你老子我是什么人,还敢在我面前动手打我老子娘。” 王三一脚踢开高家老大,发狠道。 高家老大顿时就有些发憷,平日里仗着崔家的名头,欺软怕硬的事他没少做,但实际上就是个怂货,面对王三一下子就腿软了。 王三那可是平远庙那片出了名的混混头子,论蛮力,哪里是高家老大这个酒囊饭袋能比的。 这一脚乏了力,顿时就让高家老大飞出去一截。 高家老大身体弓成一团,痛得脸色扭曲,直接倒在地上打滚。 惨叫道:“哎哟,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老娘跟你拼了!”见自己男人被打,高家大儿媳妇发疯似的扑上去,抓住王三的头发就用力揪。 连嘴巴都用上了,狠狠地要在王三肩膀上。 王三想把她推开,但奈何对方又胖又重,一时间还推不开。 被咬得龇牙咧嘴,“疯婆子,滚开!” 高老大媳妇儿就是不松手,也不松口,发狠地死死咬住。 王婆子见自己儿子吃亏,不知从哪里捡了块石头,猛地就往高老大媳妇儿背上砸。 “哎哟!” 高老大媳妇儿吃痛,嘴巴就松开了。 王三趁机一把推开,怒吼道:“滚开!” 高大媳妇儿一个失衡,跌坐在地上,杀猪似的大喊大叫,“杀人了,杀人了啊,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要去官老爷那里告你们!” 食楼上,沈琬昭和宋筠看得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反而恭王,像是看到什么精彩桥段似的,很兴奋,若不是碍着崔玉茹就在旁边娇滴滴地看着,他恐怕都要拍手喝彩了。 感叹道:“还真是高手在民间啊,我大荣的百姓,果然不乏卧虎藏龙之辈。” 崔玉茹脸色微变,委屈地叫了声:“王爷。” “哈哈,那个……本王忘记了,这是你崔家的事,不该如此失礼,不该失礼啊。” 话是这么说,可他眼底的兴味丝毫不减,继续看戏。 沈琬昭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再这么闹下去,恐怕崔家也没办法视而不见了。 王婆子这是摆明了,不闹出个结果来不罢休。 高家的人只会胡搅蛮缠,可一旦遇到王三这种不怕惹事,又敢下手狠辣的混混,就没招了。 毕竟王三打人,那可是真打。 没看到高家老大到现在还躺在地上,起不来吗? 果然,过了一会儿,崔家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可沈琬昭没想到的是,被推出来主事的竟然是韩秀芸。 宋筠也看到了,脸色瞬间沉下来。 崔玉茹看到韩秀芸却是笑了,“说起来,大嫂嫂还是筠妹妹的表姐呢,既然是宋家姑姑教出来的女儿,这点小事儿,大嫂嫂肯定也能处理得体。” 沈琬昭看到韩秀芸脸色微白地站在门口,显然有些被眼前的场面吓到了。 心底默默摇了摇头,她知道韩秀芸的性子,被韩家保护得很好,是个妥妥当当的温柔闺秀,知书识礼,但却没见识过外面的风雨。 “崔家这是没人了吗?竟然让我筠表姐出面。” 第一百六十章 收尾 这个时候出面,是典型的费力不讨好,苦差事。 “筠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大嫂嫂是崔家长媳,除了母亲以外,她便是最适合出来代表崔家主事的人,母亲对大嫂嫂一向看重,也是为了磨练她的本事。” 宋筠冷哼一声,直接转过头。 崔家对表姐这个长媳什么样,她还不清楚? 要是真有什么好事儿,哪轮得到表姐出这个头。 只不过崔玉茹有一点说的没错,不管怎么样,韩秀芸都是崔家的媳妇,崔夫人把她推出来,她就无法拒绝。 这个时候,她也不好插手帮忙。 沈琬昭冲她摇摇头,小声道:“别担心,韩表姐应该只是个传话的。” 宋筠想了想,也觉得沈琬昭说得有道理。 “你要是实在不放心的话,就去韩家传个信,相信韩大夫人会有法子的。” 宋筠点点头,还是让红檀找了个小厮去韩家说一声。 崔家离韩家不远,快马不过半刻钟的脚程。 果然没多久,韩文进就亲自骑着高头大马,脸色沉沉地飞驰而来。 他身上的气势,让正在扯皮的两家人都停了下来。 韩文进理都没理他们,直接走到韩秀芸面前,沉声道:“祖母病了,母亲让我来叫你赶紧回去一趟。” 韩秀芸本来就吓得不轻,又听到这个消息,立马吓得身子一晃,险些没站稳。 幸好韩文进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 韩秀芸急忙问道:“祖母这是怎么了,我上次见她老人家,还好好的。” 说着,眼底染上一层雾气,快急哭了。 “前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先回去再说。” 韩秀芸连连点头,“嗯,我这就回去。” 说着,正要跟着韩文进离开,却被一个管事嬷嬷拦住。 “大少夫人,这时候您可不能走,夫人交代您的事情还没办完呢。” 韩文进脸色一沉,“滚开!” 那嬷嬷脸色大变,死死地盯着韩秀芸,“大少夫人可想好了,这事儿要是没做好,有什么后果。到时候夫人那儿,可别怪奴婢没给大少夫人求情。” “狗奴才,她是崔家明媒正娶进门的大少奶奶,你是个什么货色,竟也敢拦人,要是耽搁了我祖母的病情,你担当得起吗?” 说罢,连看都不看一样,直接一脚踢开那嬷嬷,拉起韩秀芸就走。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里,崔玉茹的脸色再也维持不住笑意。 深深地看了宋筠一眼,“筠妹妹好手段,韩家这么快就知道消息,想必是筠妹妹派人去知会的吧?” 宋筠连否认都没有,直接道:“你可以让人去知会高家,我为何不能差人告诉韩家?你们崔家这些腌臜事儿,少拿我表姐做筏子!” 崔玉茹的脸色变了又变,宋筠这话说的可是一点情面都没给她留。 这,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再看了看身旁英俊不凡的男人,心里那点儿忌讳瞬间化为得意。 宋筠对自己的态度越是这般,就越说明自己从她手里抢赢了这个男人。 说话间,那被韩文进撇下的嬷嬷咬咬牙,转身走进大门。 崔玉茹深深地叹了口气,没法子了,这事必须得母亲出面才行了。 果然,崔家大门再次打开,走出来一个容貌和崔玉茹有几分相像的妇人。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主母,身上的气质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连闹得最凶的王婆子,也忍不住稍稍露了怯,消停了一会儿。 严氏笑意温和地看了众人一眼,道:“我说今儿个怎么门口这么热闹,敢情是有人来提亲呐。” 王婆子壮着胆子,上前道:“您是大贵人,我老婆子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今日也只是想得个准话儿,崔二姑娘到底是嫁给我们王家,还是不嫁给咱们王家?” “我看夫人身份尊贵,定是个说话算话的,您要是一口咬定,崔二姑娘瞧不起我儿子,宁要去庵里做姑子保住清名,也不愿嫁给我儿子,那老婆子这就带着我这不争气的儿子离去,以后再也不敢来登崔家这高门大槛。” “不过,这以后的事,可就怪不到我老王家了,老婆子带着儿子亲自登门求亲,已是做尽了那份儿仁义。” 严氏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变得有些僵硬。 心里恼怒万分,恨不得把这婆子的嘴撕了,这辈子,还没几个人敢威胁她,今日竟然叫一个市井妇人威胁了! “嫁,怎么不嫁?玉柔从小就性子倔,却也是个实心眼儿,既然认定了这份情义,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怎好做那乱拆鸳鸯的事。” 王婆子笑眯了眼,立马变了话锋道:“我就说夫人不跟咱们这些小人物见识,这高门大户,就是有高门大户的做派。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老婆子我就说,这崔二姑娘跟我儿那是两情相悦,一段风流佳话,这大好的姻缘,要是拆了那才是遭天谴。” 王婆子变着法儿地说好听话,一张嘴像倒豆子似的,不断地倒出来,跟刚才完全判若两人。 “嘿,还真让王三这个混混娶了只金凤凰回去!” “这老王家,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 “崔二姑娘怎么就看上王三了?” 有人说,“你别说,但看这皮相,王三倒也不差。” 结果出人意料,这件事恐怕好长一段日子,都会成为扬州府上至世家,下至平民百姓茶余饭后的一大谈资。 比崔三少爷娶了商户女子,还要更值得谈论。 不过这古怪事儿,怎么一溜全在崔家头上? 沈琬昭收回视线,这件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她心情很平静,对付崔玉柔很容易,所以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 既然算计别人,就要有被别人算计的觉悟。 崔玉柔自己找死,她可不会心慈手软。 不过崔玉柔只是摆在明面上的那把刀,还有暗处藏着的那把刀呢。 沈琬昭眼底闪过一道寒意,沈琬宜害她的这笔账,慢慢算。 宋筠走到里间坐下,道:“清炖蟹粉狮子头,阿昭快过来尝尝。” 第一百六十一章 秘闻 沈琬昭走到桌子前坐下,吃了一口。 “确实不错。” 宋筠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沈琬昭说着,还用手帕轻轻擦了擦。 宋筠摇头,“我就是觉得,阿昭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沈琬昭放下筷子,道:“你觉得我下手太狠?” “不!”宋筠认真道:“崔玉柔这么害你,无论你怎么算这笔账,都是她活该。” “我只是觉得,你越来越像表哥了,兵不血刃,自己都没出面,就让崔玉柔栽了这么大个跟头,看来我以后要对你好点,绝对不能惹你生气。” 沈琬昭知道宋筠是故意这么说逗她开心,失笑摇头。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厉害。” 宋筠心里已经认定,当没听见她的否认。 “对了,明日我们要出城,你也一起来陪我散散心吧。” “出城?”沈琬昭微楞。 “嗯,这是宋家的惯例,在玉山西侧,就有一处宋家的庄子,上次我说过要带你去看看的。” 沈琬昭这才想起来,上次和宋筠一起去长公主的芳华苑的时候,确实说过这事儿。 可宋筠这么说,很显然这是宋家的私邸,她去未免有些不妥。 一时间,有些犹豫。 宋筠继续道:“就当陪我说说话。” 犹豫片刻,沈琬昭还是点点头,“好。” 因为恭王的事,宋筠刚才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明显还是有一些不开心,自己陪着也好。 宋筠高兴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其实那处庄子以前是姑姑的,只不过姑姑嫁进宫里之前,便把那处庄子留在了宋家,说是以后横竖也回不来了,留给她也是糟蹋好东西。” 沈琬昭心里惊讶,她知道宋筠说的这个姑姑,就是先皇后,当今皇上和宸王的生母。 宋筠说着,有些怀念,“其实姑姑对我最好了,当初我跟着爹和祖父去京城住了些时日,不管我闯什么祸,姑姑都替我担下。有一次,我不小心打碎了先皇钟爱的一套琉璃盏,差点儿被打板子,是姑姑跑过来拦下,我这才逃过一劫。” “后来,我跟所有人说,东西不是我摔坏的,是惠妃娘娘所出的六公主陷害我,可是所有人都不信,就连我爹也气得把我训斥一番,说我小小年纪,做错了事就知道推卸责任,因为在场的宫女太监,人人都说是看见我调皮乱跑,这才撞倒了桌子。”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仗着姑姑宠着,在宫里有多无法无天,现在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临安公主出了名的胆小、性子柔弱,就跟以前的你一样,这样的临安公主,怎么可能不守规矩地到处乱跑呢?所以,那些宫女太监一说,所有人都信了。” 沈琬昭沉默片刻,道:“惠太妃当年,很得圣宠?” 宋筠想了想,道:“算是吧,只不过当时惠妃娘娘入宫晚,又生得年轻貌美,也不奇怪。但后宫妃嫔众多,倒也算不上多么出众。” “那为何,当年那些宫女太监,都一口咬定是你摔坏了玉盏?” “我以前也不明白,后来想起姑姑见到先皇大发雷霆后,有些失望,便明白了。” 沈琬昭心里有些沉重,在皇宫里,能够让那么多宫女太监同时指证皇后侄女,太傅亲孙女的,只有一个人,先皇。 “姑姑她其实什么都知道。”宋筠再想起这些,还是忍不住感叹,“他们都说,我和姑姑很像,可我自己知道,我和姑姑一点儿都不像。姑姑跟你一样,都很聪明。” “别人想不明白、看不明白的,你们早就看透彻了,喜欢的,便去争取,放下的,就当真是放下了,绝对不会再回头。其实你们,才是最果断坚决的性子。”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是宋筠想到的一句话。 沈琬昭则是听得有些心情沉重,这样的性子做皇后,会很辛苦。 “要是姑姑还活着,她也一定很喜欢你。”宋筠突然道。 沈琬昭愣了愣,听她这么说起,一时间也有些好奇,这位当年惊才艳艳的宋家长女,皇后之尊,到底是什么样子? 可惜,斯人已矣。 …… 院子里,两个丫鬟进进出出地收拾物件儿,自己则拿着一本书坐在窗口,心思有些飘忽。 “姑娘,明日您要穿哪身衣裳,奴婢瞧着这两件都挺好的。” 没人回应。 “姑娘?”玉竹又叫了一声。 沈琬昭这才回神,随意地瞥了一眼,“就这件吧。” “奴婢也瞧着这个颜色好,素净。” “嗯。”沈琬昭点点头,“你们收拾好了就去歇着,也不急在一时。” 玉竹道:“您就别担心奴婢们了,再叫姑娘惯下去,怕是都要被孙嬷嬷带回去重新调教一番。” “这气候一天天暖和起来,姑娘的衣裳本就不多,昨个儿嬷嬷还说,要给姑娘添置两件新衣裳呢。还好前些日子,宋大姑娘送了些上好的布料过来,奴婢瞧着,很是好看。” 沈琬昭笑笑,“筠表姐总说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其实心思最细腻,体贴得很。” “姑娘说的是,也不知道以后哪家的公子有这个服气,能娶到宋大姑娘。” 论家世、样貌、品行,宋筠样样都是最拔尖儿的那批。 “不过奴婢瞧着,宋大姑娘也不是对谁都这么伤心,也就姑娘您和宋大姑娘聊得来,感情越来越好,倒跟认识了十几年的手帕交似的。” 是啊,这么好的筠表姐,怎么会遇到个恭王? 沈琬昭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这件事到底还要看宋筠自己怎么想,她不方便插手。 想了想,问道:“最近,沈家别院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别的事倒没有,只是奴婢听说,为着二姑娘嫁妆的事,大夫人又在老太爷老夫人面前闹了一回,说是给得太多了。当年大姑娘出嫁时,公中才出五百两银子,现在给二姑娘备的嫁妆,零头都不止那点儿。” 第一百六十二章 出游 因为沈琬昭吩咐过,所以她和云珠都留意着沈家的动静,所以这会儿问起来,玉竹知道的不少。 “虽然老爷子明着说,这些都是二房的私钱,二夫人心疼女儿,这才添了不少东西,可大夫人不信。” 沈琬昭悠闲地放下手中的书,往后一仰,靠着藤椅舒展身子。 这才道:“祖父这个说辞,确实叫人难以相信啊。二房花销大,哪能攒下那么多银子,二伯母的娘家姜氏,也不是什么富户,当初嫁进沈家,手里哪有多少嫁妆。” “可不就是,大夫人也拿话堵回去了,说是二房若真有这么私房银子,那当初给二老爷保官儿的时候,怎么不拿出来,偏生要从大家手里挖肉吃。” 沈琬昭笑笑,“说来也好笑,祖父祖母那些说法,谁都糊弄不过,却偏偏每次都拿出来说道一番,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谁。” 懒得在理会这些沈家的琐事,问道:“二姐呢?” “二姑娘这几日都待在自己的屋子里,连门都很少出,奴婢正纳闷儿呢,这几日二姑娘也没派人去崔家那边传话,崔家那边也没差人过来给二姑娘通声儿。” “之前,二姑娘可是跟崔家往来频繁得很。” 许是因为崔玉柔的事情吧,沈琬昭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 “虽说再过不了几日,二姑娘就要嫁过去了,要避嫌。可奴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便记下来告诉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你做得很好,再继续盯着那边。” 心想:后天要去给沈琬宜送添箱礼,兴许到那时,就会知道点儿什么。 …… 次日清晨,沈琬昭穿了身素净方便的衣裳,跟沈庭恭打了声招呼,就直接往城门去。 昨日和宋筠说好了,直接在这里汇合。 沈琬昭到的时候,宋家的马车还没来,便安心等了一会儿。 很快,宋筠就跳上马车,干脆和沈琬昭坐在一起。 她今日穿了身很干练的衣裳,不像闺秀,反而和男子的骑射服差不多 “先坐你的马车,等到了城外,我就骑马过去。” 宋筠高兴道:“好久没有骑马了,在府城里,处处都不方便。” 沈琬昭汗颜,何止不方便。 要是宋筠骑着马走在大街上,恐怕马上就会引来一大群人围观,隔日她就会成为整个扬州府指指点点的对象。 大家闺秀当街骑马,实在是有些不符合身份。 至少在扬州府这种注重女子闺仪的地方,对此实在没有什么包容力。 “宋夫人答应了?” 虽然城外不比城内,但以宋夫人对女儿的期望,想来也不乐意见到她骑马出行。 “你忘了,上次长公主才说过,明年国宴女子也要比骑射,我正好练练,有何不可?” 她还真差点忘记这事儿,“可是,我怕连这比试,宋夫人都不见得愿意让你参加吧?” 宋筠得意一笑,“娘是不愿意,可是祖父都亲自写信回来替我说话了,说是要替皇后娘娘分忧,这样一来,娘也没办法,只好由着我了。” 沈琬昭都可以想象,宋夫人答应的时候有多勉强,也跟着笑出声。 “你就跟宋夫人反着来吧,只怕过了这茬儿,她只会盯你盯得更紧。” 宋筠无奈道:“我也不是诚心气我娘,只是她担心的事情,太多了。我若是要嫁人,难道还怕嫁不出去?就是瞎操心。” 天底下的家长,大同小异啊。 沈琬昭默默感叹,哪怕高如宋家的这样的门楣,宋夫人身为一个母亲,还是会担心儿女亲事。 和宋筠闲聊了一会儿,沈琬昭掀起帘子,往外看了看。 蓦地,一抹黑色映入眼帘。 萧晟像是若有所觉地回过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琬昭默默放下帘子,不动声色道:“萧大人也在?” 宋筠随意地点点头,“嗯,表哥这些年,每年都会来扬州府一趟,在别院住一日。” 随即有些不好意思道:“反正你们也这么熟了,应该没什么不方便的吧?” 沈琬昭无奈,她能说什么? 来都来了。 不过她还欠萧晟一个天大的人情,这点小事,确实不值一提。 又走了一会儿,宋筠便坐不住了。 “阿昭你自己坐着,我出去活动活动。” 说完便跳下马车,大声道:“红檀,我的马呢,快把它牵过来。” “筠儿,你小心些!”宋夫人又无奈、又担心道。 “嗯嗯,娘你放心吧,大哥都能骑马,我还怕什么?” 被妹妹鄙视的宋大公子:…… 沈琬昭噗呲笑出声,想起上次在东城崔绍遇刺,他们几人被波及,便是宋筠出手护住宋渺的。 这样一看,宋大公子确实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而宋筠,是会功夫的。 正想着,便有些好奇地把头伸出去,想看看神仙似的宋大公子吃瘪,会是什么模样。 刚一伸出头,就发现瞥见一抹黑色衣角。 萧晟骑着马,就走在她马车旁边,自然也发现了她的异动。 淡淡道:“嗯,宋渺的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读书人,相比之下,阿筠身手其实不差,宋夫人有些过于担心了。” 沈琬昭脸色一滞,有种看热闹被抓包的感觉,关键是,还把她的心思猜得一丝不差! 这份本事,实在厉害。 可是萧大人,这般出神入化的本事,用在别的地方不好吗? 怎么偏偏要用来看我笑话? 她对萧晟的恶趣味,已经不是头一次体会了。 上一次,雪芝姑娘遇刺的时候,便是如此。 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要她来分析局势,也不知道看戏都那么好玩儿吗? 再说,比起他那份儿爱看戏的劲头,自己这点儿兴致算什么? 想到这里,沈琬昭莫名生出一股底气,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道:“我倒是觉得,萧大人热闹看得很高兴。” 而且,就这还不忘补上一刀。 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她感受到了来自武将的浓浓嫌弃。 萧晟眉毛微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庄子快到了,进去之后,你也可以让阿筠教教骑射。” 第一百六十三章 危险 沈琬昭有些意动,但又觉得自己还是别给宋夫人添烦恼了。 萧晟淡淡道:“云雾山庄里面有处马场,本就是给人准备的。” 他说完,便双腿用力夹紧马腹,加快了速度,走到队伍前面。 沈琬昭缓缓放下车帘,外头的微风轻轻吹进来,拂在脸上,很舒服。 日头正好,心情也不错。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下来,外面传来宋筠欢快的声音,“地方到了,阿昭快下来。” 沈琬昭起身,下了马车,放目望去。 一座修葺精美的府邸坐落在面前,庄子很大,一片长长的围墙,把整个庄子都围了起来,看不见里面的风景。 只有不远处突出来的角楼,还能看见几座。 大门被庄子上的仆人从里面打开,立即有人迎出来接应。 宋筠轻车熟路地拉着沈琬昭往里面走,“怎么样,不比长公主的芳华苑差吧?” “你来得正好,这个季节正是花开的时候,后山上有许多姑姑以前种下的名贵花草,就长在温泉池子四周,这么多年下来,早就遍布各处,我带你去上面看看。” 又继续道:“正好,我的小院就在那边,离得也不远,你晚上就跟我住。” 沈琬昭出门时,跟自己爹打过招呼,要在城外住一晚,沈三老爷答应得很痛快,所以这会儿她也不急。 想了想,道:“那我让玉竹她们先把带的行头拿过去。” 红檀笑道:“这事儿哪需要三姑娘操心,让奴婢带她们过去收拾便是。” “那就麻烦了。”沈琬昭也不矫情,痛快道。 红檀带着玉竹和云珠两个丫鬟退下,自己则跟着宋筠往山上走。 说是山,其实宋家把环境修葺得很好,道路宽敞干净,很好走。 宋筠一边走,一边给她解释,“每年春、秋两季,我都会来这里住上几日,以前祖母有时候也会来,可是后来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就越发不愿往来这山庄里。” “我记得,宋老夫人身子骨很硬朗,应该不是嫌麻烦,是怕睹物思人,想起先皇后吧?” 年纪越大,想的东西便越多,宋老夫人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必定也是很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天底下最痛苦的事。 宋筠点点头,“嗯,以前祖母还能说说旧事,这几年,连姑姑用过的东西都不忍看了。” 正说着,宋筠突然冲着外面吹了一声口哨。 没多久,一匹高大的白马飞快地跑了过来,最后停在两人面前。 沈琬昭惊异地看着这一幕。 “它叫赤兔,是难得一见的宝马,我要了好久才从表哥手里要过来,可惜我养了六年,它都不肯让我骑。” 宋筠遗憾地看着‘赤兔’,有些跃跃欲试地想跳上马背。 赤兔发出嘶啼声,然后前腿提起,往后退了几步。 宋筠顿时气得不轻,没好气道:“养你这么久,都白养了。” 沈琬昭笑出声,“都说马通人性,看来不假。” “也不知道表哥给它灌了什么迷魂汤。”宋筠继续吐槽,“你不知道,它最开始连我近身都不让,我养了三年,才肯让我近身,养了五年,才使唤得动它,可到现在都不让我骑。” “既然这样,你为何不换一匹马?” 以宋家的底蕴,难道还怕找不到一匹好马? “不行,我非要让它服软不可。赤兔可是跟着表哥一路从西北的战场上杀出来的,别的马哪儿能和它比。” 宋筠言语之间,还有些骄傲。 “算了,不管它,我带你去马场,也教你练练骑马。” 说完,还回头放了句狠话,“我早晚得让它服软!” 沈琬昭失笑,这样的宋筠,像极了一个没有吃到糖果的小孩子。 马场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宋筠轻车熟路地吩咐道:“把我的马牵出来,再挑一匹性子温顺点儿的过来。” 负责照看马匹的仆人连忙点头应是,没多久便牵了两匹马过来。 宋筠满意地点头,对沈琬昭道:“整个山庄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这里,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规矩束缚,阿昭,你也试试。” 沈琬昭看着眼前高大的骏马,一咬牙,便翻身骑了上去。 宋筠赞许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跟那些闺秀一样害怕呢,没想到这么痛快。” 不愧是阿昭,心里默默地夸了一句。 其实她会骑马,以前工作有时候需要陪人应酬,作为一种娱乐方式,但也仅限于此,学艺不精说的就是自己。 所以这儿还是很紧张,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不敢松开。 “先让他们替你牵马走几圈,习惯了就好,等你习惯后,肯定会喜欢。” “那我先试试。”沈琬昭也不敢托大,毕竟好久没碰过了。 这片马场很大,远处是一片不算茂密的林子,沈琬昭任由宋家的仆人牵着马,在外围转悠。 习惯了马背上的节奏之后,也慢慢地放松下来。 后面又让牵马的小厮放开缰绳,自己慢慢适应。 突然间,一道马匹嘶吼的声音传来。 刚刚才看到,前面的林子里以飞快的速度冲出一道白影,朝着她身后跑去,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下的马骤然受到惊吓,猛地往林子里窜去。 她本能地死死抓住缰绳,尽量不让自己被颠下马背,否则以这个速度摔下去,必成重伤。 这边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宋筠大惊失色,“阿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黑影跑出,轻而易举地跃上突然从林子里跑出来的赤兔,往沈琬昭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巨大的力道震得沈琬昭发晕,好几次手里的缰绳差点脱落出去,她回忆以前学过的知识,夹紧双腿想让身下的马停下来。 可是马儿受了惊,根本不听使唤。 “把手给我!”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喝声。 听出熟悉的声音,沈琬昭想也没想的,把手伸了出去。 随即便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轻轻一提,沈琬昭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地就被人提起,然后稳稳地落在一个怀里。 第一百六十四章 摊牌 一匹马,载着两人跑得飞快。 身后传来既熟悉又陌生的清冽气息,沈琬昭脸微红。 又跑出了一段距离,这才慢慢停下来。 身后之人趁势下马,稳稳当当地落地。 伸出一只手看着她,微微挑眉道:“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被他这么一看,沈琬昭顿时觉得脸上更烫了。 这话说的,怎么好像她还不愿意下马一样? 不过尴尬归尴尬,沈三姑娘最拿手的,便是面不改色。 搭上萧晟伸出来的手,借力轻轻跃下马背,落地站稳那一刻,才有些心有余悸。 刚才,她实在是被吓得不轻。 后怕过后,林子里很安静,只剩下她和萧晟两人,一时间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哦不,还有一匹马。 “嗯?这不是赤兔吗?” 沈琬昭认出萧晟方才骑着追上来的马,突然目瞪口呆,“我记得刚才林子里突然冲出一道白影,所以我骑着的那匹马才会受惊,那道白影,不会就是它吧?” 这就是罪魁祸首? 萧晟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警告地看了一眼正冲他靠近的赤兔。 似乎察觉到主人不高兴,赤兔委屈地低下头,乖顺无比。 “它刚才为什么会暴躁?” 萧晟微微扭过头,不自然道:“嗯,可能是看到我来了,有些兴奋。” 沈琬昭:…… 好吧,原来您也有份儿。 略过这个让人尴尬的话题,沈琬昭四处看了看,他们还在林子里,只不过前面大概五十米的地方,有个出口。 沈琬昭往抬脚往那边走过去,萧晟沉默地跟上。 出了林子,竟然是一片开阔的平地。 平地四周长满了花草,有的已经盛开,煞是好看。 沈琬昭停下脚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身后的人有片刻沉默,过了一会儿,才道:“她的衣冠冢。” 沈琬昭怔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顺着萧晟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在右前方,花草包围着的中央,看到一个墓碑。 石碑很简单,静静地立在那里,被修剪过的名贵花草包围着,宛如簇拥。 上面刻着几个笔风凌厉的字,昭示了墓主人的身份。 宋太傅那位惊才艳艳的长女,当今圣上和宸王的生母。 这里,竟然有她的衣冠冢。 按照祖制,皇后下葬必须入皇陵,所以这里只是一处衣冠冢。 可也说明,那位先皇后弥留之际眷恋的还是宋家,是这处她长大的地方,而不是皇室尊贵的身份。 一时间,沈琬昭心里百感交集。 沉吟片刻,沈琬昭恭敬地上前,行了叩拜之礼。 萧晟只是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行完礼回来,沈琬昭看向萧晟,正色道:“民女沈琬昭,参见宸王殿下。” 萧晟眉毛轻挑,戏谑地看着她,“不装了?” 沈琬昭身形一滞,“民女以前眼拙,多有冒犯,还望宸王殿下恕罪。” 萧晟转身,道:“走吧,回去看看,阿筠肯定在担心你。” 沈琬昭犹豫片刻,便跟了上去。 “上马。” “什么?”沈琬昭突然愣住。 萧晟瞥了她一眼,视线停留在她小腿处和肩膀上,“身上的伤好了?” 庙会遇袭,也不过才过去两日而已。 她被王三几人打了棍子,伤得并不轻。 这些日子,她没去管伤势,加上他给的药很管用,所以只是还有些轻微的酸痛,可以忽略。 只是刚才,她在马背上又磨蹭了伤处,旧伤添新伤,有些难受,走路都有些不自在。 但没想到,萧晟注意到了。 “我没事,走出这片林子就好了。” 她可还记着,这不是寻常的马,而是连宋筠都不让骑的宝马赤兔,它的主子只有一个人。 萧晟给了赤兔一个眼神,那匹在宋筠面前烈性十足的良驹,这会儿竟然欢快地走到沈琬面前,还冲她甩了甩脖子。 那模样,好似在说:快上来呀。 沈琬昭:…… 好吧,这是一匹会看脸色的马。 好马通灵,诚不欺我,只是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因为不听话遭到过毒打,才会这么……懂事。 还没反应过来,萧晟直接伸手,往上一抬便把她稳稳放到马背上。 自己则牵着马,慢慢地往林子外走出去。 沈琬昭有些不自在,道:“宸王殿下,我自己慢慢骑就好了。” 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萧晟的身份,她多少觉得有些失礼。 大荣宸王殿下,身份尊贵无比,现在却给她牵马? 这要是被人传了出去,恐怕不知道会引起多大的麻烦。 萧晟看了她一眼,“你想再摔一次?” “刚才只是意外。”沈琬昭回道。 而且这意外的始作俑者,就是他和身下这匹马。 萧晟眼底闪过一道无奈,“好好待着,再受一次伤,你一个月之内都别想出门了。” 小腿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终究让沈琬昭放弃挣扎。 除了宸王牵马这件事有点让人感觉惊悚之外,确实坐在马背上比自己赶路要轻松得多。 见萧晟坚持,沈琬昭最后还是闭嘴了。 只不过,心里涌出一股奇怪的感觉。 她有些恍惚,有些事情,她不敢去想,也不愿意去想。 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感觉,很多东西,如同堆积的潮水一样,不断地涌到自己面前,让她不得不去思索。 这样的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而现在,又好似隔了更多的东西,让她看得见,却无法身后就能抓住。 一人牵马,一人沉默。 谁也没有说什么,林子里很安静,只有踩在落叶上细细的声音,一步一步地,像踩在心底。 萧晟一点儿也不着急,牵着马走得不快不慢,所以返回时用的时间比来的时候更久。 直到马场出现在眼前,沈琬昭这才猛地回神。 宋筠见到他们,眼前一亮,急冲冲地跑过来,拉着沈琬昭检查一番,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还好你没事,吓死我了,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爹交代。” 说完,还吐了吐舌头。 不过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担心,脸色现在都还有些白。 “我没事,多亏宸王殿下出手相救。” 第一百六十五章 对弈 说着,突然顿住。 这话,不是她第一次说了。 不知不觉间,原来已经欠了这么多人情。 因为受了伤,沈琬昭不能继续待在马场,宋筠让人备了辆马车,亲自把她送回歇息的地方。 云珠和玉竹两个丫鬟前脚刚走,后脚就看见自家姑娘又受了伤,自责不已。 “都是奴婢们没照顾好,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这就又添新伤了。” 玉竹心疼地看着沈琬昭被磨得青一块、紫一块的小腿,急得快哭了。 “奴婢这就去给姑娘拿药,幸好姑娘这几日都随身带着。”说完,便转身往里屋跑去。 很快,玉竹便拿着药出来了。 宋筠看到玉竹手里的东西,眼底闪过一道诧异,但面不改色。 等玉竹小心翼翼地替沈琬昭上完药退下,这才急急忙忙地坐下来,犹豫片刻问道:阿昭,你知道表哥的身份了?“” 她可没忘,刚才在马场,沈琬昭叫的是宸王殿下。 在她的视线下,沈琬昭轻轻地点了点头。 宋筠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了然、愧疚还有一丝解脱。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表哥身份特殊,这次来扬州府他不希望太多人知道,所以……” 沈琬昭看着她,笑了,“你虽然没有直接告诉我宸王殿下的真正身份,但也没有刻意瞒着我,不是吗?” 从那一开始,宋筠就说过,萧晟是她的表哥。 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避讳过什么事情,若非如此,她也不会猜到萧晟的身份。 当然,透露的这些信息肯定也经过了萧晟同意。 宋筠松了口气,道:“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沈琬昭摇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就连我,不也有事情瞒着你?” 事实上,宋筠也从来没有追问过什么。 宋筠脸上重新露出笑容,“你说的对。” 这也是自己愿意和阿昭交好的缘故,相处起来,总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宋筠视线转移到方才玉竹拿来的药瓶上,目光灼灼,道:“这药,是表哥给你的吧?” 沈琬昭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点了点头,小声道:“嗯。” 宋筠脸上的表情更古怪了,“表哥可真舍得。” 想了想,问道:“这药很贵重?” “这药是贡品,药效奇佳,据说再重的外伤,都能保住一条命,宫里都只有几份。” 说罢,看着沈琬昭说严重也严重,说不严重确实连外伤流血都没有的小腿。 意味深长道:“连这药都给你了,我还从来没看过表哥对哪个女子这么好过。” 沈琬昭感觉脸上有些发烫,面不改色道:“宸王殿下宅心仁厚,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宅心仁厚?表哥可不是这样的人。”宋筠戏谑地看着她,“这天底下,恐怕也没几个人敢这样评价战功赫赫,杀敌无数的宸王殿下。” 沈琬昭无言以对。 “哈哈,我还从来没在你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宋筠笑得促狭,怕自己再说下去,阿昭就要恼羞成怒了。 连忙换了话题道:“等晚些时候,我带你去后山泡泡温泉,那周围长了许多药草,连带着水里都带了几分药性,最适合疗伤了。” “可惜,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却只能待在这院子里,无聊得很。” 宋筠托着下巴,同情地看着她。 沈琬昭嘴角微抽,这眼神,好像自己当真有多可怜似的。 她虽然也是抱着出城散散心的想法来的,但和宋筠不同,她性子本来就静,也不觉得多难捱。 何况,宋家这处山庄,实在是景色极好。 就连宋筠这处院子,也修葺得极为精致,待着很惬意。 两人正说着,沈琬昭却瞥见门口处,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萧晟手里拿着两盒棋子,不急不慢地走过来,最后在石桌前坐下。 宋筠惊异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沈琬昭,瞪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什么似的。 “表哥来我这儿做什么?” 萧晟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下棋。” 宋筠一噎,你都自带棋子了,我当然知道是要下棋。 这不是她要的答案。 可是她到底还是有点害怕,不敢在萧晟面前放肆。 “我不会下棋。”宋筠懒懒道。 她不是不会下棋,而是棋艺在自己这位表哥面前,一炷香都撑不过,跟不会下也没什么区别了。 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 宋筠脑袋灵光一闪,默默地别过头,恨不得拍自己一巴掌。 表哥当然知道她不会下棋,可是阿昭会下啊。 宋大姑娘二话不说,起身让位,坐到沈琬昭身侧的位置。 萧晟无比自然地坐下,将白子推到沈琬昭面前。 道:“上次你心有顾虑,未尽全力。” 沈琬昭愣了愣,这才想起来,他说的是在百花宴那次。 “王爷棋艺高明,我就算用了全力,也未必能赢。” 这是实话。 “你若是赢,便可以问本王一个问题。”顿了顿,补充道:“无论什么问题,都可。” “朝堂上的事情,也可以?” 萧晟看了她一眼,道:“可以。” 一时间,沈琬昭心里闪过无数思绪。 沉吟片刻,率先出子。 道:“王爷,请。” 萧晟眉毛微挑,也跟着落子。 几个回合之后,沈琬昭神情越发认真起来。 两人博弈,全神贯注。 宋筠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索性放弃,自顾自地品起茶来,看着看着,还干脆吩咐丫鬟端了几盘点心过来。 视线也从棋局,落到两人身上。 棋局她看不懂,可真正的好戏又不在上头。 沈琬昭蹙着眉头,萧晟下棋就像他这个人,出手凌厉,步步紧逼,一个不慎便会落入他布置的陷阱里,轻则失势,重则满盘皆输。 她小心翼翼地规避,大脑飞快运转,一遍又一遍地演练各种可能。 前世,她因为工作需要,研究过很多棋谱和算法,这才能支撑着。 她很少犯错,每一步都是算计好后才落子。 时间过得很快,半个时辰眨眼而逝。 “我输了。” 最后一子落定,萧晟坦然地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名单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道:“我也没有赢,这是平局。” 最惊讶的人是宋筠,“阿昭,你竟然没有输?” 沈琬昭:…… 怎么一个个都是这种反应? 宋筠狐疑地看着萧晟,“表哥,你是不是放水了?” “没有。” 这一点,沈琬昭倒是很确定,萧晟再厉害也不可能做到在她面前放水,还能瞒过她。 她对自己的棋艺,还是很有底气的。 宋筠嘴巴微张,过了一会儿,才感叹道:“阿昭真厉害。” 萧晟看着沈琬昭,手指轻轻地敲击在石桌上,随意道:“有什么想问本王的,便问吧。” 沈琬昭怔住,“方才王爷并没有输。” 说好的,赢了才能问,可刚才是平局。 “想问就问,要是没有什么问题,本王也不会勉强。” 说完,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显然笃定她有问题。 沈琬昭不再客气,想了想问道:“起用我舅舅,是王爷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 萧晟手指骤然收紧,眼神颇深地看了她一眼。 沉声道:“都有。” 沈琬昭心里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果然。 舅舅回扬州府,有皇上的意思。那皇上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一时间,沈琬昭的思绪有些乱了。 谢家,一定是因为谢家。皇上想要谢家,来制衡其他人。 可是这个其他人,是哪些人?如果连皇上都不能轻易对付,谢家插手其中,又能如何? “不用担心,谢家也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朝中先皇留下的旧臣不在少数,这些人,谁的面子都不给,偏偏手握实权,门生众多,谁也不想轻易得罪他们。” 他在给自己解释,沈琬昭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这些人,会念谢家的旧情?” 萧晟看了她一眼,“谢首辅当年在朝中的影响,比你想象中的要深。” 所以就算谢家落魄了十几年,朝廷里还是有人时不时的上书,要求起用谢家。 谢首辅已故之后,那些人消停了一阵,可是没过多久,便又开始旧事重提了。 沈琬昭听得沉默,她多少猜到那些人为何锲而不舍地重提谢家。 “人走茶凉,再厉害的人物不在其位,也只是变成一个符号罢了。那些人主张我舅舅入朝为官,怕也只是为了自己手中的利益。” 萧晟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说你的看法。” “我猜这些人纵然如王爷所说,手里握着不少大大小小的实权,门生众多,但却难免各自打算,无法齐心。” “嗯,确实如此。” 沈琬昭继续道:“无法齐心,便意味着没有一个能服众的话事人。如此一来,劲儿使不到一处去,自然就无法和朝中其他势力争抢。” “他们这些年,确实很安分。” 沈琬昭了然,安分,也仅仅限于安分而已。 换个说法,叫做韬光养晦,保持中立,那其他几方在争抢利益时,就不会轻易去得罪他们。 毕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要是站到对方阵营去,那可是就得不偿失。 但几方相争,隐身的次数太多,就真的隐身了。 实力慢慢下滑,一点一点削弱,最后彻底失势。 那些旧臣,坚持到现在其实已经很不容易。 偏偏在这个时候,皇上却给了他们希望。 不愧是皇帝啊,帝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 沈琬昭有些感叹,可无论如何,谢家已经趟进这摊浑水,想抽身也来不及了。 何况,为何要退? 舅舅饱读圣贤书,一身才华困于岭南无处施展,还要靠着发妻做事养家,表哥亦是年华正好,考取功名的时候,岂能甘心平庸? 想到这里,沈琬昭心里也释然了。 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不付出就收获的规矩。 要想谢家恢复往日的盛名,要想舅舅施展胸中抱负,要想表哥搏一个锦绣前程,便只能趟进这滩浑水里。 想着这些,沈琬昭问道:“王爷是否方便说说,现如今朝堂上那些旧臣里,官职大的是那几位?” “户部侍郎张行舟,大理寺丞刘同,刑部给事中卫印海……” 萧晟回答得很干脆,沈琬昭默默记下。 她发现,官职最大的那几个人,果然实力都相当,既能互相帮衬,又互相掣肘,谁也没办法压过谁一头。 甚至有些怀疑,这不是各方势力共同作用下,故意造成的局面。 毕竟,谁也不想给自己多找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想着这些,便听萧晟道:“这些人,谢家也都知道,我说过,谢家不是待宰的羔羊。” 话音一顿,颇有深意地看了沈琬昭一眼,“谢家现在更缺的,不是这些分散在各处的人手,反倒是银子。不过这一点,他们现在倒是不用担心了。” 沈琬昭有些发窘,她知道萧晟说的是自己经营百味楼的事。 “论银钱,王爷才是百味楼最大的东家,我不过是借势而为,沾了王爷的光罢了,还要多亏王爷慧眼如炬,出手果决,否则就算我能把它经营起来,也无法占尽先机,快速占领各地。” 这样一来,能获得的利润差距可就大了。 ”等等,阿昭你刚才说什么?百味楼?是咱们开在城里的那家百味楼?“ 宋筠发现自己跟不上思路了,本来刚才他们说朝中事情的时候,她还不甚在意,毕竟跟自己也没什么关系。 可突然听到百味楼,她就坐不住了。 什么时候,表哥也是百味楼的东家? 那么说来,百味楼岂不是成了宸王府的产业,有个天大的靠山? ”嗯,王爷入股百味楼,给了不少银子,过不了多久,大荣十三个州府,都能看到咱们百味楼的铺子,你喜欢四处游历,日后也方便,不管去哪儿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宋筠震惊地看着她,有些发懵。 “百味楼的生意,做得这么大了?” 沈琬昭笑笑,“放心,给你留着一成干股,以后你的嫁妆我也算出了份力,不管你嫁到什么样的世家,都不用担心过得不舒坦。” 当然,以宋筠的身份,也不愁这些。但所有百味楼一成的收益,也是个很大的数字。 第一百六十七章 离开 这成干股,沈琬昭早就准备好了,只是之前没告诉宋筠。 这会儿说出来,正好。 宋筠陡然知道此事,心里震惊,怔怔地看着沈琬昭,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琬昭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向萧晟。 “过些日子,我准备让祝晗去趟京城,百味楼的生意,他最熟悉。” 萧晟点头道:“嗯,你做主就好,本王给你的令牌,可以调动宸王府大部分产业的人手。若是还需要银子,跟萧福说一声就行。” 顿了顿,补充道:“萧福是宸王府的管家,主外务。” 沈琬昭点点头,道:“我会把这些告诉祝晗。” 贸然去京城,人生地不熟,单凭自己做事很难,如果有人带着,就不一样了。 宸王府的大管家,对京城所有人事,必定很了解。 正想说什么,就见一道人影匆匆跑进来,沈琬昭认得此人,是跟在萧晟身边的心腹。 萧晟微微皱眉,道:“有什么事,说。” 侍卫低声道:“王爷,东西找到了,只不过咱们的人遇到袭击,被拦在兴化县,失去了音信,暗四和暗五都没有消息传回来。” 沈琬昭感受到,萧晟身上涌出阵阵寒意。 她很少看到这样的萧晟,丝毫不压制自己的气势,让人觉得无比威严。 沈琬昭听着消息,心也跟着沉下去。 表哥也在兴化县! 想到这里,猛地看向萧晟,面露担忧。 似是猜到她在想什么,萧晟微微点头。 心情,顿时更加沉重了。 没过多久,宋渺便匆匆赶来,脸色很不好看,显然也是收到了这个消息。 沉声道:“他们太放肆了!” 他就不信,崔家一点消息都不知道那是谁的人。 恭王来了,他们的胆子也大了。 萧晟沉吟片刻,看向那侍卫道:“他们有没有留下暗记。” 侍卫点点头,“有,后面的人赶过去,发现了暗四和暗五留下的暗记,但线索找到一半就断了,据下面传上来的消息,暗四暗五他们很可能被逼进了山里。” 王爷在兴化县留的十几个人,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就算这样,还是被逼得败退,可见那些人是当真动了杀心。 萧晟不再废话,匆匆离去,宋渺也跟着离开。 院子里只剩沈琬昭和宋筠两人,只是心情都不复轻松,尤其是沈琬昭,她还担心着谢表哥的安危。 听舅舅的意思,表哥现在应该就和宸王府的人待在一起。 一时间,也没了那份儿悠闲,有些心不在焉。 宋筠出声道:“今日时候已晚,你又受了伤,咱们是不方便回城了。” 沈琬昭点点头,她知道。 她第一反应,就是想着回城告诉舅舅他们这个消息,可冷静下来,也觉得无济于事。 舅舅和外祖母就算知道了,也只能跟着担心。 宋筠安慰道:“放心吧,有表哥亲自出手,不会有事的。” 她也只能这样安慰了,不过心底对自己表哥的信任还是有的。 “我知道,宸王殿下是沙场上杀出来的将帅,他身边的人手必定也身手不凡。” 方才那侍卫也说了,宸王府的人只是被逼进山里,失去了音信,并未传来噩耗,很可能那些想阻止他们查案的人,也在找他们。 这里离兴化县不远,若是连夜赶路,最迟明天早上就能赶到。 不断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沈琬昭慢慢冷静下来, 越是这个时候,就越不能慌乱。 虽然她很清楚,那些人既然选择下手,那么为了不留后患就一定会赶尽杀绝,所以留给萧晟的时间也不多。 所幸,表哥他们退进了山里。 山里地形复杂,树木茂密,想要追杀一群身手不凡的人,要费更多精力。 心事重重地和宋筠用过晚膳,沈琬昭因为身上的伤,早早地就睡了。 她要保持精力和体力,随时等候兴化县传来消息。 次日清晨,沈琬昭早早地就起来,在两个丫鬟的服侍下洗漱完毕。 宋筠也没心思再继续待着,便跟宋夫人禀告了一声,带着沈琬昭出了庄子,坐上马车飞快地往府城驶去。 本来一两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让车夫不断扬起手里的马鞭,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城。 沈琬昭连自家都没回,直奔谢家所在的院子。 一进门,连谢家舅舅看到她行色匆匆的模样,都吃了一惊,还以为外甥女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当沈琬昭屏退左右,把从萧晟那里听来的消息告诉舅舅后,谢舅舅脸色也沉下去了。 沈琬昭继续道:“我知道您让表哥去兴化县,是为了查溃堤案,表哥往家里寄回来的信上,有没有说什么消息?” 谢舅舅沉默了一阵,有些复杂地看了沈琬昭一眼,随即道:“你这消息是从哪儿来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外甥女和宋家交好,但这个消息,恐怕连宋大姑娘都不会知道得这么快。 沈琬昭愣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道:“宸王殿下,就在扬州府。” “果然……”谢舅舅听到这个消息,既惊讶又不惊讶,心里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看来你与宸王早就相识,并且还有些交情。” 想到这个,他心情更复杂了。 沈琬昭点点头,“宸王殿下,救过我性命,我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 这是实话,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些话,听在舅舅耳朵里会有何感想。 谢舅舅正色道:“谢家人有恩必报,既然宸王与你有恩情,那就要好好记着还回去。” “至于你表哥的安危,不用担心,如果连宸王都救不了他的命,那天底下也没人能做到了。” 这个时候,他反而很冷静。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为了替自己博一个前程,也为了谢家,更是为了那些被水灾侵害的百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事事都贪生怕死,那就没有人敢站出来替枉死的百姓讨一个公道了。” 沈琬昭听得心情沉重,她知道这是舅舅的真正想法,但也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更深一层的担忧。 第一百六十八章 传回 这并不矛盾,身为一个心里还有百姓的官员,也身为一个疼爱儿子的父亲。 头一次,沈琬昭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也深深痛恨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贪墨朝廷款项,害得百姓流离失所的蛀虫。 谢舅舅继续道:“不过你表哥前几日的确传了一个消息回来,既然宸王没有打算瞒着你,那这件事告诉你也无妨。” 沈琬昭凝神,认真倾听。 直觉告诉她,表哥和宸王府的遭到遇袭,很可能就和这件事情有关系。 “宸王府的暗卫找到了一个人,叫高通,当时他正在被人追杀,身受重伤,你表哥写信回来的时候,那人还依旧昏迷不醒,所以我并不知道这个高通身上有什么秘密。” 沈琬昭快速地分析者舅舅的话,不用说,这个高通肯定是某个关键人物,手里说不定握着私银饷的证据。 “你表哥他们,应该就是因为这个人,才会遭到追杀。” 谢舅舅想了想,又道:“我怀疑,这件事和崔家有关系。” 沈琬昭在点点头,又道:“不止崔家。” “宸王说了什么?”谢舅舅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外甥女。 “前几日您还没来扬州府,可能不知道万福舞的事,原本跳万福的人,并不是那位跳血字舞的高娘子,而是一位叫雪芝的舞姬。” 说到这儿,沈琬昭顿了顿,“可是雪芝姑娘在跳万福舞前几日,被人暗杀了,当时杨通判府上的人也在场。” 她没有直接说萧晟怀疑杨通判,甚至手里很可能已经掌握了证据,而是点到即止,相信以舅舅的能耐,自己就能想通其中的一些关节。 果然,谢舅舅心中震惊不已,他当然知道,扬州府通判是谁的人。 刑部尚书左行垚,连他也插手了这件事? 脸色一点一点沉下来,这滩浑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 而沈琬昭却是脑子陡然闪过一道亮光,高娘子,她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 高通,高娘子,都姓高,难道这是一个巧合? 可是高娘子一个名满天下的舞姬,冒着性命危险跳血字舞的目的在哪里? 她不信,只是靠着利益收买,就能让她不顾性命。 这背后,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情。 当即起身,道:“我还有件事要去做,便不打扰舅舅您了。” 谢舅舅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外甥女神色着急的样子,也只能道:“我知道你聪明,但你一个姑娘家,这些事不要想太多,更不要以身犯险。纵然你与宸王交好,但这也是我谢家与他之间的事情,天大的压力,也不需要你跟着受苦。” 沈琬昭无奈道:“这话让舅母听到,又要说您了,舅舅放心吧,我有分寸。” 她知道舅舅是担心自己,总想把自己护在身后,谢家如今说是风光回归朝堂,但何尝不是处在旋涡中心,是恢复昔日荣耀,还是再次身败名裂,还都不好说。 所以这个时候参与进来,并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舅舅不知道,她早就有了决断,也提前布置好了很多东西,比如百味楼,比如明里暗里说服父亲从沈家分离出来。 从谢家的园子里出来,沈琬昭停在一个巷子里。 很快,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一道身影,正室暗七。 犹豫片刻道:“如今宸王殿下不在,但是我想见见高娘子,不知道是否方便。” 她知道暗七身为萧晟看重的暗卫,在宸王府的身份地位肯定不低,手里有一些权力,而高娘子关押在什么地方,恐怕只有宸王府的人知道,所以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唤出暗七问话。 暗七微楞,随即又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 “王爷说过,他给过沈姑娘黑骑令,凡持黑骑令者,除了王府机密不得查探以外,其余皆可由姑娘做主。” 这回换沈琬昭愣住了,她没想到,那块沉沉的黑色令牌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力。 一想到自己已经给了祝晗,连忙问道:“这令牌不管在谁手里都能用?” 暗七道:“令牌,王爷只给了姑娘一个人,其他人拿着,只能当做信物,代表此人是您信任之人。” 意思就是说,如果黑铁令被祝晗带去京城,只能让宸王府那位外务总管认出祝晗的身份,并不能仅凭令牌调动人手。 不过萧晟定是交代过手底下的人,所以那位总管,只要认出祝晗的身份就够了。 想到这里,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也觉得这样才合理。 否则岂不是谁都可持令牌,调动宸王府的一部分人手了。 可是暗七说,宸王把令牌给了她,这件事萧晟或许已经交代过…… 那她拿着令牌,岂不是就可以做很多事? 想到这里,心里有些复杂。 直到暗七带着她到了一处院子,这才回过神来。 “高娘子跳过万福舞之后,就被人看守在这间院子里,平日里都是我们的人看着,别人无法靠近,沈姑娘想问什么,进去就是。” 想了想,又道:“如果审问时需要什么手段,可以让擅刑的侍卫进去。” 沈琬昭摇摇头,“不用,我进去问问她就好,你也一道进来吧。” 猜到一些事情,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把握。如果她猜错了,那动刑也没有什么意义。 说着,沈琬昭从容地踏进那间有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守着的屋子。 暗七沉默片刻,也跟了上去。 屋子里陈设还不错,东西摆放整齐、干净,靠墙的红木架子上,还摆放着一些书籍,可以打发时间用。 结合屋子外面那两个既是看管,又是伺候吃穿的丫鬟,可见除了禁锢自由,萧晟并没有让人苛待高娘子。 屏风后面,人影微动。 听到有人进来,高娘子蓦地起身,神情有些紧张。 见到沈琬昭,明显有些惊讶。 她在这里被看押了不少时日,除了那些侍卫和丫鬟,还从来没有别的人来过,更何况看来人竟然是一个姑娘。 一时间,还觉得沈琬昭有些眼熟。 沈琬昭却是笑笑,从容地在高娘子面前坐下,淡淡道:“高娘子记得没错,再长公主的百花宴上,咱们有过一面之缘。”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娘子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姑娘来找我作甚?” 沈琬昭示意她坐下,慢慢道:“我听说高娘子是扬州府人士?” “这本也不是什么秘密,姑娘既然能认得背后这位大官人,想来打听到奴家这些消息并非难事。” 说着,还有些忌惮地看了她一眼,试探道:“不知道姑娘和萧大人是什么关系?” 沈琬昭笑笑,“高娘子放心,萧大人是朝廷命官,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如果娘子当真毫不知情,是被人冤枉陷害,一定会还娘子一个公道。” “朝廷命官?”高娘子自嘲地笑了一声,但什么话也没说。 “娘子不信?” “姑娘莫要拿话框我了,奴家虽然只是个教坊里混迹的女人,但也知道,如今城外到处都是饿死无数的流民百姓,这不也是那些朝廷里的大官人们做的好事?” 沈琬昭没有反驳,反而是点点头,“我听说高娘子不仅是扬州府人,还来自三水县,这次水灾,受害最严重的便是三水县,高娘子心有不忿也能理解。” 高娘子瞳孔微缩,半晌,脸上才浮现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容,僵硬道:“奴家只不过是个苦命女人,自小就被卖进教坊里,做了这身份低贱的舞姬,姑娘这么上心作甚。”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是好奇,高娘子当初到底是受了谁的指使,宁愿冒着性命危险,也要在长公主亲自主持的宴会上,跳那不详之舞?” “今日见着娘子,倒也不觉得娘子是那趋炎附势、为了点儿好处便昏头之人。” 她手指轻轻敲打在椅子的扶手上,视线既不压迫,也不狠厉,反而让人觉得很随意。 可高娘子看着那双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睛,反而心神紧绷,不敢有半分松懈。 僵硬笑道:“姑娘这话什么意思,奴家听不懂,就是给奴家十个胆子,也不敢在长公主的席宴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奴家是冤枉的。” 沈琬昭眉毛微挑,无奈道:“看来高娘子在萧大人面前也是这个说辞了,娘子觉得,萧大人与我会信?” “娘子如今安然无恙地待着这里,想来萧大人并不想计较,或者说事情早晚会查出来。可娘子难道不想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高娘子神色微动,但拼命地压了下去。 “不如我给娘子说个消息,最近兴化县那边,发生了不少事情,甚至有人为此丧命。” 视线瞥到,高娘子交叉放在双腿上的手,微微收紧。 沈琬昭不急不慢地,继续道:“而这一切变故的起因,还要从一个叫高通的人说起,娘子可认得此人?” 祝娘子脸色一变,更加不自然了。 “奴家怎么会认得姑娘说的这人。” “哦,是吗?高娘子脸色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适。” 高娘子虚虚地扶了一下额,“许是前些日子染了风寒,还没好利索。” 沈琬昭点点头,“原来如此,我还当高娘子是想知道这个叫高通的人的下落呢。” 她一点儿都不着急,像是在等候猎物自己进笼的猎人。 方才高娘子的反应,让她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高娘子一定认识高通!并且两人很有可能还关系匪浅。 可惜,时间太紧急,不然她还能让人去三水县查查高娘子的身世和亲人。 她是被父母卖进教坊的,心里对自己的父母应该不会有什么感情,可是当事情都摆在一起,便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高娘子越发坐立不安。 每一刻,都仿佛度日如年,很煎熬。 既想发问,又拼命地压制自己心里的渴望。 见时候到了,沈琬昭再添了把火,“可惜啊,高通如今生死不明,无法拷问,否则就能知道到底发生何事,才让他被人追杀至这个地步了。” 高娘子猛然变色,惊慌道:“他受伤了!?” “不,你一定是在框我,他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高娘子像丢了魂儿似的,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可是心里那股担忧,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沈琬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看来,高娘子不像不认得此人啊。” 过了一会儿,高娘子才失魂落魄地颓然靠在椅背上,苦笑道:“姑娘早就看出来了吧,奴家在姑娘面前班门弄斧,耍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心思,姑娘心底肯定在笑话奴婢。” 沈琬昭没有接话,等她继续说。 高娘子沉默了一阵,这才道:“奴婢想起来了,那日姑娘是跟宋大姑娘一道的。” “娘子好记性。” 高娘子猛地抬头,“姑娘能替奴家把话递给宋大姑娘吗?” 说着,还忌惮地看了进屋就躲在暗处,没开过口的暗七一眼。 沈琬昭觉察到她的谨慎,道:“不用担心,萧大人就是朝廷指派,要彻查这次水灾一事的人。” 只不过,恐怕萧晟也没想到,中间会出现‘血字舞’这个岔子,所以难免被拖住一些脚步。 想到这儿,有些无奈地看了高娘子一眼。 她基本已经确定,高娘子为何会宁愿丢了性命,也要跳‘血字舞’。 高娘子听到沈琬昭的话,恍惚地跌坐在椅子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这个一口咬定自己毫不知情的女人,突然间痛哭不已,“小通啊,都是阿姐没有保护好你,你可千万不能有事……” 沈琬昭静静地看着她哭得痛苦万分,没有出声打扰。 哭了好一阵,高娘子才缓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抽泣着。 咬牙跪在沈琬昭面前,颤声道:“求姑娘告诉我,小通他,是死是活?” “找到他的时候,昏迷不醒,后来连那些传回消息的人,也失去了音信,所以我并不知道,兴化县那边的形势。” 只是萧晟赶过去了,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说。 心里隐隐还有些担心,他会不会有危险? 宸王殿下的威名,虽然赫赫在目,但这次来扬州府,他暗中调查,隐瞒了身份。 第一百七十章 线索 所以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太多人手。 这个时候,要是走漏了风声,那些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怎么会放过。 一个亲王,谁都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贸然行刺,可要是在无人知道的地方呢? 知道宸王来扬州府的人,可不多。 想到这里,沈琬昭的心,突然有些乱了,连高娘子的哭诉都没有听清楚。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高娘子道:“萧大人已经差人去寻他们,现在你要做的,就是告诉我,那些人为什么会追杀高通?” “这件事,很重要。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我便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我猜想你们一手策划‘血字舞’,即是泄愤,也是为了吸引朝廷甚至皇上的注意,对吧?” 高娘子不再狡辩,咬牙道:“姑娘说的没错。” “为何要这样做?你该知道,这是杀头的谋逆之罪。” 高娘子苦笑道:“要是能让朝廷替我们讨一个公道,奴家这条命就是没了又如何?” 沈琬昭沉吟,“你们可以去告官。” 据她所知,扬州知府赵庭坚是个公正之人,这么大的事情,断不会包庇。 高娘子的脸惨白无血色,“死了,他们都死了,一百多个人,快死完了,小通悄悄溜出来,躲到我这儿才逃过一劫。” 顿了顿,道:“别人都只知道我被爹娘卖给教坊,却不知道我还有小通这个弟弟,所以谁也找不到我这儿。” 她悲恸地看着沈琬昭,“后来,小通养好了伤势,就跟姑娘说的那样,要去知府衙门告官。” “可是那日,府衙的人突然四处搜查抓人,他们手里拿着画像上的人,分明就是小通!” “姑娘您说,我们怎么还敢去衙门报官?” 沈琬昭心情有些沉重,已有猜测,但还是问道:“你弟弟说的死了那一百多人,是什么身份?” 一百多个人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那是活生生的一百多个人啊! 这么大的一场命案,竟然在扬州府没有掀起任何波澜,这背后的人必定心狠手辣,又在扬州府势力滔天。 她现在更加笃定,这事不止崔家有份。 甚至暗地里,说不定早就有所勾结。 “他们除了负责在三水县修堤的劳役,也有些周围镇子上见到有银子赚便去做工的百姓。” 沈琬昭心下一沉,“朝廷大肆修堤,应该不止这一百多人,为何别人没出事,他们却遭到杀害?” “因为他们都是跟着朱工头做事的人。”高娘子想了想,也只想到这一点,“原先,只是偶然死了几个人,小通他们还没注意,只当是命不好发生了什么意外。姑娘也知道,水灾爆发后,死人是常有的事。” “后来死的人多了,这才发觉不对劲。” “也是这个时候,朱工头死了。” 高娘子想起来自己弟弟说的话,都还心有余悸。 “小通说,朱工头是个大好人,对待他们这些手底下做活的也厚道,从来不大骂,也不拖欠银子,所以朱工头一死,在他手底下做过活的人,便合计着去给朱工头奔丧,送他最后一程。” “可是那晚上,几十个人去了就再也没回来。勉强半路逃走的,便被官府的衙役,拿着画像挨家挨户的搜查,说是这些人犯了事儿,全部都要捉拿归案。” 沈琬昭微微皱眉,心里消化着高娘子说的话。 知府衙门,说到底赵知府才是话事人,可是她本能地不愿意相信,赵知府会跟背后黑手勾结。 她从萧晟那里打听过,赵知府既不是严家的人,也不是杨通判那一伙人。 可是无论杨通判还是崔家大爷这个同知,想要完全瞒过赵知府,这么大张旗鼓地调遣手下的衙役寻人,都不太可能。 思绪骤然断裂,沈琬昭用力地揉了揉眉心。 她基本已经可以确定,高通这些人身上,一定有着什么证据,让那些在朝廷款项上最手脚的人感到害怕,但证据到底在谁手里,他们也不知道。 所以,才会一百多人都遭到谋害。 或许朱工头知道些什么,可他已经死了。 该问的差不多问了,沈琬昭起身,正打算离开却被高娘子叫住。 高娘子眼神期盼地看着她,“姑娘能替那些枉死的人,还有无数遭了水灾、饿死淹死、流离失所的百姓讨回公道吗?” 沈琬昭想了想,反问道:“高娘子明知道官府的衙役亲自搜查捉拿你弟弟,可还是闹出‘血字舞’也要引起朝廷的注意,不就是指望着朝廷派更大的官来主持公道吗?” 高娘子沉默,随即苦笑道:“咱们这些平民百姓,不指望朝廷、指望皇上,还能指望谁?” “既然如此,高娘子就该相信,这世间总有一些官,是心系百姓的好官。” 一时间,她想到了舅舅、想到了表哥,还有萧晟。 虽然舅舅和表哥,也是为了谢家,为了自己的前程,可他们也是切切实实的冒着危险,在查探此事,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公道? 至于萧晟,沈琬昭既看不透,也觉得没有资格评价他。 因为西北一役,他就是大荣当之无愧的守护者。 没有再多说什么,沈琬昭直接离开这间院子,只不过离开的时候,心情有些沉重。 “沈姑娘,我要把这些消息告诉王爷。”暗七突然出声道。 “你去吧。” 沈琬昭点点头,她知道暗卫肯定有自己的传信方式。 暗七犹豫了一下,道:“还请沈姑娘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无妨,横竖在府城里也没什么事情,我自己回去便是。” 暗七却摇头,“王爷吩咐过,要护姑娘周全。请姑娘就在这里等候片刻,这处院子,有我们的人看着,您在这儿更安稳。” 沈琬昭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正好走到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开始思索这一件件事情。 高娘子有个弟弟,是受害者。 也是可能知道溃堤一案证据的人,所以被人追杀。 而表哥和宸王府的人在兴化县遇到他,也被追杀进山里,至今没有音信。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失踪 萧晟亲自赶去兴化县,为了救人,也为了拿到溃堤案的证据。 现在怀疑贪墨朝廷款项,导致溃堤的幕后黑手,有崔家、还有杨通判,而他们背后都有靠山。 事情好像被分割成了很多条线,隐约之间,各有联系。 不管如何,只要能找到高通,找到能让幕后之人定罪的证据,那很多事情就可以迎刃而解。 想着这些,没多久,暗七就回来了。 沈琬昭看向他,“都处理好了?” 暗七沉默地点头。 沈琬昭起身,“那就走吧,今日不算没有收获。” 暗七的身影又快速地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也习惯了,自顾地往外面走。 她知道,暗七就在不远处跟着自己。 出了巷子,就看到等在外头的玉竹和云珠两人。 因为不想让两个丫头牵扯进来,所以沈琬昭没打算告诉她们,两人也很自觉地没有多问。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 沈琬昭想了想,道:“回去吧,昨日跟爹说了要出城,今天一早便回来了,去了舅舅那里却还没跟他说一声,日后要是被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心里不痛快。” 这一点,沈琬昭也觉得很无奈。 爹爹跟舅舅互相看不顺眼,一点小事都要争个输赢出来,谁劝也没用。 起初,外祖母和舅母还会说道量拒绝,后来干脆眼不见为净,由他们去了。 回到院子的时候,发现沈云煜也在。 惊讶道:“我记得今日好像不是你休沐的日子?” 沈云煜有些不好意地低下头,“我……” “嗯?”沈琬昭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一头雾水。 沈云煜心一横,道:“是娘让人给我捎信,叫我回来的。” 说完,悄悄地快速瞥了一眼沈琬昭。 沈琬昭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件事。 三房从沈家分出来,那谢氏自然再没理由住在沈家,迟早要搬过来的。 只不过一连几日,那边都还没收拾好东西,迟迟没住过来,所以她早就忘了这件事。 看沈云煜这个反应,今日应该就是谢氏搬过来的日子。 沈琬昭面色平静道:“既然如此,你就好好陪着她吧,外祖母和舅舅都到了扬州府,正好你过会儿也去看看,我去跟爹说一声。” 沈云煜眼睛亮亮地盯着沈琬昭,“我……也可以去看舅舅和外祖母吗?” 见他这幅小心翼翼地模样,沈琬昭也有些无奈,“当然,外祖母上次还在念叨你,你若是过去,她老人家一定很高兴。” 外祖母虽然对谢氏很失望,但沈云煜是无辜的,所以谢老夫人对这个外孙也很惦念。 沈云煜的眼神越来越亮了,不好意思道:“阿姐你不跟我……还有娘一起过去吗?” 沈琬昭摇头,“不了,我已经见过外祖母,平日里也可以随时过去,倒是你,书院难得休沐一次,还没见过。” “哦,我知道了。”沈云煜有些小小地沮丧。 沈琬昭不再管他,自顾朝沈庭恭的屋子走去。 一进门,沈庭恭正在练字,抬头就看到她了,“这么早就回来了?” “爹爹不想我这么早就回来?” 沈庭恭无奈地摇头,“你这丫头,又调侃你爹。” 沈琬昭笑着上前,称赞道:“爹爹这一手好字,越来越出神入化了,恐怕拿出去都不知道要被多少人奉为墨宝,争相收藏。” 沈庭恭停下笔,淡定地看着她,“说吧,又有什么事要你爹爹帮忙?” “又是你舅舅那个匹夫遇到什么麻烦了?”沈庭恭吹胡子瞪眼,“他活该!” 沈琬昭:…… “我就来看看您还不成吗?” 见自己女儿不是为了舅舅求情才来找自己,沈三老爷的心里松了口气,那点儿吃味也消失了。 继续提笔写字,边问道:“昨日去云雾山庄玩得如何?” 沈琬昭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腿,嘴角抽了抽,再次抬起头时已经笑容满面,道:“庄子里风景甚好,听筠表姐说还有先皇后出阁之前,亲手栽下的花草,女儿在温泉池边瞧见了,开得煞是好看。” 沈庭恭手上的笔一顿,感叹道:“先皇后……当年也是位惊才艳艳、名满天下的女子啊。” 只是自从入宫为后,这位太傅嫡长女反而低调了起来。虽说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但当时宫里还有位掌管后宫、说一不二的严太后,而先皇后当年似乎也并没有和严太后争锋的意思。 否则以她的手段本事,并非就怕了严太后。 沈庭恭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往事,道:“再过三日,二房就要办亲事了,我知道你与宜丫头之间有些龃龉,但到底还占着个姐妹的名头,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 说着,从怀里随意丢出一根金镶玉簪子,道:“前几日随手买了几件首饰,添箱礼就拿这个吧,既不寒酸也不贵重。” 沈琬昭看着那根成色还不错的簪子,嘴角抽了抽,“您难道还以为,我会在这种事上跟她过不去?” 这种小事,费力不讨好,反而叫人看了笑话,有什么意义? 沈庭恭咳出声,“爹知道你聪明,不会在这种事上发难。” 所以?沈琬昭疑惑地看着自己爹。 “咳咳,我见你五妹妹手头不宽裕,便给她买了。” 哦,原来是怕自己多心。 沈琬昭觉得有些好笑,她实在没心思去跟沈琬玉争那一两根簪子的好处。 父女俩又说了会儿话,沈琬昭这才离开。 没想到,一出来就看到沈琬玉。 沈琬玉看到她,立即端着身子,像只花孔雀似的,恨不得仰着头用鼻孔出气。 看着玉竹手里拿着的簪子,脸色一变,恨恨道:“爹爹果然也给你准备了二姐的添箱礼,哼,便宜你了。” 沈琬昭微微挑眉,“一件添箱礼,能便宜我什么?” 沈琬玉气愤道:“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爹爹准备的这簪子,可比你拿得出手的那些下等货色贵重多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从爹爹那里求来的,没想到连你也跟着占了这好处。” 第一百七十二章 噩耗 早知道,她就不说是给二姐做添箱,换个别的由头了,沈琬玉后悔地想。 “这根簪子少说也要值五六十两银子,不是份儿大人情是什么?” 沈琬玉恼怒道:“别人给二姐的添箱,都没有这么重。” 沈琬昭这才反应过来,沈琬玉还是想讨好沈琬宜,这才要准备一份儿有分量的添箱礼,便也以为她送同样贵重的礼,也能让沈琬宜记住。 瞥了一眼玉竹手里的簪子,淡淡道:“谁说这是给二姐的添箱?这是爹买给我的首饰,至于二姐的添箱,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 沈琬玉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就你准备的那根破簪子?” “沈家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什么时候在五妹妹眼里,十来两银子的物什都不值一提了,我记得,这也是五妹妹一份儿月例。难不成五妹妹手里藏了不少私房,月例那点儿银子,也可有可无。” 沈琬玉大惊失色,“我……你休要胡说!” 说着,还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生怕别人听了去,传到沈庭恭耳朵里。 要是当真停了她几次月例,可不是小事。 想到这里,气愤地瞪了沈琬昭一眼,转身就走。 知道她走远了,云珠噗嗤一声笑出来,“姑娘,您可把五姑娘吓坏了。” 玉竹无奈道:“也不知道五姑娘是哪里来的心思,非要跟姑娘您作对,偏生回回都吃亏,也不长记性,还是要来找惹姑娘您。” “原本奴婢还觉着,这阵子安生了不少,没想到又来了。” “许是赵姨娘告诫过她,可惜这会儿赵姨娘说不定自己也烦着呢,就没空看着她了。” 这些日子,除了沈琬昭和沈庭恭房里,别的丫鬟小厮、还有扫洒采买的事宜,都是赵姨娘在管着。 但现在谢氏要来了,这管家的权利,在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要交出去,赵姨娘心里恐怕也不好受。 懒得再搭理这些事情,沈琬昭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姑娘,这簪子怎么办?” 玉竹捧着簪子,问道。 “收着吧,好歹也是五六十两银子的东西,别浪费了。” 有些事,爹不知道。她和沈琬宜之间的矛盾,可不是什么姐妹之间的小摩擦,早就已经不可调节了。 添箱礼?这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 玉竹把簪子收好,便退了下去。 姑娘近来喜欢独处,有事吩咐的时候才会唤她们,她们自然也看得懂主子的眼色。 沈琬昭靠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 思绪没来由地想起兴化县,想起萧晟。 很多事情,她一直在回避。 这会儿闲下来,莫名地情绪便如潮水一样,纷纷涌来。 想着想着,沈琬昭仿佛卸下了什么重担似的,缓缓睡了过去。 玉竹中间进来续茶,见到这一幕,便轻手轻脚地替她盖了块毯子,便退了出去。 出了屋子,眼眶有些发红。 “玉竹姐姐,姑娘有什么吩咐?”云珠走过来问道。 玉竹连忙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小声点儿。 这才看到她的眼睛,云珠小声惊呼道:“怎么了?” 玉竹摇摇头,心疼道:“姑娘睡着了,这些日子,姑娘太累了。” “姑娘身上的那些伤,我瞧着都觉得疼,姑娘却是忍着一声不吭,硬生生地捱下来……” 说着,眼睛里盈满了心疼的泪水。 云珠也跟着难受,小声道:“要不是萧大人给的神药,姑娘还指不定遭多少罪呢。” 担心地看了一眼四周,见没有人,继续小声道:“玉竹姐姐,我就觉得那晚上姑娘跟咱们走散,肯定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玉竹抬手打断了她的话,正色道:“姑娘既然不说,以后就不要再提起这事儿,老爷面前也不要提,知道吗?” 云珠郑重地点点头,“我不会说的,姑娘只让咱们两个知道她身上受了伤,连孙嬷嬷都没告诉,就是信任咱们。” “唉,我是怕那日的事情一旦走露风声,对姑娘的名声不好。不过还好,姑娘是宋大姑娘亲自送回来的,有宋大姑娘做保,比什么话都管用。” 院子里,两个丫头声音很低,别人听不到什么。 说了一阵便停下,安静地守在外面,生怕别人打扰这好不容易的安宁。 沈琬昭沉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这些日子的担心害怕、还有疲倦都一扫而空。 就连玉竹端上来的晚膳,沈琬昭看着都食指大动,吃了不少。 “沈家那边没什么消息传过来吧?” 玉竹摇摇头,“这两日倒是有些安生,许是上次大夫人闹过之后,老爷子敲打了一番。” “四婶呢,没说什么?” “没有,四夫人什么都不管不问,甚至连老夫人屋里都没怎么去,奴婢觉着四夫人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嗯?你说说。” 沈琬昭吃饱了,放下筷子,有些闲适。 “奴婢也是听四姑娘身边的丫鬟说的,四夫人这几日都和四姑娘一起住的。” 沈琬昭微微皱眉,和沈琬瑶一起住,就意味和四叔夫妻分房。 若只是一两日也就罢了,可听玉竹说起,分明不像。 “所以四夫人现在是什么都不管,四老爷前头还叫人过来请了两回,后头脾气也上来了,跟四夫人置气呢。” 说着还有些感慨,“一直以来,沈家上下,就属四老爷和四夫人夫妻恩爱,感情好得跟蜜罐似的,没想到竟然也会闹矛盾。” “天下哪有一点矛盾都不闹的夫妻。”沈琬昭摇摇头,“四婶对沈家,怕是彻底失望了,也看清了。” 她觉得,四婶怕是也想分家了。 原本四婶就有这个心思,而上次见到她爹坚决分出来,一个子儿都没拿沈家的,恐怕心里的那点儿指望,也彻底没了。 沈琬昭冷笑,沈老爷子以为,她爹一个子儿都没要,干干净净地从沈家分出来,是沈家占了便宜。 可是他怎么就不想想,连自己儿子身上的便宜,都要刮一层油下来,这样的沈家,还有什么盼头。 只能把那点儿无情、冷漠、自私,体现得淋漓尽致。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不在 沈家上下,看得最明白的,怕是就柳氏和王氏这两个儿媳了。 而大伯和四叔,只怕还以为自己是沈老爷子的亲儿子,总归是不一样的。 沈琬昭摇摇头,“难怪这些日子没瞧见四妹过来说话,看来四叔房里,只怕也早就闹得一团乱。” “可不是,四姑娘跟前伺候的丫鬟都说,这些日子,四姑娘连性子都不像以前那般活泛了。” “过两日,去看看四妹吧。”沈琬昭想了想道。 玉竹连忙道:“四姑娘看到您,肯定很高兴。”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以前四婶待她不错,沈家姐妹几个,沈琬瑶也和自己最亲近,可这是他们自己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什么,只能找个机会,带沈琬瑶出来散散心。 起身道:“方才多吃了几口饭食,咱们出去走走。” 玉竹叫上云珠,两个丫鬟跟上。 出了自己的小院,便是大院子的园子。 整个园子不大,但绕着园子的石子路走了几圈,沈琬昭那点饱腹感便慢慢消失了。 她往旁边瞥了瞥,见沈云煜的屋子还没亮灯火。 玉竹解释道:“今日夫人过来了,五公子定是在那边。” 沈琬昭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姑娘……”玉竹话说到一半,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说便是。” 玉竹一咬牙,“今日赵姨娘手下管事的嬷嬷过来说了,夫人以后怕是要亲自管理府中账册,大到丫鬟婆子的进出,小到吃穿用度,按理说,咱们院子里的人调派,也归夫人管。” “以前赵姨娘只是临时搭手,也没跟咱们提过这事儿,日后,恐怕得有规矩才行。” 因为沈琬昭只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如果由谢氏做主管家,那她身边的人,就得由谢氏说了算。 按规矩,沈琬昭自己是没有理由做主的。 当然,一般来说母亲都是向着自己的儿女,也不会过于干涉。 但谢氏还真不好说,她跟谢氏不亲近,难免有些话说不到位。 何况,谢氏是个什么脾性,其实很难猜测。以前她不管事,只守着清晖院,所以从来不插手别的事,说她淡泊无争也对。 可另一边,她对沈云煜的管教可从未松懈过。沈云煜身边的丫鬟小厮,那可是谢氏一手指派的,旁人想插手都插不进去。 包括清晖院的人手,同样也是如此。 从这一点来看,谢氏不是不管事,而是单看她愿不愿意管,有没有把你纳入她的羽翼范围内。 沈琬昭想到这个,觉得很讽刺。 如果换做原来那个沈琬昭,这个时候会怎么想呢?期盼谢氏把自己纳入她的羽翼范围之内,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归她来管? 三房从沈家分出来,谢家翻了身,舅舅几乎是板上钉钉的要入朝为官,谢氏现在底气很足,确实有能力管事。 可沈琬昭不愿,既然一开始就没管,那现在也不需要了。 “姑娘,夫人是当家主母,又是您的生母,应该不会为难咱们,奴婢只是觉着这件事该告诉姑娘一声。” 沈琬淡淡道:“放心吧,我知道了。” 回到院子里,因为下午睡了一阵,沈琬昭也不困。 让玉竹她们退下后,自己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本《地理志》,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干脆起身,走到窗前。 一道黑影轻飘飘地落下,正是暗七。 “沈姑娘有什么吩咐?” 沈琬昭想了想,道:“兴化县那边,还是没传来消息吗?” 暗七微微摇头,“王爷尚未传回来任何消息。” 顿了顿,又道:“沈姑娘担心谢公子?” 沈琬昭愣了愣,过了片刻才点头道:“嗯。” “暗四、暗五他们的实力,不比我弱,还有十几个宸王府侍卫,就算被逼进山里,也有自保之力,谢公子跟着他们,几日之内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而且,王爷已经赶过去了。 沈琬昭想了想,道:“这次宸王殿下来扬州府,有多少人知道?” 暗七愣住,犹豫片刻,还是如实道:“扬州府这边,长公主和宋家都知道,崔家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现在也不确定了。” “因为恭王?” 暗七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沈琬昭长叹了一口气,“恭王知道,就意味着京城里的不少人都知道了,对吧?” 比如严相,甚至是那位刑部尚书。 “沈姑娘猜的没错。” “你说他们,会不会动手?毕竟,贪墨朝廷款项,导致水堤溃防,南边六县被水淹没,百姓损失惨重。这么大的事,如果查出来,会是什么下场?” 暗七气息一凝,沉声道:“主事者,抄家、问斩,知情不报者,由大理寺和各部衙门会审,按律处置。” “是啊,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背了多少官员的身家性命和前程,他们怎么会罢休呢?” 沈琬昭心里一直悬着的那块石头,感觉越发地沉重了。 “去看看吧,恭王此刻,有没有在城里。”沈琬昭出声道。 暗七心下一沉,震惊地看了沈琬昭一眼,没有多说,冲她抱了抱拳,身影快速消失在原地。 夜色,还是那么漆黑。 远方高处的灯火,也只有零星几点,沈琬昭从来没有觉得哪一刻,心情这么浮躁过。 她不自觉地想到萧晟那双幽深的眼睛,一直都觉得他深刻不测,这回,只希望他谋算得更深一些。 已经分不清,只是担心踏进了这滩浑水的谢家,还是多了一些别的? 很快,暗七就回来了。 见他神色沉重,沈琬昭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暗七摇摇头,“恭王,不在府城。” 果然如此,沈琬昭嘴唇紧抿。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宸王带来扬州府的人,有多少?” “不到三十人。”暗七并未隐瞒。 三十人,就算宸王府的人个个都是好手,以一当十,可崔家和杨通判在扬州府经营这么多年,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根深蒂固。 想了想,拿出一块黑色令牌,递给暗七,“既然你说这黑骑令用处很大,想来知道他的人也不在少数,加上你宸王府暗卫的身份,应该够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母亲 想了想,再落笔飞快地写了一封信,装好一起递给暗七。 “我要你,去一趟知府衙门,找赵知府派人去兴化县。” 其实以暗七的本事,应该自有办法证明身份,但是她并不介意多加一层保险。 暗七愣住,“沈姑娘怀疑王爷有危险,要向赵知府求助?既然如此,为何不找连都指挥使?论人手,知府衙门远不如城防营,何况城防营是军方的人。” 说着,暗七瞬间充满底气道:“在军队里,王爷威名赫赫,谁不心服口服?” 沈琬昭摇摇头,“连都指挥使不只是将领,他还是当朝长公主驸马。” “我知道长公主殿下素来公正,应该没有参与其中,但别忘了,恭王也在。她是皇室中人,恭王和宸王都是她的血亲,而今恭王和宸王明显各有争执,她不一定会帮其中一个。” 暗七不是笨人,也明白过来这一点,郑重地点头,“属下知道了,这就去找赵知府。” 看着他的身影再次消失,沈琬昭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她对扬州这位知府了解的不多,也拿不准他看到那封信过后是什么反应,可这已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城防营那边,或许暗七还是会去传信,可她根本不抱任何希望。 因为大量人手调动,根本不可能瞒过城防营的视线! 他们要想插手,早就已经动了。 做了这些事,沈琬昭关上窗子,躺在床榻上,让自己尽量不去想太多事情。 …… 夜色下。 暗七身影迅速、轻盈,如同夜间的暗影般,轻松躲过知府衙门外面的守卫。 但当他落在里面的一个院子时,突然停住脚步。 十几道人影围过来,手上拿着火把。 暗七并不慌张,而是沉声道:“我要见赵知府。” 很快,一个略显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正是知府赵庭坚。 赵庭坚看了眼黑衣人影,脸色微变。 遣散守院子的护卫,只留一两个心腹守在门外,自己则带着暗七进了书房。 惊疑不定道:“你是宸王府的人?” “在下暗七,见过知府大人。” “果然如此……”赵庭坚喃喃道,随即正了神色,出声道:“宸王找本官,有何指示?” 暗七道:“兴化县有变,王爷已经亲自动身前去,还请赵大人派人过去助王爷一臂之力。” 赵庭坚微微惊讶,“王爷去了兴化县?既然是宸王殿下的意思,下官自然不敢不从,衙门一共几十个衙役,阁下等会儿拿着本官的手书去派人就行。” 说着随手便取了份儿盖上印章的手书,递给暗七。 暗七脸色微僵,看了他一眼。 赵庭坚却像没看见一样,面不改色,堂堂正正地坐在那里。 暗七收回视线,沉默了片刻,道:“多谢赵大人。” 说着,也拿出沈琬昭的那封信,递了过去,“这是给赵大人的信,还请赵大看看。” 说完,也不再停留,快速地离开。 心里却并不轻松,知府衙门的几十个衙役,管不了什么用。 赵知府看似配合,实际上却并没有真正动用自己的人手。 等他走远,赵庭坚这才把视线落在那封信上。 想了想,还是拿过来拆开。 半盏茶过后,赵庭坚出声道:“来人。” 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赵庭坚沉声道:“带上人手,去兴化县凤鸣山……” 知道心腹退下,把门关上,赵庭坚这才用手抚了抚额头,视线又落在那信纸上。 笔迹娟秀,倒像是女子所写。 烛火跳动明灭,谁也看不清楚他眼底的情绪。 次日清晨。 沈琬昭早早地醒来。 刚在玉竹的服侍下梳好发髻,便听见外头有些动静。 云珠匆匆跑进来,“姑娘,夫人来看您了。” 这话,放在以前,定是叫人高兴的。 可现在,两个丫鬟跟着沈琬昭见识了不少事情,早就没了那份儿想法。 沈琬昭微微沉吟,起身往外间走去。 谢氏今日难得穿了件不那么素淡的衣裳,衣领处绣着极繁复的富贵花纹,平添几分庄重。 “见过母亲。”沈琬昭上前恭敬地行礼。 “嗯。” 谢氏眼底一闪而逝的复杂,随即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四处打量了一眼,道:“我看着你这住处倒是不错,想来是你爹亲自给你安排好的,不过他脾气随性,对后宅之事多有不懂,以后我添几个人手过来,你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有些事情便不能再随意了,该学的东西都要学着。” 沈琬昭顿了顿,“爹说过,这些事女儿可以自己做主。” 谢氏有些不自在,道:“你听着就是,难到,我还会害你不成?” “娘多虑了,只是女儿不喜欢生人,有孙嬷嬷和玉竹、云珠伺候着,就觉得够用了,外间那些粗使的丫鬟婆子,也有不少。” “孙嬷嬷跟着我从谢家出来,自然有几分见识,但如今她年纪大了,有些事做得力不从心,连往日那点儿脾性也磨没了,对你过于顺着,这不是什么好事。” “至于这两个丫鬟。”谢氏摇摇头,道:“伺候主子还行,但自幼跟着你在院子里,性子太软,不行。” “我那里有两个丫鬟,是早就教养好的,明日就叫人送过来。你外祖母已经到了扬州府,你舅舅的任命也下来了,迟早都要入职为官,身为谢家的外孙女,你免不得要跟扬州府各家闺秀来往,身边的人没几个顶事儿的,可不行。” “女儿觉着,玉竹她们也挺好的,也习惯她们跟着了。” 谢氏有些不悦了,道:“以前自然无妨,可你舅舅做官之后,跟你来往的可不是往日那些商户之女,都是正儿八经的官家之女。这些事情,你不懂,听我的便是。” 沈琬昭叹了一口气,“舅舅做官了,自有舅母和吟书表姐去应酬那些,与我有什么干系,母亲多虑了。” “你舅母……”谢氏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还是略微有些轻视,“当年谢家落魄,你舅舅娶她为妻,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她出身农户,到底少了几分见识。以后这些事,少不得要让咱们来帮衬。” 第一百七十五章 走散 “舅母这些年跟谢家同甘共苦,一路扶持过来,女儿认为,无论舅舅还是外祖母都不会嫌弃这个,以后母亲还是慎言的好。”沈琬昭提醒道。 谁知谢氏却勃然大怒,“她跟谢家同甘共苦,难道我就不是了?当年要不是我嫁到沈家,他们连去岭南的盘缠都没有!就说这次来扬州府,那挨着衙门的三进院子,你爹没出力?” “你爹要不是谢家的女婿,会看在我的份儿上帮你舅舅一大家子人找住处?不过他倒也聪明,以后你舅舅做了官,好处少不了沈家的。” 沈琬昭有些惊讶,“您是这么想的?” 谢氏被自己的女儿看得恼怒,不禁冷笑道:“若不然呢?沈家一个个都是冷心冷血的,没有好处会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你爹对谢家要是有半点儿情谊,怎会这么多年视而不见,如今眼瞧着谢家好了,便转头巴结讨好?” 谢氏嘴角闪过讥讽,神色之间还有些怨怼。 沈庭恭这些年对她不理不睬的态度,到底还是让她心有不忿。 沈琬昭摇摇头,她已言尽于此,该说的都说了。 在她看来,早已不年轻的谢氏,反而还像个任性的千金大小姐。 便道:“母亲的好意,女儿心领了,不过女儿不喜欢生人。母亲认为身边要有个脾气硬的丫鬟伺候,才不会叫人欺负,可女儿不喜欢别人替我做主,更不喜欢身边伺候的人自作主张。所以,母亲还是把人领回去吧。” 谢氏愣住,脸色变了又变,“你……” 良久后,才略有不自然道:“我是为了你好。” 沈琬昭回一淡笑,“我知道母亲的心意。” 但就是没松口说要人。 谢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地起身就走。 等她走远了,云珠才小心翼翼地道:“夫人这次怕是心里要责怪姑娘了,奴婢方才瞧着,夫人的脸色不大好看。” “怪就怪吧,反正也没什么区别。”沈琬昭连头都没抬一下,回道。 玉竹也有些纠结道:“奴婢觉得,夫人这回是真的为姑娘着想,夫人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 沈琬昭摇摇头,道:有些事,母亲想得太简单了。” 或者说,太浅显了。 有时候沈琬昭都不知道,谢氏怎么会养成现在这个性子。 明明无论外祖母,还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外祖父,都是睿智之人啊。 可养的嫡女,却是个清高、骄傲,听不进去劝的。 这样的性子,若是谢家一直鼎盛,能压过夫家一头还好,一旦出了偏差,便有的罪受。 而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 沈琬昭突然就有些理解,谢氏为何有时会做出些让人无法理解的选择了。 比如,明明可以放低身段儿,不说讨好沈老夫人,也至少不被她记恨,这样自己的日子也会好过些。 再比如,在自己的丈夫面前,不那么打心底里高高在上,以沈庭恭的脾气,也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了,夫妻之间何至于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有些痛苦,其实本来就是谢氏自己造成的。 算了,这些已经与她无关。 突然,沈琬昭眼神微动,面不改色道:“你们去厨房拿些早膳过来。” “奴婢这就去。” 玉竹和云珠连忙应是,很快出了屋子。 沈琬昭等她们一走,便转身走到里间的屋子,打开窗户。 暗七果然就站在外面。 沈琬昭急忙问道:“是不是兴化县那边有什么消息传回来?” 暗七神情凝重地点头,“谢公子,回来了。” 沈琬昭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说说具体情况。” 暗七沉声道:“昨日夜里,王爷命人连夜把谢公子护送回来,今日一早,就已经回了谢家。” “王爷呢?” 暗七摇摇头,“不知道。” 沈琬昭的心,陡然一紧,像漏了什么东西似的。 连声音都跟着提高几分,“什么叫不知道?” “王爷带人进山后遇袭,他们走散了。跟在王爷身边的,不到二十人。” 暗七的声音,有些沉重。 沈琬昭猛地转身,匆匆往外跑。 玉竹正端着早膳进来,看到沈琬昭匆匆忙忙地样子,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问道:“姑娘要去哪儿,您还没用早膳呢。” “备马车,去谢家。” 沈琬昭说得很快,生怕去慢了一步。 玉竹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么着急的样子,不敢耽搁,连忙吩咐下去了。 上了马车,沈琬昭便一言不发,紧抿着唇,眉头微微皱起。 只有袖口里微微紧握发白的手,才能体现出她此刻的紧张。 下了马车,便直奔谢舅舅的书房,连个停顿都没有。 正碰到从书房里出来的舅母,险些撞了上去。 “昭儿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谢舅母惊讶地看着她,“你舅舅方才还与我说起你呢。” 谢舅母面带笑容,心情似乎还不错。 沈琬昭见状,猛地抓住她的手,“舅母,表哥是不是回来了?” 谢舅母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你表哥前脚才进屋,你后脚便来了。” 屋子里传来舅舅沉稳的声音,“阿昭来了,进来吧。” 沈琬昭冲谢舅母颔首行礼,便匆匆走进舅舅书房。 只留下有些疑惑的谢舅母,狐疑地看了眼关上的书房门,这才转身离开。 一进屋子,沈琬昭就看到了坐在另一个位置上的年轻男子。 容貌和舅舅有七八分像似,二十来岁的模样,眉目清隽,衣冠干净整洁,正淡笑地看着她。 沈琬昭顿了顿,“沈琬昭见过表哥。” 谢子由神色温和,道:“都是一家人,表妹不用多礼。” 招了招手,道:“过来吧,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沈琬昭也不客气,径直走了过去。 直到走近些,这才发现谢表哥虽然衣裳干净整洁,但脸上却是冒了一层淡淡的胡茬,眼底还有些红血丝,显然是还没来得及休息。 “先吃点东西,你急着赶来,想必还没来得及用早膳吧,这是母亲刚送过来的,正好多惫了一份儿。” 第一百七十六章 吐露 沈琬昭看到桌子上,果然整整齐齐地摆了三幅碗筷,心里不由有些惊讶。 谢子由却是仿佛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一样,道:“父亲与我说了你和宸王殿下相识的事,我就知道,你会收到我回城的消息。” 沈琬昭沉吟片刻,“那宸王殿下他……” 谢子由摇摇头,“当时我们一众人遇袭,宸王下令让大家分头离开,所以我也不知道宸王的下落。” “不过宸王殿下战功赫赫,智计出众,我认为他不会随意做出这个决定。” 沈琬昭自然知道这一点,可是这里到底是扬州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表哥不知道宸王府在扬州府的人手,她却是知道的。 不到三十人,想起暗七说的话,心情便始终无法放松。 “那高通呢?”沈琬昭问道。 谢子由看了自己爹一眼,谢舅舅轻咳出声,示意他可以说。 眼底闪过一道诧异,沉吟片刻,谢子由便道:“人倒是带回来了,但恐怕只有宸王府的人知道他现在在哪儿。” 说完,他也很无奈。 沈琬昭心里一动,却是猜着个大概。 快速地喝了几口粥,沈琬昭放下碗筷,道:“我还有些事,就不打扰舅舅和表哥了,表哥这些日子受了不少苦,便在家好好歇歇,我改日再来看表哥。” 说完便起身匆匆离开,背影飞快消失在视线里。 谢子由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爹,“表妹似乎知道的事情很多?” 谢大老爷没好气道:“看我干什么,你们一个个的本事都大着呢,我管不着,也管不住。” 谢子由沉声道:“如果是这样,表妹与宸王府的关系,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一些。”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认真地看向自己父亲,“爹,您想好了吗?” 谢大老爷僵住,过了好一会儿才无奈道:“谢家,还有得选吗?” “朝堂里多少人不想让我回去,你爹我清楚得很。” 谢子由正色道:“孩儿此次去三水县,才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灾情,一路上不知道多少家破人亡、逃难在外的流民,一个个饿得骨瘦如柴、衣不蔽体,随时都有可能死在路上。” 说到这儿,谢子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这都是那些早就忘了黎民百姓的贪官污吏做的孽!” 谢舅舅见一向沉稳的儿子义愤填膺,如此气愤的样子,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谢子由继续道:“父亲,这件事,宸王没有错。” “我知道您因为当年祖父的事情,对当今圣上颇有怨言,可那是朝堂上的事,和百姓无关。” 谢大老爷瞪了儿子一眼,“出去几日翅膀就硬了不是?” 心里酸酸的,竟然敢明里暗里说道起你老子来了。 谢子由倒是一点儿也不怕他,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只是给您提个醒儿,省得您到时候为了顾面子,下不来台。” 谢大老爷:…… 我心里有数! 谢子由显然没关心自己老爹怎么想的,突然又添了一把猛火,“若是有一日,表妹做了宸王妃,您就更成那棒打鸳鸯的恶人了。” 谢舅舅猛地一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很精彩。 谢子由欣赏了片刻,便自在悠悠地离开书房,回了自己的屋子。 憋了良久,谢舅舅吐出胸膛里那口气,“不孝子!” 还不解气,又补了句,“昭丫头也是!” …… 沈琬昭离开谢家,便直接往拘着高娘子的小院赶去。 守卫认识沈琬昭,没有阻拦。 一进来,就发现院子里多了不少人,警惕地看着她。 暗七适时现身,出声道:“这是沈三姑娘。” 沈琬昭不再耽搁,直接问道:“高通在哪儿?” 暗七微微冲他们点点头。 为首那人便道:“王爷命我等把人带回来了,现在就在旁边屋子里,请了大夫照看着,只是还未苏醒,问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沈琬昭想了想,看向暗七,“高娘子知道吗?” 暗七摇摇头,“还不知道。” “去把她带出来。”沈琬昭出声道。 暗七点点头,丝毫没有犹豫,很快就让那两个守在高娘子外面的丫鬟,把高娘子带了出来。 看到沈琬昭,高娘子眼前一亮,连忙小跑过来问道:“姑娘,可是小通有了什么消息?” “他就在里面。” 沈琬昭指了指身后的屋子,沉声道。 高娘子面色狂喜,激动地朝她跪下磕头道:“多谢姑娘,多谢姑娘,姑娘大恩大德,奴家没齿难忘。” 沈琬昭微微侧身,避开她的大礼,“你弟弟是萧大人救的,要谢也不用谢我。” “还有,他现在昏迷不醒,情况并不乐观,你进去看看吧。” 高娘子连眼泪都来不及抹,又急忙冲沈琬昭磕了个头,飞快地跑进屋子。 听到屋子里传出来心痛的哭声,沈琬昭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便干脆在院子里的石椅上坐下。 等了一会儿,高娘子才擦了擦眼泪,走到沈琬昭面前行礼,“奴家让姑娘见笑了。” “高娘子忧心胞弟是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不过……”沈琬昭抬眸看向她,“有些话,高娘子也该说出来了吧?” 高娘子身子顿时僵住,震惊地看着她。 沈琬昭笑了笑,“怎么,娘子还不打算说?” 高娘子深吸了一口气,道:“姑娘恕罪,奴家……” 沈琬昭抬头阻止她,“不用解释,给自己留条后路没什么不对,换做我,在没有确定自己弟弟安稳之前,也绝不会说出自己的筹码。” 话音突然停下来,沈琬昭平静地看向她,“但我的诚意,高娘子想必也已经看到了,这个时候若还要隐瞒,便是你的不对了。” 高娘子连忙道:“奴家不敢,姑娘和萧大人都是奴家和小弟恩人。” “那账册,就在奴家委身的教坊里,事发突然,奴家也没来得及回去取。” 沈琬昭看向一旁,见暗七已经悄然消失在原处,心里总算放下了一件事。 看向高娘子笑道:“高娘子放心,如果能找到账册,萧大人定不会让那些害你故土遭受如此大灾的贪官污吏逍遥法外。” 第一百七十七章 请客 高娘子苦笑道:“奴家自幼被卖进教坊里,这辈子也只有小通这一个亲人了,还有什么故土不故土的。奴家到现在都还记得,当年小通还那么小,确实宁愿把自己卖了,也死死地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开。” “他拼了命地想替我赎身,却不知道我这身份,若非嫁到大户人家里做妾,便只能带来祸事。” 沈琬昭沉默,不得不承认,高娘子是个通透人,看得很明白。 像她这样名满天下的舞姬,一旦离开教坊又没有靠山,不知道会被多少人惦记。 有过了一阵,暗七回来了。 沈琬昭蓦地起身,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找到了没?” “东西还在,属下已经拿回来了。” 听此,沈琬昭彻底松了口气。 “走吧,你们带回来这么多人,说不定已经被人注意到了,赶紧离开这儿。”沈琬昭想了想,又看向高娘子,“高娘子也换个地方吧。” 高娘子摇摇头,“小通在这儿,奴家哪里也不去了。” 沈琬昭微微皱眉,“你弟弟现在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就算在府城里,有巡查的官兵,可是也难保不会有人铤而走险,出手伤人,你留下来很危险。” 高娘子沉默片刻,道:“如姑娘所说,是不是不管小通在哪儿,都会被人盯着?” “是!”沈琬昭沉声道,她并不打算骗谁,“萧大人虽然救出了你弟弟,但是刚才你也看到了,护送你弟弟回来的那些人,身上都受了不少伤。我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但肯定没那么简单。” “现在走,还来得及。”沈琬昭沉声道。 毕竟谁也没想到,账册居然在高娘子手里,更不会想到,高娘子和高通之间的关心。 而且萧晟既然选在这里安置高通,说明这里还是很隐蔽的,就算查也没那么快查到,否则她也不敢出现在这里。 可是无论崔家,还是唐通判,在扬州府都经营多年,早晚会查到这里来。 “这个院子不大,而且有这么多人守着,他们如果强闯肯定会引起官府注意,所以一时半会儿不敢乱来。但等你弟弟醒过来,就不一定了。” 一旦高通醒了,说出账册的下落,那不知道有多少官员人头落地、前途尽毁。 所以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人灭口。 而那个时候,高娘子留在这儿,只会被牵连。 但高娘子坚定地摇摇头,“奴家知道姑娘好意,但奴家心意已决。” 沈琬昭沉默片刻,也不再劝,而是看向暗七道:“剩下的人手,都留在这里吧。”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宸王府在高通身边安排的人手越多,便越说明高通的重要性,而不会想到,他们早已拿到账册。 暗七也明白这个道理,“属下去给暗五他们说一声,您也该离开了。” 再不走,要是被崔家的人发现,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王爷交代过,一定要护沈姑娘周全。 沈琬昭点点头,也不啰嗦,起身便往外面走。 此地,不宜久留。 直到坐上沈家的马车,看到玉竹和云珠两个丫鬟,沈琬昭提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想了想,对车夫道:“去百味楼。” “等等……”又对云珠道:“你去给谢家捎个信儿,就算我在百味楼订了席位,请大家尝尝鲜,把舅舅他们都叫过来。别的,便不要多说了。” 她指的,是百味楼和自己的关系。 云珠领了吩咐,便下马车往谢家那边去了。 沈琬昭带着玉竹,一直到了地方,沈琬昭让玉竹先上去让祝晗安排屋子,自己则进了旁边一家布装。 她早就注意到,外祖母和舅母身上的衣裳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却有些过于朴素和陈旧了,所以打算给她们买些布料做衣裳。 一进门,暗七便出现了。 他跟在沈琬昭旁边,像个极其普通的小厮,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有何不妥。 “姑娘好眼光,这些都是才纺出来的新料子,花色纹路都是正时兴的,最适合做衣裳。” 沈琬昭摸了摸料子,道:“确实不错,去多拿几匹过来,我好好挑挑。” 掌柜的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儿了,“姑娘且稍等,我这就去拿出来。” 说完,匆匆进了里屋。 她一走,沈琬昭就连忙看向暗七,小声道:“怎么样,有人跟着我们吗?” 暗七摇摇头,“属下都看了,没有人。” 沈琬昭松了口气,“还好,看来他们还没找到那里去。” 虽然这个结果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暗七一直跟在后面亲自确认过后,才放下心来。 “不过那里,王爷回来之前,沈姑娘还是不要过去了。”暗七沉声道,心情有些复杂。 账册是沈姑娘找出来的,算是立了大功,他心底自是感激。 但想到王爷的吩咐,又有些后悔,不该让沈姑娘参与进来的,太危险了。 一时间,身为宸王府向来果决的暗卫,他竟然有些犹豫,暗暗懊恼。 暗七快速撇开那些杂念,王爷的命令最重要! 他最大的责任,就是护卫沈姑娘的安危,别的,王爷自有定夺。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暗七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下,心里活动这么丰富,如果知道了只怕也无话可说。 “这些都是我这儿上好的料子,姑娘看看,还合不合眼。” 掌柜的抱着一摞布匹出来,摊在沈琬昭面前,面露期待地看着她。 沈琬昭仔细地挑了挑,“还不错,就这几匹吧,掌柜的说价便是。” “姑娘真是个爽快人儿!”掌柜的立马笑容满面,高兴不已。 买好东西,暗七交到沈家下人手里,便不知不觉地消失了,谁都没有注意到他。 沈琬昭发现,如暗七这种暗卫,仿佛天生就有种让人记不住的本事,就算站在你面前,也很容易忽略他们。 “姑娘,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先上去吧,奴婢瞧着谢老夫人他们,还要一会儿才到。” “那就先上去。” 正好,她也觉得站在外面有些扎眼。 第一百七十八章 摊牌 没过多久,云珠便带着谢家一行人来了。 舅舅还没上任,所以现在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不缺时间。 “还是昭儿有心,扬州府如今名头最大的便是这个百味楼的百味锅,听说吃法既新鲜又有滋味儿,就是席位难求,平时想吃都吃不上呢。娘,咱们今日可有好口福了。”谢舅母笑吟吟地搀着谢老夫人,一边落座,一边还不忘夸赞沈琬昭。 沈琬昭都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舅母可别这么抬举我了,本来早就该带外祖母和您来尝尝的。” 谢舅舅咳嗽出声,“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场面话做什么?” 谢舅母一拍脑袋,连忙道:“也是,瞧我这脑袋,就是比不过你们读书人转得快。” 说完看向沈琬昭,“这以后,舅母也不跟你客气了。” 沈琬昭笑笑,心里跟舒坦。 看向谢吟书,“表姐在这边怕是没几个能说话的好友,改日我带表姐见见筠表姐,人多也热闹。” 谢吟书微楞,随即道:“这……只怕会惊扰宋大姑娘,表妹万不可因为我而影响了和宋大姑娘之间的情谊。” 她虽然在岭南长大,以谢家当初的境况,也结识不到什么大家闺秀。 但有些道理她还是懂的,自然也知道表妹这是要为自己引荐宋筠。 可是她也明白,越是出身高的人,便越不喜欢别人巴结。她怕因为这个,而让宋筠不高兴。 沈琬昭笑道:“表姐放心,筠表姐也是个和善又直率之人,以后你见到她就知道了。说起来,她还是这百味楼的东家呢。” 这话却是让众人都震惊了,谢吟书张大嘴巴,难得地有些失态。 倒是谢子由似乎很感兴趣,道:“我一来扬州府,就听人提起百味楼,可见早已盛名在外。但我听说,这百味楼自开张到现在,也不过月余?” 他看着沈琬昭,像在等她的回答。 沈琬昭点点头,“表哥听的没错,百味楼到现在,确实没多长时间。” 谢子由沉默了,半晌后才道:“宋大姑娘于经营之道,很厉害。” 沈琬昭悄悄地抹了把汗,略微有点心虚。 连忙转移话题道:“百味锅有两种锅底,一鲜美,一麻辣,我都点了一份儿,等会儿外祖母看看更喜欢哪种口味。” 谢老夫人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我们昭儿选的,外祖母都喜欢。” 谢舅母道:“这倒是,说起来岭南之地湿润,那边的人也喜食辣,不用担心我们吃不惯,倒是一听说这百味锅就想尝尝新鲜,没想到昭丫头早就准备好了。” 说了会儿话,便有人端着两个大大的土锅进来,看得谢家众人都觉得很新奇。 等闻着味道,更是眼前一亮。 大快朵颐后,谢子由感慨道:“这个东西,恐怕以后就是个金山银山。” 沈琬昭心神微动,“表哥何出此言?” 谢子由也不客气,道:“做饭食生意,最麻烦的就是众口难调,但是这个百味锅,一锅百味,滋味千变万化,别说扬州府,就算开到别的地方去,也定然立马就能时兴起来,食客络绎不绝,这不是金山银山是什么?” 想了想,又道:“而且我听说,前几日庙会上,百味楼可是出了个大大的风头,这一手实在是用得妙,宋大姑娘不愧是宋家的人。” 沈琬昭微微一笑,“表哥只是吃了一次东西,便能看出来这么多事情,我倒是觉得,厉害的人是表哥才对。” 谢子由摇摇头,“看出来不算什么,毕竟是早已发生的事情,总能有迹可循。”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在庙会万福舞之前,百味锅的名头要大于百味楼吧?” 沈琬昭欣赏地看了他一眼,“确实如此。” “你们兄妹两个在打什么官腔,也不说清楚点儿。”谢舅母看了看两人,又瞥了眼皱着眉头没想明白又不好意思问话的丈夫,觉得有些好笑。 果然,就见到谢舅舅竖着耳朵,认真地打算听他们解释。 不过谢子由并未说下去,反而是看了沈琬昭一眼,眼底有淡淡的疑惑。 沈琬昭面不改色,替谢老夫人夹了一片切得极薄的肉。 谢舅舅气得吹胡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 吃了七八分饱,谢子由起身,看向沈琬昭道:“表妹方才说给祖母买了些东西,不如我随表妹一起去拿上来给祖母瞧瞧?” 沈琬昭笑道:“也好。” 说完便起身,和谢子由一起出了厢房。 谢子由走在前面,沈琬昭跟在后面,两人并未说话。 直到出了百味楼,走到沈家马车停的巷子里,没多少人了,谢子由这才顿住脚步,看向沈琬昭。 沈琬昭淡笑道:“表哥有什么话想问我?” 一时间,谢子由有些惊疑不定。 犹豫了片刻才道:“这个百味楼,和表妹有没有关系?” 沈琬昭嘴角缓缓扬起,“表哥果然聪明。” 嗯,比舅舅聪明。 安静的巷子里,明明女子的声音很轻,谢子由却听到了让他呼吸一窒的话。 “这是我给谢家准备的本钱。” 手骤然握紧,谢子由只觉得仿佛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在燃烧。 良久,才稍稍平复了一点心情。 呼吸都变得沉重了几分,“本钱……” 沈琬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表哥不会跟我说,谢家有风骨,不接受我这个外孙女给的银子吧?” 谢子由嘴角微抽,感觉自己,哦不,他爹被内涵了。 “你有什么打算?” 沈琬昭收起玩笑的姿态,认真道:“不过半年,大荣十三州府,每一处都会有百味楼的铺子,我要今后任何人提起百味锅,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百味楼。” “难怪……”谢子由喃喃道:“难怪会有庙会上,百味楼大宴八方食客的那一出。” 说着,他眼神复杂看向沈琬昭,“这个主意,也是表妹你想出来的吧?” 沈琬昭承认得很痛快,“是我的主意,当初扬州府不少人对百味锅蠢蠢欲动,意图插手这门生意。百味锅虽然胜在出奇,但不出一个月,就会被他们模仿出来,所以我必须先让百味楼打出名头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恍惚 谢子由听得心情很复杂,现在听自己这个表妹说起来,看似风轻云淡,但其中的艰辛,便是他无法想象。 多少还是觉得有些震撼,说起来,他和沈琬昭这才是第二次见面,可对方却如此直言不讳,将这么大的消息告诉自己。 不,或者说她早就在为谢家谋划了。 张了张嘴巴,谢子由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良久,才沉声道:“你为何……” 沈琬昭看着他,淡笑道:“表哥是想问,我为何会这么帮着谢家?” 虽然话不好听,但谢子由并未否认,“这些年,我们远在岭南,就算祖母心里惦记着表妹,其实也鞭长莫及,并未能帮到表妹你什么,至于父亲……” 谢子由摇摇头,爹自身难保,就更不用说了。 沈琬昭听到这话,一时间有些恍惚。 为什么?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难说清啊。 她一缕异世孤魂,独自来到这个世界上,一开始就面对浓浓恶意。 而这些恶意,甚至来自血脉至亲。 谢老夫人,是第一个她感受到真正对自己好的人。 哪怕自己身陷囹圄,远在岭南,也惦记着她这个外孙女,那一刻,沈琬昭才真正意义上地体会到了在这个世界的一点归属感。 所以,她费尽心思,与萧晟周旋合作,为的就是谢家起复。 虽然里面弯弯绕绕,萧晟也有自己的考量,但谢家终究不是回来了吗? 想到这里,沈琬昭笑笑,“外祖母不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表哥难道不愿认我这个亲人?” 谢子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正色道:“外祖母说的没错,我们是一家人。” 沉吟片刻,又道:“谢家,永远都是你的靠山。” 这是一个承诺,他身为谢家嫡长子的承诺。 沈琬昭听得出来他的郑重,心里有些感动。 而谢子由,他想的更多。 以后只要有谢家在,有他在,谁也不能欺负阿昭,哪怕是宸王…… “这件事,表哥知道就好,先不要告诉舅舅了。”沈琬昭想了想,道。 谢子由点点头,正色道:“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父亲这些年受谢家影响太深,有些事始终无法放下心结,所以恐怕一时不能接受你的帮助。” “那表哥呢?”沈琬昭淡笑地看着他。 “既是一家人,就没有什么帮不帮的。一家人,当福祸相依,互为臂助。” 沈琬昭有些感叹,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啊。 比起舅舅,表哥恐怕才是谢家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 “表哥今年是否要准备下场应试?” 谢子由淡淡道:“既然做了读书人,自然也要求个功名利禄。” “这世上,若是手里没有银子,没有权柄,便庇护不了想要庇护的人,无论是家人,还是天下百姓,皆如此。” 沈琬昭赞赏地点点头。 “有件事,我觉得应该让表哥你知晓。”沈琬昭顿了顿,继续道:“百味楼,跟宸王殿下也有关系。” 谢子由并没有多惊讶,道:“果然是宸王殿下,你方才说起,我便知道这么大的事情,以你一人之力恐怕无法做成。” “可如此一来,谢家和宸王的关系就很难撇清了,我怕在朝堂上,会给谢家带来影响。”这也是她一开始犹豫的原因。 “这天底下从来没有不付出便收获的道理,宸王府插手,有坏处,但也有好处。”谢子由沉吟片刻,面不改色道:“阿昭觉得,宸王殿下此人如何?” 沈琬昭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 心底有种奇怪的感觉,想也没想便道:“宸王心思深沉,我看不透。不过……” 说到这里,坦然道:“他救过我。” 所以,我不会与他为敌。 谢子由盯着她,仔细地看她脸上的神色。 好一会儿才道:“我明白了。” 沈琬昭:??? 不是,你这就明白什么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谢子由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也不好再说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继续回到席间,但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刚才之事。 一行人吃完,沈琬昭便和谢家人分开,径直回府。 想了想,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沈庭恭的住处。 沈三老爷正在一边品茶,一边欣赏字画,津津有味。 笑看着她道:“怎么有空来找爹了?” 沈琬昭自顾坐下,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喝了一口,“过来陪您下棋。” 沈庭恭半信不疑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也好,看看这些日子,你棋艺进展如何。” 一刻钟后。 沈三老爷目瞪口呆地盯着面前的棋盘,张了张嘴,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不到半个时辰,他输得彻彻底底,一点儿余地都没有。 再看到自己女儿微微皱着的眉头,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没好气道:“这是来消遣你爹的吧?” 沈琬昭回神,有些心不在焉地道:“啊?” 沈三老爷:…… 合着还走神了?沈三老爷突然觉得,被打击得不轻。 见沈琬昭这副模样,也不忍心再责备她瞒着棋艺的事。 无奈道:“心不在焉的,有什么事跟爹爹说,别一个人憋着。” 沈琬昭摇摇头,“您多虑了,我没事,我再陪您下一局。” 说着,已经拿起手中的一枚黑子,放在棋盘中。 沈三老爷:…… 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再来一局。 很快,一局结束。 沈琬昭下得很急,一点儿没留情面,杀得片甲不留。 沈三老爷张了张嘴,又把话咽了回去了。 如此反复,三局过后。 沈琬昭突然起身,道:“今日就先陪您下到这里,我改日再过来。” 走到门口,又回头补了一句,“这些日子气候反复,爹要注意身体。”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三老爷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厮上前笑道:“老爷,奴才瞧着三姑娘真是个有孝心的,还怕您无聊特地过来陪您下棋。” 沈三老爷身子微僵,那眼神看得小厮毛骨悚然。 他差点没忍住揉揉眼睛,老爷这表情,怎么瞧着还有些幽怨? 不,一定是看错了。 第一百八十章 出门 接下来两日,都没有三水县的消息传回来。 沈琬昭也没有再出去做什么事,就连听到沈琬宜婚事推迟的消息,也没有任何反应。 闲来破天荒地开始做起女红,找玉竹学了个简单的花纹样式,已经绣了一半。 倒是沈琬瑶中间来找她说过话,看得出来,她最近也心情不好。 四婶和四叔闹得越来越厉害了,沈琬瑶说,期间四婶还回了趟王家。 “唉,老宅这日子过的,越来越糊涂了。” 云珠忍不住感叹道:“奴婢方才瞧着,四姑娘都快瘦了一圈,怕是没少为四夫人操心。” 沈琬昭一边绣着手里的帕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云珠说话。 云珠凑过来,惊呼道:“姑娘您这帕子都快绣完了。” 沈琬昭点点头,“嗯,快了。” 就是这绣工,实在很普通。 不过横竖云珠和玉竹都是一路看过来的,她早就不会不好意思了。 “奴婢去叫玉竹姐姐过来看看,这可是姑娘绣的第一张帕子。”说着,便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 沈琬昭无奈地摇摇头,低头继续绣。 那模样极其认真,像是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实际上,她只是在打发时间。 手里有一样活计做着,便不会想别的事情。 突然间,院子悄无声息地里多了一道身影。 沈琬昭头都没抬,已经习惯暗七来去无声。 只不过这次,暗七的声音有些急促,“姑娘,王爷出事了。” 手指上传来刺痛,血珠瞬间冒了出来。 沈琬昭面无表情地把手指翻过去,缓缓抬头看向暗七。 暗七有些犹豫,“属下要前往三水县,请姑娘恕罪,接下来几日不能守着姑娘了。” “这册子,还是姑娘收着吧,属下此去也不知道会碰到什么事。” 沈琬昭接过暗七递来的册子,藏进袖口里,点头道:“你去吧,我知道了。” 暗七冲她恭敬地抱拳,随即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沈琬昭紧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袖口里,握着册子骨节发白的手,显示她此刻内心的不平静。 午时过后,沈琬昭没想到宋筠会过来找自己。 只不过她看起来也不大高兴,有些无精打采的。 “阿昭,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好。”沈琬昭回答得很快。 “我想去云雾山庄。” 沈琬昭愣了愣,还是答道:“好,那就去。” 路程并不近,但两人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马车上很安静。 直到进了庄子,宋筠头也不回地直奔马场,畅快淋漓地跑了两圈马,这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和沈琬昭说话。 “还是这里安静,以前我有什么不高的,便来这里跑两圈马,就什么烦心事都丢开了。” “那现在呢?”沈琬昭问她。 宋筠淡笑道:“好多了。” 沈琬昭也跟着笑了,确实,此处视野开阔,景色极好,很容易让人忘记烦恼。 “我们去山上的温泉池子里吧,上次就说要带你过去,却没来得及,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泡泡也有好处。” 说完便拉着沈琬昭往山上走。 许是比较私密的地方,所以到温泉池的路很幽静,让丫鬟在外面守着,两人便退去外衫进入池子。 一进里面,沈琬昭就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很舒服。 “不错吧?”宋筠笑道:“姑姑定下来的规矩,这个池子在宋家只有女眷能进,就是大哥都和父亲他们都没这份儿待遇。” “那这么说,我倒是得了个大便宜。” “放心,姑姑要是见到你,肯定很喜欢。”宋筠促狭地笑了笑,“表哥喜欢的人,姑姑都喜欢。” 也不知道是水太热,还是别的什么,沈琬昭都能感觉到自己脸在发烫。 她没接宋筠的话,而是道:“我听说,宸王殿下遇到了些麻烦?” 仔细地看着宋筠的表情,想从她的反应里看出什么来,说不定宋家知道的比她要多一些。 可惜,结果让她有些失望,宋筠看起来并不知道多少。 “放心吧,表哥不会出事的,这天底下能算计到表哥的人,怕是也没几个。” 看得出来,她对萧晟很有信心。 或者说,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宸王都是那个运筹帷幄,用兵如神,杀得草原上最凶狠的敌人不敢再犯的宸王殿下,赫赫威名,谁不畏惧? 沈琬昭微微地叹了口气,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恭王?” 宋筠身体一僵,“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随即倒是坦然了,道:“他去三水县了。” 沈琬昭点点头,这个消息她已经让暗七去核实过。 “阿昭,如果我说对他早就没了那份心思,你信吗?” “信。”沈琬昭毫不犹豫地点头。 宋筠有些意外,笑得很真诚又无奈,“真好,他们都不信,可我确实早就已经看开了。” “听说他和崔玉茹要成亲,我唯一的反应,怎么就是崔玉茹呢?我希望,他能过得再好一些,崔玉茹并非良配。” 想起不过只有一面之缘的那位崔家大姑娘,沈琬昭对她印象实在不怎么好,觉得宋筠说的没错。 “可是这件事,他怎么能插手呢?”宋筠话语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 “我没有你和表哥聪明,但也自小跟在祖父身边,见惯了朝廷里那些争权夺势、见风使舵。” “可百姓是无辜的!”宋筠变得有些激动,“这些日子,城外那么多流民,食不果腹,饿殍遍地,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我不信他看不到。” 沈琬昭沉默,不知道说什么好。 恭王知道吗?他一定是知道的。 “我知道太皇太后是他生母,严相是他亲舅舅,可是难道皇室宗亲就可以不顾百姓死活了吗?” “阿昭,这跟他对我如何无关,我只是觉得,我宋筠爱慕过的人,不该是这样的。” 沈琬昭心里仿佛堵了块石头,她知道宋筠此时的感受。 年少时芳心萌动,喜欢上一个人,敬重他、仰慕他,在你眼里他宛若一个英雄。 你可以强迫自己忘记、死心,但唯独不能接受,他做出恶事,不再是你心目中的那个英雄。 第一百八十一章 月下 “此事说到底,还是言之过早了,恭王确实有可能去了扬州府,但也不一定参与其中。”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决定客观地分析此事。 宋筠闷声道:“但愿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猜测了,等表哥回来,便什么都清楚了。” 宋筠往后一靠,半倚在水池边上,闭上眼睛,似乎在极力地放松自己。 过了一会儿,又闷闷地道:“也不知道表哥什么时候回来,他再怎么说,也是表哥的王叔,干嘛非要和表哥他们做对。” 沈琬昭想了想,问道:“太皇太后,是个怎样的人?” 宋筠睁开眼睛,沉声道:“太皇太后身份尊贵,本来不该私下议论,可是我不喜欢她。” “当年在宫里,她就没少找姑姑的麻烦,后面更是不喜姑姑生下的大表哥,当初大表哥要立太子时,太皇太后百般阻拦,差点儿就……” 宋筠说到这里,骤然停下。 但沈琬昭也已经明白,她要说什么。 当年的太子,也就是现在的皇上,也是宋皇后所出。 “但她是长辈,就连皇上也不得不尊敬。” 沈琬昭感慨,“有严相在,太皇太后就有依仗,反过来,有太皇太后在,严相也不愁没人替自己说话。难怪,严家在朝中势力之大,谁都要忌惮几分。” “祖父也这么说过。”宋筠点头道:“在朝中,严相确实根深蒂固。” 沈琬昭摇摇头,古往今来,权倾朝野的人不在少数,可是只要不是一位昏君,都不会容忍有这样一个威胁自己的臣子存在。 所以,这注定了皇上不会坐视不管。 也许这次溃堤案,就是个突破口,难怪萧晟会亲自来扬州府调查此事。 只怕,这次朝廷里会有大动作了。 可这也意味着,有些人没了后路,反抗之心会更加坚决。 而萧晟,便是他们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一点,沈琬昭瞬间没了那份儿闲适。 可是宋筠什么都不知道,三水县那边的消息,只能靠等。 两人各有心事地回到住处,沈琬昭一进屋子,就条件性地想唤出暗七,推开窗子,才想起他已经向自己请辞,去三水县了。 躺在客房的床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干脆起身,到园子里四处走走。 “姑娘,您怎么起身了?”玉竹惊呼道。 “睡不着,便出来走走。”沈琬昭回道:“本以为你们已经歇下了,便没惊动你和云珠。” 玉竹道:“奴婢陪着姑娘走走吧。” 沈琬昭见她许是因为起夜,连外衣都是随手披着的,便摇摇头道:“我就在院子里坐坐,不用管我,你去歇着吧。” “那姑娘有什么事,便唤奴婢一声。” 玉竹看得出来,自家姑娘有些心事,便识趣地不打扰。 心里打定主意,自己就在屋子里候着,只要姑娘唤一声,便随时出来。 沈琬昭点点头,“回去吧。” 说完,自己走到院子里,有些无聊地坐在石凳上,看着面前的棋盘,想了想,便借着月光,自己往上面放了一枚黑子。 这是崔家。 接着,又放了一枚白子。 这是百姓。 棋盘上,黑子越来越多。 杨通判,刑部尚书左行垚,严相,太皇太后,最后一个恭王,沈琬昭犹疑不定,还是落在黑子上。 而白子这一边,同样不少。 赵知府,谢家,宋家,宸王,甚至还有——皇上。 眼神捉摸不定,沈琬昭看着面前的棋盘,开始沉思。 接着,她拿起手中的棋子,又放了一枚白子。 那枚白子,静静地摆在一边,很容易让人忽略,仿佛没有什么作用。 可是这盘棋盘之上,瞬息万变,任何一枚棋子都有它的含义。 幽静的月光下,她用手托着下巴,眼睛盯着面前的棋盘,微微蹙着眉头,与周身的景色融洽得好似一幅画。 萧晟刚进院子,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顿了顿,停下脚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这才往前走去。 突然,身边多了道气息,沈琬昭猛地一惊。 “是我。” 清冽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喑哑,好似长途奔波之后的疲倦。 沈琬昭陡然愣住,怔怔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萧晟,莫名地,不知为何眼眶有些发热。 飞快地偏过头去,想说什么话,张了张嘴,发现很难发出声音来,便作罢了。 她有感觉,如果自己这个时候说话,声音一定很奇怪。 萧晟看了看面前的棋盘,道:“有心事?” “嗯。”沈琬昭闷闷地应了一声。 萧晟一怔,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他抬头看着沈琬昭,目光深沉、复杂,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沈琬昭感受到那道强烈的视线,有些不自在。 “你在担心什么?” 萧晟看着她,声音低沉,带着淡淡的威势,仿佛让人无法回避。 沈琬昭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好在月色下,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强压下心里那份呼之欲出的紧张,借着夜幕里的幽暗,才敢抬头回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三水县的事,王爷处理得如何了?” 见她转移话题,萧晟缓缓收回视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嘴角微微扬起。 嗯,总不好逼得太紧了。 “本王无碍。” 沈琬昭身体一僵,她问的不是这个! 可是接下来,她便没有心思再去想这个问题了。 她借着幽暗的光线,隐隐看到萧晟黑色的长袍上被划破不少口子,还有数道暗红之色。 这才惊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沈琬昭蓦地起身,向前一步,“你受伤了!?” 萧晟见她俯下身来,神情凝重地盯着自己身上的血迹,眉毛轻轻一挑。 沈琬昭顿时变得很着急,想直接上手查看,但又被理智死死地压住。 萧晟干脆侧身靠在石桌上,看着她,淡淡地道:“嗯,路上被人追着,难免有些磕绊。” 他这么一说,沈琬昭更着急了。 “我去给你拿药。”说完,转身便往屋子里跑。 可手腕,却被人强有力地抓住。 第一百八十二章 问心 身体骤然僵住。 她明显的感觉到,心有些乱了。 手腕处灼烫得仿佛在被火烧似的,然后蔓延开来,甚至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突然之间,心里像是有根什么紧绷的弦断了。 萧晟放开她的手,随意道:“本王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沈琬昭:…… 她有些不自在地转过身,僵硬地坐下。 萧晟似是觉察到什么,微微皱眉道:“暗七呢?” 沈琬昭连忙清了清嗓子,道:“暗七去三水县了,王爷难道没碰见?” 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已了然,暗七怕是和他错过了。 萧晟皱眉道:“本王给他的命令是守着你,看来他这个暗卫做得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是我让他去的。”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替暗七说了句好话。 萧晟瞥了她一眼,“你不用替他说话,身为暗卫擅离职守,本就该罚,他知道宸王府的规矩。” 沈琬昭闭嘴,不再多说。 宸王府的事,的确不该由她来插手。 换了个话题道:“王爷既然没有遇上暗七,想来也还没来得及知晓高娘子的事。” 萧晟点了点头,“你让人传信给本王,高娘子是高通的姐姐。” 沈琬昭从怀里拿出一本账册,递给他。 “这个账册,一直在高娘子那里。” 萧晟看着她手里的账册,眼神一凝,有些意外,但又不至于震惊。 “原来在她手里。” 沈琬昭奇怪道:“王爷早就知道高娘子身上有古怪了?” 萧晟眉毛轻挑,“何出此言?” “自发现高娘子和高通是姐弟之后,我便觉得有些古怪,高娘子在百花宴上跳血字舞,这本是谋逆的大罪,可是我查过,她并没有被关进衙门打牢,反而莫名失去踪迹,谁也不知道她哪儿了。” “直到那日雪芝姑娘出事,我才确定,高娘子在王爷手里。” 她还记得,那日提出雪芝出事后,最适合跳万福舞的其实是高娘子。本来也是抱着试探的态度,看看萧晟的反应。 谁想,他连隐瞒都没有,直接承认了。 至于后来萧晟如何说动高娘子跳万福舞,她猜测也许和高通有关。 现在想想,其实很多事,一早就在萧晟的谋算之中。 而她从高娘子那里问出和高通的关系,萧晟多半早就知道了。 没想到,她连暗七都瞒着。 萧晟也没有否认,道:“当初查血字舞一事,就查到了她的身世。” 沈琬昭一愣,果然,这么大的事情,萧晟怎么可能不查清楚来龙去脉。 只要一查,就必定会查出高通。甚至还有可能牵扯出,那位负责修建堤坝的朱工头,以及莫名身亡的上百人。 这一点,她还是忽略了。 “不过这本账册,本王倒是没想到在她手里。”萧晟结果沈琬昭手里的册子,淡淡道。 “如果不是三水县出了事情,王爷只怕早就找到这本账册了。”沈琬昭心情复杂道。 其实三水县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高通,早就是王爷的人了,对吧?” 既然萧晟查到了高娘子的身世,怎么了能会留意不到高通身上的异常。 萧晟微微挑眉,“不算。” “不算?”沈琬昭疑惑。 萧晟扬了扬手里的账册,淡淡道:“本王答应他,要替他做一件事,才会告诉本王账册的下落。” 沈琬昭恍然,看来这个高通在看到上百名共事者无故身亡之后,已经不信任任何人了。 所以,哪怕萧晟找到他,他也没有轻易透露账册的消息。 至于萧晟答应的那个条件是什么,肯定和此去三水县有关。 萧晟没说,她也不打算问。 犹豫片刻,还是出声道:“那我表哥……” 萧晟看了她一眼,平静道:“谢家,有谢家要做的事情,你帮不了他们。在朝堂上,并非事事都可以用银子来解决。” 沈琬昭沉吟道:“我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萧晟才道:“百味楼的事情,你已经为谢家做得很好。”顿了顿,又道:“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 …… 直到回了屋子,沈琬昭脑子里还想着萧晟说过的话。 看到旁边的屋子里熄了灯,应该是玉竹发觉她回屋,也歇下了。 四周又安静下来,可她还是迟迟无法入睡。 刚才被自己强行压下去的某些情绪,又悄然涌现出来。 手腕处,又莫名地有些发烫。 过了很久,安静的屋子里,发出了一声长叹。 叹气过后,心底却仿佛悄然之间多了什么东西在慢慢发芽,而后变得坚定。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会选择逃避的人。 …… 次日清晨。 以为昨夜难以入眠,沈琬昭难得地睡了个晚觉。 宋筠过来的时候,沈琬昭正在玉竹的伺候下梳发髻。 “阿昭,表哥回来了!”宋筠兴冲冲地跑进来,高兴道:“我一早就在庄子里看到表哥,险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表哥去三水县救人,怎么一回来却往这里跑?” 宋筠很不理解,怎么想也觉得古怪。 不知道为何,沈琬昭莫名有些心虚。 道:“我记得宸王殿下当日便是从这里匆匆离开的,想来是在这儿还有什么事没做完吧。” “也是,表哥每年都会来庄子里住一两日,说起来,这还是头一次中途离开。” “不过表哥回来,说明三水县的事已经办好了。”宋筠又是高兴,又有些紧张。 高兴的是,表哥既然安然回来,说明那些人就没有得逞,那恭王就算去了三水县,也没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 而紧张的是,在这件事里,恭王到底是什么样的态度,她刚才没敢问表哥。 沈琬昭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有什么话,就去问问吧。这世上不是什么事都能重新来一回,若是不顺着自己的心意走,日后说不得就要后悔。” 宋筠疑惑地看着她。 沈琬昭道:“怎么了?” 宋筠摇摇头,道:“这话说的没错,可我总感觉得,阿昭你今日有点不一样。” 沈琬昭愣住,缓缓撇过头,“哪里不一样了。” 宋筠想了想,道:“就像刚才那番话,明明是在安慰我,却也像是对你自己说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表明 沈琬昭彻底愣住,她没想到宋筠这么敏锐。 同时也在思考宋筠说的话,对我自己说? 在去找萧晟的路上,沈琬昭都在沉思这个问题。 直到看见萧晟一身黑衣,神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早就料到宋筠会过来找他。 端起手边的茶水,道:“有什么话,就问吧。” 宋筠给沈琬昭使了个眼色,沈琬昭无奈之下,只好站出来开门见山道:“此事,恭王有没有插手其中。或者说,宸王殿下可知,恭王的态度是什么?” 萧晟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宋筠。 宋筠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沈琬昭看到,她微微勾着的脖子有些泛红,有些无奈。 “王叔是什么态度,本王看不透。” 萧晟的回答,却让沈琬昭很意外。 连忙道:“可是恭王殿下确实去三水县了。” 总不可能是闲来无事走一遭,什么事都没做吧? 恭王有那个闲心?沈琬昭不觉得身为一个王爷,会不知道三水县发生的事情。 萧晟点点头,“王叔确实去了三水县,但这一次,他没有出手。” 因为并没有查到恭王有什么动作,所以他拿不准王叔的态度。 “王叔若是出手,本王不会回来得这么快。” 沈琬昭悄悄地看了他一眼,发现萧晟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仿佛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真有那么平常吗?无论如何,恭王都是他和皇上的亲叔叔,血浓于水,若真到了刀兵相见的那一天,心里不会难过? 正想着这些,就见到萧晟敏锐地看过来,沈琬昭蓦地心跳了一下,飞快地缩回视线。 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躲什么? 可视线已经收回,再看过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沈琬昭看向宋筠,就见她一副松了口气的样子,不管怎么样,这次恭王没有出手。 轻抚了宋筠一下,道:“既然没什么大事,我们去后山走走吧,散散心也好。” 宋筠想想,也答应了。 转头问道:“表哥也和我们一起去?” 萧晟淡淡道:“也好,走吧。”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沈琬昭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兄妹俩便一人一句说定了,也只好赶快跟上。 时候正好,云雾山庄的景色实在让人舒心不已,哪怕沈琬昭也不是头一回来了,还是每次都觉得很新鲜。 三人往上走了一段,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 沈琬昭惊讶地看着这处院子,两层小阁楼,四四方方的格局,院子里有一口古井,古井旁还有一株很高大的垂杨柳。 “这是一株古树吧?” 看着面前十分粗壮的柳树,沈琬昭出声道。 宋筠点点头,“这里是姑姑以前住的地方,就是因为这株古树,才选了在这儿建的院子。” “姑姑说,古树有灵,在它周围种的花草都要好养活一些。” 沈琬昭对侍弄花草之事一窍不通,所以听到这话也只是觉得有趣。 看了萧晟一眼,不知道他来这处院子是什么心情。 萧晟道:“云雾山庄很大,但越往上树木就越多,所以平日里上来的人也不多,母后喜爱花草,又看中了这株古树,所以才会把院子建在这上面。” 宋筠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沈琬昭。 这些事她自然都知道,所以表哥肯定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那答案就显而易见了。 宋大姑娘走到院子里的凉亭下坐着,托着下巴,眼珠在两人之间转了转道:“表哥,你带阿昭四处走走吧,我累了,就在这儿歇歇。” 沈琬昭:…… 萧晟挑眉看向宋筠,宋筠一副很无辜的样子,仿佛在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走吧。”萧晟看向沈琬昭,淡淡道。 沈琬昭犹豫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院子后面就是一片林子,又走了一会儿,沈琬昭发觉这林子有些眼熟,便看向萧晟。 “是上次那里。”萧晟仿佛能看懂她的疑惑,便果断道。 “既然如此,那是不是要去先皇后墓前见礼?”沈琬昭犹豫着问道。 萧晟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勾,“上次太匆忙,这次正式见个礼也好。” 沈琬昭只觉得他的话有些怪异,但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来。 还是那片开阔的平地,四周长满了花草,先皇后的衣冠冢就静静地立在那里。 这一次萧晟没有站在旁边,而是和沈琬昭一起站在衣冠冢前面,眼神深邃,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琬昭恭恭敬敬地行完礼,这才退后一步,落在萧晟身后一点。 萧晟微微皱眉,道:“站前来。” “这……”沈琬昭有些犹豫,“王爷身份最贵,这样不合规矩。” 萧晟突然转身,认真地看着她,直到把沈琬昭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这才慢慢收了回去。 “昨晚,你怎么不和本王讲规矩?” 沈琬昭的脸唰地一下红了,一句话卡在嗓子里,生生地憋住。 而萧晟似乎没打算让她再躲开,眼神少有地带着些侵略性,直直地盯着她。 视线灼灼,沈琬昭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难以直视。 一股热意从心底蔓延开,到四肢百骸,再到脸上。她不用看都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一定很奇怪。 萧晟向前迈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沈琬昭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的气息,身子瞬间紧绷。 “昨晚你担心的人,是本王。”萧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声音低沉。 “我……” 沈琬昭难得的,连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 萧晟这话,实在有些直白,让她无力招架。 他身上的气息如此靠近,近到仿佛只要自己伸手就能抓住。 往事如同片段一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她很少与人提起,在庙会上发生的事情,那日,她是真的怕了。 王三那张猥琐、丑陋的脸历历在目。他伸过来的手,仿佛这个世界上最肮脏的东西,让她无比真切地感受到恐惧和无助,绝望之下,仿佛下一刻就要坠落无尽深渊,永远的黑暗。 第一百八十四章 心意 可是萧晟出现了。 沈琬昭无比清晰地记得那一刻,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亦像是行走在黑暗和寒冷里的人,看到了光束。 也许那时,自己和他便注定有了牵扯。 可后来想想,连她自己都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他出手相救,还是早在灵泉寺凉亭里那一瞥,就不一样了。 片刻间,心思千回百转。 沈琬昭在抬头时,便觉得萧晟那双深邃的眼睛,仿佛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让她甘愿沉溺其中。 “三水县一行凶险万分,王爷有恩于我,我自然也不希望王爷出事。” 萧晟挑眉看着她,似乎对这个答案有些不满意。 可是无论如何,面前的女子都紧抿着唇,不肯再多说一句,萧晟眼底闪过一丝无奈,还是不能逼太紧了啊。 不过宸王殿下向来运筹帷幄,也不急于一时。 “走吧,带你四处看看。” 见萧晟移开话题,沈琬昭悄悄地松了口气,又觉得心底仿佛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地,连眼角都带了几分笑意。 萧晟见此,也跟着扬起嘴角,随即转身挡住了沈琬昭的视线。 因为他本就离得很近,这一转身,沈琬昭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方才没发觉,也是因为心情起伏,没有余力去关心其他东西,现在立马就注意到了。 她身子一僵,想起昨夜见到萧晟时,他身上衣裳被人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还有不少血迹,而萧晟说自己无碍。 见她没有跟上,萧晟停下脚步看向她,“怎么不走了?” 沈琬昭坚定地摇摇头,道:“王爷身上有伤,不适合再四处走动,还是回去吧。” 萧晟微微挑眉,“不能走,那就骑马。” 说着,把手指放到嘴边,吹出了一道清亮的哨声。 而不远处像是回应一样,一匹雪白的骏马飞速奔来。 赤兔欢快地围着萧晟转了一圈才停下,亲呢伸出脑袋往他身上靠。 萧晟轻轻拍它的脑袋,眼神也温和了几分。 转头看向沈琬昭,道:“上来吧,放心,赤兔已经认识你了,不会再排斥。” 沈琬昭张了张嘴巴,道:“王爷,我是说你身上有伤,不宜劳累。” 看这意思,怎么还发展成她要骑马了? “我不会上马的。”沈琬昭坚决道。 她算是看出来了,萧晟是真没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不骑马,那就走走。” 萧晟从善如流,并没有勉强她。 可是这事儿便又绕到了最初,他还是没打算听她的话回去歇着,沈琬昭很无奈,只好上前跟着。 萧晟见她跟上来,总算满意了,嘴角微微勾起。 不能逼得太紧,但他从来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两人安静地走在山路上,因为是宋家的庄子,所以山路也铺得很平坦,并不难走。 在萧晟的坚持下,沈琬昭都没法再守着落后半步的规矩,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来。 “到了。”萧晟停下步子,出声道。 什么到了?沈琬昭正疑惑,看到前面的屋子以及升起氤氲热气的泉水池子,张了张嘴巴。 瞬间明白,“这山上有两处温泉池子?” 昨日宋筠才带她去过,和这里似乎有些相似,但很明显不是同一处。 萧晟点点头,道:“嗯,当年本来是一处,被母后叫人隔开了,时间一久,那些用来隔断的石头和土堆,便长成了山体,这边不常有人过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难怪宋筠没有和她提起,沈琬昭了然。 随即又有些奇怪,萧晟带自己来这里干嘛? 像是回答她一样,萧晟径直走向温热的池水里,边走还边褪去外衫,穿着里衣就直接下到水里。 闭上眼睛,半靠在池边道:“这里的温泉水沾染了药性,能养伤。” 这话,成功地让沈琬昭沉默了。 不管什么都愣是堵在嘴里,再也说不出来。 “你去那屋子里歇着吧,我待一会儿便好。” 萧晟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疲倦和慵懒,让她无法拒绝。 犹豫片刻,道:“好。” 说完,便快步往屋子里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似的。 等她走开,萧晟才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难得地有些温和之色。 沈琬昭安静地坐在屋子里的软榻上,四下打量了一圈,看得出来,这间屋子平日有人照看,靠墙放着一个红木柜子,里面备了些常用的衣物和用品。 轻轻地叹了口气,萧晟掩饰得很好,可是她看得出来,他很疲惫。 无法想象,他在三水县到底经历了什么,但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否则当初宸王府十几个人也不会被逼得退进山里。 而暗七说过,萧晟带来扬州府的人手,不到三十个。 所以就算他亲自前往三水县,那身边可用之人也只有十几个,没有半分优势。 其实都不用猜测,单看萧晟身上的伤,就知道那些人必然下了狠手。 恭王都来了,她不信崔家不知道萧晟的消息。 难怪宋筠没有和她提起,沈琬昭了然。 随即又有些奇怪,萧晟带自己来这里干嘛? 像是回答她一样,萧晟径直走向温热的池水里,边走还边褪去外衫,穿着里衣就直接下到水里。 闭上眼睛,半靠在池边道:“这里的温泉水沾染了药性,能养伤。” 这话,成功地让沈琬昭沉默了。 难怪宋筠没有和她提起,沈琬昭了然。 随即又有些奇怪,萧晟带自己来这里干嘛? 像是回答她一样,萧晟径直走向温热的池水里,边走还边褪去外衫,穿着里衣就直接下到水里。 闭上眼睛,半靠在池边道:“这里的温泉水沾染了药性,能养伤。” 这话,成功地让沈琬昭沉默了。 难怪宋筠没有和她提起,沈琬昭了然。 随即又有些奇怪,萧晟带自己来这里干嘛? 像是回答她一样,萧晟径直走向温热的池水里,边走还边褪去外衫,穿着里衣就直接下到水里。 闭上眼睛,半靠在池边道:“这里的温泉水沾染了药性,能养伤。” 这话,成功地让沈琬昭沉默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管用 想到这,沈琬昭自觉往前迈了一步,和萧晟并排而走。 萧晟眼角余光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勾了勾。 两人又走了一阵,回到先皇后以前住过的院子,宋筠还在那里。 她面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些茶水和点心,很是悠闲。 “这么快就回来了?”宋筠托着下巴,看着两人出声道。 快吗?沈琬昭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走到宋筠面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想了想,又倒了一杯推到萧晟面前。 宋筠眼睛亮亮的,仿佛嗅到八卦的味道。 “表哥,你带阿昭去哪儿了?” 萧晟眉毛轻挑,端起沈琬昭倒的茶水喝了一口,然后平静地看着宋筠道:“你要是无聊,我可以跟皇上提提给你赐婚的事情。” 嘎……宋筠脸上兴奋的笑容瞬间僵住,愤愤不已地小声低估了一句,“过河拆桥!” 她的声音虽然小,但无论沈琬昭还是萧晟离得这么近,怎么可能听不到。 萧晟当作没听见,自顾自地喝着茶水。 宋筠越想越不平,转头看向沈琬昭道:“阿昭,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 萧晟微微挑眉,淡淡道:“那也不一定。” 宋筠这回是真的惊讶了,“怎么可能!阿昭你说说,你是不是先和我认识的?” 沈琬昭感觉自己接了个烫手山芋,只好轻咳出声,掩饰尴尬。 其实头一回见到萧晟和宋筠,皆是在灵泉寺。 可是若非要论出个先后来,还真是要早几个时辰碰到萧晟。 虽然她不知道,这表兄妹两人争执这个有什么意义。宸王殿下什么时候这么幼稚了? 见她这个反应,宋筠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瞪大了眼睛,灰头丧气地往桌子上一趴。 沮丧道:“我怎么连这个都输了。” 沈琬昭没好气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争这个作甚?” 宋筠精神一振,坐直身子道:“也是,我随时都能登门见到阿昭,表哥你上沈家找过阿昭吗?” 这就是她身为女子的方便,男子登门拜访,只能以拜访阿昭父亲或者兄长的名义去。 而据她所知,沈家现在已经分家,阿昭这边,也只有个父亲和胞弟,阿昭胞弟的年纪还小,又常在书院念学,所以表哥若是要上门找人,只能以拜访沈三老爷的名义。 沈琬昭一听到她说这话,瞬间僵住。 飞快地抬头瞥了萧晟一眼,就见他似笑非笑地道:“去过。” 咔嚓,沈琬昭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碎掉,脸色瞬间就红了。 索性宋筠并没有看到她,而是目瞪口呆地盯着萧晟,“表哥你……” 话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你是不是早就在打阿昭的主意了?” 话一说完,连宋筠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若是这样,那她岂不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还帮了大忙? 萧晟看了她一眼,神色平静。 可宋筠对自己表哥很了解,那分明就是在说,你猜对了。 好气!宋筠气呼呼地转向沈琬昭,“阿昭,我们回去吧!” 沈琬昭点头答应了,“本就是陪你出来走走,若是累了,自然随你。” 宋筠这才找回一点信心,飞快点头,“就是,阿昭是陪我出来的!” 萧晟挑了挑眉,但没说什么,直到宋筠拉着沈琬昭往外走了一段路,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跟上。 他看似走得悠闲,但速度很快,没两步就赶上了。 宋筠还没消气,拉着沈琬昭离他远点。 萧晟淡淡道:“皇上那里,也可以换个说法。” 宋筠瞬间看过来,紧紧地盯着萧晟。 拍了拍袖口,萧晟漫不经心道:“比如让皇后娘娘亲自做主你的亲事,慢慢物色一个好人家。” 宋筠眼睛一亮,她立马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 皇后娘娘亲自做主,那她娘就不好再插手了。 如此一来,怎么做还不是皇后娘娘说了算,而皇后娘娘肯定是听从皇上的意思。 脸上瞬间扬起笑容,又拉着沈琬昭往萧晟身边挪了挪,“表哥说得对,皇后娘娘身份尊贵,什么年轻俊杰没见过,眼光肯定比我娘好多了。” “不行,我回去就告诉娘这个好消息,她一定很高兴。” 沈琬昭默默地替宋夫人抹了一把汗,这法子,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皇后娘娘一旦应下,那宋夫人再插手,便是对皇后不敬了。 想到这儿,悄悄地看了一眼萧晟,真不愧是宸王殿下的手笔。 宋筠回到院子,还没从高兴的心情里平复下来。 沈琬昭无奈道:“这事儿有这么高兴?” 宋筠兴奋道:“阿昭,你不知道,以前我求皇上求了好多次,他都不答应让皇后娘娘担下这事儿。没想到这次表哥居然答应帮我了,他肯定有办法说动皇上和皇后娘娘。” “嘿嘿,还是阿昭你管用。” 宋筠眼睛发亮地看着沈琬昭,像是发现了一个什么宝藏。 沈琬昭被她盯得发憷,“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了,表哥肯定是看在平日里我立下汗马功劳,帮了他这个大忙的份儿上,才肯答应帮我说话。” 沈琬昭汗颜,什么叫立下汗马功劳? “我就知道没看错。”宋筠得意地哼哼了一声,又有些惋惜地看向沈琬昭,摇摇头道:“可惜啊……” 沈琬昭被她整迷惑了,“可惜什么?” “从小到大,我还没见到过表哥打定主意的事情失算过,阿昭你算是没有回头路了。” 在宋筠面前,沈琬昭已经放弃掩饰,只好无奈地把头别过去。 “阿昭你害羞了。”宋筠惊奇道。 沈琬昭嘴角微抽,自己平日里脸皮是有多厚,才会让宋筠觉得这么新奇。 “你……别出去乱说。” “嗯嗯,放心吧,阿昭你虽然聪明,但又不是表哥那么心黑的人,姑娘家多少还是要面子的,我知道。” 宋筠拍着胸脯,很是豪迈。 说得你好像就不是个姑娘家似的,沈琬昭无力吐槽。 不过宋筠既然这么说了,她还是很放心的,心里那点儿莫名地畏怯,也消散了不少。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来请 用过午膳,沈琬昭和宋筠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城。 萧晟不知道去忙什么事了,没有和她们同路。 宋筠把她送到家,自己就回了宋府。 直到踏进熟悉的小院,沈琬昭有些飘忽的心态,仿佛终于踩在实地上,有了着落。 在云雾山庄里,她虽然也大致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可始终觉得不大真切。 而今熟悉的院落,熟悉的屋子,才让她真真体会到,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 想起那双深邃,但让她无法逃避的眼神,沈琬昭就觉得心底微烫。 “姑娘……” “姑娘?” 沈琬昭回过神就看到玉竹面露担忧,问道:“怎么了?” “姑娘是不是觉着身上有哪儿不舒服?” 沈琬昭微楞,摇摇头,“我没有,为何突然这么问?” 玉竹还是不放心,“奴婢瞧着,姑娘这几日总是走神,说不定就是哪里不舒服。要不奴婢去济世堂找个大夫,给姑娘把把脉,看病的事万不可粗心大意。” “上回姑娘就是落水着了凉,遭了不少罪。” 沈琬昭略微一恍惚,才想起来玉竹说的是要了原主性命的那次落水。 也是自那以后,两个丫鬟照看得紧,生怕她再出什么事。 不过这次,跟这还真没什么关系,沈琬昭有些心虚,道:“放心吧,我没事,许是前两天想的事太多,有些累了。” 玉竹稍稍放心了点,“奴婢就说姑娘定是有心事,昨夜在庄子里,您都没睡个好觉。” 沈琬昭更心虚了,敷衍地点点头,“我再小憩一会儿,你先下去忙自己的事吧。” 玉竹连忙躬身告退,生怕打扰了她休息。 屋子里就剩下沈琬昭一个人,也没人来打扰,很安静。 她还是走向一旁的贵妃椅,半躺了上去。 可是丝毫没有困意,反而思绪前所未有的清醒。 也不知道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一双眸子愈加发亮。 到傍晚时候,沈家别院那边来人了。 前厅里。 沈庭恭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面前正站着常年跟在沈老爷子身边的老管家,此刻正带了几分恳求的意味道:“三爷过去看看吧,老爷子这两日愁眉不展,饭都吃不下,老奴担心在这么下去,怕拖垮了身子。” “崔家推迟婚事,这是二哥房里的事,我已经从沈家分出来了,就不该再插手。”沈庭恭端着茶杯,用杯盖轻磨杯口,淡淡道。 “这……三爷您虽然分了家,可这再怎么说,也是沈家的人,这血浓于水,岂是说断就能断的。” 沈庭恭摇摇头,“我就算过去又能如何,崔家推迟亲事,我也帮不了什么,还是让父亲安心等着吧。崔家既然已经下过聘,迟早会给个交代,现在只是把婚事往后推了推,又没有直接退亲,何必这么着急?” “当初这亲事本来就定的太着急了些,扬州府有哪家的亲事像这个样子,不成体统,现在往后推推也好。” 官家着急道:“让三爷过去一趟是老爷子的意思,还有……老爷子的意思,是让您把三姑娘也带过去。” 沈庭恭脸色瞬间冷下来,嗤笑道:“昭儿不喜欢那边,爹又不是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意思?家里好不容易安生一阵,何必非要闹得不好看。” 沈老爷子要把阿昭嫁给别人做妾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老管家道:“这就是三爷您的不对了,三姑娘再怎么说也是沈家的血脉,虽说分了家,但老夫人想念了要见见,难道还不能请得动?” “要老奴说,您也不该这么纵容三姑娘。” 沈庭恭毫不留情地冷笑道:“想念昭儿?这话说出来,也不知道有几个人信。” “说吧,你也别想着替他们说好话打圆场,就跟我绕弯子,这回叫昭儿过去,又有什么事?” 老管家只好道:“外头都在说,崔三公子把婚事推后,是因为三姑娘得罪了崔家。” “放屁!”一向颇注意形象的沈三老爷直接破口大骂,“昭儿从来都不是个主动招惹别人的性子,崔家有什么事能怪到她头上来?” “这……”老管家犹豫,道:“三爷不知道崔二姑娘的事儿?” 沈庭恭向来不喜欢理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所以还真不知道,见老管家这么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也皱了皱眉。 老管家道:“三爷还是去把三姑娘叫过来问问吧,出事的时候,三姑娘就在长公主府,应该很清楚。” 沈庭恭想了想,还是让人去叫沈琬昭了。 他到不是怀疑自己女儿当真做了什么,而是他再清楚不过沈老爷子的脾气,这事如果不过去,后头有的是麻烦。 不管如何,昭儿都是沈家的晚辈,沈老爷子拿捏准了这一点,就能做很多事情。 很快,沈琬昭就过来了。 “见过爹爹。” 沈庭恭点点头,道:“过来坐着说话。” 沈琬昭从善如流,走到沈庭恭身边的位置上坐下。 “宜丫头和崔家的亲事延后了,你祖父让人来叫你过去。” “崔家推后亲事,叫我过去做什么?”沈琬昭皱眉,看向站着的老管家。 她知道,这话肯定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老管家道:“崔二姑娘出事那日,三姑娘就在长公主府上,想来应该很清楚。二姑娘说,您跟崔二姑娘之间有些不快……” “所以呢?”沈琬昭平静道。 “剩下的,老奴也不知,老爷子让三姑娘过去亲自说。” 沈琬昭微微凝神,冷笑道:“今日我若是不过去,是不是又要拿规矩礼数那套说事了。” 沈老爷子做事,总是喜欢先占着道理大义,然后理直气壮地来威胁你,偏偏还以为自己当真是那讲道理的一方,真是好笑得很。 见过一言不合,就威胁毁掉孙女清白声誉的长辈吗? 沈老爷子就是这么做的,他能拿捏的,也只有这个了。毕竟占了个身份,若是当真从他嘴里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恐怕确实有不少人都要信。 可都这样了,偏偏嘴里还要说是为你好,着实有些恶心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歉 “三姑娘莫误会,老爷子也只是问个清楚。” “官家也别用这话框我了,祖父有哪次信过我的话,只怕心里早就有定论了吧。” 现在就等她过去,做‘审判’呢。 不过她还是起身,淡淡道:“走吧,过去看看也好。” “昭儿……”沈庭恭有些担心。 沈琬昭冲他笑了笑,“爹您别想多了,他们到底叫我过去做什么,去看看便知。” 沈庭恭想了想,也觉得她说的对,起身道:“既然如此,爹就随你一起过去看看,放心,绝不叫人欺负你。” 说着,警告地看了老管家一眼。 老管家略有心虚地躲开视线,沈庭恭眼神微凝,沈家这回看来果然有猫腻。 到了沈家别院,老管家直接把人往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的住处领。 一进屋子,就发现沈家人除了在书院念书的沈云祖和沈云朗,几乎全都在,就连向来不喜欢待在家里的大哥沈云继都在。 众人视线看过来,尤其是二房的人,见到她瞬间眼神就亮了。 向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见完礼,沈老夫人就皱了皱眉,不高兴道:“也不兴动作快点,让一家子人都等着你。”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沈庭恭也是一脸怒色。 “沈家有什么事儿是非要等着昭儿不可的,以往也没见您如此看重昭儿过。” 沈老夫人一拍桌子,“你才分出去几天,就忘了本了。” 刚要发火,却接收到了沈老爷子的视线,立马哭诉道:“哎哟,养儿子就是来要债的,你是娘怀胎十月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啊,这才几天,就叫别的贱人迷了脑袋,挑拨关系。再怎么说道,你身上流的是沈家的血,这点儿谁也改不着。” 说到这里,还有些得意起来。 沈庭恭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偏偏还无法反驳什么。 沈琬昭平静地看着沈老夫人撒泼耍混,为的就是把她爹拿捏住。对于这一套给下马威的方式,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祖母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 沈老夫人得意之色一滞,瞪了沈琬昭一眼,随即看向二夫人姜氏,姜氏立马意会,一脸怒容地跳出来指着沈琬昭道:“昭丫头,你二姐何事惹到你了,让你非要如此绝情绝义,不顾姐妹之间的情分,毁了她的亲事。” “你就算再见不得你二姐嫁个好人家,也不该……不该做这等缺德败家子的事儿啊!” 姜氏控诉得声泪俱下,那模样,仿佛遭到什么天底下最大的背叛似的,看得沈琬昭只想发笑。 “二伯母还是别一来就给我扣上这么大顶帽子了,琬昭担当不起,二姐的婚事如何,与我有什么干系?” “怎么跟你没干系,那崔二姑娘现在恨你恨得咬牙切齿,全扬州府都知道了,崔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亲事推后的。” “二伯母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说什么,我又不是银子,做不到人人都喜欢,至于因此耽搁二姐婚事,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我爹前些日子就从沈家分了出去,这崔家怪罪,怎么也怪不到我头上来吧?” 这个时代,分家,顾名思义就不再是一脉,很多事情便要单独另算了。 “怎么怪不到,再分家,那也是姓沈的,你二姐还不是照样被你连累。” 沈琬昭不再接话,她每一次和二房的人说话,便如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不管你讲什么,他们都只认他们心里想的,为此胡搅蛮缠,实在没什么意思。 见她不说话,姜氏还以为自己说赢了,很是得意。 道:“既然是你惹得崔二姑娘不高兴,那明日就去崔家登门道歉,求崔二姑娘原谅。” 她以为自己拿捏住了沈琬昭,说得很轻松。 沈琬昭从始至终都很平静,道:“这不可能。” “你!”姜氏没想到她会是这么个态度,顿时气急。 啪!沈老爷子狠狠地拍在桌子上,一直没发话的他,终于也忍不住了。 “和崔家结亲是大事,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沈琬昭嘴角微勾,有些嘲讽地笑了笑。 “昭儿说了不去,那就不必去。”沈庭恭丝毫不怯地挡在沈琬昭前面,直直对上沈老爷子的视线。 “反了,都反了!”沈老爷子气急,“孽子!” 沈三老爷不为所动,当没听见,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挨骂了。 沈老爷子看向另外三个儿子,喝道:“你们都是哑巴吗,也不知道说句话。” “二丫头嫁到崔家,是整个沈家上下的大事,真以为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不成,还不是为了你们日后铺路。” 沈庭温犹犹豫豫地想说话,却被柳氏掐了一把,生生地憋回去了。 沈老爷子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处来,“老四,你来说说!” 沈庭俭身子一僵,有些不敢看自己三哥的脸色,“爹……” “让你说你就说!”沈老爷子见儿子一个个都犹豫不决,很是不满。 沈庭俭只好硬着头皮,道:“三哥,就让三姑娘去崔家道个歉吧。” 说完,仿佛浑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坐在椅子上,再也不敢看沈庭恭。 “爹,您说什么!这事儿跟三姐有什么关系?”沈琬瑶顿时惊道,可惜谁也没有理她。 而她旁边,王氏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仿佛什么都跟自己无关,和往日里夫妻俩亲密无间的样子截然不同。 沈琬昭看在眼里,心中微微地叹了口气。 看来四叔四婶不和,果然像玉竹她们说的那样,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连面子上装都不装一下了。 沈庭恭眼底掠过一道失望,“四弟,你便是这么想的?” 沈庭俭低着头,底气不足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只是让昭丫头去跟崔二姑娘认个错,也不会怎么样她。” 说到这里,也稍微有了点儿底气,“三哥,崔家在扬州府势大,咱们得罪不起啊,何况二丫头的婚事,也确实是往后推了,就算是找三丫头帮帮这个忙,她毕竟也是沈家的人。”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角逐 沈琬昭听着只觉得好笑,出声道:“四叔说着只是道个歉,但可知崔二姑娘为何对我不满?” “这……”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缘由的。 崔二姑娘在长公主府出的那件丑事,如今说是全扬州府都知道也不为过,也就如沈庭恭这种不关心外头这些流言蜚语的人没留意。 沈琬昭继续道:“长公主的宴席上,崔二姑娘一口咬定是我找人陷害了她,我若是这个时候登门认错,岂不是像全天下人坐实了,就是我害的崔二姑娘,四叔觉得,这个错若是认了,我的名声又会如何?” 沈庭俭脸色一变,身子颤了颤,不敢看沈琬昭的眼睛。 沈庭恭原本就只是在来之前听说了崔二姑娘的事,也知道这个崔二姑娘和昭儿之间有些龃龉,所以让昭儿去道歉,便是把她的脸面往地下踩。既然昭儿不愿意,那他自然要给女儿撑腰。 可没想到,里面还有这层关系。 沈三老爷脸色变得很难看,怒气‘轰’地上来,眼神犀利地看向沈老爷子,又看了看沈庭良和沈庭俭两个兄弟。 咬牙道:“好,好啊!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拿昭儿的名声,去给你们求一门好亲事,好算盘!” “若是昭儿道了这个歉,她日后还如何在扬州府立足!” 沈庭恭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是当真气得不轻。 狠狠地甩下一句话,“道歉这事,休想!” 沈老爷子顿时也怒了,喝道:“这本来就是她惹出来的祸事,要不是她得罪了崔二姑娘,宜丫头何至于被牵连,惹得崔家不快,她不去道这个歉,谁去?” “看来你们一家子搬出去,连自己姓沈都忘了!” “名声?她要是不去道这个歉,一样也别想要个好名声!不敬长辈,不知礼数,祸害同族姐妹亲事,这样的话传出去,又是个什么好名声?” 沈庭恭不敢置信地看着沈老爷子,“您威胁我?” 沈老爷子冷声道:“只是教你们这个规矩,沈家还是我说了算!” 沈庭恭脸色也冷下来,“您也别忘了,三房已经分了出了,我一个子儿都没带走。” “那你也姓沈!”沈老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分毫不让,“三丫头也姓沈,只要姓沈,我这把老骨头说的话还是能管几分用,也有人信。” 沈庭恭心里向吞了只苍蝇似的,只觉得这一幕让人恶心得很。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老爷子竟然会把事情做绝到这个地步。 用昭儿的名声威胁他?可还记得,昭儿也是他的亲孙女! 好一会儿,沈三老爷才强压下心里的怒意,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眼扫视了一圈众人,尤其在沈庭良脸上看到一丝得逞的喜色时,瞳孔微缩,道:“你们今日仗着身份逼迫昭儿,无非是觉得我这个做这个爹的没本事,护不住她罢了。”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可笑。 自己当初若是没有把做官的机会让给沈庭良,沈家人还敢如此欺辱昭儿? 可笑啊,他为沈家忍让,却换来这些人蹬鼻子上脸,让昭儿跟着自己受苦。 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如此后悔过,当初为何还要念及那一点父子兄弟之情,把官职让给沈庭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沈老爷子道:“她要是答应了这个事儿,沈家不会亏待她,当初你手里的粮铺,就给一间做她的嫁妆。有了这个,日后说亲事也好一些。” 沈庭良一听这话本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沈老爷子瞪了回去。 沈庭恭已经不想说什么了,当初他留下的铺子,本来就是他可以带走的! 现在却拿其中一间铺子,就让昭儿放弃自己的名声,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名声有多重要他不知道? 沈庭良见他还不答应,便有些责备道:“老三,一间铺子已经不少了,家里的姑娘出嫁,哪有这么大手笔陪嫁的,再说了你早就已经分家,爹这么做,也因为咱们毕竟是一家人,念及父子兄弟间的情分。” 沈庭恭都要气笑了,真是好大的脸啊! “昭儿不缺那间铺子,他日后的嫁妆,我早就备好了,用不着你们操心。”说着,又有些嘲讽,“何况昭儿早就有谢家给她的庄子在手,也不差这点儿银子。” “还是你觉得,那间铺子要比谢家给的庄子更值钱?” 沈家一间铺子,顶天了能卖三四千两的银子,而谢家那庄子,可远不止这个价。 沈庭良一噎,心有不甘,道:“那庄子你怎么能全给昭丫头做了嫁妆,就该留在沈家才对。” “别说我没提醒你啊,这姑娘嫁出去,那就是别家的人了。那么多银子,说给就给,这是败家!就是崔家这样的高门大户嫁女儿,也就差不多这些嫁妆,你可别打肿脸充胖子,不自量力的去跟他们比,到时候吃亏的是沈家。” 沈老夫人掌管那庄子多年,不少好处都落了他的腰包,他自然很清楚那庄子的价值。 一想到这儿,便更不甘心了。 听到这些话,沈琬昭实在没想到他已经厚颜无耻到这个地步。 沈庭恭也很无语,“那是谢家的庄子,自然是谢家说了算,何时成沈家的了?” 沈庭良不屑道:“谢家早就落败,这辈子都离不开岭南那个蛮荒之地,哪里还轮得到他们指手画脚。” 沈庭恭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二哥难道还不知道?” 说着,又看向沈老爷子,“爹您也不知道?” 沈老爷子看到他的反应,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接下来也正如他所料的那样,就听到沈庭恭淡淡道:“谢家已经回来了,如今就在扬州府,还是皇上亲自出的任书,不日便要上任了。” 谢家的任书已经到了,这是前两日才发生的事,而谢舅舅一收着便特地在沈庭恭面前狠狠炫耀了一番。 沈三老爷当时气的脸色铁青,今日说出来看到沈老爷子他们大惊失色的样子,倒是痛快得很。 顿时觉得,谢松亭那酸书生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失望 沈老爷子震惊不已,急忙道:“谢家回来了?” “这还有假?”沈庭恭不屑道:“谢家现在就在府城,您要是不信,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这个消息,如同在湖面上扔下一块巨石。 沈家所有人都没想到,就连从头到尾对什么事都没兴趣的王氏,都惊讶了。 反应最大的却是沈老夫人,直接从座位上起身,“谢家做了什么官儿?” 这倒是把沈庭恭问到了,谢松亭只是故意在他面前炫耀几句就走开,还真没说朝廷的任书是什么。 见他沉默,沈老夫人既觉得不甘心,又松了口气。 不屑道:“肯定是个什么芝麻大点儿的小官,才藏着掖着的,不敢大势声张。要是真做了个什么大官,早就恨不得敲锣打鼓说出去了。” 沈庭恭微微皱眉,不是很喜欢这话。 就算官位不大又如何,这件事的重点从来就不在这于此。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母亲,他也不好直接说出来让沈老夫人没面子。 不过沈琬昭就没这个顾虑了,直接道:“舅舅是两榜进士出身,我相信无论什么官,以舅舅的能耐都能做好。” 这话,顿时让所有人一滞。 是啊,时间太久,以至于他们都忘了,谢松亭当年是考取了功名的,而且两榜进士出身,这功名还不是一般的秀才举人可比。 论能力,谢松亭从来都不差,只是以前谢家人无法入仕。 而现在谢家起来了,意味着以后谢家的人不再受限制,仕途一道是可以走通的,这是个机会,谢家缺的就是这个机会,现在有了,日后便是一片坦途。 沈老夫人看不懂这点,沈老爷子却明白里面的门道。 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如果三房没分家……沈老爷子忍不住想到这个,有些后悔自己当时决定下得太早了。 沈庭恭继续道:“我这个当爹的没用,但谢老夫人疼爱阿昭,处处照拂,谢家愿意给她撑腰,所以阿昭再也不是那个任由你们拿捏得软柿子。日后有什么事,不要回回都牺牲她的名声,来替你们谋取好处。就算我答应,谢家也不会答应!” 他说得斩钉截铁,目光无惧。 沈老夫人就见不得谢家风光,这会儿听自己儿子这么说,更不乐意了,“你是我肚子上掉下来的一块肉,轮得到谢家老婆子来管?” 说着又看向沈琬昭,“还有你,沈家养你供你,跟你那个娘一样,吃里扒外的东西。” “只要你还姓沈,就是我说了算!明天就去给崔二姑娘认错,你二姐的婚事要是定不下来,你也别想落个好名声。” 沈老爷子心里有算计,张了张嘴,最后并没有阻止。 其他人更没有说话,倒是二房的沈庭良夫妇倆,见沈老夫人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明显是向着他们的,眼底闪过一丝喜色。 沈琬昭眼神微凝,脸色彻底冷下来。 沈庭恭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气道:“你们……简直蛮不讲理!” 他不好直接说沈老夫人,只好把所有人都骂了进去。 “昭儿也是我的女儿,是沈家嫡女,你们就当真半点都不为她的名声考虑吗?” 心底一片凉意,只觉得失望。 到这一刻,他终于不再对沈家这些人抱有任何一丝幻想。 沈庭良道:“三弟,你怎么和娘说话的,这宜儿嫁到崔家,那对沈家是天大的好处,就算让三丫头受了点委屈,也是为大局着想,再说爹也答应给她一间铺子做嫁妆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姜氏连忙附和道:“就是,这做人呐,也不能光顾着自己,这些年你二哥为了给沈家撑门庭,在兴化县那个小地方吃了多少苦,数都不数清,现在只是让昭丫头去道个歉怎么就不乐意了?” 说着看向沈琬昭的眼神有些责备,“昭丫头你也是的,一点都不懂事。” 沈琬昭简直要被这夫妇俩的无耻气笑了,懒得跟他胡搅蛮缠,直接看向站在一旁默默作可怜的沈琬宜,嗤笑道:“二姐不会以为,今日仗着人多势众就能逼我做什么吧?” 沈琬宜脸色一僵,“三妹妹这是什么话,我……我也不愿这样。” 沈老夫人脸色一板,“说你二姐做什么,这事儿跟她没关系,亏得她先前还帮你说好话,担心你的名声,真是半点都不如你二姐懂事。。” 沈琬昭:…… 得,还是一朵干干净净的白莲花。 她直忽略掉沈老夫人的话,冷眼看着沈琬宜道:“长公主府里,二姐对我做过什么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还是二姐以为,我会忘,会像以前一样,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说着,不紧不慢地走到沈琬宜面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和你之间的账,还没算呢。” 沈琬宜猛地抬头,死死地看着她。 沈琬昭不为所动,往后退了一步,面容平静,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抬头看了一圈所有人,淡淡道:“看来今天是说不通了,祖父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是先说清楚的好,如果孙女实在爱莫能助,就不来这一趟了,省得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不愉快。” 说完就转身抬步离去,半点儿犹豫都没有。 “混账!” 沈老爷子气急,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又惊又怒。 这个孙女竟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自己,刚才那番话,真是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气急败坏地指着沈庭恭,“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女儿!好,好得很呐!她别后悔!” 沈庭恭无比失望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一句话都没说,也转身离开了。 这个地方,他片刻都不想再留。 直到出了沈家别院,这才看到沈琬昭就在门口等着。 沈庭恭只觉得有些心疼,走过去道:“昭儿,他们的话你别听……” 沈琬昭笑了笑,“爹爹以为我会伤心?” 沈庭恭愣了愣,“你……” “您多虑了,早就看透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我在意?倒是爹爹,莫要太失望才是。” 第一百九十章 靴子 沈庭恭有些惭愧,“我……到底在一个宅子里住了几十年。” 沈琬昭笑笑,“我知道爹爹的难处,也知道您多少还是有些希望,这是人之常情,您不用觉得愧疚。” “只是这个地方,对女儿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以后若是有什么事,我也不会帮他们,还请您不要怪我。” 沈三老爷只觉得自己被女儿教育了,有些惭愧。 也并没有听出来,这话里面的深意。 不过也不重要了,他对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的已经彻底失望,就连四弟也…… 长叹一口气,道:“以后没什么大事,咱们都不过来了。” 他说的大事,指的事生死大事。 沈琬昭笑了笑,回道:“好。” …… 沈家,沈庭恭父女俩刚走。 沈老爷子就气得把手边的杯盏摔了出去,碎落一地。 “混账,混账!反了他了!” “我还不信,收拾不了这个孽子!” 沈四老爷有些犹豫,道:“三哥也是心疼女儿,咱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就是。” 沈庭良直接阴阳怪气道:“是啊,心疼女儿,宜儿就不是我女儿了?再说本来就是他教出来那个没规没矩、丢人现眼的东西,惹得崔家不快不说,四弟刚才没看见她一个没出阁的女子怎么跟爹说话的?简直就是个泼妇,有辱斯文!” 沈庭俭没话说了,也觉得刚才沈琬昭实在有些没规矩。 沈庭良继续得意道:“我看,三弟既然教不好女儿,爹您就该帮他教教,省得以后传出去,丢了沈家的脸面。” 沈庭俭脸色微变,见到沈老爷子沉着脸,气得不轻,也不敢再说多的。 “都下去吧,我心里有数。”沈老爷子发话。 一众人,很快就散了下去。 沈琬瑶跟着王氏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屋子,便忍不住有些担心。 “娘,祖父他们怎么能这么逼三姐。” 王氏叹了口气,“迟早的事罢了。” “还好三姐没答应,那个崔玉柔看三姐不顺眼,还指不定怎么为难呢,什么道歉,分明就是把脸递过去给人打。再说了,二姐的亲事推后,关三姐什么事。” 王氏看着女儿,眼神复杂,“你这些日子脾气倒是收敛了许多,还知道关起房门再来说这些话。” 如果是以前,怕是刚才在沈老爷子面前就开始顶撞了。 “我就是气不过,他们怎么能这么欺负三姐,还有爹……” 她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只是心里觉得难受。 王氏看着有些心疼:“无非是板子没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罢了,今日若是被逼着去道歉的人是你,你爹他也不会答应的。” 沈琬瑶愣了愣,惊讶娘竟然帮着爹说话,那爹娘是不是可以和好了? 王氏猜到她的心思,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这些日子,娘知道你在担心,但这是娘和你爹之间的事情,无论如何,瑶儿都是娘的女儿,也是你爹的女儿,别的都跟你没关系。” “您就不能和爹爹再像以前那样吗?” 王氏摇摇头,“娘只是对你爹爹有些失望,放心吧,事情总会有个结果的。” “可您也说了,要是今天被逼的是我,爹爹不会不管。” “这是两回事。”王氏回答道:“你爹他就是太重孝道,事事都听你祖父的话,这本也无可厚非,只是若你祖父做得太过了。” 王氏的声音很温柔,也很平静,但却透露着一股坚定地力量。 看着沈琬瑶,道:“娘只是不想,有朝一日,你也成了昭丫头一样,被你祖父牺牲的人。” “沈家,早就不是以前的沈家了。或许,是娘以前也没看清楚。” 她也不觉得,在利益面前,沈老爷子眼里,四房和三房会有什么不同。 都是可以牺牲的人罢了。 “瑶儿,娘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王氏的心渐渐地变得坚硬起来。 为了瑶儿,她绝不会退让! …… 次日。 沈琬昭正在院子里晒太阳,顺便看看祝晗送过来的账册。 百味楼的经营模式,已经基本搭好了。 前两日,才在东城又开了一间百味楼,瞬间就有不少人慕名而去,座无虚席。 “再过两日祝二哥就要去京里了,也不知道那些个宸王府的人好不好相与,奴婢听说在这些权贵大官儿手底下做事的,个个都厉害得很呢。” 云珠既担心,又有些兴奋地道。 玉竹赞同地点头,眼底也流露出一丝担忧。 “祝掌柜本事是大,可宸王殿下那是顶天的人物,他手底下的人肯定也都是有大本事的人。” 沈琬昭笑着看了她一眼,“云珠说说也就罢,怎么你也担心了?” 玉竹脸色一红,“奴婢是担心姑娘的生意。” 云珠最是机灵,见状道:“有萧大人在,宋大姑娘又是宸王殿下的表妹,姑娘的生意能有什么问题,我怎么觉得玉竹姐姐你是在担心祝二哥啊?” “哦,我想起来了,前几日我还记得玉竹姐姐亲手做了双靴子,也不知道送给谁的,后头就没瞧见了。” “姑娘你也知道,玉竹姐姐的女红那是一等一的好,也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能穿上玉竹姐姐做的靴子。” 沈琬昭也笑了,看着玉竹。 玉竹被两人的目光弄得瞬间脸色通红,狼狈地随便寻个由头退了下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云珠这才噗呲笑出声。 沈琬昭看向她,“这事儿是真的?” 云珠点点头,“嗯,是真的,只不过奴婢留了个心眼儿,旁敲侧击地问过祝二哥,不过他像是不知道那靴子是玉竹姐姐亲手做的。” “许是玉竹姐姐脸皮薄不好意思,便找了个别的由头。” 沈琬昭叹了口气,“这么说来,祝晗还不知道玉竹这个傻丫头的心意?” “这……奴婢也不知道。”云珠也有些不确定了,“不过奴婢觉得,祝二哥平日对玉竹姐姐也是极好的。” “回头我还是问问祝晗吧,省得闹出误会,让大家心里都不好受。” 云珠赞同地点点头,“玉竹姐姐就是脸皮太薄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流言 用过午膳,沈琬昭带着云珠去了一趟百味楼,玉竹没有跟来。 一到地方,祝晗就已经收到信儿等在后堂了。 见到她起身行礼道:“姑娘。” 沈琬昭微微点头,笑道:“许久没过问百味楼的事情,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祝晗无奈道:“姑娘何必还要跟我这般见外。” “也是。”沈琬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弄得祝晗不知为何有些心虚。 换了个话头道:“如今,东城那边的铺子已经开张,你也该去一趟京城,联络上宸王府的人,考虑考虑别处的生意了。” 祝晗神色一凝,“祝晗定不负姑娘所托。” 沈琬昭点点头,“话虽如此,但你也不必把什么事情都压在自己身上,这次去京城,我会让玉竹跟你一起过去。” 祝晗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错愕道:“玉竹姑娘也要去?” “没错,玉竹也去。” “这……” “怎么,看不起玉竹的本事?”沈琬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祝晗连忙低头,苦笑道:“玉竹姑娘心思细腻,我怎么会看不起。” “那就是不喜欢她,所以不想和她一起共事?” 祝晗已经明显感觉到旁边的云珠眼神有些不对了,连忙道:“没有没有,我只是担心此去京城,劳累奔波,玉竹姑娘太辛苦了。” 云珠这才松了口气,嘻嘻笑道:“这个你放心,玉竹姐姐最不怕的就是吃苦了。” 祝晗无奈,只好道:“若是姑娘的意思,祝晗没有异议,定会照顾好玉竹姑娘。” 沈琬昭笑道:“既然如此,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早就想让玉竹和云珠两个出去磨练磨练,以后也好担起更多的事来,她们也不可能一直跟在我身边做个丫鬟。这次去京城是个不错的机会,玉竹跟在你身边学着,我也放心。” 云珠故作吃味道:“原来姑娘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姑娘可真是偏心,只让玉竹姐姐跟着祝二哥去京城,就把奴婢留在扬州府。” “那我让你和玉竹换换?”沈琬昭笑道。 云珠立马苦着脸,使劲儿摇头,“还是算了吧,奴婢还是觉着跟在姑娘身边伺候最舒心了。” 绯腹了一句,我去京城又没有心上人陪着。 沈琬昭继续道:“后日,你们就动身去京城,如今扬州府也有一两家食楼照着咱们的模子开始卖百味锅,恐怕再过不久,京里也要开始出现了。” 说到正事,祝晗神情认真,“姑娘说的没错,就我所知,和咱们离得不远的那家兰香阁已经开始推出了百味锅,崔家和连家有几处食楼也在开始挂了百味锅的牌子,只有宋家看在宋大姑娘的面子上,还未插手这门生意。 不过那些食楼卖的百味锅,味道终究比咱们的差上一些,再加上百味楼的名声已经传出去了,所以生意没咱们的好。” 沈琬昭早有所料,“百味锅虽然新奇,但也没什么特殊的用料,他们横竖会做出来。至于味道……” 沈琬昭摇摇头,继续道:“虽然他们现在还有所不足,但天底下不差好厨子,早晚会赶上来的。” 这些,也是祝晗想过之后得到的结论。 “这门生意太大,咱们不可能吃下所有的利益,我只要保证,百味楼坐稳那把龙头交椅就够了。”沈琬昭声音很平静,继续道:“如今有宸王府撑腰,只要能赶在各方没反应过来之前,奠定百味楼的地位,这头把交椅就是咱们的!” 沈琬昭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祝晗听着她的话,也没来由地对此次去京城充满信心。 又交代了祝晗一些事情,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两人才把后续大致的决定说清楚。 祝晗收起手里记了慢慢一沓的信纸,犹豫了一下道:“今日来楼里吃饭的客人,有不少都说起姑娘您,我便让人留意了几句。” 沈琬昭微楞,“他们说什么了?” “这……”祝晗有些为难。 “说吧。” “是诋毁姑娘名声的事儿。”他说的很笼统,但也足够沈琬昭明白其中的意思。 “不过这些话,好像是沈家自己传出来的,也是因为如此,才会有不少人信了。” 云珠气急,“定是沈家那些人传出来的,昨日才把姑娘您叫过去,您没答应他们,今日就传出这些话来了,他们太过分了!” 沈琬昭脸色一沉,她没想到沈老爷子的动作这么快,心这么狠。 真的是,一点情面都不打算留了啊。 祝晗也很吃惊,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沈家避着姑娘做事,姑娘没答应,他们便传出这些话来诋毁姑娘的名声? 这是威胁?祝晗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为了威胁,甚至不惜毁掉嫡亲孙女的名声,这般无耻行径真是做得出来! 知道这个消息后,从百味楼出来,沈琬昭心情有些不大高兴。 一上马车,云珠就气愤道:“一定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爷,他们太过分了!姑娘,他们就是在欺负您。” 沈琬昭见她这么生气,自己那点儿不悦反而少了几分,“爹知道了也没办法,无论如何,我到底还是姓沈。他们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才敢做出这么无耻的事情。若是别人,说出去反倒还不一定有人信。” 她也很无奈,因为血浓于水,因为他们是她嫡亲的祖父、祖母,叔伯姐妹,这是一种牵制。 想着又觉得很可笑,明明这些人,才应该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啊。 “难道咱们就没有法子了,再这么传下去,姑娘您的名声可就没了。”云珠有些着急,“奴婢方才特地去打听了一圈儿,那些话越说越难听,奴婢都听不下去。” 沈琬昭淡淡道:“一个沈家还不值得这么多人留意,这事儿传得快,无非是因为涉及到了崔家。前些日子,大家都知道崔家三公子要和我二姐成亲,可这亲事却突然推迟了,再加上我和崔玉柔在众目睽睽之下闹得不快,所以才会这些流言蜚语。” 第一百九十二章 收网 “说起来,这些话传得那么快,恐怕单单一个沈家还没那么大本事。” 云珠一愣,“姑娘是说还有人在诋毁您的名声?莫不成是崔家?” 沈琬昭淡淡点头,道:“崔玉柔恨我入骨,怎么可能不插一手。” “这……他们也太下作了!”云珠气愤不已,“姑娘家的名声怎么能随便抹黑。” 更无耻的事情都做过了,还怕这个? 沈琬昭摇摇头,有些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哪怕是玉竹和云珠这两个天天跟在身边伺候的丫鬟。 “那怎么办,要是崔家也要害姑娘,就更难了。”云珠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放心,他们很快就自顾不暇,没空再顾及我了。” 沈琬昭掀起一角车帘,视线看向外面,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暖意。 暗七,回来了。 从三水县回来,需要一些脚程,再加上他没有碰到萧晟,所以耽搁了不少时间。 现在赶回来,已是快马加鞭的结果,应该是萧晟让人传信给他了。 回到院子,沈琬昭便让玉竹和云珠退下,自己站到窗边。 很快,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暗七沉声道:“属下违背王爷的命令,擅自离开姑娘,请姑娘责罚。” 沈琬昭注意到,他脸色还微微有些泛白,像是受了什么伤。 突然想起,萧晟说的宸王府暗卫有他们的规矩,暗七知道。 一时间,心情稍稍有些复杂。 “你保护我本来就只是王爷的意思,而非我的手下,我责罚你做什么?” 暗七紧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且先不说,我要你先去做一件事。”沈琬昭换了个话题。 “姑娘请说。” 沈琬昭拿出一封信纸,“你去找几个扬州府消息灵通的牙子,再找几个说书先生,让他们把这上面的故事绘声绘声地说出去。” 暗七看了看手里的信,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属下知道了。” 说完,身影快速消失在原地。 只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找人,而是行踪隐秘地来了一处茶楼,轻轻扣响厢房的门。 “进来。”里面传出低沉的声音。 暗七快速推开门进去,随即反手关上,低头道:“王爷。” 萧晟脸色有些沉,“她说什么了?” “沈姑娘让属下把这个些事宣扬出去。” 暗七递上信纸,如实禀告。 萧晟接过信,快速地扫了一遍,看到最后,眼底那抹煞气也淡了几分散去,嘴角微微勾起。 “去做得漂亮点儿。”萧晟把信纸还给他,声音不紧不慢道:“暗七,你已经做主,违背过本王的命令一次了。” 暗七身子微僵,“属下知错。” “记住,你的职责就是保护她,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擅离职守,就自己离开暗卫,去军营里吧。” 他的声音明明很平静,却让暗七瞬间如坠冰窖,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多了一丝紧张,“属下绝不敢再犯。” 说完,恭敬地冲萧晟行礼,退了下去。 他一走,便有另一道身影推门进来。 “王爷,属下已经把账册交给赵知府了,只是赵知府真的会插手此事?” 萧晟看向他,“萧云,你觉得赵庭坚最想要的是什么?” 被叫萧云的人沉默片刻,道:“赵知府擅长断案,志在此道,本该进刑部为官。” 说到这里,他瞬间恍然,惊愕地看着自家王爷,“这件事,难道还能把左尚书牵扯进来?” 萧晟往后一靠,嘴角微微扬起,“为何不能?” 随即眼神变得冷厉,“三水县溃堤,六县水灾,死伤无数,城外灾民遍地,他们难道还以为皇上和本王会就这么轻易算了不成?身在其位,不谋其政,我大荣百姓的性命,什么时候在他们眼里变得这么不值一提了!” “既然敢做,就要为此事付出代价。” 萧云心里掀起惊涛,他原本以为这件事就算查出来,最多也不过落在崔家和杨通判头上。 现在听王爷这意思,竟然是还想要追到左尚书那里。 这消息一旦传出去,恐怕会在朝堂上掀起不知道多大的动荡。 刑部尚书,堂堂三品官员,那可是大权在握站在最顶尖的那部分人了。 何况,杨通判这边要左尚书担责,那崔家那边呢…… 萧云只觉得心底升起一股凉意,不敢再去想。 萧晟似乎没在意他的想法,目光看向窗外,楼下大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边的商铺很是热闹。 而在这不远处,却有一间很大的赌坊,里面传来不少嘈杂声。 皇上早已下令,任何官员不得沾染这些钱财来路去路不明的生意。 然而西城最热闹的坊市里,无数人眼皮子底下,竟然就开着崔家最大的赌坊,何其讽刺。 萧晟眼底闪过一道寒意,崔家,太嚣张了。 …… 沈琬昭就在屋子里等着暗七传回来消息,时间过得很快。 约莫傍晚的时候,暗七总算回来了。 “属下已经按照姑娘的吩咐,把消息放出去了。” 沈琬昭眼睛一亮,“效果如何?” 想到这个,暗七嘴角抽了抽,“姑娘写的故事,很好。” 何止是很好,他一想到那些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兴奋地说着故事的样子,就觉得自己是不是见识太少了? 沈琬昭其实心里也有些底气,毕竟她写的故事,可是集齐了前世各种八点档狗血言情剧经典梗,都是精华。 这个时代大家娱乐方式单一,怎么不可能喜欢听这种新鲜又刺激的故事? “不过王爷让您明日过去别院一趟。” 沈琬昭的兴奋戛然而止,愣了愣,“叫我过去?因为什么事?” “这个王爷没说,属下也不知道。”暗七老老实实地回答。 不过,他想到王爷看到姑娘编的那些故事的表情,很怀疑和此事有关。 当然,这个猜测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沈琬昭早早地洗漱,想着暗七的话,又高兴又有些莫名地心虚。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次去见萧晟有些紧张。 难道是因为在云雾山庄里,两人之间的关系隐约之间发生了某些变化? 第一百九十三章 输棋 次日一早,沈琬昭便出门,直接往萧晟上次带她过去的别院走。 一路上,心情还稍稍有些紧张。 明明才从云雾山庄回来不过两日,沈琬昭却觉得自己再面对萧晟时的心境都有些变了。 心底涌出一些陌生却又温和的情绪,让她觉得暖暖的。 “姑娘,地方到了。” 云珠有些奇怪地看了看这处院子,她还是头一次过来,自然也不知道这院子的主人是谁。 沈琬昭微微回神,掀开帘子下了马车,看到这处院子也有那么瞬间恍惚。 她不会忘记,上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是怎样一副狼狈不堪的场面。但却又因为他在,而放心。 收起思绪,淡淡道:“进去吧。” 云珠听到自己姑娘这么说,也收起四处打量的眼神,规规矩矩地跟着沈琬昭。 一进门就看到了上次那位嬷嬷,沈琬昭自是记得她,微微颔首。 那嬷嬷看着她,神色也很柔和,道:“公子就在后院等着,姑娘随老奴来吧。” 沈琬昭略作犹豫,便跟了上去。 直到后院,嬷嬷拉着云珠一起在门口止步,只让沈琬昭一人进去。 沈琬昭有些小心翼翼地进入花园,上次匆忙,她倒是没来过这里。 没想到在外面看起来很是普通的一处别院,内里却是这么宽敞。 这园子很大,一边是石砖围起来的花圃,树木成荫,中间还有一片很大的空地,另一边则是湖水石山,廊桥蜿蜒曲折,围绕着湖水边上,修了几处凉亭。 萧晟就坐在凉亭下,神色平静,见到她进来,眼底有些柔和。 沈琬昭一看到他,心里突然跳动了一下,随后坦然地走了过去。 行礼道:“见过王爷。” “坐吧。”萧晟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然后把早就倒好地茶水推倒她面前。 沈琬昭从善如流地坐下,感受到他的视线,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有些事情,纵然她想得再清楚明白,也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 萧晟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微微发窘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道:“写的故事不错,本王倒是不知,你还有这份儿本事。” 沈琬昭愕然抬头,随即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 她让暗七散播出去的那些故事,绘声绘色,主角自然是崔玉柔和王三,什么大家闺秀爱上浪荡子,情根深种,却遭遇家里百般阻拦……集齐了前世那些狗血偶像剧的各种经典梗,甚至还有些不可描述的情节。 一想到这些都被他知道是自己编的,沈琬昭脸上更烫了,“我……暗七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萧晟戏谑地看着她,“他不说,我就猜不出来了?” 沈琬昭被他这么说,也有些羞恼,“那些故事,话本子里到处都是,王爷自己没看过罢了。” 说着,其实也有点心虚。 这个时代的人碍于礼教,多少还是有些保守的,就算市面上时兴的那些话本故事,也不像前世那般直白。 她编的故事,可比那些话本子精彩多了。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嗯,是本王狭隘,不及你,见多识广。” 沈琬昭:…… 别以为她听不出他话里的戏谑,干脆破罐子破摔,道:“反正有用就行,王爷就当是我的手段好了。” 萧晟挑了挑眉,他怎么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猫儿。 “王爷找我过来,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的吧?”沈琬昭直接道:“王爷看起来,也不像是这么闲的人。” 沈琬昭承认,她恶趣味暴露在他面前,有点恼羞成怒了,所以说话间连她自己都没发觉,少了些平日里的客气。 萧晟倒是觉得,她这个样子更真实了些。 “账册已经交到赵庭坚手里,再过几日,扬州府就要变天了。”萧晟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可沈琬昭知道,这件事后背后不知道蕴藏了多少腥风血雨。 她忍不住坐直了身子,连神色也变得郑重几分,看着他微微皱眉道:“崔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事儿,确定会追查到底?” 别的不说,恐怕严相就不会允许崔家倒下。 “这些事,自然有人去操心,只不过有件事我想你亲自来做,会高兴点儿。”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 “晚些时候,我带你过去。”萧晟没直接说,而是回了这么句话。 沈琬昭听得心痒痒的,忍不住看他。 萧晟却已经低头,从旁边拿了两盒棋子,道:“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吧。” 诺大的园子里,丫鬟都在外面候着,只有他们两个人,沈琬昭也实在不知道做什么,略微有些局促。 这会儿见他拿出棋子,也觉得是个打发时间的好法子。 萧晟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般,嘴角微微扬起。 “先说赌注。” “赌注?”沈琬昭抬头,眼底有些迷茫。 “没有彩头的棋局,不觉得无趣?”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要是能赢,想要什么,就告诉本王。” 沈琬昭摇摇头,老实道:“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萧晟眼底闪过一道无奈,沉声道:“可是本王有想要的。” 沈琬昭看着他略有些执着的视线,心底一颤,连忙低下头。 “王爷有什么想要的,直接说不就行了。”说罢,又觉得哪里不对,补充道:“以王爷的本事,想得到什么东西,应该很容易才是。” “也不一定。”萧晟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说完,便已经先她一步落子,“先下完这局再说。” 沈琬昭想了想,也只好跟着他后一步落子了。 只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总是跳出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精神无法集中,连平日里的水准都无法保持。 这样几个回合下来,棋盘的局势自然兵败如山倒,没多久便输了,输得彻彻底底,无力回天的那种。 等她反应过来,忍不住有些懊恼。 在萧晟这样的高手面前走神,就跟把自己送羊入虎口没什么区别。 “你输了。”萧晟清冽微沉的声音传来。 第一百九十四章 心动 他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院子里,如同一缕波动人心的春风。 水面上波光闪烁,映入她的眼眸,宛如星辉。 心里像是轻轻地拂过一片羽毛,轻盈,而又让她忍不住去感受,去追寻。 她早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是吗? 蓦地抬头,“王爷赢了,想要什么?” 萧晟修长地手指轻轻地敲打在桌子上,眼神讳莫如深,看了她良久,最后收紧,才道:“先欠着。” 沈琬昭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有些错愕。 萧晟看到她这幅模样,倒是脸上浮出笑意,“怎么,你还着急了?” “我没有!”沈琬昭急忙否认。 “不着急那就先欠着,反正早晚都要收回来的。” 沈琬昭听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便也不再去揣测。 但是这么一个插曲,她却突然有些话想问了,想了想道:“再来一局。” 萧晟挑眉,也收起上一轮的残局,随了她的意思。 而沈琬昭却眼神微动,“王爷棋艺太高,就这么下我怎么也没办法赢,太不公平了。” “你想怎么下?” 萧晟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只觉得今天她张牙舞爪的次数有些多。 “让我三子。” 沈琬昭毫不客气地提出这个近乎耍赖的条件。 萧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今日你倒是不跟我客气了。” “王爷没听过吗,有句话叫破罐子破摔,反正都这样了,我要是不为自己谋点儿好处,岂不是很亏?” “都哪样了?” 沈琬昭接触到他颇有深意的眼神,有些窘迫。 干脆心一横,道:“王爷就说,答应不答应吧?” “嗯,也不是不行,只是让三子,是不是太少了点儿?” 沈琬昭一噎,感觉自己被深深地鄙视了。 “我说的可不是让我先落三子,而是棋局中,不管任何时候,我随时都可以叫停王爷手里的棋子,而换作我的棋子。” 沈琬昭眼底闪过一道狡黠,兴致勃勃地看着他。 萧晟有些无奈,“你怎么不干脆直接让本王认输算了?” 她的棋艺本来就不差,若到局势关键的时候让三子,和认输没什么区别。 “那不一样,反正我是赢了才跟王爷提条件的。” 沈琬昭理直气壮,一点儿都介意自己这样纯属耍赖。 萧晟看了她一眼,忽然想起当初在灵泉寺凉亭里,她被崔绍为难,却眼尖的看到他,便毫不犹豫把他拖下水。 那一刻,他就知道,她绝不像表面看到的那般老实规矩。 可是她掩饰得太好了,无论是在宋筠还是他面前,都像极了一个无趣且谨守规矩的人,礼数周到,待谁都客客气气的。 但他知道,她心思透彻,智慧出众,绝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中规中矩。 现在,看着她又露出当初那副模样,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勾起。 想到这些,萧晟微微颔下眼帘,“落子吧。” 他答应了! 沈琬昭强压下心里那抹跳跃的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专心对局。 萧晟棋艺太好,就算提出了这么苛刻的条件,她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不小心翻船,这一番心思就白费了。 接下来,沈琬昭几乎就是耍赖一样,毫不客气地在最关键的三次机会里用了那三子,最后萧晟不得不落败。 哪怕如此,他还是坚守了很久,沈琬昭才侥幸赢了。 “看来王爷上次还是在让我。” 她突然想起上次在云雾山庄对弈,便是因为二人下了一次平局,她才能从他口中问出许多关于谢家和朝中的事情。 可是按照刚才的情形,她根本没可能在公平对弈下和萧晟打成平手。 萧晟神色略有些不自开,轻咳出声道:“今日状态更好。” 是这样吗?沈琬昭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萧晟赶紧略过这个话题,道:“你赢了,说说有什么想要的。” 沈琬昭也懒得去计较刚才的事,心思瞬间回来,“我有一个问题想问王爷。” 萧晟稍稍有些诧异,没想到她是想问问题,“说说吧。” 沈琬昭脸色变幻了一阵,最后终于心一横鼓起勇气道:“王爷是什么时候对我……” 说着,她的底气渐渐有些不足,再看到萧晟那颇有深意的眼神时,脸色蹭地变红,最后彻底没声儿了。 寂静无声的空气里,沈琬昭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默默地低下头,尴尬得想要躲开他的视线,逃离此处。 但她又并不后悔问出来,甚至这个问题,也是她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冲动之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因为原主那些不好的记忆,她更是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萧晟的出现,在意料之外。 可是在云雾山庄,他并不委婉地表明心意之后,她回想了很多关于他的事情,许多东西才颇有后知后觉的意味。 一旦开始审视,有些情绪便再也无法忽略。 而知道他在三水县遇袭,她心里的担忧早就藏不住了。 想到这些,沈琬昭便又紧张又硬着头皮地看着他。 萧晟在片刻愣神过后,早就反应过来,这会儿看着她的眼神,像是包裹着氤氲热气,让人甘愿沉溺。 沈琬昭看得愣住,她好像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眼神。 在她印象里,萧晟那双眼睛,从来都是幽深如海,不可测量,看不透的。 “过来。”他嗓子似乎多了一丝沙哑,但眼神却不容拒绝。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起身,越过石桌,往他坐着的那边长椅挪了挪。 还没待她走近,手腕处却突然传来一阵大力,她惊呼一声,身子失衡地落下。 她稳稳地坐在他身侧的石椅上,对上那双变得幽深的眼神。 沈琬昭好不容易回神,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好一会儿,他都没说话。 “你要是不想回答,就算了。” 她连忙道,给大家一个台阶下。 却又听得他沉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沈琬昭剩下的话停在嘴边,一时没消化过来这个答案。 而萧晟却已经平静下来,“起初,是因为你在那个尼姑庵后山的谷底碰到崔绍,跟上去看了一场好戏,却差点儿把自己搭进去。” 第一百九十五章 见人 沈琬昭愣住,“那次还是宋表哥救了我,当时你也在?” 她没记错的话,自己是被宋渺救了之后,才在谷底见到萧晟的。 萧晟微微挑眉,“我看到宋渺出手,就先一步回来查探情况了。” 原来如此,沈琬昭眸子里有些恍然,原来比自己知道的还要早,虽然就早了那么一会儿。 “那后来呢?” “后来?”萧晟低下头,眼神渐深,“你确定要知道?” 沈琬昭脸上微热,“我……” “我想知道,当日在凉亭里,王爷是不是故意让我发现的?” 沈琬昭鼓起勇气,终于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一双眸子里,宛如万千星辰闪烁,认真地盯着萧晟,执着地想要知道答案。 她想了很久,也觉得以萧晟的身手,若真是打算藏起来不出手,她怎么可能发现得了。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你觉得呢?” 沈琬昭美目闪了又闪,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地叹气道:“看来我又欠王爷一个人情了。” 萧晟瞥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不着急,以后慢慢还。” 沈琬昭像是听懂他话里的深意,脸上更热了,默默低下头,回避开他的视线。 萧晟怕她恼羞成怒,也不再多说什么。 视线瞥到棋局上,觉得略有些好笑,“还有什么想问的,一并问了吧,本王可不想再下一盘这样束手束脚的棋。” 沈琬昭觉得自己已经够丢脸了,干脆也懒得再在他面前估计这些。 “那时,你为什么要救我?” “嗯,你把本王看做什么人?”萧晟反问道。 沈琬昭想了想,很诚实地道:“心思深沉,难以接近。” 萧晟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满意这个答案,“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说起来,一开始我与王爷并不熟。” 也就是因为宋筠的关系,认得罢了,那时她自然也不会想到更多的东西。 更别说现在这样坦诚心意,一想到这儿,沈琬昭就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萧晟却不觉得,眼神变得有些危险,“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当时的处境?” “什么处境?”沈琬昭倒是被他弄得有些迷惑了。 “崔绍那样的人,你也跟他待在一起?我要是不出手,你什么下场不知道?本王再如何,也不至于看到这样的事还冷眼旁观,否则要朝廷律法何用?” 萧晟眼神微深,沉声道。 “你当初,不也是拿律法来逼迫本王出手?这么快就忘了?” 沈琬昭立马反应过来,她当时以为萧晟是朝中官员,确实是引导崔绍说了些目无法纪的话,这才逼他出手的。 只是现在才知道,就算她当时不做这些,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心里一股暖意流淌而过,连带着那点儿早期遗留下来的不忿都消失了。 “宸王殿下,你是个好人。”沈琬昭郑重道。 萧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噎住,险些没反应过来,这个评价,怎么听着怎么奇怪。 他居然也有被人这么评价的一天? 没好气地轻拍了拍她的脑袋,“这可不是本王想听的话。” “那王爷想听什么?” “你说呢?”萧晟目光看过来,一双如海深眸让人无法忽略 沈琬昭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饿了。” 萧晟脸上闪过一道微不可查的笑意,并未说话。 气氛骤然安静下来,沈琬昭觉得有些头大。 她总觉得萧晟是刻意的,但又没有证据。 就算已经想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也能坦然接受了,但哪有这般事事都要说得清楚明白的? 何况她还没习惯呢,怪难为情的。 就在她为难的时候,萧晟终于收回视线,扬手让人准备了几样吃食进来。 沈琬昭这才得以解脱,趁丫鬟还没进来之前,赶紧坐回他对面。 云珠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自家姑娘和萧大人对面而坐,安安静静的样子,心里忍不住纳闷儿。 姑娘和萧大人似乎都是不爱说话的性子,这待一块儿能说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多停留,等菜上齐,便自顾退下了,不敢打扰。 沈琬昭拿起筷子,面不改色地开始进食。 不得不说,她还真有些饿了。 很快,两人吃饱,萧晟放下筷子,起身道:“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沈琬昭疑惑地看着他,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有些事要她亲自去做,“谁?” “去了便知。” 萧晟也不多说,抬脚往外走。 沈琬昭也不矫情,立即起身跟上。 两人一出园子,等在外面的云珠和嬷嬷就看到了。 萧晟只是很平静地说了句,“备车” 立即便有人下去准备,等到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上去。”萧晟视线看了过来。 沈琬昭想也没来得及想,便踩着一旁的踏板上了马车。 等他反应过来时,只听到外面云珠的一声惊呼,“萧大人,姑娘在里面,这……” 一抹黑色身影,已经稳稳地坐在她对面。 沈琬昭:…… 大荣对男女设防还是有些讲究的,至少绝对不包括共乘一辆马车,这要传出去,还不知道掀起多的风浪。 萧晟却是当个没事儿人一样,面不改色地看着她。 沈琬昭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还是这么个顺杆子往上爬的人? 见自家姑娘没说什么,外面的云珠便也没再出声了,只是瞪着眼睛,张大嘴巴,震惊无比。 马车里面很宽敞,两人对面而坐,中间隔着一个案几,桌上还放着一两本解闷的书,四处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很是简洁大气。 沈琬昭倒是觉得,很符合萧晟的气质。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走得很平稳。 沈琬昭也不知道是往哪里走,所以干脆不去问,拿起一本杂书开始看。 反正到地方后,就知道了。 萧晟见她拿起手边的书,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陷入沉思。 等沈琬昭看得脖子有些酸痛,放下手里的书打算伸展一下的时候,这才想起来对面还坐着一个人,便也略微不自在地停下动作。 第一百九十六章 报仇 萧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轻轻阖着眼,斜倚靠在车壁上。 车外一缕细细的光线照进来,正好印在他的脸上。 好看的面容褪去平时的凌厉和深沉,多了几分柔和。 沈琬昭眼神有些复杂,这几日她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两辈子加起来,沈三姑娘的感情经历也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难免小心翼翼。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笑意。 而对面那人却陡然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连忙移开。 萧晟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道:“不习惯?” 沈琬昭想想,还是点了头。 “你不用这么拘谨。”萧晟出声道,更多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沈琬昭叹了口气,她只是单纯地还不习惯和他相处。 “再过一阵就好了。”沈琬昭握了握藏在袖口里的拳头,认真道:“我想好了的事情,就不会止步不前。”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也染上几分笑意,连带着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你拿谢家和百味楼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害怕。” 沈琬昭一噎,语气里也不可避免的带上几分羞怒,“我没有害怕。” 她已经很胆大了好么,要是换做别的闺秀,恐怕吓都吓跑了,得亏她前世活在那样一个开明的世界,所以思想跟这个时代的闺秀不一。 明明是他,这跨度太大。 “不害怕?”萧晟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当真?” “自然当真。”沈琬昭不甘示弱地回应,“王爷不就是拿准了我的脾气,才会这么突然这么……直白吗?”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得到什么答案一样。 萧晟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没错,你果然一直都很聪明。” 他一步一步把她诱到自己的身边,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宸王殿下运筹帷幄,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不过……” “不过什么?”沈琬昭悄悄竖起耳朵。 萧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本王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什么迟早的事!听起来,怎么好像她就被他吃定了一样? 沈琬昭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萧晟笑笑,“本王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看中了,就要出手。”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你呢?” 沈琬昭心下一颤,看着他愣在那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抚过,她实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这,算是表白吗? 虽然早在云雾山庄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表明过心意了。 可现在听到这些话,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眼神慢慢凝聚,回过神来。 坚定地点头,认真道:“我也是!” “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拒绝来找他。 这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看来,已是逾矩。 想到这里,她突然笑了。 “笑什么?”萧晟道。 “王爷不觉得,你我之间的相处很奇怪吗,就像是纯粹为了争夺一样,不想看到自己看中的人。” 沈琬昭眼神有些复杂,这几日她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但在他面前,还是忍不住有些不自在。 两辈子加起来,沈三姑娘的感情经历也几乎是一片空白,所以难免小心翼翼。 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柔和笑意。 而对面那人却陡然睁开眼睛,吓了她一跳,连忙移开。 萧晟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道:“不习惯?” 沈琬昭想想,还是点了头。 “你不用这么拘谨。”萧晟出声道,更多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不是因为这个。”沈琬昭叹了口气,她只是单纯地还不习惯和他相处。 “再过一阵就好了。”沈琬昭握了握藏在袖口里的拳头,认真道:“我想好了的事情,就不会止步不前。” 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眸子里也染上几分笑意,连带着语气都变得轻松起来,“你拿谢家和百味楼跟我谈条件的时候,也没见这么害怕。” 沈琬昭一噎,语气里也不可避免的带上几分羞怒,“我没有害怕。” 她已经很胆大了好么,要是换做别的闺秀,恐怕吓都吓跑了,得亏她前世活在那样一个开明的世界,所以思想跟这个时代的闺秀不一。 明明是他,这跨度太大。 “不害怕?”萧晟颇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当真?” “自然当真。”沈琬昭不甘示弱地回应,“王爷不就是拿准了我的脾气,才会这么突然这么……直白吗?”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得到什么答案一样。 萧晟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视线,嘴角微微扬起,“没错,你果然一直都很聪明。” 他一步一步把她诱到自己的身边,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宸王殿下运筹帷幄,向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不过……” “不过什么?”沈琬昭悄悄竖起耳朵。 萧晟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过本王觉得,这是迟早的事。” 什么迟早的事!听起来,怎么好像她就被他吃定了一样? 沈琬昭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萧晟笑笑,“本王向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看中了,就要出手。” 过了一会儿,又轻声道:“你呢?” 沈琬昭心下一颤,看着他愣在那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抚过,她实在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这,算是表白吗? 虽然早在云雾山庄里的时候,他就已经表明过心意了。 可现在听到这些话,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眼神慢慢凝聚,回过神来。 坚定地点头,认真道:“我也是!” “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她没有排斥,也没有拒绝来找他。 这在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看来,已是逾矩。 第一百九十七章 抢劫 听出他话里的寒意,沈琬昭抿了抿唇。 她知道,既然账册已经落入赵知府手里,那么崔家也不会继续安然无恙下去。 只是这个时候,崔家的人怕是还在三水县搜寻,不知道账册的下落吧。 想到这里,沈琬昭看了一眼旁边的男人。 他亲自前往三水县,到底是为了救人,还是故布疑阵,让崔家和杨通判的人认为账册还在三水县? 不过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觉得不对劲,反应过来了? 萧晟自是感觉到她的视线,转头对上,“回去吧,这里本王会找人看着,哪儿那么容易让崔家的人发现,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沈琬昭微怔,突然想到一点,“崔绍突然失踪,崔家会不会警觉?” 这样的话,就打草惊蛇了。 “就算没有这次的溃堤案,崔家的仇人也不少,无碍。” 萧晟眼底闪过寒意,崔家警觉与否,这个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他有的是办法,让崔家等待官府的审判。 萧晟让马车在山下等着,所以从破旧的农家小院出来,两人便并肩而走,往山下而去。 因为人烟稀少的缘故,四周很安静。 往前走了一段路,才看见官道,通体黑色的马车就停在官道旁。 再看到马车时,沈琬昭竟是悄悄地松了口气。 萧晟看到她小脸上浮现出一阵轻松,眼底划过笑意,“养得娇气,才走这点儿路就累了?” 沈琬昭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一路,而且还有一段是很不好走的山路,有些无语。 “王爷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萧晟微微挑眉,“有吗?” “有!” “本王只是觉得,这与你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战斗力不太符合。” 沈琬昭一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张牙舞爪?” 她自问平日里做事规规矩矩,该有的礼数一点儿不少,他是怎么把自己跟张牙舞爪这个词联系起来的? 再看到萧晟脸上的戏谑,沈琬昭更是气得不轻。 “王爷是不是眼神不大好?” 萧晟蓦地上前一步,轻轻俯身,微热的气息迎面而来,“本王眼神不好,是怎么看中你的?” 萧晟说完就退,拍了拍袖子,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往马车停靠的地方走去。 而沈琬昭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脸色蹭地红了。 张了张嘴巴,不敢置信,他这是在……调戏她? 沈三姑娘实在是没办法把这个词,跟深不可测的宸王殿下放在一起,可是刚刚分明就是…… 在她脸色变幻莫测的时候,萧晟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边,斜靠在车辕上,淡笑地看着她。 沈琬昭有些羞恼,贝齿轻咬,尽量让自己面无不改色地走过去,只不过耳根处红色暴露了她的心境。 走近了,又觉得气不过,还是忍不住瞪了萧晟一眼。 “没想到宸王殿下还会这些登徒子的本事!” 说完,便径直越过他,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 萧晟摸了摸鼻子,登徒子?看来他得赶快找个正当的由头才行。 马车里,沈琬昭只是瞥了一眼掀开帘子坐上来的萧晟,便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杂书。 只是看着看着,就有些走神了。 总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打得她措手不及。 明明前不久,两人都还恪守身份,未曾逾越。 她能感受到他的不退让,但又很好地在把握分寸。 正走神,马车猛地停下。 身子一个不稳,狠狠地往前扑去。 眼见着就要撞上,一只手臂稳稳地揽住她的肩膀,力气一收,沈琬昭便被整个抱起,稳稳坐到他身旁的软垫上。 萧晟脸色微冷,沉声道:“什么事?” 车外立即有侍卫道:“王爷,前面有流民。大概上百人,拦了官道,不让咱们过去。” 沈琬昭心陡然一沉,流民? “你坐着,我出去看看。”说罢,萧晟掀起车帘跳了下去。 沈琬昭轻轻掀开一角,便看到前面果然浩浩荡荡地拦了一群人。 身上的衣裳又脏又破,个个瘦骨嶙峋。 隐隐能看到,有个同样衣衫破败的男子站在最前面,警惕地看着这边。 萧晟一身黑衣,周身气势逼人,顿时让对面不少人往后退。 “这位公子,我们也没有恶意,只要你把身上带的银子给我们,大大伙儿绝不为难。” 为首那男子的声音传过来,沈琬昭听得清清楚楚。 心下有些诧异,借着那一角视线,再次把视线停在此人身上。 仔细看,此人身上的衣裳虽然破败,但比周围的人要干净不少。 他目光毫不畏惧,只是警惕地看着萧晟。 萧晟看了他一眼,“劫掠?” 那男子明显脸色一僵,浮现出几分难堪,“我看阁下也是有身份的人,何必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 萧晟继续道:“你们的头领是谁?” 男子越发警惕,“阁下这话什么意思,我听不懂。如今到处都是灾民,我们也不过是讨一口饭吃罢了,什么头领不头领的。” 说着,握紧了手里的木棍。 他这么一动,身后的上百人也顿时目光不善地看着萧晟。 沈琬昭看得心顿时提起来,感觉到背后一股凉意。 上百流民,一旦不管不顾地动起手来,萧晟拦得住吗? 他们这次出城,身边只有几个护卫,并没有带多的人手。 可是萧晟却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什么危险一般,神情自若地看着他们。 冷笑道:“怎么,你们想造反?” 为首男子脸色大变,“阁下休要污蔑。” 萧晟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寒意,“聚集流民,在管道上拦路作乱,劫掠过往的车马,不是造反是什么?” “我们只是为了讨口饭吃。”对面的人脸色铁青,气愤道:“南方六县水灾,饿死的人还少吗!?都是那些狗官做的孽,凭什么要我们来承担。” “我看阁下穿着体面,说不定就是哪家的公子哥儿,自然体会不到我们这些人的苦楚。废话不多说,还是把银子拿出来吧,我们也只求财不想伤人。” 说着,就往前逼近了一步。 第一百九十八章 离开 他一说完,身后的人立即也跟着上前,目光不善。 萧晟神色彻底冷下来,视线瞥到一抹飞快靠近的人影。 “公子,属下已经查探清楚了,就在离此处约三里外,还有些人手,不过都是些老弱妇孺。属下已经派人进城,告知了官府衙门。” 此话一出,对面的人瞬间脸色大变。 惊恐地看着他,“你……你们是谁?” 萧晟冷厉地看了他一眼,“说,谁指使你们这么做的?” “我……没,没有人,我们只是想讨口饭吃。” 萧晟微微皱眉,看向刚才过来的侍卫,“你发现的那个地方,有没有什么人坐镇?” “有十几个人在周围守着,不过……” “说!” 侍卫神色一凛,“属下觉得只是普通流民做不到这么行动有序,那些守着的人,都是做过安排的,互相照应,倒像是……军中的法子。” 萧晟脸色彻底沉下去,目光如剑,看向对面的人。 眼神阴晴不定,看不透在想什么。 侍卫后来压低了声音,所以旁人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明明日头高挂,却让人没来由地害怕。 一时间,对面上百人,不少都有了些退怯的意思。 沈琬昭亦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萧晟,气势逼人,仿佛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帅,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真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之人,身上才有的凌厉气势。 寻常人见了,都要害怕三分。 没多久,萧晟转身上了马车,“让他们先送你回城,我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着脸,显然也是猜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琬昭点点头,“嗯,王爷去忙吧,我这边没事。” 说着又感叹了一句,“大灾之后最怕的就是动乱和瘟疫,还好这场水灾发生在冬日,前些日子扬州府气候不热,所以没听着有什么大病。”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乱子。没想到,这次竟然叫她遇上了。 萧晟脸色也是微沉,想到这件事背后隐含的意义,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劫掠那么简单。 这还是在靠近府城的管道上,都出现了乱子,那别的地方呢? 他不敢耽搁,也不知道跟对面的男子说了什么,便带着两个侍卫离开了。 “姑娘,王爷让属下护送姑娘进城。” 车外,不知何时,马夫已经换了人。 “走吧。”沈琬昭沉声道。 这里虽然在官道上,但经过刚才那一幕,她也不敢多做停留。 侍卫扬起手里的马鞭,飞快地往城门驶去。 一路上倒是安安稳稳地,没有再碰到拦路的灾民。 毕竟已是靠近府城的路段,里城防营所在的地盘也不远,所以很安全。 直到进了城门,两边的街道才开始热闹起来。 沈琬昭再看着这番景象,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之感。 她知道这次水灾很严重,也从不少人嘴里听过遭灾后的惨状,但刚才还是第一次真正看到那副场景。 而这,也许还只是最好的情况。因为那里,已经很靠近府城了。 “姑娘,已经到了。” 沈琬昭陡然回神,一下马车就看到云珠正焦急地等在门口。 “姑娘,您可算回来了。”说罢,还悄悄地往她身后望去,没有看到萧晟的身影,还有些诧异。 沈琬昭低声道:“先回去再说。” 说完,也没有进这处萧晟的院子,而是直接上了沈家的马车。 云珠只好跟了上去。 马车里,沈琬昭想了想,便对车夫道:“去谢家。” “好嘞姑娘。”车夫扬起手里的鞭子,飞快地往谢家驶去。 云珠有些纠结,终于还是硬着头皮道:“姑娘,您和萧大人……”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放心吧,我有分寸。” 云珠听完倒是松了口气,也没再多嘴。 “今日的事,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沈琬昭想了想,道:“包括我爹和外祖母他们。” “姑娘放心,奴婢只听您的,绝对不会告诉别人。”云珠连忙点头保证。 沈琬昭脸色也稍稍好看了点儿,只不过眉头始终紧蹙着,眼神里有些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担忧。 一到谢家所在的院子,便直奔谢舅舅书房。 谢子由正好也在,看到她的时候,还略微吃惊,“表妹怎么来了?” 谢舅舅也疑惑地看着自己外甥女,见她神色 “有十几个人在周围守着,不过……” “说!” 侍卫神色一凛,“属下觉得只是普通流民做不到这么行动有序,那些守着的人,都是做过安排的,互相照应,倒像是……军中的法子。” 萧晟脸色彻底沉下去,目光如剑,看向对面的人。 眼神阴晴不定,看不透在想什么。 侍卫后来压低了声音,所以旁人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只是明明日头高挂,却让人没来由地害怕。 一时间,对面上百人,不少都有了些退怯的意思。 沈琬昭亦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萧晟,气势逼人,仿佛战场上杀敌无数的将帅,冷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 这是真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搏杀之人,身上才有的凌厉气势。 寻常人见了,都要害怕三分。 没多久,萧晟转身上了马车,“让他们先送你回城,我要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他沉着脸,显然也是猜测到一些不好的事情。 沈琬昭点点头,“嗯,王爷去忙吧,我这边没事。” 说着又感叹了一句,“大灾之后最怕的就是动乱和瘟疫,还好这场水灾发生在冬日,前些日子扬州府气候不热,所以没听着有什么大病。” 只不过,到底还是有些大大小小的乱子。没想到,这次竟然叫她遇上了。 萧晟脸色也是微沉,想到这件事背后隐含的意义,可不是一个简单的劫掠那么简单。 这还是在靠近府城的管道上,都出现了乱子,那别的地方呢? 他不敢耽搁,也不知道跟对面的男子说了什么,便带着两个侍卫离开了。 “姑娘,王爷让属下护送姑娘进城。” 车外,不知何时,马夫已经换了人。 “走吧。”沈琬昭沉声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猜测 咳咳…… 沈琬昭赶紧换了个话题,“舅舅,我今日过来不是为了说这事儿的。沈家再怎么编排我,只要我没做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也没几个人当真放在心上,顶多当成饭后谈资说上几日,过后便忘了,妨碍不了我什么。” 谢舅舅顿时不乐意了,“怎么不碍事了,你是个姑娘家,名声很重要,何况你的亲事还没定呢。” “要是真落个刻薄的名声,谁还愿意娶你?” 谢子由眼看着越说越不对劲,连忙道:“爹,您就放心吧,表妹这样聪慧的人,谁家娶回去才是福气,要是自己没那份儿眼力,错把鱼目当珍珠,这样的人家不嫁也罢。” 谢舅舅想了想,也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不过也不能大意,以后沈家的人再为难你,你就过来说一声,舅舅替你出气。” 沈琬昭眼神微动,“舅舅这是,朝廷委任的职务下来了?” 谢子由见她这个反应,也笑道:“表妹这么聪慧,不如猜猜皇上给爹委任的职务是什么?” 沈琬昭想了想,淡笑道:“我猜,不是通判就是同知一职。不过通判的可能性要大一些,毕竟如今坐扬州府同知位置上的,还是崔大老爷。” 谢子由震惊地看着她,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谢舅舅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张了张嘴巴,最后也没说出个什么。 “表妹,你……” 沈琬昭笑笑,“好了,表哥不用这么惊讶,这些事我也不是一无所知,所以才能猜出个大概。” 话虽如此,但谢子由还是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或许,他该重新审视表妹和宸王殿下之间的关系。表妹也必定是从宸王殿下那里知道了什么,才能猜得这么准确。而这些消息,绝对不是谁都可以知道的。 倒是谢舅舅,沉了沉脸色,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复杂。 显然,他也想到了一些东西。 “昭儿刚才说今日过来不是为了沈家为难你的事情,那是为了什么?” 谢舅舅这才想起来,沈琬昭刚才说的这话。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今日出了一趟城,我刚刚才从城外回来。” 谢家父子两都看向她,等待后面的话。 沈琬昭没有说自己出城的目的,直接道:“在回城的路上,我们碰到了聚集在一起的流民,应该有上百人,他们想劫掠我身上的银子。” 此话一出,谢家父子俩惧是脸色大变,尤其是谢舅舅,急忙问道:“你说他们拦路抢劫?” 沈琬昭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没错,我是担心,这还是在靠近府城的官道上,更远的地方只怕……” “只怕早就不是上百流民聚集这么简单了。”谢子由沉声接过沈琬昭的话,“可是官府这边,从来没有收到过流民作乱的消息。” 这也是沈琬昭好奇的一点,据她所知,大大小小的县衙报上来的消息里,都没有流民落草为寇,开始作乱的消息。 “表妹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来,我去过三水县,按理说那边是水灾最严重的地方,可是也没听说有什么大的乱子。” “对,这就是最不合常理的地方。”沈琬昭沉声道:“大灾过后必定生乱,不管大小,总之不应该这么平静。如今各地衙门报上来的东西,跟太平时候的情况也没什么差别,甚至连作奸犯科的小案子都没有增加,这不符合常理。” 人在恶劣的环境里,犯罪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才对。 这个现状,用辖下县衙治理有方都说不过去。 谢子由沉声道:“在这样的情况,无非就是两种可能。第一,官府管理得当,很好地遏制了那些流民。第二,那些有力气作乱的百姓,都被人管制起来了。” 第一种,可能不大。 如果是第二种……想到这里,沈琬昭心下一沉,有些不敢置信。 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把那么多流民管制起来,而背后的目的,又是什么? 明明是日头高挂的天气,却没来由地背后升起一股寒意。 抬头,便见到谢子由亦是眸色深沉,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把心里的猜测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谢子由才道:“应该把表妹你方才所说的事,告诉宸王殿下。” 沈琬昭微楞,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道:“宸王殿下应该已经知道了。” 嗯,他已经知道了。 谢子由怔住,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脸色古怪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倒是谢舅舅最后出声道:“既然宸王殿下已经知道此事,那么无论里面有什么内情,都会查出来的。这件事,不用我们去操心。” 说完,看向沈琬昭,“昭儿,最近不太平,你以后少往城外走。” 沈琬昭点点头,“舅舅放心,我知道。” 谢舅舅这才松了口气,但神色还是有些复杂,道:“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所以最好不要牵扯进去。和宸王府,不要走得太近了,免得被人误会。但是朝中的事情,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皇上虽然下旨让我们谢家重新入朝,但是这么多年沉寂落魄,谢家的实力早已不复当初,有些事情,我们也无能为力。而且,一旦牵扯进去了,谢家也没有那个实力护着你们。尤其是昭儿你,舅舅知道你和宋大姑娘交好,或许也连带着与宸王殿下相识……但是有些事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说完谢舅舅长叹了一口气,道:“是舅舅没用啊。” “舅舅您别这么说,您如今重新入朝为官,表哥也要下场应试,仕途无量,谢家早晚会变好的。” 谢子由倒是神色古怪地看了沈琬昭一眼,不少话憋在肚子里。 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表妹与宸王殿下的关系,恐怕没那么简单。 至少一个百味楼,就已经能证明很多东西。 若非信任之人,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到对方手上? 啧,可是他又不能说出来,真是难受啊。 算了,以爹的脾气,还是不知道的好。 第二百章 操心 谢大公子一点儿也没有和表妹同流合污,瞒着自己老爹的觉悟,反而觉得自己承受了太多。 沈琬昭当然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表哥稀奇古怪的心思,而是面不改色地道:“我知道舅舅是担心我们,您放心,我和表哥心里都有数,不会乱来。” 说完,还平静地看了谢子由一眼。 谢子由轻咳出声,“嗯,表妹说得对。” 谢舅舅欣慰地看了眼表兄妹二人,“我知道,你们两个都是懂事的。” 谢子由:…… “日头也不早了,我送表妹回去吧。” 沈琬昭知道他有话要对自己说,便也答应了,两人一道离开。 一直到出了谢家的院子,谢子由这才看向沈琬昭,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表妹是和宸王殿下一起出城的吧?” 沈琬昭愣了愣,她没想到表哥这么敏锐,连这个都猜到了。 微不可察地,脸色红了红。 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话,有些不自在道:“有些事情要处理,便出了一趟城。” 谢子由颇有深意地看着她,打量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 见他不再追问,沈琬昭也稍稍松了口气。 “表哥如何看到此事?” 谢子由想了想,道:“有些话爹说的没错,既然宸王殿下已经知道此事,必然会调查清楚,所以不用我们操心。” 不知为何,沈琬昭总觉得从他的话里,听出对萧晟的莫大信任。 谢子由似是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西北动乱数十年,却平于他手,此一点就无人能及。” 说着,认真地看向沈琬昭,“阿昭,我知道你与宸王殿下有些交情,但是他这个人深不可测,心思深沉,你确定他是可信之人吗?” 沈琬昭看着谢子由无比认真的神情,也有些怔忪,思绪飘忽了片刻,随即又变得清明,道:“嗯,我信他。” 谢子由神色微深,“表哥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沈琬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但是谢子由脸色早已变得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 怀着这个疑惑,一直回了自己的小院,还在想,表哥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姑娘,老爷过来了。” 玉竹一声轻呼,打断了沈琬昭的思绪。 连忙回过神来,就见到沈庭恭穿着一身浅色长衫,脸上带着笑意地往这边走来。 “爹您怎么过来了?” 沈庭恭笑道:“怎么,不欢迎爹爹过来?” 沈琬昭无奈道:“您这是哪儿的话。” “好了,不逗你了。”沈三老爷轻轻拍了拍她,笑道:“爹爹是过来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沈琬昭看着自己爹那副神采奕奕,颇为神秘的模样,不知为何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沈三老爷脸上浮现出一点不自在,“咳咳,爹替你物色了一门亲事。” “噗!”沈琬昭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爹,“您说什么?” 沈三老爷躲得及时,所以身上没有沾到什么水渍。 但脸上还是有些无奈,“昭儿,日后嫁到夫家可不能这么冒冒失失的。” 沈琬昭:…… 现在重要的是这个吗!? 连忙道:“您刚才说……” 任凭她再怎么沉稳,那句话,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沈三老爷点点头,“你没听错,爹给你物色了一门亲事,说起来,那户人家你也是知道的,就是文道书院的钱教谕家里。” “早些年,他跟我是同窗,也有几分交情,为人还算正派。爹爹打听了,他的嫡次子也是个有才学的,品行也不错,今年打算参加秋试,日后也能奔个前程,你嫁过去不吃亏。” 沈三老爷说着,也忍不住流露出几分赞赏的意味。显然,他是找人打听过的。 “钱家门风不错,没听说有什么不好的名声,家世简单,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后宅之事,倒适合你这个安静的性子。” 沈琬昭听得神色越来越古怪,还默默地往身后看了一眼。 这些话,不会全被暗七听去了吧? 要是他再告诉萧晟,他是什么反应? 她怎么也想不到,爹竟会突然操心起自己的亲事来。 不过心里多少也有些感动,知道爹性子冷清,向来不喜欢关注这些琐事,可如今却为了自己去打听这些…… 这些事,原本应该是由谢氏操心的。 “不过爹也只是替你看看,这事儿还是要你自己中意才行,毕竟这日子,还是你自己过的。” 沈三老爷语重心长道,感觉自己有操不完的心,絮絮叨叨的,哪里还有平日里那份淡然。 “改日我就让那个钱二公子,来家里一趟,你自己也好好看看,爹爹不是那些迂腐之人,不兴什么一言堂。” 沈琬昭脸色变得十分古怪,好一会儿才消化完这些话,“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你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你娘不管,难道爹也不管?”沈三老爷没好气道:“放心,爹爹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琬昭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爹心胸再开阔,估计也经不起她和盘托出自己和萧晟的事。算了,交给某人自己烦心去吧。 想到这里,只好默默地往四处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暗七听到没有。 暗七当然听到了。 某处阴影里,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暗七,嘴角抽了抽,差点没稳住身形闹出动静来。 王爷对沈姑娘的心思,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一点儿都看不出来。 只不过身为暗卫,守口如瓶最重要,不该问的事情他不会多问,不该说的他也不会多说。 当然了,刚才听到的那些话,他要是不及时告诉王爷,日后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他看了一圈四周,见没什么危险后,身形悄然消失在了原地。 明日人就要来了,但愿王爷还来得及处理。 送走了自己爹,沈琬昭悄悄地松了口气。 云珠进了屋子,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这才小声道:“姑娘,老爷他这是……难道姑娘明日真的要见那个什么钱二公子,那萧大人怎么办?” 第二百零一章 分别 萧晟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 沈琬昭忍不住扶额,感觉一阵头大。 干脆,也就不去想那么多了,横竖刚才的话暗七应该也听到一些,肯定会告诉他。 沈琬昭又让玉竹拿了些针线过来,继续绣已经完成大半的帕子。 云珠有些失落,“明日玉竹姐姐就要去京里了,姑娘身边就只有奴婢跟着,日子无聊得紧。” 玉竹听着,也有些惭愧地看向沈琬昭,“姑娘,要不奴婢还是……” 沈琬昭头也没抬地道:“怎么,你不想去?” 玉竹想了想,一咬牙道:“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更喜欢在姑娘跟前伺候。” 沈琬昭放下手里的绣活,有些无奈道:“我跟前又不缺伺候的,再说你们早晚都是要出去的,难不成我还能把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不成?” “只要姑娘愿意,奴婢就想留在姑娘身边伺候一辈子。”玉竹说着,眼里也带了几分热意。 “不嫁人了?”沈琬昭玩笑地看着她。 玉竹脸色一红,不自在道:“奴婢找个府里的管事嫁了,日后也能跟在姑娘身边伺候。” 听出她话里的坚决,沈琬昭心中稍暖。 玉竹不是傻子,自然多少也猜到自己安排她和祝晗一道去京城,安的是什么心思。 这几日,总觉得这丫头有些不对劲,原来是在想着这些。 “好了,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难道我就愿意看着你随便找个人嫁了?”沈琬昭摇头道:“我知道你聪明,看得明白。祝晗是个不错的,你可要千万别错过了。” “这个世上,最难把握的东西就是缘分,我希望你和云珠都能活得顺心一些,别等到日后才后悔。我向来是不喜欢任由别人来决定自己的日子的,这一点,你们都应该清楚。” 玉竹忍不住落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姑娘……” “您待奴婢的好,奴婢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这幅样子,看得站在一旁的云珠也忍不住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沈琬昭笑笑,“难道你们对我就不好了?” 虽然只是一些零碎的记忆,但是她也不会忘记,当初年幼的自己搬到青萝院后,这两个丫鬟是怎么一路护着自己,相依为命的。 “奴婢伺候好姑娘,本就是奴婢该做的事情。” 可是放眼整个扬州府,恐怕也没几个像姑娘这样好的主子。 她多少也听过,还有不少主家,只为使唤得趁手,就狠心不让身边的丫鬟嫁人。 就算嫁,也是随便找个仆人嫁了,或者再不济的还要给未来姑爷做个通房。 可是姑娘不仅没有这些打算,反而让她和云珠跟着祝娘子学着打点百味楼的事务,学了不少本事。 她知道,姑娘是在为她们日后做打算。 百味楼的管事,听起来可比丫鬟风光多了,日后何愁嫁不了个好人家? 一想到这些,眼里的泪就更止不住了。 见她这样,连沈琬昭都有些无奈,“好了,只是让你去趟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哭得这么伤心,叫别人瞧去还以为我为难你呢。” 玉竹连忙用袖子擦去脸上的眼泪,“谁敢说姑娘为难奴婢,奴婢定要去跟他争论一番,这世上,就没有比姑娘更好的主子了。” 沈琬昭噗呲一笑,“怎么你也跟云珠学了这些说漂亮话的本事?” 云珠连忙摆手,“别,姑娘您可别冤枉奴婢,玉竹姐姐最老实,哪里会说什么漂亮话,依奴婢看就是说的实话,姑娘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主子。” 沈琬昭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行了,还说没漂亮话。” 云珠嘻嘻一笑,往后缩了缩脖子。 不过被她这么一闹腾,方才有些沉闷的气氛倒是消散不少,就连玉竹也跟着笑出了声。 沈琬昭看向预祝,继续道:“这一去京里还有不少路程,你也早些下去歇着吧,最近府里的事情,就不要跟着忙活了,交给云珠去管就行,横竖我这院子清静,也不需要多少人。” “还有,该带上的东西都清点好了,祝晗是个可靠之人,有他在我很放心。不过等你们忙完百味楼的事情,也临近秋试了,我已经跟祝晗说过,你们干脆等秋试过去再回来。” 沈琬昭很耐心地交代着一些事情,玉竹也认真听。 “前些日子,我没跟你说,祝娘子找我说起过你。” 玉竹脸色蹭地红了,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家姑娘,支支吾吾道:“祝娘子说……说奴婢什么了?” 沈琬昭笑看着她,“你觉得她会说什么?” “奴婢怎么知道……”玉竹红着脸,别过头。 不再逗她,沈琬昭笑道:“她说,你脾气品性都好,想跟我求份儿喜事儿呢。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让你跟祝晗去走这一趟。” 玉竹脸色更红了,红得都快滴出血来。 “怪我,早该察觉到你的心思的,到底是前些日子忙着手头的事情,忽略了。” “姑娘千万别这么说。”玉竹连忙道。 沈琬昭摇摇头,“还好,现在也不算晚。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下去吧,今晚云珠陪着我就行。” 玉竹又重重地给沈琬昭磕了一个头,这才退下。 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沈琬昭也有些感叹。 “姑娘,玉竹姐姐还没出嫁呢,您就这么舍不得了。”云珠出言又哭又笑道。 沈琬昭看着她,道:“日后你也是一样的,少不得要哭鼻子。” “奴婢才不要,奴婢这辈子都要伺候在姑娘身边,就算您以后嫁给萧大人,奴婢也是要跟过去做个管事嬷嬷的,您可不能把奴婢赶走。” 沈琬昭一噎,“越说越离谱了。” 云珠笑嘻嘻道:“嘿嘿,奴婢就觉得萧大人不错,对姑娘也好。” “奴婢看得出来,姑娘您对萧大人,也是不一样的。” 沈琬昭脸色微红,“我对他哪里不一样了?” 有这么明显?连云珠这丫鬟都看出来了?她怎么不知道? 沈三姑娘怀疑,自己是不是越来越不稳重了。 第二百零二章 协议 云珠认真地想了想,道:“姑娘心善,可也分得清好赖,若非您看重的人,姑娘连多个眼神儿都是不愿给的。除了老爷和五公子,奴婢也就见您对宋大姑娘他们上心些。” “前些日子,奴婢和玉竹姐姐都看得出来您心神不宁,可是奴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是为什么。”说到这儿,云珠嘿嘿一笑,“可是自从您和宋大姑娘去云雾山庄散心,还碰到萧大人回来后,姑娘您就不再是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了。” “还有,百味楼的事情,要不是萧大人出手,您也不会心安理得地收下那些银子,还放心跟宸王府合作。奴婢觉着,您不是相信宸王府,而是相信萧大人。” “还有……” 她越说,沈琬昭的脸色就越红一分,最后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份儿机灵劲儿要用到别处才好!” 云珠缩了缩脖子,小心道:“可是姑娘,老爷说的事儿怎么办?” 沈琬昭这才想起爹要替她说亲的事,忍不住一阵头大。 “明日再说吧。” 看来后面,她还得旁敲侧击地提点爹一下,别操这些心。 …… 夜幕,慢慢落下。 萧晟一匹快马,身后还跟着几个侍卫,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 他一回到住处,早已等在此处的暗七总算松了口气。 连忙上前道:“属下见过王爷。” 看到他,萧晟凌厉的眼神扫过来,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暗七见他不悦,连忙道:“沈姑娘那边属下已经差人在暗处看着,过来是有事要禀告王爷。” “说。” 暗七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把沈三老爷要给沈琬昭说亲的事,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自家王爷。 说完,便感觉周身陡然多了一阵寒意,偷偷地瞥了一眼,果然就看到自家王爷沉下去的脸色。 心里默默地替自己抹了把汗,还好及时把消息告诉王爷了。 萧晟陡然转身,没有再继续往内院走,而是匆匆出门,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谢家,书房里。 此时谢舅舅正和儿子说事,父子俩倒是很和谐。 皇上亲自颁发的任命书就在谢舅舅手里,上任扬州府通判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没有怀疑这点。 虽然,现在那个位置上还有人稳稳坐着。 谢舅舅叹了口气,“皇上的意思,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当年你祖父就说过,咱们这位皇上手段非凡,行事果决,可不是好糊弄的人。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也确实稳坐江山,算得上治国有方。只是这君心,也越来越难测了。” “咱们谢家,终究被打上了先皇的印记,只怕皇上对咱们也不会全然放心。” 谢子由眼神微凝,“那些人,找过爹您了?” 谢舅舅苦笑道:“咱们离开岭南来扬州府的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早就都知道了,怎么可能不找过来,以你祖父当年在朝中的影响,谁都不会掉以轻心。都知道,谢家的名头代表着什么。” “咱们谢家,也只剩下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头了。” 谢子由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这些年在岭南,也没见他们惦记过什么旧情,否则您也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说着,语气也变得冷然。 谢舅舅摇摇头,“放心吧,你爹这点儿事情还是看得清楚的,他们无非也是想借谢家一个名头罢了。这些年,当年的人老的老,退的退,早就人心不齐了。什么势力党羽,都不过是为了利益。” 谢子由点点头,犹豫片刻道:“您不用操心这些,我看这些人明争暗斗,越来越没分寸了,竟然还敢动朝廷修建堤坝的款项,闹出这么大灾祸来。” 想到那些无辜受苦的百姓,谢子由脸色也沉了下去。 “皇上是个明君,这次连宸王殿下都亲自来了,只怕接下来会有大事发生。” 说起宸王,谢子由语气里也带了几分凝重。 谢舅舅也点点头,“自从西北平乱之后,宸王殿下行事越发低调,甚少出手,没想到这次,竟然会惊动他亲自前来。” 想了想,又觉得好像本该如此。自六年前西北平乱之后,虽然也有不少灾事,但大都是天灾,这么大的人祸,还是头一回。 “由儿,你与宸王府的人接触过,三水县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了?还有溃堤一案的证据,宸王是不是已经拿到手了?我总觉得,近来越发不对劲,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谢子由沉吟片刻,摇头道:“后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宸王已经回来了,他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谢舅舅脸色也变得凝重,“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崔家和杨通判恐怕很快也会反应过来。” “这件事闹得越大,我担心谢家就越没办法抽身,你去三水县的事情,瞒不过别人。” 谢子由脸色略有些古怪,“只怕咱们早就没办法抽身了。” 如果您还想认表妹的话,谢子由默默在心底绯腹了一句。 就在此时,烛火微微晃动。 书房里,多了一道黑色身影。 谢舅舅心底一惊,猛地起身就要喊人。 却被谢子由快速地反应过来拦住。 不过他此时心里的惊骇丝毫不弱,不敢置信地看着突然出现在书房里的身影。 试探着道:“宸王殿下?” 萧晟脸色稍霁,微微点头。 真是宸王殿下! 谢舅舅早已僵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萧晟,又转头向自己儿子。 见谢子由冲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任凭他的沉稳心境,也用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萧晟却仿佛全然没当回事,自顾找了个位置坐下,淡然地看着他们。 谢子由冷静得更快,拱手恭敬道:“见过宸王殿下。” 谢舅舅反应过来,也连忙见礼。 “不知宸王殿下亲自前来,有何要事。”谢子由眼神变幻,试探地问道。 萧晟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伸手示意道:“坐。” 谢舅舅嘴角抽了抽,这是谢家,怎么弄得好像自己还成了客人似的? 第一百零三章 提亲 不过心中虽然震动,但还是从善如流地坐了下来。 萧晟不紧不慢地替二人各自倒了一杯茶,推到两人面前。 谢舅舅怎么看都觉得怪异无比,看了自己儿子一眼。 谢子由亦是眸光闪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无奈,谢舅舅只好自己再次问了一遍谢子由问过的话,“宸王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萧晟放下手里的茶杯,平静地看着他,出声道:“提亲。” 噗! 谢舅舅一口茶直接喷出来,反应比刚才还要震骇。 “王爷说什么?” 他直接从座位上起身,仿佛被什么东西踩了尾巴似的。 谢子由虽然也很震惊,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又明白了什么,眼神微深地看了萧晟一眼。 “殿下要……要提亲,给谁提?” 谢舅舅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想再次确认一遍。 萧晟微微挑眉,“自然是给本王自己提。” 咔嚓,像是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谢舅舅整个人感觉像是被一团巨大的棉花砸中,又闷又堵,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儿。 “宸王殿下想娶的事昭表妹吧?”倒是谢子由,很快地冷静下来出声道。 他怕自己再不开口,爹就要误会了,到时候可别闹出什么笑话来。 果然谢舅舅听到这话,身子又是一僵,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接二连三的惊吓,让他有些怀疑人生。 堂堂宸王突然现身他的书房也就罢了,一开口还说出那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关键是自己还险些误会了,原来不是吟书,是昭丫头。 萧晟略微诧异地看了谢子由一眼,显然谢松亭不知道的事情,他这个儿子倒是知道不少。 “没错,是她。”萧晟的眼神稍稍缓和了一些。 谢子由脑子转得飞快,沈家那些事儿他自是知道的,也明白过来为什么萧晟不去沈家提亲,而是来谢家。 “这件事,王爷是怎么打算的?您既然来找父亲,想必心里早就已经有所定论了吧?” 萧晟眼底闪过一道柔和,“再过些时日,皇上会下旨赐婚,到时候与谢大人出任扬州府通判的任书一道公布,也正好。” 谢子由点点头,“如此一来,那些闲言碎语也要少些,是个好主意。” 他的顾虑不无道理,在外人眼里,表妹的身份终究还是有些低了。 沈家不过一介商户,更别说姑父已经和沈家闹得分家,现在没有任何身份。 这样的身世,做宸王妃之位,远远不够。也许就算加上如今谢家这个外家,还是不够的。 想到这里,谢子由微微皱眉,脸上也带了几分警惕道:“不知道王爷是打算以何种规格礼制娶表妹?”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倒也没在意谢子由这样的试探。 语气坚定道:“自然是以宸王妃之位,明媒正娶。” 他的话,如同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块巨石,震得谢子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就更别说本来就还在震惊中的谢舅舅了。 萧晟眼底掠过一道温和,“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事儿,本王不会让步。” 谢子由眼神微眯,“王爷这是说,不管我们今日答不答应,都娶定表妹了?” 心底突然就有些不服气,“王爷凭什么这么笃定?” 说完,他蓦地想到之前看到表妹的反应,也有点不确定了。说不定表妹,对宸王也是不一样的。 萧晟倒是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谢大公子觉得本王没有这个本事?” 中意的东西,自然要迅速出击,握到自己手里才好,宸王殿下向来奉行这个道理,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谢子由一噎,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女大不中留啊! 幽幽地看向还处于震惊中没缓过神来的老爹,对比之下,感觉好受了点儿。 “既然王爷早已决定,表妹她……想必也是有数的吧?”谢子由有些艰难地才把这话说出来。 萧晟轻轻地抿了一口茶,没有回答。 不过看他这反应,谢子由也觉得没什么好质疑的。 “既然如此,王爷今日前来拜访,又是为了什么?” 萧晟轻咳出声,“沈三老爷不知道此事,还要麻烦谢大人照应一二,本王听说,沈三老爷近来替阿昭物色了一门亲事,本王派人打听过,那个钱二公子虽然看似一表人才,但实则心高气傲,自命不凡,似乎对此颇有微词。” 谢舅舅总算反应过来什么,顿时瞪大眼睛,怒气蹭地一下直冲脑门,“他还敢擅自做主昭儿的亲事!?” “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不管不问的,这个时候就知道出来捡便宜了。再说了,就他那点儿本事,能挑个什么好人家!” 谢舅舅气愤不已,“再过些时日,等谢家缓过气来,什么样的人家挑不着,犯得到那个什么钱家?还心高气傲,昭儿聪慧温顺,样貌性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哪点儿配不上了。退了,退了,这事儿不管有没有谱,没经过我的同意,他休想擅自做主!” 谢子由看着自己爹这幅模样,掩面侧过头,不忍直视。 这么明显的坑,您还能踩得更快一点么? 什么那钱二公子心高气傲,他都有点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当然了,若果真如此,他也不会多待见就是了。 萧晟倒是嘴角抽了抽,聪慧温顺?前者他不反对,至于后者,嗯,只能说还是本王眼神儿好…… “本王听说,沈三老爷约了人明日就要把事情定下了。” 宸王殿下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话,身影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只留下气得暴跳如雷的谢舅舅,还有眼皮狂跳的谢大公子。 出了谢家,萧晟眼底这才闪过一道笑意。 想到那抹身影,亦是有些无奈。 真会给他找事儿!宸王殿下抚了抚额,看来事情得抓紧了,不然免不得夜长梦多。 宸王殿下对此深以为然,不然怎么解释,他只是离开了半日,就给他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屋子里。 沈琬昭眼睛莫名地跳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往外面看了看,怎么总感觉哪儿有些不对劲? 第二百零四章 商量 次日清晨。 沈琬昭早早地起床洗漱,梳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在院子里用早膳。 云珠偷偷地瞥了一眼正吃的津津有味的自家姑娘,有些着急,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说吧,吞吞吐吐的,不像是你的性子。”沈琬昭放下手里的碗筷,有些无奈道。 “姑娘您就不着急?老爷昨日可是说了,今日那个什么钱二公子就要过来,说不定等会儿老爷就要差人来叫您过去了。” 沈琬昭喝完最后一口米粥,用茶水漱了漱口,这才不紧不慢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一见也没什么,横竖又不是马上就要下定论。” 当然,她没说,昨日就已经发现暗七消失了一阵,肯定是去给萧晟通风报信了。 今日这面能不能见,还两说呢。 想到这儿,她倒是有些好奇起来,他会怎么做? “姑娘,姑娘,不好了……” 正说完,就见一个小厮匆匆忙忙地跑来,神色急切。 沈琬昭大致认得,这是她爹院子里的小厮。 连忙问道:“怎么了?” 那小厮跑得气喘吁吁地,但也不敢耽搁,连忙道:“今日一早舅老爷就气势汹汹地跑过来,现在正跟老爷吵得不可开交呢,谁劝都没用,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说着,也是期待地看着沈琬昭。 如今家里的人都知道,老爷和谢家舅老爷都十分疼爱三姑娘,这会儿恐怕只有三姑娘能劝了。 沈琬昭微楞,舅舅过来了? 想到舅舅和爹之间的矛盾,她也忍不住有些头大。 起身道:“走吧,我随你过去看看。” 那小厮松了口气,连忙引路。 沈琬昭方一进沈庭恭的院子,就听到自己爹那气得不轻的声音,“昭儿是我女儿,我自然会替她操心,关你谢松亭屁事儿?” 脚步一顿,沈琬昭嘴角抽了抽。 看来是当真气得不轻,不然爹一向性情高雅,不会连粗口都说出来。 谢舅舅冷笑道:“哼,操心?过去十几年,也没见你操心到哪儿去,这会儿倒是会装模作样显摆什么父女之情了。” 这是沈庭恭无法反驳的命门儿,顿时气得脸色铁青。 谢舅舅继续冷嘲热讽,“再说了,你那什么眼神,相看的那个钱二公子,也就那样。心高气傲的,跟你一个模样,昭儿以后嫁过去也少不得受苦。” “你……”沈三老爷气得不行,但又无法反驳。 “我什么我,昭儿的亲事我自有打算,你胡搅蛮缠地添什么乱,等再过些时日,她要嫁什么人户不行?” 沈三老爷也稍微冷静下来,反驳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的什么打算,不就是等谢家恢复风光吗。可是你也别忘了,昭儿再怎么样也不姓谢,她姓沈,沈家不过是一介商户。你就能保证,她嫁进那些高门大户里头,不会叫人欺负?” 谢舅舅脸色一板,“有我撑腰,谁敢欺负她!” 院子外,沈琬昭听得心里微暖。 没想到舅舅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因为担心自己的亲事。 吸了一口气,迈进院子。 沈庭恭正坐在对面,所以女儿一进门他就看到了,“昭儿你怎么过来了?” 沈琬昭有些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道:“您和舅舅闹得这么凶,恐怕家里的人也没几个不知道的。” “咳咳,还不是你舅舅胡搅蛮缠。”沈三老爷飞快地推到谢舅舅身上,自己则稍稍不自在地别过头。 谢舅舅顿时不干了,“什么叫胡搅蛮缠,要不是你乱来,我至于一大早赶过来?”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沈琬昭连忙阻止道:“舅舅怎么知道此事的?” 沈庭恭一愣,看向谢舅舅,对啊,他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自己昨日才跟昭儿提起,还没告诉别人呢。 他也不是非要定下那个钱二公子不可,所以本就没打算把事情闹大,否则一旦不成,那不是怀了昭儿名声吗? 沈琬昭也看着谢舅舅,眼里流光闪烁,捉摸不透。 谢舅舅轻咳出声,“今日我本来就有事过来找你爹,正好听到此事。” 真的吗?沈琬昭狐疑地看了舅舅一眼,实在不太相信。 谢舅舅也被盯得有些不自在,正色道:“反正那个钱二公子不行,心高气傲之人最容易眼高手低,这过日子,还是选个踏实些的好。” 说到这里,他又不禁想起昨晚见到的宸王,这似乎也不像个踏实的啊。 倒不是说萧晟为人如何,而是宸王府的门槛到底是太高了些,日后要是有什么事情,他也帮衬不到。 可是宸王殿下说,过几日皇上就会下旨赐婚,到那时候可就没有余地了。 想着,谢舅舅忍不住皱了眉头,有些头大。 关键是,皇上赐婚,他想拦也拦不住啊。 沈琬昭就看到自己舅舅脸色阴晴不定,眉头皱得越来越深,便猜测是萧晟去找过他了。 只不过他和舅舅说了什么?沈琬昭也有些好奇。 不动声色道:“舅舅这是怎么了,怎么脸色看起来不大好,莫不是最近事情太多,有些劳累?” 谢舅舅看到这么善解人意的外甥女,就更不忍心了,担忧道:“昭儿可想过,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沈琬昭有些不好意思道:“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相信舅舅和爹一定会替我选个好的。” “那是自然,爹再怎么也不会委屈了你。”沈三老爷自傲道。 不过谢舅舅却是更愁了,又想起儿子旁敲侧击地那些话,试探道:“要是王侯将相这样的大富贵之家,昭儿觉得如何?” 这话一出,沈琬昭就明白,萧晟肯定去找过舅舅了! 心底稍暖,道:“舅舅何出此言?” 沈三老爷皱眉道:“我虽然也希望昭儿好,但沈家这样的门楣,嫁到你说的那些人家,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日后要是受了什么委屈,谁能替她出头。如此,还不如过些寻常日子。我手里还有些生意,给她多备点儿嫁妆也不是什么难事,嫁到普通人家,以后也有底气。” 第二百零五章 好奇 “姑娘,您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玉竹原本还在收拾东西,这会儿就见到沈琬昭带着云珠回了院子,有些诧异。 她可还记得,方才老爷院子里的小厮过来找姑娘的着急模样。 沈琬昭摇摇头,有些无奈道:“没什么大事。” 舅舅和爹向来都是一言不合就开吵,她都习惯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沈琬昭看向玉竹。 玉竹点点头,眼里又有些湿润,“姑娘……” “走吧,我送你一程,祝晗安排的车队在百味楼等着,这会儿过去正好。” 沈琬昭说着,便让人准备了车马,带着两个丫鬟往百味楼去。 马车很快,玉竹自是不舍的,又哭了一会儿才止住。 “姑娘,祝掌柜猜到您会过来,就在里面等着。” 一下马车,便有认识沈琬昭的管事立马上前引路。 她认得此人,这是祝晗亲自招进来的二掌柜,为人颇有眼里,做事也还算踏实。 沈琬昭点点头,“进去吧。” 里面祝晗正在清点人数和物什,这次去京城要待到年后,所以该待的东西和人手,他早早就在准备了。 见到沈琬昭,祝晗连忙起身见礼,“姑娘。” 沈琬昭微微颔首,“不必多礼。” 说着,又看了一圈屋子里的其他几人,“你都准备好了?” 祝晗点头道:“都准备好了,这次带了楼里半数人手过去,厨娘和管事都有,这几个都是家里没什么牵挂的,正好随我去京城。日后,说不得还要让他们去其他州府做事。” 这些人,也算是他这段时间的心血,费了不少力气才培养出来,都还算可靠。 “这些事交给你,我放心。” 说起来,百味楼能顺顺利利地发展起来,祝晗功不可没。 “你们先下去吧。” 沈琬昭看了一眼其他人,众人纷纷退下,屋子里只留下祝晗和她们主仆三人。 “京城不比扬州府,那边权贵众多,我们根基薄弱,就算有宸王府做靠山,也不能随便得罪人。”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交代道。 “姑娘放心,我知道。”祝晗正色道。 “嗯,我知道你有分寸。宸王府那边,你也不能过于依赖,有些事还是要我们自己去做。我们与宸王府应当是合作关系,而不是附属。” 沈琬昭再三思虑,还是说出了这番话。 祝晗微怔,旋即就明白了。 不过也有些担忧,“可宸王府那边会不会……毕竟姑娘这百味楼,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里头巨大的收益,难保宸王府不会动心。要是他们一旦动了别的心思,纵然有萧大人在中间周旋,恐怕也……” 这些日子他亲自打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百味楼的生意,那些受益,让他都有些心惊。 更别说,日后可不止扬州府这两家铺子。 一旦真如姑娘的想法经营起来,那笔进项恐怕会让无数人眼红,就算是宸王府,也不敢保证。 “这一点你放心,宸王府不会言而无信,不过该分出去的红一分也不能少。” 沈琬昭语气很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没来由地相信。 这让祝晗也稍微松了口气,这几日他也没少为此担忧。 “有姑娘这话,我也算放心了。” 沈琬昭点点头,“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要你亲自去做。” 祝晗脸色也变得郑重几分,“姑娘请说。” “留意几个人,户部侍郎张行舟,大理寺丞刘同,刑部给事中卫印海……” 沈琬昭稍稍压低了声音,道:“我要你打听清楚跟这几人相关的事情,日后有什么消息,就写信回来告诉我。” 祝晗眼神一凝,“好。” “嗯,也算让你练练手。你秋日便要下场,我相信以你的能耐,一定能够大展抱负。” 沈琬昭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等完成前面的安排,你就不要随意露面了,免得让别人看到你和宸王府有过多牵扯,日后一进朝堂,就被打上宸王府的烙印。” 这一点,她也是深思熟虑过的。 萧晟知道祝晗和自己的关系,原本不知道萧晟身份的时候,她也有意让祝晗借宸王府的力,可现在她倒觉得,也许把这层关系转到暗处,更为妥当。 也算是留个后手吧。 不知道为何,沈琬昭自从和萧晟在城外遇到那些拦路抢劫的流民后,总觉得有些事情不太对劲,让她感到不安。 从百味楼出来,沈琬昭没有直接回去。 而是差人去给宋筠传了个信儿,约在两人常去的一处临河见面。 宋筠没多久就过来了,见到沈琬昭饶有趣味道:“你向来很少主动出来消遣,今日怎么有兴致想起我了?” “让我猜猜,莫不成是有什么好事?” 宋筠看着沈琬昭,眼底闪过一道狡黠。 沈琬昭替她倒了杯茶,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稍稍别过头,“什么好事?不过见日头正好,便出来走走。” 宋筠笑得更欢:“好了,别蒙我了,京里都已经传出消息,表哥要娶王妃,还特地向皇上请了赐婚的圣旨,过几日就到。” “你说什么?” 沈琬昭愣住,心底的震惊,无法平息。 这回换宋筠诧异了,“这么大的事,表哥居然没告诉你?啧,这是打算先斩后奏了?” 沈琬昭还处于震惊状态,根本顾不上宋筠话里的调侃。 宋筠继续道:“嘿嘿,不得不说,表哥这雷厉风行的性子,还真是一点儿都没变。看中的人,就是要先下手为强才对。” “早知道我就不给你说了,等赐婚的圣旨一下,还能给你个惊喜。” 沈琬昭:…… “阿昭,你说说,你和表哥是什么时候……咳咳。” 宋大姑娘眼睛发亮,很是好奇地盯着沈琬昭。 脸上渐渐染了一层绯红,“你……想什么呢?” “我没想什么啊。”宋大姑娘一脸无辜,“嘿嘿,就是好奇嘛,我早就说过嘛,表哥对你不一样的,可你们竟然瞒着我,说起来我还是半个红娘呢。不行,这事儿我得找表哥好好算算,不给点儿好处可不行。” 第二百零六章 震惊 “他上次不是已经答应替你说情,让皇后娘娘担着你的亲事了?” 宋筠一脸受伤地看着她,“阿昭,你怎么都帮着表哥说话了?” 沈琬昭一脸疑惑,“我有吗?” “你有!”宋大姑娘很是痛心,“你分明就是怕表哥吃亏,胳膊肘往外拐了。” 沈琬昭噗呲一笑,“这都什么话。” 说着,宋筠也跟着笑了。 两人有几日没见,又说了会儿话,自是聊得很开心。 “姑娘,那不是崔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吗?” 突然间,云珠出声道。 沈琬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子,遮遮掩掩地进了一间铺子。 宋筠也看向一旁的红檀。 红檀点点头,“云珠没看错,确实崔二姑娘身边伺候的丫鬟。” 这下,就更确定了。 云珠疑惑道:“姑娘,那是间药铺,这崔家的丫鬟来作甚?” 沈琬昭心中微动,“你去打听打听,小心别让人发现了。” 云珠立即兴冲冲地点头,“姑娘放心。” 说完便飞快地下楼,身影消失在视线里。 “你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对劲吗?”宋筠问道。 沈琬昭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碰见了,顺便打听打听也不妨碍事儿。” “不过说起崔玉柔,她最近的日子可不好过。” 宋筠有些幸灾乐祸道,她对想加害阿昭的崔玉柔可没什么好印象。 “也是你的法子管用,那个王婆子隔两日就要去崔家门口闹一回,也不做别的,就是去提亲。如今这件事,已经传遍整个扬州府了。听说崔玉柔气得,在府里大发雷霆,寻死觅活地就是不肯松口嫁人。” “那个王婆子泼辣得很,做事也很圆滑,还特地塞银子找了两个巡逻的衙役照看一下,生怕崔家暗地里下黑手。” 自那日煽动王婆子后,沈琬昭就没再关注此事,这会儿听宋筠说起来,倒是有些新奇。 “闹了这么久,不至于半点儿好处都没有吧?”沈琬昭问道。 宋筠笑道:“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听说,崔家可是花了不少银子想平息此事,可那王婆子也是个机灵的,银子照收,收完就偃旗息鼓两日,然后又去闹了。” 沈琬昭失笑,“这个王婆子,是赖上崔家了啊。” “狗咬狗,一嘴毛。”宋筠嗤笑道:“崔玉柔这次,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她要是不想着害你,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对于此,宋大姑娘可是半点同情怜悯都没有。 “我看过不了多久,崔玉柔不嫁也得嫁了,不然以后还有谁敢娶她。” 嫁过去最好,省得祸害别人。 沈琬昭眼底冷然,像崔玉柔这么心高气傲的人,这就是对她最大的折磨。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云珠气喘吁吁地回来了,但是脸上却是忍不住的激动。 “姑娘,您猜奴婢打听到什么了?” 沈琬昭见她如此,也跟着心中微动,“说说。” “奴婢使了些银子,好不容易才从那铺子里的药童嘴里问出消息,这就是崔二姑娘的丫鬟买的药材。”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 沈琬昭接过来看了看,发现都是些常见的药材。 “红檀懂点儿医理,让她看看吧。”宋筠出声道。 沈琬昭略微诧异地看了红檀一眼,红檀连忙结果信纸,仔细地看了一番。 好一会儿,才有些犹疑道:“这不像是个药方子,不过……” “不过什么?”宋筠问道。 “这里面有几味药,倒是对身子甚有益处,像是……有保胎的作用。” 噗! 宋筠一口茶水直接喷出来,慌忙擦了两下,“你说什么?” “保胎?崔玉柔有身孕了?” 这个猜测,饶是沈琬昭也听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也不一定。许是那个丫鬟替别人买的呢。”红檀也为自家姑娘这话深深地抹了一把汗。 “我看十有八九了,不然怎会这么巧?” “不过要真是崔玉柔,倒是让我有些惊讶,她买的竟然是保胎的药材,而不是堕胎的药材,啧啧……” 宋筠嘴角微勾,“阿昭,不如咱们再添一把火,把这个消息告诉王婆子他们?” 沈琬昭摇头,淡淡道:“崔家不会容忍这样的丑事,若崔玉柔当真有了身孕,闹开了,那个孩子也就没了。” “也是,崔家那些人可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 “算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她一再算计我,我也将计就计,害她失了清白之身,落得现在这么个下场,算是两清了。” 她其实不大喜欢这些手段,可是也不会甘愿做骂不还口、打不还手的圣人。 活了两辈子,也很清楚一个道理,有时候退让只会让对方更得寸进尺。 宋筠点点头,也失去了继续看戏的兴致。 “也是,她现在这个下场虽说是咎由自取,但也算得了教训。” 沈琬昭点点头,“走吧,我们去外头的铺子里逛逛,正好给表姐和舅母选几件首饰,再给外祖母也置办些物什。” “看来你跟谢家倒是感情好,比沈家那边强多了。”宋筠笑道。 沈琬昭脸色难得地柔和下来,“他们对我也很好。” 人心换人心,亲情也是如此。 “这里的东西虽然比不上百宝阁,但也不差,你多挑挑吧。” 宋筠轻车熟路地带着沈琬昭进了一间首饰铺子,介绍道。 正说着,就见到掌柜亲自迎上来,“小的见过大姑娘。” 宋筠点点头,“我们自己看看,你下去吧,不用陪着。” 掌柜恭敬地行了个礼,这才退下。 沈琬昭微楞,“这铺子是宋家的产业?” 宋筠笑道:“是我娘的嫁妆,下头的人打理的还不错。” “我虽然不常关注这些,但也知道,这间首饰铺子在扬州府也是有名头的,你不必这么谦虚。” 不由感慨,宋家果然底蕴深厚,家大业大。 “嘿嘿,管这些做什么,反正等会儿我让掌柜的给你算算价格,不会让你吃亏就是。” 第二百零七章 遇袭 仔细挑选了一番,沈琬昭也买了不少首饰,大都是簪子、耳铛还有镯子之类的。 马车上,云珠欣喜地看了好几遍,爱不释手道:“姑娘,这些首饰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价格却很是公道,都是沾了宋大姑娘的光。” 沈琬昭淡笑道:“筠表姐虽然明面上没说什么,却是记着百味楼的事情,想着法儿地回报我呢。” “那姑娘方才怎么不说,虽说是宋家的铺子,可奴婢瞧着,就算主家也断没有这个价格买东西的。” 沈琬昭摇摇头,“有些心意,收下也是一种成全。” 若是不收,反而显得见外了。 沈琬昭边说,边挑了几件样式时兴一点儿的首饰,道:“这些适合年轻女子,就给表姐吧。” 云珠赞同地点点头,“奴婢也觉着这几样合适,表姑娘平日里打扮太素净了些,虽然表姑娘容貌才情都出众,可是有哪个年轻姑娘不喜欢首饰的。” 沈琬昭想想也有些感叹,谢吟书性子淡泊清静,恐怕跟在岭南吃过不少苦脱不了干系。 正想着这些,马车突然一个急停。 沈琬沈琬昭没稳住身形,差点撞了上去。 “你们干什么?啊——” 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外面车夫慌乱还有痛呼的声音。 沈琬昭心下一沉,猛地掀开帘子。 这里是一处较为偏僻的巷子,来往的人不多。 四周不知道何时已经围了六七个人过来,看穿着,倒像是在这一带活动的乞丐。 只不过他们的眼里闪着精光,神色不善地看着沈琬昭。 云珠大惊,“你们是谁,想做什么?来人……” 那些人互相递了个眼神,立即围上来。 “你们敢!”云珠大叫出声,拦在沈琬昭面前。 可是那些人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一把把她推开,狠狠跌坐在地上。 沈琬昭有些着急不已,正想去扶她,可是突然感觉腰间一股大力,被狠狠地一扯。 片刻间,她腰上挂着的玉佩一空。 那些人拿到东西,互相使了个眼色,转身就跑。 “站住!” 慌乱之下,传来一道怒喝。 沈琬昭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宋筠那张沉下去的脸。 “把东西还给她。”宋筠冷着脸,声音里都带着几分寒意。 “是宋大姑娘。”云珠心下大喜,看向沈琬昭。 那些人眼见着被堵住,顿时有人咬牙道:“我们只求财,别逼兄弟几个动手。” 宋筠嗤笑道,“这点把戏骗别人还行,既然求财,那不如把玉佩拿来,我给你换点儿银子?” “这些把戏我见得多了,说,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那几人眼神一狠,没有回答宋筠的话,齐齐冲了上去。 宋筠眼神彻底冷下来,丝毫不惧地迎上。 沈琬昭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知道宋筠会些拳脚功夫,可是这几个人看起来也不像是普通的乞丐,都是练家子。 快速对云珠道:“快,你快去外面叫人过来,我记得离得不远,就有巡查的衙役。” 云珠焦急不已,“姑娘,奴婢走了您和宋大姑娘怎么办?” 沈琬昭脸色一板,“你不去叫人,情况只会更糟。” 云珠看了看冷着脸的自家姑娘和跟那些乞丐交手的宋大姑娘,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好一咬牙,拼命地往巷子外面跑。 沈琬昭很冷静,她看到云珠一走,就有两个人撇开宋筠,往自己这边跑过来。 袖口里握着尖细发簪的手,紧了紧。 宋筠也注意到了这一幕,当下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些。 很快,几人不敌,想打沈琬昭主意的两人又被逼得不得不返回。 一连串惨叫声想起,几人纷纷倒在地上。 宋筠冷眼瞧着,上前从其中一人手里夺过刚才抢走的玉佩。 “说清楚谁指使的,否则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想离开!” 宋筠踩着那人,居高临下地冷喝道。 见此,沈琬昭也稍稍松了口气。 她也觉得,宋筠应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她既然选择拦下这几个人,多少还是有些把握的。 脚步加快,警惕地往宋筠那边走去。 那人惨叫道:“姑……姑娘娘饶命,我,我不知道,啊——” 宋筠眼底闪过一道冷意,“不知道,那就到衙门里去说。” “饶,饶命啊……” 沈琬昭走近听到这话,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宋筠见她无恙,松口了气道:“还好刚才我有事回来找你,碰巧遇上了,不然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说着,又把手里的玉佩递给她,“好好收着,这些贴身的物件可不能随便落到别人手里。” 沈琬昭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也心有余悸。 真诚地道:“多谢筠表姐。” “你这毛病又犯了,跟我客气什么。我已经让红檀去报了官,很快就会有衙役过来处理此事,到底是谁指使的也别想逃脱。” 说着,宋筠眼神冷了冷。 沈琬昭听到这话,也放心不少。 心下难免有些疑惑,“难道有谁想毁我名声,可是为什么?” “后宅里,这些腌臜手段多了去了,你以前见的不多,以后恐怕会见到不少。” 说罢,还打趣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不过表哥素来喜欢清静,所以从来不招惹这些女人堆里的麻烦,你可是赚到了。” 沈琬昭无奈地看了她一眼,“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打趣我。” 因为人被宋筠制服,所以这会儿沈琬昭也轻松不少。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身手。” 这一点,沈琬昭也很吃惊。 她一直都知道宋筠会功夫的,但没想到不是那些装装样子的花拳绣腿,而是实打实的本事。 不过想想也对,宋筠从来都是一个很执着的人,学东西亦是如此。 宋筠眼神暗了暗,“都是以前的事了,不过所幸如此,也能护得住自己。” 沈琬昭见她不知道想到什么,情绪有些低落,愣了愣,不再说这个话题。 很快,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沈琬昭转身就看到不远处红檀带着十几个衙役,神色着急地往这边跑来。 第二百零八章 受伤 “姑娘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沈琬昭只觉得眼前一花,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红檀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惊恐,“姑娘!” 噗呲。 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宋筠一声闷哼。 沈琬昭看到,她胸前被鲜血染红,心都跳漏了一拍。 “筠表姐!” “姑娘!” 在宋筠倒下去之前,沈琬昭只有靠本能地反应接住她,触及之处,一片温热,浓郁的血腥味直接冲进鼻息之间。 “快,去叫大夫。”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感到恐惧,沈琬昭死死地按住宋筠胸前的伤口,脸色惨白。 顿时,四周一阵手忙脚乱。 而沈琬昭却觉得,世界仿佛停滞了一般。 …… 医馆里。 沈琬昭看着躺在床上,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宋筠,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抓不住了。 很快,房门被人撞开。 入眼便是宋渺焦急的身影,他身后还有一抹黑色。 “阿筠。” 一向淡然的宋大公子,早已不复平日里的镇定。 萧晟亦是沉着脸,周身都散发出让人惊惧的寒意。 沈琬昭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蓦地,感觉肩上一沉。 抬头,便见到萧晟那微微蹙眉的样子。 目光扫过她,视线一暗。 沉声道:“怎么回事?” 沈琬昭听得垂下头,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把刚才的事情又说了一遍。 萧晟听着,周身寒意更甚。 “那些乞丐已经被衙役带走了,不过他们嘴很硬,什么都没说。” 沈琬昭顿了顿,道:“大夫说,筠表姐差点儿就没命了,她是为了帮我才……” 萧晟眼神微凝,沉声道:“不会有事的。” 宋渺也缓过神来,道:“方才已经问过大夫,所幸阿筠没伤到要害,等醒过来,修养些时日就好,沈三表妹不必太过担心。” 沈琬昭笑得有些牵强,“宋表哥不必安慰我,受了这么重的伤,筠表姐还没醒过来……” 正说着,床上传出一道细微的呻吟。 沈琬昭顿时反应过来,惊喜地看过去。 宋筠缓缓睁开眼睛,只是脸色依旧惨白毫无血色,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阿筠,你醒了。” “大哥……” “阿昭还有表哥,你们怎么都在?” “嘶……”稍微一动,宋筠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那一幕。 宋渺连忙稳住她,“受了这么重的伤,就不要乱动了。” 宋筠虚弱道:“我没事,阿昭你没事吧?” 沈琬昭眼眶一热,“放心,我没事。” 宋筠脸上扯出一个笑容,“那就好。” 说完,便又疲惫地闭上眼睛,微微入眠。 宋渺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先送阿筠回去,三表妹这边……” 沈琬昭连忙道:“我没事,宋表哥不用管我。” 宋渺微微颔首,道:“人没事就好,三表妹也受了不少惊吓,回去歇着吧,这件事宋家会查个清楚的。” 说着,素来温和的脸上也多了些冷意。 …… 马车里。 沈琬昭依旧怔怔地坐着,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刚才那一幕,不断地在脑海里浮现。 直到手里多了一张帕子,这才抬起头。 “擦擦吧。”萧晟看向她的手,沉声道。 沈琬昭愣了愣,这才发现手上全是干涸的鲜血,那颜色,红得有些刺目。 她着实被吓得不轻,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到过这样的场面。 “阿筠自幼习武,更严重的伤都受过,不会有事的。” 萧晟见她还是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眉头微微皱起。 沈琬昭缓过神来,“更严重的伤?” 萧晟眼神沉了沉,“嗯,她在西北军营里待过。” 西北军营?沈琬昭震惊地看着他。 “这事儿,除了宋渺,宋家其他人都不知道,你也别告诉他们。” 沈琬昭怔忪地点点头,想了想道:“是因为当年和恭王的事吗?” “嗯。” 萧晟似乎不愿提及此事,所以也没有再多说。 过了一会儿,才道:“阿筠性子坚韧,所以能撑得过去,她既然已经醒了,就不用太过担心。” 马车停下,萧晟干净利落地跳了下去。 “下来吧。” 沈琬昭掀开帘子,愣了愣,“怎么来这里了?” 这是萧晟的院子。 萧晟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先换身干净的衣裳,不然你打算就这么回去?” 沈琬昭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沾了不少血迹,看起来很是狼狈。 就这么回去,爹一定很担心。 如此想着,便也沉默地跟着萧晟进了院子。 关嬷嬷一看到沈琬昭这样,大吃一惊,“公子,姑娘这是……” “先带她去换洗。”萧晟直接道。 关嬷嬷连忙点头应是,带着沈琬昭下去了。 “姑娘您没事吧……” 话音刚落在喉咙里,戛然而止。 沈琬昭只觉得眼前一花,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 下一刻,红檀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而惊恐,“姑娘!” 噗呲。 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宋筠一声闷哼。 沈琬昭看到,她胸前被鲜血染红,心都跳漏了一拍。 “筠表姐!” “姑娘!” 在宋筠倒下去之前,沈琬昭只有靠本能地反应接住她,触及之处,一片温热,浓郁的血腥味直接冲进鼻息之间。 “快,去叫大夫。” 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么感到恐惧,沈琬昭死死地按住宋筠胸前的伤口,脸色惨白。 顿时,四周一阵手忙脚乱。 而沈琬昭却觉得,世界仿佛停滞了一般。 …… 医馆里。 沈琬昭看着躺在床上,面上没有一丝血色的宋筠,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就抓不住了。 很快,房门被人撞开。 入眼便是宋渺焦急的身影,他身后还有一抹黑色。 “阿筠。” 一向淡然的宋大公子,早已不复平日里的镇定。 萧晟亦是沉着脸,周身都散发出让人惊惧的寒意。 沈琬昭心里像是堵了一块什么东西似的,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第二百零九章 怒火 沈琬听出关嬷嬷话里的关切,还有若有若无的打趣,脸上微热。 不过还好因为刚刚从热水里出来,脸上本就还有红晕未退,所以倒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 萧晟大步一迈,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你……” 她想拦住,却又发觉没有什么拦下的借口。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院子。 萧晟脸上稍稍温和了些,道:“思绪理清楚了?” 沈琬昭点点头,“嗯,这件事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到底是谁在背后出手,让她查出来了,一定不会放过。 “已经跟衙门那边打过招呼,赵庭坚会亲自着手此案,还有宋渺也会照看,你不用想太多。” 沈琬昭摇摇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萧晟微顿,视线看向她,“说说。” 沈琬昭便把自己刚才理顺的思绪说了一遍,“当时官府的人已经到了,玉佩也被筠表姐夺了回来,事情已成定局。最后这一刀的目的,有些突兀。” 萧晟眼神深了深,眼眸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觉得,最后那一刀更像冲着筠表姐来的。”犹豫片刻,沈琬昭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衙门那边有什么消息吗,那个刺伤筠表姐的人,若是严刑拷打,说不定还能从他嘴里撬出点儿东西来。” “他死了。”萧晟的声音很平静,“在大牢里,畏罪自杀。” 沈琬昭一怔,震惊地看着他。 “这……怎么可能?” 畏罪自杀?这个理由,可说不过去。 萧晟却没有什么意外,只是语气里的温度又冷了几分,“一个死士,惯用的手段罢了。” 这话落到沈琬昭耳朵里,却宛如惊涛骇浪,让她久久无法冷静下来。 死士,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萧晟看了她一眼,见她脸色又白了几分,单薄的身子险些没站稳,忍不住皱眉。 沈琬昭就是这么对上了那双幽深的眼睛,有些猝不及防。 突然间,感觉到手上多了一道力量。 “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嗯?” 沈琬昭微楞,怔怔地看着他,突然间觉得有些委屈,眼眶一热,微微别过头,强忍住那抹酸涩。 “看着本王。”萧晟却不容置疑地将她扳过身子,语气严肃道。 “我……”沈琬昭避无可避,道:“要不是因为我,筠表姐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这件事,本就是我的责任。” “不过王爷放心,我不会妄自菲薄,更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今日害筠表姐的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 说着,坚决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寒意。 萧晟眼底闪过无奈,看来,这件事再怎么说,她也记在心上了。 只好道:“放心吧,本王和宋家都会查清楚的。” “但是你,就算想弄清楚,也决不可让自己置身险境,听到了吗?”这一点,萧晟不打算退让。 他很清楚眼前这人的性子,难保不会为了查清真相,兵行险招。 表面看起来温顺,实则比谁都大胆。 沈琬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这也算是一种妥协。 萧晟见此,才放心了一点儿。 道:“这件事也并非没有头绪。” 沈琬昭猛地抬头,连忙问道:“王爷知道是谁?” “还只是猜测。”萧晟倒也没有否认,只是神色冷了冷,“不过,暗七被人引开了。” 沈琬昭瞬间恍然,有些懊恼,方才情况紧急,她险些忘了还有暗七一直跟着自己。 难怪一开始暗七没有出手,原来是被人引开了。 如果是有人故意引开他,那么极有可能就是和那些人一伙的,否则不会这么凑巧。 “找到引开他的人了吗?” “没有。”萧晟摇摇头,平静地走到椅子前坐下,“不过,也不难猜。明日本王去走一趟,就知道了。” 沈琬昭明显能感受到他虽然看似平静,可是却隐隐有些怒意。 出声道:“是恭王吧?” 说出这个猜测,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随即也有些怒气。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恭王有关系,那筠表姐…… 萧晟紧抿着唇,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如果当真是恭王,我也不会放过他的。”沈琬昭握了握拳头,语气坚决。 萧晟见她这幅模样,倒是有些失笑,“这话你也敢当着本王的面说?无论如何,恭王也是本王的王叔。” “难道王爷还要护着恭王?”沈琬昭眼神微眯,打量着萧晟的反应。 萧晟挑了挑眉,“自然是,你说怎么做,本王就怎么做。” 这突如其来的打趣话,让沈琬昭脸色蹭地红了,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我怎么不知道,王爷还会说这些无赖话,明明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简单事儿。再说了,筠表姐是王爷你的表妹,又不是我的。王爷要是看得过去,当我没说。” 越说,越没好气。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堂堂宸王殿下,这么爱戏弄人。 也不对,他早就暴露喜欢看别人好戏的本性了。 萧晟意味深长道:“怎么,反悔了?现在后悔也迟了。” 沈琬昭想起今日宋筠说过的话,宸王已经向皇上求了赐婚的圣旨。 突然间,心里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来。 越想,头垂得越低,最后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圣旨一下,可不就是反悔也来不及了么? 她这番脸色变幻分毫不差地落在萧晟眼里,当下也顿了顿,“你都知道了?” 沈琬昭有些不自在地小声道:“嗯,筠表姐今日都告诉我了。” 萧晟微微挑眉,“知道也好,省得再出什么变故。”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了些,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总是要握在自己手心里,才更牢靠不是? “圣旨一下,只怕会掀起不少风浪,我……”沈琬昭犹豫着,心底难免觉得有些不安道:“我要不要再做点儿什么?” 沈家嫡女的身份,到底是有些太低了。 这一点,恐怕会被拿出来做文章,甚至还有不少人会百般阻挠。 第二百一十章 真切 因为萧晟不是别人,他是大荣的宸王殿下。 战功赫赫,大权在握,更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他的婚事,必定有无数人盯着,暗地里不知道多少波云诡谲,又涉及多少利益争纷。 她敢肯定,京里这会儿只怕早已经被这个消息震动。 可是这一切,自己甚至连一点儿动静都没听到,说明他默默地为此做了很多事情。 那些障碍,都悄无声息地为她扫除。 其实她都很惊讶,没想到萧晟竟然动作这么干脆利落,甚至还向皇上请了旨,这道圣旨,恐怕来得也并不容易吧。 皇家,不是素来注重这些吗? “再做什么?”萧晟有些不悦道:“本王的王妃,只需要对本王负责就行,不用看旁人的脸色。” “我担心自己会做不好。”沈琬昭也干脆破罐子破摔,直接道。 萧晟意味深长道:“本王相信自己的眼光。” 沈琬昭:…… 这会儿不是应该说相信她才貌双全,本事了得,定能胜任宸王妃这个身份吗? 萧晟略带探究地看着她,自然能看出她的不安。 才道:“这不像是你的性子,你在害怕本王?” “我……我没有。”沈琬昭当即反驳,“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切,明明前不久,你我之间都还没有什么牵扯,可是却好像转眼间,就……” 转眼间,就要成为夫妻。 夫妻这个,她活了两辈子也没亲身经历过,只觉得自己好像置身一场大梦里,生怕再醒来一切都不复存在,只是一场梦而已。 毕竟她一缕孤魂来到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本来就像是一场梦不是吗? 想着,神色间有些恍惚,还有些迷茫。 萧晟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陡然一紧。 眼神深了深,沉声道:“看来是本王出手太晚了。” “什么?”听到他的声音,沈琬昭的思绪宛如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一样,陡然间清醒过来。 可是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间只觉得腰间一股大力,整个人往前一倒,便跌进一个温热清冽的怀抱里。 心里一惊,连忙抬头看过去。 一个微凉的唇覆了上来,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呼吸陡然一窒。 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退开。 等反应过来,沈琬昭只觉得脸上已经不能用热来形容了,她不用感受,就知道一定滚烫脸红得厉害。 萧晟满意地勾了勾嘴角,声音低沉地道:“现在真切些了吗?” 沈琬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你……” 可是话到嘴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萧晟眼神缓了缓,声音也柔和了些道:“别担心,你是本王亲自求娶的宸王妃,天下人早晚会知道,以后你要适应这个身份。” “嫁给本王,不会让你吃亏的。” 沈琬昭只觉得心变得有些柔软,整个人轻飘飘的,只不过脸上还是很烫。 “吃不吃亏不知道,只是我怎么觉得,王爷你越来越……脸皮厚了?” 沈琬昭想到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恼羞成怒。 萧晟微微挑眉,“本王不介意,脸皮再厚点儿。” 反正自己的王妃,不丢人。 说着,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沈琬昭连忙后退,又羞又怒,“你真是……我懒得与你计较。” 说完便转身,匆匆往屋子跑去。 萧晟看着她略显仓惶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嘴角微微勾起,也悄悄地松了口气。 真当他看不出来,她眼底极力掩饰那抹害怕? 今日,应该吓得不轻吧。 想到这里,抿了抿嘴角,这个法子虽然好用,可是也不能太过分了,省得把人吓跑。 嗯,宸王殿下深谋远虑,算无遗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犯这么愚蠢的错误。 突然间,屋子里多了一道人影,正是萧云。 萧晟瞬间收起神色,眼神变得幽深。 “启禀王爷,属下已经去审问了那些人,不过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东城过来的一些乞丐。有人给了他们银子,让他们去抢沈姑娘的玉佩,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几个人在乞丐里,也算是心狠的,干过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属下猜测就是因为这一点,才会被挑中来做这件事。” 萧云说完,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王爷。 他跟在王爷身边很久了,自然能够感受到王爷此时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忍不住有些同情那个敢出手害沈姑娘和宋大姑娘的人。 没想到王爷低调行事这么久,竟然都有人忘了,宸王殿下的名头到底意味着什么。 萧云觉得有些憋屈,没错,就是有些憋屈。 在西北,在军营里,王爷的命令谁敢不从,他们宸王府的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冤枉气? 想到这儿,就有些忍不住了,“王爷既然心里早已经有了成算,要不属下去给他们一个教训?宋大姑娘这次,若是伤口再深一点儿可就没命了。” 萧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萧云一堵,沉声道:“崔家实在太放肆了,这样的货色也敢在王爷面前造次,要不是仗着和严家的关系,谁会把他们放在眼里。” 萧晟平静道:“严家养了这条狗,总要放出来咬人,不然不就白养了?” “不过你说的也对,先给点儿教训,就当替阿筠收出口气,别的账以后再算,这件事你去办吧。” “属下遵命!” 看着他退下去的身影,萧晟眼神幽深,谁也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可是熟悉宸王殿下的士兵都知道,每次王爷杀敌之前,都是这个样子。 越平静,代表越生气。 “王爷,恭王殿下来了,要见您。” 门外,突然传来侍卫的声音。 下一刻,院子里已经多了道青色身影。 恭王走得很急,几乎是闯进来的。 萧晟眼神微凝,起身迎上,面无表情地淡淡道:“王叔怎么有空上本王这儿来了?” “阿筠她怎么样了?”恭王面沉如水,直接问道。 “王叔这话,似乎不应该来问本王。”萧晟不急不缓道,目光锐利地看着恭王。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叔侄 恭王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随即泛起一抹苦笑,“阿晟,你在怪我。” “难道此事不应该怪王叔?”萧晟盯着恭王,冷声道:“王叔近来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不管王叔有什么打算,阿筠她年少时不懂事得罪王叔的,在西北也早就还清了,王叔以为呢?” 恭王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只能苦笑道:“我从来没有怪过她。” “既然如此,王叔还是把自己招惹的人处理干净为好,省得连累阿筠。您要是狠不下心,本王不介意代劳。” 萧晟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听起来让人没来由地泛寒。 “你知道……” “这件事到底是谁的手笔,王叔应该很清楚。” 萧晟直接打断恭王的话,视线逼人,看得恭王有些不自在。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恭王心情复杂道:“谁也没料到会让阿筠受这么重的伤。” 萧晟脸色一寒,“阿筠受伤是意外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本王不想和王叔争论这个问题,要怪只能怪她们大意轻敌。可同样的,王叔最好把你的人看好了,若出了什么事,就是技不如人!” “今日之事,他们就是冲着本王来的,王叔不会是来求本王大度,不跟他们计较的吧?” 恭王脸色微变,“我没有这个意思,阿晟你又何必如此,咱们之间就不能好好谈谈吗?” “没什么好谈的。”萧晟冷漠道:“他们敢动本王的人,就应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说完,便大手一挥,毫不客气道:“来人,送客。” 立即有侍卫上前,伸手道:“恭王爷,请。” 恭王张了张嘴,最终也没再说什么,只能任由宸王府的人把自己送了出去。 一出门,恭王的脸色就冷了下来。 “王爷,属下去宋家打听过,宋大姑娘已经醒了。不过伤得很重,险些丢了性命。” 恭王面沉如水,让侍卫感到周身泛起寒意。 “张洪,你跟在本王身边多久了?” 张洪身子一僵,看着这样的王爷,竟然从心底里生出一种恐惧,“王爷,属下自进宫就跟随王爷,已经二十多年了。” “进宫,是啊,你跟在本王身边太久,久到本王都快忘记,你还是从宫里出来的老人。当初,是太皇太后把你派到本王身边的。” 张洪猛地抬头,惊骇道:“王爷……” 恭王的眼神彻底冷下来,“你跟在本王身边这么多年,本王竟然不知,太皇太后的话比本王的话还要管用!” 张洪冷汗直冒,脸色惨白,“王爷,属下不敢。” “不敢?”恭王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本王看着,你们胆子倒是大得很呐。” “到底是谁给你们的底气,觉得能糊弄本王,糊弄宸王府的暗卫!”恭王冷喝道。 张洪想到宸王殿下的名头,顿时脸色巨变,越想越觉得害怕。 “王爷是说,宸王殿下已经怀疑……” “蠢货!”恭王有些嫌恶地看了他一样,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 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眼睛,道:“陪着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本王累了,你自己走吧,回去告诉她,不要把别人都当做傻子。这些年,皇上的耐心早就被磨得越来越少。别到最后,连仅剩的那点儿祖孙情分都没了。” 张洪震惊地看着他,“王爷,请王爷慎言。” “属下跟随王爷多年,万万不敢擅离职守,王爷有什么话,不妨等回京了亲自向太皇太后禀明,王爷的意思,太皇太后向来都是顺着的。” 恭王嗤笑出声,眼神彻底冷下来,“滚!” 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真以为本王奈何不了你?恭王府到底还是本王的王府,不姓严。” 而恭王已经没有耐心,大手一挥,立即出现四五道身影。 冷声道:“把他带下去,派人亲自送回京里。” 张洪大惊失色,“刘岩,你们……” 刘岩冷笑道:“张统领,王爷是给过你机会的,可惜张统领你看不懂,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咱们。” “王爷,属下也是听命行事,您不能这么对我……” 刘岩直接出手,掐住他的下巴,语气冷厉道:“听命行事?听谁的命行事?没想到张统领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却还是不明白,恭王府只有一个主子,那就是王爷!” 说罢,再也不给他机会,说完便直接把他绑了起来带下去。 从始至终,恭王都只是冷眼看着,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不过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恭王性子温和,从来不会动这么大的怒。 这次,王爷是真的怒了。 刘岩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家王爷一眼,硬着头皮道:“王爷,张洪说的是真的,宋大姑娘已经醒转,应该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王爷您,要不要去宋家看看?” 恭王自嘲一笑,“不必了。” 刘岩连忙闭嘴,换了个话题道:“王爷这次动了张洪,只怕太皇太后那里不好交代。” 其实他心里也很疑惑,太皇太后插手恭王府的事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张洪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王爷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没看见。 可是这次,却做得如此决绝。 是因为,宋大姑娘吗? 恭王眼底闪过一道疲惫,“无非就是那些惯用的手段,随她去吧。” “那崔大姑娘那边,要不要属下派人看着,宸王殿下恐怕不会就这么算了。” “既然敢做,就要敢担这个责任。”恭王冷声道:“崔家,越来越放肆了。” 刘岩一愣,他没想到,王爷竟然会说出这话来。 毕竟,崔家无论如何都是严相的人。 想到来之前,严相和太皇太后还有意让王爷和崔大姑娘结亲,现在看来,王爷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刘岩心中震惊,面上却是不敢露出分毫。 …… 沈琬昭离开萧晟这里的时候,脑子都是恍惚的,一出来便上了马车,直奔自家的院子。 “姑娘,您怎么了,怎的走得这般着急?”云珠气喘吁吁地跟上道。 第二百一十二章 炫耀 沈琬昭离开萧晟这里的时候,脑子都是恍惚的,一出来便上了马车,直奔自家的院子。 “姑娘,您怎么了,怎的走得这般着急?”云珠气喘吁吁地跟上道。 沈琬昭一口喝完茶水,才稍微让自己平复下来一点。 “没什么事,你先退下吧。” 云珠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退下了。 等她走开,沈琬昭静坐了一会儿,这才拿出放在一旁未绣完的帕子,努力让自己集中精神。 不过任她怎么努力,也还是免不了走神。 最后干脆懊恼地扔在一旁,抱着头闷闷地骂了一句,“这人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门突然被推开,沈琬昭猛地回神。 云珠着急道:“姑娘,沈家别院那边又派人来请了,说是让您赶紧过去。奴婢看着像是挺着急的,便来告诉姑娘一声。” 沈琬昭脸色微微冷下来,皱眉道:“他们又要做什么?” 云珠摇摇头,“是老夫人身边的周妈妈过来的,奴婢向她打听了,她什么都没说,只说是老爷子和老夫人的意思,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说着,又有些担心,“这会儿老爷不在,奴婢担心您一个人过去,又要被他们为难。不过周妈妈堵在门口,既不肯离开,又不肯进咱们的院子,这会儿不少人都看着呢,您要是不出去,改日指不定又从他们嘴里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 云珠越想越担心,沈家那些人对姑娘,可是从来没什么好脸色。 沈琬昭起身,“你让人出去找找父亲,若是找到人,便说我去了那边,咱们先过去看看吧。” “这,姑娘只怕咱们去了没什么好事儿。” 听着这话,沈琬昭也觉得有些可笑。 口口声声一家人,而现在连云珠都知道,沈家那边对自己来说,竟然已经成了需要提防的对象。 “无妨,过去看看。” 这么大张旗鼓地来喊人,也容不得她拒绝。 不过她也想看看,这次他们又要耍什么花招。 当然,她知道暗七就在暗处跟着,所以也不怕什么别的手段。 自昨日遇袭之后,她能够感觉得到的,萧晟似乎又吩咐了什么,所以暗七跟得越谨慎了。 “可算是见着三姑娘了,自打谢家来扬州府以后,老夫人想见您一面儿可不容易。” 周妈妈一看到沈琬昭,就声音不弱地道。 这些话,自是说给周围的外人听的。 让人觉得她趋炎附势,攀附明马上要重新风光起来谢家,而忘了沈家。 沈琬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周妈妈,这大门也从来没有拦着你不是?不然,你也没这个机会在这里与我说这些话。” 周妈妈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奴婢只是按老夫人的吩咐来叫姑娘过去一趟。三房虽然分了家,可也还是姓沈的,这老爷子老夫人都还健在,平日里都不走动,说出去也不好听,免得叫人说三老爷不孝顺。” 沈琬昭脸色一冷,“父亲如何,还轮不到你一个奴婢来说道。我看别人还没说什么,这不好听的话倒是叫你说了个遍。” 周妈妈僵住,连忙低头,“奴婢不敢。” 沈琬昭冷哼出声,“既然过来传话,那就规规矩矩地做好分内之事,我看周妈妈也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别自作聪明。” 说完,看都没再看一眼,越过她径直上了马车。 周妈妈留在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眼底闪过一道阴翳,最后掩饰下去,连忙跟上。 “姑娘,往日里这个周妈妈虽然对您也没什么敬意,可也不会明着为难您,今日怎么有这个胆子了?” 沈琬昭冷笑道:“无非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觉着自己找到靠山罢了。” 云珠往后缩了缩,“那这回过去,老夫人不会为难姑娘吧?” 说完又觉得不对,姑娘哪回过去没被为难? 就说上一回,竟然还想避着姑娘不顾自己的名声给崔二姑娘道歉,只为了让二姑娘那边好过些。 真是心眼儿都偏到没边儿了。 沈琬昭倒是很淡定,反正她也没指望,他们能有什么好事找自己。 沈家别院。 马车一到,沈琬昭便让云珠扶着下来。 周妈妈上前道:“今日府里有贵客,老夫人的意思是让三姑娘注意些,莫失了沈家的颜面。” 沈琬昭微微皱眉,“贵客?你方才怎么不说?” “这是老夫人的吩咐,奴婢只是听命行事。” “周妈妈也别拿这些话搪塞我们,老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家里有贵客,为何要让我们姑娘过来?” “老夫人自有安排。”周妈妈干巴巴地回了这一句,听得云珠气愤不已。 沈琬昭拦住正打算发作的云珠,“进去看看吧,反正人都已经来了,祖母有什么打算,看看便知。” 说完,便抬步往沈老夫人所在的院子走去。 这条路,她也算很熟悉了。 几乎每次有事过来,都是沈老夫人这边闹得最厉害。 而且沈家这处别院不大,远比不上东城的宅子,所以若是招待贵客,也只有在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住的院子里。 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热闹的说笑声。 “哟,三丫头来了,快过来这边,正说着你呢。” 姜氏最眼尖,第一个看到沈琬昭,连忙起身招呼。 沈琬昭忍了忍,才没有直接推开她拉着自己的手,整个人几乎是被姜氏拖着过去的。 院子里,摆了酒水,沈家的人几乎都在。 而主位上,则是多了一位衣着华贵的老妇人,比沈老夫人稍微年轻几岁,眉宇之间透露着精光。 这会儿见到她,视线也看了过来,眼神闪了闪。 “见过祖母。”沈琬昭上前行礼。 沈老夫人不咸不淡地看了她一眼,“这是你姨祖母,也过来见见礼吧。” 姨祖母? 沈琬昭稍稍有些惊讶,她记得沈老夫人家世不显,这些年已经很少和娘家人来往了,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个姨祖母。 不过心里虽然疑惑,还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的见了礼。 “这就是昭丫头吧,果然是个美人胚子,生得一副好模样。” 第二百一十三章 作妖 周老夫人脸上挂着笑,只是那笑意怎么看都不达眼底。 看向沈琬昭的视线里,更多审视的意味。 姜氏见状,连忙堆笑道:“姨母好眼力,昭丫头生得好看,便是在她们姐妹几个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论起来宜儿都赶不上呢。”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姜氏一眼,姜氏向来自视甚高,恨不得眼睛都看到天上去,平日里从来没把沈家其他人放在眼里过,这会儿怎么还帮着自己说好话了? 反正她是不信,姜氏能安什么好心思的。 周老夫人不咸不淡地道:“这女子,也不能光凭着一副好容貌,宜丫头端庄有礼,落落大方,哪个瞧见了不夸两句。就连崔家那样高的门楣,都求着娶回去呢。” 说罢,看向沈老夫人,“老姐姐你日后可是要享大福了。” 沈老夫人本来就以此为傲,这会儿听到周老夫人这么说,更得意万分。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作甚。”沈老夫人佯装不乐意。 沈琬昭没想到这个周老夫人倒是个很会说话的人,三言两语,就把沈老夫人哄得很是高兴。 “三姐。”沈琬瑶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有些担忧地欲言又止道:“三伯怎么没来?” “周妈妈去传花的时候,爹碰巧有事不在,怎么了?” 沈琬瑶想了想道:“你等会儿小心些,若是祖母要你答应什么事情,可千万别一口应下,等三伯父过来再说。” 沈琬昭心中微动,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放心吧,我知道。” 对于沈老夫人这些手段,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见她这么笃定,沈琬瑶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哟,三丫头和四丫头这是说什么体己话呢,不如说出来让咱们都听听看,别光顾着自己呀。我听说,三丫头你这些日子与宋大姑娘可是越来越熟稔了,那宋大姑娘待你跟亲姐妹似的。” “不怪二伯母说你,这就是三丫头你的不对了,你与宋大姑娘有这交情,也该多带家里的几个姐妹一起游玩才是,怎能光顾着自己快活。” 周老夫人听到这话,眼里立即闪过一道精光,视线这才再次回到沈琬昭身上,“三丫头还跟宋大姑娘认识?” 姜氏捂嘴笑了笑,“这您就不知道了,三丫头不仅跟宋大姑娘认识,还亲近着呢,我都听人说过,瞧见好几回三丫头和宋大姑娘一路游船吃饭,连宋大公子都在。” 周老夫人眸光微闪,“可是那位才名远扬,连皇上都夸赞过的宋大公子?” “姨母这话说的,除了那位,还能有哪位。论起来,扬州府的世家公子,也没有哪位及得上宋大公子了。就连我那女婿,崔家三公子也要逊色几分呢。” 沈琬昭小声嘀咕道:“真不要脸,崔三公子也能和宋大表哥相提并论?还逊色几分,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沈琬昭嘴角也抽了抽,不知道宋表哥听到这话,会是什么反应。 低声道:“你小声些,当心让人听到了。” 话音刚落,沈琬昭就觉得一道锐利的视线停在自己身上。 抬头看去,就看到沈琬宜那沉着的一张脸,眼神里带着几分恨意,显然是听见刚才的话了。 沈琬瑶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用更小的声音抱怨道:“二姐怎么在这儿。” 沈琬昭则坐直了身子,直接当作没看见。 不过出乎意料的,沈琬宜只是沉着脸,并没有反驳。 另一边,姜氏眼珠子一转就道:“姨母光说咱们,也不说说您老也是个福气大的,我可是听说,您这次来府城,就是周家表弟要高升了。周家以后,怕是也要住在西城这边儿了吧。” 周老夫人听到自己儿子,心底里也很骄傲,“就是得了上头的赏识,得了个好差事罢了,算哪门子福气。”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不过周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怎么不算福气,周家表弟的年纪,有几人能做到他这个位置的,日后说不得还要往上走一走,那才是仕途顺畅。” “唉,说起来,当初咱们两家时常走动,周家表弟与我家老爷还是同窗,两人前后下场,都中了功名,可周家表弟却是比我家老爷本事大,是个举人老爷,咱们也只有羡慕的份儿。” 姜氏说着,心底也着实有些艳羡。 周老夫人淡笑道:“庭良也不差,没辱了沈家的门楣。” 姜氏听到这话,顿时也有些自得,虽然比不上周家,但她丈夫也是沈家头一个秀才老爷,自然是别人比不得的。 更何况,还有宜儿。 宜儿要嫁的,那可是崔家,一个举人老爷算什么,在崔家面前还不是要点头哈腰的。 当然这些想法,她不可能表现出来,不过心里对周老夫人到底也没那么看重就是了。 周老夫人看向沈老夫人,“这不,这些年因为大郎在县里任职,咱们两家也少了些来往,以后都在府城里,可就方便了。说到底,咱们都是一家人,这血浓于水的道理,放到哪儿都说得过去。” 沈老夫人握了握周老夫人的手,道:“放心,我晓得这个理儿。不然今日也不会叫你来这一趟,就是要同你说说亲上加亲的事儿。” 听到这个话,沈琬昭当即眼神微凝,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周老夫人笑呵呵地道:“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心意?你教出来的孙女,我放心。不过彦儿这孩子素来有主张,我这个做祖母的也不见得就能做他的主,还是要见见再说。” 沈老夫人稍稍有些着急,“这婚姻大事,哪有由着孩子自己胡来的?我知道彦儿本事大,学识好,今年你周家说不定还要再出个秀才老爷来,一门两个读书人,是风光得很。到时候,还不一定瞧得上沈家呢。” “哎哟,老姐姐你这说的哪里话,宜丫头马上就要嫁到崔家,到时候沈家就是崔家的姻亲,要瞧不上也是你瞧不上我,我哪儿好意思瞧不上沈家。”周老夫人笑骂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柔弱 沈老夫人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些,“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谁瞧不上谁的。和彦儿说亲,三丫头是高攀了些,不过老三也说了,三丫头的嫁妆只多不少,就是跟她二姐比起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说着,沈老夫人想起了沈琬昭手里青云山那片庄子。 她方才说的那些话还把宜儿抬了抬,有那片庄子在,宜儿那些嫁妆顶天了值两三千两银子,哪能和老三家的丫头比。 那些庄子原本可是在她手里!想到这里,沈老夫人就颇为不悦,对沈庭恭也有些埋怨。 周老夫人眼神亮了亮,不过转瞬即逝,谁也没看见。 听到这里,沈琬昭总算听明白了,感情今日叫她过来,是为了给她说亲事。 而对方,就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周老夫人的孙子。 瞧着沈老夫人那些话,仿佛这事儿已成定论似的,连嫁妆都谈论上了。 沈琬昭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到底是哪来的底气,让她们觉得还可以拿捏自己的亲事? 沈琬瑶也脸色变了变,“三姐……” 沈琬宜见状,突然打断她的话,高声道:“祖母,不如我陪着三妹去祖父那边走走吧,正好周家表妹也在,大家说说话也好。” “宜儿说得对,你们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说说话,老是陪着咱们这些妇道人家作甚,快带你三妹过去吧。”姜氏还不等沈老夫人发话,便先一步说定了。 沈老夫人也点点头,道:“去吧,你祖父就在后院招待客人。” 反正她把沈琬昭叫过来,也只是为了让周老夫人看看。 沈琬宜得了允许,走到沈琬昭面前道:“三妹,随我一道去陪周家表妹解解闷儿吧。”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却被沈琬瑶揽住胳膊道:“既然是陪周家表姐解闷儿,那我也和三姐一起过去,多个说话的。” 沈琬宜微微皱眉,不悦地看着沈琬瑶。 沈琬瑶扬了扬头,“怎么,二姐说着陪周家表妹解闷儿,难道还嫌人多?” “那就一起过去吧。”最终,沈琬宜还是点了头。 姐妹三人离开沈老夫人的院子,往后院走去。 沈琬宜走在前面,沈琬瑶则挽着沈琬昭的手落后十来步,小声道:“三姐,我先给你透个底儿,这个周家表妹心思可不简单,你待会儿要小心些。” 沈琬昭失笑,“怎么听你说起来,像是要去趟那龙潭虎穴似的。” “反正你小心点儿总没错。”沈琬瑶撅了撅嘴,道:“周家刚从下面的县城搬过来,宅子还没置办好,要在咱们这儿住上几日。昨日才住进来,这个周萱儿就深得祖母赏识,连祖父都夸赞不已,这份儿本事可不弱。” 沈琬昭听到这话,也确实有些诧异,沈老夫人可不是个什么慈爱宽厚的人,沈老爷子更是个精明的,能在短短一日之内,就让这两个人看重自己,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还有啊,那个周青彦,我不喜欢。”沈琬瑶皱了皱道。 沈琬昭更诧异了,沈琬瑶性子大大咧咧的,除了像沈琬玉这种招惹过她的人,很少讨厌谁,更别说是个不过相处一日,都谈不上熟悉的男子。 “他怎么招惹你了?” 沈琬瑶脸色变了变,欲言又止道:“三姐,你真要嫁给他?” 沈琬昭一噎,没好气地道:“你又是在哪儿听到这些话。” “我瞧着刚才祖母的意思,都像已经说定了。”沈琬昭噘嘴道:“反正那个周青彦不像什么好人,你可别答应。” “放心,我的亲事,也轮不到别人来做主。” 沈琬昭眼神冷了冷,沈老夫人和二房一厢情愿的做法,让她都有些无语。 她以为,无论她还是爹的态度,都已经摆得很明显了。 可是他们却当没看见似的,还以为自己是以往那个任由他们拿捏的。 “二表姐,你怎的过来了?” 正想着,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响起。 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凉亭里站着一道纤细的身影,容貌清秀可人,脸上露出孩童般天真的笑容。 她的身子很瘦弱,虽然是笑着,但眉宇之间还是有一股淡淡的忧愁,那模样,看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 见到还有别人,顿时起身,怯生生地行礼道:“这就是三表姐吧,萱儿见过三表姐。” 沈琬昭打量了她一番,这才面色不改地淡笑道:“都是自家姐妹之间,周表妹不必如此多礼。” 周萱儿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三表姐年长,萱儿万万不可在礼数上怠慢。” 沈琬昭微微挑眉,“周家的教养,到底是好的。” 周萱儿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道:“三表姐过誉了。” 沈琬昭笑笑,不再多说。 周萱儿看向沈琬宜,有些局促道:“我不知道二表姐要过来,所以没有准备茶水,两位表姐和四表妹要是不嫌弃,就随我一起去院子里吧,正好姨祖父也在。” 沈琬宜脸上也带了笑容,道:“表妹真是客气得很,跟我们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祖父和父亲都在院子里,我们过去也好。” 周萱儿连忙跟着沈琬宜走在前面,陪着沈琬宜说话。 “呵,话倒是说的漂亮,可也不看看这是哪里,院里哪个下人不是沈家的,轮得到她来招待我们?” 沈琬瑶趁她们稍微走远一点,拉了拉沈琬昭的袖子,毫不客气地讽刺道。 “还有,方才动嘴皮子的时候倒是不怕麻烦,跟三姐你见礼也规规矩矩的,可是现在……”沈琬瑶抬了抬下巴,示意道:“她要是当真注重礼数,知道长幼有序,这会儿不是该让三姐你走在前头?” “我看,是上赶着巴结二姐,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也就是嘴上说的礼数罢了。” “二姐马上就是崔家的少夫人,她巴结倒也说得过去。”沈琬昭笑得有些玩味。 “那不就是拜高踩低了?”沈琬瑶不屑道:“最看不惯的就是这般口是心非之人,明明那副心思都快溢出来了,却还是不忘往自己身上贴金,刚才说的那么好听,不就是等着三姐你夸赞她懂礼数吗?” 第二百一十五章 讥讽 看着沈琬瑶气愤不已的样子,沈琬昭默默扶额。 这得是把她气成什么样子,才能让沈琬瑶这样大大咧咧的性子都不待见。 她只觉得,沈琬瑶的反应有些奇怪,未免太大了。 道:“你平日里也不是这般沉不住气的样子,怎么就对这个周家如此不待见?这边人多嘴杂,小心让有心听去传到祖父耳朵里,又要则骂你了。我看着,祖母对周家的印象很不错,想来祖父那里也差不到哪儿去。” 她很清楚,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人,周家大爷这次回府城任职,肯定是高升了。 沈琬瑶却闭了嘴,别过头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反正我就是看不惯周家这些人,要是祖父听去就听去好了。” 沈琬昭叹了口气,正准备说什么,却被沈琬宜的声音打断。 “说好的过来陪萱儿解解闷,怎么三妹不愿意了?” 沈琬宜见身后两人迟迟没有跟上,而是始终和她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再看到两人那无话不谈的亲热模样,不由得有些嫉妒。 似乎,自从沈琬昭性格大变之后,就和四妹亲近起来了。 而沈琬瑶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自幼也没见对自己这个二姐有多尊敬,现在倒是和沈琬昭形影不离。 一想到这,沈琬宜垂下的手紧紧抓了抓衣袖,眼底闪过不甘。 不过这些情绪转瞬即逝,谁也没看到。 “三姐人都过来了还要她怎样?” “这兴致相投的事情,也是要看缘分的,二姐你说是不是?什么样的人就喜欢跟什么样的人凑堆,我和三姐就不喜欢那些弯弯绕绕,心思多的人。” 沈琬宜脸色沉了下去,冷眼看着她。 周萱儿脸色一白,有些委屈地看着沈琬瑶,“萱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惹得四表妹不喜欢我,可是二表姐也是好心,四表妹可千万别因为我影响了姐妹之间的情谊。” 沈琬瑶最看不得她这副柔柔弱弱,眼泪随时都要落下来的模样,嗤笑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真当那点儿把戏我看不出来?自幼外祖母便教导我,只有那些,虽是身为女子,却也不可太过小家子气,尽使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平白叫人笑话。” “这些道理,可都是我外祖母她老人家用一辈子悟出来的,今日就当送给表姐你了,换成旁人,我还不乐意说呢。” 沈琬瑶说着,还觉得有些可惜,仿佛自己吃了什么大亏似的。 沈琬昭在一旁看着,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又有些感叹,没想到连四妹这性子,也跟往日不同了。 看来这些日子,四叔和四婶闹不和,还是影响到了她。 周萱儿脸色变得有些僵硬,虽然还是笑着,但眼眶里凝聚的湿润更浓厚了几分。 那模样,看起来更是楚楚可怜,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沈琬瑶一直注意着她的反应,见此立即见缝插针道:“表姐怎的是这幅表情,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表姐了呢,难到我外祖母的话还说错了不成?还是表姐觉得,我外祖母没有这个资格教导你?” 周萱儿彻底愣住,脸上再也挂不住,慌忙道:“四表妹的外祖母是王家老夫人,德高望重,萱儿能听到这些话,是福气。” 王家在扬州府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不是她可以得罪的。 “我就说嘛,连我母亲和姨母都要听的教诲,周表妹不至于就听不得了。”沈琬瑶不屑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幸亏外祖母对家里的女子教得严,个个规矩本分。不会自己的东西看不住,就来觊觎别人的东西。萱儿表妹觉得呢?” “四表妹说的是……”周萱儿僵笑着,垂下的眸子里却闪过一道恨意。 沈琬瑶自是没看到,当然她看到了也不见得在乎。 “说起来,咱们大荣虽然民风也算开化,可也没开化到被夫家休回娘家的妇人,还成日跟在别的男人身边叙旧情的。” 周萱儿被她说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但偏偏不敢反驳。 论嘴皮子,她不见得就输了沈琬瑶,可是她却是不能像沈琬瑶那样直白。 沈琬昭微微皱眉,听到这话,她总算确定有哪里不对了。 只不过这会儿不方便,她也不好问问沈琬瑶。 却不料沈琬瑶自己转过头来,高声道:“三姐,你是没看到,这人一旦不要脸面起来,还真是叫人开眼啊。” “瑶儿!”身后突然想起一道呵斥,沈琬瑶身子僵了僵。 沈庭俭沉着脸,快步往这边走过来,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不高兴。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二十岁的男子,穿着长衫锦衣,颇有些读书人的气派。 沈琬昭猜测,这应该就是那个周家的周青彦。 沈庭俭沉声道:“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么说话呢?” 沈琬瑶脸色变了又变,气愤地道:“要是不想别人说道,那就别做出那些事来。” “你……”沈庭俭气得不轻,“我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沈琬瑶直接别过头,连理都不想再理。 沈琬昭见状拉了拉沈琬瑶的衣袖,以示安慰。 看向沈庭俭道:“四妹正在气头上,四叔还是别跟她置气了。何况四叔应该很了解四妹的脾气才是,她从来都不是那种主动招惹欺辱别人的人,四叔要是责备,也总该问个缘由。” 沈庭俭脸色变了变,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自己女儿一眼,心里也稍稍有点儿后悔。 “这就是沈三表妹吧?” 一道声音突然插进来,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神色平静淡漠道:“见过周二表哥。” 周青彦早就在打量自己,沈琬昭自然也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三表妹有礼了。”周青彦露出一个自诩风度的笑容,“闻名不如一见,沈三表妹果然生得漂亮。” 周青彦看到沈琬昭,也不由得眼前一亮。 原本对这门亲事还有些瞧不上眼,现在心里那份儿不愿倒是消退了些。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升官 沈家三房虽然差了些,但也不是不行。 更何况,他早打听过,这位三表妹手里还有当年谢家留下来一处庄子,那可是个大进项。 想到这,周青彦上前一步,特地在沈琬昭面前露出文雅的笑容,“四表妹虽然性子直爽,但毕竟是女子,实属不该如此顶撞四表叔,三表妹也应该以此为戒才是。” 沈琬昭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这人不会已经进入某种角色,开始教导她了吧? 或者是在暗示自己,他喜欢温婉的女子? 沈琬昭默默地无语了好一阵。 而这在周青彦看来,则是自己的话起到了作用。 一时间,难免有些志得意满。 看来自己和这位沈三表妹的亲事,祖母那边已经谈明白了。 沈琬昭本来就没把沈老夫人的当回事,这会儿自然不会猜到周青彦的想法。 往后退了一步,道:“既然周家表妹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想来我和四妹留在这儿,也只是让大家不快,还不如各自分开的好。” “三姐说的对,我就不留下来招人嫌了。”沈琬瑶比谁都更像离开这儿,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拉着沈琬昭走了。 沈庭俭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什么。 倒是沈琬宜说道:“四妹这性子,四叔当真该好好管管才是,毕竟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今日还只是自家看着,若是叫外人瞧见,传出什么风言风语的,可就麻烦了。” 沈庭俭微怔,本能地对这话有些不喜。 不过他向来是对沈琬宜这个侄女赞赏有加的,所以想了想,也觉得颇有道理。 “瑶儿不懂事,你们到底是姐妹,日后便多教导她。” “四叔放心,我自然是顾着四妹的,只不过四妹更喜欢和三妹待着,我的话许是没有三妹的话管用。” 沈庭俭皱了皱眉,想到沈琬昭,又想到了三哥对这个女儿的喜爱,有些犹豫。 “瑶儿到底还是住在这边,你们平日里见面的时候要多些,只要说了,她早晚会明白咱们的心意。” 沈琬宜微微点头,淡笑道:“四叔放心,宜儿明白。” 沈庭俭这才满意,转身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就不打搅了,宜儿你懂事大方,最让人省心,不像瑶儿……” 说着,又叹了口气道:“好好陪青彦他们说说话吧,他们来府城时日短,许多事情都还不熟悉,带他们多出去走走。” “谢谢四表叔,二表姐这两日陪着我们四处走,已经很体贴了。”周萱儿十分懂礼数地柔声道。 沈庭俭笑了笑,“你们谈得来就好,以后周家就在府城,咱们两家也要多走动走动。” 说完,便摆了摆手,自己往另一头走去。 他一走,亭子里便只剩下沈琬宜他们三个人。 周青彦眼神微动,出声道:“二表妹可知道,方才在祖母那边说了些什么?” 沈琬宜带着得体地笑容看了他一眼,道:“周二表哥是想知道,你和三妹的亲事吧?” 周青彦微楞,随即释然,“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二表妹你,二表妹聪慧、识大体,难怪连崔家都执意求娶。 “周二表哥可别拿这个笑话我。”沈琬宜适时地红了红脸。 “不过姨祖母确实与祖母说起了三妹和你的亲事,我看祖母,也是有意撮合的,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沈琬宜摇摇头,“周二表哥有所不知,三叔他早已自立门户,从沈家分了出去。所以真要论起,就是祖母也做不了三妹的主,这门亲事,还要三叔点头才行。” 周青彦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我相信三表叔也是个明事理之人,嫁进周家,无论如何也不算辱没三表妹了。” 更何况,他对自己有信心。 今年秋试一过,只要他考取了功名,别说是一个沈琬昭,就是出身更高的闺秀他也娶得。 沈家三房这一分出去,沈琬昭也只是个商户之女罢了。 沈琬宜犹豫片刻,又道:“三叔那里也就罢了,可还有一个谢家,谢老夫人对三妹可是疼爱得很。” 周青彦怔住,连忙道:“谢家,是哪个谢家?” 沈琬宜笑笑,“周二表哥难道还不知?当年京里那位谢首辅,可是三妹的外祖父。” “前些日子还听说,朝廷已经免了谢家的罪名,要重新任职。谢家也早就离开岭南,来扬州府了。我猜着,三妹应该早就已经见着谢老夫人了。只不过还没听说,谢家这回要回到哪个位置上。” 周青彦心思百转,眼神变了又变。 有些自得道:“再如何,也高不到哪儿去,说不定就是试探试探罢了。” 沈琬宜眼神微动,“哦,周二表哥何出此言?” 周青彦不屑道:“如今扬州府那几个够高的位置,都已经坐了人,谢家就算回来还能高到哪儿去。谢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高门大户了。” “没想到周二表哥还有这份见地,对官场上的事也见多识广。” “今年秋试我本就要下场,对朝堂上的事自然要关注些。”周青彦心里是自傲的,不过面上倒很谦虚。 “何况父亲此次回府城任职,也不是寻常的调动。” 沈琬宜心思一动,她自然听出来周青彦话里的深意。 果然,周家伯父这次铁定是要高升了。 难怪,这两日周家人脸上都是藏不住的喜色。 不动声色道:“周伯父本来就已经是坐镇一方的县尊,这次莫不成是要做那府城的县官儿老爷?” 周青彦嘴角微微咧开,只是说了句,“官场上的事,也不好说,二表妹还是莫要问了。” 沈琬宜心里基本已经有了定论,笑道:“确实是我冒昧了。不过我也是觉得,以后既然沈家和周家都是一家人,当互相扶持帮助才是,周二表哥认为呢?” 周青彦也是明白人,当即就道:“二表妹说的事,以后都是一家人,哪有不互相帮忙的道理。以后说不得,我还要依仗二表妹呢。” 他可没忘记,沈琬宜已经和崔家定了亲。 第二百一十七章 纳妾 另一边,沈琬昭被拉着进了沈琬瑶住的屋子。 看着她沉着脸,明显不高兴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 “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把你都惹到这个地步了。” 沈琬瑶眼眶一红,心里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三姐,祖母说要给爹娶一房妾室。” “什么?”沈琬昭震惊地看着她。 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连忙道:“我记得沈家上下,就属四叔和四婶夫妻之间的感情最要好,这么多年以来,四叔都没有动过别的心思,平日里连那些逢场作戏的生意场合都不愿意多待,怎么突然要纳妾了?” 这个消息,着实比听到沈老夫人要给她相看亲事还要更让人惊讶。 沈琬瑶气愤不已道:“还不是那个什么周家!” “这跟周家有什么关系?”沈琬昭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当即便道:“难道四叔要纳的妾跟周家有关系?” 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沈琬瑶小声道:“周老夫人有个女儿,就是周萱儿的姑姑。” “周家嫡女,嫁给四叔做妾?” 不说别的,周家如今高升,怎会让自家嫡女嫁给别人做妾室。 沈琬瑶讥笑道:“又不是什么未出阁的大家闺秀,她被夫家休弃了,现在正愁着攀上哪家呢。” “难怪……如果是这样,就说得通了。” 沈琬昭有些嘘嘘,在这个环境下,被夫家休弃过的女子,总是不能跟以往相比的。 “四叔他答应了?” 她更惊讶地是这一点,印象里,四叔对四婶的情义还是很深厚的,怎么好端端地还会答应纳这房妾室。 沈琬瑶低下头,眼神有些黯然,“这些日子,爹和娘之间闹得越来越厉害了,娘知道这个事情后,一句话都没说。” “而且我打听过,那个周凤儿不是一般人,当年周家和沈家还有来往的时候,她和爹就认识,甚至还有些情谊。” 沈琬昭哪能听不懂这话的意思,脸色变了变。 “当年祖母和姨祖母就有这个心思,只不过后来也不知怎的,没了下文。” 沈琬昭想到了王家,王家可比周家的门楣高多了,以沈老爷子和沈老夫人势利的性子,并不难做出选择。 沉吟片刻,道:“这么大的事儿怎么都不过来说一声,四叔他……我相信,心里还是有四婶的。” “说了又有什么用。”沈琬瑶失落地道:“说来说去,无非就是爹的一个点头罢了,爹若是同意了,谁也拦不住。” “这话,是四婶说的吧?”沈琬昭看着她,问道。 “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三姐你,我娘就是这么说的。三姐,我有些害怕,要是爹和娘真的……我该怎么办?” “那个周凤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自搬进沈家,经常在爹爹面前装好人、献殷勤,还趁爹不注意,时不时跑过来挤兑我娘。” 沈琬昭微微皱眉,“她做的这些事,四叔知道吗?” 沈琬瑶摇摇头,“娘不让我说,她说爹爹要是有心,自然会知道,要是无心,只会以为我们故意挑拨。” “四婶这性子,就是太傲气了。” 沈琬昭有些无奈,四婶那么通透的人,不会看不出那个周凤儿的小把戏,可她却不屑理会,任由她作妖。 不过或许,也是因为对四叔多少有些失望的吧。 沈琬瑶继续道:“爹还没松口,不过照这样下去,可能……” 后面的话她没说,也不愿意去说。 沈琬昭安慰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沈家嫡出的女儿,她就算嫁进来,也不过一个妾室而已。” “我怕的不是这个,而是……是我娘。” 沈琬昭顿了顿,道:“放心吧,四婶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她心里只怕也是有一杆秤的。不然的话,以四婶的本事,想要对付一个还没嫁进门的妾室,还不是轻而易举。” 怕只怕,连对付的心思都没有了。 那样,就是当真心死了。 “我知道,三姐,娘虽然没说,但她心里一定很难过,我却什么也做不了,不能帮上什么忙,看着难受。” 沈琬昭故意拍了拍她的肩膀,欣慰道:“这才没过多久,四妹你都开始懂事了,四婶看在眼里,想必也很高兴。” 沈琬瑶听出她话里的调侃,嗔怒道:“三姐!” 沈琬昭噗呲笑出声,有些无奈,“你也说了,这些本来就是四叔和四婶之间的事情,咱们做晚辈的,难道还能插手不成?” “这事儿说起来,只是四叔一句话的事情,但又何尝不是四婶一个念头的事情?四婶自己心里过不去这道坎,谁也劝不了。” “不过,你若是真想帮忙,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 沈琬瑶眼前一亮,急忙道:“三姐你快说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有法子。” 沈琬昭笑笑,“那个周凤儿不足为虑,四叔和四婶之间不和,缘由从来不在她身上,而在于四叔自己身上。” “我爹?”沈琬瑶微微皱眉,欲言又止道:“其实我也觉得,爹心里还是顾念着娘的,只是有些拉不下面子。一开始,爹就来我房里找过娘,可是娘不愿意见他。” 沈琬昭也听她提起过此事,点头道:“四叔对沈家的感情太重,又素来孝敬祖父祖母,为此还和我爹都……” 提起此事,沈琬瑶也有些为难,“三伯他……” 沈琬昭抬手打断她的话,“放心吧,我爹心里有数,不会因为这事儿就和四叔生分了。” “我说这事儿,本意也不是这个。” 沈琬昭继续道:“不过这件事,才是因。四婶看得很明白,所以一心想分家,这一点,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定些。” 沈琬瑶微楞,“三姐是说,娘她还记着这件事?也是因为这个,才会和爹闹不和的?” 沈琬昭笑笑,只说了一句,“四婶是个很明事理的人。” 四婶想必早就已经看出来了,整个沈家,沈老爷子偏心,沈老夫人没有什么见识,也只会跟着做些表面功夫,实属上不得台面。 第二百一十八章 心机 而二房一家子,更是自私自利,只顾使着劲儿地往自己兜里拿好处。 看似和崔家结亲,日子过得滋润。 但是王氏是什么人,沈家除了谢氏,再没有比她出身更高的了。 高门大户里面的那些龃龉,别人不懂,她却是懂的。 别说崔家二房无非就是靠着崔家大房过日子,就说那崔二老爷崔绍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前些日子还遭到仇家行刺,人都险些废了。 当然,她不知道崔绍如今早就不在崔家养伤,而是被萧晟扔到荒郊野外自生自灭了。 不过这也不影响她的判断,崔家二房如今,并不得势,而崔家大房的人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何况就算沈琬宜嫁进崔家二房,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够从人家饭盆子里扒些好处回来,难道还轮得到自己得了? 对于二房一家子的性情,她看得透了。 沈家,实则早就已经尾大难掉,二房一家子就如那吸血的水蛭,拼命地想踩着人往上爬。 沈庭良身上罢官的案子虽然被崔家压了下去,可还没了结呢。 …… “周家姑姑,您不能进去。” 姐妹倆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丫鬟的声音。 沈琬昭微楞,看向沈琬瑶。 沈琬瑶好不容易高兴起来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外面丫鬟的声音比先前还要高了些,“四姑娘正在里头跟三姑娘说话呢,周姑姑要是想找四姑娘,先让奴婢进去问问才好。” 啪! “狗奴才,就凭你也敢拦我们家娘子?” 周凤儿身边的嬷嬷,一巴掌打在丫鬟脸上,横眉竖眼地看着她,“我们娘子亲自熬了羹汤给四姑娘送过来,是一片心意,四姑娘难道还能不领这个情不成?好好的事情,却是叫你个丫鬟搅和了,你担当得起吗?” “我……”丫鬟委屈地捂着脸,“这是四姑娘交代的话,不能进去打扰。” 那老气横秋的嬷嬷眼睛一瞪,“你还敢顶嘴,我看是贱皮子没打够,这要是放在以前我们娘子院里,早就被卖到勾栏去了,看还敢不敢顶嘴。” “教训谁呢!”沈琬瑶沉着脸,直接从里面拉开房门,怒气冲冲道:“谁让你们过来的?” 周凤儿见到她顿时便迎了上来,仿佛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温和笑道:“可算见着四丫头你了,快来尝尝,这是姨母亲自给你熬得羹汤,喝了对身子有好处的。” “滚开!”沈琬瑶不耐烦地一推手。 “呀——” 周凤儿一声惊呼,伴随着瓷盏落地摔碎的声音。 “娘子,你没事儿吧,这……这可怎么办啊,这些汤羹刚从厨房端出来,还是滚烫的呢。” 那嬷嬷一看,当即吓得不轻,连忙抬起周凤儿的手仔细查看。 果然,就看到手背上被烫了一片红。 “四姑娘,您就算是不喜欢我们娘子做的羹汤,也不能,也不能这般害她呀!” “这女人家的身子可精贵着呢,要是留下什么疤如何是好?您昨日才把我们娘子推得险些摔着,今日就又……四姑娘也是个姑娘家,心思怎能这么狠。” 沈琬瑶气得眼睛都红了,吼道:“你们有完没完,要使这些下作手段到别处使去,别来我这儿装模作样。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她了,血口喷人!” 周凤儿连忙喝道:“嬷嬷!别乱说这些话,瑶儿只是不小心了些。” 沈琬昭在一旁听得微微挑眉,这个周凤儿当真有些手段啊。 明面上是说四妹不小心,实则却是坐实了这些事情都是她所为。 再四处瞧了一眼,这院子里又有多少人看着,会把话传到四叔耳朵里去呢。 想到这儿,沈琬昭不动声色地拉了拉沈琬瑶。 沈琬瑶愣了愣,突然间想到什么,强忍着心里那口怒气,没再说什么。 沈琬昭稍稍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四妹这个直愣愣的脾气忍不住。 淡笑道:“我这儿有些膏药,还是让周家姑姑先上了药再说吧,就这么晾着,别不留疤的事情也弄成个留疤的事儿了。” 周凤儿一听,果然也有些担心。 温和笑道:“这就是昭丫头吧,这模样,果然生得水灵好看,随了你娘的样子。今日一见,倒是瞧着亲切得很。” 沈琬昭笑笑,没有接她的话,指了指湖边的凉亭,“周姑姑不妨先到那里坐着,方便上药。” 周凤儿也有意打量打量沈琬昭,闻言便应下,自顾走到凉亭里坐着。 沈琬昭拉着不情不愿的沈琬瑶,也走了过去。 上完药,周凤儿惊奇地道:“昭丫头这是哪儿得来的好东西,这方一上手,便觉着冰凉舒服得很,外头的膏药可没这么好的效用。” “是筠表姐随手送的,说是宫里太医做出来的膏药。” 周凤儿眼神微动,“昭丫头说的,可是宋家的那位大姑娘。” 沈琬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周姑姑怎么知道。” 周凤儿笑意更深了,“早就听说昭丫头你和宋大姑娘交好,有人还在我面前提过好几回,说是见着你跟宋大姑娘一道游玩,没想到果然是这样。这膏药,怕也是贵重的东西,宋大姑娘随手就送你了。” “筠表姐很好说的。”沈琬昭不好意思道。 “你这丫头,也是不懂,如宋大姑娘这样的身份,岂是谁都看得上眼的,这是昭丫头你的机缘。” “你以后可要好好对待宋大姑娘,万不能惹她不高兴。当然,也该带宋大姑娘多来家里走动才是,这交情,就是要多来往才维系得住。” 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面上却谦虚道:“周姑姑说的是,琬昭受教了。” 周凤儿见她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当下也觉得很受用。 心里也多了几分底气,“你要是不知道这些女子之间人情往来的门道,以后就多来找姑姑,姑姑教你,尤其是宋大姑娘那边的事。” 沈琬瑶在一旁看着,直接没忍住嗤笑出声,“三姐和宋表姐相处得好好的,做什么需要不相干的人来教?” 只怕,是打着借此攀上宋表姐的算盘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变故 对于周家这些人的做派,沈琬瑶觉得自己脑子突然变聪明了似的,一眼就能瞧出他们那点儿心思。 不过看到自己三姐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若是放在以前,三姐说不定还当真会被周凤儿这般温柔关切的样子骗过去,可是自前些日子,三姐性情大变之后,若说周凤儿还能糊弄,那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突然间,脑子里灵光一闪。 三姐方才跟自己说什么来着,演戏示弱。 对,就是这样。 沈琬瑶眼珠子一转,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眼神微闪,猛地拿过沈琬昭手里的瓷药瓶,“这样的好东西,三姐不如就送与我了吧?” 沈琬昭有些诧异,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到周凤儿身边的嬷嬷有些着急了。 “哎哟四姑娘,这药可是三姑娘给我们家娘子的,我们娘子手上的伤要是一个治不好,那可是要留疤的。” 沈琬瑶不屑道:“她留不留疤关我什么事。” “你……四姑娘,你怎能这样?” “娘子,您倒是说说,这女人手上留了疤可不是小事。”嬷嬷着急道:“何况您也是因为四姑娘才会被烫着。” 周凤儿眼底有些黯然,受伤地看着沈琬瑶,“瑶儿,这药先给姨母可好,你若是想要什么,姨母拿别的东西跟你换。” “我外祖母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我娘,一个是连家二夫人,可没听说还有什么别的姨母。”沈琬瑶冷笑道:“你少在这儿攀关系,王家也不是什么人都瞧得上的。” 周凤儿被她说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有些挂不住。 沈琬瑶突然起身,拿着药瓶往一旁的湖边木栏处走去。 “瑶儿,你要做什么?”周凤儿见状,本能地有些警惕。 沈琬瑶扬起一抹嘲讽,“这么好的膏药,你也配用它?” 说着,把握着药瓶的那只手伸了出去,作势就要扔到水里。 沈琬昭适时地急忙道:“四妹,别耍性子。这膏药可是筠表姐好不容易拿出来的,就是宫里也没有多的,你扔下去可就没有第二份了。” 周凤儿听到这话脸色微变,冲身边的嬷嬷使了眼色。 那嬷嬷意会,飞快地就冲了上去,想把药抢回来。 “住手,快住手!”沈琬昭着急道:“快来人啊,把她们拉开!” 又转头看向周凤儿,道:“周姑姑,快让嬷嬷别抢了。” 周凤儿淡淡一笑,不急不缓地喝了一杯茶水,“嬷嬷也是见不得这么好的东西被糟蹋了,怎么叫抢呢?” 不过说完,还是故作惊讶地往那边看了一眼,道:“嬷嬷快回来,可别伤着瑶儿了。” “哎哟娘子,不是奴婢不放手,是四姑娘不愿意放开奴婢啊。” 周凤儿笑笑,道:“昭丫头你也听到了,是瑶儿不愿意放开,你说呢?” 说着,又瞥了她一眼颇有深意道:“我听说了老夫人有意把你许配给彦儿,这么说起来,昭丫头你迟早也是咱们周家的媳妇儿了。” 沈琬昭眼底快速闪过一道冷意,但面上丝毫不显。 “姑姑可别乱说,这事儿我爹爹还没答应呢。” 嗯,当然,她不可能会让爹答应的。 周姑姑见她脸色微红,十分不好意思的样子,当即就笑了,心里更是得意无比。 “这,也不是说我这个做姑姑的向着自家侄儿,只是彦儿生得一表人才,又前途无量,扬州府不知多少女子都想嫁给他呢。若不是因着周、沈两家的情谊,也不一定是昭丫头你,你说呢?” 这话,明里暗里都在示意,能嫁给周青彦是沈琬昭的福气。 沈琬昭嗤之以鼻,没有接话,而是有些担忧地看向沈琬瑶那边。 方才沈琬昭趁着周凤儿主仆不注意,悄悄在自己耳边说了句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管。 可眼见着周嬷嬷扑过去,又不敢把沈琬瑶逼急了,怕她当真把膏药扔到湖里的样子,就连沈琬昭一时也拿不准,她究竟打着什么主意了。 突然间,余光瞟过一道急匆匆的身影跑进来。 噗通! 借着,便是丫鬟惊呼尖叫的声音,“啊,四姑娘落水了!” 沈琬昭陡然起身,急忙道:“快,会水的快下去救人。” “瑶儿!” 话音刚落,一道身影飞快冲过来,沈四老爷吼道:“还愣着做什么,下去救人!” 说话间,已经有会水的婆子下去了。 而沈琬昭见到沈庭俭的那瞬间,立即就明白过来什么。 瞥了眼一旁脸色煞白的嬷嬷,还有惊慌失措的周凤儿,眼神闪了闪。 “四表哥,这……嬷嬷她不是故意的,是瑶儿,瑶儿抢了昭丫头给我治伤的药,要进扔水里,嬷嬷只是想向她讨回来。” 说着,还有意无意地抬起那只被烫伤的手背,让沈庭俭刚好看到。 果然,沈四老爷见到那一大片红痕,眼神顿了顿。 一旁的嬷嬷也急忙道:“老奴冤枉啊,老奴没有推四姑娘,是她自己掉下去的。” 周凤儿连忙道:“对,昭丫头也看到了。” 沈庭俭看向沈琬昭,神色稍稍有些不自在地,“昭丫头,是这样吗?” 沈琬昭地看了自己这位四叔一眼,为难道:“这……” “有什么话,你照实了说就是。” “对对对,昭丫头可要照实了说。”周凤儿连忙给她使了个眼色。 看得沈琬昭有些发笑,这个周凤儿,还真是对自己很有信心啊。 恐怕在她眼里,自己势单力薄的,又不受沈老夫人看重,所以巴不得嫁给周青彦吧。 沉吟片刻,道:“四叔若是想知道,为何不等会儿亲自问问四妹?四妹是您的亲生女儿,难道她的话不是您最该相信的吗?” 沈庭俭脸色一僵,像是猛然被定住似的。 而周凤儿则是脸色一变,连忙柔声道:“这,瑶儿对我有些误会,只怕心里还不愿原谅我这个姑姑。” 说完,有警告地看了沈琬昭一眼,意思很明显,让她别再乱说话。 第二百二十章 示弱 一边苦笑着解释,一边在心里嫌弃沈琬昭。 原以为是个懂事的,谁知空有一张生得好看的脸,脑子却是这般愚笨,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当然,她只当是沈琬昭愚蠢,从来没有怀疑过别的。 因为在周凤儿眼里,周青彦是多少女子都想嫁的良婿,尤其是她大哥升迁之后,更如此。 所以沈琬昭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能嫁给周青彦是她天大的福分。 原本她对这门亲事就看不上,只不过周家不好拂了沈家面子,这才半答应下来,但也没给个定论。 毕竟沈家攀上了崔家,日后指不定哪天就飞黄腾达了呢,总要留个心眼儿。 沈琬昭自然不知道自己在周凤儿那里已经被打上了愚笨的标签,当然,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见到跳下水救人的婆子,成功地抓住沈琬瑶,往岸边游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连忙道:“快去请大夫过来,可别染了风寒。” 立即,便有丫鬟慌忙跑了出去。 沈琬昭继续提醒道:“先把四妹抱回屋子里,外头风大。” “三姑娘说的是,赶紧把姑娘带进去。” 这会儿沈琬瑶的贴身丫鬟,也终于反应过来,一行几人,带着沈琬瑶匆匆离开。 沈琬昭看向一旁僵硬站着的沈庭俭,道:“四叔不过去看看?我瞧着,丫鬟婆子手脚麻利,救的快,四妹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就是当心别染了风寒,留下什么病根。” 沈四老爷紧绷的身子,这才稍稍缓和了些,又对自己身边的小厮道:“去请济世堂的大夫过来,昭丫头说的没错,瑶儿身上千万不能落下什么病根儿。” 小厮领了命,赶紧去办了。 沈琬昭见状也没说什么,而是抬步往沈琬瑶屋子里走去。 沈庭俭想想,也跟了过去。 “瑶儿!” 没过多久,王氏就匆匆跑过来了,脸上满是急切。 见到躺在床上,紧紧闭着眼,脸上没有什么血色的沈琬瑶,顿时被抽空了所有血色似的,险些晕倒过去。 好在她身边的婢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 “大夫,大夫来了。”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响起,房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 王氏连忙让开,“大夫您快帮忙看看,瑶儿她……她要是有什么事可怎么办?” 说着,红了眼眶。 大夫皱眉上前诊脉,好一会儿,脸色才缓和了些。 “夫人放心,四姑娘没什么大碍,只是这落水到底难免受寒,我开一副调养身子的药房,照着煎药服用就好。不过这些日子可千万要注意,别再受寒了。” 王氏连连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谁也不知道,方才听到女儿落水的消息,她有多着急,整个心都仿佛被抽空了似的。 大夫起身,道:“还请夫人叫个人过来,随我去取方子。” 王氏连忙道:“绿苑,你跟大夫过去。” 说着,又使了个眼色,悄悄地往丫鬟手里递了些银两。 绿苑客客气气地领着大夫出去了,屋子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这也是沈琬昭此刻的想法。 虽然多少猜出,这一出落水原因很可能出在沈琬瑶自己身上,但还是免不了有些担心。 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沈琬瑶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围着的人。 “娘,您怎么过来了?” “我这是怎么了?“ 沈琬昭嘴角微抽,只好接她的话,道:“四妹方才落水受了寒,晕厥过去了。” 沈琬瑶这才恍然大悟似地道:“原来是落水了,我说怎么好像被人推了一把,然后就有些踹不过气来,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戏演过了啊!沈琬昭默默捂脸。 果然,就瞧见王氏眼底闪过一道疑惑之色。 “四妹是不是落下去的时候,脑袋撞到什么东西了?” 所以才会连自己落水都不知道,直接晕过去。 沈琬瑶脸色微僵,有气无力道:“许是吧,我总觉着头痛得紧。” 说着,还费力地伸出手捂着头。 “瑶儿你别乱动,小心再伤着。”沈庭俭看得心疼不已,连忙道。 沈琬昭出声道:“四叔不是还有话要问四妹吗?这会儿四妹已经醒了,您有什么话便先问了吧,方才大夫也说了,接下来几日,四妹都需要好好休养。” 王氏听到这话,顿时一个眼刀射过来,脸色瞬间冷了下去。 “到底出了什么事,瑶儿怎么会落水,还要问瑶儿什么话?” 沈庭俭顿时僵住,讪讪道:“这,等瑶儿养好了身子再说。” “您是愿意等着,只怕周姑姑那边不好交代。”沈琬昭适时出声道。 王氏果然脸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又是她!” 这会儿,已经有知道这件事的丫鬟俯在王氏耳边,匆匆把自己听来的事说了一遍。 王氏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最后彻底怒了。 “沈庭俭,你要娶那个贱人做妾室我管不着,但她若是敢打瑶儿的主意,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她做妾室了。”沈四老爷不自在地别过头,小声地回了句。 “你给我出去。”王氏越想越气,指着门口直接放话。 “我,瑶儿这个样子,我怎么能走?” “出去!”王氏气道:“瑶儿见到你也心烦,今日要不是因为你惹来的那些麻烦,瑶儿怎么会遭这么大的罪。” 最后沈四老爷也拗不过,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王氏见他一走,便扫了眼其他下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沈琬昭、沈琬瑶和王氏三人。 王氏脸色瞬间就变了,盯着沈琬瑶严厉道:“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好好说说!” 沈琬瑶往后缩了缩,有些心虚。 王氏却没有心软,“你自己要是不交代,我就让你三姐说。” “娘……”沈琬瑶撒娇道:“方才绿苑姑姑都已经跟您说了,就是女儿被推下水了嘛,我脑袋还痛着呢。” “就你那点心眼儿,还想糊弄谁呢。”王氏不为所动,板着脸道。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训话 沈琬瑶心虚地往后缩了缩,“您都知道了?” 王氏没好气道:“我还能不知道?你倒是长本事了啊。” “我就是看不惯,她这么在爹面前装模作样,背地里却处处为难娘您。”沈琬瑶越说越气,“说个话都要拐三道弯儿,真当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呢。” “您没听见,她刚才还在三姐面前作派头,想让三姐替她做事呢。” 王氏微楞,转头看向沈琬昭,“还有这事儿?” “怎么没有,那架子摆的都快把眼睛朝天上去了,夸得他们周家那个周青彦天上有地上无的,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想说三姐配不上他周青彦,是因为看在和沈家的交情上,才同意这门亲事的吗?” 沈琬瑶提起来,颇为不屑。 王氏皱了皱眉,“这个周家,未免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可不就是。”沈琬瑶连连附和,显然对此事颇为计较。 倒是一旁的沈琬昭,没来由地被沈琬瑶拉出来转移话头,又好笑又好气。 “四婶放心,也不是他周家说什么便是什么,我心里有数的。” 王氏叹了一口气,“只怕你祖母那边,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周家我以前接触的也不多,不过就这两日的事情看来,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家,那周家的女人,一个个都是惯会使心眼儿的。” 顿了顿,又斟酌道:“如果要结亲,还是慎重些好。” 这么大的事,她也只能提点,不能直接给沈琬昭下定论。 毕竟在外人看来,周家还是有些风光的。 那个周青彦,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大有前程。 沈琬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直接道:“这个周家,我不会嫁。” 王氏愣了愣,稍微有些惊讶,没想到她这么果断。 不过旋即也想明白了,“三丫头你心里有数就好,我也瞧着,那个周青彦未必就是什么良人。” 想到这里,王氏皱了皱眉头,“此人自视甚高,不像是个会疼人的。” “还是娘厉害,我就说能养出周萱儿和周凤儿那样的女人,周家能有什么好的。” 王氏柳眉一竖,瞪了她一眼道:“我还没说你呢,那周凤儿算什么东西,就凭她也能欺负到我头上来?用得着你这个心眼儿都没长齐的丫头来出头?” 越说这个,王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你还长本事了,竟然自己往那湖里跳,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办?” “周凤儿那样的货色,犯得着你拿自己的身子去算计?” 沈琬瑶求救地看向沈琬昭,希望她替自己说句话。 沈琬昭却像是没看见一样,严肃着脸道:“四婶说的没错,你便是看她不顺眼,也不该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沈琬瑶顿时没了气势,脸皱得跟个苦瓜似的,弱弱道:“我就是气不过嘛。” “你还有理了!?”王氏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沈琬瑶无力地垂下脑袋,选择闭嘴。 又说道了好一阵,王氏这才停下来,看到沈琬瑶那还有些憔悴的样子,到底不忍心。 又心疼,又气她不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这女儿家,要是身子落下什么毛病,以后有的是你苦头吃。” 最后,王氏也只能无奈地说了这话。 她又何尝不明白,这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做父母的惹下的麻烦,却连累瑶儿跟着遭罪。 王氏心情复杂地离开屋子,这件事,她不会就这么算了。 等她走开,沈琬瑶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现在知道害怕了?”沈琬昭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沈琬瑶似乎还心有余悸,吐了吐舌头道:“娘都好久没这么训斥我了。” “我看你都是自找的。” “好了三姐,你看我都这样了,能不能就别再跟娘一样唠叨我了。”沈琬瑶撒娇地拉了拉沈琬昭的衣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沈琬昭没好气道:“下不为例,方才见你落水,连我都被吓得不轻。” 沈琬瑶连忙道:“我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沈琬昭脸色这才好看点,“四婶说的没错,那个周凤儿,还犯不着你费这么大的心思来对付,以后你就别掺和了。” 想了想,又道:“我觉得,这件事很快就会解决了。” 她可没忽略,方才王氏离开时,眼底那抹冷意。 对于沈家这些人,她最不怀疑的就是王氏的手段。 只不过四婶平日里藏拙,亦或者根本不屑于去争什么,所以懒得出手罢了。 可这次,却是触了四婶的逆鳞。 沈琬瑶听得迷惑,不过她也没心思去想那么多了。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着实累得不轻。 沈琬昭见状,便起身道:“你先好好歇着,我改日再过来看你,好好听大夫的话,要静养。” …… 离开沈琬瑶的屋子,一出来就正撞上沈三老爷匆匆赶来,气息还有些着急促。 见到她,沈三老爷眼睛一亮,“昭儿!” 连忙上前道:“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沈琬昭心底微暖,“您放心,我没事。” “那就好。”沈三老爷长舒一口气,随即脸色冷下来,“今日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先回去,我进去把话说清楚。你的亲事,何时轮到他们来做主了,那周家,也不是什么好的。” 沈琬昭微微惊讶,听这话,似乎爹对周家的印象也不怎么好。 如此,倒是不用她再费一番口舌了。 “我也觉得那个周二公子,并非磊落之人,我不喜欢。” 沈庭恭沉着脸点点头,“你放心就是,爹爹心里有数。” 既然这么说了,沈琬昭便放心地把这件事交给沈三老爷,自己悠悠然地领着云珠离开沈家别院。 “姑娘,奴婢瞧着依老爷的意思,断然是不会答应和周家的亲事的,这么一来,只怕又要惹得老夫人不高兴了。” “咱们的事,祖母什么时候高兴过?”沈琬昭淡淡道。 云珠想了想,竟然觉得自家姑娘说的好有道理。 沈琬昭莞尔失笑,“要是顺着祖母他们的意思做,不高兴的便是咱们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太医 沈琬昭顿了顿,“所以,在选择自己不高兴,还是别人不高兴之间,当然选择后者。” 云珠眼睛一亮,“姑娘说的对。” 沈琬昭掀起帘子,往马车外看了看,“济世堂到了,我们下去买些补身子的药材给筠表姐带过去。” 云珠连忙起身,先下了马车,后又扶着沈琬昭下来。 一进铺子,便看到济世堂布置得整齐干净,空气里有股淡淡的药香味,让人觉得很舒适,丝毫没有压抑感。 沈琬昭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姑娘是来看病的还是买药的?”一旁的药童不卑不亢,礼数周全。 沈琬昭想了想,按照前世的记忆,说出几味中药的名字。 药童听得有些疑惑,但见这几味药材都是常见益气补血,调养身子的温和之物,便也没有多问,道:“这些药材铺子里都有,我这就去给您拿来。” 沈琬昭微微点头,没等一会儿,药童便拿了几包包好的药材过来。 “这些都是您要的,容小的多一句嘴,这药材可不能随便用,不过瞧着姑娘也是个聪慧的,应该都明白。” 云珠连忙上前接过药材,还付了银子,笑道:“小哥放心吧,我们姑娘自是懂这道理。” 那药童听到这话,才稍稍放心些。 云珠抱着药材转身跟着沈琬昭往外走,迎面险些撞上一位身形略有些清瘦,着水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约莫四十岁的模样。 连忙顿住脚步,那人也急忙停下。 沈琬昭有些歉意道:“小女子鲁莽,险些撞到阁下,实在抱歉。” 蓝衫男子顿了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姑娘不必自责,方才我也没看清面前,走得有些急切。” 沈琬昭微微颔首,也歉然地笑了笑。 随即,便领着云珠离开。 等她走后,方才那药童连忙上前行礼,恭敬道:“李太医,您怎么来了?” “我来配副药,晚些时候,你们往宋家送去。” 药童一惊,“是宋大姑娘?” 李太医点点头,想到此事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 “宋大姑娘这回伤得不轻,前些日子送到医馆里来的时候,我瞧着那血都把衣裳给染红了。” 药童说着,也有些感慨。 李太医看了他一眼,道:“这些话,别出去往外说。六郎,你这性子要改改了,日后若是进了宫里做太医,更是如此,不然祸从口出,小心连怎么出事儿的都不知道。” 药童摸了摸鼻子,道:“二叔,您又教训我了,就我这点儿本事,几斤几两自己知道,哪敢肖想跟你一样当太医。” 李太医脸色一板,“李家的人,向来不会妄自菲薄,你若是连自己都不信,别人又如何相信你能医好他。” “自幼,你便颇有天赋,可惜往日心思不在这上面,荒废了不少时候,如今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又能下定决心,在济世堂从一个药童做起,就该好好用心钻研。学无一日而成,这个道理你应该懂。” 李六郎恭敬地站在那里,听李太医教诲,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二叔放心,我既然选了这条路,便知道该怎么做。” 李太医满意地点点头,“这次本就是因为你的事才告假回扬州府,却没想碰到宋大姑娘遭此大罪,唉。” 李六郎道:“碰巧二叔您在扬州府,也是宋大姑娘运气好,不然这么重的伤,还真不好说。” 李太医脸色也沉了沉,想到今日去宋家见到的人,心里也有些震惊。 宸王殿下,果然就在扬州府。 别人不知道,他刚从京中赶回来,太医院又经常在后宫行走,所以皇上给宸王殿下赐婚的消息他是知道的。 这么大的事,都可以想象,会在京里造成多大的震动。 李六郎想了想道:“我记得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好像姓沈,昨日就是和宋大姑娘一起过来的,今日她来买这些益气补血,调养身子的药材,难道是给宋大姑娘买的?” “你说她姓什么?”李太医突然出声,一向平和的脸上竟然能看出几分惊讶。 这反应,倒是把李六郎吓一跳,“姓沈啊,二叔您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 李太医压下心里的震惊,喃喃道:“原来就是她。” 看了李六郎一眼,“方才说过,不该问的别问,转头就忘了?” 说完,便迈步往内屋走去,只留下一脸迷惑的李六郎。 …… 另一边,宋家。 宋家的下人早就认得沈琬昭,知道自家大姑娘待这位沈三姑娘很好,所以不敢怠慢,一看到沈琬昭过来,便上前领着她到宋筠的院子里。 宋筠还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阿昭,你怎么过来了?”宋筠见到她,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沈琬昭见状,有些心疼,又有些愧疚。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筠表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不过这话她是不可能对宋筠说的,不然只会让大家不自在,有些话不必说出来,这份郑重的情谊记在心里就好。 “过来看看你。”沈琬昭上前道:“感觉如何,好些了吗?” 宋筠咧了咧嘴角,“放心吧,我身子骨可不比你们这些娇娇弱弱的女子,能有什么事,李太医说,再过些时日就好了,没什么大碍。” “李太医?”沈琬昭有些疑惑。 宋筠微微点头,“嗯,这次说起来我这运气也不错,李太医可是太医院的圣手,医术高明,这次也巧了,碰巧遇到他告假回扬州府省亲,叫我得了便宜。” “那济世堂的李家,就是李太医的本家。”宋筠解释道。 沈琬昭恍然,“原来是这样。” “这么说起来,确实是好事儿。”沈琬昭也笑了笑,心里那份担忧也缓和了些。 “所以啊,你就别担心了,有李太医在我不会有事的。表哥已经亲自下令,让李太医在扬州府多待些时日,就是为了治我的伤。” 宋筠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表哥肯定是怕你自责,所以连这个都顾虑到了。” “胡说,他是你的表哥,这本来就是他应该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 赠玉 想了想,沈琬昭又嗔怒道:“受这么重的伤还有心思说笑,小心我告诉宋夫人。” 宋筠连忙投降,“别,叫我娘知道就没有清闲日子可过了,你也忍心?” 宋大姑娘露出了比受伤时还惊恐的神色,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不想让宋夫担心,就好生修养着,别想太多。” 宋筠眼神微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跟自己过不去的。” 沈琬昭张了张嘴,终究没有继续说下去。 随便寻了个由头离开屋子,就见到红檀就在外面侯着。 “奴婢见过沈三姑娘。” 沈琬昭愣了愣,随即道:“你在这儿等着,可是有什么话要说?是宋夫人的意思?” 红檀有些惊讶,“三姑娘果然心思聪慧,夫人确实有话想与三姑娘说。” “带路吧。”沈琬昭出声道。 宋夫人既然让红檀在这儿等着自己,想必早有安排。 果然,在红檀的领路下。 两人扫过一片园子,来到假山后面的竹林。 这竹林离宋筠的院子不远,但胜在隐蔽。 竹下摆放着一张石桌,还有几个石凳,宋夫人就坐在石凳上。 沈琬昭上前行礼,“见过宋夫人。” 宋夫人连忙回头,看到红檀把人经过来,神色缓和了几分。 “不用多礼,筠儿与你交好,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伯母吧,说起来当年在京城,我跟你娘还是旧相识。” 沈琬昭顿了顿,道:“见过宋伯母。” 宋夫人脸上浮现出一道温和的笑意,欣慰道:“好,是个知事的好姑娘,难怪筠儿喜欢跟你待着。” “她这性子,就是个把苦处往肚子里咽的,这些年以为能瞒过我们,可做娘的哪有不知道自己女儿的。” 宋夫人眼底浮现出一抹心疼,“还好,自跟你相识后,筠儿也开朗了许多。” 沈琬昭愣了愣,“筠表姐以前的事……” 宋夫人笑笑,“宋家也不是那般遮遮掩掩的人家,既然筠儿相信你,那也没什么可避讳的,想必你也早就知道那些事了。”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是因为恭王。” 她想起萧晟查出来引开暗七的那个人,就是恭王的心腹。 如果筠表姐知道这个事情,一定会很伤心。 还有什么,比差点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里更残忍的事情? 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 宋夫人叹气道:“这是筠儿的一块心病,如今已经过去这么久,也没法子再说什么。可是我看得出来,筠儿在你面前都要自在轻松些,希望昭丫头你以后能多开导开导她。” “宋伯母放心,这本就是琬昭应该做的事情。何况筠表姐这次本就是因为我才会受伤,是我连累了筠表姐,我……” 宋夫人抬手拦住她要说的话,眼神里也带了和蔼之色,比方才还要亲切几分,“一家人哪有连累不连累的这些话,你们年轻人,本就要吃些苦头才知道平静安稳的日子得来不易,以后要好好珍惜。” 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镯,一看便价值连城,道:“这是当初晟儿她母亲留下的,当年我给了皇后娘娘一个,这个该是你的。” 沈琬昭下了一跳,连连摆手道:“不,这太贵重了。” 而宋夫人却很坚定,道:“这是阿若的一番心意,不可拂了。” 阿若,应该就是先皇后的闺名吧。沈琬昭顿了顿,有些郑重地从宋夫人手里接过那玉镯。 见状,宋夫人脸上总算露出些笑容来,“这才对嘛,我们宋家虽然讲规矩礼数,但是一家人之间,却从来不兴那些虚礼。长者赐,就要收下。” 沈琬昭脸色红了红,“谢谢宋伯母。” 宋氏见她这幅模样,笑道:“今儿个叫你改了口,却不想再过不了几日,就又要改口叫舅母了。” “晟儿虽然身份尊贵,但这些年却是吃了不少苦,太傅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如今他愿意成婚,我们都是松了口气。往后的日子,是好是坏都由你们自己过,夫妻之间,当相互扶持才是。” 宋夫人语重心长地说了些体己话,听得沈琬昭心中有些感动。 难怪萧晟与宋家走得近,现在看来,宋家这些人都是真心把他当作晚辈来疼的,而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好奇,先皇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摸了摸手上的玉镯,微凉温润的手感让人觉得很舒适,它原来的主人是否也如这般? “我就不打搅你们说闲话了,筠儿这丫头,就是听不惯我的唠叨,那点儿心思我又不是不知道。”宋夫人笑骂道。 沈琬昭连忙起身,把人送走。 从竹林里出来,就看到红檀守在原地,见到她上前道:“沈姑娘请随奴婢来。” 沈琬昭点点头,跟着红檀照来时的路往宋筠的院子走。 路上,沈琬昭转头问道:“筠表姐这两日伤势恢复得如何,可有什么麻烦?” 红檀恭敬道:“回沈姑娘的话,我们姑娘倒是没说有什么妨碍,不过姑娘向来就是这个性子,有什么苦处也不与别人说。倒是李太医,说姑娘虽然伤得重,但日后好好调养便可。只是……” 说到这里,红檀也面露难色,“只是我们姑娘嘴刁您是知道的,这两日又喝着汤药,嘴里难免乏味,所以没什么胃口。” 沈琬昭也皱了皱眉,宋筠嘴刁她是知道的,整个扬州府的食楼都叫她尝了个遍,没事儿就拉着自己到处吃。 而现在她受了伤,要忌口,自是很多东西都吃不了。 “李太医说,这样下去可不行,越是身子虚便越要注意进食,奴婢也正愁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呢,院子里的厨娘都换了两个,可姑娘就是没什么胃口。” 沈琬昭想了想,道:“你带我去后厨吧,我试试书上看到的法子。” 红檀眼睛一亮,“沈姑娘有办法?” 沈琬昭笑笑,“先试试看,合不合筠表姐的口味,具体管不管用我也拿不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药膳 宋家很大,就是宋筠自己院里开的小厨房也很宽敞。 沈琬昭随着红檀一进来,红檀就吩咐了几个丫鬟婆子把东西都备好。 吩咐云珠道:“去把方才在济世堂买的那些药材拿过来。” 云珠愣了愣,“姑娘要药材做什么?” “去拿来便知道了。” 云珠不敢耽搁,匆匆离开。 沈琬昭按着前世的记忆,特地挑了些适合宋筠养伤的药膳食铺,让丫鬟婆子准备好食材之后,自己开始动起手来。 她的厨艺其实很好。 因为喜欢吃,所以经常动手自己做,不然当初也不会和宋筠吃到一起去。 现在有丫鬟婆子打下手,所以她做起来也不费力。 倒是红檀,在一旁看得欲言又止,心里有些感动。 她没想到,沈三姑娘竟然会亲自动手为大姑娘做吃食,这些事,哪里是一个被人伺候的姑娘会做的。 忙活了好一阵,沈琬昭才拍了拍手,“好了,这鸡汤再用小火炖些时辰,就给筠表姐送过来。” 红檀连忙道:“沈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叫她们好好看着。” 沈琬昭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别的都做好了,一起给筠表姐端过去吧。” 红檀连忙使唤丫鬟婆子端着这些粥菜跟在沈琬昭后面,往宋筠屋子里送。 “阿昭你去哪儿了,这么久,说好的来陪我解闷儿,你自个倒是逍遥去了,一点都不管我这伤残人士。” 宋筠闲得无聊,见到沈琬昭就抱怨。 “姑娘,您可是冤枉人了,沈姑娘亲自去给您做了吃食呢。” “什么?”宋筠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可是红檀几人端进来的东西,却是骗不了人。 “这些都是阿昭你做的?不是红檀为了糊弄我吃东西,骗人的吧?” 沈琬昭笑笑,“过来尝尝?” 宋筠将信将疑地在红檀地搀扶之下,走到桌子面前坐着,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吃食,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你会做吃食?” 沈琬昭见她这样,有些无奈。 倒是在一旁的云珠插嘴道:“宋大姑娘莫不是忘了,我们姑娘本事可大着呢,如今外头名声正盛的那百味锅,都是出自我们姑娘之手。” 宋筠这才反应过来,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别人不知道,她是知道的。 那百味锅一开始就是阿昭的主意,虽说是从什么杂书上看到的吃法,可别人怎的没看见? 所以这会儿,她顿时有些信了,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顿顿时觉得食欲大开,惊奇道:“这是什么吃法?” “这是开胃小菜。”沈琬昭介绍道。 扬州府的吃食虽然也多,但是这种吃法多在蜀地盛行,所以宋筠才会觉得惊讶。 蜀地离扬州府,还是有些距离的。 当然,她也没有去过这里的蜀地,这开胃小菜也是凭着前世的记忆来做的。 宋筠吃得高兴,很快一碗猪肝粥就见了底。 红檀看在眼里,也跟着高兴。 姑娘总算愿意吃东西了,还是沈姑娘有法子。 “见过大公子,表公子。” 屋子里几人正说着话,外头传来丫鬟的声音。 连忙抬头看过去,就看到萧晟和宋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往这边走来。 “大哥,表哥,你们怎么来了?” 宋渺见到她桌子上的东西,神色微微缓和,“平日把你胃口养刁了,没想到遭回罪最难解决的竟然是吃食问题,怎么今日就有胃口了?” 宋筠眼珠一转,得意道:“当然不一样,这可是阿昭亲自为我做的吃食。” 宋渺惊讶不已,看向沈琬昭,“这是三表妹亲自做的?” “大公子不必怀疑,就是沈姑娘亲自做的,奴婢就在一旁看着呢,假不了。”红檀出声道。 宋筠得意道:“看吧,说了大哥你还不信。而且阿昭这些吃食,可比那些厨娘不知高明到哪儿去了,难怪,连百味锅这样的东西都能做出来。我现在觉得,扬州府最好吃的不是哪家名头大的食楼,而是阿昭院子里的小厨房。” 说完,又看向沈琬昭,“等我伤要好了,定要去你那里蹭饭,你可不能赶我走。” 沈琬昭无奈笑道:“那你快点把伤养好再说吧,不然好些新鲜的吃食都跟你没缘分了。” 宋筠一噎,想想也觉得是,头一次这伤有些碍事儿。 “表哥,你干什么?”宋筠警惕地看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人,出声道。 萧晟却不急不缓地给自己盛了碗粥,看了她一眼道:“本王和宋渺也还没用午膳。” 宋大公子立即反应过来,点头道:“王爷说的没错,正好,阿筠你这儿有吃的,就留来下一起用吧。” 说着看向一旁的丫鬟,道:“去多拿两幅碗筷过来。” “你们……”宋大姑娘瞪大了眼睛,实在没料到还会看到这一幕。 “我什么时候说要留饭了?” 萧晟挑了挑眉,很淡然地看了她一眼。 宋大姑娘却觉得自己背后突然凉嗖嗖的,往后缩了缩脖子,好吧,她还有求于人,不得不低头。 沈琬昭嘴角抽了抽,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 以前她怎么没发现,堂堂宸王殿下,还是这么个无赖的人? 东西入口生津,宋渺啧啧称奇,“果然是开胃的好东西,难怪阿筠你今日有了胃口,便是这小菜,也足够你撑过去了。” “这是蜀地那边的吃法,你怎么知道?”萧晟却是突然问道。 沈琬昭微楞,没想到萧晟连这都知晓。 果然,这里的蜀地也一样啊。 “在书里看到的,便按照法子试了试,没想到还真做成了。” 这菜做法其实很简单,最重要的一个味道便是醋,其实蜀地那边的吃法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边需要腌制来达到酸味,而醋却可以直接得出来,在百味楼出现之前,大荣还没有醋这个调料。 现在,除了百味楼那几个信得过的厨娘,也很少有人知晓。 这也是为什么,扬州府别的食楼虽然把百味锅模仿得八九不离十了,却怎么也调不出那个蘸水料碟来。 因为他们差了一个东西。 第二百二十五章 心虚 不过这东西,别人也不傻,这段时日也反应了过来。 何况沈琬昭从来就没打算要把醋这个调味品据为己有,只能自己用。 一来,百味锅这个东西本来就是相辅相成,互相促进,她更愿意将之促成一种饮食习惯,而不仅仅是百味楼的特色菜式,之前有些东西秘而不宣,只是为了给百味楼的经营争取先机。 如今这个先机,因为宸王府的介入,早已经牢牢占据。 二来,醋是个好东西,她早有打算,这个东西卖出去,也许比握在自己手里能够得到的好处多得多。 就在几人吃得意犹未尽时,丫鬟端着已经熬好的鸡汤进来了。 宋筠一闻到那扑鼻香气,顿时眼睛微亮。 “这又是什么?好香!” 红檀偷偷地捂嘴笑,“姑娘何不先尝尝。” 宋筠也觉得如此,当即就盛了一碗,没几下就喝完了,感觉身子暖融融的,很舒适。 “味道有些奇怪,不过很好喝。” 宋渺也按捺不住好奇,尝了尝,“味道确实很独特。” 红檀笑道:“这是沈姑娘特地给姑娘做的药膳,里面放了好几味益气补血,适合姑娘调养身子的药材。” “药膳?” 宋筠眼底有些疑惑,她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 “是啊,奴婢瞧着都不敢信,这药材竟然还能做成吃食呢。” 宋渺看了看碗里的东西,讶道:“难怪,这是当归?” “还是大公子识货。”红檀笑道。 “沈三表妹怕是费了不少心思才想出这样精妙的法子吧。”宋渺感慨道,心里也有些佩服。 沈琬昭笑笑,“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杂书而已,这些吃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 她说的事实,医术一门博大精深,就算在这个世界里,早在大荣之前,也已经有了先例,只不过还未成体系,不能和她知道的相比就是了。 “不管如何,沈三表妹的见识,实在让人佩服。”宋渺诚心道,心里对沈琬昭的认知又更多了一些。 不管是百味锅,还是方才那开胃小菜,以及现在的药膳,虽然说得轻松,但没有足够的见识是不可能做出这些东西的。 心思微动之间,就有了些更深刻的看法。 说实在的,以前他虽然知道沈琬昭心思聪慧,连宸王这样的人都倾心于她,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但也仅此而已。 像宋渺这样的人,倾心于他的女子实在太多,所以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但也没见得他对谁刮目相看过。 他看似温和,实则最为清冷。 可是现在,沈琬昭却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了,当然也仅仅是赞赏而已。 沈琬昭自然不会知道,自己因为一道药膳就让宋渺大大改变了看法。 看到宋筠胃口大开,大快朵颐的样子,心里也稍稍松了口气。 待到下午阵,这才从宋家离开。 离开之前,她特地留了几道药膳的方子给红檀,也好让他们做给宋筠吃。 一出门,就看到沈家的马车旁边停了另一辆通体黑色的马车,很调调。 然而沈琬昭一眼就认出,那是萧晟的马车。 果然,下一刻帘子被撩起,露出萧晟那张清冷沉静的面容。 “上来。”他沉声道。 沈琬昭脚步顿住,有些犹豫。 萧晟微微挑眉,看向她。 沈琬昭飞快地败下阵来,叹了口气,最后抬脚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她心里突然有些紧张。 脑海里莫名地想起昨日那一幕,心跳都加快了些。 这还是自那之后,两人第一回这么相处。 走到马车前,突然手上传来一股大力,轻声惊呼。 下一刻,她就已经稳稳地上了马车,身边传来他身上清冽的气息。 沈琬昭脸色蹭的红了,不大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 “见过王爷。” 萧晟见她这幅有些羞赧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你确定要这么和本王讲礼数?” 说罢,看着她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要不要本王提醒你,皇上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约莫再过几日就能送到扬州府”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声音里多了几分低沉,“还有,昨日……” 沈琬昭连忙打断他的话,气恼地瞪了他一眼,“王爷还好意思说?” 萧晟挑了挑眉,“本王为何不好意思?” 反正是他的人,绝对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的,宸王殿下对此非常确定。 “你真是……”沈琬昭有些无语,“脸皮越来越厚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堂堂宸王殿下,竟然是这个样子?” “想后悔?来不及了。”萧晟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以为然道。 沈琬昭一噎,默默扶额。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便喜欢看她这幅明明张牙舞爪,却无话可说的模样。 也许在那时,他还没发现,她就已经和别人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眼神缓和下来,一闪即逝的略过一抹从来都没有过的温柔。 沈三姑娘顾着气恼,自然是没看见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扬起右手,褪下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 萧晟看到后,眼神微凝。 沈琬昭小心道:“这是宋夫人给我的,说是先皇后的遗物,我觉得太贵重了些,还是交给王爷保管吧。毕竟,这是先皇后的遗物。” “这确实是母后留下的东西。”萧晟看了看那只玉镯,眼神复杂了片刻,不过随即便散去,“不过,可不是留给本王的。” “舅母没给你说,皇后娘娘那里也有一只?” 沈琬昭低下头,有些心虚道:“说是说了。” 萧晟气笑了,眼神都变得有些危险,“既然如此,你还想把东西退给本王,是打的什么心思?” “我……”沈三姑娘被他说的更心虚了。 “你是本王的王妃,什么东西收不得?”萧晟静静地看着她,“这会儿知道害怕,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当初答应的本王的时候怎么不知道怕?” “谁说我不怕的。”沈琬昭小声地反驳了一句。 第二百二十六章 顶嘴 她当时,也害怕来着。 萧晟瞥了她一眼,“还以为有多大出息呢。” 沈三姑娘坐直身子,正了正脸色,轻咳出声道:“王爷,我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不喜欢做超出计划范围之外的事情。如此,才会过得更自在。我知道想嫁给王爷的高门贵女不计其数,若是成为她们嫉恨的对象,将会面临不知道多少麻烦,难道王爷认为,我不应该害怕吗?” 说到最后,沈琬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倒是撇得清。”萧晟嘴角微抽,“什么高门贵女,本王不认识。” 沈琬昭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萧晟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既然如此,那为何又选择接受本王这个……预计范围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个说法,让他觉得有些怪异,却有很贴切。 沈琬昭歪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可能是,为色所迷?所以行事有些冲动了。” 咳咳! 宸王殿下差点被这惊世骇俗的话呛到。 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总算找回一点场子了。 凭什么就他拿话噎自己,好歹自己也是经历过先进教育的现代人,输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想到这,心里莫名地轻松起来。 似乎从这一刻开始,她面对萧晟的时候,又多了份坦然自在。 过了好一会儿,宸王殿下才努力平静下来,看着面前嘴角笑意还没消失的女人,眼皮直跳。 “怎么,宸王殿下是不是也后悔了?” 后悔自己识人不清,还是低估了她张牙舞爪的程度? 说起来,这些话在萧晟这样身在规矩森严的皇室的人眼里,应该算得上惊世骇俗了吧。 宸王殿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本王从来不做后悔之事。” “哦,横竖赐婚的圣旨还没到,王爷若是后悔,还来得及。”说完,好像还有些遗憾。 萧晟咬牙切齿,“你休想!” “王爷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时辰有些晚,我要回去了,免得父亲担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这一刻,沈三姑娘的步子格外轻快,心情大好。 马车里,萧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突然多了几分笑意。 真是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啊,他果然没看错。 他自然感觉得到,沈琬昭态度的转变,神色缓和下来,轻笑出声。 “王爷,赵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有新消进展了,王爷要不要去一趟知府衙门?” 外面传来侍卫问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平静出声道:“走吧,也是时候了。” “属下遵命。” 黑色的马车缓缓行驶,穿梭在石板铺就的街道上,在热闹繁华的扬州府显得如此不起眼,没有谁多留意一眼。 马车最终绕过大门,停在知府衙门的侧门。 而此刻这里,扬州府那位位高权重的知府大人,正领着两个官员,神情庄重,无比恭敬地侯立着。 他身边的两个官员,脸上还有些疑惑。 早早地便被顶头上司叫过来,却只是一言不发地在这里等人。 同时还有些震惊,能让赵大人这么恭敬的人,会是什么来头? 要知道,赵大人身为扬州知府,正四品大员,已算得上是位高权重,在扬州府更是说一不二的第一人。 除非,是京里来的大人。 想到这个可能,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些火热。 视线所及之处,一辆黑色的马车行驶在安静的巷道里,看不出任何特殊之处。 而站在最前面的赵庭坚,却陡然躬身,神情严肃地看着那辆黑色马车。 马车上走下来一身黑衣的男人,气质清冷,容貌卓绝。 凌厉的视线扫过,最后停在赵庭坚身上。 “卑职见过宸王殿下。” 方才刹那,赵庭坚只感觉到仿佛自己里里外外都被审视了一遍,饶是心性坚定如他,也忍不住产生一丝畏怯。 他不由想起,朝堂上关于宸王殿下的评价。 就连严相,都不敢轻视这位。 宸王殿下! 跟随在赵知府身边的两个官员惊恐万分,连忙匆匆行礼,“见过宸王殿下,微臣有眼不识泰山,请宸王殿下恕罪。” 萧晟平静地扫视了一圈,什么话也没说。 只不过越是如此,在场的人越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威压。 就连赵庭坚,也忍不住 凭什么就他拿话噎自己,好歹自己也是经历过先进教育的现代人,输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想到这,心里莫名地轻松起来。 “王爷不用这么急着回答,时辰有些晚,我要回去了,免得父亲担心。”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这一刻,沈三姑娘的步子格外轻快,心情大好。 马车里,萧晟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突然多了几分笑意。 真是只张牙舞爪的猫儿啊,他果然没看错。 他自然感觉得到,沈琬昭态度的转变,神色缓和下来,轻笑出声。 “王爷,赵大人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有新消进展了,王爷要不要去一趟知府衙门?” 外面传来侍卫问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平静出声道:“走吧,也是时候了。” “属下遵命。” 马车缓缓行驶, 她当时,也害怕来着。 萧晟瞥了她一眼,“还以为有多大出息呢。” 沈三姑娘坐直身子,正了正脸色,轻咳出声道:“王爷,我只是比较有自知之明,不喜欢做超出计划范围之外的事情。如此,才会过得更自在。我知道想嫁给王爷的高门贵女不计其数,若是成为她们嫉恨的对象,将会面临不知道多少麻烦,难道王爷认为,我不应该害怕吗?” 说到最后,沈琬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倒是撇得清。”萧晟嘴角微抽,“什么高门贵女,本王不认识。” 沈琬昭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萧晟不动声色转移话题,“既然如此,那为何又选择接受本王这个……预计范围范围之外的事情。” 这个说法,让他觉得有些怪异,却有很贴切。 沈琬昭歪头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可能是,为色所迷?所以行事有些冲动了。” 咳咳! 第二百二十七章 用刑 左宗勇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但他身为堂堂正七品州判,却敢怒不敢言,因为这个人的身份。 男子不屑地看了眼左宗勇,“做条狗也要看什么人能咬,什么人不能咬,赵庭坚胆大包天敢算计本公子,你又算什么东西?” “不过放心,你们做的事本公子都记下了,一个都别想跑。这件事,我会一个字不落的告诉外祖父,你们就等着吧。” “当面威胁本官,崔二公子好大的口气。” 一开始就没说话的赵知府,终于开口,神色很平静。 “威胁你又能如何,区区一个扬州知府,我外祖父难道还奈何不了你?” 赵知府淡淡道:“这朝堂,还不是严相一人说了算。” 崔同达脸上露出嘲讽,“朝堂是不是外祖父说了算我不知道,反正对付你,也只是他老人家动动手指的事情。” “敢惹本公子,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庭坚直接忽略他放出的狠话,与这种人逞口舌之能,没有任何意义。 直入主题道:“你不必威胁本官,如今这里是知府大牢,本官依照惯例对你审问,你只需要如实交代。” “交代什么,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崔同达干脆直接坐到床上,往后一靠,半躺着漫不经心道。 赵庭坚脸色一沉,“有人已经招供,三水县负责修建堤坝的朱工头就是你找人杀的!” “赵大人说什么,本公子听不懂,也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什么朱工头。” 赵庭坚面无表情地抖出一张字据,“你手底下的打手已经招认,而且有钱庄的掌柜证明,一个月前,你给了他们一笔银子。” 崔同达脸色变了变,不过很快镇定下来,“他们都是胡说八道,胆敢污蔑世家权贵,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赵大人放心,你不愿意做这个恶人,本公子替你来拨乱反正。” 赵庭坚脸色直接沉了下去,“你在威胁本官?” 崔同达也收起了脸上的笑容,轻蔑道:“我倒是想问问赵大人,是打定主意要跟我们崔家为敌了?” 说罢,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后果,赵大人可想好了。以知府大人的能耐,不会不知道,如今扬州府来了尊什么样的大佛吧,若是不知道,本公子不介意好心提醒提醒赵大人,现在恭王殿下可就住在崔家。再过不久,我妹妹就是恭王妃,这是太皇太后和我外祖父的意思,连皇上都只能顺着她老人家的意思下旨赐婚,赵大人还是识相点儿好。” 崔同达傲然说起此事,根本没把赵庭坚放在眼里。 赵庭坚看了看一旁的男人,张了张嘴,但最后什么都没说。 皇家的事,不是他能插手的。 恭王要娶崔家嫡女为王妃,这件事在京中早就不是什么秘密。 虽然皇上迟迟不下赐婚的圣旨,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和严相对此事非常坚持。 不过他不说话,落在崔同达眼里,就以为是他害怕了。 当即更得意,“早就说过,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赵大人要放聪明些,不然后果不是你能但得了的。” 赵庭坚脸色一沉,直接道:“来人,动刑。” 崔同达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不过知府大人根本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早就守在一旁的狱卒立即上前,两人死死摁住他,另一人扬起手里的长鞭。 “啊——” 崔同达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随即又怒又怕,破口大骂,“赵庭坚你这狗官,你疯了?” “啊!”又是一道鞭子落在他身上。 “本公子要杀了你!”崔同达目眦欲裂,身上剧烈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疯狂又怨毒地盯着赵庭坚,“我不会放过你的,本公子一定要让你生不如死,你给我等着。” 赵庭坚面无表情,喝道:“招还是不招!” “说!朱工头是不是你找人杀死的?” “混账,我要杀了你!” “不说,就打到你招为止。” 话音刚落,第三鞭毫不留情地落下。 崔同达内心升起强烈地恐惧,他本来就是养尊处优的人,哪里经受过这样的酷刑。 “屈打成招,你这是屈打成招!” 赵庭坚淡淡道:“本官手上人证物证具在,说不上什么屈打成招,你认不认,这个罪名都落实了,无非看看是本官废点儿功夫,还是你多吃点儿苦头罢了。” “不,我外祖父不会放过你的,你休想!还有恭王,对还有恭王就在扬州府,等他赶过来,你别想好过。” 崔同达想到这,突然有了底气。 赵庭坚一如既往的平静,淡淡地看向一旁施刑的狱卒道:“那就让他赶在恭王和崔家的人过来之前招供,有什么事本官担着,怎么,做不到?” 本来还担心崔家找麻烦有所顾忌的狱卒听到这话,当即再也不敢怠慢,加大了手上的力道。 崔同达的惨叫声越来越大,生生挨了十道鞭子后,心里那点儿傲气被打得一点儿不剩,练练求饶,“别打了,我招,别打了……” 赵庭坚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州判左宗勇立即领会,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诉状,让崔同达签字画押。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早就调查清楚,与崔同达招供的几乎没有什么出入。 砰! 牢房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为首之人脸色铁青,正是崔家大爷崔敬。 而一袭青衣的恭王则有些吊儿郎当地跟在最后,嘴角噙着看不出喜怒的淡笑。 “赵庭坚,你敢私自缉拿我儿,找死!” 崔敬一进大牢,就怒气冲冲地吼道。 “爹,救救我,救救我……。”崔同达顿时眼睛一亮,高声喊道。 崔敬听到这声音,顿时心中一痛,连忙跑了过去。 等他看到崔同达身上血肉模糊的鞭痕时,瞬间目眦欲裂,眼眶通红。 “啊——赵庭坚,你竟然敢对我儿动刑!” “爹,好痛……”崔同达叫得惨烈,听在崔敬眼里,宛如心里被剜去一块肉似的。 第二百二十八章 震慑 崔敬眼睛像淬了毒一样地死死盯着赵庭坚,“你敢对我儿动刑?” 赵知府不为所动,淡淡道:“崔大人,注意身份。” 论起来,自己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可是方才崔敬丝毫没有把他这个知府放在眼里。 虽然他向来不在意这些,在扬州府和崔家也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这样被当众拂面子,就算他再淡然也不免生起一丝不悦。 尤其在这之前,崔同达已经出言不逊,极尽难听之言。 崔家,当真越来越放肆了。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跟在后面的那抹青色身影,所以很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崔敬却没打算放过他,“身份,什么身份,在恭王殿下面前,你也配谈身份?” 什么!恭王殿下? 赵庭坚知道,但不代表其他人知道,这会儿听到这话,顿时惶恐不已。 尤其是刚才那几个对崔同达动刑的狱卒,心中忐忑万分。 倒是早就知道萧晟身份的那两名官员,震惊归震惊,但也不至于失态。 不过没想到,这件事竟然同时惊动了宸王和恭王两尊大佛。 “微臣见过恭王殿下。” 赵庭坚一丝不苟地朝恭王行礼,不卑不亢,倒是让恭王多看了他一眼,神情变得有些玩味。 “都免礼吧,本王不过来凑个热闹,你们不必顾忌本王。”恭王噙着笑,十分随意道。 当然,没人会把这话当真。 看热闹?堂堂恭王会做这种事情? 更何况,恭王和崔家的关系,大家心知肚明。 一看就知道,恭王这番定是冲着崔二公子来的。 这样想的不止别人,崔家父子自然也心里有数。 崔同达当即就道:“王爷,你可要为我报仇啊,赵庭坚这个无耻狗官,对我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分明就是没有把王爷你和严相放在眼里。” 恭王微微挑眉,笑道:“这么说,赵大人不止和你有仇,还敢无视本王的威严了?” 崔同达一喜,“对,就是这样,我受点皮肉之苦没什么,可他胆敢无视王爷,就是以下犯上,罪当该死。” “崔二公子休要污蔑,知府大人什么时候冒犯王爷了?” “本公子说是就是!”崔同达冷笑道。 这个理由,只要恭王承认,别人说什么都没用。而恭王,是站在崔家这边的,必然不会拂了他的意思。 “你……”左州判气得脸色通红,“崔二公子行凶杀人,人证物证具在,已是衙门大牢里的阶下囚,知府大人按例审问,有何不可?” “本官手里,还有崔二公子签字画押认下的罪状呢。”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东西。 崔敬眼神一深,使了个眼色。 突然,一道身影快速闪过,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见到一个人倒飞出去,嘭地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左州判惊恐万分地练练后退,最后气得直指崔敬,“崔大人,你身为朝廷命官,竟然敢在知府衙门里强抢罪状!”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崔敬好歹也是堂堂同知,整个扬州府第二大官身,竟然如此行事。 而崔敬更是脸色巨变,面沉如水地看着突然出手的萧晟,神色阴晴不定。 他总觉得,此人有些熟悉,而这种熟悉,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脑子飞快转动,极力回想猜测此人的身份。 可是他怀里的崔同达就没有这份儿见识了,刚才有人出手,他就猜到自己爹的意思,要抢回那张他亲自签字画押的罪状,可是却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给破坏了。 一想到这儿,再也按捺不住,吼道:“还愣着干什么,敢在恭王殿下眼皮子底下动手伤人,还不把他给我拿下!” 这话,让刚才还怒气冲冲的左州判顿时目瞪口呆。 就连沉稳冷静的赵知府,也嘴角微抽。 而崔敬,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可已经来不及阻止儿子。 只好喝道:“不准动手!” “爹,您干什么?” “你爹这是在救你的小命呢。”恭王转头看向萧晟,玩味地笑道:“今日你要是动了这个手,只怕就算严相,也保不住你了。” 说着,眼底略过一丝回忆,指着萧晟道:“他别说在本王面前动手伤人了,就算是动手伤了本王,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王叔说笑了,本王何曾跟您动过手。” 崔敬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惊恐万分,他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了,宸王殿下! 猛地跪下,深深地弯下腰,“小儿无知,请宸王殿下恕罪。”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恐惧,如果今日达儿真的让人对宸王殿下动手,那恭王说的一点都没错,就算严相也保不住达儿。 还好,他拦住了。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方才看到其他人脸色不对时的敏锐。 而他怀里的崔同达,更是被吓得颤抖,“宸……宸王殿下?” “闭嘴!”崔敬喝道:“还不快给宸王殿下磕头认罪。” 顿时,连崔同达身上的伤都顾不上,直接把他按在地上,狠狠地磕头。 崔同达痛得吸气,却不敢叫出来。 崔敬自然也看到了,心疼无比,但手上压着儿子的力道却是没有半点放松。 说着,眼底略过一丝回忆,指着萧晟道:“他别说在本王面前动手伤人了,就算是动手伤了本王,也不是什么大事。” 萧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王叔说笑了,本王何曾跟您动过手。” 崔敬听到这话脸色大变,惊恐万分,他终于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了,宸王殿下! 猛地跪下,深深地弯下腰,“小儿无知,请宸王殿下恕罪。”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心中的恐惧,如果今日达儿真的让人对宸王殿下动手,那恭王说的一点都没错,就算严相也保不住达儿。 还好,他拦住了。 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方才看到其他人脸色不对时的敏锐。 而他怀里的崔同达,更是被吓得颤抖,“宸……宸王殿下?” “闭嘴!”崔敬喝道:“还不快给宸王殿下磕头认罪。” 第二百二十九章 代价 宸王殿下要成亲了!? 这无疑是个天大的消息,在场所有人都震惊无比。 赵庭坚眼神闪了闪,不知道想到什么。 萧晟直接无视恭王的话,往前走了一步,崔同达惊恐地往后挪动,不敢直视。 崔敬还没从得知宸王要成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见状连忙挡在崔同达身前,“请王爷绕小儿一命,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教好他。” 萧晟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漠的声音让人生寒,“身为朝廷命官,在府衙大牢里强抢犯人签字画押的罪状,知法犯法,你自有你的罪要罚,现在本王要处置的是他。” 萧晟指着崔同达,道:“若在军中,忤逆上官,当罚二十个军棍。” 崔同达吓得脸色惨白,“不,爹我不要,儿子会被打死的。” 崔敬也很为难,儿子从小养尊处优,哪里能跟军中那些皮糙肉厚的士兵相比,加上本就受了这些鞭子,再打二十军棍,不死也残。 当即求救地看向恭王,希望他看在严相的份儿上,能替达儿说说情。 毕竟严相对达儿这个外孙,还是很疼爱的。 “咳咳……阿晟,你也看到了,说起来本王也是他的长辈,不如你卖个面子?” 萧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道军棍,一万两银子。” 正好拿来给阿昭当聘礼。 恭王嘴角抽了抽,还真是够黑啊。 不过反正是崔家出银子,不关他什么事儿,这个人情,他可是求过了。 崔敬身子一僵,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爹,给他,您都给他,儿子不想挨军棍。”崔同达却不管那么多,立即激动道。 “闭嘴!”崔敬怒喝出声,“要不是你惹是生非,怎么会有这么大麻烦。” 二十万两银子,崔家也不可能一下就拿得出来,他感觉仿佛自己的心在滴血。 “您难道要看着儿子被他们打死?” 崔敬脸上闪过决绝,“此事达儿莽撞,冒犯宸王殿下,本就该受到责罚,吃吃苦头日后才能长教训,只不过二十军棍太重了,下官愿意拿出十万两银子,恳请宸王殿下饶小儿一命,让他受了剩下的十道军棍。” 萧晟挑了挑眉,“本王允了。” “谢王爷!”崔同达立即磕头道谢。 “这十道军棍,就由赵知府派人替本王执行吧。”萧晟玩味地看向一旁的赵庭坚。 原本作壁上观的赵知府,身子微微僵住,嘴角抽了抽。 宸王殿下这是打定主意让他把崔家得罪个彻底,没有后路可退啊。 想到这里,赵知府看了看身旁的两名下官,似乎也在思索着什么。 左宗勇二人感受到他的实现,也是瞬间僵住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大人啊,我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赵知府终究还是不忍心把这个麻烦丢给两个下官,只好醒着头皮吩咐刚才那两个狱卒动手。 很快,牢房里不断回响着崔同达的惨叫声,越到后面越虚弱,最后晕了过去。 “王爷,下官可否带小儿离去了?”崔敬藏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紧拳头。 萧晟挑了挑眉,“这就不是本王说了算了。” 崔敬脸色一怔,顺着萧晟的视线看过去,就落在赵庭坚身上。 “赵大人以为呢?”萧晟玩味道。 赵庭坚面无表情道:“崔同达买凶杀人,人证物证具在,并且已经认罪签字画押,岂能随意离开大牢。” “崔大人身为扬州府同知,正五品官员,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赵庭坚!你……达儿都已经这个样子了,你还想怎么样,难道非要他的命不成?”崔敬气急败坏,脸色铁青。 “不是本官想如何,而是按照大荣律例该当如何,崔大人慎言。” 崔敬咬牙切齿,眼睛里能喷出火来。 “官府一日不判决,达儿就一日不能治罪!要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又如何交代?” “若是因为如此,崔大人自可派人亲自照料,本官不会阻拦,相信以崔大人的能耐,不会连这做不到。但是崔二公子,必须得在府衙大牢里!” 崔敬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得很!知府大人的心意,崔家记下了!” 虽然在大牢里,但崔家若是派人照顾达儿,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这个局面,宸王就在旁边看着,而赵庭坚手里又有儿子犯案的证据,容不得他不答应。 “赵大人最好说话算话,否则达儿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别说我,就是严相也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便起身怒气冲冲地离开。 “等等。” 萧晟突然出声,崔敬的脚像是被钉住似的,不敢再往前一步。 心突然提起来,生怕他临时反悔,现在达儿可遭受不住十道军棍了。 斟酌道:“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崔大人不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空口无凭,那十万两银子,崔大还是立个字据的好,不然改日找上门去,崔家却不认了怎么办?” 崔敬脸色顿时青一阵红一阵,感觉到自己的脸面被人踩到泥地里。 宸王是谁,在军中声望极高,手握重权的堂堂亲王,谁敢不认,还怕别人赖账? 他甚至怀疑,这番话说出来就是为了羞辱自己。 不过,他敢怒不敢言,咬牙写了张字据,恭恭敬敬地交到萧晟手里。 萧晟接过来随意地看了看,微微点头,“嗯,你可以走了。” 崔敬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带着来时的一众人手,狼狈不堪地离开大牢。 “十万两银子,阿晟你真是越来越黑心了,崔家这次,可要伤筋动骨了。”恭王啧啧称奇。 萧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王叔要是实在1没什么事,可以去坊市里看看变戏法耍猴的,实在没必要到本王这儿来看戏。” 说完,转身就走。 恭王追了上来,解释道:“这可不怪我,本王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今日崔敬喊本王过来走一遭,就是亮亮身份,还好吃好喝地接送,本王总不好拂了他的意思。” 第二百三十章 来人 萧晟侧过头,平静地看着他。 恭王轻咳出声,“不如这样,本王住到你那里去,这样就不用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 “王叔到底想做什么?”萧晟淡淡道。 “本王就想找个住处,阿晟你怎么不信呢?”恭王笑看着他。 萧晟顿了顿,道:“没地方。” “什么?”恭王险些没绷住表情,“扬州府有宋家在,你会没置办几处产业?不说别的,就说当年你母后恐怕也没少给你留吧?” “母后的宅子,王叔若是能找到,就进去便是。” “我……” 他怎么会知道! 恭王咬牙,“你要是不收留本王,那本王就去沈家,见见那位未来的侄媳妇儿,好歹日后也是一家人,她总不见得会袖手旁观吧。” 萧晟十分淡定地看了他一眼,“王叔要是丢得起这个面子,本王也不会阻拦。” 想到沈琬昭,他嘴角微微扬起。 恐怕因为阿筠的事,她现在对恭王也憋了不少怒气,这个时候送上去,可讨不到什么好。 “王叔别忘了,她与阿筠可是至交好友,当年您对阿筠做的那些事,王叔不会忘了吧?” 恭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觉得他嘴角那抹戏谑的笑容格外碍眼。 “本王早就跟王叔说过,亏欠的东西,早晚都是要还回去的。所以当年,本王和皇兄都没有插手阿筠的事,可是这不代表,我们会看着阿筠再次受到伤害。不管王叔想做什么,还是考虑清楚后果的好。” 恭王神情变幻,看着萧晟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最终怅然地叹了口气。 …… 宸王在扬州府的消息,如同春日里被风吹散的柳絮一样,飞快传遍四方。 沈琬昭听到云珠说起时,脸色有些古怪。 “姑娘,那可是宸王殿下啊,奴婢只是听过宸王殿下的威名,还从未见过真人呢。” “你很想见到?”沈琬昭脸色更加古怪了。 “当然,奴婢听说宸王殿下不仅战功赫赫,是守护大荣的英雄,更是生得英武不凡,不知道多少高门贵女都想坐上宸王妃的位置呢。” 沈琬昭微微挑眉,“还有这事儿?” “当然了,咱们扬州府虽然离京里还有些距离,可是扬州府富庶,也有不少京中客商往来。奴婢听说,最对宸王殿下情根深种的,就是严家的嫡长女,出身高贵,又才貌出众,和宸王殿下门当户对,连太皇太后和严相都想促成这桩婚事。大家都在说,这位严大姑娘,怕是最有可能成为宸王妃的人物。” 严大姑娘?沈琬昭微微合了下眼睛。 “大家都这么认为?” “是啊,京里都在传,严大姑娘和宸王殿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很好,沈琬昭在心里默默记了一笔。 “姑娘要是想知道的话,何不去问问萧大人,萧大人是宸王殿下的人,肯定知道的很多。”云珠兴冲冲地道。 沈琬昭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喜欢凑热闹的毛病又犯了?” 云珠被看穿心思,也不害羞,“姑娘,奴婢也是为了咱们的百味楼着想嘛,谁知道这未来的宸王妃是个什么性子,要是她看姑娘不顺眼,在宸王殿下跟前说两句您的不是,惹得宸王殿下不悦,那咱们的百味楼可就麻烦了。” “放心,要是堂堂宸王,是个如此色令智昏,分不清轻重之人,也不值得咱们信任合作。” “话是这么说,可那毕竟是宸王府未来的女主子,哪能说得准呐。” 沈琬昭气恼道:“你今日约莫太闲了不是?” 云珠怔了怔,为何她总觉得姑娘有些不对劲? “太闲了就去找些事情做,前几日让你学的看账册,学得如何了?” “姑娘……”云珠当即一抖身子,连忙转身,“奴婢这就去学,不打扰姑娘了。” 她真怕姑娘心念一动,就要开始考校自己。 看着她慌忙跑开的身影,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脸上流露笑意。 可不想,没过多久,云珠就又跑回来了,眉宇之间还有些急色。 “姑娘,出大事了,老爷让您赶紧去前厅一趟。” 沈琬昭连忙起身,边走边问道:“什么大事?”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老爷身边的管事亲自过来的,听说连夫人和赵姨娘院子里都有人过去叫了。那管事走得急,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姑娘赶紧过去。” 沈琬昭微微皱眉,这么急? 但到底,还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很快,就到了前厅。 只见厅里正站着一个人,身穿干净锦服,皮肤白皙,侧边有一缕银发,梳得一丝不苟。 而沈庭恭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神情罕见地有些严肃。 此外,还有谢氏和赵姨娘、沈婉玉等人。 那人见到沈琬昭,眼神微亮,“这就是沈三姑娘吧?” “真是小女,昭儿,快过来见过高大人。” 沈琬昭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些猜测。不过面上不显丝毫,规规矩矩地上前见礼,“沈琬昭见过高大人。” 高大人连忙把人扶着,脸上笑得跟朵儿花似的,“三姑娘多礼了,杂家可受不起三姑娘的大礼。” “大人远道而来,路途辛苦,这一礼该受。” 高大人笑得更开心了,“哈哈哈,三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杂家这一趟可是没白来。” 沈家其他人被这一幕弄得满心疑惑,谢氏最为震惊。 她出身谢家,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这个什么高大人,分明就是宫里的太监,而且看举止,怕还是身份不低的太监。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沈家? “不知高大人来此,有何吩咐?”沈庭恭也是见多识广之人,猜出些门道来,心里变得忐忑,斟酌出声道。 高公公笑道:“沈三老爷不要担心,是好事儿,天大的好事儿!” 说着,从怀里取出一道明黄。 沈庭恭大惊失色,连忙跪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跟着,谢氏和赵姨娘都立即反应来,连忙俯首跪成一片。 就连沈琬昭,也拉住还在发懵的云珠跪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扬州府沈氏女沈琬昭,秉性端淑,温良恭谨,有徽柔资,今特赐婚于宸王,择良辰吉日完婚,钦此。” 短短的几句话,在沈家众人心里掀起惊涛赅浪。 沈庭恭张大了嘴巴,不敢置信地看着宣旨的高公公。 “沈三老爷,接旨。” 高公公提醒了一句,沈庭恭连忙惶恐地接过圣旨,只不过心里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 “恭喜沈三姑娘,贺喜沈三姑娘了。”高公公看向沈琬昭,笑容满面,甚至还带了几分谦逊。 沈琬昭往高公公怀里塞了个荷包,“公公从京城远道而来,辛苦了。” 高公公摸了摸怀里的物事,还有些沉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收进袖口里,“这都是杂家该办的差事儿,三姑娘折煞奴婢了,如今差事儿已经办完,奴婢也要回去向皇上复命,就不打扰三姑娘了。” “公公请。”沈琬昭笑笑,随即亲自把人送出了院子。 高公公见状,脸上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别人不知道,他身为皇上跟前伺候的人最清楚,这道圣旨可是宸王殿下亲自向皇上求的,所以这位沈三姑娘,必是宸王殿下看中的人。 他断不会因为沈家门楣低,就小瞧几分。 回到前厅,沈庭恭和谢氏一众人才缓缓起身,只不过神色恍惚,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这个消息,实在太大了。 大到宛如惊天霹雳,他们连想都不敢想过。 皇上亲自赐婚,还是赐给宸王殿下? 谢氏神色复杂地看着沈庭恭手里拿着那道圣旨,心里惊魂不定。 “老爷……这是怎么回事儿?” 赵姨娘也吓得不轻,连忙问道。 沈三老爷艰难地转头,他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别人。 “昭儿,你知道怎么回事?” 赵姨娘神色一动,“我听说,三姑娘和宋大姑娘相交甚好,宋大姑娘是不是说过什么?” 话音一落,顿时屋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沈琬昭。 以沈琬玉的最为强烈,除了震惊,隐隐地还有些嫉妒和不甘。 “是啊,三姐明明和宋大姑娘无话不说,而宋大姑娘又是宸王殿下的表妹,三姐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想到这儿,她心里那份儿嫉妒就越强烈,宸王那样的人物,她只能远远仰望,可是沈琬昭竟然要嫁给他? 这样的现实,让她无法接受。 都是沈家的人,凭什么差别这么大? 沈琬玉觉得自己快疯了,当下嘴里的话也不再顾忌,“那怪祖母让三姐带着家里的姐妹多与宋大姑娘相识,三姐却从来没放在心上过,原来是怕我们姐妹几个,坏了三姐你的打算。” 沈庭恭脸色一沉,“胡说什么!?” 谁知这一喝,让沈琬玉越发不甘心,红着眼睛倔强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爹,我也是您的女儿,凭什么您这么偏心三姐,什么好处都让她得了?” “以前您在银钱上偏袒也就罢了,可如今连亲事上都亲自操心,别以为我不知道,前些日子您还亲自替三姐相看了钱教谕家的二公子,那也是一户门风清明,前途无量的人家,您就从来没关心过我的亲事!” 沈庭恭被说得脸色不大好看,沉声道:“昭儿是你长姐,亲事本就应该在你前面,你的事,我自有安排。” 他虽然疼爱沈琬昭,但也从来没想过要亏待沈琬玉这个庶女。 所以沈琬玉的亲事,他并没打算不闻不问,只是时候未到。 “我不信!”沈琬玉固执道:“您就是偏心三姐,什么好处都要叫她得去,现在就连宸王这么好的亲事,都是三姐的。” 赵姨娘拉了拉她,示意她闭嘴。 再看看沈庭恭的脸色,已经怒不可遏,当下就有些紧张。 “别拉我!”谁知沈琬玉疯了似的推开赵姨娘,眼神怨恨道:“都是因为你!” 因为她娘是妾,她是庶女,所以什么好事都轮不到自己。 这一刻,她无比嫌恶自己的身份,连带着对赵姨娘这个生母也心有不满。 赵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她,“玉儿……” “越来越没规矩了!”沈庭恭喝道,眉头紧紧皱着。 他其实没空搭理沈琬玉的胡闹,心里不断地想着,这突如其来的赐婚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且,竟然是宸王殿下? 对于任何一个在西北战场上待过的人,都不会对宸王这个名号陌生。 或者说,只有在西北军营里待过的人,才会知道,这个名头的分量。 算起来,他服役的时候,宸王还没有后面的赫赫威名,可是有一点沈三老爷很清楚,草原上的敌人有多凶悍残忍,西北那片土地上不知道埋了多少人骨。 可是这样的敌人,生生被宸王杀得退败,数年来不敢再犯。 而现在,一道圣旨告诉他,这样战功赫赫,深不可测的宸王殿下就要成为他的女婿了? 沈三老爷只觉得自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轻飘飘的。 不过很快,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绪。 下人急忙忙地跑进来道:“老爷,沈家老宅那边过来人了。” 话音刚落,就看到沈老爷子为首,浩浩荡荡地冲进来一众人,都很急切。 沈老爷子更是丝毫不显老态,几乎是跑着进来的。 他那双精明的眸子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沈庭恭手里那道明黄色的圣旨上,脸上不可遏制地流露出激动之色,“庭恭,这是,这是……” 那个词,他不敢轻易说出口。 跟在后面的沈庭良也眼尖得很,“老三,圣旨说了什么,快拿过来看看!” “真是的,也不知道哪个衙门没打听清楚,给沈家的圣旨怎么送到你这儿来了,你虽然也是沈家人,但毕竟已经分家了。” 沈庭良一想到自己错过了亲眼见到宣旨的机会,就忍不住有些懊恼。 沈三老爷收回视线,把手里的东西小心翼翼地交给一旁的管事,“放到我书房去,好好收着。” 管家连忙擦了擦手,无比郑重地接过,“老爷放心。” 第二百三十二章 妄想 沈庭良见状当即就不满了,“老三你这是做什么,这圣旨是给沈家的,哪有你来保管的道理,再说了,我们都还没观瞻呢。”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圣旨是给沈家,甚至很有可能是和二房有关的。 因为沈家上下,也只有他在朝为官,有几分薄面,而宜儿更是马上就要嫁到崔家,那关系就更近了。 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引得皇上注意?更别说下圣旨了。 想到这里,便上前拦住管事,甚至直接出手想抢夺。 这是他的。 沈庭恭脸色一沉,兰在他面前,“如果圣物破损,二哥担不起这个责任!” 沈庭良讪讪,也觉得自己确实孟浪了,不过当即责备道:“你要是没有私心,我也不会这么做。” “圣旨不是给沈家的。”沈庭恭一字一句道,不知说给沈庭良,也说给对面的沈老爷子和沈家其他人听。 “怎么不是给沈家的?”沈庭良不悦道:“你也别想哄我们,赶紧把圣旨拿出来让大家看看,要是耽搁了皇上的旨意,你担不起这个责任。” 听到这话,沈老爷子脸色也沉了沉,认为是三房想把圣旨据为己有,沉声道:“老三,拿出来。” 沈庭恭脸上露出一丝讽刺,“如果是给沈家的圣旨,为何不送到别院去?二哥好歹也做过朝廷命官,这个道理难道还不懂?皇上下的圣旨,怎么会弄错?” 沈庭良脸色一变,目光闪烁道:“这……宣旨的人不知道你早已经和沈家分家,错送到你这儿来也不是没有可能。” 脸上的讽刺更浓,“那二哥可知道,这道圣旨的内容?” “这是一道赐婚的圣旨。”沈庭恭淡淡道。 而沈庭良却是大喜,连忙问道:“一定是宜儿和崔三公子的亲事,没想到竟然惊动皇上亲自赐婚,爹,我就说崔家对宜儿很是看重。” “也是,除了崔家,还有谁能让皇上亲自赐婚。”沈二老爷已经开始得意起来。 而沈老爷子却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想了想,沈家门楣低微,除了和崔家这桩亲事外,还有什么值得惊动皇上的地方? 沈老爷子这辈子,也没见过什么大官儿,更别说圣旨了。 “谁告诉二哥,是因为崔家的?” 沈庭恭讥诮道,此刻心里竟然觉得有些痛快。 “这是皇上给昭儿和宸王赐婚的圣旨!”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院子,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沈三老爷看着他们大惊失色的样子,心情没来由地好,就连心里那点儿担心,也暂时被抛到脑后去了。 “你说皇上给昭丫头和宸王赐婚?”沈老爷子猛地反应过来。 “您没听错。”沈庭恭淡淡道。 “这不可能!”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姜氏那有些狰狞的脸,“皇上怎么可能给她和宸王殿下赐婚,宸王殿下那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娶一个商户之女?” “对,老三你说笑也要有个限度,别再痴心妄想了,昭丫头怎么可能配得上宸王那样的身份?” 沈三老爷脸色一沉,这话听得很不舒服。 虽然他也疑惑,皇上怎么会突然赐婚,论身份地位,沈家与宸王那是天壤之别。可是这会儿听到别人这么贬低他的昭儿,很不高兴。 “怎么配不上?”外面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谢松亭板着一张脸,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此时很生气。 “我谢家的外孙女,什么人配不上?” 谢舅舅冷漠地扫了沈家众人一眼,面露不善。 沈老爷子脸色微变,心情很复杂。 这还是谢家到扬州府后,第一次和沈家打照面。 当年,他也是见过谢老夫人的,否则沈庭恭也不会娶了谢氏。 可后来谢家去岭南之后,两家就再也没有往来,原以为谢家不会再翻身,没想到…… 谢舅舅走到沈琬昭面前,脸色温和了一些,“圣旨下了?” 沈琬昭微微点头,“嗯。” “算他有心。”谢舅舅小声地吐槽了一句。 沈琬昭心思微动,果然,舅舅什么都知道。 看来,是萧晟的手笔,想到这儿,只感觉心都跟着柔软了几分。 圣旨赐婚,何尝不是为了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沈家身份太低,有了这道圣旨,便能堵上不少人的嘴。 谢舅舅不屑地扫了沈家众人一眼,“这桩婚事是我亲自替昭儿做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沈老爷子脸色变了又变,“这话当真?” 如果是真的,那就要重新审视一下谢家的能耐了。 谢舅舅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们沈家这些破事儿我看着烦,信不信随你,沈老爷子,我敬你是长辈,这才没有计较什么,但记住了,以后昭儿就是宸王妃,我看还有谁敢对她不敬!” 宸王妃! 这个称呼很重,宛如一块巨石砸在所有人心里。 突然之间,看着沈琬昭的眼神都变了。 震惊的、嫉妒的、不甘的,沈琬昭统统照单全收,面不改色。 沈老爷子深吸了一口气,“这么说,那果然是赐婚的圣旨。” 谢舅舅嗤笑道:“我说你们沈家的人是不是都被糊弄傻了,假传圣旨那可是砍脑袋的事情,谁敢胡言乱语?亏得还自称是什么诗书人家,出了个秀才官老爷子,这点道理都不懂,我看是活倒回去了。” 这话,可是一点都没留情面,顿时说得沈老爷子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的。 “恭喜三妹妹,贺喜三妹妹,以后三妹妹身份尊贵,确实不与我们一般了。按照礼数,只怕连祖母与祖父见到三妹妹都要行礼。”沈琬宜噙着笑意,突然出声道。 沈老夫人一听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当即眼睛一横,“什么规矩!她是死了都是沈家的人,就要按照沈家的规矩来,我给她见礼,也不怕折寿!” 沈琬昭眼睛微眯,“二姐不说,我都忘了这件事。” 言外之意,如果沈琬宜不提起,她不会计较。 可现在嘛,她没有给个准话了。 沈琬宜笑意僵在脸上,“礼数是礼数,不过一家人相处,何必在意这些。” 第三百三十三章 思念 沈琬昭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二姐这话说的不妥,便是皇家,该讲的规矩礼数也要讲。” 沈琬宜眼底闪过一道怨恨,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 沈琬昭失望地摇摇头,还以为她多大能耐呢,到底也是靠这些弯弯绕绕的小心思。 其实相比起来,沈家几个姐妹里,沈琬宜才情容貌都不错,加上受沈老爷子和老夫人看重,已是得天独厚的条件,可偏偏,有的人就是不知足。 突然间,就没了与她较量的心思,凭白辱没身份。 最终,这场闹剧,以沈家众人被谢舅舅言语讥讽地赶出门为止。 从头到尾,沈庭恭都冷眼旁观,看都没看沈老爷子那试图对他说什么的眼神。 院子里,总算清静了些。 “哼,算你还有点眼见。”谢舅舅不屑地看着沈三老爷,出言相讥道:“早就说了,昭儿的亲事我自有打算,否则凭你那点儿本事,能定下什么好人家?” 沈三老爷脸色不大好看,却也少见地没有反驳。 而一旁的谢氏十分动容,“这当真是大哥向皇上求来的亲事?” 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急切,甚至还有隐隐的光亮。 谢氏近来常往谢家奔走,可是却始终有些不得劲。 谢老夫人对她是有气的,所以态度既不热络也不冷淡,若是说些家常还好,多的就不愿意谈了。 至于谢舅母,谢氏对这个嫂子感觉很别扭,毕竟是谢家落魄时娶进门的主母,难免有些小家子气,所以谢氏不冷不热,也从来没想过从那边套近乎。 所以哪怕她想知道这次朝廷对谢家是什么态度,也无从得知。 可如果,连与宸王的亲事都能求来,那谢家的地位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就再也难掩内心的激动。 这大老爷脸色一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做娘的,好好置办昭儿的婚事就行,别的不要多管。” 留下这句话,谢舅舅什么都没说便转身离开,仿佛他来这一趟,纯粹只是为了好好敲打沈家那些人一番。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爹,您刚才对姑姑的说的话,会不会太重了?” 谢子由说着这话,脸上却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担忧。 谢舅舅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儿心思,这些年,到底还是有些怨气了。” 谢舅舅叹了口气,难得地露出些惆怅之色。 谢自由面色不改,淡然道:“未曾有过期待,何来怨气?” 见他这般无动于衷的模样,谢大老爷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叹气更深。 …… 前厅里,送走了沈家众人和谢家父子,又恢复了先前的安静。 只不过,这时候每个人的心境都大不相同了。 赵姨娘垂下的眸子里,掩去复杂之色,冲沈庭恭柔声道:“家里有了这么大的喜事儿,老爷想必还有话要与三姑娘交代,妾身先告退了。” 说完盈盈施礼,善解人意地退了下去。 前厅里,顿时只剩下沈庭恭、谢氏,和沈琬昭三个人。 三个人有多久没这般站在一起了?明明是最亲近的亲人,却早已有深重隔阂。 “昭儿你……”谢氏看着沈琬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琬昭面色平静,又看向沈庭恭道:“圣旨已下,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沈三老爷身子一僵,是啊,自己刚才接过的是圣旨。 “昭儿,你要是不愿……” 沈琬昭心底微暖,打住自己爹的话,“爹,如宸王殿下那样的人物,女儿为何不嫁?” “这话,您莫要再说了,如果传到旁人耳朵里,只怕会生出祸端。” “我知道今日您心境不稳,便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话,后头再说。” 沈三老爷一脸复杂地走了,加上谢氏,也恍恍惚惚的。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沈琬昭嘴角微微勾了勾,只怕这是两人这些年来,难得地没有冷眼相待的时候,因为顾不上。 回到自己的院子,沈琬昭支开云珠,自己走到窗前。 很快,眼前多了一道身影。 暗七出声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他在哪儿?”沈琬昭语气里带着几分叫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 暗七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姑娘问的应该是王爷。 “王爷一早就出了门,属下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姑娘要是想知道,属下派人去问。” 自上次出事以后,他寸步不敢离开沈琬昭,所以自然对王爷那边的事情难免有些顾不上。 但暗卫之间有自己的联络方式,他想要知道消息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用了。”沈琬昭出声道。 一刻钟过后,沈家三房所在的大门处,马车缓缓驶出。 暗七看着熟悉的路线:“……” 到萧晟名下别院的时候,他果然不在。 钱嬷嬷看到沈琬昭稍稍惊讶,随即眼底浮现出和蔼的笑意,“姑娘是来找王爷的?” 嗯,称呼也变了,沈琬昭注意到这点。 “王爷不在,姑娘不如在院子里等会儿?” 沈琬昭想了想,还是点点头,跟着钱嬷嬷进了内院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她已经来过两次,可这次来,却又觉得心情有些不一样了。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挠似的,痒痒的。 钱嬷嬷给她沏了一杯茶,看着沈琬昭的眼神,很是慈爱。 沈琬昭能感觉得到,这次过来,钱嬷嬷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以前虽然也尊敬,可是到底不达心里。 “皇上已经下旨赐婚,姑娘就是日后的宸王妃,来这里不必拘束。”钱嬷嬷慈爱地看着她道。 沈琬昭微微一笑,“谢过嬷嬷。” 她听得出来钱嬷嬷话里的善意,领了这份情意。 钱嬷嬷笑得温和,“姑娘别这么说,奴婢看着王爷长大,如今王爷动了成家的心思,日后有姑娘在身边嘘寒问暖的陪着,也总算能跟皇后娘娘有个交代了。” 沈琬昭心神微动,“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 她用的,是陈诉句。 钱嬷嬷笑道:“姑娘也是个聪慧的人。” 第三百三十四章 见你 沈琬昭心底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难怪,她一眼就觉得这位嬷嬷举止气度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婢能比的,就连出自谢家的孙嬷嬷在她面前也逊色。 如果是宫里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奴婢以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皇后娘娘一去,王爷便让奴婢回扬州府养老了。” 提起往事,钱嬷嬷眼底还有些怀念和难过。 先皇后……沈琬昭心情也跟着有些沉重。 “皇后娘娘若是能看到姑娘,一定也很喜欢。” 沈琬昭笑笑,这不是第一个与她说这话的人,很明白这话里的善意。 “今日正巧,我也有些话想请教嬷嬷。” “姑娘有什么问就是,不必和奴婢客气。”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先皇后与先皇感情如何?” 钱嬷嬷一怔,脸色微不可见地白了白,“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嬷嬷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钱嬷嬷才长长叹气道:“主子的事情,做奴婢的不敢多嘴,只不过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大抵也是有些失望的吧。” “别的,便是奴婢也不知道了。” 沈琬昭却精准地从她话里听出来不对,失望,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先皇后失望? 她细细咀嚼钱嬷嬷说的话,连屋子里多了道人影也没注意到。 钱嬷嬷正要见礼,却被萧晟扬手阻止,默默退下。 “怎么过来了?”头顶传来他低沉清冽的嗓音,沈琬昭猛地抬起头,便落入一双幽深的眸子里。 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最后连眼里都染了笑意。 “想见你,便过来了。” 萧晟眼神一暗,深深地看着她。 胆子越来越大了。 沈琬昭眼底闪过狡黠,颇有兴趣地看着她。 她发现自己果然选错了法子,原来逗逗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感觉也很不错。 沈琬昭心底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难怪,她一眼就觉得这位嬷嬷举止气度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婢能比的,就连出自谢家的孙嬷嬷在她面前也逊色。 如果是宫里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奴婢以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皇后娘娘一去,王爷便让奴婢回扬州府养老了。” 提起往事,钱嬷嬷眼底还有些怀念和难过。 先皇后……沈琬昭心情也跟着有些沉重。 “皇后娘娘若是能看到姑娘,一定也很喜欢。” 沈琬昭笑笑,这不是第一个与她说这话的人,很明白这话里的善意。 “今日正巧,我也有些话想请教嬷嬷。” “姑娘有什么问就是,不必和奴婢客气。”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先皇后与先皇感情如何?” 钱嬷嬷一怔,脸色微不可见地白了白,“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嬷嬷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钱嬷嬷才长长叹气道:“主子的事情,做奴婢的不敢多嘴,只不过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大抵也是有些失望的吧。” “别的,便是奴婢也不知道了。” 沈琬昭却精准地从她话里听出来不对,失望,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先皇后失望? 她细细咀嚼钱嬷嬷说的话,连屋子里多了道人影也没注意到。 沈琬昭心底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难怪,她一眼就觉得这位嬷嬷举止气度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婢能比的,就连出自谢家的孙嬷嬷在她面前也逊色。 如果是宫里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奴婢以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皇后娘娘一去,王爷便让奴婢回扬州府养老了。” 提起往事,钱嬷嬷眼底还有些怀念和难过。 先皇后……沈琬昭心情也跟着有些沉重。 “皇后娘娘若是能看到姑娘,一定也很喜欢。” 沈琬昭笑笑,这不是第一个与她说这话的人,很明白这话里的善意。 “今日正巧,我也有些话想请教嬷嬷。” “姑娘有什么问就是,不必和奴婢客气。”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先皇后与先皇感情如何?” 钱嬷嬷一怔,脸色微不可见地白了白,“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嬷嬷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钱嬷嬷才长长叹气道:“主子的事情,做奴婢的不敢多嘴,只不过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大抵也是有些失望的吧。” “别的,便是奴婢也不知道了。” 沈琬昭却精准地从她话里听出来不对,失望,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先皇后失望? 她细细咀嚼钱嬷嬷说的话,连屋子里多了道人影也没注意到。 沈琬昭心底闪过果然如此的念头,难怪,她一眼就觉得这位嬷嬷举止气度都不是寻常人家的奴婢能比的,就连出自谢家的孙嬷嬷在她面前也逊色。 如果是宫里出来的,那就说得通了。 “奴婢以前是跟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后来皇后娘娘一去,王爷便让奴婢回扬州府养老了。” 提起往事,钱嬷嬷眼底还有些怀念和难过。 先皇后……沈琬昭心情也跟着有些沉重。 “皇后娘娘若是能看到姑娘,一定也很喜欢。” 沈琬昭笑笑,这不是第一个与她说这话的人,很明白这话里的善意。 “今日正巧,我也有些话想请教嬷嬷。” “姑娘有什么问就是,不必和奴婢客气。”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先皇后与先皇感情如何?” 钱嬷嬷一怔,脸色微不可见地白了白,“姑娘怎么会问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嬷嬷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以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钱嬷嬷才长长叹气道:“主子的事情,做奴婢的不敢多嘴,只不过皇后娘娘走的时候,大抵也是有些失望的吧。” “别的,便是奴婢也不知道了。” 沈琬昭却精准地从她话里听出来不对,失望,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先皇后失望? 她细细咀嚼钱嬷嬷说的话,连屋子里多了道人影也没注意到。 第三百三十五章 婚书 她很少看到萧晟笑,更别说如此张扬。 可是这样的萧晟少了平日里的冷沉凌厉,眉目舒展,更加耀眼,也更让人悸动。 嗯,沈三姑娘突然觉得,见色起意,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萧晟大步走了过来,“去上面看看?” 沈琬昭顺着视线看过去,那里有座六层的阁楼,在这片宅子里,已经算是很高的建筑了。 “那里有什么?” “去了就知道。”萧晟不容拒绝,直接拉起她的手腕进了阁楼。 第一层阁楼里光线略暗,沈琬昭闭了闭眼睛,这才适应。 好奇地打量四周,很宽敞也很空阔,只有放置好的一些木架子,可是上面什么都没有。 萧晟没有多做停留,直接拉着她往上。 到了第二层,光线立马就亮了些,沈琬昭立即看过去,就见到四周靠墙壁摆了书籍。 “这么多书?”沈琬昭惊讶道。 实在不怪她,这地方,恐怕是她在扬州府见过的最大的藏书之处。 因为宋筠带她去见过宋家的藏书阁,都没有像此处这般齐全。 宋家本就是诗书传家,藏书之丰,恐怕也是扬州府之最。 “母后生前最喜读书。” 萧晟神色平静,说了这么句话。 沈琬昭微愣,她差点忘了,这处宅子,本来就是先皇后的。 “那上面几层也是书?” 萧晟没有说话,而是直接拉着沈琬昭抬步继续往上。 第三层比第二层更明亮,里面依旧是摆满了书籍。 沈琬昭眼尖的发现,这里的书与方才又不同,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惊讶道:“我记得这本《山水志》,已经失传许久了,许多人都找不到。” “这是……拓本。” 沈琬昭看了看里面的字迹图集,还有些新,所以便笃定道。 只不过翻到最后一页时,张了张嘴巴,落款梅甚远。 这位,是现如今整个大荣地位最高的书法大家,不说这本失传许久的书,就是这些梅先生的字,拿出去也定轰动不已。 “嗯,原本都在京城,日后再带你去看。” 沈琬昭又翻了翻其他的书,果然都是罕见难寻的珍品,而且至少数十本都是梅先生亲自抄写,顿时咋舌不已,单是这些书目,就已经价值连城了,更别说他们的原本。 宸王府的实力,果然深不可测。 因为她看了,有些字迹还很新,加上落款后有日期,并非皇后娘娘生前收集的。 “这些都是王爷收集的?” “不全是,下面那层的书,都是母后遗留,这一层,是我们的心意。” 我们?沈琬昭敏锐地抓住这个词语,心里动了动,有些猜测。 “这些年积攒下来,没想到也留存这么多了。” 萧晟看着那满墙的书籍,突然出声道。 那瞬间,沈琬昭却觉得在他身上感受了一丝落寞,不过转瞬即逝。 突然间,手心里多了一道微凉,萧晟低头看了看包裹在自己手里的那抹纤细,眼神幽深地看着她。 沈琬昭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跳如鼓,故作镇定地偏过头目视前方,“不再上去看看?” “好。”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坚定地握住她的手,继续往上。 第四层是一些衣裳首饰,保存完好,沈琬昭估摸着应该也是皇后娘娘生前所用。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到了这里,萧晟握着自己的手更紧了。 没有多做停留,萧晟抿着唇拉着她继续往上。 有些事情,不能回忆太多,不然就很难走出来了。 阁楼越往上越窄,第五层约莫只有两间屋子那么大。 而这里,则是挂了许多字画,落款都只有一个人。 这些都是先皇后的字迹,沈琬昭很快就反应过来。 字迹娟秀却有力量,沈琬昭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惊才艳艳的宋家嫡长女,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视线停留在最中间,那副画像上,那是这里唯一没有落款的字画。 画像上的女子明媚如骄阳,笑容肆意,骑在马背上,一袭青衣随风飞扬,周遭的一切都不如她显眼。 “真好看。”沈琬昭由衷地感叹道。 “就当你是在夸本王了。” 沈三姑娘回头,“与王爷有什么关系?” 她明明夸的是先皇后。 不过话一说完就闭嘴了,因为她发现,他面容上还真有几分先皇后的影子。 瘪了瘪嘴,真会挑好的长。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突然冲先皇后的画像道了声谢。 沈琬昭疑惑,“这是什么意思?” 这声道谢,未免来得有些突然。 “本王能让人见色起意的本事,是母后赐的,难道不应该谢?” “你……” 沈琬昭脸色蹭的通红,在先皇后的遗容面前说这话,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 萧晟挑眉,“怎么了,难道不对?” 沈琬昭噎住,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她还是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真是……怎么好像跟以前想的不一样? 沈三姑娘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她看走眼了? 气恼地收想回手转身走开,却怎么甩不掉,她的力气自然不能和他比。 所以,沈三姑娘更气了,别过头不理人。 宸王殿下见好就收,“走吧,还有最后一层。” 沈琬昭无奈,只好被他握着手跟上。 阁楼第六层更小,只有一间屋子,屋子中间只有一处石台,上面放着一个红木箱子,除此之外,四周什么都没有。 沈琬昭好奇地看着那箱子,缺觉萧晟走过去缓缓打开。 最上面,放着一个信封。 萧晟拿起来看着她,道:“打开看看。” 沈琬昭接过,沉吟片刻便拆开了,下一刻就瞪大了眼睛。 婚书?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里面竟然是一封婚书。 而是看字迹,和下面那些字画一般无二,显然都是出自先皇后之手。 先皇后竟然亲自写了婚书留下。 沈琬昭内心有些震动,这封婚书是一个母亲对孩子深深的爱意。 先皇后对儿子留下最大的期盼,不是希望他大权在握,也不是希望他做出什么丰功伟绩,而仅仅只是希望他,亲事美满,日子平静幸福。 第三百三十六章 聘礼 萧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笔墨赤泥,整整齐齐地放在沈琬昭面前。 沈琬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摆明要她签字画押的架势,突然觉得手上那一纸婚书无比沉重。 这是对一位已故长辈,更是堂堂先皇后的承诺。 她怎么有种要签卖身契的感觉? 萧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很快,沈琬昭败下阵来,在他的注视下落下自己的名字,再摁了个手印。 宸王殿下眼底闪过笑意,然后光明正大地把婚书收进了自己怀里。 沈三姑娘眼神幽幽,“婚书只有一份,为何是王爷保存?” “安心。”萧晟淡定地给了这个回复。 沈三姑娘抿了抿嘴,他倒是安心了,婚书在他手里,想认便认,不想认便不认,而她对他却没有桎梏。 不过很快就释然,反正他是堂堂宸王,有朝一日若是他想反悔,她也拦不住不是? 何况,真有那一日,她也绝不会留恋。 萧晟看着她神色复杂的样子,心下没来由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王爷先不守信,我跑了,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怪罪吧?” 沈琬昭恍惚间,猝不及防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等到想捂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承认,自己方才有些不高兴了。 一想到他的身份,就生出一种对未来的无法掌控之感。 “跑?”萧晟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难道不行,倘若王爷可以不守信,为何我不可以离开?难道王爷还想让我看着你与别人恩爱美满?”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甚至想到了云珠和自己提到过的京里那位严大姑娘。 萧晟眼神幽深地看着她,沈琬昭被他看得感觉无所遁形,更气恼了。 转身就往后退,迫切地想躲开他的视线。 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轻轻一带,她便撞进坚硬的怀抱里。 还没来得及开口,无法避开的吻落下来。 他来势汹汹,一手揽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往上固定在她脑后,让她无法后退,加深了这个吻。 沈琬昭只感觉脑子空白,到最后已经有些透不过气来了。 良久,他才放开。 眼神幽深地看着她,“醋了?” 沈琬昭脸色通红,喘着粗气,“你……我没有!” “是吗?”萧晟玩味地看着她,叫她脸色变了,当即道:“那就没有。” 沈琬昭:“……” 怎么有种无理取闹被哄的错觉? “放心,本王不会给你离开的机会。”萧晟俯身在她耳边,沉声道。 耳边他的气息还在,有些痒痒的,沈琬昭心里也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挠过似的。 开始心虚,开始怀疑,她好像是有些无理取闹了…… 萧晟拉着她的手,放在箱子上面,“看看里面的东西,这些都是给你的。” “给我的?”沈琬昭惊讶地看着他。 “嗯,聘礼。” 沈琬昭一怔,被他说的这两个字惊到了。 不过萧晟没有给她思索的机会,直接随手拿起一本册子交到她手上。 沈琬昭低头,在他示意的视线下慢慢翻开,越看越震惊。 上面是先皇后生前经营的产业,铺子、田庄、字画珠宝都一一记载,看得人眼花缭乱。 “百宝阁竟然是先皇后的?”沈琬昭惊呼出声。 她怎么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百宝阁,竟然是先皇后的产业。 “现在是你的了。”萧看着她,出声道。 “还有这些产业。”沈琬昭心情有些无法平静,她没想到,先皇后的手笔竟然这么大。 许多叫得出名头的生意,都与先皇后有关。 “皇后娘娘是个经营生意的大才。” 这些东西拿出去,不说富可敌国,但一般的权贵世家也必定没有这份儿底蕴。 “这些都是母后年轻时经营的生意,后来进了宫就没空打理,交给了手底下的人,许多铺子都已经不如当年。” 沈琬昭沉默,不如当年就已经这么震撼,那当年又是何等光景? 先皇后,当真是个让人惊艳的女子。 萧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笔墨赤泥,整整齐齐地放在沈琬昭面前。 沈琬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副摆明要她签字画押的架势,突然觉得手上那一纸婚书无比沉重。 这是对一位已故长辈,更是堂堂先皇后的承诺。 她怎么有种要签卖身契的感觉? 萧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很快,沈琬昭败下阵来,在他的注视下落下自己的名字,再摁了个手印。 宸王殿下眼底闪过笑意,然后光明正大地把婚书收进了自己怀里。 沈三姑娘眼神幽幽,“婚书只有一份,为何是王爷保存?” “安心。”萧晟淡定地给了这个回复。 沈三姑娘抿了抿嘴,他倒是安心了,婚书在他手里,想认便认,不想认便不认,而她对他却没有桎梏。 不过很快就释然,反正他是堂堂宸王,有朝一日若是他想反悔,她也拦不住不是? 何况,真有那一日,她也绝不会留恋。 萧晟看着她神色复杂的样子,心下没来由地一沉,仿佛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在想什么?” “我在想要是王爷先不守信,我跑了,皇后娘娘应该也不会怪罪吧?” 沈琬昭恍惚间,猝不及防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等到想捂嘴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承认,自己方才有些不高兴了。 一想到他的身份,就生出一种对未来的无法掌控之感。 “跑?”萧晟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难道不行,倘若王爷可以不守信,为何我不可以离开?难道王爷还想让我看着你与别人恩爱美满?”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底没来由地升起一股烦躁,甚至想到了云珠和自己提到过的京里那位严大姑娘。 萧晟眼神幽深地看着她,沈琬昭被他看得感觉无所遁形,更气恼了。 转身就往后退,迫切地想躲开他的视线。 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力道,轻轻一带,她便撞进坚硬的怀抱里。 还没来得及开口,无法避开的吻落下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帮忙 沈琬昭顺着她的视线低下头,就看到被自己揉得皱巴巴的帕子,脸色更红了。 这是在阁楼里揉的。 云珠一脸纠结道:“姑娘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每次姑娘遇到事的时候就喜欢揉帕子。 沈琬昭正了正脸色,道:“没有。” 云珠张了张嘴巴,最后在自家姑娘的逼视下果断闭嘴。 好吧,姑娘不愿说。 不过肯定和萧大人……哦不,宸王殿下有关。 她知道萧大人就是宸王殿下的时候,着实震惊了一番,现在都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一路上,沈琬昭闭目养神,而云珠隔阵便偷偷瞥一眼自家姑娘,小脸又兴奋又纠结。 直到马车稳稳地停在宋家大门前,沈琬昭这才睁开眼睛,起身下靠马车。 宋家已是熟门熟路,很快就被领着进了宋筠的院子。 虽然还是不能下床走动,但宋筠的脸色明显好看了很多。 见到沈琬昭,面露喜色,“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都快憋闷死了。” 沈琬昭快步上前,“难得清闲,好好养养伤不行?” “这点小伤费那么大力气干嘛,已经养了好几日,换做当年在西北,我说不定都已经重新披甲上阵杀敌了。” 沈琬昭垂下眼眸看着她,听出话里的信息有些惊讶。 “披甲上阵?” 宋筠自知失言,连忙闭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四周,见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口气。 沈琬昭玩味地看着她,“筠表姐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恐怕这件事,宋伯母也不知道吧?” 宋筠略微心虚,但是随即想到什么眼神一动,转为戏谑,“还叫宋伯母呢?” “别以为我躺在床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今早赐婚的圣旨已经宣了吧,现在整个扬州府上下都在议论此事,不知道会掀起多大风浪,你倒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宋筠偷笑,“还有,我娘的称呼该换了。” 沈琬昭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看筠表姐不是想我过来陪你说话解闷儿,而是想揶揄我。” 宋筠轻咳出声,“怎么会,我是那样的人吗?” 沈琬昭静静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就是。 宋筠自动忽略,转移话题道:“打听的事儿怎么样了?” 沈琬昭脸色微凝,“都问好了,三日后崔大夫人和崔玉茹就要出门去灵泉寺上香。” 宋筠讽刺道:“我看是亏心事做多了,只能求神问佛来赎罪。” 沈琬昭顿了顿,道:“前些日子听说崔玉茹众目睽睽之下落水,不仅出了丑,还呛水染了风寒,卧病在床好几日。” “她活该。”宋筠冷漠道:“最看不得崔家那些人虚情假意的模样,以前就喜欢在我面前耍些小把戏,不过是懒得和她计较,这次的一剑之仇,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沈琬昭眼底也闪过一道寒意,对于崔玉茹,这事儿不会就这么算了。 就算她背后有恭王护着,也绝不会放过。 而宋筠则沉着小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姑娘,夫人过来了。” 红檀适时出声,禀告道。 沈琬昭连忙起身见礼。 宋夫人满脸笑意,扶住沈琬昭,“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宸儿自来就有主见,这才几日便把赐婚的圣旨都求来了,可见是真心待你的。” 沈琬昭脸色微红,低着头不好意思说什么。 “你与筠儿说得来,这也是缘分,好孩子,这些日子筠儿的身子多亏你留下来的那些药膳。” “连济世堂的李太医看了都赞不绝口,夸你心思巧妙,今日我来找你也是为了这事儿,还需要你帮帮忙。” 沈琬昭道:“宋伯母有事直说便是,若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定不遗余力。” 宋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笑道:“还叫宋伯母呢,该改口了。” 沈琬昭脸上染了红色,低头小道:“舅母。” “唉!”宋夫人顿时笑开了花儿,“这才对嘛。” 宋筠在一旁看得笑出声,“哈哈,没想到阿昭你也有害羞的时候。” 沈琬昭幽幽地看了她一样,抿了抿嘴,看她笑话,她记下了。 宋筠笑声戛然而止,突然感觉背后凉悠悠的,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她温柔乖顺的阿昭,怎么会露出和表哥一样深不可测的表情? 宋夫人没好气地睨了宋筠一眼,“昭丫头脸皮薄,不像你这没心没肺似的,别笑话她。” 宋筠:??? 顺着又温和地看向沈琬昭,道:“李太医就在府里,你跟我过去见见吧。” 沈琬昭点点头,“好。” 一路上,宋夫人都十分温和地与她说话,像极了关切的长辈,这让沈琬昭有些感动。 以宋家这样的门楣,却对她的出身丝毫不芥蒂,已是十分难得。 穿过长长的临水木廊,又绕过一片园子,总算走到一处略显僻静的院子。 沈琬昭心下疑惑,却丝毫不显。 宋夫人笑了笑,“别紧张。” 说完,便领着沈琬昭迈进院子。 立即有一位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嬷嬷迎上来,行礼道:“见过夫人。” “罗嬷嬷,李太医还在里面?” “在,李太医关切老夫人的身子,在想法子呢。” 宋夫人微微点头,“正好,我们先进去吧。” 罗嬷嬷连忙在前面带路,从头到尾,也只是隐晦地打量了沈琬昭一眼,便飞快移开视线,没有多问。 沈琬昭很坦然,也能感觉到这位老嬷的视线没有什么恶意。 心里对这处院子里主人的身份,也有了几分猜测。 宋家那位老夫人,宋老太傅的发妻。 也是先皇后的生母,皇上和宸王殿下的外祖母。 想起上次听宋筠提起过,送老夫人似乎身子不太好,有些虚弱。 难怪,这几年扬州府各大宴席里,宋老夫人都很少出席。 想着这些,沈琬昭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咳咳……” 一道轻微的低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抬眼看去,就见到陈设低调大气的屋子里,坐着一位老人和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第三百三十八章 赠玉 沈琬昭有些惊讶,因为对面的男子就是上次在济世堂买药材时险些撞上的人。 “昭儿,这是是李太医。”宋夫人及时提醒道。 沈琬昭微微颔首,“原来到您就是李太医,上次多有失礼。” 李太医温和笑笑,“沈三姑娘有礼了,上次在下也有过错,不能怪沈三姑娘。” 想起今日听到的消息,沈家三房接了旨,这位往日名不见经传的沈三姑娘,马上就要成为宸王妃了,他自然不敢怠慢。 沈琬昭笑笑,没有多说话。 而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宋老夫人行礼道:“琬昭见过宋老夫人。” 宋老夫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脸色不大红润,反而有些病态的苍白,不过发髻梳得一丝不苟,端端正正地坐着,不难看出周身的庄重气势。 看到沈琬昭,眼神也微微缓和了些,“好,在自家院子里,不用在意这些虚礼。” 沈琬昭看得出来,宋老夫人不似宋夫人那么性子温和,八面玲珑,反而有些古板严肃,颇有气势。 “就是,都是自家人,昭丫头你不要觉着拘谨。今日我带昭丫头过来,是来找李太医的。” 宋夫人看向李太医,笑道:“李太医不是在找筠儿那些药膳的方子出自何处吗?就是昭丫头给的。” 李太医惊讶不已,突然想起什么,恍然道:“难怪,那日会在济世堂碰到沈三姑娘,三姑娘买的那些药材,也恰好是宋大姑娘药膳里服用的。” 说着,眼底也有些期待。 “不知道沈三姑娘手里,还有没有别的方子?” 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在下绝没有打探隐秘的意思。” 沈琬昭笑道:“李太医不必客气,我手里确实还有些方子,若是李太医想知道,改日我登门拜访一趟便是。” 李太医连忙摇头,“该我拜访三姑娘才是。” 哪有让堂堂王妃亲自登门的道理,李太医心道。 沈琬昭笑笑,也没与他争辩。 很快,李太医嘱咐了几句,便匆匆告辞了。 今日当着宋老夫人的面有些话不方便说,所以他也没有多言,反正目的已经达成了。 李太医一走,屋子里便只剩下宋老夫人,宋夫人,和沈琬昭。 宋老夫人眼神又缓和了些,方才她看也出来,沈琬昭落落大方,举止言谈都是个聪慧之人,与外人说话不怯场,知分寸进退,恍然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道身影。 “丫头,过来。” 沈琬昭从善如流,走到宋老夫人面前。 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些许复杂来,“果然是个好孩子,难怪阿晟瞧得上眼。” 沈琬昭微赧,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老夫人怀里拿出一块玉佩,“这物什我带在身上许久了,如今却觉得你与它有些缘分,你便收下吧。” 一旁的宋夫人大惊失色,惊呼道:“娘,这是……” 沈琬昭微怔,从宋夫人的反应来看,也知道这块玉佩并不是普通的玉佩。 宋老夫人却扬了扬手,打断了宋夫人的话,“都是些死物罢了,留在身边也换不来什么,反倒牵着心思。” 宋夫人闭嘴,没再说什么。 宋老夫人笑看向沈琬昭,“丫头你可愿收下?” 沈琬昭眼底有片刻犹豫,不过还是郑重地接过了那枚玉佩。 “谢老夫人。” 宋老夫人眼底略过一丝赞赏,嘴角也带了笑意,“好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都下去吧。” 沈琬昭恭敬告退,跟着宋夫人一起出了院子。 屋子里。 宋老夫人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眼神还有片刻恍惚。 伺候在旁的罗嬷嬷笑道:“奴婢瞧着宸王殿下选的这位王妃倒是个不错的,没想到连老夫人也看得上眼。” 这些年,能让老夫人看得上眼的人可不多,罗嬷嬷也忍不住感叹,这位沈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 而且更让她惊讶的是,这才头一回见面,老夫人竟然就把这么贵重的玉佩送了出去。 那块玉佩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这些年老夫人从不离身,带了几十年。 宋老夫人收回视线,笑骂道:“你这老婆子,眼睛倒是越来越尖了。” “奴婢要是没点儿眼见,怎么能跟在您身边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是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本儿。”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宋家子孙满堂,老爷公子们仕途顺畅呢。” 那块玉佩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这些年老夫人从不离身,带了几十年。 宋老夫人收回视线,笑骂道:“你这老婆子,眼睛倒是越来越尖了。” “奴婢要是没点儿眼见,怎么能跟在您身边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是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本儿。”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宋家子孙满堂,” 那块玉佩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这些年老夫人从不离身,带了几十年。 宋老夫人收回视线,笑骂道:“你这老婆子,眼睛倒是越来越尖了。” “奴婢要是没点儿眼见,怎么能跟在您身边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是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本儿。”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宋家子孙满堂,” 那块玉佩可是先皇后的遗物,这些年老夫人从不离身,带了几十年。 宋老夫人收回视线,笑骂道:“你这老婆子,眼睛倒是越来越尖了。” “奴婢要是没点儿眼见,怎么能跟在您身边几十年,大半辈子都过去了。” 沈老夫人无奈地摇摇头,感慨道:“是啊,大半辈子都过去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够了本儿。” “老夫人千万别这么说,您还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宋家子孙满堂,” 第三百三十九章 生意 宋夫人轻叹道:“那玉佩,是先皇后生前最喜欢的东西,自去世之后,老夫人就一直带在身上,几十年不曾变过,没想到今日竟然给了你。” 宋夫人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沈琬昭听到这话,久久不能平静。 直到她和宋筠告别,离开宋家,也忍不住回想宋夫人这话里的意思。 那车上。 云珠见自家姑娘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担心地问道:“姑娘,咱们现在去哪里?”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去济世堂。” 车夫扬起手里的马鞭,一刻也没耽搁。 看着来过一次的地方,沈琬昭没有犹豫地便走了进去。 “沈三姑娘,您来了!” 一道略显惊讶的声音响起,李六郎穿着药童的衣裳,一眼就认出了她。 想到今早二叔说的话,举止间带了几分恭谨。 这位,当真马上就要做宸王妃了? 沈琬昭微微颔首,云珠出声道:“麻烦小哥了,我们姑娘来找上次那位李大夫。” 李六郎微愣,济世堂姓李的大夫不在少数,不过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是非常笃定这位找的应该是二叔。 连忙把人引进后院,“姑娘请稍等,我马上让人去传话。” 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沈琬昭坐在太师椅上,这间屋子应该是济世堂用来招待贵客的,古朴简单,但又不失精巧,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药香,闻着很舒服。 没一会儿,外面便响起了脚步声。 李六郎回来了,还带着有些匆忙的李太医。 “见过三姑娘。”李太医上前行礼道。 “李太医不必如此多礼。”沈琬昭有些无奈,但也清楚,圣旨赐婚一事,恐怕已经传出去了。 否则,自己一个商户之女,如何能让堂堂太医这么以礼相待。 李太医却很坚持,“该有的礼数不能废。” 劝说不动,沈琬昭只好由他。 “今日来找李太医,是有事想问。” 李太医微微颔首:“三姑娘是想问宋老夫人的病情吧。” 沈琬昭坦然道:“果然瞒不过李太医。” “三姑娘谦虚了,方才在宋家当着老夫人的面不好说,在下冒昧求见三姑娘本来就是为了老夫人的病情,只不过没想到三姑娘这么快就找上过来了。” 原本他想着,不日再去沈家拜访的。 沈琬昭手指轻轻敲打在膝盖上,她其实也有猜测,在宋家的时候,李太医突然让宋夫人传话说要见自己,却又安排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见面,恐怕就是为了老夫人的病情。 “是因为药膳?” 想了想,她身上也只有这值得引起李太医的注意了。 李太医眼底划过一道赞赏,“三姑娘果然聪慧。三姑娘写给宋大姑娘的药膳,效果奇佳。” “而老夫人的身子虚弱,积劳成疾,又是高龄,加上这些年来吃的药太多,积淤在体内,所以寻常的方子并不合适,若是姑娘还有适合调养的药膳,说不定老夫人的身子还有痊愈的希望。” 沈琬昭眼前一亮,“李太医此话当真?” “在下不敢做保,不过老夫人的身子吃吃不好,也与心境有关,药石难医心病,多年药不离口,恐怕也让老夫人心里不好受,从而加重了心事,可若是药膳,便没这层烦恼了。” 沈琬昭越听越觉得有理,最后赞叹道:“李太医不愧是有名的圣手,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那……不知道姑娘手里还有没有别的药膳方子?” 语气里,带了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希冀。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沈琬昭缓缓点头,道:“有。” 李太医眼前一亮,当即就有些激动。 最后又有些犹豫,“三姑娘这些方子想必也是来之不易,李家身为医药世家,自然知道方子的珍贵……” 可若是要给宋老夫人治病,便不得不把方子交给他过目了。 这样一来,倒显得他有意为之似的,李太医立时犯了难。 随即像是做了什么决定似的,咬牙道:“三姑娘放心,这些方子李某绝不外传,只是想跟三姑娘讨个人情,日后若是遇到了如老夫人这般用药膳更佳的情况,在下身为医者不能藏私。但也会说清楚,这些方子都是出自三姑娘之手。” 沈琬昭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说清楚这方子出自她手,可以说是把救治的恩情转到她身上了。 同时身为医者,虽然有些为难,却又守着不藏私的底线,属实难得。 想到这里,沈琬昭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 “这些方子我本也没想藏着掖着,心里倒是有个想法,不知李太医觉得如何。” “三姑娘请说。” 沈琬昭顿了顿,道:“这些方子,李家可以随意取用,只不过有个条件。” 说到这里,眼底闪过一道狡黠。 李太医连忙道:“三姑娘有什么要求只管提,这么贵重的方子,济世堂本就不该白拿。” 沈琬昭笑道:“我要的便是济世堂这个大招牌,这些药膳本就是有益身体健康的吃食,何不将之发扬光大?” “倘若有济世堂的名头做保,再开几家专做药膳的食楼,名声应该还不错吧。” 李太医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沈琬昭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 有种既古怪,又新颖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济世堂,这些食楼的银子和人力,咱们各自出半,而后干股也各持五成,如何?” “除此之外,济世堂的大夫若要当成医病救人的方子使,也随意,不过为了生意,我倒是建议,济世堂可以出些配好的药包,而非写出去的药方。” 李太医愣了好一会儿,才把她这些话消化开来,一时间有些犹豫。 诚然,这是个非常丰厚的条件,甚至对济世堂来说,也有天大的好处。 可是这些做法实在太违背他的认知了,所以不知道该怎么抉择。 “三姑娘说的话当真?”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正是把李太医领进门后,就安静侯在一旁,没怎么说过话的李六郎。 第三百四十章 求人 沈琬昭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李六郎略显激动,却又极力克制的样子。 李太医介绍道:“这是李家六郎,是在下的侄子。” 沈琬昭顿时恍然,难怪。 李六郎斟酌道:“二叔他一心钻研医术,于家中事务不甚熟悉,三姑娘给的法子实在精妙,我可以代家里应下。” 对家中事务不熟悉的李太医:“……” 沈琬昭破有深意地看着他,又看了看李太医轻咳出声不自在的样子,失笑出声。 “也好,以后的事务,你便与云珠商量吧,药膳的方子我这两日就会写下来交给她。” 李六郎微愣,但还是郑重记下。 直到沈琬昭离开后,这才出声道:“二叔,这位三姑娘当真就是日后的宸王妃了?” “今日早上已经传来消息,说是宣旨的太监已经进了沈家,还能有假?” “以后与这位处事,要慎重些,万万不可怠慢,宸王殿下这几年虽然行事低调,但宸王府的势力绝不能小觑。” 李太医眼神微闪,对此讳莫如深。 李六郎听出来二叔话里的郑重,当即更加谨慎了。 他还是头一次听到二叔这般敬畏一个人。 “沈三姑娘出手大方,女子之身却魄力十足,做生意眼光独具,手腕不输任何人,难怪能成为宸王妃,我听说,百味楼也与她有些渊源。” 李六郎犹豫片刻,还是把自己打听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李太医大惊,“你说什么?百味楼?” 李六郎郑重地点点头,一开始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相信。 现在百味楼和百味锅的名头早已经打出去,各大食楼争相模仿,而短短一月之内,百味楼开遍大宋十三州府,连京城也不例外。 这样的势头,实在惊人。 没想到,竟然与沈三姑娘有关。 “也就是百味楼最先在咱们扬州府兴起,而济世堂在扬州府经营多年,根深蒂固,否则恐怕我也打听不到,百味楼竟然还跟沈三姑娘有关系。” 说到这里,李六郎神情也很复杂。 李太医正道:“既然已经应下,以后就好好与三姑娘身边的人共事,不该问的话不要多问。切记,在这些贵人面前,知道的多,不是什么好事。” 他身为太医,出入宫门无数,对这一点,深有体会。 李六郎连忙道:“二叔放心,六郎知道了。” …… 离开济世堂,天色也不早了,沈琬昭没有多做停留,便往家里走。 远远地,就看到门口停着几辆马车,微微皱眉。 “姑娘,看这样子,家里似是来客了。” “走侧门,直接回咱们院子里。” 沈琬昭不禁头疼,赐婚的圣旨一下,只怕麻烦也接踵而至了。 “好嘞。”云珠连忙探出头,与车夫交谈了两句。 马车当即调了个方向,往侧门走去。 可是她没想到,院子里早有人等着。 沈老夫人就坐在石桌旁的凳子上,沈琬宜、沈琬瑶,还有沈琬玉都站在她身后。 沈琬宜面带笑意,不知道正说着什么,把沈老夫人逗得高兴。 沈琬瑶则是垂着眸子,心不在焉的,眉目间还有些烦躁。 沈琬玉也跟着沈琬宜,在沈老夫人面前说漂亮话,只不过一见到沈琬昭,就无法掩饰眼里的嫉妒。 阴阳怪气道:“哟,三姐还知道回来呀,祖母都在这儿等半天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三姐如今身份不一样了,在故意端着架子呢。” 沈老夫人皱着眉头,显然是对沈琬昭迟迟不归颇为不悦的。 训斥道:“还没出嫁的闺阁女子,整日往外跑成何体统?” 沈琬昭直接忽略这些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她实在没心思和沈家这些周旋了,“不知祖母过来,有何事找我?” 沈琬宜淡淡道:“三妹身为晚辈不去给祖母请安,反而要祖母亲自过来,本来就已经不妥。现在说这话,难道祖母要见孙女,还得师出有名不成?便是你日后做了宸王妃,也不该如此无礼。” 沈琬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二姐确定,要跟我讲规矩礼数?” 真要讲规矩礼数,日后沈琬宜见了她,都是要行大礼的。 沈琬宜脸色一僵,垂下的眸子里眼底闪过一道恨意,谁也没看见。 当然,就算看见了,沈琬昭也不会放在眼里。 “祖母还是说说,过来找我到底所为何事吧。” 她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 沈老夫人脸色一板,颐气指使道:“过几日宋家设宴,你带宜儿她们一起过去。” 沈琬昭视线在沈琬宜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沈老夫人身上,“祖母怎么知道此事?” 就连她,也是今日去看宋筠的时候,宋夫人才与她提起过。 沈老夫人不悦道:“我自然有我的法子,你不用多问,宋家这次设宴,邀请了扬州府各大世家,听说还京城那边还要来人,且身份不低。” “祖母连这都能打听到,何必还要我带人进去?” “你……”沈老夫人气得不行,“你就算攀上了那高枝儿,也是沈家的人,该做的就要做。”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过几日让玉儿把帖子拿到别院来。” 说完,便起身往外走,看都没多看一眼。 沈琬宜倒是破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什么都没说,便跟上沈老夫人的步子离开此处。 “三姐……” 一道有些挣扎的声音响起,沈琬昭顺着看过去,就看到沈琬瑶那犹豫不敢上前的样子。 失声笑道:“怎么,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这可不是你往日的性子。” 沈琬瑶素来大大咧咧的,有什么就说什么,沈琬昭还从来没见到她这般小心翼翼过,有些无奈。 沈琬瑶顿时扑了上来,有些委屈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不认识你了?怎么说,我这记性也不比你差吧?” 沈琬昭揶揄地看着她。 沈琬瑶嗔恼道:“三姐……” “可是,你以后就是宸王妃了,哪能还跟以前一样。” “宸王妃……”沈琬昭失笑,“宸王妃不也是。”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大师 送走沈琬瑶,云珠再也憋不住了,不忿道:“姑娘难道您还真要给她们帖子不成?平日里就处处为难您,也不见顾及过半点亲情,现在一有事就来使唤姑娘,还没个好脸色,活像咱们欠她们什么似的。” 云珠越说越气,一想到姑娘几次三番被叫到老夫人那儿去都没好事,就觉得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一样,顺不过气来。 “给。”沈琬昭漫不经心地道:“顺便看看,她们到底想做什么。” 垂下的眸子里闪过冷意,越是想要的,她就越不让她们如愿。 她和沈琬宜之间的账,还没清算呢,原本早就想给她点教训,只不过没想到崔家竟然自己推迟了亲事,后面又被别的事绊住,所以她才迟迟没有动作,可现在,她很闲,不介意陪她好好玩玩。 她不会忘记,崔玉柔对自己动手,少不了这位好二姐从中作梗! 云珠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副模样,但也知道,姑娘是真的动怒了。 便立即噤声,不再多说。 日子过得很快。 皇上赐婚的消息飞快传遍各大州府,宸王殿下娶王妃,是天大的盛事。 而伴随着的,也有无数人的揣度猜测。 宸王妃竟然出身普通商户?一时间,扬州东城沈家的名号,被各方打探。 直到有人打探出来消息,这位被赐婚给宸王殿下的沈三姑娘,外祖竟是谢家。 瞬间,所有放在沈家身上的目光,通通转移到谢家身上来。 谢家,被遗忘得太久了,而今一回来,就是万众瞩目。 …… 城郊,山脚下。 沈琬昭一出城门,就看到了宋家的马车停在路边。 宋筠看到沈琬昭,立马掀开帘子,跳下自己的马车跑到沈琬昭这边来。 兴奋道:“我亲眼见着她们上去了。” 沈琬昭瞥了一眼她的伤处,“你身上还有伤,小心些,别太激动。” 宋筠毫不在意道:“都说了这点小伤算不得什么,也就是你们太紧张了。”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对车外的马夫道:“走吧。” 马车缓缓启程,玉山她不是头一次来,只不过这次桃花盛开,漫山桃林尽收眼底,让人心情都跟着愉悦。 宋筠望着外面道:“今年的桃花,似要开的晚些。往年早半个月都开了,那时候也是灵泉寺香火最鼎盛的时候。” “去年这个冬天,格外冷,许是因为这个。” “也是,去年的冬日确实要比往年更冷,灾情也多。我听说往西北去,粮食刚种到地里,就已经有旱情出现,后面还不知道怎么过呢,要是仍旧不下雨,那些地方怕是要闹灾荒了。” 宋筠眉头皱起,显然也很担忧。 如今百味楼开遍各地,慢慢地也开始运作起来,所以她偶尔也能接到各方消息,因此对宋筠说的旱灾有所听闻。 “皇上和祖父又要为此操心了。”宋筠担忧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些事我们担心也没法子,你还有伤在身,不要想那么多,耗费心神。” “我不是担心这个。”宋筠目光悠悠,看向窗外,“我担心的是,草原上的那些敌人如果趁机作乱……” 沈琬昭心里一颤,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萧晟。 如果西北再生乱事,他会去吗? 心,有那么一丝凌乱。 直到马车驶上山,看到灵泉寺的门头,还有来往不绝的香客,这才把那点儿情绪镇压下去。 “那崔家的马车,不会错。”宋筠眼尖,一眼就看到停在院子前的几辆马车。 “看来咱们来对了。”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 一行人下了马车,轻车熟路地走向专门给香客提供的屋子。 寺庙很大,红檀和云珠出去转了两圈,总算打听到了崔家的情况。 “奴婢问了寺里的僧人,崔家这次来的就是崔夫人和崔大姑娘,二房的人都没来。” “听说崔大姑娘前些日子受了惊吓,有些失魂儿,特地来庙里求大师做法事护身的。” “受了惊吓?”宋筠嗤笑道:“我看是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吧。” 她从来不掩饰对崔玉茹的厌恶。 沈琬昭沉吟道:“先过去看看。”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崔玉茹突然要来灵泉寺上香有些不对劲。 一行人来到禅房,里面断断续续的有不少香客进出,可是没看到崔家人的身影。 沈琬昭微微皱眉,正要往回走,就看到屋外拐角处,有道人影匆匆跑开。 “这后面还有禅房?”沈琬昭拦下一个和尚问道。 “施主,阿弥陀佛,那是慧觉师叔的禅房,如果施主想求一份平安符,可以过去看看。” 沈琬昭微微颔首,“多谢大师了。” 等人走远,眼底微微掠过异色。 平安符……难道还真是心虚? 而一旁的宋筠却陷入了沉思,“慧觉大师?这个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你听过?”沈琬昭诧异地看她。 “我想不起来了,不过应该是听过的。”宋筠皱着眉头努力想了想,还是想不起来。 沈琬昭转身看向云珠,“去问问关于这个慧觉大师的事。” 没过多久,云珠就跑回来了,“奴婢去打听了,这个慧觉大师是寺主持的师弟,佛法精深,尤擅制作平安符,所以不少世家贵人都来求过。” 沈琬昭点点头,听起来似乎很正常。 “不过有一点,听说这位慧觉大师在京城待过一段时日,还进了那个什么柱国寺,是个了不得的高僧呢。” “京城柱国寺,我想起来了!”宋筠眼前一亮,“我就说听过这个名号,柱国寺是京城最大的寺庙,寺里的方丈明空大师,连皇上都以礼相待,慧觉大师好像就是明空大师的徒弟。” “只是他怎么会到扬州府来了?”宋筠迷惑不解。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沈琬昭出声道。 说完,便自顾迈步往后面的禅房走去。 越往里走,香客就越少。 如灵泉寺这样的地方,也不是当真没有规矩,就比如明慧大师这样的高僧,也不是谁都能求得他亲手制的平安符。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古怪 除却当真要靠缘分的那部分,便看捐出的香火钱了。 沈琬昭亲自捐出一百两银子的香火钱,才由小沙弥领到后面禅房的偏屋等着。 说是前面那位香客还没离开。 一进屋子,宋筠便和她使了个眼色,借口要去恭房匆匆出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窗下烧着檀香,一缕细细的白烟悠远绵长,最后散开在空气里,留下满屋香气。 沈琬昭闭目养神,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 另外一边。 宋筠将将走出屋子就调转了方向,绕到禅房后面,隐隐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大师,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噩梦缠身,还精神恍惚?” 宋筠心下一凛,果然是崔夫人。 屏住呼吸,又往前靠近了些,以便听得更清楚。 屋子里,慧觉大师收回把脉的手,出声道:“崔大姑娘近来可有遇到什么事?” 崔玉茹神色微闪,隐隐还有些惧意。 崔夫人何等眼力,当严厉道:“茹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连娘也信不过了吗?” “你素来稳重,到底是谁,竟然让你这么大的反应?” 崔夫人精明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狠意。 “我……”崔玉茹吞吞吐吐的,回避着崔夫人的视线。 “说!”崔夫人一掌拍在木案上,不容置喙。 “是恭王……” 崔玉茹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让崔夫人一怔。 同样,门外的宋筠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似的。 “恭王?”崔夫人反应过来惊道:“怎么可能是他?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甚至还开始做噩梦?” “恐怕不止如此。”一旁的觉慧大师出声道:“崔大姑娘心性坚定,若只是言语威胁,断不可能因此就噩梦缠身,精神恍惚。” 崔夫人脸色骤变,“大师的意思是……” “应该是有人趁不注意,给崔大姑娘吃了些致使心神不宁的药物。” “这怎么可能?”崔玉茹惊惧不已,“我屋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跟在我身边多年了,她们不可能背叛我。” 崔夫人眼底闪过冷意,“回去都换了,一个不留。” “娘,她们……” “妇人之仁!”崔夫人冷眼看她,“见自己屋子里的人都管不住,越来越越没用了。” “我……” “还有你与恭王,到底怎么回事。” 崔夫人拧眉,事情让她生出不好的预感。 崔玉茹眼睛瞬间就红了,“王爷警告过我,让我不准再对宋筠那个贱人出手。” “宋筠那个贱人,一定是又使了什么手段勾引王爷,当年就是这样,那么大点儿年纪就不要脸地把自己送到王爷床上!” 崔夫人眉头狠狠地跳了一下,有些不耐烦她的控诉,“好了!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废话,你到底怎么办事的?太皇太后和你外祖父好不容易为你求来的这个机会,你居然连一个男人抓不住,恭王妃这个位置,你外祖父已经许了,只能是你的,甚至连卿儿这个严家嫡出的大小姐都给你让步,你知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多少,可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崔玉茹有些惧怕她,小声道:“表姐愿意让步,还不是因为她看中了宸王……” “闭嘴!”崔夫人冷喝道:“皇上亲自下旨赐婚,难道你还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崔夫人也很烦躁,突如其来的赐婚,让所有人惊掉下巴,同时也不知道打乱了多少人的计划。 宸王妃之位,竟然落到一个籍籍无名的商户之女头上,简直就是打那些想把自家女儿嫁给宸王之人的脸。 而且担心的还不止如此,如果卿儿当不了宸王妃,那恭王妃的位置,会不会再变成她的选择? 毕竟,放眼整个大荣的女人里,再也没有比这两个更尊贵的位置了。 一进屋子,宋筠便和她使了个眼色,借口要去恭房匆匆出了屋子。 屋子里陈设简单,窗下烧着檀香,一缕细细的白烟悠远绵长,最后散开在空气里,留下满屋香气。 沈琬昭闭目养神,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 另外一边。 宋筠将将走出屋子就调转了方向,绕到禅房后面,隐隐听到里面的交谈声。 “大师,茹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噩梦缠身,还精神恍惚?” 宋筠心下一凛,果然是崔夫人。 屏住呼吸,又往前靠近了些,以便听得更清楚。 屋子里,慧觉大师收回把脉的手,出声道:“崔大姑娘近来可有遇到什么事?” 崔玉茹神色微闪,隐隐还有些惧意。 崔夫人何等眼力,当严厉道:“茹儿,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难道你连娘也信不过了吗?” “你素来稳重,到底是谁,竟然让你这么大的反应?” 崔夫人精明的眸子里,带着几分狠意。 “我……”崔玉茹吞吞吐吐的,回避着崔夫人的视线。 “说!”崔夫人一掌拍在木案上,不容置喙。 “是恭王……” 崔玉茹艰难地说出这个名字,让崔夫人一怔。 同样,门外的宋筠也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捏住了似的。 “恭王?”崔夫人反应过来惊道:“怎么可能是他?他对你说了什么,让你如此惧怕,甚至还开始做噩梦?” “恐怕不止如此。”一旁的觉慧大师出声道:“崔大姑娘心性坚定,若只是言语威胁,断不可能因此就噩梦缠身,精神恍惚。” 崔夫人脸色骤变,“大师的意思是……” “应该是有人趁不注意,给崔大姑娘吃了些致使心神不宁的药物。” “这怎么可能?”崔玉茹惊惧不已,“我屋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跟在我身边多年了,她们不可能背叛我。” 崔夫人眼底闪过冷意,“回去都换了,一个不留。” “娘,她们……” “妇人之仁!”崔夫人冷眼看她,“见自己屋子里的人都管不住,越来越越没用了。” “我……” “还有你与恭王,到底怎么回事。” 第二百四十三章 试探 宋筠失魂落魄地回到偏房里,沈琬昭察觉到她表情有些不对。 “筠表姐,怎么了?” 宋筠回过神来,凑到沈琬昭耳边把自己听到的话,小声复述了一遍,当然关于恭王警告崔玉茹的那部分,被她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略过了。 沈琬昭表情越来越沉,手指轻轻敲打在椅子扶手上。 过了一会儿,门被推开。 小沙弥笑道:“让两位施主久等了,慧觉师叔已经忙完了。” 沈琬昭起身道,“多谢,烦请小师傅带路。” 小沙弥领着二人进了禅房,便退下。 沈琬昭环顾了一圈,这里跟普通的并无不同,慧觉大师盘腿坐在黄色的蒲团上,一手执佛珠,一手执着木鱼轻轻敲打。 而他对面,还放着两个蒲团,显然是崔家母女方才坐的位置。 “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为何?” “听闻大师这儿问平安最灵,不如请大师给我这位姐姐赠个符文如何?”沈琬昭颇有深意地道。 慧觉大师睁开眼睛,看到宋筠的瞬间,略微顿了顿。 “这位姑娘是大富贵之相,气运加身自会逢凶化吉。” “虽身份尊贵,奈何招小人惦记,防不胜防,还是求个平安心里安稳些。” 慧觉大师出声道:“阿弥陀佛,姑娘若执意如此,贫僧自当为姑娘虔心问佛。” 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枚明黄的符文,看向宋筠,“这便是姑娘所求,愿姑娘逢凶化吉,安稳度日。” 沈琬昭接过平安符,笑道:“大师果然爽快。” “听闻大师自京而来,还在柱国寺这样的地方修行过,想来大师赠的符,也要比别的符文灵验些。” 慧觉大师目光坦诚地看着她,丝毫没有回避,道:“皆是佛祖保佑,与贫僧无尤,出家人了断前尘因果,不问出处。” 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是小女子狭隘了。” 说着,便拉着宋筠离开了禅房。 走到香客休息的寮房,红檀已经被派出去打探消息了,云珠在外面守着。 屋子里,沈琬昭和宋筠坐在软塌上,一左一右,中间还放了一张木制矮案。 “阿昭,你觉得那个慧觉大师有问题?” 沈琬昭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筠表姐觉得没问题?” “倒也不是。”宋筠挠了挠额头,“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只是近来受了伤,脑子也跟着昏昏沉沉的,不大清醒。再说了,有你在,我也懒得操那个心想那些费脑子的事情。” 反正她再怎么想,也没有阿昭聪明,就连表哥都夸赞过阿昭的脑子,她又何必自找罪受。 沈琬昭微微摇头,她也觉得宋筠有些心不在焉,不过是不是因为身上的伤势,还两说。 恐怕是方才在外面听到些什么话了吧。 而能动摇她心神的,多半与恭王有关。 沈琬昭摇摇头,“若真如你方才所说,这些话已经算是私密,为何崔家母女毫不顾忌那位慧觉大师?” “便是佛门再六根清净,不问世事,像崔夫人这样心思深的人,也不可能没有顾忌。无非就是,她与这位慧觉大师关系匪浅罢了。” 宋筠回神,“难怪,我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 沈琬昭沉吟道:“派人去查查这个慧觉大师,说不定还有些意外收获。” 而且哪那么巧,这个慧觉大师偏偏还在京城的柱国寺待过。 “我这就安排人去打听。”宋筠一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精神。 “这件事不急,反正人在这儿,也跑不了。”沈琬昭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茶杯,“倒是红檀那边,你确定没问题?” “放心吧。”宋筠眼底掠过一道冷意,“红檀跟在我娘身边多年,可不是什么寻常的婢女,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着,还特地卖了个关子。 沈琬昭心下了然,果然,如宋家这样的高门大户,手底下怎么可能没几个有本事的人。 没过一会儿,外面传来一阵慌乱,“不好了,不好了,走火了。” 云珠急冲冲地跑进来,“姑娘,外面走火了,咱们快些离开吧。” “放心,火烧不到这儿来。”宋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过我们闲着也无聊的紧,不如出去看看热闹。”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心下猜到了些什么,便起身跟着走出了屋子。 离此处约莫百来步另一头,果然有间寮房冒着滚滚黑烟,还能看见不小的火光在跳动。 “快,赶紧抬水过来,那里面住着贵人,可不能有闪失!” 寺里的和尚聚了大半在此,忙乱了好一阵,火势才被扑灭,没有殃及其它屋子。 这么精准?沈琬昭侧目看了宋筠一眼,就看到她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很快,有几位辈分高的和尚赶过来了,而那位慧觉大师赫然在列。 “怎么回事?怎么会着火?” 几个小和尚急得团团转,“师叔,我们也不知道啊,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就着火了呢?” 慧觉微微皱眉,“里面的香客呢,可有伤到?” 小和尚摇摇头,“没有,里面住的是崔家两位施主,所幸发现得早,两位施主都无大碍。” 沈琬昭看向宋筠,果然,见到对方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什么事都没有? 红檀向来很少失手啊,她早就说过给崔玉茹一个教训。 “宋筠!你果然在这儿!”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一道绯色的身影快速扑过来。 宋筠直接抬腿就是一脚,狠狠地踹了上去。 沈琬昭嘴角微抽,她看得清楚,扑上来的人不是崔玉茹还是谁? 宋筠自幼习武,身手眼力都不弱,肯定也早就认出了她,所以这一脚可是丝毫没有留情。 崔玉茹跌坐在地上,身上衣裳凌乱,裙摆处还有些焦黑,平日里妆容精致的脸上,也狼狈不已。 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宋筠,恨不得扑上去抓人,哪里还有半点平时的风度。 沈琬昭微微诧异,看来崔玉茹是当真被刺激得不轻啊,连最看重的体面都顾不上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轻蔑 沈琬昭猜得还真没错,崔玉茹这样的人,向来把名声体面看得无比重要,放在以前,是断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就发作的。 可是段时日以来恩门缠身,她早就崩溃不已,再加上自己当众出丑,还险些丧命,惊惧之下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更何况,对面的还是宋筠。 她最恨的人。 “你想杀我,心思歹毒的贱人!是你,一定是放的火!” 崔玉茹面容狰狞扭曲,看着有些吓人,哪里还有半点美感可言。 感受到四周投过来的视线,宋筠脸色一沉,“我放的火?崔玉茹,你是不是脑子被吓傻了,多少人都看到了,我方才从那边的屋子里出来,哪里来的三头六臂去你那儿放火。” 嗯,宋大姑娘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一丝心虚。 “哼,你手下那么多人,随便指使一个就行,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 “看来脑子还没傻透嘛,还能想出这个说辞。”宋筠讥笑道:“那证据呢?” 红檀做事,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崔玉茹被她问得一窒,死死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宋筠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没有证据就污蔑,当真以为我好欺负?” “除了你,还能有谁?”崔玉茹咬牙切齿道,她看到宋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笃定这件事必定跟她有关系。 “以前倒是没发现,茹姐姐还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人物,咱们大荣的衙门要是照茹姐姐这套法子来审案,怕是大牢里的冤魂都要挤满了。” 宋筠闲庭散步般地绕着崔玉茹走了两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吃痛而跌坐在地上的她,露出一个戏谑地笑容。 崔玉茹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却惊觉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妥,可是脚踝处的剧痛,让她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又跌坐下去,丑态尽出。 而周围的香客,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怒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一群废物!” 崔家的丫鬟婆子本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失火手忙脚乱,而刚才崔玉茹跑得急,所以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姑娘就已经坐在地上了。 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脚乱地把崔玉茹扶起来。 虽然怒意正盛,但这会儿崔玉茹也回拢了一丝理智。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嘲讽,“知道我们为何能提前知晓你的奸计,毫发无损地出来吗?” 崔玉茹越发得意,“因为恭王殿下就在屋子里,有王爷护着,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出手,我都不会有任何事。” 宋筠藏在袖子里的手,顿时攥紧,可是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道,“那你就祈祷,他能一辈子护着你吧。崔玉茹,没有人告诉过你,我宋筠是什么人吗?” 沈琬昭猜得还真没错,崔玉茹这样的人,向来把名声体面看得无比重要,放在以前,是断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就发作的。 可是段时日以来恩门缠身,她早就崩溃不已,再加上自己当众出丑,还险些丧命,惊惧之下哪里还能保持理智。 更何况,对面的还是宋筠。 她最恨的人。 “你想杀我,心思歹毒的贱人!是你,一定是放的火!” 崔玉茹面容狰狞扭曲,看着有些吓人,哪里还有半点美感可言。 感受到四周投过来的视线,宋筠脸色一沉,“我放的火?崔玉茹,你是不是脑子被吓傻了,多少人都看到了,我方才从那边的屋子里出来,哪里来的三头六臂去你那儿放火。” 嗯,宋大姑娘气势逼人,全然看不出一丝心虚。 “哼,你手下那么多人,随便指使一个就行,哪里还需要亲自动手。” “看来脑子还没傻透嘛,还能想出这个说辞。”宋筠讥笑道:“那证据呢?” 红檀做事,怎么可能留下把柄。 崔玉茹被她问得一窒,死死地盯着她。 “怎么不说话了?”宋筠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没有证据就污蔑,当真以为我好欺负?” “除了你,还能有谁?”崔玉茹咬牙切齿道,她看到宋筠出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笃定这件事必定跟她有关系。 “以前倒是没发现,茹姐姐还是个惯会胡搅蛮缠的人物,咱们大荣的衙门要是照茹姐姐这套法子来审案,怕是大牢里的冤魂都要挤满了。” 宋筠闲庭散步般地绕着崔玉茹走了两圈,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吃痛而跌坐在地上的她,露出一个戏谑地笑容。 崔玉茹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却惊觉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妥,可是脚踝处的剧痛,让她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又跌坐下去,丑态尽出。 而周围的香客,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怒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一群废物!” 崔家的丫鬟婆子本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失火手忙脚乱,而刚才崔玉茹跑得急,所以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姑娘就已经坐在地上了。 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脚乱地把崔玉茹扶起来。 虽然怒意正盛,但这会儿崔玉茹也回拢了一丝理智。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嘲讽,“知道我们为何能提前知晓你的奸计,毫发无损地出来吗?” “因为恭王殿下也在屋子里。” 崔玉茹脸色顿时难看至极,却惊觉自己现在的形象不妥,可是脚踝处的剧痛,让她稍微挣扎了一下便又跌坐下去,丑态尽出。 而周围的香客,越来越多,已经有人认出她的身份。 怒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我起来,一群废物!” 崔家的丫鬟婆子本来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失火手忙脚乱,而刚才崔玉茹跑得急,所以她们还没反应过来,自家姑娘就已经坐在地上了。 顿时大惊失色,慌忙脚乱地把崔玉茹扶起来。 虽然怒意正盛,但这会儿崔玉茹也回拢了一丝理智。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嘲讽,“知道我们为何能提前知晓你的奸计,毫发无损地出来吗?” “因为恭王殿下也在屋子里。” 第二百四十五章 拦路 四目相对,崔夫人笑意僵在脸上,深深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沈琬昭毫不避退,直视回去。 对峙良久,这才移开眼神,“崔夫人若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多做停留,和宋筠一起离开。 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背影,崔夫人脸色不大好看。 “夫人,这位沈三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不过运气好飞上枝头做了凤凰,竟然就摆起谱儿来了。” 一旁的嬷嬷有些不忿,“当真以为那宸王妃的位置是那么好做的,京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呢。” 崔夫人收回视线,瞥了她一眼,“你觉得此人如何?” 嬷嬷想了想,道:“奴婢瞧着口齿是厉害,也有几分机灵劲儿,可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再怎么也比不上表姑娘。” 她是见过严霜卿的,那样的才貌风姿,整个大荣也找不出几个可以比拟的人来,就连崔玉茹和她比起来,也要逊色几分。 “容貌才情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输得一塌糊涂,皇上亲自下旨赐婚,已成定局,就是父亲也改变不了什么。” “皇上和宸王这一手瞒天过海倒是使得不错,等朝堂上听到风声的时候,连圣旨都在送来扬州府的路上了。” 崔夫人不知想到什么,眼里有些忌惮。 “这……相爷怎么不派人在路上拦着?” 虽然不敢明面对皇上下的圣旨不敬,但京城到扬州府,山高路远,恶匪出没,若是宣旨的太监在路上遇到胆大包天的贼人,遭逢不测,也不是不可能。 “闭嘴!”崔夫人冷喝出声,“以后别让我听到你再乱嚼舌根子。” 嬷嬷身子一颤,连忙躬身告罪,“奴婢不敢了,夫人恕罪。” 这些话如果叫旁人听了去,必是杀头的大罪,皇上的圣旨谁能拦?除非,谋反。 想到这里,嬷嬷狠狠地打了个冷噤,背后冷汗湿成一片。 …… 马车里,沈琬昭和宋筠同乘,缓缓下山。 宋筠虽然也在说着话,可沈琬昭看得出来,她情绪不佳。 微微叹了一口气,道:“这次虽然没有得手,但也算让她出丑了,你若是心里还不痛快,我便替你想想别的法子,犯不着置气。” 她看得明白,自从崔玉茹提到恭王也在,还出手救下崔家母女之后,宋筠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 宋筠摸了摸还隐隐作痛的伤处,觉得心里堵得慌。 咬牙道:“这一剑不能白挨了,早晚跟她们把账算清楚!” 又恨恨地补了一句,道:“我就不信,他还能一直护着!” 这个他指的是谁,沈琬昭心知肚明,当下也有些不满。 吁! 外面响起急促的声音,马车骤然停下。 马车里的两人纷纷往前扑,宋筠眼疾手快地拦住沈琬昭,防止她撞上车壁,却忘了自己有伤在身,抬手间牵动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沈琬昭慌忙坐定,担心地看向她的伤处,“没事吧?” “没事。” 宋筠本就心情烦躁,这会儿更是没了耐性,掀开帘子就要责问,却在那一瞬间僵住。 沈琬昭透过空隙看出去,就见到那一抹青色的衣角。 “恭王殿下这是做什么?想替心上人出口气吗?” 宋筠看清了人,气得直接出言相讥。 恭王叹了口气,无奈道:“筠丫头,你……” 宋筠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直接打断他的话,语气尖锐道:“没错,火是我让人放的,原本也没想过要她崔玉茹那条命,可我挨这一刀,王爷总不可能指望我什么都不还手吧?” “王爷若是想护着,可要护得周全点儿,毕竟下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恭王立于马上,出声道:“筠丫头,我们谈谈。” “王爷身份尊贵,我高攀不起,没什么好谈的。如果要替崔玉茹求情,就别怪我不给您这个面子了。” 恭王沈琬昭看到,恭王攥着缰绳的手很用力,指节微微有些泛白,可他的脸色却始终很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 蓦地,她想起了萧晟。 出身皇室之人,最擅长的就是隐匿心思。 她想起外头那些关于这位恭王殿下生性风流不羁,自在洒脱的传言,恐怕也不见得有几分真。 恭王自然也注意到了沈琬昭毫不掩饰打量的视线,看向她。 沈琬昭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竟然在恭王眼里看到了委求的意思。 不过下一刻,沈琬昭面无表情地放下被宋筠掀起的帘子,冷淡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继续下山。” 车夫挥落长鞭,车轮滚滚而去,只留下恭王矗在原地,眉心狠狠地跳动。 真狠!跟那臭小子般配得很。 …… 马车里,走了好一段距离宋筠才回过神来。 闷闷道:“阿昭,他这什么意思?” 沈琬昭偏头看向她,“方才不是还笃定,恭王殿下是来替崔玉茹出气的吗?” 宋筠缩了缩头,“出什么气,又不是我理亏。” 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绥安,横竖你又不理亏,所以筠表姐不需要害怕什么。” 宋筠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又出声道:“反正不管怎么样,这笔账我不会就这么算了,不管谁求情都没用。” 不知为何,她想起在禅房外听到那些话,心里有些乱。 他警告过崔玉茹? 沈琬昭看得出来她有心事,便没有出言打扰。 一路无话,直到马车进了城,这才分开。 因为宋筠有伤在身,沈琬昭便让她回去好好歇着,自己想了想,却是让车夫调头去了百味楼。 祝晗虽然已经去了京城,但铺子里早就打点得井井有条,加上祝娘子看着,所以这些日子也没出什么乱子。 百味楼里,依旧食客众多。 这些日子一来,非但没有过去那个新鲜势头,反而因为扬州府众多食楼争相模仿,推动了百味锅的人气,所以生意十分红火。 当然,这也是因为百味锅本就兼具包容,一锅百味,各有各的味道,这是切切实实的底牌,而非一句空话。 第二百四十六章 定下 祝娘子一看到沈琬昭便有些激动,不过到底注意人多眼杂,没有直接迎上来,而是伸手招过一个管事,安排了一间厢房,自己也跟着上楼。 厢房里。 祝娘子连忙道:“不知道姑娘过来,怠慢了。” 沈琬昭笑了笑,“无妨,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如今铺子里还多亏祝娘子你打点着,不必跟我见外。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你陪我吃吃这百味锅吧,顺便说说祝晗从京城给你传回来的消息。” 祝娘子连忙摆手道:“我怎么能跟姑娘同席。” 说着,还偷偷打量了沈琬昭一眼,那消息她都听说了,皇上下旨赐婚,姑娘日后可就是王妃了。 王妃这个身份,在她看来那都是无比尊贵的人物,所以言行间,更加恭谨仔细,不敢怠慢。 沈琬昭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多加劝阻,只是问了些祝晗和玉竹在京里的事情。 说到这个,祝娘子似乎也很高兴,“姑娘放心,玉竹姑娘心思细腻,有她跟晗哥儿照应着,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沈琬昭失笑,看来祝娘子是当真相中了玉竹这个丫头啊。 “就是有件事,还想求求姑娘。” “什么事?”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祝家姐弟二人都是极为知分寸的,从来很少跟她开口求什么,所以这会儿她也很好奇。 祝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跟姑娘求一桩亲事,玉竹这么好的姑娘,自是不愁嫁的,晗哥儿虽然聪明,但就是脸皮薄,什么都闷着不开口,爹娘早已经不在,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操心,便厚着脸皮跟姑娘开口了。” 沈琬昭张了张嘴巴,咳了咳道:“这件事,恐怕还是要问过祝晗自己才行。” “问他作甚。”祝娘子直接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收敛几分,便恨铁不成钢地道:“姑娘放心,晗哥儿那性子我最清楚,等他开口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沈琬昭失笑,长姐如母,祝家这姐弟两相依为命,感情甚深。祝娘子也不是个蠢顿之人,想来也是谈听过祝晗的口风,才会来跟她求这门亲事。 见她没说话,祝娘子当即有些紧张,“不知姑娘答不答应,我知道这亲事本就是晗哥儿高攀,玉竹是个好姑娘,我……不过姑娘放心,若是晗哥儿有那个福气娶了玉竹,我祝家定会好好待她。” “若是玉竹愿意,我自然不会拦着。” 祝娘子眼睛一亮,“姑娘这是答应了?” 沈琬昭笑道:“看祝娘子这” 祝娘子一看到沈琬昭便有些激动,不过到底注意人多眼杂,没有直接迎上来,而是伸手招过一个管事,安排了一间厢房,自己也跟着上楼。 厢房里。 祝娘子连忙道:“不知道姑娘过来,怠慢了。” 沈琬昭笑了笑,“无妨,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如今铺子里还多亏祝娘子你打点着,不必跟我见外。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你陪我吃吃这百味锅吧,顺便说说祝晗从京城给你传回来的消息。” 祝娘子连忙摆手道:“我怎么能跟姑娘同席。” 说着,还偷偷打量了沈琬昭一眼,那消息她都听说了,皇上下旨赐婚,姑娘日后可就是王妃了。 王妃这个身份,在她看来那都是无比尊贵的人物,所以言行间,更加恭谨仔细,不敢怠慢。 沈琬昭见她执意如此,也没有多加劝阻,只是问了些祝晗和玉竹在京里的事情。 说到这个,祝娘子似乎也很高兴,“姑娘放心,玉竹姑娘心思细腻,有她跟晗哥儿照应着,我是一点儿也不担心。” 沈琬昭失笑,看来祝娘子是当真相中了玉竹这个丫头啊。 “就是有件事,还想求求姑娘。” “什么事?”沈琬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祝家姐弟二人都是极为知分寸的,从来很少跟她开口求什么,所以这会儿她也很好奇。 祝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想跟姑娘求一桩亲事,玉竹这么好的姑娘,自是不愁嫁的,晗哥儿虽然聪明,但就是脸皮薄,什么都闷着不开口,爹娘早已经不在,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操心,便厚着脸皮跟姑娘开口了。” 沈琬昭张了张嘴巴,咳了咳道:“这件事,恐怕还是要问过祝晗自己才行。” “问他作甚。”祝娘子直接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反应太大了,收敛几分,便恨铁不成钢地道:“姑娘放心,晗哥儿那性子我最清楚,等他开口怕是不知道什么时候。” 沈琬昭失笑,长姐如母,祝家这姐弟两相依为命,感情甚深。祝娘子也不是个蠢顿之人,想来也是谈听过祝晗的口风,才会来跟她求这门亲事。 见她没说话,祝娘子当即有些紧张,“不知姑娘答不答应,我知道这亲事本就是晗哥儿高攀,玉竹是个好姑娘,我……不过姑娘放心,若是晗哥儿有那个福气娶了玉竹,我祝家定会好好待她。” “若是玉竹愿意,我自然不会拦着。” 祝娘子眼睛一亮,“姑娘这是答应了?” 沈琬昭笑道:“看祝娘子这” 祝娘子一看到沈琬昭便有些激动,不过到底注意人多眼杂,没有直接迎上来,而是伸手招过一个管事,安排了一间厢房,自己也跟着上楼。 厢房里。 祝娘子连忙道:“不知道姑娘过来,怠慢了。” 沈琬昭笑了笑,“无妨,我只是顺道过来看看,如今铺子里还多亏祝娘子你打点着,不必跟我见外。正好,我闲着也是闲着,你陪我吃吃这百味锅吧,顺便说说祝晗从京城给你传回来的消息。” 说着,还偷偷打量了沈琬昭一眼,那消息她都听说了,皇上下旨赐婚,姑娘日后可就是王妃了。 王妃这个身份,在她看来那都是无比尊贵的人物,所以言行间,更加恭谨仔细,不敢怠慢。 祝娘子一看到沈琬昭便有些激动,不过到底注意人多眼杂,没有直接迎上来,而是伸手招过一个管事,安排了一间厢房,自己也跟着上楼。 第二百四十七章 认主 说着,还冲百味锅里努了努嘴,“我煮的太多了。” 萧晟眉心狠狠地跳了跳,他这算不上自己送上门的。 不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从容地伸出筷子,开始吃起来。 过了一会儿,反倒是沈琬昭有些不好意思了。 “觉得对不住本王,就想点办法补偿回来。”萧晟一边吃,一边淡定道。 “补偿?” “那本王换个说法,报酬?替你解决这些剩菜的报酬。” 沈琬昭拖着下巴,反应略显迟钝。 他这算不算是,变相地在跟自己要礼物? “好。” 她不知想到什么,便点头答应了。 萧晟嘴角微微勾起,“后日宋家要在云雾山庄设宴,那时你带过来?” “嗯,我会记着的。”沈琬昭稍稍侧头,避开他有些侵略的视线。 宸王殿下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复,很痛快地吃完了桌子上的食物,起身道:“走吧,正好也有东西给你,去别院。” “什么东西?”沈琬昭疑惑道。 “去了便知。”萧晟没有多说。 一路上,沈琬昭都有些好奇,直到被萧晟带下马车,看到面前恭恭敬敬候着的三个人,才有些后知后觉。 “奴婢见过姑娘。” 三个人,两个年轻一点儿的丫鬟,还有一个稳重的嬷嬷。 “这是?” “奴婢们是王爷派来伺候姑娘的。”为首那名婆子出声道:“以后便是姑娘身边的人了,姑娘有什么吩咐,尽管吩咐奴婢们去做。” 沈琬昭打量了她一番,看得出来,这两个丫鬟被教养的很好,长相清秀干净,举止也不差。 而为首的嬷嬷,更不是一般的下人。 “水嬷嬷是宫里出来的人,以后有她跟着你,行事更方便。”萧晟出声替她解了心里的疑惑。 沈琬昭神色微凛,宫里出来的嬷嬷…… 她看向萧晟,“这样是否不合规矩?” “没什么不合规矩,皇后给的人,你收着便是。”萧晟倒是很平静,说罢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奴婢告退。” 三人齐身离开,沈琬昭看向萧晟道:“这就是王爷要给我的?” 不想萧晟却摇摇头,“方才说了,她们是皇后娘娘送的人,跟着赐婚的圣旨一道赐下来的,和本王无关。” 沈琬昭本以为只是他的说辞,没想到人还真是皇后娘娘送的,只不过一时拿不准皇后娘娘的意思了。 似是看出来她的顾虑,萧晟出声道:“若是用得顺手,就放心用着,皇后娘娘没有别的意思,以后她们只会听命于你一个人。” 沈琬昭顿时了然,“我知道了。” 正好她身边缺人手,倒是可以好好留在手底下看看,如果当真是可用之人,她也不会客气。 “那王爷说要给我的是什么?” 沈琬昭心里有了打算,便不再烦心这事儿,问道。 萧晟看了她一眼,转身道:“跟过来。” 沈琬昭从善如流地跟上,进了后面的一间屋子。 却没想,一进屋子就呆住了。 因为屋里子此刻正坐满了二十几个人,纷纷看向她,带着好奇、打量还有恭敬。 萧晟视若无物地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然后看向沈琬昭,“上来。” 沈琬昭顿了顿,还是在众多视线的瞩目下,走了过去,在萧晟身边的椅子坐下。 萧晟递过来一杯茶水,沈琬昭连忙接过。 然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冲下面的人举起放在胸前。 众人纷纷举起手里的杯子起身回礼,躬身道:“我等拜见王爷。” 萧晟缓缓道:“坐下吧,今日本王为何把你们叫过来,想必你们也猜到了。” “王爷有令,我等定会遵从。” 右首位上站出来一个人,约莫四十来岁的模样,国字脸,神情郑重。 萧晟摆摆手,“你们本来就是当年跟着母后做事的人,想必也知道母后当初的意思。钱管事,当年你就是母后的心腹,有些话也不必本王再说一遍,从今日起,她就是你们要效忠的主子。” 钱管事心中一凛,深吸一口气,恭敬冲沈琬昭行礼道:“小人钱海,拜见王妃娘娘。” “拜见王妃娘娘。”其余人见到前管事低头表了态也连忙跟着行礼。 沈琬昭心情有些复杂,最后也只能化为感叹,“钱管事坐下吧,以后扬州府的事务,照旧还要靠你多加打点。” “这是小人该做的,任凭王妃娘娘吩咐。” 沈琬昭点点头,上次从阁楼里出来,萧晟便命人把那一箱子聘礼抬到了她的院子里,就连她爹都不知道。 这些日子她清点出来,都觉得震撼无比,先皇后手里的产业,实在是一笔让无数人都会眼红的天文数字。 而这么多银子,他说给就给了。 萧晟出声道:“人也见了,都下去吧,记住,以后你们听命的只有王妃一人,该怎么做应该不需要本王来教。” 话里,还带着几分警告。 众人惶恐应是,纷纷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沈琬昭这才道:“王爷不打算再考虑考虑?先皇后留下的银钱生意都太多了。” 她受之有愧。 “叫母后。” “啊?” 萧晟平静地看着她,“以后,你要叫母后。” 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沈琬昭脸上微热。 “我说,母后给的东西太多了,我……” 萧晟打断她的话,“长者赐不可辞,既然都叫母后了,还有什么受不起的?” 沈琬昭:“……” 怎么感觉什么话都叫他说了。 萧晟眼底终是闪过些无奈,招手道:“过来。” 沈琬昭顿了顿,还是冲着他走过去。 谁知刚一走到,便被他拉进怀里,跌坐在他腿上。 沈琬昭连忙爬起来,可是却被他用力揽住。 微热的气息贴近耳边,声音里还带着些纵容宠溺,“阿昭,你要快点习惯宸王妃这个身份,本王的王妃,不管给什么,你都受得起。” 沈琬昭感觉心里像是被一片羽毛挠了挠似的,有些软。 犹疑道:“那我,努力?” 萧晟见她这无辜的模样,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惩罚她一下。 第二百四十八章 上瘾 而事实上,宸王殿下也是这么做的。 他俯下身,精准无比地攫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沈琬昭脸色蹭地红了,用力推开他,咬牙道:“王爷,男女授受不清!” 她都怀疑,这厮究竟是怎么养的,不说古人都很保守吗?他们还没成亲呢! 萧晟蓦地笑出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 “我……没有!” “是吗?”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本王怎么觉得,你装得倒是越来越像了。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到底是谁说,对本王见色起意来着?怎么,王妃是觉得本王年老色衰,没办法让你起意了?” 年老色衰…… 沈琬昭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王爷不必妄自菲薄。” “是吗?”萧晟眼神暗了暗,往前倾了倾身子,“那王妃怎么不试试,也好让本王看看,如何见色起意?” 沈琬昭恢复冷静,趁机躲开他,然后起身退开。 一板一眼道:“我必须纠正王爷一声,我还不是宸王妃。” 他们还没成亲呢,这 而事实上,宸王殿下也是这么做的。 他俯下身,精准无比地攫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沈琬昭脸色蹭地红了,用力推开他,咬牙道:“王爷,男女授受不清!” 她都怀疑,这厮究竟是怎么养的,不说古人都很保守吗?他们还没成亲呢! 萧晟蓦地笑出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 “我……没有!” “是吗?”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本王怎么觉得,你装得倒是越来越像了。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到底是谁说,对本王见色起意来着?怎么,王妃是觉得本王年老色衰,没办法让你起意了?” 年老色衰…… 沈琬昭嘴角狠狠地抽了抽,“王爷不必妄自菲薄。” “是吗?”萧晟眼神暗了暗,往前倾了倾身子,“那王妃怎么不试试,也好让本王看看,如何见色起意?” 沈琬昭恢复冷静,趁机躲开他,然后起身退开。 一板一眼道:“我必须纠正王爷一声,我还不是宸王妃。” 他们还没成亲呢,这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而事实上,宸王殿下也是这么做的。 他俯下身,精准无比地攫住她的唇,惩罚似的咬了一口。 沈琬昭脸色蹭地红了,用力推开他,咬牙道:“王爷,男女授受不清!” 她都怀疑,这厮究竟是怎么养的,不说古人都很保守吗?他们还没成亲呢! 萧晟蓦地笑出声,“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在本王面前装疯卖傻。” “我……没有!” “是吗?”萧晟戏谑地看着她,“本王怎么觉得,你装得倒是越来越像了。男女授受不亲?上次到底是谁说,对本王见色起意来着?怎么,王妃是觉得本王年老色衰,没办法让你起意了?” 第二百四十九章 设宴 是以扬州府三大世家,宋家的帖子素来都是最难拿的。 可沈老夫人却仍觉不满意。 若是放在以前,别说四张,就是一张帖子沈家也没那个资格拿到。 贪心不足蛇吞象。 沈琬昭都不知道在沈老夫人这儿,到底是无知和愚蠢占了上风,还是贪婪占了上风。 “多的我也没有了,祖母要是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 沈老夫人瞪了她一眼,“这点事儿都做不好,平白浪费机会,若是换做宜儿,有圣旨赐婚做那板上钉钉的王妃,哪里还需要我来操心。”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 沈琬昭脸色一沉,冷冷地看过去,颇有威严。 沈老夫人被她看得莫名发寒,色厉内荏地梗着脖子道:“看什么看,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她不想承认心里那一丝慌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在自己这个孙女面前,竟然已经有些直不起腰板了。 “祖母若是嫌我做的不好,那以后便不要再让我出手,省得让您不尽兴,二姐也是与崔家订了亲的,看在崔家的面子上,宋家也不会舍不得几张帖子。” 沈琬宜脸色白了白,连忙低头掩去眼底的怨恨。 自亲事推迟后,崔家别说是帮忙,连她见上崔同明一面都难。 她还知道,听说崔二爷失踪了,崔家上下寻遍了也没找到,正急得团团转呢,哪里还有空顾着这门亲事。 好在崔同明那里,她有十足地把握,才不至于担心这门亲事没了。 而相比之下,沈琬昭这个她从来都没看上眼过的三妹,竟然风光无比,甚至惊动皇上下旨赐婚,得到那尊贵无比的宸王妃之位。 每每想到这里,她心里都像吞了颗石头似的,难受至极。 沈老夫人看了沈琬宜一眼,似乎也觉得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孙女,近来有些使不上力气,稍稍有些不满意。 沈琬宜何其精明之人,沈老夫人微微皱起的眉头立马就被她看到了,心里陡然一沉,恨恨地看了沈琬昭一眼。 “不是我不去卖这个面子,只是想着三妹与筠表姐交情好,于三妹你来说,讨要几张帖子无非举手之劳罢了,可我去求,却是要记着宋家恩情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又要多生出些事来,都是一家人,何必多费这个力气?” 沈琬昭差点气笑了,“二姐这话说的,好似宋家的帖子是什么废纸一样,我说拿就拿,不知道的还以为二姐是瞧不上宋家呢。” 沈琬宜脸色一变,“我……三妹何必曲解我的意思?” “是不是曲解,二姐心里有数。还有,我与筠表姐的交情再好,那也不是跟她索求好处的筹码,有些话,二姐以后还是别说了。” 沈琬昭直接摆手,“云珠,送客。” 沈琬宜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沈琬昭那不耐烦地模样,像在打发什么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似的,满是轻蔑。 眼底的怨恨更深,在沈家以前从来只有她瞧不起被人的份儿,她沈琬昭算个什么东西? 可一想到那道轰动的赐婚圣旨,只能强忍着把心底那抹恨意西压下去。 她早晚,会把脸面踩回去! 沈琬宜气冲冲地走了,沈老夫人看在拿到帖子的份儿上,倒是罕见地没有帮着沈琬宜说话教训她。 沈琬昭看着她们消失在视线里的背影,神色平静。 不过云珠就没那么淡定了,愤愤道:“早知道拿了帖子还没好脸色,姑娘您还帮这个忙作甚?” “谁说我是在帮她们?”沈琬昭嘴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 云珠怔了怔,“您都问宋大姑娘求了帖子,怎么还不是帮忙?” 沈琬昭意味深长道:“我只是为了看一场好戏。” 云珠更加迷惑,这能有什么好戏可看? …… 时间过得很快。 转瞬间,便到了宋家设宴的日子。 再次看到宋筠的时候,她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举止也利落了些,不似先前那般虚弱,看得出来调养的还不错。 宋筠见着她,便冲着这边挥了挥手。 沈琬昭走了过去,“你怎么出来了?” “在院子里呆着无聊,就出来走走,不过今日人多,也没什么意思。” “宋家设宴,来的人自然很多,我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瞧见不少人了,都是宋夫人在陪着。” “嗯,每年这个时候,家里都会设宴,毕竟宋家在扬州府扎根上百年,交好的世家和新贵都不少。祖父和父亲都在京中,最近又因为西北那边闹旱抽不开身,也只好由母亲来操心了。” 宋筠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并没有多少新鲜。 如她所说,扬州府想与宋家结交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她要是都放在心上,怕是早就累死了。 沈琬昭我微微皱眉,“旱情没有好转?” 宋筠叹了口气,“何止是没有好转,祖父和父亲寄回来的信上说,越来越严重了,西北今年到了秋日,收成怕是要减少大半,这个冬天,很难熬了。” 沈琬昭听得心情有些沉重,收成减少大半,这场旱情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 现在消息还没有大肆传到扬州府来,估计也是朝廷刻意压着的。 不过只要天不落雨,迟早压不住。 到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是一副什么光景。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我昨日叫你跟我一道过来你都不愿意,再不过来,我都快闷出病来了。”宋筠抱怨道。 “毕竟是宋家设宴,今日来的人多与宋家交好,我若是提前到了,难免会让大家觉得厚此薄彼,伤了情面。” 宋筠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表哥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适应过来自己的身份。” “不说你嫁给表哥以后,本就和我们是一家人,就说你可是皇上下旨赐婚的宸王妃,他们捧着还来不及呢,谁敢乱嚼舌根。” 沈琬昭愣了愣,她还不大习惯这个身份。 倒不是说她矫情,而是她骨子里的很多观念与这个时代都格格不入,所以条件性地用前世的思维方式来思考事情。 第二百五十章 偶遇 宋筠幽幽地道:“阿昭,有时候我总觉得你跟我们不一样,可到底哪儿一样,我又说不出来,这种感觉很不好。” 沈琬昭一震,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异常,“筠表姐怎么会这么说?” 宋筠挠了挠额头,“反正就是如此,具体为何,我也说不清楚。不过阿昭,你是不是跟我们太见外了?” “不,也不是与我们,好像不管什么事,你都没放在心上过。我游历四处,也见过不少人,你的样子就像那些四处奔走打尖儿住店的客人,歇个脚便走了,所以从来不多问,也不多看什么。” 沈琬昭心里掀起了波涛,久久无法平静。 她自问已经表现得很平常,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不过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一缕孤魂,但没想到宋筠如此敏感,连这都察觉到了。 谁说宋筠不聪明来着?这样细心入微的观察力,没几个人有。 “打尖住店的客人?”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沈琬昭顺着看过去,就看到宋渺那清隽的身影,以及他身旁眼神幽深的萧晟。 幽深的视线停在沈琬昭身上,脸上掠过一道不知名的神色。 视线充满了探究,似乎要将她看透一样。 不知道为何,沈琬昭就是能感受到他不高兴,所以有点心虚。 只好低下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可是萧晟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直接跟随上来。 宋筠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表哥好像很吓人的样子? 赶紧出声道:“我胡乱说的。” 又拉过沈琬昭,“阿昭你不是说想去后山看看赤兔吗,我们现在就过去。宴席设在前院,不会让人去后山的,正好那里也清静。”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去后山看赤兔?不过知道宋筠是替她解围,而她也想赶紧躲开萧晟,便答应了。 他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慌。 看着匆匆离去的那道身影,萧晟眼神深了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渺看了他一眼,无奈道:“筠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王爷要是有什么话要问,等会儿我便去派人把她叫过来。” 萧晟沉声道:“你也觉得这话说得很古怪?” 宋渺沉吟片刻,“古怪,但筠儿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以前没有留意,沈三表妹上心的事的确不多。” 萧晟听到这话,脸色更冷了。 宋渺摇摇头,不再多说,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宸王心情不好。 不过宋大公子也很诧异,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堂堂宸王心神不定的事情。 他身为宋家长子,今日设宴必定要亲自出席待客,所以很快就跟萧晟告别,转头往设宴的园子里去。 “姑娘,这里好多贵人啊,奴婢有些害怕。” 石山后,一道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看过去依稀还能见到两个人影。 “这宋家可真是富贵,奴婢方才看见,那些桌子上摆的杯盏都是上好的瓷器,上头的点心做得比花儿都还好看,奴婢见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食。” “姑娘你说,这东西都是做来吃的,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还做的那么好看作甚,奴婢都舍不得吃了。” 丫鬟喋喋不休地说着,觉得新奇无比。 “所以你又藏吃的了?” “不,也不是与我们,好像不管什么事,你都没放在心上过。我游历四处,也见过不少人,你的样子就像那些四处奔走打尖儿住店的客人,歇个脚便走了,所以从来不多问,也不多看什么。” 沈琬昭心里掀起了波涛,久久无法平静。 她自问已经表现得很平常,有时候连她自己都忘了,她不过是阴差阳错来到这里一缕孤魂,但没想到宋筠如此敏感,连这都察觉到了。 谁说宋筠不聪明来着?这样细心入微的观察力,没几个人有。 “打尖住店的客人?”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沈琬昭顺着看过去,就看到宋渺那清隽的身影,以及他身旁眼神幽深的萧晟。 幽深的视线停在沈琬昭身上,脸上掠过一道不知名的神色。 视线充满了探究,似乎要将她看透一样。 不知道为何,沈琬昭就是能感受到他不高兴,所以有点心虚。 只好低下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 可是萧晟丝毫没有移开的意思,直接跟随上来。 宋筠觉得有些不对劲,怎么表哥好像很吓人的样子? 赶紧出声道:“我胡乱说的。” 又拉过沈琬昭,“阿昭你不是说想去后山看看赤兔吗,我们现在就过去。宴席设在前院,不会让人去后山的,正好那里也清静。” 她什么时候说过想去后山看赤兔?不过知道宋筠是替她解围,而她也想赶紧躲开萧晟,便答应了。 他的眼神,看得她有些心慌。 看着匆匆离去的那道身影,萧晟眼神深了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渺看了他一眼,无奈道:“筠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王爷要是有什么话要问,等会儿我便去派人把她叫过来。” 萧晟沉声道:“你也觉得这话说得很古怪?” 宋渺沉吟片刻,“古怪,但筠儿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以前没有留意,沈三表妹上心的事的确不多。” 萧晟听到这话,脸色更冷了。 宋渺摇摇头,不再多说,他自然能看得出来,宸王心情不好。 不过宋大公子也很诧异,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堂堂宸王心神不定的事情。 他身为宋家长子,今日设宴必定要亲自出席待客,所以很快就跟萧晟告别,转头往设宴的园子里去。 “姑娘,这里好多贵人啊,奴婢有些害怕。” 石山后,一道压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看过去依稀还能见到两个人影。 “这宋家可真是富贵,奴婢方才看见,那些桌子上摆的杯盏都是上好的瓷器,上头的点心做得比花儿都还好看,奴婢见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吃食。” “姑娘你说,这东西都是做来吃的,能填饱肚子就已经是” 第二百五十一章 爱慕 谢老夫人和谢舅舅都经历过大富贵,自然也明白这些世家官眷的做派。 所以为了站住脚跟,有些来往推拒不得。 其实沈琬昭给的银子不少,可谢老夫人和谢舅母都不是那等心安理得花用的人,依旧过得精打细算。 除了谢舅舅和谢子由在外面往来需要多拿银子傍身以外,家里的开销花用谢舅母依旧攥得紧巴巴的,很是节俭朴素。 就连给宋吟书找丫鬟,也是早早在岭南那边买的。 岭南的那边的仆人,不值钱,因此也远不能和扬州府这边调教过的丫鬟比。 石头和小山就是如此,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谢家一人只花了五袋粮食就买回来,大字不识,对后宅里的规矩礼数也是一窍不通。 在扬州府养了这些日子,谢老夫人才勉强敢让谢吟书把人带出来,饶是如此,出门时也是再三嘱咐,让她少说话,少做事,宁愿不结交别人,也免得让谢吟书出丑。 “那,那奴婢一会儿就把这些糕点还回去。”石头看了看手里用帕子小心包裹起来的糕点,有些不舍。 宋吟书扶额,这些糕点虽然被石头用帕子小心包裹着很干净,可却难免有些挤压,所以有两块边角已经碎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去跟阿昭说一声,让她代为向宋大姑娘配个不是就好,宋大姑娘性子好,不会怪罪的。” 因为沈琬昭的缘故,她和宋筠其实打过照面,可是谢吟书是个知分寸的人,并不愿多去打扰。 石头一听,头垂得更低了,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姑娘。” 她是觉着,宴席上放着数都数不清的吃食,又好吃又好看,可那些夫人小姐却都矜持得很,动都没怎么动,有些浪费,就一时没忍住。 差点饿死过的人,对桌子上的吃食怎么可能忍得住。其实她只拿了几块点心,已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了。 谢吟书笑着摇摇头,“是我没与你说清楚。”有摸了摸石头的脑袋,“好了,我们回去吧,你记住就行。” “见过宋大表哥!” 谢吟书正要抬脚,却突然顿住,连忙拉着石头躲在石山后面,透过一条缝隙看过去,就看见一道温润文雅的白色身影。 宋渺原本也正要离开,突然被人叫住,侧身看过去,淡笑又疏离地微微颔首,“沈二姑娘。” 沈琬宜眼底有刹那喜色,却在听到那声沈二姑娘时愣了愣,闪过一丝黯然但被她快速压了下去。 因为韩家那层关系,他以前也会叫她一声沈二表妹的。 沈琬宜面色不改,扬起一抹落落大方的笑容,“在园子里没看到了宋表哥,没想到却是在这里遇上了。” 这,算不算缘分? 沈琬宜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感到愉悦。 她和宋渺有缘,这一点早在很久以前,她就很笃定了。 看着眼前这张脑海里不知道描摹了多少次的容颜,有些情意再也压抑不住。 她喜欢宋渺,这个心思不知道埋藏了多少年,从来不敢表露出来。 为了能够站在他面前,她苦学知识礼仪,背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就连那些晦涩无用的灯谜她都背了,就为了能让他高看自己一眼。 可是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走到他面前,就定下了崔家的亲事。 祖父的心思她很清楚,能攀上崔家,自是无限荣耀。 崔家和宋家不相上下,可崔同明和宋渺比起来,就是天壤之别了。 这些日子,她不是没有不甘过,可是也很清楚,攀上崔家的机会,祖父不会放过。 所以,在听到崔家把亲事延后的消息时,她除了不安,心里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的欣喜。 但也明白,她的机会不多了。 若是不抓住,可能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所以,今日她一进来,目光就盯在宋渺身上,方才看到他离开园子往外面走,便立即跟了出来。 宋家的庄子很大,她转了好一阵都没看到宋渺的身影,原本都快放弃了,却没想到还是遇见了他。 一如当年那次庙会,那么多人,她偏偏就撞到了他。 沈琬宜有些贪恋地看着那张自己爱慕了很多年的容颜,迟迟不肯移开。 宋渺也感觉到了她过于热切的视线,脸上惯有的淡淡笑意收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宴席在前面的园子里,沈二姑娘还是回去吧,云雾山庄很大,外人进来容易迷路,后山还有些野物兽类,要是误闯进去遇到什么危险就不好了。” 云雾山庄很大,后山也的确有些野物,只不过四处都有护卫看守,不会让人乱闯。 “宋表哥要回去吗,我确实不认得路了,能不能劳烦……” 宋渺眉宇间已经有了几分淡漠,抬手打断她的话,随意朝身后招了招手,立即就有小厮上来。 “带沈二姑娘回宴客的园子里里去。” 小厮不敢怠慢,连忙躬身道:“沈二姑娘请。” 沈琬宜感觉到一抹慌乱,好像什么东西就要离她而去一样。 那抹慌乱越来越大,促使她再也顾及不了那点骄矜,“宋表哥,我有话与你说……” 说完,看向那个被宋渺叫过来的小厮,意思很明显,让他退下。 宋渺皱了皱眉,看着沈琬宜那为难的模样,到底顾及姑娘家的面子和她是沈家人,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小厮悄悄瞥了沈琬宜一眼,连忙退下,身影很快远去。 “沈二姑娘有什么话,就说吧。” 沈琬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表哥是在怪我吗?” 宋渺一愣,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神色淡淡的。 而沈琬宜见他这幅疏冷的模样,却愈发笃定他就是在不高兴,连忙解释道:“我与崔三公子订婚是祖父的意思,我,我没有办法,若是表哥不喜欢,我回去就与祖父说,退了这门亲事,就算得罪崔家我也不会放弃的。” 宋渺:“……” 他不是傻子,总算知道沈琬宜的意思了,只不过,着实没往这方面想过…… 第二百五十二章 撞破 沈琬宜生怕他误会,继续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表哥出手相救之恩,你送我的簪子,我一直都珍藏着,怕弄坏了便从来没有戴过,宋表哥,我知道的你心意,我……” 说到最后,脸色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骄傲,她沈琬宜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在崔同明面前,也是保持着自己的矜持的。 可是宋渺太优秀了,她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地错过。 而且,她心里有把握,宋渺也许对她有意,可他身份尊贵,是万万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将就她的,那她姿态放低点也算不上什么。 宋渺皱着眉,“沈二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何时对她有过什么心意? 沈琬宜只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那簪子看起来价值不菲,簪头上是一枚份玉雕琢而成的桃花,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这……这个簪子我一直贴身放着。”沈琬宜红着脸道。 未出阁的女儿家贴身放着男子赠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宋渺不记得他送过沈琬宜簪子,可却是认得这枚簪子的。 这是宋夫人名下的首饰铺子出过的样式,因为这枚桃花簪,还在扬州府时兴过一段时日,也让宋夫人的那间首饰铺子进项不少。 他对这些女子用的首饰不甚了解,可当年帮母亲打点过生意,所以对这个让宋家首饰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和噱头的物件还有些印象。 揉了皱眉心, 沈琬宜生怕他误会,继续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表哥出手相救之恩,你送我的簪子,我一直都珍藏着,怕弄坏了便从来没有戴过,宋表哥,我知道的你心意,我……” 说到最后,脸色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骄傲,她沈琬宜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在崔同明面前,也是保持着自己的矜持的。 可是宋渺太优秀了,她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地错过。 而且,她心里有把握,宋渺也许对她有意,可他身份尊贵,是万万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将就她的,那她姿态放低点也算不上什么。 宋渺皱着眉,“沈二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何时对她有过什么心意? 沈琬宜只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那簪子看起来价值不菲,簪头上是一枚份玉雕琢而成的桃花,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这……这个簪子我一直贴身放着。”沈琬宜红着脸道。 未出阁的女儿家贴身放着男子赠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宋渺不记得他送过沈琬宜簪子,可却是认得这枚簪子的。 这是宋夫人名下的首饰铺子出过的样式,因为这枚桃花簪,还在扬州府时兴过一段时日,也让宋夫人的那间首饰铺子进项不少。 他对这些女子用的首饰不甚了解,可当年帮母亲打点过生意,所以对这个让宋家首饰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和噱头的物件还有些印象。 揉了皱眉心, 沈琬宜生怕他误会,继续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表哥出手相救之恩,你送我的簪子,我一直都珍藏着,怕弄坏了便从来没有戴过,宋表哥,我知道的你心意,我……” 说到最后,脸色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骄傲,她沈琬宜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在崔同明面前,也是保持着自己的矜持的。 可是宋渺太优秀了,她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地错过。 而且,她心里有把握,宋渺也许对她有意,可他身份尊贵,是万万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将就她的,那她姿态放低点也算不上什么。 宋渺皱着眉,“沈二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何时对她有过什么心意? 沈琬宜只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那簪子看起来价值不菲,簪头上是一枚份玉雕琢而成的桃花,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这……这个簪子我一直贴身放着。”沈琬宜红着脸道。 未出阁的女儿家贴身放着男子赠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宋渺不记得他送过沈琬宜簪子,可却是认得这枚簪子的。 这是宋夫人名下的首饰铺子出过的样式,因为这枚桃花簪,还在扬州府时兴过一段时日,也让宋夫人的那间首饰铺子进项不少。 他对这些女子用的首饰不甚了解,可当年帮母亲打点过生意,所以对这个让宋家首饰铺子赚了不少银子和噱头的物件还有些印象。 揉了皱眉心, 沈琬宜生怕他误会,继续道:“这些年我从未忘记过表哥出手相救之恩,你送我的簪子,我一直都珍藏着,怕弄坏了便从来没有戴过,宋表哥,我知道的你心意,我……” 说到最后,脸色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低。 袖子里的手紧紧握着,仿佛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勇气和骄傲,她沈琬宜什么时候这般低声下气过,就连在崔同明面前,也是保持着自己的矜持的。 可是宋渺太优秀了,她无法容忍自己有一丝一毫地错过。 而且,她心里有把握,宋渺也许对她有意,可他身份尊贵,是万万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将就她的,那她姿态放低点也算不上什么。 宋渺皱着眉,“沈二姑娘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他何时对她有过什么心意? 沈琬宜只当他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枚簪子,那簪子看起来价值不菲,簪头上是一枚份玉雕琢而成的桃花,栩栩如生,很是好看。 “这……这个簪子我一直贴身放着。”沈琬宜红着脸道。 未出阁的女儿家贴身放着男子赠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第二百五十三章 守密 宋渺冷沉着脸,看到下人把沈琬宜强行带出去,看了看方才被她抓过的地方,有些厌烦。 瞥了眼石山后面的方向,抿了抿唇,这才抬步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石山后面才缓缓露出两道身影,正是谢吟书和石头。 “姑娘,这,刚才那是宋大公子和沈家的表小姐。” 石头张大嘴巴,还有些紧张。 谢吟书表情严肃地看着石头,“我们没来过这里,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石头很少见到自家姑娘这样的表情,连忙用力点头,“姑娘放心,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谢吟书见她这幅如临大敌的样子,失笑,“好了,回去吧。” 石头虽然没什么见识,但是这些日子教下来,也知道她不会乱说话。 在岭南,给地主富户家做工,乱说话是要挨打的。 …… 后山。 宋筠不知道被萧晟使了什么手段打发走了,只剩下两人在山路上缓缓走着。 山上清静,倒也乐得悠闲。 沈琬昭狐疑地看着萧晟,“你对筠表姐说了什么?” 竟然走得那么干脆。 萧晟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她本来就该有这份觉悟。” 沈琬昭:“……” 正了正脸色,道:“我认为,该有觉悟的是王爷。” 萧晟挑眉,“何以见得?” 沈琬昭深吸了一口气,“王爷不觉得,咱们私下见面的次数太多了?” 关键是,宸王殿下还从不委屈自己,动手动脚的。 “所以,为了我的名声,在成亲之前,我认为还是少和王爷见面的好。” “四周都有暗卫守着,不会有人闯进来,以后,本王会再派些人手守着。” 沈琬昭沉默,她不是这个意思。 “我……” “不行。”萧晟这回还没等她说完,便直接打断。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怕店里的客人跑了,要看紧才行。” 沈琬昭身子一僵,这是刚才宋筠说过的话,他听到,也放在心上了。 垂下头,脚上中一片落叶,用力碾了碾,不敢看他。 萧晟余光扫过收入眼底,嘴角勾了勾,这是心虚了? 莫名地,心里那点阴翳突然消散了些。 沈琬昭其实心情有些复杂,没想到她自认为隐藏得很好的心态,被宋筠一眼就看破了。 不过离开,她却是从来没想过的。 闷闷地小声说了句,“不跑。” 小声陡然停下,转身认真地看着她,“再说一遍。” 沈琬昭抬头就看到那双幽深如墨的眸子里,竟然带了些紧张和迫切,心里一软,道:“我不会跑的。” 因为匪夷所思的经历,她只是少了些归属感,还不至于时刻想着离开。 萧晟眼神一凝,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揽过她,用力地揉进怀里。 沈琬昭能够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伸出手,也轻轻环了上去。 她明显感觉到,他身体更僵硬了。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眼神柔和下来,流露出细碎的笑意。 “王爷这么紧张?” 数十万敌军于前都能面不改色地宸王殿下,也会紧张? 腰间的力道紧了紧,“不想要名声了?” 说着,稍稍松开她,视线扫过她红润的唇上,意味深长。 沈琬昭反应过来,果断推开他,抬步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过身看着他道:“你以后不准……不准再胡来。” 说完,继续转身往前走。 萧晟看着她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还是没有名分啊。 该回京了。 宸王殿下想到这里,快速跟了上去。 …… 沈琬昭下山回到园子里的时候,正赶上开宴。 萧晟没有现身,宋家宴客,只有宋夫人和宋渺坐在主位上,宋筠则拉着沈琬昭寻了处不显眼的角落待着。 不过就算如此,也有不少人频频往这边看。 打量、审视,或者还有轻蔑和嫉妒。 皇上下旨赐婚,名不见经传的沈家三姑娘一跃成为宸王妃的消息早已传出去,这次宋家设宴,有不少人都猜测定会邀请这位准宸王妃,所以都想见识见识。 毕竟亲王妃这种身份,他们这些在扬州府的女眷想见也不容易。 那可是除了皇后娘娘之外,女子里最尊贵的身份。 “不过就是长得招人了些,也没见得有什么过人之处,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还有宸王殿下,一个商户之女也配得上他?” 卫家这边,卫夫人身边,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闺秀,打量着沈琬昭那边,神色不忿。 卫夫人微微皱眉,“这是宋家的宴席,少说些话!” 女子立马不高兴了,“我又没说错。” 四周,明里暗里议论纷纷的人,不在少数。 那些眼神,也各有意味。 宋筠看得心烦,“阿昭,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回后院,那里清静。” 沈琬昭笑了笑,“不着急。” 宋筠见她这么说,也就没再坚持。 “三表姐!” 正在打量着,旁边突然窜出一道小小的身影,扑过来。 沈琬昭赶紧接住,就看到韩念儿那张充满委屈的脸。 “三表姐,你是不是都忘记念儿了,好久也不来看我。” 沈琬昭对韩念儿印象很好,当下也有些惭愧,心软道:“怎么会忘记念儿呢,三表姐只是这些日子太忙了,所以顾不上,过两日就去看念儿好不好。” 韩念儿眼睛一亮,“那说好了,三表姐不许骗人。” “嗯,不骗人。” 宋筠笑了,“哟,就记得你三表姐,不记得筠表姐了,亏我还经常给你送好东西过去,你个小没良心的。” 韩念儿从沈琬昭怀里站起来,一双大眼睛看向宋筠,一副机灵样,道:“我才没有忘记筠表姐。” 沈琬昭被她这幅摇头晃脑的样子逗笑了,“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表舅母和芸表姐呢?” 韩念儿心虚地低下头,“大姐说三表姐和筠表姐都在前面的园子,我……偷偷跑过来的,娘和大姐在后院陪着外祖母。” 沈琬昭惊讶地看向宋筠,“老夫人也来了?” 宋筠点点头,“嗯,祖母身子不好,就没有出来见客。” 第二百五十四章 热闹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不过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恭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不过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恭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不过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恭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不过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恭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有认出恭王身份的人,脸色骤变,纷纷起身行礼,“见过恭王殿下。” 这些日子,恭王在扬州府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只不过没想到,恭王竟然会来赴宋家的宴。 但凡了解些朝堂局势的,都知道严相和宋太傅各据一方,来往并不密切。 不过再看看坐在客首位的崔家,似乎又觉得不那么奇怪了。 恭王漫不经心地挥了挥手,“” “本来就要与你说的,不过……” 说到这里,宋筠幽幽地看了一眼沈琬昭。 她被某人截胡了,直到宴席开始才送回来,所以她还没找到机会。 咳咳,沈琬昭低下头,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余光里,瞥见两道身影。 宋渺一身白衣,立身如玉,容貌清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往园子里走来。 扬州府的世家公子,论名声才华,论身世背景,没有哪一个能压过宋渺的风头。 而他身边的那人,则是一身青衣,眉目间还带着几抹风流肆意,正是恭王。 两人一现身,顿时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第二百五十五章 认出 沈琬昭心下了然,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席间,因为长公主发话,先前那名程夫人突然话锋一转道:“也不是非要打扰老夫人休养,实在是我想着老夫人行动不便,便请了慧觉大师下山,想着为老夫人求个平安也是好的。却没想到无故遭人曲解心意,平白受这冤枉。” “慧觉大师!”有人惊呼,急忙问道:“可是那位灵泉寺的高僧?” 程夫人挺了挺身板,“慧觉大师的名头,自然做不得假。” “这,这位慧觉大师赠的平安符最是灵验,上次我去灵泉寺想给老爷求一枚,都没有这个缘分呢。” “程夫人竟然能把慧觉大师请下山来?” 有人不太信,却又觉得程夫人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谎。 程夫人掩嘴笑了笑,“不过与大师有几分投缘,大师念在我心诚罢了。” 先前与程夫人发生口角那位韩夫人,顿时脸色微变。 “这……想见慧觉大师一面不可不容易,更迋论大师亲自下山,不知咱们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听到大师亲自讲经,也祈愿宋老夫人身子康健。” 不少人立即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宋夫人,显然大都有这个意思。 宋夫人脸上淡笑地看了看众人,“我这个时候出来扫兴,岂不是要遭人记恨了。” “既然大师已经到了,再不相邀便是怠慢。” 说罢,看向程夫人,“就劳烦程夫人了。” 程夫人连忙回礼,堆着笑道:“不劳烦,不劳烦。” 很快,便有丫鬟领着人匆匆走进来。 正是沈琬昭那日在灵泉寺见过的慧觉和尚。 沈琬昭心底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别人不知道,她却没忘记,这位慧觉大师与崔夫人相熟。 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客首位的崔夫人,见她神色如常,看不出来任何情绪,沈琬昭心下一沉。 崔夫人,太平静了。 就连崔玉茹也很平静,如果说她们事先并不知晓慧觉和尚要来,以崔夫人和慧觉的熟识,不应该是这个反应,连一丝诧异都没有。 慧觉大师走到前面,行礼道:“贫僧见过恭王,见过宋夫人。” 恭王浑不在意地挥了挥手,“大师随意,不必顾及本王。” 慧觉点点头,看向宋夫人道:“贫僧虽熟记佛法,但出入寺庙多有不便,听闻宋老夫人喜读经书,今日前来,也是为了向宋夫人介绍一个人。” 宋夫人有些诧异,“老夫人确实喜读经书,大师推举的人,一定也是不俗之辈。” 慧觉出声道:“此人就在圆外。” 宋夫人挥手,“把贵客请进来。” 立即有丫鬟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位身穿道袍的师太进来。 看到来人,宋夫人脸色骤变。 沈琬昭也注意到,宋筠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端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 当即心下一沉。 “贫道玉真,见过恭王,见过宋夫人。” 宋夫人脸上笑意僵硬,没有说话。 玉真师太笑了笑,视线扫视一圈,最终停留在角落里的宋筠身上,缓缓道:“许久不见,倒是有些想念我这徒儿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 顺着玉真师太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宋筠那张有些泛白的脸。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犹豫着出声道:“师太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里难道还有师太的高徒?” 话虽然这么问,却几乎所有的视线都停留在宋筠身上。 “来人,送客!” 宋夫人陡然出声,听得出有些慌乱。 “等等,这师太话还没说清楚便急着送客,怕是不合礼数吧?”崔夫人拦下,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猛地转过头,眼底的怒意瞬间喷涌而出,咬牙道:“是你!” 崔夫人嘴角微微勾起,“宋夫人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只是想着慧觉大师一番心意,着实不该这般被人作践。” 说完,便看向玉真师太,“师太方才那番话是何意,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妨说清楚。这里都是扬州府有身份的夫人小姐,怎么会有师太的高徒,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污了女子的名声,师太怕是担当不起这个罪过。” 玉真师太单手放在胸前,“出家人不打妄语。” “宋大姑娘,便是贫道的徒弟,自有太皇太后作证。” 安静。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众人心里掀起莫大波澜。 堂堂宋家嫡长女,竟然出家为道士了? 宋夫人脸色铁青,一口气堵在胸口,起伏不定。 所有人都不敢说话的时候,却突然响起一道嗤笑声,瞬间吸引了注意。 沈琬昭心下一紧,转头看向宋筠。 宋筠露出极其讽刺的神色,干脆往后一仰,懒散道:“师太,如果没记错的话,我做不来那清高的道姑,早就已经还俗入尘世了,与你再没有半点干系,又何必再谈什么师徒之名。” “师太这些话,说不得就毁了我看上的好姻缘,这可不是慈悲心肠。” 有哪个高门大户,愿意娶一个出过家的女子? 何况,好端端的宋家嫡女,身份尊贵,锦衣玉食地养着,为何要出家做道士? 这里面的缘由,若是深究,恐怕没那么简单。 今日这事传出去,只怕不知要受到多少议论。 玉真师太脸色变了变,确实,宋筠早就已经还俗了。 “把这胡言乱语的道士给我带下去!”宋夫人猛地拍在桌案上,脸色铁青地怒喝道。 宋家的下人立时反应过来,根本不给玉真师太再说话的机会,把人带了下去。 席间气氛冷下来,众人都小小心翼翼地,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触宋家霉头。 但有人却没打算放过这个机会。 崔玉茹故作惊讶道:“原以为只是流言,没想到当年那件事竟然是真的。” 宋夫人猛地看向她,眼神跟刀子似的,抢先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今日宋家设宴,崔家是诚心要与我宋家做对吗?” 崔玉茹眼神闪了闪,宋夫人甚少发怒,可一旦发起怒来,却很摄人,到了嘴边的话就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第二百五十六章 往事 崔夫人淡淡道:“茹儿,不得无礼妄言。” 又看向宋夫人,淡淡道:“当年的事,先皇后亲自下了口谕,不得有人再提起,如今先皇后虽已仙逝,但旨意总是要遵守的。” “是吗?”一道嗤笑的声音响起。 崔夫人脸色一僵,看向恭王。 恭王不知道何时已经起身,脸上收起了那抹惯有的漫不经心,变得冷冽,“这就是你们打的主意?” 伸出手,指着宋筠,“毁了筠丫头的名声,本王就会娶你们崔家的女人了?” 看着这样的恭王,崔夫人心里一慌,“王爷,严相爷的手信已经送到了扬州府。” “本王的亲事,何时轮得到旁人做主!”恭王冷声道。 缓缓扫视了一圈众人,玩味道:“啊,想知道当年的事,问本王再清楚不过了。” “恭王殿下!” 宋夫人拦住他的话,神色急切。 恭王眼神闪了闪,最终没有再说什么,拂袖而去。 接下来,宋夫人也没有心思待客。 宴席匆匆结束,众人纷纷有眼力见的告退。 但是谁都知道,扬州府很快就热闹了。 当年的事,一定会被人翻出来议论纷纷。 宋夫人忧心忡忡地来到宋筠的院子,却看到她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悠闲地晃着,时不时转头与沈琬昭说句话。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想了想,竟然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好像不管是沈家那几个她在意的人,还是谢家,她做的从来都不是把所有东西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而是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这样的事情看似平常,可如果多了,就很容易发现。 这个世界上再大公无私之人,也有私心,或者说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可是这位沈三表 谢老夫人和谢舅舅都经历过大富贵,自然也明白这些世家官眷的做派。 所以为了站住脚跟,有些来往推拒不得。 其实沈琬昭给的银子不少,可谢老夫人和谢舅母都不是那等心安理得花用的人,依旧过得精打细算。 除了谢舅舅和谢子由在外面往来需要多拿银子傍身以外,家里的开销花用谢舅母依旧攥得紧巴巴的,很是节俭朴素。 就连给宋吟书找丫鬟,也是早早在岭南那边买的。 岭南的那边的仆人,不值钱,因此也远不能和扬州府这边调教过的丫鬟比。 石头和小山就是如此,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谢家一人只花了五袋粮食就买回来,大字不识,对后宅里的规矩礼数也是一窍不通。 在扬州府养了这些日子,谢老夫人才勉强敢让谢吟书把人带出来,饶是如此,出门时也是再三嘱咐,让她少说话,少做事,宁愿不结交别人,也免得让谢吟书出丑。 “那,那奴婢一会儿就把这些糕点还回去。”石头看了看手里用帕子小心包裹起来的糕点,有些不舍。 宋吟书扶额,这些糕点虽然被石头用帕子小心包裹着很干净,可却难免有些挤压,所以有两块边角已经碎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去跟阿昭说一声,让她代为向宋大姑娘配个不是就好,宋大姑娘性子好,不会怪罪的。” 想了想,竟然越来越觉得不可思议,好像不管是沈家那几个她在意的人,还是谢家,她做的从来都不是把所有东西紧紧攥在自己手里,而是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这样的事情看似平常,可如果多了,就很容易发现。 这个世界上再大公无私之人,也有私心,或者说会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可是这位沈三表 谢老夫人和谢舅舅都经历过大富贵,自然也明白这些世家官眷的做派。 所以为了站住脚跟,有些来往推拒不得。 其实沈琬昭给的银子不少,可谢老夫人和谢舅母都不是那等心安理得花用的人,依旧过得精打细算。 除了谢舅舅和谢子由在外面往来需要多拿银子傍身以外,家里的开销花用谢舅母依旧攥得紧巴巴的,很是节俭朴素。 就连给宋吟书找丫鬟,也是早早在岭南那边买的。 岭南的那边的仆人,不值钱,因此也远不能和扬州府这边调教过的丫鬟比。 石头和小山就是如此,因为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谢家一人只花了五袋粮食就买回来,大字不识,对后宅里的规矩礼数也是一窍不通。 在扬州府养了这些日子,谢老夫人才勉强敢让谢吟书把人带出来,饶是如此,出门时也是再三嘱咐,让她少说话,少做事,宁愿不结交别人,也免得让谢吟书出丑。 “那,那奴婢一会儿就把这些糕点还回去。”石头看了看手里用帕子小心包裹起来的糕点,有些不舍。 宋吟书扶额,这些糕点虽然被石头用帕子小心包裹着很干净,可却难免有些挤压,所以有两块边角已经碎了。 “不用了,我一会儿去跟阿昭说一声,让她代为向宋大姑娘配个不是就好,宋大姑娘性子好,不会怪罪的。” 因为沈琬昭的缘故,她和宋筠其实打过照面,可是谢吟书是个知分寸的人,并不愿多去打扰。 石头一听,头垂得更低了,自责道:“都是奴婢不好,连累了姑娘。” 她是觉着,宴席上放着数都数不清的吃食,又好吃又好看,可那些夫人小姐却都矜持得很,动都没怎么动,有些浪费,就一时没忍住。 差点饿死过的人,对桌子上的吃食怎么可能忍得住。其实她只拿了几块点心,已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了。 谢吟书笑着摇摇头,“是我没与你说清楚。”有摸了摸石头的脑袋,“好了,我们回去吧,你记住就行。” “见过宋大表哥!” 谢吟书正要抬脚,却突然顿住,连忙拉着石头躲在石山后面,透过一条缝隙看过去,就看见一道温润文雅的白色身影。 宋渺原本也正要离开,突然被人叫住,侧身看过去,淡笑又疏离地微微颔首,“沈二姑娘。” 沈琬宜眼底有刹那喜色,却在听到那声沈二姑娘时愣了愣,闪过一丝黯然但被她快速压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七章 真相 “严……严二姑娘。” 老仆颤颤巍巍地抬起手,往慧觉身后躲了躲,似乎看到什么害怕的人。 崔夫人脸色骤变,高声道:“来人,把这人给我拿下!” “等等” 一道声音打断她,宋筠慢条斯理地走出来,“这来者皆是客,在我们宋家的庄子前拿人,是不是要问过我娘的意思?” 崔夫人脸色一冷,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筠,“此人对慧觉大师不敬,不能轻饶。” “是吗?”宋筠笑吟吟地转身看向慧觉大师,“大师当真要让崔夫人把这个人的带走?” “方才我没听错的话,此人似乎认得大师。” “阿弥陀佛,贫僧已是出家人,前尘往事皆为过往,贫僧只是慧觉,非他所寻之人。” “公子!老爷当年是被人陷害的,这个仇,您不能忘啊,老奴找了公子十几年,便是相信老爷身上的冤屈早晚会昭告天下,您不能不管啊。” 慧觉和尚不答,只是浑身都变得有些僵硬。 宋筠笑了笑,倒是没有再逼问慧觉和尚,反而是那名老仆,“许家,莫不成是当年那位兵部尚书许大人的许家?” 老仆一愣,顿时变得警惕,“你,你怎么知道?” “那就是了。”宋筠笑得意味深长,“当年许家的独子,是与严家定了亲事吧?” “崔伯母,您说呢?” 崔夫人脸色阴沉,“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休要听这个贱民胡言乱语,诋毁慧觉大师名声!” 崔家带来的十来个下人,立即上前就要把那老仆抓住。 “我看谁敢动手!”宋筠一声怒喝,宋家瞬间冲出来十几名护卫,把慧觉大师和那名老仆护住。 崔夫人脸色铁青,“无礼!” 崔玉茹从来没有看过自己娘这个样子,当下也有些心慌,指着宋筠道:“宋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筠笑了笑,“只是想让大家听个故事罢了。崔伯母,您说呢?” “比如这位慧觉大师,与您之间,可谓渊源颇深啊。” 崔夫人气得目眦欲裂,“慧觉大师是灵泉寺高僧,岂容你一个黄口小儿污蔑大师的名声。” 宋筠也不恼,只是看向慧觉道:“当年许家的事疑点重重,这老仆,怕是唯一活下来的知情者了,大师当真要让崔夫人把人带走?” 慧觉微微躬身,“出家人慈悲为怀,这位施主只是认错了人,并未为难贫僧,无需苛责。” 崔夫人脸色大变,震惊地看向慧觉。 宋筠笑容更盛了,“大师不愧是灵泉寺的高僧,慈悲为怀,菩萨心肠。” “崔伯母听到了吗,慧觉大师都不计较了,您又何必咄咄逼人,非要为难一个老仆?” 在场还有不少人,本来打算离开,但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停下来,此刻都面面相觑,心下震惊不已。 慧觉大师竟然是朝廷重臣之后,还与崔夫人定过亲事? 再想想,今日那位玉真师太,可是慧觉大师叫来的。 难道也有崔家的手笔? 看宋大姑娘这全然不怕撕破脸皮的态度,恐怕还当真与崔家脱不了干系。 崔家和宋家结怨,这扬州府的天,怕是要变了。 …… 院子里。 宋筠躺在藤椅上,开怀大笑。 “哈哈哈,好久没这么痛快了。阿昭,你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还能找到许家的旧仆。还有那慧觉和尚,说什么出家人六根清净,我看也逃不过这天大的冤案。” 沈琬昭端起手边的茶水,轻轻抿了抿,“他若是当真六根清净,就不会对崔夫人另眼相待,甚至不惜下山,参与这趟浑水,亲自引出玉真师太了。” “也是,你说好好的一个和尚,搅和这些这些事作甚,多半是旧情难忘。” 咳咳,沈琬昭扶着额头,“毕竟是灵泉寺里的高僧,背后诋毁多有不妥。” “以后做不做和尚还两说呢,我方才瞧着,那慧觉脸色都白了,还有断线散落一地的佛珠,我看这位高僧,也不是当真就断了凡心嘛。” “阿昭你也别骗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否则也不会刻意让人把那老仆引过来,演上这一出。” 沈琬昭叹了口气,“十六年前,兵部尚书许常义因通敌之罪被处斩,许家满门被灭,许家独子许怀崇下落不明,逃过一劫。当年京城四处通缉寻人,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现在想来,也只有柱国寺这样的地方,能够让他隐姓埋名了。” “上次在灵泉寺你说起他和崔夫人之间的不同寻常,我便觉得不对劲,没想到阴差阳错,竟然还牵扯出了这桩往事。” 不过也是因为萧晟在,所以查起来才不难。 “不管如何,这次崔夫人和慧觉大师的那些事儿,肯定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翻出来,这样他们也没那么多心思来说我的事了,省心不少。” 沈琬昭无奈地摇头,“你是宋家嫡长女,就算有崔夫人的事在前面压着,谈论你的也不会少到哪里去。恐怕就连当年你和恭王的恩怨,也要被翻出来说道,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宋筠失笑出声,“怎么你也跟我娘一样了,难道还担心我嫁不出去?” “放心吧,我要嫁的男子,若是连这点胸襟和气度都没有,那也不值得我托付终身。” 说这话的时候,宋筠身上散发出一股傲气。 宋家百年清贵,底蕴深厚,养出来的女子自然也是天之娇女,又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沈琬昭看得怔神,但也替她高兴。 “你心中有数就好,舅母和宋大表哥都很担心你,今日之事,宋大表哥没有插手,想来也是希望你能解开心结,不过现在看来,这一步棋倒是走对了。” 宋筠点点头,“我知道,大哥他一直都是如此护着我。” “好了,不说这些事了。方才长公主与我说,再过几日便要设宴选举去京城参加比试的闺秀,因为西北旱情,四周有些小国不大安分,所以今年这场大只怕要比往年更艰难些,就连皇上也很看重。” 第二百五十八章 好转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第二百五十九章 拒绝 沈三老爷自是很高兴的,连忙道:“这是玉儿的福气。” 噗!沈琬昭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不断咳嗽。 而萧晟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慢点喝,你这性子改是改了,怎么越来越毛手毛脚的?“ 沈三老爷无奈地说了一句,心下也没空想别的,只思索着萧晟若是当真能成为女婿,他是很高兴的。 对于沈琬玉这个女儿,他虽然不如沈琬昭这般上心但也希望她能嫁个好人家,在沈三老爷看来,萧晟为人沉稳,由又十分合自己眼缘,若是能做女婿自是极好。 可惜了,昭儿已经被皇上下旨赐婚,否则他倒是觉得萧晟这个可以托付之人。 那位宸王殿下,还不知道是什么脾性呢。而沈家门楣太低,日后昭儿在宸王府受了委屈,他这个做爹的都没办法护着。 想到这些,沈三老爷心里那点儿喜意都消散不少。 沈琬昭万万没想到,她爹竟然误会这么大,而萧晟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自顾端着慢慢品着。 她可没忘记过,这人还有个爱看戏的恶趣味,沈琬昭抚了抚额,还是出声劝阻了一下,“爹,您还是先问清楚萧公子的意思吧,若是中间有什么误会,可就不好了。” “什么误会?”沈三老爷疑惑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什么,又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我知道你与玉儿之间闹得有些不快,但无论如何,她也是你妹妹,萧晟这后辈我看着不错,玉儿要是能嫁给他,倒是玉儿占了便宜,不过到时咱们多陪些嫁妆,也不能让人家吃亏。” 沈琬昭一言难尽,“您确定,他看得上那点儿嫁妆?” “看不看得上是人家的事,给不给是咱们的心意。”沈三老爷脑子很清楚地道。 “爹爹都问过了,这小子父母早亡,年纪轻轻就上沙场杀敌,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保住性命,身世孤苦,也是个可怜之人。” 沈琬昭:“……” 宸王殿下身世可怜?孤苦伶仃?她偷偷撇了一眼泰然自若的某人,感觉这厮还真是心黑。 看着自己爹态度坚决,十分看重的样子,都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正想着该怎么拦住她爹这份儿心思,总不能说她认识宸王殿下,还早就互相表明了心意吧? 这要是说出来,沈三老爷怕是要被吓得不轻。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沈三老爷小声道:“方才我已经叫人去让你妹妹过来一趟了,这亲事也不能乱点鸳鸯谱,这小子怕是冲着爹爹的为人来的,所以才想着提亲。” 说到这里,沈三老爷也有些心虚,他跟萧晟一见如故,没少在他面前夸赞自己的女儿,说的是千好万好,可他想的都是沈琬昭。 玉儿脾气要古怪些,但这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没教好,他已经打算,若是萧晟当真有此意,定要好好教教沈琬玉,磨磨她的脾气。 沈琬昭眼皮直跳,“您都跟他说什么了?” 她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沈三老爷不好意思地摆摆手,“放心吧,都是实话。“ 很快,沈琬玉就被叫过来了。 她许久没被沈庭恭注意,心下激动,又有些拘谨。 规规矩矩地喊了声:“爹爹。” 沈三老爷微微点头,“这是萧公子,你也过来见见礼。” 沈琬玉一愣,似是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迫于沈三老爷的注视上前行礼。 沈庭恭满意地看向萧晟,“这就是我的二女儿琬玉。” 视线里,还带了些期许。 沈琬玉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爹爹,我身子有些不适,就先下去了。” 沈三老爷没想到她突然来这一出,眉头微皱,“玉儿,不得无礼,萧公子是贵客,你作为主人家招待,岂能现行退下。” 想了想,还是道:“萧公子今日,是来提亲的。” 谁知道沈琬玉听到这话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连形象都不顾了,尖声道:“我不嫁!” 沈庭恭脸色一沉,“玉儿!” “我不嫁!”哪知沈琬玉越发激动,看着沈三老爷,脸上甚至多了些怨恨,“爹,您为什么这么对我,就算您偏心三姐,可我也是您的女儿啊!” 愤恨地指着萧晟,“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日子您时常这个人来往,不知道受了什么蛊惑,现在您竟然想把我嫁给他!” “我娘都打听过了,这人就是个兵丁,无爹无娘,家里连富户都算不上,我要是嫁过去,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看笑话。三姐嫁了宸王殿下做王妃,凭什么我就要嫁给这种人?您还说没有偏心……” 沈琬玉说到最后,眼眶通红,越想越觉得委屈和气愤,忍不住哭出声来。 沈三老爷也被气得不轻,指着沈琬玉道:“你……你,真是半点规矩礼数都没有!” 他本就觉得沈琬玉嫁给萧晟,还是萧晟吃亏,想着多陪些嫁妆做补偿。 可没想到,沈琬玉竟然当众嫌弃萧晟,一个姑娘家说出来的话如此难听。 就算当真看不上,他也不是那等固执不知变通的人,怎么能当着人的面就说出这样的话来? 沈琬玉却是顾不得那么多了,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不甘和嫉妒统统爆发出来,恨恨道:“反正我死也不会嫁给这样身份的人,您要是不能替我寻个好人家,我便去找二姐做主,反正她已经答应我了。” 能跟崔家往来的人,身份才配得上做她的如意郎君。 至于这个什么萧公子,容貌倒是不错,可是比起家世来,容貌就显得没那么紧要了。 尤其是沈琬昭以后就是宸王妃,她再不济,也要嫁给比沈家门楣高的人家。 沈三老爷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混账东西!” 又觉得有这样的女儿,自己脸都丢尽了。 尤其是沈琬昭以后就是宸王妃,她再不济,也要嫁给比沈家门楣高的人家。 沈三老爷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混账东西!” 又觉得有这样的女儿,自己脸都丢尽了。 第二百六十章 惊掉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第二百六十一章 聘礼 宋家和宸王府的人下聘就走了,留下沈三老爷一众人对着满屋子的聘礼目瞪口呆。 尤其是沈琬玉,看得眼睛都红了。 玉石、字画、首饰,还有那白花花的现银,叫人眼花。 “这些怕是至少要值四五万两银子吧?”谢氏好不容易,才说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信的数字。 她也是富贵过的,就算最鼎盛时期的谢家,能拿出一万两银子做聘礼就不错了,何曾见过这么大的手笔。 宸王这份儿聘礼,放眼天下都是独一份儿。 随即又愁得慌,“这昭儿的嫁妆,咱们可怎么还呐。” 沈三老爷虽然震惊,但他冷静得也快,心底反而生出一股自傲来,他的昭儿什么金山银山都配得上。 “这有什么好为难,怎么给的,就怎么还回去。” 谢氏吓了一跳,“这,这可是五万两银子,有哪家陪嫁的给这么多嫁妆?” 沈三老爷脸色一板,“我就给!” “难到我还贪图昭儿的聘礼不成?我丢不起那个人!你也别想了,云煜也不会要他长姐的聘礼,他一个男儿家,要什么功名利禄就凭自己的本事挣去。” 谢氏脸色一僵,似有些被说中心事的心虚。 五万两银子,就是把沈家卖了也拿不出这么多来,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有了这些银子,沈家三房这一脉,怕是在扬州府都排得上名号了。 “爹爹说的对,我不要阿姐的银子,这些东西都是宸王给阿姐的,谁也不能抢。”沈云煜像极了护食,也学沈三老爷瞪着眼睛挡在沈琬昭身前,头一次反驳谢氏的话。 谢氏又羞又怒,“煜儿你年纪还小,跟着参合做什么,赶紧过来。” “我看煜儿倒是比大多数人看得清楚。”沈三老爷不悦道,“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贪图女儿的聘礼,说出去我沈庭恭丢不起那个人。” 沈三老爷一锤定音,“这话我便放在这儿,以后玉丫头也是一样,她们姐妹俩的嫁妆我心里有数,此外婆家给的聘礼是多少,就换成别的东西还回去,一分也不能少。” 沈琬玉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沈三老爷说了这话后,赵姨娘便拉住了沈琬玉,冲她摇头。 “宋家的人呢,人在哪儿?” 一道声音突然传来,随即便有数道急急忙忙的身影跑过来,为首的正是沈老爷子。 一向注重威严的沈老爷子,这儿哪里还有半点镇定,脸上既欣喜又有些惶恐。 沈庭良紧随其后,“老三,我听说宋夫人来下聘了,这是真的?” 沈三老爷知道这边的事儿瞒不住,沈家别院那边一直在盯着,但也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只好点头道:“是真的,宋夫人亲自来的。” 沈庭良脸上一喜,其实看到满屋子的好东西,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现在得到沈庭恭的确认,更是喜形于色。 沈老爷子他们来得急,并不知道不仅宋夫人,就连萧晟也亲自来过了。 倒是沈老夫人精明,让身边的丫鬟去打听了一番,等收到消息时,眼底猛地闪过精光。 “这都是宸王殿下给的聘礼?”沈老夫人环视了一圈,看着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好东西问道。 还不待沈庭恭回答,沈琬玉抢先道:“祖母,您可不知道,这些聘礼少说也值五万两银子呢,三姐这回可是要出尽风头了,整个扬州府也找不出另份儿这么厚的聘礼。” “五万两银子!?”姜氏惊呼出声,“别说扬州府,就是京里那些贵人家娶媳妇也没听说过这么贵重的聘礼啊。前些年,听说英国公府的世子娶郡主,那聘礼足足下了一百担,整个京城都轰动了,不知道羡煞多少人,但统共也只有三万两银子。” 姜氏看着满屋子的聘礼,眼红了,心里生出嫉妒来。 这沈琬昭是什么命,好事儿都让她占全了。 就连沈琬宜,藏在袖口里的手紧握,指甲嵌入肉里,刺得生疼。 姜氏笑得有些勉强了,“老三你们一家日后可是享福了。” 沈琬玉瘪瘪嘴,道:“享福的是三姐,跟我们可没半点儿关系,方才爹爹说了,这些都要一分不少地给三姐陪嫁回去。” “玉儿!”沈三老爷看了沈琬玉一眼,斥道:“多话做什么?” 沈琬玉有点怕他,往赵姨娘身后躲了躲。 “你说她作甚!”沈老夫人铁青着脸,气道:“混账东西,哪个嫁女儿像你这样的陪嫁妆的,五万两银子说给出去就给出去,你当沈家是那什么皇亲贵胄吗?” “昭丫头的嫁妆就按照先前给宜丫头准备的规制来,也不算亏待她了。沈家的银子,不是叫你拿来这么挥霍的!” 沈琬昭心里嗤笑,虽然早就知道,沈老夫人是个脸皮子厚的,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厚,这些银子,就成沈家的了? 此刻很庆幸当初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儿,撺掇着她爹把三房从沈家分了出来,否则这些银子,定会被沈老夫人和沈老爷子想方设法地收到公中的账上去。 不过现在,他们却没有由头插手了。 沈三老爷显然也清楚这点,所以并没有把沈老夫人的话当回事,淡淡道:“这您就别管了,三房的事情我自有主张,这些聘礼本来就是昭儿的,我给她理所应当。” “难不成,我这个做爹的还要惦记闺女的银钱?说出去都叫人笑话。” 沈老夫人被他气得发抖,“哪家的聘礼不是家里收着,你……你这个孽子!” 沈三老爷不为所动,“我心意已决,您就别说些空话了。” 沈老夫人看着满屋子的聘礼,连装东西的箱子都是上好的木头,更别说里面的东西,定是价值不菲,感觉心都在滴血。 从没有哪一刻,这么后悔当初同意三房分家。 沈老爷子此刻的心情也差不多,但他要比沈老夫人藏得住事一些,语重心长道:“老三,我知道你的脾气,可再怎么说,也要替沈家考虑考虑,你终归还是姓沈的。” 第二百六十二章 态度 “何况,还有云煜和云立呢,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不为他们想想?” 虽然没有明说,但沈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话里话外都是劝着不要陪那么多嫁妆出去。 沈三老爷有些心烦,摆手道:“他们想要,便自己凭本事挣去。您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的?” 沈老爷子察觉到沈庭恭的不耐,也不大高兴。 但如沈庭恭所说,三房已经分家,由沈庭恭做主,他便是想插手也没道理。 五万两银子,比沈家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值钱了。沈老爷子也生出浓浓悔意,要是当初不同意三房分家,这些银子就是他做主的。 不过,想到另外一件事,沈老爷子只好强行压下心里这些情绪,眼里闪着精光,“我听说,那位宸王殿下如今就身在扬州府,这事儿可是真的?” “祖父,我……”沈琬玉刚要说话,便被沈庭恭瞪了回去,憋在嘴里。 “是真的。”沈三老爷淡淡道:“宸王殿下确实在扬州府,不过王爷事务繁多,行踪不定,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沈庭良本来就在竖着耳朵听,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老三你可别瞒着我们,事关重大,宸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要是咱们沈家能得他照拂,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沈家得势了,你也有好处,可别为了那点儿私心,毁了整个沈家的前程。” 沈庭恭脸色一沉,“二哥要的到底是沈家的前程,还是你自己的前程?” “我这么辛苦钻营,还不是为了沈家!”沈庭良伸着脖子,高声道:“老三你虽然分出去了,但爹说的没错,再怎么你也姓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难道你便是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小忙?” 沈三老爷气笑了,他便是再不喜欢搭理这些琐事,也知道无论沈老爷子还是沈庭良,都不是那般安分守己,能轻易满足的人。 懒得再与他争辩,道:“我说了,宸王殿下行踪不定,我也找不到人。” “何况,还有云煜和云立呢,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不为他们想想?” 虽然没有明说,但沈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话里话外都是劝着不要陪那么多嫁妆出去。 沈三老爷有些心烦,摆手道:“他们想要,便自己凭本事挣去。您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的?” 沈老爷子察觉到沈庭恭的不耐,也不大高兴。 但如沈庭恭所说,三房已经分家,由沈庭恭做主,他便是想插手也没道理。 五万两银子,比沈家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值钱了。沈老爷子也生出浓浓悔意,要是当初不同意三房分家,这些银子就是他做主的。 不过,想到另外一件事,沈老爷子只好强行压下心里这些情绪,眼里闪着精光,“我听说,那位宸王殿下如今就身在扬州府,这事儿可是真的?” “祖父,我……”沈琬玉刚要说话,便被沈庭恭瞪了回去,憋在嘴里。 “是真的。”沈三老爷淡淡道:“宸王殿下确实在扬州府,不过王爷事务繁多,行踪不定,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沈庭良本来就在竖着耳朵听,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老三你可别瞒着我们,事关重大,宸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要是咱们沈家能得他照拂,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沈家得势了,你也有好处,可别为了那点儿私心,毁了整个沈家的前程。” 沈庭恭脸色一沉,“二哥要的到底是沈家的前程,还是你自己的前程?” “我这么辛苦钻营,还不是为了沈家!”沈庭良伸着脖子,高声道:“老三你虽然分出去了,但爹说的没错,再怎么你也姓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难道你便是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小忙?” 沈三老爷气笑了,他便是再不喜欢搭理这些琐事,也知道无论沈老爷子还是沈庭良,都不是那般安分守己,能轻易满足的人。 懒得再与他争辩,道:“我说了,宸王殿下行踪不定,我也找不到他。”“何况,还有云煜和云立呢,你这个做爹的,难道就不为他们想想?” 虽然没有明说,但沈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话里话外都是劝着不要陪那么多嫁妆出去。 沈三老爷有些心烦,摆手道:“他们想要,便自己凭本事挣去。您过来就是想说这件事的?” 沈老爷子察觉到沈庭恭的不耐,也不大高兴。 但如沈庭恭所说,三房已经分家,由沈庭恭做主,他便是想插手也没道理。 五万两银子,比沈家所有铺子加起来都值钱了。沈老爷子也生出浓浓悔意,要是当初不同意三房分家,这些银子就是他做主的。 不过,想到另外一件事,沈老爷子只好强行压下心里这些情绪,眼里闪着精光,“我听说,那位宸王殿下如今就身在扬州府,这事儿可是真的?” “祖父,我……”沈琬玉刚要说话,便被沈庭恭瞪了回去,憋在嘴里。 “是真的。”沈三老爷淡淡道:“宸王殿下确实在扬州府,不过王爷事务繁多,行踪不定,便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沈庭良本来就在竖着耳朵听,一听这话顿时急了,“老三你可别瞒着我们,事关重大,宸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你也知道,要是咱们沈家能得他照拂,以后可就飞黄腾达了。沈家得势了,你也有好处,可别为了那点儿私心,毁了整个沈家的前程。” 沈庭恭脸色一沉,“二哥要的到底是沈家的前程,还是你自己的前程?” “我这么辛苦钻营,还不是为了沈家!”沈庭良伸着脖子,高声道:“老三你虽然分出去了,但爹说的没错,再怎么你也姓沈,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难道你便是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 “小忙?” 沈三老爷气笑了,他便是再不喜欢搭理这些琐事,也知道无论沈老爷子还是沈庭良,都不是那般安分守己,能轻易满足的人。 第二百六十三章 觊觎 崔家,送的?沈琬昭沉默。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点怜悯崔家了。 不用想也知道,这银子肯定萧晟用了些手段从崔家搜刮来的。 不过她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做到的?崔家可不是什么善茬,更别说让他们掏出十万两银子来。 “既然是崔家送的,那我便收下了。” 沈琬昭心安理得地接过银票,心里的愉悦更甚。 暗七沉默了,王爷说的果然没错,只要告诉沈姑娘这些银子是从崔家口袋里掏出来的,她一定会收下。 “还有事?”沈琬昭疑惑道。 “没有了,属下告退。”说完,暗七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 沈琬昭关上窗子,看了看手里的银票,嘴角微微扬起。 不管如何,收银子的感觉还不错。 …… 沈家别院。 屋子里,沈老爷子坐在上首,嘴里叼着烟杆,吞云吐雾,眉头皱得紧紧的。 一屋子人都不敢作声。 沈老爷子已经很久没抽烟叶子了,这会儿回过味来,只觉得嘴里苦得很,可是再苦也没有心里苦。 当时怎么就同意把老三分出去了呢?一想到三房如今的荣耀,心都在隐隐作痛。 “爹,您倒是说说老三啊,看他现在这副做派,怕是全然已经忘记自己还姓沈了。” 沈庭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刚才沈庭恭油盐不进,他吃了憋,更着急上火了。 仿佛有座金山银山在自己面前,他却只能看不能拿,怎么甘心? 沈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老三的话你刚才又不是没听到,谁劝都不听。” “那岂能由他!”沈庭良立马鼓着眼睛,怒道:“百善孝为先,您的话他敢不听?您就是平日里太顺着他了,才让老三脱了空。” “再说了,我就不信把族老们请出来,还有他说话的份儿。” 族老! 沈四老爷听到这个话愣了愣,反应过来道:“这种事儿怎么能请族老?这不是威胁三哥嘛。” 许是被说中心思,沈庭良恼羞成怒道:“你懂什么,我也是为了沈家好,我要是能得宸王相助,在官场上必能再上一个台阶,到时候好处还不是整个沈家上下都得了?” “别的不说,就说日后四丫头的亲事也好挑不少。” “二伯说事便说事,可别拿着瑶儿的亲事做筏子,她是什么性子我这个做娘的清楚,瑶儿受不来那些冤枉气,也不求大富大贵,寻个门庭清净的人家便是最好的。” 沈庭良一噎,脸上有些挂不住,“哪个姑娘嫁进富贵人家,弟妹这话就当说笑了,何况爹娘都在,这瑶儿的亲事,还得他二老做主。” 王氏脸色一沉,脸上闪过一道狠意,“若是瑶儿的亲事我这个当娘的都做不了主,那我便要回去与母亲好好说道说道了,看她几个舅舅和姨母答应不答应!” 沈老夫人把手里的茶盏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不悦道:“老四,也不好好管管你媳妇儿,老二说两句话就要顶天了。” 王氏刚才的话,也是没把她放在眼里。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这个做祖母的,难道还比不上王家那个做外祖母的? 沈庭俭身体一僵,有些不敢去看王氏的眼睛,低着头,藏在袖口里的手却紧紧握了拳。 好一会儿才醒着头皮道:“晴芸说的没错,瑶儿的亲事还是要我们自己看着才放心,这事儿不能怪她。” 王氏诧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情有些复杂。 沈老夫人气得不轻,一把拍在桌子上,“好,好,好得很呐!一个个都是那没骨头的软坯子,叫女人勾了魂儿,要做那丧良心的混账东西不是?” 沈庭俭被骂得不敢抬头,却始终咬紧牙关没有在这件事上松口,沈老夫人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够了!” 眼见着沈老夫人就要撒泼,沈老爷子出言喝止。 只是那烟雾里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都少说两句,吵吵闹闹地不成样子。” 沈老夫人别的话不听,但沈老爷子的话不敢不听,当即也闭了嘴,不再多说。 只不过睁着眼睛,狠狠地了王氏一眼。 沈老爷子在桌子上磕了磕烟杆,慢慢道:“老三那边,我去说,该帮衬的他也要帮衬。” 又跟安慰自己似的补了一句,“他到底还是姓沈。” 王氏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讽刺,又很快被她掩饰下去。 沈庭良听到这话,顿时眼睛一亮,连忙道:“对,您的话老三他不敢不听。我从外头听来的消息,水灾一事虽然还没大动静,但皇上震怒,下令彻查此事,这一来扬州府怕是不知道多少大官保不住头上那顶乌纱帽,到时候只要宸王殿下一句话,我何愁不升迁?” “再怎么也要跟周家那个一样,做个城郭县县令,这点小事儿,对宸王殿下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越说越热切,心痒难耐,只觉得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沈老爷子抽吧着烟杆,越来越越用力,心里也下了个决定。 好一会儿,才道:“都回去歇着吧,老三家那边,你们都是血亲手足,不是外人,以后多走动走动,就算分了家也不能失了情分。” 说罢,摆了摆手,起身进了里屋。 从沈老爷子的屋子里退出来,沈琬瑶跟着王氏,都没有说话。 倒是沈四老爷也不知道想的,也跟了上来,一副想说话却开不了口的样子。 王氏瞥了他一眼,就懒得再搭理,继续往前走。 方一抬脚,就被人拦住了,王氏本就有些心神不定,险些撞上去。 王氏站定,抬头看向姜式,不冷不热地打了声招呼,“二嫂。” “弟妹走得这么快作甚,连话都不多说两句,难不成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人了?” 王氏皱了皱眉,“二嫂这说的是什么话,一家人哪有什么瞧得上瞧不上的?” 姜氏捂嘴笑了笑,“那可不一样,谁不知道四丫头跟三丫头最亲近,这三丫头如今飞上枝头做了凤凰,还能亏待四丫头不成?” 第二百六十四章 郊游 “刚才当着老爷子的面儿,可是硬气得很,怕是三丫头早就跟你们允了好处吧?不像我们宜儿,无依无靠的,我这个做娘的也没那两头做好人的本事,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姜氏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听得王氏怒从心生,正要还回去,却被沈琬瑶拉住。 沈琬瑶不屑地道:“三姐就是处处想着我,对我好又如何?有的人没这个福分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好事不做,坏事做尽,活该!” “娘,您与胡搅蛮缠的人多费口舌作甚,我们走。” 沈琬瑶说完便拉着王氏走了,留下姜氏气得脸色铁青。 “没有规矩礼数的蛮丫头,我看就你这模样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哪儿比得上她的宜儿? 一想到沈琬宜,姜氏心里瞬间平复不少。 哼,她就不信,沈琬瑶还能嫁的比崔家好? …… 屋子里。 沈琬昭拉出最后一根线,打了个结剪断。 放下手里的帕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上面绣好的花鸟样式,眉头紧拧。 “姑娘,您自幼就不喜做女红,头一回就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沈琬昭瞥了她一眼,“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坏了。” “噗嗤……”云珠笑出声,“奴婢不是笑话姑娘的绣活儿,只是想着,这帕子怕是不能拿出去用了。” 那可是上好的绸布和丝线呢,可惜了。 沈琬昭默默收起帕子,“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送她老人家一个香囊,玉竹不在,那就只能你来绣了,半个月内,我要三个香囊,顺道给舅母和吟书表姐也一人送一个。” 云珠笑意瞬间僵住,脸顿时皱成苦瓜一样,“姑娘……您知道奴婢最怕做的便是绣活儿了。” 以前有玉竹在,哪里轮得到她来做这些活计。 沈琬昭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后,云珠认命地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沈琬昭微微勾起嘴角,心情还不错。 其实云珠绣活儿做得不错,只不过耐不住性子,不喜欢做。 敢笑话她,就该让她也伤伤脑筋。 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琬昭视线瞥到一旁的帕子,还有上面歪歪扭扭的刺绣,难得地有些懊恼。 …… 日子过得很快。 但却发生不少事情。 最大的,莫过于沉寂数年的宸王殿下一出手就破获了决堤案,罪证传到皇上的御书房里,龙颜大怒。 下令罢了一众大官。 首当其冲的就是崔家大爷,这个扬州府同知。 一同被罢官的,还有扬州府通判,几个县令,以及各方和决堤案有牵扯的官员,无一幸免。 就连身为驸马的都指挥使连守章,也因为戒守不严,被罚了两年俸禄。 一时间牵扯数众,朝堂上人人谨小慎微,不敢放肆,生怕惹得皇上不悦。 扬州府的天,要变了。 这几日,扬州府上下感叹最多的便是这句话。 凉亭里。 宸王殿下这个掀起朝堂风雨的人,却十分悠闲。 他面向湖边,坐在石凳上,随意地靠着背后的石桌,不时地往湖里投食,而他眼前的竿子,却没有钓上来过一条鱼。 沈琬昭一来便看到这副场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相处越多,沈琬昭便越深刻认识到,宸王殿下年少时的那些传言非虚。 “刚才当着老爷子的面儿,可是硬气得很,怕是三丫头早就跟你们允了好处吧?不像我们宜儿,无依无靠的,我这个做娘的也没那两头做好人的本事,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姜氏指桑骂槐、阴阳怪气的话,听得王氏怒从心生,正要还回去,却被沈琬瑶拉住。 沈琬瑶不屑地道:“三姐就是处处想着我,对我好又如何?有的人没这个福分也怪不了别人,要怪就怪自己好事不做,坏事做尽,活该!” “娘,您与胡搅蛮缠的人多费口舌作甚,我们走。” 沈琬瑶说完便拉着王氏走了,留下姜氏气得脸色铁青。 “没有规矩礼数的蛮丫头,我看就你这模样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哪儿比得上她的宜儿? 一想到沈琬宜,姜氏心里瞬间平复不少。 哼,她就不信,沈琬瑶还能嫁的比崔家好? …… 屋子里。 沈琬昭拉出最后一根线,打了个结剪断。 放下手里的帕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上面绣好的花鸟样式,眉头紧拧。 “姑娘,您自幼就不喜做女红,头一回就绣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沈琬昭瞥了她一眼,“想笑就笑吧,小心憋坏了。” “噗嗤……”云珠笑出声,“奴婢不是笑话姑娘的绣活儿,只是想着,这帕子怕是不能拿出去用了。” 那可是上好的绸布和丝线呢,可惜了。 沈琬昭默默收起帕子,“外祖母的生辰快到了,我想着送她老人家一个香囊,玉竹不在,那就只能你来绣了,半个月内,我要三个香囊,顺道给舅母和吟书表姐也一人送一个。” 云珠笑意瞬间僵住,脸顿时皱成苦瓜一样,“姑娘……您知道奴婢最怕做的便是绣活儿了。” 以前有玉竹在,哪里轮得到她来做这些活计。 沈琬昭看着她,没说话。 半晌后,云珠认命地耷拉着脑袋退了下去。 沈琬昭微微勾起嘴角,心情还不错。 其实云珠绣活儿做得不错,只不过耐不住性子,不喜欢做。 敢笑话她,就该让她也伤伤脑筋。 屋子里安静下来。 沈琬昭视线瞥到一旁的帕子,还有上面歪歪扭扭的刺绣,难得地有些懊恼。 …… 日子过得很快。 但却发生不少事情。 最大的,莫过于沉寂数年的宸王殿下一出手就破获了决堤案,罪证传到皇上的御书房里,龙颜大怒。 下令罢了一众大官。 首当其冲的就是崔家大爷,这个扬州府同知。 一同被罢官的,还有扬州府通判,几个县令,以及各方和决堤案有牵扯的官员,无一幸免。 就连身为驸马的都指挥使连守章,也因为戒守不严,被罚了两年俸禄。 一时间牵扯数众,朝堂上人人谨小慎微,不敢放肆,生怕惹得皇上不悦。 第二百六十五章 委屈 穿过林子,就听到了水流哗啦的声音。 一条干净清澈的河流缓缓流淌着,河岸很宽,边上大大小小地散落着有不少石头,被冲刷得很干净。 而越靠近对岸,水越深,泛着清幽。 还真有条河?沈琬昭诧异地看着萧晟,“王爷真是来钓鱼的?就因为别院池子里的鱼儿不上钩?” 萧晟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嗯,钓鱼。” 鱼儿很乖。 沈琬昭瞥了他一眼,“既然钓鱼,王爷怎的连渔具都没带,糊弄谁呢?” 萧晟微微挑眉,“本王钓鱼还需要渔具?” 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王爷难道还指望那水里的鱼儿自己跑到手里不成?这水里的鱼儿,可不认识什么宸王殿下。” 话刚说完,却见闪过一道寒芒。 萧晟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树枝做的鱼叉,眼疾手快地猛扎下去,溅起阵阵水花,而再被拿出水面时,只见上面插着一条鱼。 那鱼摆了几下,就不动了。 萧晟把鱼举到她面前,笑道:“鱼儿不会自己跑到本王手里,但如果本王想抓住它,也不是什么难事。” 沈琬昭一噎,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萧晟嘴角扬起,把鱼取下来,放到一旁,往前走了一步,“阿昭,你还欠本王一顿饭。” 指了指那条鱼,道:“不如就吃它吧。” “啊,我何时答应过王爷?”沈琬昭把头偏向另一边,眼底掠过一丝狡黠。 萧晟眼睛眯了眯,“上次你给阿筠做了。” 连他都没有过的待遇,凭什么便宜别人,宸王殿下对此不满意很久了。 所以,您就一直惦记着了? 沈琬昭偷偷觑了他一眼,莫名觉得好笑。 “这就是王爷的要求?” 宸王殿下顿了顿,问道:“什么要求?” “十万两银子买一顿饭,王爷手笔可不小。” 萧晟咬了咬牙,“算了,不吃了。” “王爷怎么又不吃了?难道后悔了,觉得十万两银子买一顿吃食不值当?”沈琬昭嘴角微微勾起。 嘶……宸王殿下深吸了一口气,咬牙道:“是不值当。” “嗯?”沈琬昭竖眉。 “区区十万两银子,哪里值得你动手。” 沈琬昭再如何,也没想到是这个回答,直接愣在那里。 萧晟蹙眉看着她,“以后别再让本王听到那些胡话。” 沈琬昭瘪瘪嘴,没说什么。 不过萧晟却是脸色一沉,“受委屈了?” 沈琬昭不知道为何,明明向来不为外事所动的心境,却突然动了动,生出一股委屈来。 察觉到这一点,便自嘲地笑了笑,她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矫情了? “没有。”沈琬昭平静道。 本来也算不得什么委屈,只是方才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非要在他面前玩笑几句。 没想到萧晟这么敏锐,直接洞察了她的不高兴。 正准备转身,手腕却被人抓住。 沈琬昭回头看着萧晟,面露疑惑。 萧晟顿了顿,道:“这些日子事情多,本王无暇顾及其他。” 这一点沈琬昭自是知道的,溃堤案一事闹得轰轰烈烈,震动朝野,便是因他一道奏折送到了皇上面前,这里面多少权衡、牵制,明争暗斗,又岂是旁人看到的那么简单。 而萧晟要处理的事情,必然不会少。 所以这几日,两人都没见过面。 可是他突然提起这个做甚,怎么听起来,都像是在解释。 手腕上的力道松了松,萧晟沉声道:“所以受了什么委屈,与本王说说,嗯?” 这会儿沈琬昭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明知道他这些日子事情繁多,却还在他面前提起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我没有……” “不愿说,那本王就自己去查。”萧晟打断她的话,视线却没有移开分毫,声音似乎又带点儿蛊惑,“可是阿昭,本王想听你自己说。” “受了什么委屈,本王替你出气。” 沈琬昭看着他的眼睛,有些怔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话脱口而出,“外头都说,我是王爷花了五万两银子才换回去的娇贵货,嫁给王爷还不知足,还要了这么多银子。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狐媚本事,竟然把堂堂宸王殿下迷得晕头转向,不惜代价也要娶回去。” 宸王去沈家下聘的事情,早已传遍各处,五万两聘礼的大手笔不知道引得多少人艳羡、嫉恨。 而因为沈家本就门楣低,沈家女能嫁给宸王殿下做王妃已经是天大的运气了,竟然还肖想宸王府的银子,简直得寸进尺。 有些话,其实更难听。 沈琬昭以往也从来没在意过这些,可是这回却听了几句,心里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不是五万两。”萧晟沉声道:“本王给了十五万两银子的聘礼,说本王是色令智昏之辈,也没错。” 沈琬昭:“……” 明明是说她使劲手段,怎么到他嘴里就变成他色令智昏了? 不过这样说,好像也没错? “可惜。” “可惜什么?” 萧晟正了正神色,“可惜十五万两银子,换不了本王想要的人。” 微微俯身,气息靠近她耳边道:“若是十五万两银子就能让你点头答应这桩婚事,本王何至于费尽心机?” 听到这话,沈琬昭蓦地怔住。 脸上有些烫,心里那点儿别扭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有些懊恼,自己真是越来越矫情了。 萧晟像猜到她心思一样,道:“阿昭,本王很高兴。” 沈琬昭抬头,便看到他那双温柔且带着笑意的眸子,仿佛能把人溺进去,一时间看呆了。 “高兴什么?” 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萧晟嘴角微微扬起,高兴她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暴露小脾气,愿意跟他说清楚委屈,愿意抱怨…… 而不是如往日那般,收起了所有率性,装得像个 她想不出,有什么值得他高兴的事情。 萧晟嘴角微微扬起,高兴她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暴露小脾气,愿意跟他说清楚委屈,愿意抱怨…… 而不是如往日那般,收起了所有率性,装得像个 第二百六十六章 下厨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第二百六十七章 厨娘 在她的注视下,萧晟夹起碗里的鱼肉放进嘴里,唇齿留香。 沈琬昭期待地看着他,似在等待他的夸奖。 宸王殿下微微扬了扬眸子,故意放下筷子,也不开口。 沈琬昭终于有些不确定了,犹豫着开口问道:“王爷觉得如何?” 她给自己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嗯,是记忆里再熟悉不过的水煮鱼的味道,没有差错啊。 眉头紧拧,难道萧晟不喜欢吃辣?可是先前吃百味锅的时候,也没见他嫌弃。 沈琬昭锤头丧气道:“要是不合王爷口味,就不吃了,下次我再做别的。” 说着,伸出手就要把菜端走。 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拦住,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谁说本王不喜欢?” 沈琬昭看着被他握着的手,忍了忍,“你故意的?” 故意一开始不说话,让她猜疑。 “知道这种滋味儿不好受了?”萧晟收回手,神情无奈。 沈琬昭无言以对,甚至还有些心虚。 萧晟缺不打算放过她,一定要让她知道,以后有事儿不能瞒着他才行。 “不说话?” 沈琬昭闷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嗯,我知道了。” 她何尝不明白他的意思,显然这人还在记气。 “知道什么了?”萧晟懒洋洋地往后一靠,但语气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 沈琬昭恼羞成怒,“这些琐事,说了也无益,我又不是应付不了。” 还撒泼了? 萧晟伸手一拉,把人直接拉进怀里,侧坐在他腿上。 沈琬昭急忙起身,又被按了回去。 身子被人环住,耳侧是他的气息,沈琬昭心有些乱了。 萧晟沉声道:“应付得了还让自己受委屈?” “我……你先放开。“ 明明说好成亲之前不能动手动脚的,他也答应了,怎么这么无赖。 萧晟手臂一紧,声音低沉道:“以后不管受了什么委屈都别瞒着,本王替你出气。” 沈琬昭一顿,回道:“我知道了。” 她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这样答应他,怎么就不信呢?沈三姑娘开始反思,自己的信誉有那么查吗? “本王有些后悔了。”萧晟突然道。 “后悔什么?”沈琬昭觉得有些莫名。 萧晟却松开了环住她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抬脚往屋子外走。 对守在门外的云珠吩咐道:“带她回去。” 云珠其实有些害怕萧晟,当即不敢耽搁,连忙看向沈琬昭。 沈琬昭自然也听到了萧晟的话,没有说什么,跟云珠一起离开, 只不过一路上都拧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回了自家院子,云珠这才小心翼翼道:“姑娘,您是不是跟王爷闹别扭了?” 她跟在沈琬昭身边这么久,自然能察觉到自家姑娘一路上都拧着眉头,没有舒展过。 沈琬昭被问得一愣,闹别扭? 这个词对她来说,很陌生。 更别说,和萧晟闹别扭,更是听起来都觉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后悔了?后悔什么? 明明前一刻还不要脸地动手动脚,后一刻就把她推开,她有些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沈琬昭烦躁地一口气喝完茶水,“我没事,你先下去吧。” 云珠心里担忧,但也不敢忤逆自家姑娘的意思,只好退下。 屋子里只剩下沈琬昭一个人,很安静,可心底那股烦躁却更加挥之不去。 沈三姑娘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情绪,竟然这般轻易就被一个人牵动了。 …… 屋子里,萧晟让人送走了沈琬昭,自己却没有离开。 自顾走到一桌子诱人的饭菜前,不紧不慢地开始吃了起来,眼神格外柔和。 她亲手做的菜,他怎么会不喜欢? 只是明明软香在怀,却不得不恪守礼教,连靠近都不能,他后悔了,宸王殿下头一次生出自找苦吃的懊恼来。 可是他,甘之如饴。 “恭王殿下。”门外传来关嬷嬷惊讶地声音。 恭王停下脚步,看了关嬷嬷一眼,顿时有些恍惚,不确定地道:“关嬷嬷?” 关嬷嬷笑了笑,“没想到王爷还记得老奴。” 恭王喟叹道:“关嬷嬷是皇嫂身边的心腹,怎么可能不记得。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你,没想到却是被阿晟藏到这儿了,也难怪本王找不着。” 再次说起皇嫂这个称呼时,他却发现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难受,只是觉得,有些记忆已经变得很久远。 那一份私心,是他这辈子永远藏在心底的秘密,从不曾宣之于口过。 关嬷嬷道:“这院子是娘娘进宫前最喜欢的地儿,老奴能守在这儿,已是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嬷嬷不打算回京了?若是本王没记错的话,当年嬷嬷在宫里,也是做了女官的。” 关嬷嬷笑笑,“什么女官不女官的,都是娘娘抬举奴婢罢了。” 那些往事,也早就随着娘娘一同埋进了地下。 恭王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道:“嬷嬷看得很通透。” 关嬷嬷淡笑着,“当年王爷待娘娘也是极好的,娘娘好几次都念叨着,要替王爷做主,挑一门好亲事,可惜娘娘还没来得及物色,便走了。” 先皇后嫁过去的时候,恭王也不过才七八岁,皇后娘娘大他十岁,却是把恭王当作小辈来疼的。 所以在关嬷嬷眼里,恭王和先皇后的感情很好,不像叔嫂,反倒更似姐弟。 可惜后来先皇与娘娘之间变得疏远,再有太皇太后从中作梗,处处阻拦,恭王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明媚似骄阳的女子一点点黯淡下去。 纵使他暗地里帮了先皇后几次,也无法在从她的眸子里看到往日的神采。 恭王帅开头,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往事。 抬脚走进屋子,顿时惊奇不已,鼻子吸气道:“好香。” 恭王毫不客气地走到萧晟旁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片鱼肉送进嘴里,待尝到那新鲜又充满刺激的味道后,眼睛一亮。 “你是哪里找的厨娘,竟然还有这般手艺!不如……” 恭王动了抢人的心思。 萧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别打主意。” 第二百六十八章 斗嘴 “否则,本王不介意让皇上给王叔找点儿事情做。” 恭王一噎,气道:“一个厨娘罢了,何故值得你威胁本王……等等。” “这些吃食,不会是那个丫头做的吧?” 恭王似乎又想起什么,猛地拍了拍大腿,“我就说这菜式怎的如此奇特,味道却又美妙得很,跟那百味锅似的,尽是些新鲜主意。” 萧晟毫不客气道:“是阿昭做的,王叔运气不错,赶上这回口福。” 恭王嘴角抽了抽,“你这小子,人都还没娶进门呢,得意什么。” 萧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沉声道:“快了。” 恭王突然想起什么,气笑了,“我说近司礼监那些大臣忙得脚不沾地,心里怨气不小,原来是你小子这尊煞神在后面紧追不舍呢。” “难怪,那些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萧晟也不否认,“一群闲人,该做事的时候难道还不动作快点儿?” 恭王殿下无言以对,嗤笑道:“从小到大,本王还是头一回看到你这小子着急的样子,真是天下奇观啊。” 自从去了西北,这小子就一副神不可测的老沉模样,颇有泰山崩于顶而面不改色的意味,连他都看不透这小子的心思,甚至偶尔被他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睛盯着,背后还有些发冷。 可现在,却毫不掩饰自己对那个丫头的志在必得,真是难得一见。 萧晟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总比王叔一把年纪了,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恭王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气得牙痒痒。 “你就不怕我跟那丫头嚼舌根子,让她看清楚你这堂堂宸王殿下,到底是个什么老谋深算的黑心狐狸?” 萧晟丝毫不担心,道:“王叔想说便去说,本王也想知道,她知道真相后是什么反应。” 嗯,如果不是因为他说这话的态度实在太敷衍,恭王险些就真的信了。 气得咬牙,但又无言以对。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第二百六十九章 嫁衣 云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反正姑娘说的都对。” 沈琬昭好笑道:“你倒是对我有信心。” “姑娘是奴婢见过最聪明的人,奴婢当然有信心。”云珠骄傲的挺直身子,说的十分有底气。 别的她不知道,可百味楼她却是亲眼所见的,甚至这些日子,还跟着学习了打理账册,越看越心惊。 如今的百味楼,在大荣十三州都打出了些名气来,比起那些老字号的食楼也不多逞让,银子更是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流进来。 这份儿本事,天底下不知道多少男儿都做不到,可她们姑娘却做到了。 “最聪明的人?”沈琬昭失笑,“聪明过头了,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珠认真地想了想,“也不是,还有宸王殿下呢,王爷也很聪明。” 甚至,她私下觉着,相比起来,王爷比她们姑娘可怕多了。 猛地提起萧晟,沈琬昭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已经有半个月未曾见到他了。 心里竟然涌出些思念来。 前几日,萧晟回了京城,走得匆忙,她都没来得及想送。 只不过他把暗七留下了,沈琬昭想到此,心底微暖。 “姑娘,明日咱们就要回自家了,奴婢听说老爷找了扬州府最好的绣娘给姑娘绣了嫁衣,煞是好看,叫姑娘回去试试呢。” 嫁衣,沈琬昭脸上有些发热。 好一会儿,才道:“好,明日跟外祖母说一声,便回去。” …… 次日一早。 沈琬昭便在云珠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来谢老夫人的屋子请安。 谢老夫人拉着沈琬昭的手,眼睛有些发红,“这日子过得真快,昭儿都要嫁人了,外祖母还没看够呢。” 沈琬昭也有些不舍,谢家来扬州府不过一两个月,可她就要嫁到京城了。 “外祖母……”沈琬昭声音也有些哽咽,虽然她与谢老夫人相处的时间才不过两个月,但却发自内心地亲近。 谢舅母也在旁边擦了擦眼睛,“娘,昭儿这还没嫁呢。” “是是是,我这老糊涂了,这越老,就越是见不得家里的丫头往外走。” “您身子骨英朗得很,还要看着昭丫头做那王妃娘娘,再给您生个小外孙呢,哪里老了。” “再说这京城也不是什么新鲜地儿,我与老爷商量过了,等过些时日,老爷的差事稳定下来,咱们就去京城置办个宅子,到时候我们一家子都过去住着,这样一来,您可不就能时时见到昭丫头了?” “胡闹,松亭在扬州府任职,咱们一家子人去京城住着作甚?” 谢舅母劝慰道:“咱们谢家本就在京城,只不过是遭逢了些事儿,这才不得不离开,现在老爷做官了,回去旁人也说不得什么。” “您在京里住了大半辈子,对那儿更熟悉,这扬州府说到底,咱们一家子在这儿也是人生地不熟的。” “横竖子由今年也要下场考功名,去京里也好。” 谢老夫人被说得有些意动,有一点谢舅母还真没说错,谢老夫人本就是京城人士,娘家也在京城,只不过这些年因为谢家落魄,便和娘家断了联系。 感慨道:“也不知道,那些老姐妹还认不认我这个老婆子了。” 当年谢家风光,不知道多少人上赶着结交,可是人走茶凉,又有几个还能记得这份儿交情。 “外祖母,您就别想那么多了,如今舅舅入朝为官,表哥有满腹才学,前程大好,有的是人家愿意跟您攀关系呢,只怕到时候您还嫌烦得慌。”沈琬昭出言笑道。 谢老夫人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就会说些好话哄人高兴,别以为外祖母当真老糊涂了,便是有人上赶着攀关系,怕也是沾了你这王妃娘娘的光。” “好了,快些回去吧,听说司礼监因为这桩婚事,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日子也快定下来,宸王殿下倒是有心。” 谢老夫人摆了摆手,和蔼道。 …… 告别谢老夫人,沈琬昭便回到了自家院子。 屋子里,那位皇后赐下来的水嬷嬷已经带着两个丫鬟把嫁衣铺到了床上,恭敬地候着。 这些日子考量下来,沈琬昭对这三人也放心,许多事情都没瞒着。 暗香和盈袖两个丫鬟踏实,已经跟着在云珠后面做事了。 谁都看得出来,她们日后也定是要贴身伺候姑娘的。 在两个丫鬟服侍下,沈琬昭终于穿戴好了那身大红的嫁衣,衬得人格外娇艳。 “姑娘真好看。”水嬷嬷笑得嘴巴都没合上过,“奴婢也算是见过不少京里的大家闺秀,可却都比不上姑娘这般好看。” 沈琬昭顿了顿,漫不经心道:“我听说京里好看的闺秀众多,那位严姑娘更是生得无双容貌,风采摄人,嬷嬷可别说好话哄我高兴。” “那严大姑娘奴婢也见过,确实生得既好看,可是姑娘比起来,也不多逞让,要奴婢说,还是姑娘瞧着舒服。” 沈琬昭失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好端端地提起那严大姑娘做什么。 水嬷嬷是皇后送诶她的人,自然是想着她说话的。 “我瞧着嫁衣很合身,就这般吧,定下了。” 水嬷嬷喜道:“奴婢这就去跟老爷回话。” 沈琬昭道:“不用了,正好有事要跟爹商量,我自己去说吧。” “是,姑娘。” 水嬷嬷领着暗香和盈袖两个丫鬟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换回常服的沈琬昭和云珠二人。 云珠想了想道:“姑娘,您方才跟水嬷嬷打听那个严大姑娘作甚,可是那严大姑娘与您有什么恩怨?” “也不对,咱们从未出过扬州府,根本没见过严大姑娘,难道是因为宋大姑娘?” 云珠深以为,自家姑娘马上就要去京城了,听说京里那些闺秀可不好打交道,她身为姑娘的婢女,自然应该打听清楚局势。 沈琬昭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道:“嗯,严家和崔家是姻亲,咱们和崔家结了仇,自然也要防着严家。” “这回崔玉茹也要去京城,肯定在严家的人面前嚼舌根子。” 第二百七十章 准备 随意地觑了眼云珠开始皱着眉头思索的样子,沈琬昭嘴角勾了勾。 …… 沈三老爷正在屋子里看画,见到沈琬昭过来招手道:“昭儿快过来看看,爹爹画的这幅画怎么样?” 沈琬昭走近顺着视线看过去,顿时愣住。 画上的女子穿着一件淡青色长裙,手里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书。 温婉、娴静,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平静不少。 可那人,分明就是‘沈琬昭’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沈琬昭抬头看向沈三老爷,心情有些复杂,“您……” 若非亲眼见过,又怎么可能画得如此传神。 原来那些年,他也并不是不闻不问。 沈三老爷笑意温和道:“爹爹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是爹爹没用。”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那条腿,眼底掠过一抹黯然。 “当年若不是这腿,也不会……”沈三老爷神情飘忽,“也不会让你二伯去做了那个官,否则爹爹的昭儿,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闺秀,就是嫁给宸王殿下,也是嫁得的。” “昭儿,你要是怪,就怪爹爹吧。外头那些闲话,别往心里去。” 沈琬昭没想到她爹会说这些,有些感慨。 这些日子,外头却是冒出不少闲话来,堂堂宸王殿下,竟然娶了一个商户之女。 都说沈家那位三姑娘,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把宸王殿下迷住了。 微微摇头,“那些话我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您别多想。” “今日过来是跟您说一声,嫁衣很合身,爹爹的眼光很好。” 沈三老爷回神,“嫁衣,对,昭儿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沈琬昭笑笑,“成亲的日子司礼监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十五。” “这么快?”沈三老爷一惊,顿时蹙起了眉头。 沈琬昭也有些无奈,“是快了些,说是司礼监挑的最好的日子,再往后,就没这么合适了。” 这件事,还是今早暗七才告诉她的,宸王府那边的消息还在路上呢,扬州府这边要过几日才能收到。 虽然她很怀疑,司礼监的话,是不是萧晟授意的。 “既然司礼监都说了是良辰吉日,那可不能耽搁。”沈三老爷连忙道,开始着急起来,“若是这样的,那爹爹给你准备的东西可要加紧了,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说完也不顾沈琬昭了,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琬昭还是头一回被自己爹冷落,不由扶额。 “姑娘,奴婢还是头一次见老爷对事儿这么上心呢。”云珠出声道。 沈琬昭神色缓了缓,是啊,平日里爹最不喜欢管的就是这些琐事了,可这次成亲,从聘礼嫁妆,到绣嫁衣的绣娘,都是沈三老爷亲自找的。 想到这些,心都变得柔软下来。 有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有爹爹,还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好像已经比旁人幸运很多了。 “去宋家一趟吧。” 说起来,因为跟着外祖母学规矩礼数,她也有许久没见到宋筠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 …… 宋家,后面的演武场上,正立着十几个靶子。 宋筠拉开弓箭,神情专注。 唰地一声,箭矢飞射而出,正中红心。 从头到尾一气呵成,宋筠扬了扬手里的弓,神采飞扬,浑身散发出与平日全然不同的自信。 沈琬昭一来就看到这一幕,晃了晃眼。 温婉、娴静,让人看着都觉得心情平静不少。 可那人,分明就是‘沈琬昭’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沈琬昭抬头看向沈三老爷,心情有些复杂,“您……” 若非亲眼见过,又怎么可能画得如此传神。 原来那些年,他也并不是不闻不问。 沈三老爷笑意温和道:“爹爹知道你这些年受苦了,是爹爹没用。” 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那条腿,眼底掠过一抹黯然。 “当年若不是这腿,也不会……”沈三老爷神情飘忽,“也不会让你二伯去做了那个官,否则爹爹的昭儿,也是正儿八经的官家闺秀,就是嫁给宸王殿下,也是嫁得的。” “昭儿,你要是怪,就怪爹爹吧。外头那些闲话,别往心里去。” 沈琬昭没想到她爹会说这些,有些感慨。 这些日子,外头却是冒出不少闲话来,堂堂宸王殿下,竟然娶了一个商户之女。 都说沈家那位三姑娘,定是使了什么手段,才把宸王殿下迷住了。 微微摇头,“那些话我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您别多想。” “今日过来是跟您说一声,嫁衣很合身,爹爹的眼光很好。” 沈三老爷回神,“嫁衣,对,昭儿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沈琬昭笑笑,“成亲的日子司礼监也定下来了,就在下月十五。” “这么快?”沈三老爷一惊,顿时蹙起了眉头。 沈琬昭也有些无奈,“是快了些,说是司礼监挑的最好的日子,再往后,就没这么合适了。” 这件事,还是今早暗七才告诉她的,宸王府那边的消息还在路上呢,扬州府这边要过几日才能收到。 虽然她很怀疑,司礼监的话,是不是萧晟授意的。 “既然司礼监都说了是良辰吉日,那可不能耽搁。”沈三老爷连忙道,开始着急起来,“若是这样的,那爹爹给你准备的东西可要加紧了,我现在就吩咐下去。” 说完也不顾沈琬昭了,急匆匆地出了门。 沈琬昭还是头一回被自己爹冷落,不由扶额。 “姑娘,奴婢还是头一次见老爷对事儿这么上心呢。”云珠出声道。 沈琬昭神色缓了缓,是啊,平日里爹最不喜欢管的就是这些琐事了,可这次成亲,从聘礼嫁妆,到绣嫁衣的绣娘,都是沈三老爷亲自找的。 想到这些,心都变得柔软下来。 有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和舅舅,有爹爹,还即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她好像已经比旁人幸运很多了。 “去宋家一趟吧。” 说起来,因为跟着外祖母学规矩礼数,她也有许久没见到宋筠了。 “奴婢这就去安排。” …… 宋家,后面的演武场上,正立着十几个靶子。 第二百七十一章 赶路 “所以,还是小心为上。” 宋筠最后得出这么句话来,沈琬昭便知道,皇上和宸王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也好,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顾忌那么多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也不会站在那儿任由拿捏,你放心吧。” 宋筠打量着她,突然笑了,“我倒是忘了,你跟姑姑和我都不一样。” “姑姑虽然聪明,但却谨守礼数规矩,念着太皇太后是长辈,甚少顶撞。而我没有姑姑那么聪明,使不过宫里那些手段,自然只有吃亏的份儿。可阿昭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了?” 宋筠认真地想了想,笑道:“阿昭你不仅聪明,还不是那般死守规矩的人,我觉得,太皇太后想要为难你,肯定没那么容易。” 沈琬昭没好气地道:“你不如直接说我没规没矩,胆大妄为好了。” 宋筠偷笑,“你若是胆子不大,也不敢和表哥私下就定了。” 沈琬昭一噎,她无法反驳。 “不过这也不是坏事儿,世间多少女子被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束缚了,没办法恣意地活着,白白浪费这来世上走一遭的机会,咱们可不能像那样憋屈。” 看着意气风发的宋筠,沈琬昭心底也跟着澎湃起来。 有时候,她都觉得宋筠或许是她见过最洒脱的人,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对,不能那样憋屈。”沈琬昭重重点头。 宋筠眼睛一亮,“我就知道,阿昭你最懂我。” “其实说来,当初我在灵泉寺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应该是与我一样的人,这是缘分。” 一样的人?沈琬昭摇头失笑,一样‘叛逆’吗? …… 从宋筠那里出来,日头已经渐渐落下。 沈琬昭的心情也跟着轻快许多。 “姑娘,咱们当真要跟宋大姑娘一道进京?”云珠问道。 沈琬昭点头,“筠表姐既然这么说了,想必心里也有数,跟着宋家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云珠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那奴婢这就去准备行头。” “去吧,没几日了。我还要把这个消息跟爹爹说一声,还有表哥那边,也要说。” 早些时候就定下,这次谢家那边,谢子由和外祖母都要去京城。 谢子由进京参加秋试,就在今年。 接下来的这几日,沈琬昭依旧很忙。 除了要准备进京的事宜,还有百味那边的事务,也要分派好。 还好祝娘子是个能干的,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再加上手下有祝晗之前亲自挑上来的掌柜帮衬,也把扬州府两家百味楼打理的井井有条。 …… 半个月后,一队马车缓缓驶出扬州府。 这是沈琬昭来到这里后,第一次出远门,所以还觉着有些新鲜。 掀开帘子,便看到广阔的天地。 越往北走,跟扬州府的景色便越不一样。 马车里,还有宋筠和谢吟书。 宋筠见她一脸新奇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平日里看你一副知晓天下事的样子,没想到,咱们三个人里就属阿昭你最没见识,连谢姐姐这样的温婉闺秀都出过远门,你倒是来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沈琬昭放下帘子回头,忍不住想辩驳,我见过的可多着呢,你们怕是想都不敢想。 不过到底还是压下去了,毕竟那些见识,说出来太吓人。 谢吟书温和笑道:“岭南多是大山,气候潮湿,与这北地的广阔无边也不一样。说起来,我也从未去过京城,这还是头一回。” 宋筠觉得可惜,想当年谢家在京中也是一等一的望族,可谢吟书身为谢家嫡女,却自幼在岭南蛮荒之地长大,吃尽苦头。 当即便豪气道:“放心,京城我熟啊,你们两个头一回来,便有我做东,带你们好好逛逛咱们大荣的帝京,看看是何等繁华威严。这次国宴,说是万朝来贺都不为过,你们可是有眼福了。” 谢吟书笑笑,“那就劳烦宋大姑娘了。” 宋筠不高兴道:“谢姐姐你还叫我宋大姑娘做什么,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跟大哥一样叫我阿筠好了。”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宋筠也很喜欢谢吟书。 谢吟书本就性子温和,与谁都是温温柔柔的,举手投足端庄有礼,又生得好看,很难不让人喜欢。 “好,阿筠。”谢吟书也不反驳,淡笑道。 宋筠这才满意了,说笑道:“我娘这辈子都想把我教养成谢姐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可惜没能成功,这回谢姐姐跟咱们一起进京,阿昭你是没瞧见,我娘是多喜欢谢姐姐,恨不得认她做女儿才好。” 沈琬昭失笑,她自然也看得出来,宋夫人很喜欢谢吟书。 “宋伯母是心善,待我们这些晚辈都好。”谢吟书笑道。 “我娘可不是待哪个晚辈都这么好的。”宋筠小小地抗议了一句。 身为宋家主母,怎么可能当真谁都入得了她的眼? 谢吟书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她也知道,自己是沾了沈琬昭的光,所以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回以淡笑。 “前面就是淮城,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歇着,过了淮城,不到一日就能进京了。” 马车开始放缓下来,进了城门。 宋家的马车,自然没有几个人敢拦着,是以宋家的护卫出示了通关文牒之后,便畅通无阻地进了城,在一处客栈停下。 客栈门口早已有人等候,甚至连掌柜的都亲自出来迎了。 沈琬昭一下马车,便感觉数道视线瞬间停留在自己身上,或多或少带着几分好奇。 脚下的步子停住,心下疑惑。 宋筠偷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一句,“云来客栈是宸王府下头的产业,现在皇上下旨赐婚的消息都已经传遍了,这些人怕是早就在等着看你这位主母呢。” 沈琬昭脸上微热,“这几日赶路,都有些乏了,先进去歇着吧。” 说完,便再也顾不上宋筠那打趣的眼神,快步走了进去。 宋筠看着她的背影,直发笑。 看向一旁的谢吟书道:“谢谢,你看阿昭害羞了,她这样子还真不容易见到。” 第二百七十二章 灯会 谢吟书也淡笑着看沈琬昭快步离去的背影,“表妹也不过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平日里再怎么沉稳,在谈婚论嫁这样的大事面前,也免不了害羞。” “日后,等你要出嫁的时候,也是一样的。” 出嫁,宋筠想到这个词,果然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这几日赶路我也有些乏了,先进去歇着。” 说罢,转身就走。 谢吟书看着宋筠同样匆忙的背影,笑意温和。 方要抬脚跟上,视线却瞥到一抹白色,脚步顿住。 宋渺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视线看向这边,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吟书微微颔首,“见过宋大公子。” “谢姑娘不必多礼。” 宋渺惯有的态度温和,眼神看着谢吟书。 谢吟书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在宋家宴会上看到的那一幕,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翩翩公子,骨子里最为冷情,拒绝起人来那般果决,没有丝毫怜悯。 这样的认知,让她颇为不自在,所以出言告辞。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宋渺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琬昭靠着软塌小憩了一会儿,外面便降下夜色。 正打算起来喝口茶润润嗓子,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奴婢去开。”云珠连忙起身去开门。 见到来人,云珠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宋大姑娘。” 宋筠不在意地挥挥手,便直接走进来,脸上还有些兴奋,“你总算醒了,方才听她们说你歇着了,我就忍着没来打扰,现下时辰刚好。” “什么时辰刚好?” 沈琬昭刚刚睡醒,觉得精神了不少。 宋筠笑道:“淮城今晚有一场灯会,我可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让大哥算好时间,今晚才在这里歇下的。” “灯会?”沈琬昭也来了些兴趣。 宋筠高兴地点头,“淮城盛产各式的灯笼,名声在外,所以这里的灯会可跟别处的灯会不一样,更有看头。” “现在天色黑了,出去就能看到,沿着护城河满目的灯火,什么样式的都有,想不想出去看看?” 沈琬昭有些心动,点头道:“去!” “我就知道,连谢姐姐都答应了,你肯定也忍不住。”宋筠笑得很开心。 “快走吧,谢姐姐还在楼下院子里等着咱们呢。” 沈琬昭被宋筠拉着下了楼,果然就见到谢吟书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三人坐着马车,来到灯会最热闹的地方。 “这是许愿灯,点一盏花灯放到河里,顺流而下,你心中所求的就能实现,听说很灵验,咱们也试试?” 宋筠让红檀买了几盏灯,撺掇着两人放到水里。 沈琬昭想了想,便也照做了,图个热闹。 “谢姐姐呢?”宋筠看向一旁的谢吟书。 谢吟书笑笑,便也点了一盏灯放进河里,顺流而下。 她祈愿,谢家无恙。 周围的人很多,河里的花灯也很多,可谢吟书一眼就能认出她放下的那盏,神情专注,直到看着它飘远,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宋筠也放了自己的灯,又拉着两人拨开了人群,往另一处走去。 河岸上人来人往,比起扬州府的庙会来也不多逞让。 宋筠喜欢凑热闹,沈琬昭也不知道是因为这些日子以来的紧张,还是别的什么,连带着也被感染了几分稚气,买了不少新鲜小玩意儿。 谢吟书看着宋筠同样匆忙的背影,笑意温和。 方要抬脚跟上,视线却瞥到一抹白色,脚步顿住。 宋渺不知道何时过来的,视线看向这边,嘴角还噙着淡淡的笑意。 谢吟书微微颔首,“见过宋大公子。” “谢姑娘不必多礼。” 宋渺惯有的态度温和,眼神看着谢吟书。 谢吟书不知为何却想到了在宋家宴会上看到的那一幕,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翩翩公子,骨子里最为冷情,拒绝起人来那般果决,没有丝毫怜悯。 这样的认知,让她颇为不自在,所以出言告辞。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身影,宋渺神色莫名,不知道在想什么。 …… 沈琬昭靠着软塌小憩了一会儿,外面便降下夜色。 正打算起来喝口茶润润嗓子,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姑娘,奴婢去开。”云珠连忙起身去开门。 见到来人,云珠连忙行礼,“奴婢见过宋大姑娘。” 宋筠不在意地挥挥手,便直接走进来,脸上还有些兴奋,“你总算醒了,方才听她们说你歇着了,我就忍着没来打扰,现下时辰刚好。” “什么时辰刚好?” 沈琬昭刚刚睡醒,觉得精神了不少。 宋筠笑道:“淮城今晚有一场灯会,我可是早就打听清楚了,让大哥算好时间,今晚才在这里歇下的。” “灯会?”沈琬昭也来了些兴趣。 宋筠高兴地点头,“淮城盛产各式的灯笼,名声在外,所以这里的灯会可跟别处的灯会不一样,更有看头。” “现在天色黑了,出去就能看到,沿着护城河满目的灯火,什么样式的都有,想不想出去看看?” 沈琬昭有些心动,点头道:“去!” “我就知道,连谢姐姐都答应了,你肯定也忍不住。”宋筠笑得很开心。 “快走吧,谢姐姐还在楼下院子里等着咱们呢。” 沈琬昭被宋筠拉着下了楼,果然就见到谢吟书已经在院子里等着。 三人坐着马车,来到灯会最热闹的地方。 “这是许愿灯,点一盏花灯放到河里,顺流而下,你心中所求的就能实现,听说很灵验,咱们也试试?” 宋筠让红檀买了几盏灯,撺掇着两人放到水里。 沈琬昭想了想,便也照做了,图个热闹。 “谢姐姐呢?”宋筠看向一旁的谢吟书。 谢吟书笑笑,便也点了一盏灯放进河里,顺流而下。 她祈愿,谢家无恙。 周围的人很多,河里的花灯也很多,可谢吟书一眼就能认出她放下的那盏,神情专注,直到看着它飘远,彻底消失在远处的夜色里。 宋筠也放了自己的灯,又拉着两人拨开了人群,往另一处走去。 河岸上人来人往,比起扬州府的庙会来也不多逞让。 第二百七十三章 交心 但是宋渺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谢吟书想了想,也跟着保持沉默了。 赵公子高兴地辞别,似乎很笃定还能在京城见到。 “大哥,你怎么也来了?”宋筠和沈琬昭总算买好了东西,转头回来找谢吟书,没想却看到了宋渺。 沈琬昭视线也在宋渺身上打了个转儿,若有所思的样子。 “外面人多眼杂,你们三个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母亲叫我出来看着。”宋渺淡笑着耐心解释。 宋筠努努嘴,“有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何况让大哥来有什么用,还打不过她呢,当然这话她是不敢说出来的。 正想着,突然感觉有道视线停在自己身上,宋筠一抬头就看到自家大哥眼神高深莫测的样子,莫名打了个冷颤。 咳咳……宋筠连忙道:“大哥说的对,这里人多眼杂,还是大哥看着我们更放心。” 宋大公子这才收回视线,瞥了眼跟在后面大包小包拿着不少小玩意儿的几个丫鬟,淡笑道:“都买尽兴了?” 宋筠点头,“嗯!淮城不愧是盛产花灯的地方,这灯会都要比别处热闹些,什么新鲜的小玩意儿都有,很齐全。” 宋渺笑道:“淮城离京城不到一日路程,各州府进京的人大都会选择在此歇脚,修整之后再进京,是以此地商贾汇聚,各地的新鲜玩意儿都有。” 沈琬昭暗暗点头,她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反应也是如此。 “我和阿昭倒是买尽兴了,不过谢姐姐却一样都没买,早知道应该给谢姐姐也都买一份儿的。” 宋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谢吟书,她方才逛得兴起,就没有顾及到。 “本就是我不让你们买的。”谢吟书笑着摇头,“我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喜欢,买回去也是浪费。” “时辰也不早了,你们既已逛得尽心,便回客栈客栈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沈琬昭也有些乏了,便点头道:“表姐说的对,东西都买得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 宋筠倒是不累,不过这时辰确实也不早了,便跟着二人一同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驶回客栈,宋渺却先一步到了,手里还拿着一盏花灯。 他身后的小厮手里,则拿了另外两盏。。 宋筠惊奇地看着他,“大哥你这是?” 也不怪她反应这么大,实在是因为那三盏花灯样式精巧,一看便是女子喜欢的那种,尤其是宋渺手里提着的那盏,竟然是一个兔子花灯。 清风霁月的宋大公子提着一盏兔子花灯,怎么看都觉得有些违和。 宋渺淡笑道:“来淮城遇上灯会,别的东西的可以不买,这花灯却是不能错过的。” 说着,便让身后的小厮给沈琬昭和宋筠一人一盏花灯,而他自己手里那盏,则是淡定地交到石头手里。 “这花灯,是我送给你们的。” 宋筠提着手里的花灯,狐疑地看了一眼自家大哥,送花灯?可她不是已经有了? 不过宋大公子却没有多做停留,说完让她们早点歇着的话便转身离去。 …… 次日一早,沈琬昭便醒了。 越是靠近京城,她心里便越莫名紧张,连带着早晨都醒得早。 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这家云来客栈自她们住下来后便再没有别的客人,所以还算清静。 屋子里,已有人准备了早膳。 沈琬昭喝了碗清粥,便不再多食,起身到园子里走走,没想到却看到了正坐在凉亭里的谢吟书。 顿了顿,走上前道:“表姐昨夜睡得可还好?” 谢吟书回头见到是她,笑了笑,“头一回来北地,终归是有些不习惯的,过些时日便也好了,倒是阿昭你,睡得不好?” “路上这几日,都见你起得早,紧张了?” 沈琬昭干脆也在一旁坐下,有些不好意地道:“跟表姐说的一样,习惯就好了。” 谢吟书笑容温和地看着她,“再过几日祖母和母亲也会进京,你并非一个人,别怕。” 沈琬昭诧异道:“外祖母也要进京?” 随即生起些担忧来,“外祖母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到底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成婚这样的大事,祖母自然也想亲眼看着你嫁出去。这些年在岭南,祖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却是觉得亏欠了你。” 谢吟书看着沈琬昭,也有些心疼,“阿昭,这些年你受的苦太多了。以前还不知事的时候,我也觉得母亲受了很多苦,为了赚银子补贴家用,哪怕是最严寒的冬日也要接些替人浆洗衣裳的活计,一双手浸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冻得发红。” “还有她那一双眼睛,这些年下来,也熬坏了,看东西越发不灵光。就因为替人做针线活的时候,舍不得点油灯,生生熬坏的。” 说起往事,谢吟书的眼神也有些飘忽。 沈琬昭听着,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料定谢家在岭南的日子不好过,可却没想到会这么难捱。 谢吟书看到她那蹙着的眉头,笑道:“我与你说起这些不是为了诉苦,那些日子却是难捱,可我却从来不觉得艰辛,你可知道为什么?” 不等沈琬昭回答,谢吟书便自顾自地道:“母亲就算忍着自己双手通红,忍着自己眼睛熬坏,却也死活不肯让我帮她浆洗缝补;不肯让兄长放下学业,去做杂事贴补家用;更不肯让父亲向那些为难谢家的人低头。这些年,自己生生扛了下来。” 沈琬昭顿了顿,出声道:“舅母做得很好,把表姐你教养成了端庄大方的闺秀,表哥也是满腹才学,非池中之物。” 谢吟书道:“母亲若是听到你这话,一定很高兴。” “其实,我们家最聪明的就是阿昭你了。” 沈琬昭怔住,诧异地看着她。 谢吟书笑笑,“我虽然见识不多,但看人却是准的,大哥有事瞒着父亲,我看得出来,思来想去,也只有与你有关了。” “大哥做事向来有分寸,我相信他。” 第二百七十四章 进京 “大哥跟我说,阿昭你与我们是一家人。” 谢吟书神情变得郑重了些。 沈琬昭心下一震,仿佛始终紧绷的一根弦突然间就断开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话谢表哥也与她说过,那时虽然感动,却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谢吟书明明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谢吟书道:“别的我或许不如阿昭你看得明白,但一家人是什么,我却是很清楚的。就如母亲为了我们和父亲吃尽苦头,亦如父亲为了不忍母亲继续操劳,放下面子收了你寄过去的银子。一家人,当是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同甘共苦。” “阿昭,你有什么难处,便不要吝啬告诉我们。若是当真惹急了,宸王府也不是谢家会惧怕的地方。” “表姐……”沈琬昭眼眶红了红。 跟宸王府作对是什么下场,谢家不会不清楚,可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轻易地便由谢吟书说出来了,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心神不宁,是有心事吧?到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和宸王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你放在心上了。” “是不是宸王殿下待你有什么不好?” 沈琬昭脸红了红,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闹别扭吧? 只好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谢吟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当初宸王殿下夜闯书房,亲自跟父亲提亲,想来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身为王爷之尊,不必如此劳烦。” “夜闯书房?”沈琬昭从来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谢吟书也惊讶,“王爷没有与你说过?” 沈琬昭摇头,“没有。” 谢吟书失笑,“若是如此,那我就更放心了。” 这话谢表哥也与她说过,那时虽然感动,却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谢吟书明明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谢吟书道:“别的我或许不如阿昭你看得明白,但一家人是什么,我却是很清楚的。就如母亲为了我们和父亲吃尽苦头,亦如父亲为了不忍母亲继续操劳,放下面子收了你寄过去的银子。一家人,当是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同甘共苦。” “阿昭,你有什么难处,便不要吝啬告诉我们。若是当真惹急了,宸王府也不是谢家会惧怕的地方。” “表姐……”沈琬昭眼眶红了红。 跟宸王府作对是什么下场,谢家不会不清楚,可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轻易地便由谢吟书说出来了,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心神不宁,是有心事吧?到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和宸王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你放在心上了。” “是不是宸王殿下待你有什么不好?” 沈琬昭脸红了红,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闹别扭吧? 只好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谢吟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当初宸王殿下亲自来家里跟父亲提亲,想来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身为王爷之尊,不必如此劳烦。” “大哥跟我说,阿昭你与我们是一家人。” 谢吟书神情变得郑重了些。 沈琬昭心下一震,仿佛始终紧绷的一根弦突然间就断开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话谢表哥也与她说过,那时虽然感动,却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谢吟书明明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谢吟书道:“别的我或许不如阿昭你看得明白,但一家人是什么,我却是很清楚的。就如母亲为了我们和父亲吃尽苦头,亦如父亲为了不忍母亲继续操劳,放下面子收了你寄过去的银子。一家人,当是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同甘共苦。” “阿昭,你有什么难处,便不要吝啬告诉我们。若是当真惹急了,宸王府也不是谢家会惧怕的地方。” “表姐……”沈琬昭眼眶红了红。 跟宸王府作对是什么下场,谢家不会不清楚,可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轻易地便由谢吟书说出来了,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我看得出来,这些日子你心神不宁,是有心事吧?到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和宸王有关的事情,才会让你放在心上了。” “是不是宸王殿下待你有什么不好?” 沈琬昭脸红了红,她总不能说,是自己莫名其妙地在闹别扭吧? 只好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有些紧张。” 谢吟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她脸上没有什么不对劲的,这才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当初宸王殿下亲自来家里跟父亲提亲,想来对你也是真心实意的,否则他身为王爷之尊,不必如此劳烦。” “大哥跟我说,阿昭你与我们是一家人。” 谢吟书神情变得郑重了些。 沈琬昭心下一震,仿佛始终紧绷的一根弦突然间就断开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瞬间减轻了不少。 这话谢表哥也与她说过,那时虽然感动,却不似现在这般深刻。 谢吟书明明就是一个温温柔柔的性子,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谢吟书道:“别的我或许不如阿昭你看得明白,但一家人是什么,我却是很清楚的。就如母亲为了我们和父亲吃尽苦头,亦如父亲为了不忍母亲继续操劳,放下面子收了你寄过去的银子。一家人,当是互相扶持,互相包容,同甘共苦。” “阿昭,你有什么难处,便不要吝啬告诉我们。若是当真惹急了,宸王府也不是谢家会惧怕的地方。” “表姐……”沈琬昭眼眶红了红。 跟宸王府作对是什么下场,谢家不会不清楚,可这样的话还是如此轻易地便由谢吟书说出来了,仿佛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第二百七十五章 逛街 在看到沈琬昭买下的这处大院子后,各人心思都不一样。 但是二房的人也没客气,先沈庭俭和沈琬瑶一步,抢占了剩下的好住处,堂而皇之地住下。 云珠心痛道:“四姑娘,方才您怎么也不跟二夫人争一争,只要您开口,我们姑娘肯定会把好屋子留给您的。” 沈琬瑶看上去倒是稳重了不少,“我就想住旁边的客房,离三姐这里近,怎么,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四姑娘您这哪儿的话呀,奴婢哪敢赶您走。” “这就对了。”沈琬瑶晃了晃脑袋,得意道:“我这次跟爹爹来京城,就是想看着三姐嫁人,别的才懒得去跟她们争。再说争了有什么用,横竖这里都是三姐的院子,她们能住几日?” 沈琬昭笑道:“你这性子倒是稳重了不少,是四婶跟你说了什么?” 沈琬瑶吐了吐舌头,“就知道瞒不过三姐你,我娘是说了,这次来京城,就是给三姐你添底气的,才不要因为二房那一窝子人坏了好心情。” “四婶有心了。”沈琬昭感慨道。 她知道,王氏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怕给她添乱。 成亲嫁人是头等大事,万不能有任何影响, “你头一回来京城,今日就好好歇着,过两日我带你去京城四处转转,买些衣裳首饰吧。” 沈琬瑶有些期待,但又不好意思,“可是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三姐你肯定很忙,要不我自己去出去转转吧。” 京城繁华,和扬州府又不一样。 沈琬瑶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哪有不好奇的。 “无妨,该准备的有人准备,我也没什么可忙的。” 萧晟是皇室王爷,成婚的规矩自然与普通人不同,所以都由司礼监在忙活,沈琬昭确实出不上什么力。 就连沈三老爷这边,也只需要准备好嫁妆和宴请的宾客名录就行了。 “那,好吧!” 沈琬瑶飞快地点头,心情明显比刚才更高兴了些。 …… 另一边,屋子里。 姜氏来来回回地好生打量了一番院子,这才进屋子里坐下,自己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累得气息有些不稳。 “这昭丫头也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然飞上枝头做凤凰了,你看看这院子,又大又宽敞,还是在京城这样的金贵的地界,怕是至少要五千两银子才买得下来。” 说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儿。 “有宸王在,区区一座宅院算什么。” “也是,她怎么就这么好命,能嫁给宸王呢。” 沈琬宜听得心情烦躁,这些话,姜氏不知道在她耳边念了多少次, “不过等你嫁进崔家,那也定是金山银山堆里住着,到时候,咱们也要在京城买下这么个院子,省得天天看你三婶那副清高劲儿。” 想到这个,姜氏心里才平衡了些。 沈琬宜脸色沉了沉,以前的崔家,倒是还说得过去,可现在的崔家,别说和宸王府比,就是和宋家比起来,那也是差了一大截。 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神情复杂。 …… 沈家一行人的到来,沈琬昭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谢氏,时隔多年再次回京,整个人都仿佛活泛了起来。 每日早早地便出门了,说是去见旧友。 如今沈家虽然门楣不高,但谢大老爷已经在扬州府赴任,入朝为官,而沈琬昭又马上要成为宸王妃,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谢家怕是又要起来了。 所以那些早年前与谢氏有交情,但断了来往的人,又开始联络起来。 沈琬昭自然知道这些事,但没有多加干涉。 今日,是约好要带沈琬瑶出去逛逛的日子。 马车早早地备好,停在宅院门口。 同行的,还有谢吟书。 沈琬瑶是个自来熟,谢吟书又性子温和,所以这两日二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当然,大多时候是沈琬瑶在说话。 马车缓缓驶到热闹的大街上,沈琬瑶新奇不已,时不时掀开帘子往外看,小脸上全是兴奋。 “这都一路了,还没看够?”沈琬昭无奈道。 沈琬瑶放下帘子,“嘿嘿,三姐你就当我是那没见过世面的好了。” 谢吟书淡笑道:“瑶表妹只是一时觉着新鲜罢了。” “谢姐姐,你以前来过京城吗?”沈琬瑶好奇道。 谢吟书笑笑,回道:“未曾。” 谢家当年虽然也是京城里的高门大户,但她生于谢家落魄之后,所以她从未来过京城。 沈琬瑶好奇道:“那你怎么一点儿也不激动?” 谢吟书摇头失笑道:“京城虽然繁华,但扬州府也以富庶闻名,都是青石铺就的大街,哪有什么那么大差别。” 沈琬瑶想了想,觉得这话好像也没错。 可她还是忍不住兴奋。 马车缓缓停下,沈琬昭出声道:“到了,我们下去吧。” “三姐,你带我们来的是什么地方?” 沈琬昭故作高深地唬她道:“下去就知道了,你会喜欢的。” 说完便率先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沈琬瑶紧跟而下,谢吟书在最后。 一下来,沈琬瑶就张大了嘴巴,看着面前那三个烫金大字——百宝阁。 喃喃道:“好气派,京城的百宝阁可比我们扬州府的气派多了。” 沈琬昭笑道:“进去看看。” 沈琬瑶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一进门,便是偌大的铺子,四周立了不少架子,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看得人眼花缭乱。 “去挑挑吧,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沈琬瑶想了想,道:“三姐,要不我们还是换个地方逛吧?” 百宝阁的首饰,价值不菲。 她虽然也有些私房,进京之前,王氏还悄悄给她放了些银钱在身上,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花用。 这些首饰比扬州府百宝阁的还要好看,价钱肯定也更高。 而扬州府那家百宝阁里最便宜的一根簪子,都要上百两银子了。 “嗤,哪里来的丫头,没银子还来百宝阁买首饰。” 沈琬昭正要劝慰沈琬瑶时,旁边突然传来一道讥诮的声音。 第二百七十六章 阔气 沈琬瑶的脸,瞬间通红。 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衫少女正指着沈琬瑶,脸上毫不掩饰地轻蔑。 而她身边,还有另外几名女子,都穿戴不凡,不像寻常闺秀。 最显眼的,当属站在最中间的那名紫衣女子,容貌出众,举止端庄,亦不输气质。 隐隐可见,这几个女子都以她为首。 紫衣女子柔声斥责道:“娇娇,不得无礼。” 说罢看向沈琬昭,温和道:“娇娇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个被叫做娇娇的粉衫少女瘪了瘪嘴,“卿姐姐,你跟她们赔不是做什么,你可是……” “娇娇。”紫衣女子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严厉了些。 粉衫少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只不过看向沈琬昭几人的眼神,越发嘲讽。 沈琬昭淡淡地看了一眼几人,微微颔首,便带着沈琬瑶和宋吟书往旁边走去。 她不认识这个紫衣女子,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人家都已经赔不是了,总不能抓住不放。 顿了顿,看向沈琬瑶道:“觉得委屈了?” 沈琬瑶摇头,“没有,我娘说了,京城不比扬州府,到处都是贵人,不能随意惹麻烦。刚才那几个闺秀,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穿戴,要是惹到什么麻烦就不好了。何况,她们也道了歉,我要大度。” 沈琬昭失笑,“在扬州府你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看来四婶当真是叮嘱了你不少话。” “不过那位紫衣姑娘已经赔了不是,咱们再揪着不放,确实不占理。但你放心,要是想出这口气,我会替你出的。”沈琬昭意味深长地道。 沈琬瑶眼睛一亮,“四姐,你说的是真的?你有法子?” “有,所以你想不想出这口气?” “想!”沈琬瑶狠狠地点头。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般委屈。 沈琬昭勾唇一笑,“那就够了。” 谢吟书看着两人,无奈道:“你们啊。” 沈琬瑶嘿嘿一笑,方才那点儿郁闷一扫而空,心里更是生出些底气来,连逛着这百宝阁,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 三人看一圈下来,沈琬昭挑了四套首饰,谢吟书什么都没选,沈琬瑶则忍不住诱惑,选了一个镯子。 “姑娘好眼光,这四套首饰都是咱们百宝阁新推的款式,以梅、兰、竹、菊这四君子为样底,寓意精妙,做工精巧,这四套首饰都是独一份儿的。” “卿姐姐,这不是前几日嘉安郡主提起的那套首饰吗?”一道声音插进来,众人都是一愣。 “老板,这套首饰我们要了。”眼前飞过一道粉红的身影,抢在沈琬昭面前,指着那套首饰。 “这,庒二姑娘……是这位姑娘先看中的。”掌柜的为难道。 粉衫少女,也就是庄二姑娘,不屑道:“东西是好,你不如先说说这几套首饰要多少银子?” “这……”掌柜的想了想,也不敢得罪人,便老老实实道:“这四套首饰价值不菲,一套便是八百两,四套一共三千二百两银子。” 庄二姑娘脸色僵了僵,不过很快掩饰下去。 抬起下巴冲沈琬昭道:“听到了吗,三千二百两银子。” 京中贵女她大都见过,可前面这三人陌生得很,一下三千两银子,就是她也拿不出来,她不信这三人拿得出来。 沈琬昭瞥了她一眼,对掌柜的道:“就这四套首饰,我买了。” 掌柜的立马笑开,“好勒,” 沈琬瑶的脸,瞬间通红。 顺着视线看过去,一个十五六岁的粉衫少女正指着沈琬瑶,脸上毫不掩饰地轻蔑。 而她身边,还有另外几名女子,都穿戴不凡,不像寻常闺秀。 最显眼的,当属站在最中间的那名紫衣女子,容貌出众,举止端庄,亦不输气质。 隐隐可见,这几个女子都以她为首。 紫衣女子柔声斥责道:“娇娇,不得无礼。” 说罢看向沈琬昭,温和道:“娇娇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那个被叫做娇娇的粉衫少女瘪了瘪嘴,“卿姐姐,你跟她们赔不是做什么,你可是……” “娇娇。”紫衣女子打断了她的话,眼神严厉了些。 粉衫少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话。 只不过看向沈琬昭几人的眼神,越发嘲讽。 沈琬昭淡淡地看了一眼几人,微微颔首,便带着沈琬瑶和宋吟书往旁边走去。 她不认识这个紫衣女子,也不想节外生枝,毕竟人家都已经赔不是了,总不能抓住不放。 顿了顿,看向沈琬瑶道:“觉得委屈了?” 沈琬瑶摇头,“没有,我娘说了,京城不比扬州府,到处都是贵人,不能随意惹麻烦。刚才那几个闺秀,看起来都不是寻常人家的穿戴,要是惹到什么麻烦就不好了。何况,她们也道了歉,我要大度。” 沈琬昭失笑,“在扬州府你可不是这么好说话的性子,看来四婶当真是叮嘱了你不少话。” “不过那位紫衣姑娘已经赔了不是,咱们再揪着不放,确实不占理。但你放心,要是想出这口气,我会替你出的。”沈琬昭意味深长地道。 沈琬瑶眼睛一亮,“四姐,你说的是真的?你有法子?” “有,所以你想不想出这口气?” “想!”沈琬瑶狠狠地点头。 她长到这么大,还没受过这般委屈。 沈琬昭勾唇一笑,“那就够了。” 谢吟书看着两人,无奈道:“你们啊。” 沈琬瑶嘿嘿一笑,方才那点儿郁闷一扫而空,心里更是生出些底气来,连逛着这百宝阁,也不似先前那般拘谨了。 三人看一圈下来,沈琬昭挑了四套首饰,谢吟书什么都没选,沈琬瑶则忍不住诱惑,选了一个镯子。 “姑娘好眼光,这四套首饰都是咱们百宝阁新推的款式,以梅、兰、竹、菊这四君子为样底,寓意精妙,做工精巧,这四套首饰都是独一份儿的。” “卿姐姐,这不是前几日嘉安郡主提起的那套首饰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重礼 “给我们?” 沈琬瑶张大嘴巴,震惊地看着她。 沈琬昭笑道:“怎么,我给你们送礼,难道还要拒绝?” 谢吟书也没想到,沈琬昭买下那四套首饰是要送给她们的。 “阿昭,这太贵重了。” 沈琬瑶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三姐,这首饰太贵重了,你送我们别的礼物就算了,可这是百宝阁头面的首饰。” 她刚才可是亲耳听到那掌柜的报价,一套八百两银子呢,扬州府像沈家这样的门楣,嫁个嫡女赔礼的嫁妆也不过这些。 当然,因为她娘出身王家,所以自然会私下添箱,可是再高也高不到哪儿去。 可如果没有这层关系,公中拿的银子也就那点儿,像大姐沈琬桢的嫁妆,便只有一千两左右。 “你们在说什么呢?什么首饰?” 宋筠好几日没见着沈琬昭,便耐不住性子打算过去寻人了,没想到却在半路碰见沈家的马车停在百宝阁门口,再看到守在外面的云珠,立马猜到沈琬昭也在,刚一上前就听到沈琬瑶说起什么首饰。 她突然出现,沈琬瑶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后,连忙见礼道:“筠表姐。” 宋筠跳上马车,车厢内很宽敞,她和沈琬昭坐在一边,看向对面的沈琬瑶和谢吟书,“方才我听到你们在说什么首饰,怎么回事?” 沈琬瑶性子活泼,除了一开始见到宋筠有些拘谨,这会儿也放松下来,绘声绘色地把刚才的事给宋筠讲了一遍。 宋筠听完脸色有些古怪,”庄二姑娘,卿姐姐?“ 看向沈琬昭,道:“你们不会碰上严容卿了吧?” 沈琬昭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她。” 那般气度和容貌,加上跟她在一起的几位闺秀都以她为首的态度,还有那个粉衫庄二姑娘口里提到的,与嘉安郡主是至交好友,这一切信息串起来,不难猜到,那位紫衣女子,就是严家那位名声在外的嫡女,严大姑娘。 宋筠嘴角抽了抽,“你们还真是……有缘分。” 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偷偷地看了沈琬昭一眼,似乎有好戏看了。 沈琬昭察觉到她戏谑的视线,轻咳出声。 她自然没忘记,这位严大姑娘,可是对宸王殿下有些心思。 若不是皇上突然下旨赐婚,恐怕很多人都会认为,严大姑娘就是日后的宸王妃呢。 “三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沈琬瑶听两人说的话,云里雾里的,开口问道。 宋筠笑着解释道:“你们在百宝格里碰到的紫衣女子,是严相爷的孙女,严大姑娘。” 沈琬瑶目瞪口呆,“她,她是严大姑娘?” “那,那我是不是给三姐惹麻烦了?” 她再不清楚京城的事情,也知道严家是什么存在,不是一个沈家能得罪的。 “怕什么?”宋筠看她吓得脸色都白了,没好气地道:“阿昭是皇上亲自下旨赐婚的宸王妃,论身份尊贵,岂是她严容卿能比的。” 沈琬瑶一愣,有些懊恼地拍了怕脑袋。 严家的名头听多了,总是忍不住害怕,她还没有习惯沈琬昭的身份。 谢吟书却始终记着另一件事,出声道:“阿昭,那首诗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对了,还有首饰。”宋筠也想起这茬儿,方才倒是全想着严容卿去了,出声道:“谢姐姐,阿昭给的首饰你就收着吧,放心,她不差银子。” 别人不知道,可宋筠却是知道百味楼的事情的,也很清楚,如今的百味楼那就是个赚钱的香饽饽,收益大得吓人。 所以,阿昭差什么都不差银子。 沈琬昭笑道:“筠表姐说的没错,表姐你和四妹都收下吧,我难得送你们一样东西。” “就是就是,四套首饰还有我的一份儿呢,谢姐姐你们要是不收,我那一份儿岂不是也没了?就当为了我好不容易从阿昭手里得一套首饰,你们也要收下。”宋筠帮腔道,还冲沈琬昭炸了眨眼。 沈琬昭失笑,这礼看来是能送出去了,真不容易啊。 因为宋筠的加入,沈琬昭便很放心地把带路这个重任交给了她。 宋筠在京城待过不少时日,所以轻车熟路,尤其是对哪家食楼的菜式好吃,更是了如指掌。 几人逛了一圈,又买了些小东西,便进了一家食楼用膳。 方才多是沈琬瑶买了不少扬州府没有的衣服料子、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所以这会儿精神十足,兴奋道:“三姐,刚才那些花样子我见都没见过,买回去给我娘,她一定很喜欢。对了,还有外祖母和姨母也要送一份儿。” 沈琬昭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笑道:“你在京城还有些日子呢,后头再叫云珠陪你出来逛逛,好好挑挑。” “嗯嗯!”沈琬瑶高兴地点头,“还是三姐对我最好了。” 沈琬昭看着她,仿佛又回到了在扬州府东城沈家的日子,有些感慨。 三房从沈家分出来后,她和沈琬瑶见面的次数其实少了很多。 而因为四叔和四婶之间的矛盾,沈琬瑶的性子也收敛了许多,不再以往那般无忧无虑。 这会儿,才有了些以往的影子。 算算日子,她离开东城沈家也还不到半年而已,可是一切都已经变了。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会遇到萧晟,还即将嫁给他。 突然间,沈琬昭心里生出一股思念来。 好像,有好些日子没见到他了。 这段时日,她的心情很复杂,紧张、忐忑、不安,还有些因为他那句后悔而生出来的不确定。 可就算如此,还是忍不住地涌出思念来。 他现在,在做什么? 直到回了自己的院子,沈琬昭还在想这件事儿。 进了屋子,支开玉竹和云珠,自己走到窗前,伸出去打算推开窗门的手又收了回来,如此犹豫了好一阵,最后泄气似的回到书桌前坐下。 抽出一张宣纸,心乱如麻地抄了一篇诗文,看着有些潦草的字迹,抿了抿嘴角,默默地揉成一团丢到一旁。 心烦,意乱,连这日头好像都多了一份燥热。 第二百七十八章 大婚 大荣历一百二十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司礼监亲自挑选的吉日,宸王殿下大婚,整个京城都变得热闹和喜庆起来。 沈琬昭一早就被两个丫鬟叫醒,然后迷迷糊糊地任由梳妆的嬷嬷摆弄,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清醒一些。 铜镜里,美人明眸皓齿,玉面朱唇,大红色的嫁衣衬得人十分娇艳。 “我们阿昭真好看。”谢舅母笑得开心,连连夸赞。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沈琬昭怀里塞了本册子。 沈琬昭低头一看,瞬间脸色通红,“舅母。” 谢舅母小声道:“傻丫头,这些事你娘她抹不下面子来与你说,还有舅母呢。放心,哪个出嫁的姑娘没听过这些话,别害羞。” 谢舅母出身市井,为人做事要比那些深宅里的妇人直接不少,让沈琬昭脸色更红了。 推脱不掉,沈琬昭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最后盖上红盖头,才遮住了那绯红的脸色。 “吉时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唱了一声,便听到外头放起鞭炮,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沈琬昭被人搀着,一路来到前厅,恭敬地拜完坐在首位上的沈庭恭和谢氏夫妇,又被谢舅母拉着走到另一边。 直到手被人颤颤巍巍地握住,她才感受到这是外祖母,红盖头下面的眼睛,顿时红了。 “好,好,好……”谢老夫人哽咽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外祖母的昭儿也要嫁人了,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的。夫妻恩爱敬重,才是相处之道。”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谢老夫人一听,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旁边的孙嬷嬷亦是哽咽着劝了两句,谢老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琬昭的手。 又是一阵兜转,沈琬昭被人领着出了门。 透过红盖头,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光线亮堂了些。 大荣历一百二十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司礼监亲自挑选的吉日,宸王殿下大婚,整个京城都变得热闹和喜庆起来。 沈琬昭一早就被两个丫鬟叫醒,然后迷迷糊糊地任由梳妆的嬷嬷摆弄,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清醒一些。 铜镜里,美人明眸皓齿,玉面朱唇,大红色的嫁衣衬得人十分娇艳。 “我们阿昭真好看。”谢舅母笑得开心,连连夸赞。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沈琬昭怀里塞了本册子。 沈琬昭低头一看,瞬间脸色通红,“舅母。” 谢舅母小声道:“傻丫头,这些事你娘她抹不下面子来与你说,还有舅母呢。放心,哪个出嫁的姑娘没听过这些话,别害羞。” 谢舅母出身市井,为人做事要比那些深宅里的妇人直接不少,让沈琬昭脸色更红了。 推脱不掉,沈琬昭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最后盖上红盖头,才遮住了那绯红的脸色。 “吉时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唱了一声,便听到外头放起鞭炮,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沈琬昭被人搀着,一路来到前厅,恭敬地拜完坐在首位上的沈庭恭和谢氏夫妇,又被谢舅母拉着走到另一边。 直到手被人颤颤巍巍地握住,她才感受到这是外祖母,红盖头下面的眼睛,顿时红了。 “好,好,好……”谢老夫人哽咽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外祖母的昭儿也要嫁人了,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的。夫妻恩爱敬重,才是相处之道。”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谢老夫人一听,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旁边的孙嬷嬷亦是哽咽着劝了两句,谢老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琬昭的手。 又是一阵兜转,沈琬昭被人领着出了门。 透过红盖头,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光线亮堂了些。 大荣历一百二十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司礼监亲自挑选的吉日,宸王殿下大婚,整个京城都变得热闹和喜庆起来。 沈琬昭一早就被两个丫鬟叫醒,然后迷迷糊糊地任由梳妆的嬷嬷摆弄,直到这会儿,才稍稍清醒一些。 铜镜里,美人明眸皓齿,玉面朱唇,大红色的嫁衣衬得人十分娇艳。 “我们阿昭真好看。”谢舅母笑得开心,连连夸赞。 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往沈琬昭怀里塞了本册子。 沈琬昭低头一看,瞬间脸色通红,“舅母。” 谢舅母小声道:“傻丫头,这些事你娘她抹不下面子来与你说,还有舅母呢。放心,哪个出嫁的姑娘没听过这些话,别害羞。” 谢舅母出身市井,为人做事要比那些深宅里的妇人直接不少,让沈琬昭脸色更红了。 推脱不掉,沈琬昭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地塞进怀里。 最后盖上红盖头,才遮住了那绯红的脸色。 “吉时到了!” 也不知道是谁唱了一声,便听到外头放起鞭炮,还有敲锣打鼓的声音,热闹非凡。 沈琬昭被人搀着,一路来到前厅,恭敬地拜完坐在首位上的沈庭恭和谢氏夫妇,又被谢舅母拉着走到另一边。 直到手被人颤颤巍巍地握住,她才感受到这是外祖母,红盖头下面的眼睛,顿时红了。 “好,好,好……”谢老夫人哽咽着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外祖母的昭儿也要嫁人了,这以后的日子,要好好的。夫妻恩爱敬重,才是相处之道。” “外祖母,您放心,我会好好的。” 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得厉害。 谢老夫人一听,顿时眼泪就止不住了。 旁边的孙嬷嬷亦是哽咽着劝了两句,谢老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沈琬昭的手。 又是一阵兜转,沈琬昭被人领着出了门。 透过红盖头,她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光线亮堂了些。 大荣历一百二十年,六月十五,宜嫁娶。 司礼监亲自挑选的吉日,宸王殿下大婚,整个京城都变得热闹和喜庆起来。 沈琬昭低头一看,瞬间脸色通红,“舅母。” 第二百七十九章 洞房 她是不是头一个在洞房花烛夜,被新婚夫君嫌弃吃得太多的? 沈三姑娘又羞又怒,这些日子以来心里那点儿别扭尽数爆发了出来。 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这才不过头一日,王爷就开始嫌弃了?” 萧晟看了她一眼,见她当真有些不高兴了,有些无奈又宠溺地道:“那你吃吧,吃完本王待你出去走走,消食。” 沈琬昭一噎,看了眼外头漆黑的夜色,深知自己理亏,低着头闷声不说话。 萧晟总算看出不对劲来,眼神微深,“不高兴了?” “没有。”沈琬昭否认得很快。 萧晟看着她,突然起身。 沈琬昭只觉得腰间一紧,便被他环住身子,拉到怀里。 萧晟大刀阔斧地坐着,沈琬昭就坐在他腿上。 “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本王替你做主,嗯?” 沈琬昭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算了。” 因为惹她不高兴的那个人,就是王爷您自己。 萧晟眼神微凝,手上的力道更重,沈琬昭被迫地带着往前,两人之间瞬间贴得很近。 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沈琬昭脸上也不是知道是本来就这么热,还是又开始害羞了。 “阿昭,你在生本王的气。”萧晟眼神暗了暗,看着她,语气笃定。 沈琬昭本来因为他的靠近,思绪有些混乱,突然间听到这话,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 沉吟片刻,咬牙道:“王爷后悔了吗?” 萧晟看着她,“后悔什么?” “就是,与我成婚。” 萧晟眼神微凝,神情十分认真地道:“从来不曾,以后也不会。” 沈琬昭努了努嘴角,“可是上次在扬州府,王爷明明还说过后悔了。” 萧晟身形一顿,声音低沉淳厚,“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件事不高兴?”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 沈琬昭身子往后退了退,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不过她这会儿也顾不上那么多,干脆把心里的憋屈一股脑地倒出来,“难道不该?王爷若是后悔了,与我说一声便是,我也不是那蛮不讲理,缠着不肯放手的人。本来一开始,我就是问过王爷你的。” 是他,没有选择放开。 现在却又说出那样的话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沈琬昭觉得自己揣摩不透萧晟的心思了。 萧晟眼神越来越暗,最后干脆俯身,以吻封唇。 所有的话,瞬间侵吞入腹。 沈琬昭僵着身子,不敢动,只觉得这个吻跟以往的又有些不一样。 她想往后退,可被禁锢住,无法后退分毫。 良久,萧晟才松开,声音有些暗哑道:“不是后悔娶你。” 沈琬昭迷迷糊糊地抬头,脑子都有些不清醒了,但还隐约记得这茬,问道:“那是什么?” 萧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后悔答应你的要求。” “我对王爷提过什么要求?” 她怎么不记得了? 萧晟抿着唇,缓缓沉声道:“成亲之前,不能有肌肤相亲,本王后悔答应你了。” 说着,又向前俯了俯身,“嗯,不过现在,无妨了。” 他们已经成婚,她已经成了他的王妃,新婚之夜,洞房花烛,名正言顺。 沈琬昭嘴唇微张,脸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你……”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萧晟说的后悔,竟然是这等子事。 萧晟却再给沈琬昭说话的机会,蓦地抱着她起身,在她耳边沉声道:“阿昭,这些日子不能见你,本王忍得很辛苦。” 沈琬昭呼吸一窒,浑身上下都有些发热。 再往后,她思绪就有些模糊了。 只知道,到最后累得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满屋子的旖旎春色,尽数没入无边夜色里。 …… 次日上午,沈琬昭缓缓醒来。 一睁眼,就看到了萧晟那张轮廓分明的侧脸。 “醒了?” 头顶传来略显沙哑的声音,沈琬昭愣了愣,记忆慢慢回拢,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还有略显凌乱的床榻,脸瞬间红了。 萧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沈琬昭被她看得羞恼,干脆扯过被子把自己整个人都埋了进去,做个缩头乌龟。 萧晟好笑地看着她,俯身道:“不是说对本王见色起意?如今,你色也得了,人也得了,难道不该高兴?” 沈琬昭听他说这些脸皮厚的话,把头埋得更深。 这人,真是越来越恶劣了。 她现在是一点儿都不怀疑,宸王殿下年少时那些传言,定也是个招蜂引蝶,风流恣意的纨绔。 “皇上和皇后还在宫里等着,今日要进宫一趟。”萧晟不再逗她。 沈琬昭赶紧掀开被子,她怎么把这事儿忘了。 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连忙从床榻上坐起来,“都这个时辰了,你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萧晟挑了挑眉,随意道:“昨夜你太累,歇息好了再进宫也无妨。” “那怎么能行,这不合规矩礼数。” 再说了,那可是皇上和皇后,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母仪天下,怎么能这二人等着? 情急之下,沈琬昭都没注意到萧晟话里的那句调侃。 匆忙地穿着里衣下床,只不过刚一起身,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跌坐回去。 萧晟眼疾手快,一把揽住。 沈琬昭这才回过味儿来,他说的那句昨晚太累是什么意思,脸一点点变红。 浑身上下,都酸痛得厉害。 萧晟笑看着她,似乎对此极为满意。 嗔怒地瞪了他一眼,“你……” “本王说了,皇上皇后那边不急。”萧晟直接把人抱起往里屋走去,边走便道:“慢慢洗漱穿戴好,再进宫也不迟。” 沈琬昭实在没有力气折腾,也只能由他。 里屋,沈琬昭看着面前的浴桶。 “我叫玉竹和云珠进来。” 萧晟看了她一眼,到底没再说什么,自己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玉竹和云珠就进来了,只不过两个丫鬟都脸红得厉害,想来也是看到了屋子里的一片凌乱。 沈琬昭脸跟着红了红,最后干脆放弃了,昨夜她的脸已经不知道红了几次,沈三姑娘从来没有什么时候觉得自己这么容易脸红过。 第二百八十章 进宫 在玉竹和玉竹的伺候下,没一会儿便洗漱穿戴好了。 沈琬昭头一次梳了简单的妇人发髻,看起来比往日更加温婉,眉目间也多了些不一样的风情。 萧晟看到这一幕时,眼神深了深。 伸手拉着沈琬昭,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里,沈琬昭有些紧张,她是头一次进宫,还要拜见帝后。 似是看出来她的不自在,萧晟拉过她的手,轻轻揉着。 “放心,皇后娘娘温和端庄,不会为难于你。”萧晟出声道。 沈琬昭顿了顿,“那皇上……我听说,当年外祖父与皇上政见不合。”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第二百八十一章 回门 下午,沈琬昭和萧晟一起回门。 沈庭恭和谢老夫人早早地就在等着了,此外,还有暂住在宅院里的沈家二房、四房的人。 沈琬昭跟自己爹请了个安,便直奔后院谢老夫人那儿,留下萧晟自己和岳丈说话。 后院里,谢老夫人早就等得心急,直到看见沈琬昭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外祖母!”沈琬昭见到谢老夫人,眼眶一红。 仿佛还在昨日迎亲礼上,祖孙倆不舍分别的样子。 “昭儿,快过来让外祖母瞧瞧。” 沈琬昭立即上前,被谢老夫人拉着她好生打量了一番,见她确实没什么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又不放心地道:“在宸王府里,没受什么委屈吧?” 沈琬昭摇摇头,“外祖母放心,王爷待我挺好的,没有受委屈。”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老夫人一个劲儿地拍着沈琬昭的手,感慨道。 沈琬昭亦是红这眼,心里一片感动。 谢舅母见祖孙俩都红着眼,连忙笑道:“这昭丫头嫁人是喜事儿,您从昨日就开始担忧,说是放心不下,现在人好好地回来了,总该放心了吧?” 谢老夫人笑道:“昭儿过得好,我就放心。” “我瞧着宸王殿下也不是那般不明事理的人,他既然亲自把昭丫头求娶了回去,还不得当宝贝似的哄着。方才进门时看宸王殿下那模样,是捧在手里都怕化了,哪里舍得苛待,昭丫头是个有福气的。”谢舅母打趣道。 沈琬昭脸红了红,方才进门时,萧晟确实体贴入微,恨不得时刻粘着,也不怪舅母说。 事实上,不止在这里,在宸王府亦是如此。 “舅母……” “丫头害羞了。”谢舅母见状越发满意,屋子里都是她爽利的笑声。 就连谢老夫人,也跟着乐呵不已。 沈琬昭无奈,只好由着她们打趣自己。 谢吟书在一旁看得忍俊不禁,也没打算给沈琬昭帮腔。 “我还有些事要与表哥说,先过去看看。” 最后,沈琬昭逃也似的离开了这里。 …… 从谢老夫人那儿出来,沈琬昭脸上还有些发烫,用手捂了捂,才稍稍缓和下来些。 方才舅母竟然悄悄把她拉到一旁,又说了些闺房之事的道理。 因此,她自然就想到了昨晚那洞房花烛夜。 沈琬昭用力地摇了摇头,似乎要把那些羞人的记忆从脑袋里甩出去一样。 “我看宸王殿下对三妹百般维护,体贴入微,就是寻常人家的男子怕也做不到这个份儿上,更何况宸王殿下乃是皇室王爷,身份尊贵,三妹真是好福气。”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沈琬昭转身就看到了沈琬宜,她神情复杂,有羡慕、嫉妒,亦有不甘,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她掩盖下去。 “宸王殿下待我确实不错,二姐若是替我高兴,那我便谢谢二姐了。” 沈琬宜胸口一堵,笑容僵硬道:“我自然是替三妹高兴的,只不过这男子最是容易变心,更何况宸王殿下那样的身份,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女子上赶着做妾,三妹可要看紧点儿才好。” “不劳二姐费心,今晨进宫,我倒是听了些关于崔家的闲言碎语,二姐要是有这个闲情逸致,还是先想想自己的亲事吧。” 沈琬昭上前一步,放低了声音道:“想想,崔同明还值不值得你嫁。” 沈琬宜瞬间抬头,狠狠地盯着她。 沈琬昭又退回先前的位置,拍了拍衣袖,“我就不打扰二姐想事情了。” 说完,转身就走。 看着沈琬昭离去的背影,沈琬宜双手死死地攥着帕子,因为用力而骨节都有些泛白。 …… 沈琬昭自然不会去管沈琬宜怎么想,她穿过院子,来到一处书房。 谢子由本来在前院跟萧晟和沈庭恭说话,收到沈琬昭传来的消息,便赶了过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祝晗。 这些日子,他多数时候都跟祝晗在一起做事。 百味楼的事务,沈琬昭也有意无意地让他接触了不少。 谢子由本就聪明,所以很快就掌握了百味楼的大致事务。 沈琬昭一进门,就看到他们二人。 祝晗连忙起身见礼。 沈琬昭无奈道:“祝晗,百味楼都是你一手经营起来的,我这儿也没什么事瞒着,你不用这么见外。” 祝晗却很坚持,“您如今身份不一样了,礼数不可少。” 拧不过他,沈琬昭只好由他去了。 道:“今日见你和表哥,是想说说秋试的事情。如今百味楼的生意已经稳定下来,我会找人接替,你们也好安心准备考试。” 这一次,祝晗没有拒绝。 谢子由也不会拒绝,谢家的处境,就注定他会走上考取功名入仕这条路。 “多谢姑娘,祝晗因为姑娘相助,才能继续求学读书,如今还有机会下场考取功名,此等大恩,祝晗没齿难忘。” 他说得很郑重,其实,自进了百味楼做事之后,祝晗已经很少说感恩的话。 不是他忘恩,感激之情早已深深刻在心里,说出来只会显得廉价。 可现在,他还是再一次说出来了。 因为沈琬昭给他的,是一条锦绣大道。 沈琬昭道:“京城与扬州府不同,本想给你们寻个好的学堂,但我和王爷商量过后,还是觉得以你们的学识,实属多此一举。” 谢子由不置可否,他确实从来没打算过到学堂进学。 谢家本就是诗书传家,底蕴深厚,谢首辅当年更是门生遍布天下,他身为谢家嫡长子,自有傲气在。 沈琬昭继续道:“思来想去,倒是觉得有一个人,你们在他跟前,或许会受益非亲。” 谢子由不置可否,他确实从来没打算过到学堂进学。 谢家本就是诗书传家,底蕴深厚,谢首辅当年更是门生遍布天下,他身为谢家嫡长子,自有傲气在。 沈琬昭继续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跟着宋老太傅” 沈琬昭继续道:“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你们跟着宋老太傅” 第二百八十二章 王府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相处 “还有……”沈琬昭故意尾音拉长,就是不肯说出他想听的话。 萧晟眼神暗了暗,手上一用力,直接把人带进怀里。 沈琬昭心想,他抱人的动作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阿昭,你说说,本王想听。” 萧晟哑着嗓子,深深地凝着她。 看得沈琬昭心里一软,“还有,你是我的夫君,我们是夫妻。” “王爷,这一点,我一直都很清楚,以后我会好好当你的宸王妃。” 她难得说这些表达情意的话,所以脸色慢慢变红了。 萧晟抿着唇,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颗向来平静沉稳的心,此刻却因为这些话,掀起巨大的波澜。 “你……先放我下来,再不吃,这些饭菜都凉了。” 沈琬昭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忍不住在他怀里动了动,试图离开。 可是下一刻,那环在腰间的力量猛地一收,她便往他怀里扑去。 激烈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沈琬昭感觉得出,他的热切。 是因为自己方才说了那些话吗? 沈琬昭脑子里闪过这样一个疑问,然后所有思绪便彻底被淹没了。 情浓时,她攀住了他的脖子,有些生涩地回应了一下。 萧晟一顿,然后更加用力,仿佛恨不得把怀里的人刻进骨子里。 沈琬昭感觉自己像是漂泊在海上的一根浮木,飘着飘着,就寻到了一处孤岛,终于再次踩在实地上。 彻底沉沦之前,她好像听到了一句声音低沉淳厚的话,“阿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嗯?” “所以,我们生个孩子吧。” 沈琬昭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嗯,好。” 她是来到这个世界的一缕孤魂,现在,却也有了牵挂。 日后,还会有更多的牵挂,她便不再是无根的浮萍。 …… 次日,天微微亮,沈琬昭便醒了。 想起昨晚到后面也没吃上的饭菜,突然感觉腹中一片饥饿。 身侧,已经没有人影。 屋子里昨晚没吃上的饭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萧晟让人撤下。 再无睡意,沈琬昭揉着有些酸软的身子下床穿戴。 这个时辰,连玉竹和云珠都还没起。 是她昨夜歇得太早了,而罪魁祸首,就是某人。 正想着,房门被人推开。 萧晟一身黑色劲装,像是方从外面演武回来。 沈琬昭愣了愣,她不知道他还有这个习惯。 “王爷出去练武了?” 萧晟用帕子擦了擦额头,“嗯,早些年在西北军营里养成的习惯。” 听他如此云淡风轻地说起,忍不住有些心疼。 在西北征战的宸王殿下,战功赫赫,可谁又知道里面的艰辛。 沙场上九死一生,她听宋筠说起过,有好几次,萧晟受了极重的伤,险些没命。 沈琬昭突然上前,身手解开他的腰带,想看看他身上的伤。 萧晟猛地握住,眼神深了深,“阿昭,你这两日太累了,需要休息。” 沈琬昭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通红,恼怒道:“你……王爷您就不能想想别的事?” 萧晟挑了挑眉,没有答话。 还有什么别的事,比宸王府添一个世子更重要? 沈琬昭却没再继续解他的衣裳了,伸手轻抚在他胸膛上,依稀记得,这里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昨晚她来不及多想,现在思绪却变得无比清晰。 “疼吗?” 萧晟身子一僵,低头看着她。 沈琬昭继续道:“我记得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有疤。” 抬头看着萧晟,“那时候,是不是很疼?” 萧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才睁开,嗓子变得喑哑,“都过去了。” 当年皇兄新君继位,太皇太后却更属意恭王坐上龙椅,严家也在朝中处处扶持恭王,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人心不齐。 偏偏这个时候,草原上的敌人来犯,在西北烧杀抢掠,铁蹄践踏大荣国土,欺辱大荣百姓,鲜血染红了黄土。 一时间,整个大荣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皇兄心力交瘁,心痛又无力的样子,他收起了少年意气,出征西北。 从此,大荣再没有了那个少年风流的宸王,只有杀敌无数、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 往事一幕幕,已经变得有些遥远。 萧晟搂紧了怀里的女子,这般落到实处的感觉,让他心安。 沈琬昭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温顺地任由他抱着。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这种心绪中脱离出来。 沈琬昭闷声控诉道:“我饿了,昨日的晚膳都没吃。” 萧晟嘴角扬了扬,“嗯,本王以后注意,一定先让你吃晚膳。” 沈琬昭从他怀里离开,抬头觑着他,“王爷,妾身觉得有必要与您说清楚一些规矩。” 当年皇兄新君继位,太皇太后却更属意恭王坐上龙椅,严家也在朝中处处扶持恭王,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人心不齐。 偏偏这个时候,草原上的敌人来犯,在西北烧杀抢掠,铁蹄践踏大荣国土,欺辱大荣百姓,鲜血染红了黄土。 一时间,整个大荣风雨飘摇,人心惶惶。 也是在那个时候,看到皇兄心力交瘁,心痛又无力的样子,他收起了少年意气,出征西北。 从此,大荣再没有了那个少年风流的宸王,只有杀敌无数、威名赫赫的宸王殿下。 往事一幕幕,已经变得有些遥远。 萧晟搂紧了怀里的女子,这般落到实处的感觉,让他心安。 沈琬昭似是感受到他的情绪,温顺地任由他抱着。 好一会儿,两人才从这种心绪中脱离出来。 沈琬昭闷声控诉道:“我饿了,昨日的晚膳都没吃。” 萧晟嘴角扬了扬,“嗯,本王以后注意,一定先让你吃晚膳。” 沈琬昭从他怀里离开,抬头觑着他,“只是用晚膳?” 萧晟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然后才睁开,嗓子变得喑哑,“都过去了。” 当年皇兄新君继位,太皇太后却更属意恭王坐上龙椅,严家也在朝中处处扶持恭王,各方势力分庭抗礼,人心不齐。 第二百八十四章 日子(结局)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番外一 情深如故 1 宋家是书香门第,是高门大户,出皇后,出太傅,出尚书,泼天富贵,圣眷浓厚。 大荣最尊贵的两个男人,皇上和宸王,都是宋皇后所出。 放眼天下,谁能跟宋家相比? 就算在那高调张扬,人人惧怕的严家面前,宋家也不会输阵。 可是宋家甘愿守着扬州府,宋家妇人,从不曾在京城久居过,更不似严家那般,妄图插手皇室中事。 这是宋家的决心,也是他们身为臣子的忠诚。 宋筠身在这样一个高门大户里,自然是无比风光尊贵的。 从小到大,祖父、姑姑、父亲、兄长都偏爱于她,不曾让她受过半点委屈。 直到,她遇见了萧砚,那个一身青衣长袍的恭王殿下。 入冬以来,河东府的气候越发冷了,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屋子外冷风刷刷浸到骨子里。 木窗开了个缝儿,风吹进来,冷得床上半躺着的人打了个寒噤。 沈琬昭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地努力掀开一点眼皮,才有微弱的光亮照进来。 红木雕花床顶四周挂着青色纱帐,用锦绳系在两边床柱上,屋子中间烧着暖炉,丝丝热意扑面而来驱散窗外偷漏进来的寒意。 矮案上点着香炉,淡淡的熏香让她神志清醒不少。 古色古香的屋子陈设,还有明灭跳动的烛火,让她有种莫名心慌。 迷迷糊糊间,无数碎片记忆涌进脑子里 喉咙干得发痛,她想喝水,试着挣扎起身。 里面的动静惊动了外间候着的人,十三四岁的丫头穿着绣花小袄急匆匆跑进来,清秀的脸蛋上全是惊喜,“玉竹姐姐,姑娘醒了。”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另一名年纪稍大点的丫鬟托着茶盘,上面放着副冷白釉瓷壶。 玉竹素来沉稳的脸上也露出喜色,连忙沏了杯热茶捧过来,“姑娘,您总算醒了。”说着,眼里就盈上一层水珠儿。 …… 肃王联合外族在西北起兵叛乱,朝廷出兵镇压竟然大败, …… 绕过石林便是东边的院子,这里很偏,花草林木更加茂盛,哪怕人丁多如沈家,平时也少有人往这里来。独独的院子坐落在此,孤僻得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这是沈三爷的院子,也是她的父亲。 沈琬昭脑海里闪过那些零碎的、残缺的记忆,沈老爷子正襟危坐在红木椅子上,神色严肃,逼迫的目光看着她:“” …… “姑娘,”玉竹犹豫道:“您现在身子好转,咱们要不要去夫人那儿说一声?” 沈琬昭想了想,“那就去吧。” 云珠嘴巴张大吃惊地看着她,“姑娘,你怎么答应了?” 沈琬昭忍不住笑,“听你这话,好似我还不该答应?” “不,不是,您不是向来不喜欢夫人那儿嘛,每次去都” …… 韩文进叫他宋二,那他的身份也不难猜了。 沈琬昭垂下眸子,眉头微微皱起,没想到会是宋家。 难怪,今日沈家所有都在留园作陪,除了她,就连一向心高气傲的沈琬宜都在。 扬州姓宋的不少,但能让韩文进结交的只有那个宋家,那株真正的参天大树。 …… 沈老爷子在沈家很有威信,向来严厉,所以他一怒连王氏也站在旁边不敢多说话了。 …… “娘你说什么呢,就是顺个路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你啊你,这脑子还是不灵光,以后嫁到夫家看你怎么办。”王氏这一刻全没有往日里的憨直,提点两人,“你们一路上可有碰到过别人?” 沈琬昭细细回想,“我走得远,人不多,但还是会遇着。” “我瞧三丫头你也是个拎得清没这心思的,但宋渺身边多少双眼睛盯着?莫说还有些人见着他送你,就是只有一个人瞧见,这消息也会传遍那些有意和宋家结亲的人家。” “我与宋表哥并未逾矩,一路上连话都没说几句,能有什么牵扯,更别说影响到他的婚事。” 大荣朝虽然也有男女大防,但还不至于这么严苛。 王氏叹气道:“你到底还是不了解那宋家是什么样的地位,都说扬州府有三大姓氏分庭抗礼,但能一样嘛。” 宋家是后族,不仅宋太傅乃朝中重臣,就连现在龙椅上那位都是宋家的外家子侄,何况还有个手握兵权的宸王。 “那宋大公子自然才貌出众,天资过人,但这都比不上他是宋家嫡长子。这么多年扬州府多少世家明争暗斗只为和宋家结亲,都抢红了眼” …… 视线慢慢转移到屋子正中间放的那几口箱子上,沈琬昭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片怒意。 姜氏注意到她的视线,顺着往那几箱子衣裳和布料上看,再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老夫人,然后默默侧开身子,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手里转着一串佛珠,半字不提那些箱子的事儿。 一时间,屋子里所有人好像都忘了似的,各自回避视线。 …… 对于这个儿媳,她早就不满了,别的人家都是婆母主事,谁敢不听?但连家不一样,长公主身份摆在那里,平日里她这个做婆母的也要退让三分,甚至以礼相待。 …… 扬州府最近发生的大事,又和沈庭良有关的,无非就是那件。 运河决堤,南边六县遭逢大水灾! 是了,崔家!萧晟说过,负责修缮河堤的人跟崔家来往密切,尤其是崔绍。 …… “赵大人查案的本事的确很厉害,但如果真的查不出来,他背后可是赵家,朝庭里谁敢因为查不出一桩案子就卸他的知府职位?” 宋筠瘪了瘪嘴,继续道:“而且赵大人,也算是个好官了。” …… 当初孙嬷嬷也是见奴婢嘴笨,怕姑娘没人陪着说话解闷儿,这才挑了性子活泼的云珠跟我一起伺候姑娘。” 沈琬昭点点头,这事她知道,而且接受了原主的记忆之后,她发现幸亏孙嬷嬷思虑周全,也亏得云珠话多,又会逗趣,让原主心思也轻快许多。 不然以原主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还不指定能不能熬过来呢 番外一 情深如故 2 “姑娘,再过几日,属国的那些人就要进京了,皇后娘娘特地设宴,召集今年参加国典比试的女子进宫觐见,为的就是给大家助势。” “娘娘特别差人来说了,姑娘您也要去,皇后娘娘为此还赐了不少上等的布匹给您做新衣裳的,说是宋家的女儿不能太寒酸。” 红檀沏好茶,放到宋筠面前,絮絮叨叨地说着。 宋筠失笑出声,“定是母亲又跟皇后娘娘说了些什么,是有多不放心我,才会担心我连件衣裳都置办不好。” 红檀笑道:“奴婢看了,皇后娘娘送来的都是上好的料子,花样精致漂亮,还有两匹西域进贡上来的丝绸,这摸在手上的感觉都不同呢。” “你看着吧,家里衣裳多的是,做太多也浪费了。” “再给阿昭和谢姐姐也送几匹过去,她们那样温柔貌美的女子,才最适合这些漂亮的衣裳首饰。” 红檀无奈道:“姑娘,宸王妃哪里会缺衣裳穿。” “也是,表哥现在是把阿昭捧在手里都怕化了,连我都难得叫阿昭出来玩儿一趟,真是没趣。还好有谢姐姐陪我,不然这京城,都快待不下去了。” 红檀偷笑,“宸王殿下和王妃娘娘那是新婚燕尔,正恩爱着呢。” “姑娘以后嫁人了,也是一样的。” 宋筠愣了愣,眼底掠过一丝落寞,淡笑道:“这世间能有几个如表哥和阿昭那般幸运的。” 更多的是,一厢情愿罢了。 …… 次日,宋筠一早就带着红檀进了宫。 皇后娘娘设宴在坤宁宫,宣见了不少闺秀。 宋筠一眼就看到谢吟书正坐在凉亭里,安安静静地,体态端正,温和有礼。 别的闺秀都三两聚在一起闲聊,很是热闹,只有谢吟书周围冷冷清清的。 谢家在朝中的身份,如今有些特殊。 谁也拿不准皇上的心思,说是起用谢家,可偏偏谢老爷不是京官儿,而是在扬州府任职。 若说不看重谢家,可大家都知道,宸王殿下新娶的那位王妃娘娘,是谢家的外孙女。 谢吟书任由众人打量着,脸上挂着清浅的笑容,坦坦荡荡,无惧无畏,丝毫不落谢家的底蕴和风骨。 宋筠看在眼里,心道难怪她娘喜欢谢吟书。 饶是她见过不少高门贵女,也从来没觉得有任何一个人,比谢吟书更符合大家闺秀这四个字。 感叹片刻,快步走过去笑着打招呼,“谢姐姐。” 谢吟书见到她,眼底掠过笑意,“阿筠,皇后娘娘把你也叫过来了?” 她知道,宋筠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些宴会。 宋筠在她对面的长椅上坐下,顺手拿起一块糕点放到嘴里,口齿含糊道:“唔,皇后娘娘亲自宣见各地来的闺秀,点名让我到场,我只好来了。” 她也很无奈,不知道皇后娘娘打的什么主意。 谢吟书温和笑道:“皇后娘娘是当真喜欢你。” 两人说着话,有宫人往这边过来。 “宋大姑娘,皇后娘娘请您去一趟,说是有话要跟您交代。” 两人齐齐抬头看向她,宋筠疑惑道:“这个时候,皇后娘娘不是应该忙着接见各地来的闺秀,怎么还有空管我。” “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皇后娘娘传话,奴婢便照着说了。” 宋筠起身,“行吧,我与你走一趟。” “宋大姑娘请。”宫女连忙伸手作礼。 宋筠迈出步子突然又停下,看向谢吟书,“想来皇后娘娘那边也没什么大事,耽搁不了多久,谢姐姐在这里等我会儿,宴席完了,我们一道出宫。” 谢吟书点头,“好,横竖闲来无事,我便在这等着。” 宋筠一走,便没人同她说话了。 谢吟书百无聊赖地起身,跟宫女问了路,去园子里走走。 方才没走几步,就听到假山后面若有若无地传来交谈声。 “宋表哥,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正眼看我?” 女子声音哀切,还带着几分怨怼,“母亲已经答应和宋家结亲了,只要你肯上门提亲,她就同意我们的婚事。” 谢吟书停住脚步,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生怕惊动了假山后面的人。 饶是她再端方有礼,是人人称赞的大家闺秀,也忍不住心中绯腹:这宋大公子怎么净会招蜂引蝶,偏生还每次都叫她碰上。上次在扬州府也就罢了,这次在京城都有爱慕他的女子。 “郡主慎言,我与郡主清白无虞,更无姻亲之说,这些话传出去,只会败坏郡主的名声。” 宋渺依旧温和不失有礼地拒绝,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跟上次拒绝人的话都如出一辙。 嘉安郡主眼眶瞬间红了,“不,你分明是喜欢我的。” “如果让郡主误会,那确是在下的不是,宋渺给郡主赔罪。” “我若是一定要嫁给你呢?只要母亲去向皇上求婚,皇上不会不顾念姐弟之情,只要皇上下旨赐婚,我就能嫁给你。” 宋渺脸上的笑意淡下来,“若郡主执意,那在下只好褪去功名官身,脱离宋家,抗旨不尊了。想来皇上看在祖父的份上,也不会真让宋家因为一个不孝子孙抄家灭族。” 嘉安郡主脸色瞬间煞白,“你,你……” 宋渺表情彻底冷下来,他最厌恶的,便是被人强迫做什么事。 嘉安郡主这番,稳稳当当地踩在他的逆鳞上,让他彻底没了耐心,转身就走。 “我不准你走!”嘉安郡主拦在他面前,干脆咬牙道:“我已经屏退左右,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要是不答应,我就去皇上面前告御状,说你轻薄与我。” 轻薄皇室郡主可不是小事,到时候,他不娶也得娶。 宋渺眼神变得冷漠,“谁告诉你这里只有我们二人?” 话音刚落,转身就越过一旁的石山,看到了转角处那道纤细的倩影。 谢吟书怎么也没想到,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让她连藏身都来不及。 宋渺眼神微凝,径直朝谢吟书走去,然后看向嘉安郡主,“谢大姑娘在此,自会替我证明清白。” 番外一 情深如故3 嘉安郡主也没想到还有别人,顿时又羞又怒,恨恨地看着谢吟书:“你怎么会在这儿?” 谢吟书顿了顿,规规矩矩地地向二人施礼,然后看向宋渺:“宋大姑娘被皇后娘娘叫去说话了,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妥,听宫人说宋大公子在园子里,便想着过来找找,没想宋大公子当真在这边。” “什么不妥,皇宫里,难道还有什么歹人不成?”嘉安郡主气道:“我看你分明就是寻由头想跟宋表哥私会,不知廉耻。” 谢吟书便是再沉稳,也没听过如此直白地辱骂,有些不大好受。 宋渺谪仙似的眉目微微皱起,冷声道:“郡主如果没有别的事,请走不送。” “你……”嘉安公主快气疯了,可她又不好对宋渺发作,只是怨毒地瞪着谢吟书,“你给本郡主等着!” 说完,便气冲冲地离开。 谢吟书有点恼怒,这一点恼怒肆意滋生,难得让她连一向的端庄都险些无法维持。 任谁平白无故沾上麻烦,都没法子一点脾气都没有。 不过自小跟着祖母学习的教养,让她能轻易隐忍,不发作出来。 只是对宋渺说话的语气,也冷淡了几分,“既然消息已经带到,宋大公子应该自有主意,我便告辞了。” 宋渺将她前后的态度收入眼底,莫名地,有些不大自在。 此事于她,确实是无妄之灾。 咳声道:“谢大姑娘说阿筠去了皇后娘娘那里,是当真的?” 他还以为,只是她临时寻的托词。 谢吟书微微蹙眉,事关宋筠,她也不能不认真对待。 “是真的,今日皇后娘娘设宴接见各地闺秀,我留意过,先前已传了几位闺秀过去说话,应当正忙着,不知为何又突然让阿筠过去。不过来传话的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阿筠应该认识,所以才不有疑虑地跟着去了。” 宋渺脸色沉了沉,谢吟书虽然自幼跟在谢老夫人身边,教养得聪慧又知书达理,但岭南到底远离京城,少见那些后宅里的阴私。 更何况,这里是皇宫,阴私只多不少。 皇后娘娘宫里的人,也难保没有异心。 “我去皇后娘娘那里看看。”宋渺当机立断,不知为何,他相信谢吟书的话,既然她有所怀疑,那便不会没有理由。 谢吟书听他这么说,也松了口气。 她其实也没证据,只不过隐隐地有些担心。 但愿是她想多了。 宋渺走出两步,突然回头:“你与我一起。” 谢吟书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地看着他。 宋渺沉声道:“你还认得那个宫女的模样。” 谢吟书当即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好,我与宋大公子一起过去。” 两人有意加快脚步,所以很快就到了皇后娘娘的内殿。 越走近,谢吟书心里那股隐隐的担忧便越强烈。 皇后的心腹嬷嬷脸色一变,“娘娘在里面接见各地闺秀,未曾让宋大姑娘过来说话啊。” “阿筠不在这儿?” “奴婢一直守着,没瞧见过宋大姑娘。” 宋渺脸色彻底沉下去。 嬷嬷也意识到不对,连忙道:“您别着急,奴婢这就去禀告皇后娘娘,人在这皇宫里,宋大姑娘定不会有事的。” 说完便急匆匆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很快,皇后就皱着眉头出来,眼底也多了一丝隐晦的担忧,“怎么回事?好好的,阿筠怎么会不见了?” “传本宫的话,赶紧去让禁军找宋大姑娘。” 众人齐齐应是,纷纷退下。 半刻钟后,还是没有找到人,就连按照谢吟书所说的那个宫女都没找到。 气氛,一点点变得凝固起来。 宋渺一向温和的脸色变得沉凝,竟生出几分寒意来。 突然起身,“我去找。” 说完,便也不等回复,向皇后娘娘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去。 …… 房间里,宋筠脑袋昏昏沉沉的。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难以压制的燥意袭来,甚至隐隐有些破防的意味。 她哪还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后宅里这些阴私手段,她就算再想远离争纷,但身为宋家嫡出的大小姐,也免不了见多识广。 何况,江湖上这种手段也并不少见。 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今日会中招。 忍不住自嘲一笑:还真是,心乱了啊,连这种小把戏都没看出来。 先前她在宴上,看到了恭王,看到他和满心欢喜的崔玉茹并肩而来,众人皆道般配,看到崔玉茹一脸娇羞,含情脉脉地看着一身青衣的男人,看到他眼底的温柔。 那温柔,也曾对另一人有过。 她的姑姑,先皇后。 这是她永远也不会说出去的秘密。 少女心动时,还有什么比知道爱慕的男子默默喜欢着自己最敬重的姑姑,更惨痛的? 可是姑姑是那样风华无双的人物,喜欢她,好像本就无法避免,就连自己,也很喜欢姑姑呢。 黯然失色时,她将自己这份情意深埋,远走江湖,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唯独没有对谁再动过心,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早就习惯了。 甚至,想着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嫁了,过着平淡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她比谁都清楚,宋家的嫡女,身上亦是背负着责任的。 这些年,祖父、爹爹还有大哥不愿自己受委屈,都悄然在她身后撑起许多庇护,不曾让那些流言干扰重伤自己。 但她却不该让他们担心。 昨日,宣平郡王从西北战场上回来了,幼时的玩伴,褪去稚嫩,身上多了些只有去过沙场上的人才有的风霜和沉稳,再也不是小时候那个好骗的小伙伴了。 西华公主上门向宋夫人提亲,她听到了。 或许,母亲是有意让她听到的,总之,原因也不重要。 只是坚持多年的事,突然有种沉沉的无力感,她有些累了。 意识越来越模糊,宋筠猛地惊醒了一下,不,不能这样,今日若是昏睡过去,等待她的下场,绝不是平平淡淡过日子那么简单。 咬牙从床上挣扎着坐起来,她摸了摸头,此时无比后悔,怎么就嫌麻烦没戴一只金银簪子。 番外一 情深如故4 而今日入宫,又不可随身携带利刃兵器,不然也不会如此麻烦。 视线瞥到桌子上的铜制烛台,上面因为蜡烛燃过大半露出尖刺,闪烁着冷冷的光芒。 宋筠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 每一步,都好像踩在理智崩溃的边缘线上,等走到桌子前,她已经冷汗淋漓。 她拿起烛台,对着肩膀狠狠刺 《玉娇颜》番外一 情深如故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番外一 情深如故5 “你最好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惹恼了贵人,咱家可保不住你这条小命。”鲁公公压低声音道。 “瞧您说的,这宫里哪个不是贵人,奴婢一个小人物,谁也不敢惹啊。”小太监陪笑。 “都是贵人?”鲁公公嗤笑:“除了皇家,又有哪家贵得过一个宋字?” “公公说笑了吧,宋家……”小太监正要说什么,却被鲁公 《玉娇颜》番外一 情深如故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