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运千金 卷二》 第1章 【正文开始】 赵景烜心里暴躁,面上却不显。 皇帝还在夸着容二姑娘,道:「原本皇后还打算把她许配给五皇子的,听说朕愁着你的婚事,才先紧了你,回头他还不定怎么跟朕怎么闹呢。你可知道,这京中爱慕容二姑娘的世家子弟可是不知凡几。」 赵景烜:…… 好在他一向是个面瘫脸,不然他还真怕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他忍着暴躁道:「君子有成人之美,亦不夺人所好,既然五皇子喜欢容二姑娘,陛下还是将容二姑娘赐婚给五皇子为好。」 「哈哈,」 也不知道赵景烜是哪句话取悦了皇帝,皇帝哈哈大笑道,「景烜,朕说你长进了果然没错,竟然都懂得礼让了,可是其他时候礼让也就算了,但喜欢的姑娘却是不应该让的。」 赵景烜:…… 我呸,什么时候就成了他喜欢的姑娘了? 是不是改天传出去,就是他求旨赐婚的了? 他很是生出了一种想往皇帝脸上踹一脚的冲动。 他喜欢的姑娘他自然不会让,可那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说是他喜欢的姑娘? 皇帝和赵景烜在乾元宫谈着他的婚事。 长公主和明舒也在谈着他的婚事,不过是在长公主府。 「容二姑娘?」 明舒有些吃惊得看向长公主,道,「阿娘,你有没有弄错,陛下他想将容二姑娘赐婚给燕王世子?」 长公主看女儿听了自己的话之后明显有些不对劲,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又吃惊又激烈的反应皱了皱眉,难道她担心的没错,女儿真的对燕王世子有意? 如果燕王妃和燕王世子都属意想要娶舒儿,而舒儿也对他有意,那自己再想拦恐怕就很难了。 燕王世子可以说是在她母妃宫中长大的,不管他在外面装得再好,他那副霸王和花样繁多的性子她还不了解? 不想要也就罢了,如果想要,就是毁了他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只希望她是多心。 女儿毕竟还小,就算赵景烜有娶她的意思,也应该只是不想让皇帝掌控他的婚事。 但好不容易找回的女儿,她实在舍不得她嫁去北疆。 而且皇后和太子那边,本来女儿就牵扯到当年的那些旧事,有女儿替身在北疆被人暗杀的事在前。 长公主毫不怀疑,他们是绝不会放任女儿嫁去北疆,嫁给燕王世子的。 思及此,她有些紧张的握着明舒的手,道:「舒儿,你既然知道这些事,那阿娘也就不用瞒你,能在北疆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暗杀你的替身,肯定不是寻常人,阿娘怀疑是不是跟东宫有关,因为你回京城,很可能会把很多旧事都给牵出来,尤其你还曾去寻访你父亲的旧部,这些肯定都让太子不安,这才让他想要在我知道你还活着之前动手除掉你。」 「但你既然已经回来,还是燕王世子亲自送你回来,又有阿娘在,只要以后小心些,他顾忌多,便不敢再随便动你。但燕王世子虽然救了你,他人品家世也都不错,可是陛下他对燕王府一向忌惮颇深,太子又害怕那些旧事被翻出来,一定不会让你顺利嫁去燕王府的,舒儿,你好不容易才回来……」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又红了。 明舒听了长公主的话就是一愣,随即就不由得失笑。 她安抚地捏了捏长公主的手,道:「阿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八岁,不,九岁,要议婚还早着呢。燕王世子他年纪已经这么大,陛下再怎么赐婚,也轮不到我的头上呀。」 刚刚她听到长公主说皇帝想把皇后娘家容家的二姑娘赐婚给赵景烜,之所以会吃惊是因为她记得很清楚,前世这位容二姑娘明明就是嫁给了太子,做了太子的良娣,怎么会被赐婚给赵景烜呢? 也是前世她到赵景烜身边太晚,已经是七年后的事情,之前又是一直住在北疆,所以虽然知道过去这些年皇帝给赵景烜赐了好几门婚事,但具体都是谁还真不是全部都清楚,只是听别人说过,赐婚给赵景烜的那些闺秀都比较惨,不是死了,就是跟人私奔了,却原来还有嫁给太子的? 明舒又仔细想了想,她记得,那个容良娣还替太子生了一男一女。 文和二十二年,也就是七年后,容良娣的长子好像就已经有六岁了。 想到这里明舒的脑袋「嗡」一声,不,不能吧…… 容良娣在还是赵景烜未婚妻的时候,怀了太子的孩子? 难怪赵景烜也那般厌恶太子,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一时之间,她竟然有些同情起赵景烜起来了,真是滋味难言。 长公主仔细看明舒的神情,见她眼神复杂,有不敢置信,不可思议,还有些同情……有点古怪,但也的确不像是对燕王世子有情意的,这才放了一些心下来。 她想,燕王世子毕竟救了舒儿,她对他关心些也是正常的。 她捏了捏手上的那串黑白吊坠,道:「舒儿,你没有这个想法就好,陛下忌惮燕王府,但却又不得不靠燕王府抵御北鹘和西越,燕王世子的婚事牵扯很多东西,你可千万不要掺和进去,阿娘只希望你以后都能平平安安的。」 明舒笑道:「我知道的,阿娘,我也希望自己平平安安的,阿娘你,还有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 本来是笑着的,说到后面鼻子却开始发酸。 这个心愿说起来简单,但前世却是被打得支离破碎。 「好。」 长公主忍着心酸,摸了摸明舒的头发,正待再开口细问那白玉吊坠的事,门口就有打帘子的声音传来。 长公主转头看过去,就见原先守着外面的心腹侍女碧浓走了进来,站在门口禀告道:「公主,国公府老夫人和世子夫人过来了,说是过来探望姑娘,现在正在花厅候着。」 她们过来了啊? 她低头看了明舒一眼,明舒便对她笑了笑。 第2章 长公主心定了下来,这才转头对碧浓道:「好,你先下去吧,就说本宫稍后就带了姑娘过去。」 碧浓退下,长公主就伸手就将那黑白吊坠又戴回到了明舒的脖子上,道:「舒儿,这吊坠你先戴着,只是记住,以后决不可将这东西露于人前,免得坏了你的闺誉,引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明舒应下,长公主又帮她理了理头发和衣襟,看着她簪在发髻上的冰玉梅花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握了她的手去了花厅。 福安长公主的母妃淑太妃曾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 福安长公主是先帝最宠爱的公主。 而淑太妃的母族也是江南皇商起家的地方望族。 可以想见福安长公主的身家有多富贵。 此时汀雪院的花厅中,夏老夫人带了崔氏已经坐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 夏老夫人礼佛静坐惯了,倒也罢了。 可崔氏坐在这厅中,看着玲珑架上随意的玉器摆设,墙上的名画真迹,以前看着越尊贵越可望不可即心中就越激动。 而现在看着那滋味可就截然不同了。 因为以前她觉得那些东西早晚都会是他们家林儿和珠儿的。 可现在,她太了解福安长公主,怕是能从她的手指缝中流出些东西给她的儿子和女儿就不错了。 两人心思各异中,就听到门口传来了一阵珠帘撞击的清脆声音,两人不约而同都往往门口看去,就见到了一向素衣素服的长公主携着一个八-九岁大,身高到其高腰间的小姑娘走了进来。 不过今日的她却不再是一身素衣宫裙,而是穿了一套浅紫色的宫装。 往日的长公主美则美矣,但神色寡淡,又带着病容,那种美就不会给人带来什么冲击。 今日她换了衣裳,虽则头上还是简单的白玉凤钗,但整个人却像是笼上了一层华光,乍看过去,竟是有了当初她初嫁时的神采,只是气质还要更为沉稳淡定些,也更让人觉得疏离和高高在上了些。 她身旁还有一个小姑娘。 穿着一身和长公主料子花纹皆是一样,但颜色却是鹅黄色的襦裙。 肤色如白瓷般白皙透净,眉眼精致,隐约能从中看出长公主和淑太妃的影子来,就连那气质也是一般的矜贵沉静,虽则只是八九岁的年纪,也已经可以看出待其长大,会是如何的绝色风华了。 这哪里像是什么流落乡野,在民间长大的小姑娘? 就是勋贵世家锦衣玉食养着,最好的教养嬷嬷教着,恐怕也难养出这样的人儿。 夏老夫人看见这样的孙女自然大喜,但随即又想到早逝的儿子,又是大悲。 长公主和儿子的女儿能这般出色,若是儿子在世,再诞下子嗣,又该是如何的出色啊? 现在国公府虽得皇家恩宠,但其实长子的文才武功都远远不及次子,孙子那一辈更是没有哪个出色的。 夏老夫人看到明舒神色激动,红了眼眶。 而崔氏却是红了眼珠子。 她想要看到的是个粗鲁,蛮横的野蛮丫头。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让人看上一眼都恨不得上前去抓烂她的这么一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模样。 长公主府有福安长公主这样的亲生女儿衬着,她的女儿还能得什么好? 整个京城,谁还能看得见她的女儿? 而且这样的气质,这样的眼神,就算是她想坏了她的名声,怕都是不容易。 难怪小小年纪就勾得燕王世子那么个混世魔王为她扑心扑命! 长公主入了厅中,走到了主位上坐下,明舒就站在了她的身边。 夏老夫人带着崔氏起身给她行了简单的一礼之后,就看向了她身旁的明舒,有些激动道:「公主,这便是舒姐儿吗?」 长公主笑道:「是的,母亲。」 说完就转头对明舒柔声道:「过去见过你祖母吧。」 明舒行礼应了一声「是」,就走到了夏老夫人前面两步远站定,给她行了一礼,道:「明舒见过祖母。」 「好,好。」 夏老夫人眼中闪过泪花,她让明舒上了前来,伸手拉过她,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拉着明舒问了好一会儿话,就又唤过身后的大丫鬟翠竹,从她手上接过一个紫檀木的盒子,对明舒道,「舒姐儿,你年纪还小,祖母手上的东西老气得很,怕你一时用不上,就找了些东洋的海珠,你拿着回头随便镶在首饰或者衣服上玩玩吧。」 「明舒谢过祖母。」 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就拉着她看向一旁的崔氏,跟她介绍道:「舒姐儿,这是你的大伯母,虽则你平素都是住在长公主府,但回头祖母还是让你大伯母在国公府给你收拾个院子,你喜欢什么,想要怎么布置,要如何摆设,都可以跟你大伯母说。」 明舒看着崔氏。 刚刚她从进入大厅,一直到给夏老夫人行礼说话,都没有看过这个女人一眼。 这个女人定格在她脑中的最后一眼,还是前世她临死前看到的,脸上挂着笑,但满眼却都是恶毒和得意的那么一张脸。 「几个月」未见,这个女人还是那副模样,也还是挂着笑,但笑得要僵硬了些,眼中满满的也不是得意,而是极力在掩饰,却还是让她看得分明的恨意和嫉妒。 嫉妒啊。 明舒笑了出来,她道:「谢谢祖母的心意。但世子夫人安排的院子,还是算了。我在北疆的时候遇到过世子夫人的妹妹姚夫人和外甥女姚姑娘。姚姑娘抢夺我的侍女不果,就曾经跟我说,让我不要得意太久,说她姨母是不会允许我进京的,因为我母亲已经过继了她姨母的儿子和女儿,不会让我进京破坏抢夺他们的东西。」 第3章 「当时我觉得又荒谬又可笑,但还是有一些担心的,所以就求了燕王世子殿下,让一个侍女假扮成了我,留在了一直住着的别院里,自己却提前进了京。年前的时候我就收到了消息,说那个侍女中了毒,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呢。所以,我怎么敢住世子夫人给我安排的院子?」 夏老夫人:…… 崔氏:…… 夏老夫人是惊得嘴巴张大,像是不明白明舒说了什么,又像是听到了,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而崔氏更是瞪着明舒,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那一刹那她差点晕厥过去。 她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这是个什么疯子?这是从哪里来的疯子会在第一次见面,这种场合说这种话? 不,不是疯子,简直就是个见人就咬的恶鬼! 她今天受了这一连串的刺激,也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疯了,现在面对的这一切是不是根本就不是真的,而只是一场噩梦。 会有正常的大家闺秀是这个样子的吗? 而明舒却在欣赏着崔氏的表情。 她说过,就算她回到京城,进了长公主府,也是不会和崔氏母女虚与委蛇,逼着自己假笑着和她们一家亲的。 她做不到,也没有必要恶心自己那么做。 她为什么不能把这事捅开呢? 在太子的算计之中,她本应该正在北疆「中了毒,昏迷不醒」的,现在自己突然回到京城,太子岂能不心惊胆战,对她和燕王府都心怀忌惮? 她总要寻一个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好端端地安排个替身在别院,自己却悄摸摸的回了京。 虽说「为了防备崔氏害自己」这个理由太子不一定会全信,但总好过完全没有。 若让太子认定自己和燕王府是因为知道当年的旧事,弄了替身一事来专门防备他,也已经知道暗杀的事情是他干的,那他是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太子需要一个背锅的。 那她就帮他把这口锅先送给崔氏和夏成倧,想来太子知道了,也应该会逼着夏成倧和崔氏扛下这口锅的,说不定还会帮着她在京城造势,把这件事给坐实了。 这样他可不就彻底清白了? 夏成倧享受着太子的「信重」和「恩宠」,此时不就是应该给他排忧解难? 如此她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敌视和防着崔氏和夏成倧,不必把他们当成长辈来对待,也可以理所当然地和她的那一对子女划清界限,不必时不时要演出兄妹,姐妹情深的戏码来恶心自己。 简直是太完美了。 「你,你血口喷人!」 崔氏哆嗦着,终于破口大骂道。 她转身就跪在了夏老夫人和长公主面前,哭道,「母亲,公主,我在京中,根本连她还在世,已经被找到的事情都不知道,又怎么会做出这……这孩子口中所说的事情?而且我一深闺妇人,又如何能做到这种事情?」 崔氏被打得完全措手不及。 深宅大院的手段她从来都不缺,却哪里想到对方就是个疯子,恶鬼。 都还没有进战场,她就已经先扑过来直接咬住了你的咽喉? 当然,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疯子,她完全可以让人塞了她的口,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可是她身后还站着个威压沉沉的福安长公主。 崔氏跪着,冷汗淋漓。 这一刹那之间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被多年的养尊处优,被福安长公主的避世自我膨胀到失去了原本应该有的警戒心。 当然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丈夫的离心让她把所有的心都扑在了几个儿女身上,可偏偏为了她们的前程,她听从了婆母的建议,把幼子幼女都过继了出去,心都被撕离开,每日的煎熬,为的就是一双儿女的前程而已。 可明舒的出现又完全打乱了她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平衡,心神大乱之下才会往牛角尖一路钻去。 但她从来都不是真的蠢。 此刻她脑子里闪过很多驳斥的话,例如说这贱丫头是被恶鬼附了身,或者说这贱丫头怕不是个假货,是燕王府派来祸害人的。 可很快她就将这些念头都狠狠地按了下去。 她已经醒悟过来,其实她,或者说她的一双儿女都根本承受不起跟长公主撕破脸。 皇家的人都是疯子。 哪怕平日看起来有多么正常,但实际疯起来都是不管不顾的,不能以常理度之。 大概这丫头也是因着有这皇家血统才会如此不按常理的行事。 她此时终于记起来明舒身上还有皇家的血统。 她颤抖道,「母亲,公主,这孩子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拨,所以明明才是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对珠姐儿的敌意这么大?母亲,我被冤枉一下倒是无事,但这背后之人的用心未免太过恶毒,这是要让我们夏家,我们英国公府家宅不宁,成为满京城茶余饭后的笑柄啊!怕是还会影响国公府的圣宠和前程!」 「母亲,您是知道的,当年您让我把林哥儿和珠姐儿抱来国公府,我其实是不愿的,还是在您的劝说下,儿媳心痛弟妹的遭遇,才会同意把他们抱过来。我又怎么会为了那样的理由胆大包天的去害三姑娘呢?母亲,儿媳既无心,亦无能去做这样的事啊。」 说到这里,她泪如雨下。 夏老夫人也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 她看了一眼跪在下面哭的长子媳妇,再抬头看向明舒。 虽然口中说着让人震惊骇然的话,但夏老夫人从明舒的眼神中却并没有看到特别激烈,怨愤的情绪,只有一派的沉静和镇定,这哪里像是个孩子的眼神? 她再看长公主,长公主的脸色很沉,眼中有些意外,但却并没有丝毫震惊。 第4章 夏老夫人的心愈发的沉了下来。 这事情太过离奇,夏老夫人是不信的。 至少不会是这个儿媳所为,就算她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能力。 可看这孩子和长公主的神情,暗杀一事应该是确有其实,至少长公主是知道的。 罢了,不管实情如何,这事都要先稳下来。 她低头看着浑身发抖,涕泪横流的长子媳妇,终于开口道:「好了,迎柳,你也说了舒姐儿还是个孩子。她自幼流落在外,这一路回来,又经历了不知多少艰辛,还曾遭人暗杀,心中惊恐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之前又有那姚家人恐吓在先,对你防备和惊恐都是人之常情。你是长辈,难道还要跟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计较?」 说完她再转头看向明舒,对她招了招手,唤了她到自己身边,握了她的手,眼里有些泪光闪烁,对明舒柔声道,「好孩子,这些年你在外面受苦了,以后你回到家中,你母亲定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再不让你受委屈。这些日子你就先好好在府中歇息一下,也让你母亲替你好好调养调养身子。至于以前的那些事情,」 她顿了顿,道,「孩子,你要相信你母亲,她定会查明所有事情,给你一个公道的。现在事情不明,我们也不能就贸然定下谁的罪,以免亲着痛,仇者快,你可明白?」 她已经发现了明舒对国公府的敌意,所以说话时已经避开了「国公府」这三个字,只说「你母亲」会照顾你,保护你,给你一个公道,以免引起她的抵触情绪。 老夫人一直都是这般让人信服,又让人忍不住信任的。 否则前世她怎么会信了她,最后又遭了崔氏的毒手? 还有,否则她母亲本无意过继夏延林和夏明珠,最后却还是听了她的劝说过继了他们? 明舒心里滋味难言,但她的目的已经达到,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垂下眼,道:「孙女明白。」 夏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你是个聪慧的好孩子,燕王妃娘娘教导你教导得很好。这些日子,事情未查明之前,你心中害怕,不想住去国公府,那就不用住过去。待你身子好些之后,只需过去那边给你祖父请个安可好?」 说到这里,她面上现出悲痛之色,道,「你父亲他是你祖父最疼爱也最器重的孩子,当年听闻你父亲出事,你祖父就一夜白头。孩子,这些年来,他一直都记挂着你,得知你回来,他不定会怎么高兴呢。」 夏老夫人的声音沉痛。 明舒听言也忍不住眼睛一酸,有泪意出来。 不管那背后有多少事情,父亲的死对祖父祖母的打击很大这事的确是真的。 她应下「好」,夏老夫人就拉着她的手转头对长公主道,「公主,舒姐儿刚刚回来,她之前受了太多委屈,这段时间你就好好陪着舒姐儿吧。另外,珠姐儿言行莽撞,心性还需要好好调教,我看这段时间我就先带她回国公府,好好教导她一番再说,你看如何?」 现在这样的局面,长公主的确不想再留夏明珠在府中,自然是点头应了下来。 一场暴风雨就这样在夏老夫人的几句话中无声无息地平息了下去。 长公主府大门前。 夏明珠上马车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长公主府的大门和上面宽大的匾额。 她的眼睛红肿,之前被夏老夫人好一番训导情绪才稍微稳定了下来,可是此时她回头看那大门和匾额,眼泪仍是忍不住又滚了下来。 这里曾是她的骄傲之源,是她在众家闺秀面前高人一等的根本。 可从今天起,这里可能就是她被人嘲笑的源头了。 崔氏看女儿如此,简直心如刀绞。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安抚一下女儿,却见一辆刻有宫中标志的马车驶了过来,她愕然间,下意识就伸手将女儿拉到了自己怀中。 不过片刻,那辆马车已经停下,然后夏老夫人和崔氏等人就见到了皇帝跟前服侍的小太监多禄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 多禄下了马车就看到了站在长公主门前的夏老夫人和崔氏等人,他顿了顿脚步就向着她们走了过去。 他是极有眼色之人,走到了近前明明看到了夏明珠红肿的眼睛,崔氏颓败怨愤的面色,但他还是像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异样一般,仍是笑眯眯的招呼,道:「老夫人您刚刚是从长公主府上出来啊,可是见了兰嘉县主?」 兰嘉县主? 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那是谁? 多禄拍了拍自己脑袋,「哎哟」一声,道:「看咱家这糊涂的,老夫人勿怪。咱家先在这里给老夫人贺喜了,陛下他已经下旨,册封长公主之女夏三姑娘为兰嘉县主,咱家这就是来宣旨的。陛下这圣旨啊都放了好几个月了,听说夏三姑娘回来,可不就急着让咱家赶紧送过来吗?」 这,这么快? 且不说崔氏和夏明珠的反应,就是夏老夫人听得都有些目瞪口呆。 下意识之下,夏老夫人就道:「公公是说,陛下册封了我们家的三丫头为兰嘉县主?依大周制,就算是公主,不也是只能替一女请封县主爵位的吗?」 夏老夫人这一问,也都问出了崔氏和夏明珠想问却无法问的问题。 看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多禄「呵呵」一笑,道:「是,依大周制,的确是有这么一条,但凡事总有例外,陛下爱重长公主,兰嘉县主又是长公主的独女,自然不会让她受委屈。陛下除了册封了夏三姑娘为兰嘉县主,还特地给她划了封地,又格外恩赏了一处宅子,两个庄子,和其他不少东西。这些可也都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多禄的一番话真是说的崔氏和夏明珠心里就跟浸在了多年陈醋里的胆汁,又苦又酸又涩。 就是夏老夫人,也是滋味难言。 第5章 如果是之前她能听到这消息自然是欢喜的,可经了先前明舒对崔氏的指控,虽然她将事情一手按了下来,事后又和长公主深谈了一番,但现在这心里也仍还是沉甸甸的。 这个孙女这样的性子,还有对国公府显而易见的敌意。 她是真不知道这个孙女的回来对夏家,对国公府是福是祸了。 但这都是国公府的家事,不管怎么样,恩还是要谢的。 她递了一个眼色给翠竹,翠竹便从袖袋里拿了一个荷包过来,老夫人接过递给了多禄,口中道:「这真是圣上的隆恩,也辛苦公公跑这一趟了,只是我们三丫头这才回来,就劳圣上这般费心,实在是让臣妇等惶恐。」 多禄还是笑眯眯的接过荷包,入手沉甸甸的就知道银子不少。 他笑道:「不费心,不费心。兰嘉县主是圣上嫡亲的外甥女,还是燕王世子心尖子上的人,圣上惦记也是自然的。」 夏老夫人又是一震。 燕王世子心尖子上的人? 这,这从何说起啊? 是,是听说孙女是燕王世子亲自送回来的,听那丫鬟说,燕王世子还对孙女袒护有加,可她年岁还小…… 她看向多禄,可多禄却是再也不肯多说,只道,「老夫人,世子夫人,圣上道了,让臣宣过圣旨之后就要带县主入宫,圣上现还在宫中等着呢,可不能误了时候,咱家这就先去府中宣旨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等着带明舒入宫? 老夫人听出这应该是托辞,但多禄既然已经这般说了,她便也不敢再拖着他了,忙道:「那公公还是先去公主府中吧。」 多禄谢过,便笑吟吟地告辞了。 「阿娘。」 多禄的身影没入府中,夏明珠带着哭音和无尽惶恐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珠儿。」 「走吧。」 崔氏和夏老夫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夏老夫人沉着脸,道:「这个当口,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定要谨言慎行,回去之后就跟在我身边,好好静下心来抄经礼佛。」 夏明珠听言又是一抖。 因为那个人的回来,她的世界已经整个陷入了灰暗之中。 长公主府。 多禄宣旨之后,明舒谢恩过后接过圣旨。 虽然她也不怎么稀罕这什么兰嘉县主的名头,但有总好过于无。 她起身后就跟在长公主后面笑着谢过多禄道:「辛苦公公了。」 长公主面上的笑容却有些勉强。 这县主的位置本来就是女儿的,她一早就知道,所以这事于她来说谈不上什么惊喜,反倒是生出了些莫名的忧心。 她道:「公公,舒儿今日才第一日回来,陛下怎么会这么快就派人过来宣旨?原本也是该由本宫先带舒儿去宫中给陛下和皇后娘娘请安的才是。」 多禄笑眯眯道:「陛下原本也是不知道县主已经回来的,是陛下今日召见燕王世子殿下,听世子殿下说起才知道的。」 长公主一愣,听多禄说起燕王世子,这心又不自禁的往上提了提。 她道:「世子殿下有心了,这次我儿能被找回,还有顺利回京都多亏是世子殿下,明日本宫带舒儿进宫,定会请陛下好好嘉奖世子殿下。」 多禄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他笑道:「公主殿下您真是说笑了,世子殿下早就说了,他为自己的未婚妻尽心尽力,本就是他的分内之事,这有什么好嘉奖的,您明日进宫,要是特地替世子殿下找陛下讨赏,陛下他不定要怎么笑话您呢。」 「你说什么?」 长公主猛地拔高声音道。 这边她的话音还没落,另一边又是「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多禄往那个方向一看,就见那地上滚着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自己刚刚才送出去的圣旨。 而此刻本应拿着它的主人,正抬头满脸不可置信的瞪着他。 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多禄「咳」了一下。 这把圣旨掉地上可是大不敬之罪。 只是,这兰嘉县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舒儿。」 福安长公主显然也注意到了掉落在地上的圣旨,她唤了明舒一声,就伸手从地上捡起了圣旨,然后转头就对多禄道,「公公,我家舒儿刚刚回府,一路奔波,身体有些不济,还请公公见谅。」 多禄当然不会跟明舒计较这个。 他忙道:「县主既然身体不适,那今日还是早点歇息,明日还要进宫,怕是除了陛下,娘娘们那边也都想要见见县主的,县主可千万不要太劳累了。」 长公主勉强笑了一下,道:「多谢公公提醒。只是,」 她咬着牙道,「只是公公,刚刚本宫可是听错了什么,你说燕王世子殿下跟陛下说什么?」 哦,是这回事啊。 多禄是多机灵的人啊,他回想自己刚刚说的话,就已经猜出来让长公主和兰嘉县主神色大变的缘由就是自己说的「燕王世子殿下的未婚妻」那句。 这话可不是他乱诌的,这可是皇帝陛下说的。 皇帝陛下说,兰嘉县主是燕王世子的母妃燕王妃娘娘相中的未婚妻…… 但看这情况,长公主和兰嘉县主竟然还不知道这一回事? 他还以为这是两家私下已经说好的事情了呢。 他再「咳」了一下,道:「燕王世子殿下说,县主聪颖可爱,他为她做什么事情都是心甘情愿,理所应当的。」 牙好酸。 但这也还当真是燕王世子的原话。 第6章 谁能想到小时候暴躁不讲理,一言不合就能把人揍得半年起不来床,恶霸一样的燕王世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话说,这兰嘉县主美则美矣,也当真是满身的灵气,我见犹怜,可也到底还是个小姑娘。 他原先是觉得世子说要娶兰嘉县主就是为了拒绝陛下的赐婚,可现在……他也有点迷惑了。 多禄正在咂摸着这事的古怪,就听到长公主明显是用憋着气的口气又问道:「公公,陛下不是已经备好了人选,准备给燕王世子殿下赐婚了吗?」 多禄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觉得不妙,看来这事不仅长公主是不知道,还非常排斥这门婚事啊。 也难怪,京中可没几个勋贵世家真正愿意将女儿嫁去北疆,嫁给燕王世子,那就等于差不多是半个和亲了,咳咳。 他忙陪笑道:「公主,这陛下召了世子殿下本来的确是想给世子殿下赐婚的,但世子殿下他拒绝了陛下提的人选。他说,他这次过来的确是想请陛下给他赐婚的,但人选却是自己已经定下了,就不劳陛下为他再选其他闺秀了。」 「殿下说,自从县主到燕王府,燕王妃娘娘就十分喜爱县主,有县主陪伴着燕王妃娘娘,娘娘的身体明显比之前都好了许多,所以燕王妃娘娘特地去了寺庙找了高僧给县主批了命格,说县主命硬,宜北疆,与燕王世子殿下命格正符,是守护北疆,保家卫国的辅佐地方战星的命格。所以燕王爷特地写了请婚折子,请求陛下替世子殿下将县主赐婚于世子。」 长公主:…… 她简直是气得七窍生烟。 什么叫命硬,宜北疆,是守护北疆,保家卫国,辅佐地方战星的命格? 那是不是她女儿不嫁他,就再也嫁不出去了? 她担心得果然没错。 那小子恶霸又阴险的性子,只要他起了意,哪怕是毁了,他也不会让给别人的! 呸! 而明舒苍白着脸,从始至终都没出声。 她太了解赵景烜。 虽然他现在行为颇为异常,但她也早已经看出来,他骨子里跟前世根本就是一样的。 他要做什么,除非是他自己的决定。 别人是改变不了他决定的事实的。 所以哪怕她现在心里郁闷至极,也不会浪费力气扑腾。 还不如好好思量一下,该怎么跟他谈判,让他打消娶她为妻的念头。 多禄看长公主和县主两人的面色都十分难看,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连忙请辞了。 多禄离开,长公主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安慰明舒,就听明舒已经先开口道:「阿娘,世子殿下一路送我过来,并没有想要娶我为妻的意思,那些什么燕王妃娘娘的话,更是未曾听说过,女儿猜测,应该是世子他不满意陛下的赐婚,所以才推了我出来做挡箭牌,反正我年纪还小,离成婚还早。」 是啊,再没有比自己更好的挡箭牌了。 想想前世他那糟心的几次赐婚,一直拖到最后也是一个也没娶,便知道他根本不想要皇帝赐下的那些婚事。 而且皇帝有意赐婚容二姑娘的事,以他的本事,他肯定一早就知道了,至于容二姑娘有问题,肯定也瞒不过他。 前世她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毁了那婚事的,但这次自己正好撞枪口上,就被他拖出来用了。 长公主面色沉沉。 明舒这话可半点没安慰着她,反而是怒气和堵心的感觉更盛了。 赵景烜也知道这先斩后奏的行为怕是要得罪长公主。 他本来也没打算这么快跟皇帝摊牌,或者好歹在那之前要想法子先说通明舒和长公主的。 可是皇帝逼他娶皇后的侄女容锦绣,原本这也没什么,他爱赐婚就赐婚,他总有手段毁了这门婚事。 可不知道为什么,当皇帝提起「喜欢的姑娘」,当他想到「未婚妻」这三个字时,他突然就不想敷衍,不想随便一个什么女人挂上自己未婚妻的名头,也不想别人,或者明舒认为他会喜欢别的女人。 他当然对现在的明舒无意。 但他早就发现了,他对她无意,但却也绝对不会允许梦中那个长大的她嫁给别的男人。 梦中那个长大的她,当然也就是将来的她。 所以他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那他当然也就不能再跟别人定亲,就算他有把握把婚事毁掉,也不想两人之间穿插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所以索性就定下她的婚事好了。 所以皇帝要赐婚,他也就冲口而出,说他母妃相中了明舒,又胡扯了一通,直接请皇帝赐婚。 皇帝愕然。 刚开始说赐婚的时候,他也没提明舒啊。 这怎么就突然冒出来,说他母妃相中了明舒,还扯上命格了? 他可是早就答应了皇后要把容二姑娘容锦绣赐婚给赵景烜。 把容家的姑娘赐婚给燕王府做未来的燕王世子妃他心里也能放心些,将来太子继位这江山也能稳固些。 可说实话他早掌控不了北疆。 对燕王府他也只能怀柔,不能用强硬的手段。 是,赵景烜是在京城,他要杀了他可能很容易。 可是怕是北疆本土世家还就等着他杀赵景烜。 因为燕王的侧妃都是北疆本土世家女,除了赵景烜这个嫡子,燕王的庶子,包括庶长子都是那几个侧妃所出。 杀了赵景烜,北疆和大周一直保持的关系就会被破坏,北疆很可能完全脱出朝廷的掌控。 还会引起北疆将士和百姓对朝廷的仇恨。 这绝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结果。 第7章 所以赵景烜直接说要娶福安长公主刚找回来的女儿,他们又有那样的渊源,还是那样光明正大的理由,所以他愕然之余一时也没法拒绝。 拒绝了又怎样? 以赵景烜自小那无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他要就是抗旨不遵,或者直接跑去容家说想嫁给他可以,只能是侧妃,或者直接让人把人家姑娘给杀了,但他又不能杀了他,到时候弄得没法收场焦头烂额的还不是自己? 他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景烜,刚刚你不是还说你想见一见朕给你赐的世子妃心里才踏实吗?」 不要以为他老糊涂了就好糊弄的。 赵景烜烦躁。 他道:「陛下,夏三姑娘是我母妃看中的,她才九岁,我对她好是一回事,但真要娶她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所以陛下您要是想要赐婚,如果人选真的还能入眼的话,那就给臣赐个侧妃臣也是不会反对的,所以之前臣说见上一见当然不是假话。不过真要给臣赐个侧妃,这事当然还得要长公主和夏三姑娘也同意才行。」 皇帝:…… 你这不是耍无赖吗? 就算夏三姑娘他是没见过,也听说那是个火爆性子。 还有他那皇妹,这些年她是消停了,可年轻的时候那是个什么性子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让他把她女儿赐婚给燕王世子,还再顺便给燕王世子赐几个侧妃,然后侧妃还要早几年进门,等她女儿进门可能侧妃的孩子都能骑马射箭了? 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事吗? 他想想都觉得脑壳疼。 而且将容家的二姑娘赐婚去北疆给赵景烜做侧妃? 人家做正妃都觉得是委屈了,还是皇后做了不少功课才劝下的,还去做侧妃? 赵景烜你真以为你是香饽饽吗? 皇帝突然觉得赵景烜这哪里是长进了,分明是无赖更进一步了! 所以到最后他只能打哈哈,道:「说起来明舒那孩子还是朕的外甥女,她刚回京城朕都还没见过,你就跑过来找朕赐婚,想要把她娶到北疆,朕都有些舍不得,我那皇妹她竟然舍得?」 赵景烜道:「长公主殿下定然是不舍得的。今日臣急着入宫,送了夏三姑娘去长公主府,连大门都没进直接就来宫里了,所以这事还没来得及跟长公主殿下说。」 「本来臣是打算先跟长公主殿下说一声之后才请陛下赐婚的,但没想到陛下今日就要给臣赐婚,所以臣只能跟陛下先把这事给禀了。陛下,臣和夏三姑娘的婚事关系到北疆的长治久安,还请陛下看在北疆的黎民百姓和守卫边疆的数万将士的份上,成全臣的这桩婚事。至于长公主,陛下是君,长公主是臣,只要陛下赐婚,想来长公主殿下没有不肯的。」 皇帝:…… 敢情你还没搞定长公主她呢? 只要是朕赐婚,就没有不肯的,那你为什么不肯? 皇帝想着这后面要收尾的烂摊子,现在烦躁的是他了。 他一点也不想对着赵景烜。 他道:「好了,舒儿还小,这事不管怎么样,还是等长公主她明天带了舒儿过来再说吧。不,」 他想了想又道,「你今晚就去长公主府,先劝一劝她,这事,如果长公主她不同意,朕也不好赐婚。」 反正你先搞定她,不要让她明天在朕面前闹。 皇帝想到长公主的脾气,一时之间竟忽略了自己那话中的意思竟是只要长公主同意了他就会给赵景烜赐婚了似的。 他已经顺着赵景烜的思路被他代入坑里还不自知。 「谢陛下。」 赵景烜当然要去长公主府。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最后皇帝要将容二姑娘赐婚给赵景烜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赵景烜离开,皇帝觉得闹心。 他想到也不知道赵景烜那不着调的小子今晚会不会去长公主府,索性就命人取了早就准备好,册封明舒为县主的册封圣旨,召了太监多禄,就命他道:「你去长公主府宣旨,顺便跟她们提一提燕王世子求旨赐婚一事,就说燕王世子为了他母妃定下的这个未婚妻,不惜抗旨拒绝朕的赐婚,又说县主命硬,宜北疆,唯有嫁给他才能保得县主的一生康运,所以为着县主,这事朕怕也是不好拒绝。」 总之这事都是赵景烜那小子弄出来的事,和他无关。 多禄听得头皮发麻。 所以这便是他去长公主府宣旨时,直接说明舒是「燕王世子的未婚妻」的由来了。 其实他还美化了皇帝和燕王世子的话,柔情了不知道多少倍。 做个传旨太监容易吗? 当晚,长公主府。 长公主坐着,身旁还搂着靠在她身上的明舒。 赵景烜站着。 长公主本来是不想明舒参与自己和赵景烜的谈话的,但明舒坚持,长公主想到她异于常人的聪慧懂事,最后想想也就同意了。 毕竟这是她的终身大事。 长公主看着赵景烜立在那里器宇轩昂的样子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的确是够优秀,但却绝对不是什么好的女婿人选。 她忍着气道:「景烜,舒儿她才九岁,可是你却已经十八,早就应该成亲了,就算你不满意皇帝的人选,你自己再挑挑,直接请陛下赐婚就是了,难道你还能等七八年才成婚不成?」 就你那本事,什么婚事搅黄不了,又有什么婚事求不来。 赵景烜看了明舒一眼。 小丫头沉着脸,但亮晶晶的眼睛却是在盯着他。 他对这事其实也有一点郁闷。 他梦到的是长大后的她,要娶的也是长大后的她。 但现在她却还这么小。 第8章 他道:「等七八年就等七八年吧。」 长公主的话里隐含的意思让他有点烦躁,过七八年难道他就七老八十娶不了妻了不成? 长公主道:「那你能保证这七八年都不娶侧妃,不会有什么通房妾侍吗?」 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很苛刻了。 赵景烜他不是普通的世家子弟,他是燕王世子,燕王府唯一的嫡子。 就算他自己不想,北疆的本土世家怕是早就盯准了他侧妃的位置,会直接从燕王爷那里逼他就范的。 这也是除了年龄,不舍得女儿远嫁,怕太子整幺蛾子等等各种原因之外,长公主也不想把女儿嫁给赵景烜的重要原因之一。 北疆的本土世家势力盘根错杂。 燕王府为了稳住北疆,一直都有迎娶本土世家闺秀为侧妃的传统。 从开国以来,一共已经传了五代燕王,除了第一代燕王,祖-皇帝的嫡亲弟弟之外,另外四代其中就有两个是燕王侧妃所出的庶子。 燕王府的内斗可以说根本不亚于皇宫内院。 好在燕王世子年幼时都会被送到京中,虽然残忍,但其实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送到京中的嫡子,一般都能平安长大。 反正从大周开国以来,燕王妃都绝对不是什么好坐的位置。 赵景烜听出了长公主话下的意思,垂眼道:「不会。」 他很忙,也对别的女人不感兴趣。 长公主怔了怔,她倒是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点犹豫都没有的就应承了她。 她道:「就算我信你不会,那若是陛下赐婚呢,或者你父王逼你娶北疆本土世家的女人做侧妃呢?」 赵景烜笑了一下,但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的温度,道:「公主,你知道我的性格,我说不会就不会,没有什么例外。」 只要他不想,就没人逼得了他。 长公主听言抿唇沉默了下来。 她其实也还算信他。 但她却很难相信燕王世子,未来的燕王。 因为这个侧妃的话题在长公主和赵景烜都沉默下来之后,房间里的气氛就有点沉重。 但这沉重在明舒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她觉得这话题偏得实在有些远。 她是知道他不会有别的女人的,侧妃妾侍都不会有,就算有别人送的,也都扔在了后院,怕是人都没见过。 可这都不是重点好不好。 她根本就不想嫁给他。 那他后院到底有没有女人,到底会不会娶侧妃关她什么事啊? 不行,不能让他们以这个思路继续下去。 否则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在洽谈「他想要和她定亲需要满足的条件」了! 她咳了一下,插言打破沉默道:「世子殿下,我还小,不想这么早定下亲事,更不想跟年岁相差太远的人定亲,这样将来的问题会有很多的。我知道你推我出来,主要是为了挡下陛下给你的赐婚,但其实要毁婚,或者拖着不成亲的方法有很多种,对你来说也易如反掌,根本就没必要选跟我定亲这种。」 赵景烜扫了她一眼。 看到她板着小脸的样子颇有些嫌弃。 什么叫「更不想跟年岁相差太远的人定亲」? 你是在嫌弃我老? 我还嫌弃你年纪小呢! 他为什么要编出什么他母妃相中她,「命硬,宜北疆,与他命格相合,是守护北疆,保家卫国,辅佐地方战星的命格」这种胡说八道的话来,一来是为了逼皇帝不得不赐婚,二来还不是因为她年纪小,他总得寻个名正言顺,义正辞严的请婚理由! 不然还能是他爱慕她吗?别人怕不是会说他变态! 被人说说也没事,但就怕有人动歪心思,以为他有什么不良嗜好,做出些什么不当的行为来,呸,想想就恶心。 所以这事一定要做得名正言顺,不能让人想歪才成。 他冷着脸道:「谁说我请陛下赐婚是为了挡他的赐婚?婚姻之事本来就是父母之言,想让我求娶你的也的确是我的母妃,命格一说也都是真的,是北疆元芜大师说的,这种话其实我可以杜撰?你不信也可以去信问问我母妃。」 「但既然要和你定亲,我自然就会对这门亲事负责,不会行让你觉得不被尊重之事。」 他说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她。 明舒:…… 我去你的命格!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不对,元芜大师,他竟然说是元芜大师说的…… 她在北疆长大,前世更是在北疆一直待到了十六岁,元芜大师是谁她当然知道。 那是北疆的得道高僧,声名甚广。 她狐疑的看他。 此时他面色凝重,的确也不像是说谎的样子。 他虽然霸道,脾气差,但好像的确是不会骗人的。 而且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对自己很是嫌弃,跟前世他对自己那副恨不得拆腹入骨的模样可是截然不同。 现在的情况跟前世根本不一样,她还是个萝卜头……相对他来说,是差不多了,可不是前世那副让人觊觎的样子。 明舒又突然想起来前世,燕王妃娘娘对自己一直都特别好,难道前世就有这命格一说? 否则前世她那样的出身,燕王妃娘娘没理由对自己那么好啊…… 一时之间她也有些迷惑起来。 赵景烜那样子装得太过逼真,他又提起元芜大师,这回不仅是明舒,就是长公主都将信将疑起来。 她曾陪着丈夫在北疆住过一段时间,元芜大师她也曾见过一次。 第9章 那位的确是一个受人尊敬的得道高僧。 赵景烜若是说谎,没必要一定要提元芜大师。 长公主瞪着他,好一会儿才道:「舒儿被暗杀之事,你查到是谁动的手了吗?」 赵景烜皱了皱眉,看向了明舒。 暗杀一事京中人并不知情,应该是明舒告诉她的。 明舒对上他的眼神就直接道:「我已经跟我阿娘都说了,我父亲出事,青州城失城,此事应该都和当时同在青州城,后来却带着援军收复了青州城立下战功的太子殿下有关。这一次我被暗杀,应该是太子不想旧事被翻出来,所以想要阻止我的出现,但这都只是我和阿娘的猜测,并没有什么证据。」 明舒的一番话说的长公主和赵景烜都皱起了眉。 这孩子/这丫头也太容易信人了些,怎么什么话都乱说? 房间里又是一片寂静。 过了好一会儿长公主才道:「不管是谁动的手,他们大概都是不希望舒儿出现在京城的。原本我是打算等这段时间过去,我就以舒儿的身体为由,带舒儿去江南,远离这些人的视线,或许能保得舒儿平安。但她若是和你定亲,就永远都走不出这个漩涡了,怕是还没等到她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要除掉她了。」 她的母族纪家是江南的地方望族,她想要查丈夫的死因,如果事情真的和太子有关,她想要做什么报仇,那女儿留在京城就很危险,所以就打算先送明舒去江南安顿下来,再筹划后面的事。 赵景烜很想嗤笑一声。 但他还要求人把女儿嫁给他,所以忍住了。 他淡淡道:「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就应该直接定下我和明舒的亲事。」 长公主:凭什么? 明舒:皇帝和太子都还没死,你还没成人人都怕的摄政王呢~ 他那样子可真惹人恨啊! 赵景烜没理会两人各异的目光。 他道,「当年青州战役之事,牵涉数万军民,并不是什么机密之事,赵存绪心里很清楚,北疆的将士知道内情的可不在少数,他想要杀可还杀不过来。」 「他想要杀明舒不过是因为明舒突然出现,那些旧事一时被揭开,恼羞成怒,又受了人怂恿,才行了错招而已。但明舒已经回了京城,他就一定不会再想要杀他,以他那个人的品性,怕是八成反而想要在明舒的亲事上动手脚,这么些年,他恩宠英国公府不是一样的目的?若是娶了明舒,那些旧事不就彻底掩下了。」 「他做梦!」 长公主「嚯」地站了起来。 她忍着怒气道,「景烜,他已经有了太子妃,以我舒儿的身份,如何会做人妾侍?」 就算是太子良娣,在她眼里也就是个妾。 不过她反应这么激烈,是因为知道太子他还真就是这样的人。 赵景烜淡道:「他是太子之时明面上大概是不能,但若是他已经在那个位置上了呢?或者,他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逼你们就范呢?此事,就算是你送了明舒去江南,一样躲不了。」 长公主面色发白。 因为太子年纪要比明舒大上许多,明舒现在年纪又小,她还当真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但事实上,这事发生的可能性要比他们直接杀女儿的可能性要大很多。 更何况,女儿还生成这副模样。 她想到自己手上的东西,想到继后龌蹉的手段,真是越想越糟心。 就算她带明舒去了江南,直接将明舒的亲事定下,他们想要做什么也不会停手的。 皇家就是这样。 哪怕你嫁人了还能把你弄去宫中呢。 赵景烜看着长公主的面色,道,「可是如果是我的未婚妻,他便不敢惹,因为他很清楚,或者就算他不清楚我也会让他清楚,他动了我的人,我就能让他从那个位置上滚下来。」 长公主:…… 我不会把女儿嫁给太子,但同样也不想把她嫁给你! 这边赵景烜和长公主在对峙当中,两人一时都忽略了一旁的明舒。 但此时他们两人的对话可把明舒给恶心坏了。 想到嫁人,还有可能被太子赵存绪算计婚事,明舒就一阵恼怒。 她冲口而出道:「你怎么不直接跟陛下说我命硬,嫁谁克谁算了。」 长公主:…… 赵景烜:…… 明舒是真不想嫁人。 前世她嫁给赵景烜,整天对着他那副黑脸和坏脾气也就算了,她也不在意,但日日陪睡的日子实在是太痛苦。 反正她以后应该有的是钱,报了仇之后,就把赵景烜,不,把他娘燕王妃哄好了,以后的日子还不是想要怎么过就怎么过。 干嘛要嫁人折磨自己? 她说完那句话对上两人的目光刚开始还有些尴尬,但这么一寻思就理直气壮了。 长公主旧愁未去,新烦又来,简直是头顶冒烟。 她道:「舒儿你胡说什么!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明舒认真道:「阿娘,我没有乱说,元芜大师说我命硬,那大概就真的是命硬,命硬不就是克人吗?那就不嫁人好了,我觉得嫁人也没什么好的。」 她看向赵景烜,又道,「元芜大师既然说我宜北疆,是守护北疆,保家卫国,辅佐地方战星的命格,那我与其耽误你,不如求燕王妃娘娘收我做义女,这样我一样可以守护北疆,也不必让你虚度光阴,要等七-八年才成婚。我想这样燕王爷和燕王妃娘娘应该也很高兴才对。」 燕王府就他一个嫡子,燕王爷和燕王妃肯定是希望他早日成婚的。 虽然……前世他也没成婚。 第10章 但那可不关她的事。 赵景烜看她板着脸说得十分认真就皱了皱眉。 他可不会认为她是在开玩笑。 而且她每次说什么奇怪的话,有什么奇怪的情绪反应都和她的做梦有关。 她是不是又梦到了什么有关嫁人的不好的事情? 他还想起了她曾经说过,夏明珠抢了她的母亲,还抢了她的夫婿…… 那是个什么鬼东西,竟然能跟夏明珠勾搭上,那一定不是个好东西! 他越发觉得,除了他,不能让她嫁给别人。 他冷着脸道:「你不用担心,你克不着我。元芜大师说的重点是我们命格相合,只有我们定亲才能有利北疆,过上七八年成婚也算不得什么虚度光阴,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 明舒:…… 跟赵景烜谈也谈不出什么结果来。 明舒甚至看出她母亲有松动的迹象出现,她觉得有机会她还是私下再和赵景烜谈一谈好了,先把这件事拖着再说,她看着他那个样子简直眼晕,所以索性按住了脑袋就道:「阿娘,我头好痛,是不是今天回来太累了?」 长公主一听就有些紧张,忙搂了她问痛得厉不厉害,是怎么疼,又召了外面的柳嬷嬷让她去请了平素给她看诊的老太医。 这么忙乱的片段赵景烜就一直看着明舒。 他看她面色正常,呼吸正常,眼神明亮,可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不经意间两人的目光对上,明舒先是一愣,然后就对他做了一个口型。 那是让他离开的意思。 赵景烜心里嗤笑。 难道她觉得他们现在的意见是一致的,是在共同对付长公主吗? 可是想到这位是自己求亲的当事人,哄着总比得罪她强,这个时候也的确谈不出什么结果来,他也不需要现在就谈出个结果。 所以他便顺着明舒的意「关心」了两句,让她好好休息就提出告辞了。 赵景烜告辞,长公主连晚膳都没留他。 这么多烦心事,明舒又不舒服,她实在没什么心思招呼他。 不过赵景烜一走,明舒的头也就不痛了。 长公主看她的变脸术也是吃惊。 然后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也算是看着景烜长大的了,他对你的确还是不错的。」 岂止是不错,以他的性格来说,简直可以说是纵容又宠了。 她从没见他对任何人有这样的耐心过。 而且她看得出来,他对她这样,应该是和那个什么命格无关。 如果他不是燕王世子,两人岁数又真的相差太大,她觉得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明舒「嗯」了一声,道:「不定亲,是挺好的。所以我才说求燕王妃娘娘收我做义女啊,阿娘,你觉得这样可不可行?」 长公主苦笑了一下。 如果没有了命格一说的确可行,可是有了这么一个命格,再看景烜刚才的态度,根本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摇了摇头,想到明舒先前石破天惊的话,没答明舒这话,而是道:「舒儿,以后再也不要说什么命硬,嫁谁克谁这种话,被人听到,必是会拿去大作文章的。」 明舒抿了抿唇,道:「作文章也不过就是让我嫁不了人,阿娘,我真的不想嫁人,这样也不失是一个堵了那些人算计的好法子。」 长公主的神色正了正。 她拉正明舒在自己面前,看着她认真道:「舒儿,你到底还小。命硬,嫁谁克谁,你以为如果别人作文章会只是让你嫁不了人吗?你是不知道人心的险恶,也不知道某些东西的丑陋。」 「你知不知道,你出生没多久,你外祖母就病重,然后母亲回京,你外祖母就病逝了。紧接着几个月之后就是青州城被围,你父亲战死,你失踪,青州城失陷近乎被屠城,数万将士和百姓罹难。」 「这些很可能是别人的人为之祸,但若是你命硬的谣传流出,就定会有人想将这锅嫁祸到你身上,说是你克死了你外祖母,克死了你父亲,更克死了青州城数万的将士和百姓,如果再狠毒些,他们杀死阿娘我,说是因为你的回来,才克死了我,到时候,你要怎么办?以死谢罪吗?」 明舒听得呆住。 简直不寒而栗。 这种感觉,就跟前世被毒死的那一刻一般,好像血液的每一寸都被冻住。 不是,甚至更甚。 如果这一世她是这样死的,她如何甘心? 长公主说完自己的面色也是惨白的。 她突然发现,赵景烜的这一招是有多狠。 他或许无意伤害明舒,但这一招真的钉死了,逼得她根本无从选择,只能把明舒嫁给他。 她伸手搂住了明舒,心里像是被什么堵住,都快喘不过气来。 她低声道:「舒儿,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就算你不想嫁人,也不该用自损的法子,你记住,你真想要什么,想要做什么,不是要藏着掖着,用什么自损自污的法子,让亲者痛,仇者快。而是要立住了,强到别人不敢欺你,逼你。」 这就是皇家的骄傲和骨气。 明舒听完这些话眼睛,心里都是胀胀的。 她前世八岁入艺坊,之后的七年除了习舞就是习舞,十五岁再进赵景烜的后院,也是近乎封闭的生活。 重活一世,只是凭着本能要自强自立,但有些东西却从来没有人教过她。 此时听了自己亲生母亲的话,真的是格外的震动。 她还是不够稳重,太过冲动了。 她道:「阿娘,我知道了,我以后都不会了。」 长公主点头。 她看到了明舒眼中的震动,恍然和若有所思。 第11章 她心里也是滋味难言。 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是她教她的,可以前却没有机会。 还好女儿找到的不是太迟。 她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过舒儿,你跟阿娘说说,为何不想成亲?」 这京中勋贵世家如果不是想留着女儿入宫或者高嫁,一般定亲都定得早,小姑娘八九岁时父母便已经开始相看,有好的先递上话,留意个两三年就定亲了,她们自小也有教养嬷嬷教着,所以知事都知的比较早,对定亲成婚什么的也都已经有很清晰的认知。 可也没人像明舒这样说起婚事是这样的态度。 明舒的心神也已经缓了过来。 心也沉淀了下来。 为何不想成亲啊? 她想到和赵景烜相处的那些日子。 其实她也不是讨厌他。 只是……那种事要怎么说? 这回她仔细想了一下,道:「阿娘,女儿只是想到这些高门大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就像燕王世子,不管他为人如何,我是在北疆长大,也听说过燕王爷,还有以前的燕王爷,哪一个不是除了正妃,还有好几个侧妃,而且还不是普通的侧妃,个个都是有家族支持,气焰嚣张的侧妃,反是燕王妃,家族根基在京城,若是稍软弱一些,都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好端端的,我如果有钱有势,干嘛要嫁给他受这样的罪?」 长公主伸手摸了摸明舒的脸,其实这样说也不错。 她是公主,不像其他勋贵世家的主母那样对明舒这话觉得有多骇人听闻或者不容于世。 前朝也好,本朝也罢,大把的公主有了驸马之后,照样养着面首,而她们最不愿意的就是和亲,其实和明舒口中的道理异曲同工。 可是明舒不是公主。 但还偏偏生得异于常人的美貌。 当然也还有,她自己曾经嫁得很好的夫君,虽然他战亡了,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一共也没几年,但也让她觉得若是女儿能寻得一个同心人,过夫妻琴瑟和鸣的生活,会更美满。 她道:「舒儿,你也说是有钱有势,钱也就罢了,你可以有的是,但势呢,现在阿娘明里是可以护住你,但若是太子登上皇位,他要强纳你入宫,你又能如何?还有,如果继后她们使手段,算计你的婚事,你又当如何?不要跟阿娘说大不了一死,我们活着,就是要好好活着,不是为了去死的。」 就是她,丈夫战亡之后也不是没人打过她的主意。 但她是公主,夫君是为国战亡的将军。 皇帝当年更是得了她母妃的支持才坐上皇位,在先皇临终前应下要善待她的。 所以就算是继后,也奈何不了她。 但就算如此,她之后数年也深居寡出,甚少现于人前了。 明舒心道,将来他们都会死。 可是她懂长公主的意思,不止是他们。 就算她哄好了燕王妃,可是现在她还小,赵景烜对她是没意思,他是为了什么破命格才要跟她定亲,可若是她长大了呢? 他要是又看上她,还是要娶她那她要怎么办? 长公主拍了拍明舒的手,道:「舒儿,阿娘只是告诉你这些可能性,让你以后想事情学着想得全面些。但你也不必多虑,你不想嫁给燕王世子,阿娘也不想你嫁给他,这事我们可以再慢慢看看,皇帝那里我会想办法拖着,你还小,婚事并不急于一时。但舒儿啊,嫁人也不全是坏处,你说的那些三妻四妾之人,自然是不能嫁,但若是有心仪之人共度一生,也是一种幸事。」 明舒没说话。 她脑子里很荒谬的想的是,和心仪之人做那种事,就不痛苦了吗?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不能老抠着这个问题。 前世可能还是自己身体的问题,自己最好回头还是找个嬷嬷好好讨教一番,还有前世她不孕,也该找个大夫给自己早早诊断一下才好。 嫁不嫁人也好,身体总是自己的。 如果说此时长公主府因为赵景烜的请旨赐婚气氛格外沉重,长公主和明舒都有些心思重重。 那宫中因为此事,就可以说是鸡飞狗跳了。 皇帝召见燕王世子赵景烜根本就不是什么机密事,两人说话时殿中有不少服侍的太监宫女。 因为皇后知道皇帝召见燕王世子是要说赐婚一事,所以还特地派人守在了外面等消息。 结果等来的消息就是赵景烜拒婚。 说是他母妃相中了福安长公主刚找回来的那个女儿。 还说皇帝要赐别人也不是不可以,那就麻烦做侧妃吧,当然这还得得了福安长公主和夏三姑娘的同意才行。 皇后今日还特地召了侄女容二姑娘容锦绣,还有她的母亲容二夫人在宫中。 本来还打算等皇帝跟燕王世子谈完,就让人带了燕王世子去御花园转转,让容二姑娘和容二夫人看看的。 结果,结果当然是没见成了。 皇后的寝宫央和宫中,容二姑娘趴在皇后的脚边哭。 她的母亲容二夫人也是满面怒色。 她对皇后愤愤道:「娘娘,那燕王世子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竟然想要让陛下赐婚,让我们锦绣做他的侧妃,还说要经得长公主和那个刚刚从外面寻回来的野丫头同意?要让那个野丫头做正妃,让我们锦绣做侧妃,让她仰那野丫头的鼻息生活?娘娘您可是我们大周的皇后,锦绣的表哥也是我大周的皇太子,他这样做是在羞辱锦绣,羞辱我们容家也就罢了,更是在羞辱皇后娘娘您啊!若是真让锦绣做了他的侧妃,皇后娘娘您和太子殿下还有何颜面啊?」 本来她就不同意把女儿许给燕王世子的。 第12章 燕王府再有权有势,那也只是在那未开化的北疆,对他们有何用处? 容二夫人是属意把女儿许给太子为太子良娣的。 是,太子现在已经有了太子妃,有了长子。 可那又怎么样? 太子根本不喜那太子妃,他看她们家锦绣的眼神容二夫人也是看到的。 宫中有皇后在,太子又喜欢锦绣,就算是现在只能是个良娣,将来后位早晚还不都是锦绣的? 当年小姑子还不是只是个妾侍入得当时还只是普通皇子的当今府上的,那时当今不也是已经有了正妃有了嫡子了? 现在小姑子不也已经位居中宫,所出的皇子成了大周的皇太子? 把女儿嫁给那燕王世子,那才是真真的扔到了水里呢。 女儿生得花容月貌,容二夫人是对这个女儿寄予厚望的。 要知道,容家现在是花团锦簇,可于她来说,那都只是表面风光。 爵位是大房的,家中财富也大多是大房的。 皇后和太子更是只器重大伯。 而自己的丈夫才能平庸,皇后和公爹都约束他约束得紧,等将来分了家,她们这房还能有多少前景? 皇后当然知道容二夫人的心思。 她有些烦躁。 她能做到皇后的位置,打败家族根基深厚,素有贤名并无过错,且又有嫡子的元后,靠的可不只是美貌和皇帝的宠爱。 但她还是忍住了。 她劝道:「二嫂,这事还没定下,夏三姑娘还小,又是刚找回来,福安怎么会舍得这么快就给她定亲,还是定到北疆?所以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了。」 「还有野丫头这三个字,以后也切记不要再提,夏三姑娘是燕王妃亲自教养的,是福安长公主的女儿,身上流着皇家的血,你这句话传出去,福安长公主怒了去皇帝面前告状,就是本宫也救不了你。」 容二夫人听言心里撇了撇嘴。 什么燕王妃亲自教养的,明明不就是在乡野里长大的,挂上个燕王妃教养的名头,就当真能掩人耳目了吗? 皇后说完也不理会她的反应。 容家是普通小官宦之家出身,这个二嫂更是商户出身,当年她二哥是看上了她的美貌不顾家中的反对执意娶她入门的。 但她眼皮子浅,急功近利,一切以利字为先,容皇后一向都看不上她。 就冲着这位二嫂的这个性子,其实她都没有打算让侄女入儿子的东宫。 更何况,让侄女入东宫,不是得罪太子妃和另外几个良娣良媛的娘家吗? 太子根基并不稳,她是绝不会做这种蠢事的。 她看向容锦绣,道:「锦绣,不管是正妃还是侧妃,燕王世子你都是一定要嫁的。」 「本宫跟你说过,燕王府和燕王世子对我们大周的重要性,你嫁给他也是帮你表哥,也是在稳定我们容家的根基。我们容家家族底蕴不深,你表哥也需要更多的支持,你知道,我们大周历来有外戚之女和亲的规矩,你不嫁燕王世子,难道是想要嫁给西越的太子吗?」 容锦绣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 皇后看容锦绣面上不可置信和凄惶的表情,叹息了一声,声音柔和了下来,道,「锦绣,难道你还对你自己没有信心吗?燕王世子拒绝这婚事,是因为他还没有见过你。那夏三姑娘是燕王妃在北疆相中的,她不过就是个九岁的黄毛丫头,你还没自信争不过她吗?」 「且不说这门婚事福安长公主同不同意,就算她同意了,夏三姑娘也才九岁,离她能嫁人还得至少有七八年的时间呢,这七八年的时间会发生些什么事都不一定,就算这婚事不出变故,她过了七八年再嫁给燕王世子的时候,你也早就笼络了燕王世子的心,在燕王府坐稳了根基,她嫁过去还有什么用?」 「可是,姑母……」 「没有什么可是。」 皇后的脸色冷淡了下来,露出了一些烦倦之色,道,「锦绣,这事本宫已经掰开了揉碎了跟你说清楚了,本宫也乏了,你们就先下去吧。」 容锦绣和容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可是对上皇后的脸色和眼神,终于还是闭上了嘴,满眼不甘心的退下了。 且说皇帝那里。 他也知道皇后那里怕是不好交代,一直磨蹭了很晚才去的皇后的寝宫央和宫。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迎接他的并没有板着脸或者火冒三丈的皇后。 还是平常温柔的样子。 桌案上还摆了他爱吃的点心小菜。 文和帝受宠若惊,坐下后咳了一下,道:「皇后,景烜拒婚的事,你可听说了?」 他是知道皇后派了人在乾元宫外打听的,也是他允许的。 「听说了,」 皇后笑了一下,道,「臣妾看陛下面色有些沉重,是为此事忧心吗?」 文和帝心道,朕还怕你跟朕闹。 但这话自然不能直说,只顺着皇后的话点了点头,道:「正是,还是皇后知道朕的心事。景烜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现在跟朕闹这么一出,好好的事情就变成了一团乱麻。」 皇后给文和帝斟了一杯茶,递上,笑道:「其实这事陛下完全不必忧心,夏三姑娘刚刚找回来,福安长公主怎么会舍得把她嫁到北疆去?这事,你只要跟景烜说,是福安长公主不同意,陛下您曾在先帝临终时可是答应过要好好照顾福安的,只要福安不同意,跟您闹,那这门婚事不就成不了了。」 文和帝皱了皱眉,道:「明舒是景烜找回来的,听说燕王妃也对明舒十分疼爱,景烜又说了那命格一事,万一福安没有办法,无奈同意了下来怎么办?」 这回皇后也皱了皱眉。 第13章 她倒是忽略了那命格一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她很快就又展了笑容,道:「陛下,不管那命格是真是假,明舒都是一定不能嫁到北疆的。」 「于公来说,陛下,现在西南匪乱丛生,福建,江南连年受灾,陛下已经因着这些事日夜忧心,那再不能让北疆有何乱相,臣妾想将锦绣嫁给燕王世子,也是想给陛下分忧。」 「臣妾怀疑燕王府求娶明舒,是因为看中她年纪小,两人定亲,至少七-八年之内都不能成婚,但燕王世子年纪却已不小,如此他们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替燕王世子迎娶北疆本土世家的侧妃,那样我们对北疆肯定就越发失去掌控。」 看见文和帝的面色可见的沉了下去,皇后声音愈发的轻柔了下来。 她续道,「于私来说,陛下曾经答应过先帝要照顾福安,陛下也一直对福安恩宠有加,可是有些事情却有心无力。」 「可怜她出嫁没多久夫君就战死,唯一的女儿失踪,这么些年来更是忧思成疾。现在女儿好不容易找回来,还没享受几日的团圆之乐,燕王妃就挟恩以报,更弄出这什么个命格来,令公主不得不把女儿嫁给她。」 「陛下,此事你一定不可以置公主于不顾啊!」 文和帝原先还只是觉得心乱,并没有一个坚定的主意,此时听了皇后的这一番话,那心便慢慢坚定了下来,觉得的确不能将明舒赐婚给赵景烜。 不过…… 他又皱了皱眉,道:「皇后,你也知道,景烜那小子是个什么性子,他要是执意要娶明舒,朕就是不同意,他也必不会善甘罢休的,定要弄出些什么事来的。例如那命格一说,若是朕不同意,就是枉顾明舒的一辈子,也枉顾北疆的安定,怕是会引起北疆百姓的不满的。」 皇后心里撇嘴。 你拿赵景烜没办法,他想要什么你就满足他什么,那他要是想要你的江山,你是不是也要满足他? 她心里这般想,面儿上却是半点没露出来。 仍是大方温柔贤良,敬重皇帝的好皇后,贤内助。 她温柔道:「陛下,这事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燕王府能在北疆弄个元芜大师给明舒弄个宜北疆的命格,那陛下还不是一样可以找一个大师给她弄一个其他的命格?」 文和帝不是很睿智聪明,性情也有些优柔寡断。 但却也算得上是个仁爱忠厚之君了。 否则当年先帝无嫡子,也不会从几个庶子中挑出他来做继任新君了。 先帝是觉得他性情仁厚,做守成之君正可,他继位,也必定能善待爱女和其他几个儿子。 可谁知道这位后来那样迷恋上容氏,进而为了她做出那么多事呢? 且说回来,文和帝他对这命格一事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这万一要是真的,他拒绝赐婚,坏了这门婚事,岂不是会害了明舒,还可能乱了北疆的安定? 容皇后深受文和帝宠爱二十年几年,对他自然十分了解。 她看皇帝仍是皱了眉不展,便也猜到了他的心事,遂道:「陛下若是对此事有疑虑的话,回头就召了信得过的大师再看看明舒的命格,届时是真是假,也就清楚了,这样陛下你的心也能定些,就是福安那里,也由得她自己选择,陛下您不必再为此事心有愧疚。」 说完又顿了顿,道,「陛下放心,就算明舒的那命格是真,不得已只能嫁给燕王世子,那陛下也不必忧心燕王府以明舒年幼为由,定要燕王世子迎娶北疆本土世家的女子为侧妃,让他与陛下您离了心。」 「臣妾定会好生劝了锦绣,让她嫁给燕王世子为侧妃,将来在北疆好好辅佐燕王世子。如此一来堵了燕王府的口,不能以明舒年纪小为理由再为他迎娶侧妃,二来也能让锦绣先笼了燕王世子的心,让他以后能一直效忠陛下,辅佐陛下和太子,守护我们大周的江山。」 文和帝听到这里终于全身舒坦了许多。 他道:「那岂不是委屈了容二姑娘?皇后你一向都疼爱她。」 皇后笑道:「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能为我大周的江山社稷牺牲,也是锦绣的福分,又如何谈得上委屈?」 文和帝很是感动。 不过他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道:「那福安那里怎么办?」 他赐了明舒做正妃,再赐一个侧妃,这不是堵福安的心吗? 皇后叹了口气,道:「陛下,世事两难全。这门婚事,陛下并没逼长公主,应不应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至于赐婚锦绣给燕王世子这事,她也知道这是陛下一早就决定下的,现在因为明舒只能退而为侧妃,把正妃位置让给明舒,已经是退让了。而且陛下放心,臣妾也会好好跟福安说,让锦绣为侧妃,总好过让北疆本土世家的女子为侧妃,那样的话,将来明舒嫁过去,才是一点位置都不剩了呢。」 文和帝叹气,点头道:「那就麻烦皇后了。」 皇后笑道:「陛下您还跟臣妾说这种话做什么,臣妾为陛下做什么都是高兴的。」 「不过,陛下,明舒今日才刚刚回京,臣妾什么都没准备,如果明日就召见她的话,臣妾怕是会委屈了她。臣妾想,不若就将召见的日子推迟上几天,就定在五日后,一来让明舒先跟福安好好叙叙母女之情,也熟悉熟悉宫中的规矩,别让这孩子一回来就吓着了她。」 「二来也是让陛下准备好寻大师替她再看命格一事,定了命格,陛下打消了疑虑,也好定下打算,再决定如何跟福安说这件事。」 「这第三嘛,是臣妾还想在宫中举办一个赏花宴,就请几位王妃公主,还有锦绣一起聚聚,到时候就让明舒过来认认人,也看看她的性情如何,让她和锦绣好好相处相处,锦绣她心地良善,肯定会好好照顾明舒的,这样让福安和明舒也容易点接受锦绣。」 第14章 「总之这事不宜操之过急,陛下您先定了主意再见福安和那孩子也不迟,明日就先赐点东西过去,让她先好生在公主府养着,待赏花宴的时候再入宫,陛下您看这样可好?」 文和帝点头,道:「如此甚妥,还是皇后你想的周到。」 这日文和帝在被赵景烜弄得满头包之后,在皇后这里总算是又吃了一颗定心丸,这晚也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文和帝性情优柔寡断,可偏偏他身为皇帝,政务又特别多,很多事情都让他举棋不定,那些大臣又经常意见相左,个个都好像很有理,日吵夜吵,让文和帝头痛不已。 但每一次他却都能在容皇后这里找到平静。 这天下美人何其多,但文和帝却对容皇后二十几年来都盛宠不衰,其实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第二日一早文和帝就派人去长公主府给明舒赐了丰盛的礼物,珍贵的补品和药材,道是兰嘉县主刚刚回京,必是十分疲惫,就先免了她去宫中谢恩的过场,让她先在长公主府好好歇上几日,和长公主好好叙一叙母女情,待五日后,皇后娘娘会在宫中特地帮她举办一个赏花宴,到时候再派人来接她入宫去宫中好好玩耍云云。 这回过来传旨的还是多禄。 明舒前世和这位皇帝就没打过什么交道,对他并不了解,所以对于他这一日,不,隔夜就变的态度很是有些茫然。 皇帝不都是一言九鼎的吗? 这位怎么就说变就变呢? 长公主却是很了解自己这位皇兄的性格和宫中的情况。 她听到多禄说皇后要特地帮明舒举办一个赏花宴,就知道这事必然是皇后的操作了。 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干嘛。 她问多禄道:「不知道皇后这赏花宴请了些什么人,公公你知道我家舒儿刚刚回京,什么人也不认识,还麻烦公公告知本宫之后,本宫也好给舒儿讲解讲解,免得那日她手忙脚乱,冲撞了谁。」 多禄笑道:「公主不必担心,陛下说了,皇后娘娘也怕县主刚刚回来不自在,这次赏花宴不会请多少人,除了宫中的几位娘娘,就只会请皇家的几位王妃,公主,主要就是让县主认认人,以后好走动。」 不过他又顿了顿,笑道,「另外还有容家的两位姑娘,容二姑娘和容三姑娘,皇后喜欢这两位姑娘,经常接她们到宫中小住,县主将来和她们肯定也少不了接触,那日想必定也是会在场的。陛下他那日还会召见燕王世子殿下入宫,陛下他想将容姑娘赐婚给世子,总也要让两人先见上一见,说说话的。」 长公主的面色一沉。 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说皇帝他还没打消赐婚容锦绣给赵景烜的意思,但却又召了明舒去宫中,大家一起见面是要干什么? 还选妃吗? 她黑着脸道:「多谢公公提点。」 明舒没有入宫。 过了两天她倒是等来了赵景烜。 也不是等来的,而是她让青兰送信把他叫来的。 这次赵景烜他没走正门,而是直接去了明舒的院子。 明舒对他不走正门而是突然出现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让青兰去了外面守着,就问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 赵景烜懒洋洋的,道:「他是皇帝,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怎么知道?」 他是燕王世子。 明舒的母亲是福安长公主,先帝最宠爱的公主。 不管她和皇后,和太子有什么矛盾,但和文和帝的感情却是真实存在的,对大周皇室正统的维护更是毋庸置疑。 要是让她知道他能第一时间得到宫中的消息,他能得什么好? 明舒却被他这副样子气得有些牙痒痒。 他能不知道? 皇帝的宫中怕是早被他或者燕王府安插了不知道多少人,不是筛子也好不了多少了。 也是前世固有的印象太深刻,她常常忘了他现在还是燕王世子,而不是前世那个大权在握,无所不能的摄政王。 她想直接说「你知道」,可是想了想突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 就算她知道皇帝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样,对她来说更关键的难道不是,他打的什么主意吗? 她努力忽略了他这句话和语气态度,转而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很认真的问他道:「世子殿下,你一定要和我定亲吗?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或者转圜的余地?」 他很干脆道:「没有。」 明舒:…… 他看着她那副认真的表情快要裂开的样子,莫名有些好笑。 他道:「为什么不想跟我定亲?是不愿意离开京城,不愿意回北疆吗?」 当然不是。 明舒摇头。 她想了想,认真道:「不是,而是我觉得我还小,以后还有很多的事情想要做,并不想这么早就定下亲事。」 前世她是活了十几年,但先是七年如一日的习舞,每天就是重复的泡药澡,练习舞艺,事实上她一点也不喜欢,后来甚至称得上是厌恶,可是还是得继续那样的生活。 后来入了她的后院,仍是没有丁点自由。 那一辈子活的,真是毫无滋味,不,是堪称痛苦。 现在她有的选择,又怎么会再走回相同的一条路上去? 然后她就听到他道:「就算是定了亲也不会妨碍你做别的事情,过一段时间,我就会回北疆了。」 明舒看他,心道,那怎么能一样? 可是怎么办呢,她要怎么说服他,让他放弃和她定亲的想法? 她道:「七-八年的时间这么长,那万一要是将来你喜欢上了别的姑娘怎么办?还有,若是我长大了,也喜欢上了别人怎么办?还有,万一我以后是个丑八怪,或者我以后品性不端怎么办?你也要娶吗?」 第15章 赵景烜的脸色黑了。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道:「先定下亲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明舒:…… 赵景烜看到了明舒气得够呛的模样。 他没有哄小姑娘的经验,也没有这个耐心听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道:「皇后和太子都不会放过你,我很快就会回北疆,也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替你收拾麻烦。我们定亲之后,有了我的世子妃这层身份,你身边又不缺人,想来以你的性格,就不会再受人欺负。」 她的性格,她什么性格? 就是横冲直撞,谁惹她就打谁的性格。 只是福安长公主的女儿,还不足以让她在京中这般横冲直撞,但未来的燕王世子妃,却可以。 反正也不用顾惜什么名声闺誉,担心嫁不出去了。 明舒也不是不知好歹。 她听懂了他的意思。 她抿了唇不出声。 「所以,你不愿和我定亲最大的顾虑是什么?」 他努力让自己耐心一点,道,「说来听听,看我们能不能达成协议。不要说那些乱七八糟,子虚乌有的理由。」 最大的顾虑是什么? 明舒咬了唇越发的说不出口。 她其实不讨厌他。 最大的顾虑大概就是前世她和他行床笫之事太过痛苦,可他偏偏需求旺盛,又不肯找其他女人,也不肯放过她。 可这种事她当然没法说。 不过这事最大的原因应该是前世自己身体的问题,她已经不知羞耻,旁敲侧击问过嬷嬷一些事,只要这世她身体调理得当,又已经开始习武,不再去泡那些让自己身轻体盈的汤药,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那还有什么顾虑呢? 就是她好不容易重活一世,这一世她想好好的活着,报完仇之后就想按自己的心意活着,不想再入他的后院。 因为那就意味着没有自由,意味着无穷的麻烦事。 她道:「我觉得做你的世子妃会很麻烦,我只是想好好活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赵景烜的额头抽了抽。 所以小姑娘真是很麻烦。 大概她觉得世界很大,她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干嘛要吊死在你这一棵树上? 他道:「我说过,有燕王世子妃这个身份,只会让你做任何事情更便利,否则就你那个性格,说不定一转身就遭了人算计,被皇帝赐婚给什么人了,难道你觉得做个太子良娣会比做我的世子妃能少些麻烦?」 这回是明舒的脸黑了。 然后赵景烜就续道,「我不会逼你,你自己想想吧,在我回北疆之前,你都可以慢慢考虑。」 顿了一下,然后慢慢道,「我说过,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至少,定亲之后,能让你过上七-八年的自在日子,将来你不想嫁,我们再说好了。」 几日后,皇后举办赏花宴的日子,明舒心事重重地跟着福安长公主入了宫。 皇帝很慈祥,见了明舒之后就又是关心,又是问候,又是赐见面礼的。 只是几人说了没一会儿话,外面太监就进来禀告说,燕王世子殿下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长公主和明舒一听到赵景烜也过来了,面色就都有些变了。 皇帝打发了小太监出去,让赵景烜先在外面候着,就转头问长公主道:「皇妹,景烜请旨赐婚一事,你可是听说了?」 长公主听他问这话脸就更沉了下来。 皇帝叹了口气,道:「皇妹,这事朕昨日听到也是十分突然。兰嘉她好不容易回来,朕也是绝不愿意把她赐婚给景烜的。只是景烜说那命格一事,道是她若不嫁景烜,将来怕是难得什么其他的好姻缘也让朕十分担心,就怕拒绝了反而是害了兰嘉。」 明舒已经被封为兰嘉县主,皇家有喜欢称呼封号的习惯,是以这里皇帝便已经改口,开始直呼她兰嘉了。 长公主没有出声。 皇帝便接着道,「虽说景烜求了朕,但朕曾经在父皇临终前应过一定要照顾你,所以不管怎么样,兰嘉的亲事,朕都不会枉顾你的意愿,此事还是皇妹你来做决定。」 「至于命格一事,朕前几日特地命人求了泽云大师,昨日就将他接到了宫中,现在就在后殿。皇妹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带着兰嘉,朕再传了景烜,我们一起去见一见泽云大师,看一看泽云大师如何说。」 元芜大师只是北疆的高僧。 而泽云大师却是名满大周的得道高僧。 长公主听到皇帝竟然请了泽云大师,不由得也是动容。 她也是对赵景烜那个命格之说将信将疑,应不应下婚事都十分犹豫,现如今皇帝竟然请了泽云大师,她自然是愿意见的。 泽云大师是方外之人,广受世人敬仰,她倒是不担心他会被皇帝或者皇后收买,说什么不利于女儿的虚假之言。 此时的央和宫中,容皇后也是咬碎了银牙。 钦天监那边,她和太子明明已经安排好了,就让钦天监监正说夜观天相,发现天鸾星现,说明舒是辅佐帝君之相。 这是皇家最大的忌讳! 有这说法,看皇帝还敢不敢把夏明舒许给燕王世子! 就是赵景烜他,也必不会敢再提求娶的话! 届时,皇帝定会转头就把夏明舒赐婚给太子,为太子良娣的。 皇帝一向都对钦天监监正信任有加,他们以为有此安排必然是万无一失了。 谁知道皇帝竟然请了泽云大师,泽云大师! 她看向下面一身粉色锦纱长裙,眉目如画,微微上挑的凤眼带着媚意,白嫩的脸蛋像是能掐出水来的侄女容锦绣,道:「锦绣,燕王世子你是一定要嫁的。今日你定要好好表现,笼了他的心,让他同意娶了你,否则你知道元宵节时西越太子求亲,礼部还在择着和亲西越的人选,你总不会想要嫁去西越吧?」 第16章 乾元宫后殿。 泽云大师坐在了中间,一旁坐着文和帝和福安长公主。 前面的蒲团上则跪着赵景烜和明舒。 赵景烜和明舒的面色都紧绷着,外人虽看不出端倪,但其实一个心中正暴躁着,另一个则是有些忐忑不安中。 暴躁的是赵景烜。 那命格之言是他为了定下和明舒的婚事才胡乱扯出来的。 元芜大师是他的师傅,只是此事外人并不知晓,所以他并不担心自己的话会被穿帮。 忐忑不安的是明舒。 因为她是重活一世之人,她怕被泽云大师看出端倪。 赵景烜一向敏锐。 他察觉到了明舒的不安,自己的暴躁情绪反倒是平息了下来。 反正无论泽云大师说什么,婚事他是一定要定下的,且一定能想到法子定下。 所以反而坦然了下来。 而明舒的不安让他想起来,以前明舒问过他,她会做那些梦,他会不会把她当做妖孽,会不会请什么得道高僧收了她。 她是不是在不安这个?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在衣袖的掩护之下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很大,永远都是烫烫的,像是能灼烧人的手,一直到心里。 多数的时候会让她心慌意乱,但偶尔却也会让她安心。 跟前世一样。 还有跟那日从孟家出来,在雪地之中,他牵她的手的感觉,也一样。 她心里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她大概知道,无论云泽大师大师说什么,他也一定会护住她,不会让别人把她当作妖孽处置了的。 两人的互动并没有瞒得过泽云大师。 他一直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看向明舒,笑道:「小施主的姻缘的确是在燕王世子殿下,不可拆,也拆不断。施主的心结过重,其实那些都是往生云烟,很多亦可能是施主你自身的原因,施主且当放下心结,才可新生。」 明舒听言脸色都白了。 她喃喃道:「大师。」 她有些话想问,但身边就是赵景烜,一旁还坐着虽听得云里雾里但目光却紧盯着这里的文和帝和福安长公主。 就是想问什么,此时也不行。 文和帝和福安长公主只听到了泽云大师说明舒的姻缘的确是在赵景烜的身上,而且还是不可拆,拆不断的。 他们一时惊住,对后面的话就没有太听得进去了。只觉得隐约就是泽云大师劝诫明舒接受这个姻缘的意思吧。 赵景烜自然是松了口气。 虽则不管泽云大师说什么,他都会想法子坐实了这门亲事,但有泽云大师的话和祝福自然是要不同一些。 明舒也更容易接受一些。 他向泽云大师行了一礼。 泽云大师转头看了他一眼,却是什么话都没跟他说,就又看向明舒,道:「你们且回去吧,小施主福缘深厚,只要心存善念,此生必会圆满的。」 话都是好话。 可此刻除了赵景烜,其他几人可都不觉得圆满。 出了后殿,众人各有心思,皆是沉默着没有出声。 就是最顺了心意的赵景烜也没出声。 反正婚事是跑不掉的了,他也不急着惹人嫌了。 文和帝看了赵景烜一眼,道:「景烜,赐婚一事朕还要再和长公主商议一番,你且先下去吧。哦,对了,存曦听说你今日要过来,一早就过来求了朕,说让你议完事后去骑射场去寻他,让你教他骑射,你就过去看看他吧,不然回头又要跟朕闹了。」 存曦是文和帝的幼子李存曦,今年十岁,很是崇拜赵景烜。 赵景烜应下,他看了明舒一眼,就告退了。 赵景烜离开了。 明舒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再看看文和帝。 两人面色都不怎么好看。 她知道约莫这婚事怕是躲不掉了,皇帝和自己母亲肯定都是不愿见到这场婚事的,想来是要谈些什么,她对这个都不感兴趣。 她刚刚听了泽云大师的话心里也有点发闷,等赵景烜离开大殿之后就索性也请辞道:「陛下,母亲,你们既然还有事情要议,我也不便留在殿中,就先出去走走好了。我还是第一次到宫中来,想四处看看。」 这话其实有点不合规矩。 但皇帝还真想打发她离开,就道:「好,那你就出去转转吧。多禄,你带县主四处去逛逛,一会儿也不必再回这边了,就直接带她在御花园听雨亭那边等长公主,届时和长公主一起去参加皇后的赏花宴。」 多禄忙应下就带着明舒出去了。 文和帝看着明舒离开。 等明舒的背影消失不见,他就叹了口气,对福安长公主道:「皇妹,泽云大师既然都这般说,看来兰嘉和景烜的缘分是真的早就注定了。也是,要不然兰嘉流落在外这么多年,也不会偏偏就被景烜找到了。」 福安长公主没出声。 文和帝再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样,兰嘉能够找回来,总比流落在外要强,就算是和景烜定下了亲事,成婚也是要等七-八年后,将来你若是不舍得兰嘉,就再多留她几年,等成婚后,跟景烜说说,让她一年里留在京中住几个月也未尝不可。」 福安长公主本来还只是有些郁结,此时听了皇帝这话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这叫什么话? 赵景烜今年已经十八,七-八年后就已经是二十五六,还要再留女儿几年,难道要等赵景烜三十好几才成婚吗? 就是赵景烜肯,燕王府怎么会肯? 第17章 这是什么馊主意? 还让明舒成婚后,一年里留在京中住几个月? 那不就是说让明舒做个有名无实的王妃? 福安长公主憋着气不出声。 文和帝就又道:「皇妹,你是不是担心朕若是赐了兰嘉和景烜的婚事,燕王府那边会借口兰嘉年纪小,给他在北疆再寻本土世家的女子为侧妃?此事也是朕忧心所在,不过皇后已经跟朕说了,只要你和兰嘉同意,朕可以另赐容家的二姑娘给景烜为侧妃,这样燕王府那边也就没有理由再替景烜……」 「呸!」 福安长公主勃然大怒,她腾一下站起了身,骂道,「她容家女犯贱要上赶着做妾,那就做她自己儿子的妾去,想要往我家舒儿身边凑做什么?什么不要脸的,她想要做侧妃,不是有大把的人愿意给她做,我看那西越太子的侧妃不是也很好?」 文和帝:…… 他知道自己的话会让她生气,但也没想到她会生气成这样。 竟然是连皇后,还有她儿子,也就是自己的儿子都给一起骂进去了。 福安长公主看文和帝的表情,又是冷笑一声,道,「皇兄,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家舒儿这才一回京,你就想要逼着她将她远嫁去北疆,这还不够,竟然还想要给她塞个侧妃替她分忧?您可真是个好舅舅啊。人家燕王府还没说要塞侧妃呢,我的好皇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家舒儿,想让她不好过吗?」 得,这回是骂自己了。 文和帝真是尴尬得要命。 他等长公主好不容易骂完去愤愤地端水喝之际,就咳了一下道:「皇妹你这是误会了,朕这不是担心燕王府借着舒儿年纪小,给景烜迎娶北疆本土世家的女子吗?」 他的话音还未落,眼看着长公主把杯子放回了桌案上又要冒烟之际忙道,「不过既然皇妹不喜,这事也就算了。」 皇后,这事还是你自己搞定吧。 乾元宫外,多禄带着明舒往外走。 一出乾元宫,明舒就对多禄道:「去骑射场吧。」 御花园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去骑射场去看他们骑马射箭。 不得不说,只要赵景烜不是紧盯自己不放的时候,在骑射场看他还是很令人赏心悦目的,也让人心情开阔。 多禄愣了愣,犹豫道:「县主,骑射场是在外殿,那里离御花园比较远,若是过去那边的话,一会儿长公主出来,怕是要找不到咱们,而且再过半个时辰,皇后娘娘那边的赏花宴也要开始了。」 明舒看了看后面跟着的几个宫女,笑道:「打发她们中的一个在听雨亭那边候着我阿娘就是了。至于赏花宴,不是还有半个时辰吗?我们去骑射场来回也用不着半个时辰,走吧,我还没见过皇家的骑射场,很想去见识一下。」 哎哟小祖宗,您想去看看燕王世子骑马射箭您就直说,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不过想到燕王世子先前离开时看着这位小祖宗时依依不舍的表情,现在肯定是巴不得这位小祖宗多在意他一些的,那带她过去就带她过去吧,反正是她要求的。 多禄领了明舒往骑射场所在的东外殿的方向走。 这中间要路过御花园的外园和一片梅林。 几人正沿着梅林往外走,就听到了一阵琴声。 多禄在宫中待久了,对音律也略有精通。 他听到这琴声有些耳熟,待寻思过来,立即就感觉有点不好。 那位怎么会在这里弹琴,而陛下让燕王世子去骑射场…… 多禄差点一头冷汗下来。 明舒也是愣了愣。 不过她是多玲珑心肝的人啊,立即就想到了什么。 她笑道:「好悠扬的琴声,想来弹琴的应该也是一位美人,多禄,我们过去看看吧,不然,岂不是辜负了美人的一片盛情。」 她弹的,可是凤求凰。 多禄出于本能地就想拦她,劝道:「县主,这可能是宫里哪位娘娘,她们弹琴一般都不希望被人打扰……」 可他话音还未落,明舒就已经带着青兰早越过了他往琴声传过来的方向走过去了。 多禄看着她利落的背影,突然恍然大悟。 敢情这位过来就不是去看燕王世子骑马射箭,而是来捉那个什么奸的? 这话他可真是冤枉了明舒。 明舒走过去真的只是为了看上一眼,只是她刚绕过转弯处,琴声就已经断了。 她看到梅花树下,女子粉纱长裙,头上身上隐约有掉落的梅花瓣。 此刻她正微仰了头跟前面立着的男子说话。 男子黑色锦衣,身材高大颀长。 画面倒是很美好的。 明舒探头看过去,那男子就回头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 他面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明舒却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想到了青兰跟自己说的那个消息,道是容二姑娘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和太子有了首尾。 她转头就对多禄道:「果然是宫里的哪位娘娘,多禄,我们还是回去吧,不要扰了这位娘娘的兴致了。」 多禄听了明舒这话有口难言。 他能说,那不是宫里的娘娘,是容二姑娘吗? 那被容二姑娘缠着说话的可是燕王世子,这位小祖宗的未婚夫……虽然还没赐婚,也是早晚的事了。 如果是宫里的娘娘,还可以说是偶遇,看县主这样子也不像是要生气的样子,还直接要回避免得尴尬,那自己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别再徒增事端了吧。 否则自己现在告诉她那是容二姑娘,孤男寡女,梅花美人古琴,想不让人多想都难。 第18章 不过很快多禄就为自己一时的省事肠子都悔青了。 御花园,赏花宴。 明舒跟着长公主去到赏花宴的时候那里已经或坐或立的有好些人。 前世明舒虽不爱交际,但这些人大部分她还是都见过的,所以也都认识。 皇后也在。 她身边就坐着容二姑娘。 皇后看到明舒就是一怔。 不单止是皇后,容二姑娘还有在场的其他人看到明舒也都是有些微怔。 明舒回长公主府虽才不过六日,但她第一天就动手打了夏明珠的乳嬷嬷,当天下午就和英国公世子夫人翻脸的事情早就传遍了宫中和勋贵世家。 她们都想这得是多粗野鲁莽一小姑娘啊。 皇后还因此格外自信。 虽然燕王世子本身也是个野蛮恶霸的,可一正常男人能喜欢那样一小丫头? 那婚事八成是燕王府不想让燕王世子娶一个正常的京中闺秀为燕王世子妃罢了。 看来这正妃的位置只能给那小丫头了,那只是一个侧妃,她相信赵景烜一定不会拒绝自己侄女的。 毕竟那样娇媚的美人,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 又不是正妃。 皇后的信心在眼神扫到了踏入花园的明舒时卡了格。 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姑娘。 可是她微微偏了脑袋不知是在跟长公主说什么,只轻轻地笑了一下,就好像把满园子的花色都给比了下去,也把人的心神给搅动了进去。 这真是…… 好在年纪还小。 皇后愣神之间,长公主已经带了明舒上前。 明舒跟着长公主给皇后请安。 皇后掩住了心里那股难以言喻的滋味,笑着召了明舒上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笑道:「福安,这孩子长得可真标致,和你母妃还有你都有一点像,倒是完全不像是在乡野里长大的,就是这园子里的几个公主,也都被她给比下去了,依本宫看,这京城,怕是没哪个闺秀有她这般好模样的。」 这完全就是在给明舒招敌。 福安长公主不悦。 再想到皇后蛊惑皇帝,想要把容二塞给赵景烜做侧妃的事,不由得就更来气。 她冷淡道:「皇后娘娘盛赞,兰嘉她年纪还小,又自幼在北疆长大,如何能比的上京中的闺秀,不说别人,就是娘娘身边养着的几位容家姑娘,也比她强多了。」 皇后听言笑了一下,也没再就这个说什么,而是转头就对身旁的容锦绣道:「锦绣,这位就是兰嘉了,一会儿你就带兰嘉四处逛逛。」 皇后再看明舒,大概是要再跟明舒介绍一下容锦绣。 可是不等她开口,明舒已经先给容锦绣先行了浅浅一礼,笑道:「兰嘉见过这位娘娘,先前兰嘉在梅林远远听到有人弹琴,琴声曼妙,兰嘉就循声寻了过去,看到是娘娘在弹琴,不便打扰,便离开了,想着说不定一会儿赏花宴可能会见到娘娘,没想到果然见到了。」 明舒这话一出。 众人的面色顿时都古怪一片。 容锦绣脸上也是羞红一片。 皇后的笑容在脸上一下子僵住。 但她是什么人,很快就调整了表情,道:「兰嘉看错了吧……」 「没有,我没有看错。」 皇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明舒直接打断了。 明舒理直气壮道,「我怎么可能看错,一样的长相,一样的头发,一样的衣裳,我还特地走近了瞧了瞧,就是这位娘娘。」 容皇后:…… 这是哪里来的二愣子啊? 一旁一位年轻的宫装妇人眼睛转了转,笑着打圆场道:「兰嘉果然是在北疆长大的,对京中的事情一无所知,这位是承恩侯府的二姑娘,你应该叫姐姐来着。」 明舒脸上露出了些诧异和略微困惑的表情,喃喃道:「承恩侯府的二姑娘?」 然后就正了脸色,认真道,「就算是承恩侯府的二姑娘,既然已经入了宫做娘娘,我怎么还能唤她姐姐?还是应该唤娘娘更为妥当一些。」 宫装妇人:…… 她也闭嘴了,她不知道这位是真傻还是装傻。 但想想燕王府能请旨求娶这小姑娘为燕王世子妃,真傻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 这小姑娘杀伤力太大,就算自己要拍容皇后的马屁,平日的机会也多得是,没必要现在引火烧身。 多禄在后面冷汗都已经流了出来。 他在旁小声道:「县主有所不知,容二姑娘只是在宫中小住,并非是宫中的娘娘。」 明舒脸上的诧异表情再次露了出来。 她看向容锦绣,就在容锦绣对上她的目光,觉得大事不妙刚想说什么之际,就听到明舒道:「原来是这样。那皇后娘娘果真是疼爱容二姑娘,容二姑娘有了身孕,不让她在夫家养胎,竟然将她接到宫中养胎。不过听嬷嬷说女子有孕之时,最是多思多愁,可能还是让她在夫家养胎要更为妥当些,不然容二姑娘为何好端端地在梅林中弹凤求凰啊,是我听到看到便也罢了,那边靠近骑射场,若是被其他人看见听见了,可能会生出什么误会……」 「放肆!」 「你胡说什么!」 容皇后和容锦绣同时大喝道。 明舒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对上容皇后的怒气,并没有丝毫害怕的表情。 她道:「皇后娘娘,是臣女说错什么了吗?」 容皇后看着她无辜的样子,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她已经很多年没被人这么挑衅过了。 还是个小姑娘。 第19章 可是这个时候,满朝都知道她想把侄女嫁给燕王世子,结果燕王世子却求娶了这小丫头,她若是这个时候打了她,责罚了她,怕是很快就会传的朝野尽知,更不知道赵景烜那小子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她忍着怒气,道:「兰嘉,你虽然年纪小,但也不能胡言乱语,你锦绣姐姐她尚未嫁人,你说什么身孕,这不是在故意诋毁她的清白,逼她去死吗?而且这些话,也不该是一个大家小姐挂在嘴边上的话。」 说完她看向一直板着脸,从头到尾都没阻止过明舒的福安长公主道,「福安,兰嘉刚从北疆回来,不懂规矩,以后你要多教教她。」 「皇后娘娘,臣女有哪一句胡言乱语了吗?」 福安长公主还没出声,明舒就仰着脖子先道,「这位容二姑娘有身孕是实,穿的花枝招展在梅林弹凤求凰也是事实,如何是臣女不懂规矩,在诋毁她的清白?这种事,她光天化日之下都做了出来,我关心一下她,又何错之有?」 「兰嘉有何错,还请娘娘您明言。」 「你!」 容皇后简直要被这丫头气死。 可她刚喝了一声「你」字,旁边却传来「砰」得一声。 竟是她身旁的容锦绣突然晕倒了过去。 接着就是宫人们乱做一团,冲过去一面扶人,一面唤着「二姑娘,二姑娘」。 容皇后看着这场乱局,再看昏迷的容锦绣面色惨白,心底猛地升出了股不好的预感。 然后福安长公主冷硬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容二姑娘身子大不好,那就赶紧传个太医看看吧,也顺便传几个有经验的婆子帮她验验身,今天可要把事情弄清楚了,否则,本宫的女儿可就要背上诋毁他人清白,逼人去死的罪名了。到底是黑是白,也总要验上一验才知道。」 容皇后听言猛地就是一激灵。 这时她再不知道这是一个坑也就不是容皇后了。 她脑中晃过侄女这些日子的一些异样,她几乎可以肯定,侄女怕是真的已经有了身孕了,而且还不是别人的,正是自己儿子的。 只是她从没有往那个方向去想而已。 这丫头竟然瞒着她做了这种事! 逼着燕王世子娶怀了自己儿子骨肉的侄女,这是何居心? 这事传出去怕是要引起朝野震怒!自己儿子不仅私德不保,就连太子位都可能动摇! 容皇后气怒交加。 她冲着扶着侄女的宫女命令道:「快扶二姑娘去殿里歇息。」 又命人去请太医。 做完这些,她才扫了福安长公主一眼,道:「福安,兰嘉是你的爱女,刚刚找回来,又是元芜大师指定宜北疆的燕王世子妃人选,陛下想必很快就会赐婚。但这里到底还是京城,她也到底是陛下的嫡亲外甥女,容家女命贱,死上一两个也没所谓,但污了兰嘉高贵的手就不好了,还请长公主让她高抬贵手,饶了锦绣一条小命吧。燕王世子侧妃,锦绣也绝不敢妄想的。」 明舒脸一黑,还想说什么就被福安长公主拉住了。 赏花宴不欢而散。 回府的马车上,明舒面上还是有气恼之色。 福安长公主搂了她,劝道:「舒儿,见好就收,那位毕竟是皇后。她以容锦绣的性命威胁你,若因为今天这事容锦绣真的死了,可没人会说她是因为怀了别人的孩子被揭穿恼羞成怒而死的,只会说是陛下想把她赐婚给燕王世子,你嫉妒成性,就出手逼死了她。」 只要那位是皇后,只要陛下还偏袒着皇后。 真正的真相就不重要。 宫中的真相就是由皇后说了算。 明舒靠在长公主身上,默了一会儿道:「阿娘,我知道的。阿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冲动了?」 福安长公主是觉得女儿有些冲动。 但她摸了摸她的头发,还是柔声道:「无事,阿娘知道你不喜欢她们,不想和她们虚与委蛇,其实阿娘也不喜欢。」 所以这些年来,她才懒得出门,懒得进宫。 明舒咬了咬唇。 其实不仅如此。 她低声道:「阿娘,皇后和太子买通了钦天监监正,让他在陛下面前说他夜观天相,发现天鸾星现,说我是辅佐帝君之相。如果今日不是陛下意外地寻了泽云大师,那结果可能就不是陛下要将我赐婚于燕王世子,而是要将我赐婚给太子了。阿娘,这口气,我咽不下。」 「就算我处处忍让,她们要害我,也还是一样会不留余地的,还不如直接撕破脸,她们反而会有所忌惮,不敢再行些鬼祟手段。」 福安长公主的脸色陡变,饶是她心志坚定,此时听了这话搂着女儿的手也都有些发抖。 只要那钦天监监正对皇帝说出了这话,普天之下,哪里还有女儿的容身之处? 她道:「舒儿,这事,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问完又觉得自己问的没意思,还能是从哪里知道的,肯定是赵景烜告诉她的。 但这样的事,赵景烜不可能胡编乱造,一定是真的。 而且,她也不是没法子求证。 就算她知道容后狠毒,太子心术不正,可也万万想不到他们一出手就要致女儿于死地。 不,死地还不如。 她的女儿才刚刚回京。 若是说女儿在北疆被暗杀一事,她心里对到底是不是太子出手还心存疑虑,现在却是再无怀疑了。 真是欺人太甚! 果然她就听到明舒道:「是世子殿下跟我说的。不过,这种事他没有必要骗我。今天我去梅林,的确看到了容锦绣在那里弹琴,那里是从乾元宫去骑射场的必经之路,她应该是算好了就在那里等着的。」 第20章 「可是让燕王世子去骑射场是陛下的主意,那就是说,就算泽云大师说了那样的话,但陛下和皇后他们根本还是没有放弃想要将容锦绣赐婚给燕王世子的打算。阿娘,先前我离开之后,陛下他跟您说什么了?」 福安长公主默了默,道:「他想将容锦绣赐给赵景烜做侧妃。」 明舒:…… 她还以为他们还没放弃将容锦绣赐给赵景烜做世子妃的念头,想将自己坑给太子呢。 所以她就索性先把容锦绣给坑了。 没想到她倒是冤枉了老皇帝。 「舒儿,你怎么知道容锦绣怀有身孕一事?也是燕王世子告诉你的吗?」 长公主又问道。 「不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容锦绣有没有身孕。」 明舒在长公主蓦地吃惊的眼神中摊了摊手,道,「我只知道她跟太子有些问题,是青兰帮我查到的,不过她今天的反应,说不定还真怀上了。」 长公主张大了嘴好一会儿才道:「你还真是大胆。」 明舒眨了眨眼,笑道:「但她跟太子有奸-情是真的,是她自己心虚,反正现在不管有没有,都是坐实了这件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说不定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孕了。 长公主:…… 长公主无语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明舒的脑袋,柔声道:「舒儿,等陛下赐下婚事,你便跟我一起去江南吧。」 明舒一愣,道:「是因为今天的事吗?」 长公主点头,又摇了摇头,有些艰难道:「就像你说的,不管你有没有和她撕破脸,她们都会想法子害你,陛下信重偏袒皇后和太子,她们暗地里出手,就算陛下知道了,他也不会替你主持公道的。」 这么些年,她早看透了。 其实当年她父皇属意的储君并不是当今这位。 觉得他虽然还算端厚老实,但性子却偏软弱,又耳根子软,怕是将来容易为人所左右。 那时是她母妃觉得他对自己好,对几个兄弟姐妹也都不错,将来应该是一个仁爱之君,才劝了她父皇立他为储的。 可惜,还是她父皇看人的目光要更稳准毒辣些。 「所以,江南可能会更适合你一些,」 她道,「舒儿,我并不是怕她,但我希望你能在出嫁之前过得更快活一些,而不是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人身上,每天都要横冲直撞的跟人争斗。」 像竖了毛的斗鸡一样吗? 明舒很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一只斗鸡的模样,然后笑了出来。 但那笑很快又收了回去。 她想到了其他的事情。 她低声道:「阿娘,当年青州城战役之事,您说陛下他,知道可能是太子贪功,害了阿爹吗?」 长公主的面上又是一僵。 皇帝又不傻,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更何况,后面帮太子掩饰,造势,推他上太子之位的可都是他。 所以他对自己愧疚,但还是毫无底线地纵容偏袒他的儿子。 明舒看她的面色就知道了她的答案。 她想到了另一事。 她靠到了她怀中,低声问道:「阿娘,我之前跟您说过孟家之事。我想问您,假如不是燕王世子,而是您发现了孟家人当年当的那些首饰,找去了孟家,结果我不在,孟家人就推出了孟怜,说她才是您的女儿,您会怎样?」 长公主的面色缓了下来。 她摸了摸明舒的头发,手滑到了她的肩头,那背后原本有一枚小小的胎记,那时她觉得不好看,就用一种特制的药水画了一朵细细的雪莲在上面,这事她从来没跟明舒说过,她甚至怀疑明舒自己可能都未必知道。 她心思细腻,又怎么会认错女儿? 她柔声道:「不会怎么样。舒儿,这些年也有不少人寻了一些相貌和我有些相似,或者有些夏家特征的女孩子送了过来,说那就是你,可阿娘却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明舒有些感动,道:「嗯,那如果您发现不是之后,您再跟他们追问我的下落,他们却说我早就已经死了。阿娘,您会信他们吗?就因为他们的一面之词就很伤心然后急怒攻心病倒吗?」 前几日一直给她母亲看病和调理身体的老太医给她看诊,她问过他她母亲的身体,太医说虽然母亲身体有些病痛,以前更是有些忧思过甚,但却也没什么大病。 那前世她怎么就会在一年多后,在得知了她的消息之后突然病故呢? 长公主皱了皱眉,道:「乡野之民,利欲熏心,他们的话怎可尽信?阿娘自然会严刑逼供,再派人将实情查清楚,查出你的下落。舒儿,只要找到一点线索,阿娘都一定会将你找出来的,怎么会被几个乡野之人蒙蔽,还置你于险地而不顾伤心病故?」 明舒的心遽痛。 果然,她母亲前世的死也很有问题。 想来不是英国公府的人出手,就是皇后母子的手笔了,或者是他们合谋害死的也不一定。 她在她怀中,低声道:「好,阿娘,我们去江南。」 报仇并不急于一时,她好不容易重生,不会再冒失去至亲的风险,去做鲁莽之事。 她总会变得更强大,有更多的自保能力。 那些人的账,她且先记下,就算是没有赵景烜,早晚她也会一笔笔地跟他们算。 央和宫。 太医给容锦绣诊断了,她还真的没有身孕。 但却也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容皇后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道:「你没有身孕,你晕什么?当时如果你理直气壮地斥回她,又岂会是现在这个局面?你这样一晕,事后我们不论说什么,你未婚先孕的事都是洗不白了。哪怕有太医作证也没有用!」 第21章 容锦绣抖了抖。 她之前先是在梅林没燕王世子打击,接着骤然听到夏明舒那话,她早就和太子表哥有了肌肤之亲,其实就是她自己都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已经有身孕了,这才一时羞急之下晕倒。 她低泣道:「姑母,没有用的。夏明舒才刚刚回京,她能知道什么?是燕王世子,他不想娶我,我和表哥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了,是他告诉夏明舒的。」 「啪」的一声,容皇后一巴掌就打在了她的脸上。 她怒斥道:「你和表哥的事情,谁允许你勾-引你表哥的?本宫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不可以嫁给你表哥,但你还是不死心,一定要勾-引他,你这个……」 「我没有,姑母,我……」 容锦绣泪流满面。 她是爱慕太子,可是那种事不是太子主动,她也是不敢的。 容皇后不想再对着她,转身就出了房间。 容皇后站在回廊,看着廊下绿幽幽的池水发呆,她身后的嬷嬷劝道:「娘娘,事情已经发生,您还是要保重身子,别气坏了身子。」 容皇后道:「嬷嬷,这么些年,我是多么辛苦才走到今天的,你是最清楚的。」 「可是你看看她们,只一个个想着走捷径,喝现成的血,一点也不愿意为这个家族付出,我花那么多的心血培养她不是为了让她来勾-引我儿子,败坏我的名声,败坏我儿子的基业的。」 她是踏着先后的尸骨坐上这个后位的,她儿子的太子之位也是踩着先后嫡子坐上的,当初有多艰难她身边的人都知道,就是她努力做着这个贤后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也至贤至孝了这么多年,可朝野上下仍是有不少的老臣大儒对他们各种诟病。 现在侄女这事一出,她,还有容家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形象肯定又要毁于一旦。 还多出了一条,牝鸡司晨,居心叵测,欲乱燕王府血统子嗣的罪名。 说到这里她又对明舒生出恨意,道:「想不到那小丫头年纪轻轻就那么狠辣,原先本宫听英国公世子夫人说她在北疆的事,说她打骂她的堂妹,毫不留余地的构陷英国公世子夫人,和她翻脸之事还觉得这丫头狠是有股狠劲,却太过幼稚鲁莽。」 「可今日被她疯咬,才觉出这丫头的狠辣来,明明看似粗蛮疯狂之举,可你偏偏竟是被她咬住挣脱不得。那夏明珠和英国公世子夫人岂不也是如此,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可恨陛下偏偏寻了什么泽云大师,否则那丫头落在自己手上,还是由得她收拾。 她的手猛地捏上木栏,道,「嬷嬷,您说,若是那丫头逼死了锦绣……」 死了才能洗刷干净她身上的污名,反将夏明舒一军。 「娘娘,万万不可!」 嬷嬷吓了一跳,道,「娘娘,朝野皆知陛下和娘娘欲将二姑娘赐婚给燕王世子,现在燕王世子一求娶兰嘉县主,您就说兰嘉县主逼死了二姑娘,这事如何也说不清楚的。」 「尤其是北疆那边,都是些未开化的蛮人,还有那兰嘉县主,也是个豁出去的,她也不在乎什么礼义廉耻,咬死了二姑娘是被人揭穿才寻短见的,而燕王世子您是知道的,那就是个混不吝的疯子,福安长公主又护短,她后面还有一堆老臣卫道士,闹起来,最后吃亏的肯定还是娘娘您啊。」 容皇后气得脸都青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种闷亏,还是栽在了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姑娘手上。 「娘娘,」 嬷嬷劝道,「来日方长,这燕王世子很快就要回北疆,等他走了,您想要处置那丫头还不是容易?您不必跟她置一时之气,她这样的性子,走不长远的。到时候您只要示意一下,都无需自己出手,英国公府那边就能要了她的命的。」 「扑通」一声。 木栏上的一盆盆花掉入水中,砸起阵阵水花。 「是,」 容皇后收回手,仔细摸了摸刚刚推了花盆的手指,咬着牙道,「本宫当年都忍过来了,现在不过就是一个小丫头,有何不能忍的?」 当晚,长公主府。 明舒没想到这晚赵景烜又跑来了她的院子中。 也不是没想到,只是她以为他至少会等到第二天吧? 不过赵景烜可不是想念她,或者是因为她今天在御花园「受惊」而来慰问她的。 他是来嘲笑她的。 他靠在她的窗前,对她笑道:「那时我不过是路过那里,听她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你气性就这么大,跑到御花园大闹了一场,听说把皇后的脸都气歪了。我早跟你说过,就你这样的脾气,不嫁给我,谁能受得了你?」 明舒:…… 她好想揍他。 她真的还是很有点不习惯他现在这副不按常理出牌,随时都能变脸的模样。 赵景烜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又笑了出来。 她是不知道,她现在的模样,比他最开始见到的时候,生动活泼了许多,也孩子气了许多。 他道:「不过我现在有些放心不下留你在京城了。」 明舒扫他一眼。 本来还是有些生气的,心道,这人怎么就油嘴滑舌了这么多,难怪还肯站在那里听容锦绣说话,前世的时候,怕是容锦绣连他的边都挨不着,他听到那琴声,都定是会绕道走的。 不过那一眼她就看到了他眼中的认真。 他是认真的,不是在说笑。 他是真的放心不下留他在京城。 一时之间明舒又有些心软和感动。 得到的真情少,也就会对得到的愈加珍惜。 前世她本来也没多讨厌他。 这一世他并没欠着自己,却对自己尽心尽力,明舒不是白眼狼,自然不会把他对自己的好看得理所当然。 第22章 她理了理心情,忽略他嘲笑自己的可恶,认真道:「我打算跟我阿娘先去江南,那里是我阿娘的母族。我阿娘说等过去了江南,就换了身份在那边生活,京中事多,想来皇后和太子他们也顾不上对我们穷追不舍,而且去了那里,他们不敢来明的,暗的我们也不怕。」 赵景烜皱了皱眉。 他记得以前长公主好像说过想带明舒去江南,然后把明舒许配给她的什么表哥。 她在那里长大,跟人青梅竹马…… 这感觉实在不怎么好。 他想带她去北疆。 可是他也知道这个想法有点不切实际。 长公主不会同意的。 那里是她的伤心地,她是不会选择去那里生活的。 而且皇帝那里,也说不过去。 他道:「我拨几个暗卫给你。」 他的暗卫有多厉害她是知道的。 性命攸关,她自然不会拒绝,道:「好。」 不过想了想又道,「本来我不想欠你的,现在好像算不清楚了。」 她这话大概是让他想起了她曾经说过要帮他办事的事情,眼中又有笑意流出来。 他声音温和道:「你之前不是说可以替我破坏我不想要的婚事吗?现在已经一劳永逸的解决了,所以你欠我什么。以后,你是我的未婚妻,保护你,给你想要的东西,是我的责任。」 赏花宴之后第二日赵景烜就又去了宫中。 他对皇帝竟然要赐给他一个心有所属身也有所属,并且还怀有身孕的女人表示了极大的愤怒。 皇帝满头的包。 他道:「景烜,这就是个误会,昨天太医已经给容二姑娘看诊,绝对没有身孕。」 赵景烜冷笑,道:「我管她有没有身孕,说不定昨晚已经连夜打胎了也不一定,但胎儿可以打,是否完璧之身却是可以验。陛下觉得臣是误听了什么谣言,那就叫几个嬷嬷给她验一验身,再严刑拷打她身边服侍的人,看她们招不招供好了。」 皇帝:…… 他真是满嘴苦涩。 他道:「景烜,此事是朕的失误,但此事也不关皇后的事,好在这婚事还没赐,既然容二姑娘已经心有所属,那这事就算了吧。你不是喜欢兰嘉吗?那朕今日就赐了你们的婚事,这样你可还满意?」 皇帝还是只会和稀泥。 而且都是什么理。 赵景烜道:「陛下,这婚事本来就是陛下要赐的,怎么算得上是对臣的补偿?臣知道此事陛下也是受人蒙蔽,这事并不关陛下的事,但那容二姑娘和容家,还有她的情人却是犯了欺君之罪,理应追查清楚,然后严惩不贷,这才以示陛下龙威。」 皇帝一听脑袋更大了。 这小子怎么就纠缠不清呢? 他道:「景烜啊,朕听说北疆民风开放,姑娘家和男子私定终身这都是常事,反是完全的盲婚哑嫁较为少见。这容二姑娘之事,原本是她的私事,她可能也只是受家族逼迫,不敢反抗,这才导致了此事的发生,如果逼迫太过,姑娘家面薄,她昨日就已寻死觅活,如若再逼下去,若是真的自缢身亡,那岂不是要污了兰嘉的名声?」 「打鼠还怕伤了玉瓶儿,朕知道你不在意容二姑娘的死活,但兰嘉是你的未婚妻,你总得顾忌着点她,依朕看,此事便算了,朕会另外补偿给兰嘉,好生安抚她的。」 赵景烜面上仍是不好看,但好歹没再纠缠下去。 他似是想了一下道:「那就看在舒儿的份上算了吧。不过陛下,昨日的事情舒儿让皇后和容二姑娘大失颜面,虽然明明是错在皇后和容二姑娘,但臣却担心事后皇后和容家会恼羞成怒,报复在舒儿身上,她还小,哪里是皇后和容家人的对手,等臣离开北疆去了京城,她还不得被她们欺负死,这事陛下您还得给臣一个说法。」 皇帝:…… 他算是看明白了,敢情这家伙就是过来给他的小姑娘来要说法的。 但什么「她还小,还不得被人欺负死」,谁能欺负得了她啊? 皇帝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道:「行,行,行,你放心,兰嘉她是朕的外甥女,你不说朕也会护着她,绝不会让人欺负了她去。」 赵景烜道:「臣自然是放心陛下的,但臣却不放心别人。」 那你还想咋样? 皇帝瞪着他。 赵景烜就道:「臣想跟陛下替舒儿求一道密旨,若是舒儿不在京中的时候,任何人敢对舒儿不利,舒儿都能直接处置了她,先斩后奏,如此,将来舒儿就算是不在京中的时候,也不怕别人暗算她了。」 皇帝皱眉。 这东西说有用其实也没用。 如果兰嘉能有本事直接处置了别人,她还能被人欺负?或者说,如果她不在京城,就算没有自己这道密旨,她要是被人欺负,生气到处置了别人,难道回京自己还能不给她撑腰? 他点头道:「这倒是可以,但必须是在别人无端对她不利之时,最后到底要如何裁决,也要等她回京之后由朕亲自裁决。」 赵景烜笑道:「那是当然。舒儿纯善,她自然不会无端端对别人发难。」 皇帝嘴角抽了抽。 总觉得他说的意有所指似的。 赵景烜见皇帝后的第二日赐婚圣旨就到了长公主府。 这回长公主和明舒都利落的接了这道圣旨。 经过皇后的那么一折腾,两人倒是都不再抗拒赐婚了。 午后福安长公主就带了明舒去宫中给皇帝谢恩。 谢恩之余福安长公主就跟皇帝说了想带明舒去江南一事。 长公主道:「陛下应该已经知道了昨日赏花宴的事,或者,陛下可能也听说了舒儿回府的第一天就让人打了兰珠的乳嬷嬷,又斥责她大伯母一事吧?」 第23章 「陛下,舒儿她自小在北疆长大,性格直接,脾气莽撞,眼里揉不下沙子,这才回京城几天,就已经让别人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可她却还全不知事,觉得明明她是对的,别人还要迁怒于她。臣妹想,她这性格委实不适宜留在京中,怕是过几日,还不知又要惹出什么事来。所以臣妹想,不若就带她出去走走。」 「臣妹幼时就常常听母妃说起江南,说那儿的风景好,气候绝佳,臣妹就想着不如索性就带了舒儿去江南,一来养养身子,二来也在那里好好教教舒儿,改改她的性子,待过上几年,等她性情没这么鲁莽毛糙了,就再带她回京备嫁,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一听长公主这话总算是明白赵景烜那小子昨日跑自己那儿闹腾半天是干啥来着。 原来是早知道长公主要带明舒离京去江南,给她要护身符来着。 早说啊,早说他还不用考虑半天。 皇帝的心放下来,昧着自己的心睁眼说瞎话道:「兰嘉是性情活泼可爱,也算不上什么鲁莽毛糙,朕就很是喜爱。」 「不过江南气候宜人,的确适合皇妹调养身体,说实话,如果朕不做这个皇帝,朕也想到处走走。」 又道,「不过你们离开京城,朕也有些不放心,就再赐些你侍卫和一道密旨,在江南的时候,如果有人不长眼的冒犯你们,你们可以就地处置他们,当地官员都不得过问,否则就当是抗旨处理,待你们回京之后,朕自会再替你们做主,可好?」 长公主听言自是大喜。 虽然她倒是不清楚她这个皇兄何时竟是这般善解人意了,但这等好事,自然是要接着,便连忙谢恩说了几句好听话,看着场面,倒是好似恢复了多年前兄妹手足情深时的情景了。 皇帝是个多情心软的。 他本就对这个妹妹愧疚,此时见妹妹软化下来,那兄长的姿态就越发带了几分真心出来。 而此时央和宫中的容皇后在得知福安长公主请旨离京之后却又是被气了个好歹。 跑了,竟然跑了。 虽说离了京城,太子照样可以派人追杀,但始终不如在京中自己眼皮子底下,在内宅之中动手来得方便。 她知道,先帝驾崩之前,对这个女儿可是万般宠爱,暗中留下了不少人给福安长公主。 江南又是纪家的地盘,她还真不确定儿子若是派了人过去,能不能除掉夏明舒,或者留下什么后遗症,被燕王府抓到什么把柄。 这时候她还不知道皇帝还另给了长公主一道密旨,对所有冒犯她们母女的人都可以先斩后奏,否则她怕是鼻子都要给气歪了。 她转头就吩咐心腹太监,道:「你出宫一趟,把此事告知太子,让他把江南纪家,还有当地的官员,世家的情况都仔仔细细搜罗了,再让他进宫来见本宫。」 英国公府。 世子夫人崔氏陪着夏老夫人用了早膳。 短短几日的时间,夏明珠原先红润的小脸可见的苍白消瘦了下来,原来顾盼神飞,神采奕奕的眼睛也失了光彩。 崔氏看得心疼,若是往常,她一般都是跟夏老夫人告退,然后带夏明珠下去陪她说一会儿话,哄她一会儿。 但今日她看了看女儿,却没告退,反而是对着夏老夫人欲言又止。 夏老夫人打发了下人和夏明珠,带了崔氏去佛堂,道:「昨日皇后召了你去宫中,你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崔氏便将明舒前日在宫中做了何事跟夏老夫人说了。 她道:「母亲,不是儿媳对明舒那孩子有什么偏见,而是她性子如此莽撞,对我和明珠无礼也就罢了,都是一家人,家和万事兴,忍着她点,让着她点,也没什么。可是她现在撒野都撒到宫里去了。」 「母亲,您是知道皇后娘娘的,此次明舒那孩子毁了容二姑娘的清誉,毁了皇后将她嫁给燕王世子的打算,皇后娘娘怎么可能善甘罢休?儿媳更怕,这孩子继续这样下去,把她自己折腾进去不算,陛下和太子怕还会迁怒我们国公府,厌弃我们国公府是小,还不知会不会牵出什么罪来。」 夏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但拨动着手中佛珠的速度却是泄露了她的情绪。 她也没想到,明舒竟然第一天进宫,就闹出这么大事出来。 「皇后娘娘怎么说?」 夏老夫人道。 「还能怎么说?」 崔氏道,「皇后娘娘一向都是慈善的,但她这次也真的是气狠了,而且那太医说了,容二姑娘是真真切切地没有怀孕,明舒这是把人冤枉了,但这种事,大庭广众之下,她那么嚷嚷了,就算是假的容二姑娘的名声也已经污了。」 「皇后娘娘对臣妾敲打了一番,她说,也知道那孩子以前流落在外,不在国公府长大,性子野了些。但现在已经不是什么性子野,粗蛮不知礼的问题了,而是敢在皇后面前诬陷皇后娘娘的侄女的清白,青口白牙就能把一个大家闺秀逼死。母亲……」 「所以皇后是想怎样?」 夏老夫人「啪」得一声把佛珠置在了桌案上,眼睛瞪着崔氏,声音有些凶狠道。 崔氏吓了一跳。 不仅是被那「啪」得一声吓了一跳,也被夏老夫人的眼神和语气吓了一跳。 她嘴唇蠕动,隔了好一会儿才道:「没,皇后娘娘没想怎么样。只是,只是皇后娘娘说,若是任由那孩子这般下去,以后怕不是胆大包天,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让我们国公府出面,能不能偶尔也从长公主府那边接她到国公府这边小住,好好教导教导她。」 说完她又讪讪道,「母亲也是知道的,那孩子对我有心结,她的事我是肯定插不了手的,就想着把这事告诉母亲,看看母亲能不能劝劝公主,哪怕是为了平息平息皇后娘娘的怒气,偶尔也接那孩子到府中住住。她不喜我来安排什么,那就直接住在母亲院子里好了。」 第24章 夏老夫人沉着脸不出声。 但崔氏却看得出她的神色已经较之前缓了下来。 崔氏的心也随之松了下来。 她又道,「母亲,这也是为了那孩子好。她也已经九岁了,可不是五六岁的孩子,这样下去,就算她是公主女儿,这满京城,哪个世家还肯聘娶她做媳妇?原本以她的身份,做皇子妃倒是不错,不过她现在惹了皇后娘娘的嫌,皇子妃肯定是没戏了,将来和亲去外族倒是有可能。」 夏老夫人听了她这话脸又黑了。 正在这时,外面就有小丫鬟隔着帘子禀告道:「老夫人,夫人,长公主府那边有人送信来,说是陛下赐下圣旨,将县主赐婚燕王世子了。」 夏老夫人和崔氏听言皆是一愣。 什么? 将县主赐婚燕王世子? 崔氏随即就是大喜,脱口而出就道:「珠儿还在国公府,圣旨怎么送去了长公主府?」 但她这话一说完,夏老夫人扫了她一眼,就连那小丫鬟都面色古怪,想说什么却又露出惶恐之色出来。 崔氏心头一突,这才想起,这长公主府可不是一个县主。 前几日那野丫头才被册封为兰嘉县主。 她的脸一下子就涨得通红。 夏老夫人冷笑一声,道:「这回你也不必替三丫头操心,担心她嫁不出去,或者会被送去和亲了。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二丫头和珠丫头吧。」 二丫头就是崔氏的庶女夏明柔,只比夏明珠大了一个多月。 崔氏的脸不仅是红,而是臊成一片了。 夏老夫人见她如此又叹了口气。 她转头问那小丫鬟道:「长公主可还说了什么?」 小丫鬟忙屏息小心道:「长公主殿下说今日下午要带兰嘉县主去宫中谢恩,就不过来国公府这边了,明日一早会带兰嘉县主过来给国公爷和老夫人请安。」 夏老夫人点头,道:「好,你下去吧。让翠竹好好招待了过来送信的丫头。」 小丫鬟忙应了声「是」就退下了。 待小丫鬟离开了,夏老夫人坐下,叹了口气,这才转头对仍是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崔氏道:「老大家的,前几日我看你已经好些了,今儿个怎么又犯糊涂了?」 「我知道,三丫头回来,你心里不自在,也生怕她遮了珠姐儿的光,挡了她的道。你心里怕原还是打着提了珠姐儿的身份,把她嫁给五皇子六皇子的主意,可若是三丫头回来,她是皇帝的嫡亲外甥女,有她在,哪里还轮得到珠姐儿嫁入皇家,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事是与非我也不说了,反正现在好了,三丫头被赐婚给燕王世子了,在嫁娶一事上,她再挡不了珠姐儿的道,你也该消停些了,其他的,不是你的,长公主她不给,你也就别再想太多了。」 「还有皇家的事,我知道这些年皇后对你亲近,太子也信重老大,但这事情你心里清楚,那也是因为三丫头她爹,因为长公主在。林哥儿的伯爵位,珠姐儿的县主位,那些都是因为长公主,而不是因为皇后和太子。」 「你心里最好掂量清楚,哪怕是你为皇后做再多事,把她哄得再开心,可你若做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惹怒了公主,只要她告到皇帝那里,林哥儿和珠姐儿的爵位就一定会被收回去,而且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前途,他们才会是真的一无所有。我想皇后也不会再将那些东西补偿给他们的。」 这回崔氏的脸不是红,而是惨白了。 长公主是说走就走的性格,她直接把离京的日期就定在了二十几天之后的二月中旬。 而事实上这只是她对皇帝和对国公府的说法,她根本就已经打算十日后,也就是二月初就带着明舒离开。 她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在京城另外还有一子一女,从国公府大房过继来的夏延林和夏明珠。 她忘了,但国公府的人可没忘。 长公主是在赐婚那日的翌日,带着明舒去给国公爷和夏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事的。 她说的口气可也不是什么商量的口气,而是直接通知,道:「父亲,母亲,儿媳打算下个月中带兰嘉去江南,这几年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当时英国公,夏老夫人,崔氏,以及夏明珠等人都在。 众人都被这个通知震住了。 什么叫几年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而且,几年是几年? 夏老夫人咳了一声,道:「公主,你怎么会突然有这个想法,而且还走得这么急?」 长公主笑道:「其实并不是突然的想法。当年我母妃过世之时,我曾经在她临终前答应过她,替她回去江南看看。而且这几年我身体不好,何太医说江南的气候宜人,也比较适合调养我的身体,只是这些年我一直牵挂着舒儿,不愿离开京城,怕她寻回来找不到我。现如今舒儿也回来了,我在这京城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所以便打算带舒儿去江南住些日子。」 「在这京城也没有什么别的牵挂」,英国公和夏老夫人都有些被这句话堵住,觉得不怎么舒服。 这世上可没有这样儿媳妇的。 可对面的人不仅是他们的儿媳妇,还是公主。 所以不舒服也得受着。 夏老夫人道:「你刚刚说这几年不会回来,是打算过去住几年吗?」 长公主道:「嗯,至少也要住上四五年,说不定六七年吧,打算等替舒儿备嫁的时候再回来。」 崔氏大概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长公主离京六七年不回来意味着什么,但夏老夫人却是已经想到了。 她皱了眉,道:「公主,林哥儿今年已经十三,这两年就该开始议婚了,如果你去了江南六七年不回来,他的婚事怎么办?不仅是林哥儿,就是珠姐儿,过两年一样也该议婚了。你是他们的母亲,不说为他们操持,但总该在场的。」 第25章 长公主面上有一刹那的愕然,随即皱了皱眉,道:「儿媳的确差点忘了这事。」 国公府众人:…… 然后他们在难言的复杂情绪中就听到长公主又道,「其实说起来林哥儿虽然过继在了成拓的名下,但这些年一直都是在外院读书,先生师傅也都是世子请的,之后入了书院也都是世子安排的,我并没有插过手。」 「至于兰珠,她更是年前才过继在我名下,母亲那时劝我,为的也不过就是一个县主的名头,说是婚嫁时更易说到好人家。现在她的县主之位也有了,生父生母也都在世,我想其他的事情我也就不插手了。」 「不过虽然只是挂个名,但好歹他们也叫过我一声母亲,我记得国公府嫡子娶妻公中是拿八千两准备聘礼的,那我就再添上两千两,凑够一万两吧。至于兰珠,想来她嫁人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回京了,如若我尚未回京,也会命管家好生给她准备一些东西添妆的。」 长公主这一番话说完,不说崔氏的惊得面无人色,就是一向稳得住的老国公和夏老夫人也给惊住了。 更别说下面的小辈,全部都是目瞪口呆。 可是长公主却恍若不觉。 她完全无视众人的神色,说完那些话后就又对老国公和夏老夫人道:「父亲,母亲,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儿媳就先带舒儿回去了。因为时间比较赶,舒儿又是刚刚回京,儿媳还有很多东西都要替她好好准备,所以每日里都是赶得很,后面日子我就不带她过来国公府了,如果父亲和母亲有什么事,就打发人去长公主府说上一声就好了。」 她说完就拉了明舒起身告辞。 英国公沉着脸,放置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都在抖,可是却到底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夏老夫人倒是想说什么,可是她刚张口,就看到了长公主眼中的冰冷之色,那些到嘴的话就都吞了回去。 她立即明白。 她是故意的。 长公主从来都不是什么小气之人,必定是大房在背后做了什么惹怒了她,才会令她做出这么一番决定。 此时此刻,就算她想说什么,也知道不能再说了。 因为对面那个人是公主。 连皇后都拿她没办法,皇帝都要哄着的公主,就是这么简单。 她愿意给你多少,你就能拿多少。 但她不愿意给,想要收回,也都是她一句话的事。 就算她想要劝也要等查明事情原委,等私下无人之时才能劝上一劝。 长公主拉着明舒的手走出了夏老夫人的堂屋,刚出房间,就听到了里面一个失控的声音叫了一声「母亲」,接着就是「扑通」跪地的声音。 那应该是崔氏的声音。 想来这一日,国公府都不会太平了。 长公主冷笑了一声,紧了紧明舒的手,就头也没回的带着她离开了。 吃着她的,用着她的,还想合着她的杀夫杀女仇人来继续害她的女儿吗? 真当别人的脑子跟她一样蠢吗? 等着吧,这还只是个开始呢。 文和二十一年。 六年后,江宁,江州。 江州最大的酒楼,一品居。 纪幼恵看着对面的少女切着一盘牛乳酥,牛乳酥雪白剔透,看起来很是美味可口,也煞是好看。 但却远远比不上那少女的手指好看。 幼恵叹了口气,道:「舒妹妹,下个月你真的要跟姑母离开江州了吗?我不想你离开怎么办?可惜你偏偏已经定了亲事,不然你嫁给我大哥多好啊。」 明舒挑眼笑看了她一眼,然后夹了一块刚切好的牛乳酥到她面前的盘子里,道:「不舍得就跟我一起去京城啊,三表哥不是要赴京赶考吗?你也一起去。你嫌弃江南才子文弱,谁都比不上大表哥,我就在京中给你挑个文武双全,定然比大表哥好上几倍的夫婿给你。」 幼恵白了她一眼。 心道,你到底是有多缺心眼啊。 「三姑娘,表姑娘,」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丫鬟讨好的声音从斜侧里传了过来。 她们转头看过去,就看到了纪家二房已经出嫁的大姑娘身边的大丫鬟银芽。 银芽道,「三姑娘,表姑娘,我们少夫人就在楼上,她刚刚见到了两位姑娘很是惊喜,想请两位姑娘上去说说话。」 又忙道,「我们少夫人原也想下来寻两位姑娘的,但她身子重,不便来回走动,所以就只好麻烦两位姑娘上去了,还请三姑娘和表姑娘见谅。」 明舒不动声色,仍是笑吟吟的。 幼恵已经开口问道:「除了大姐姐,楼上还有谁?」 银芽笑道:「除了我们家少夫人,还有我们家夫人和江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大人家的夫人黄夫人。」 此时银芽的笑容中隐约有些得意,因为江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可以说是江南最大的官,掌管江宁一省的政务。 淑太妃有两个兄长,一个是同胞嫡出的嫡亲兄长纪远顺,就是现在纪家大房的纪大老太爷,另一个则是姨娘所出的庶出兄长纪远航,纪家二房的纪二老爷。 这银芽口中的少夫人便是纪家二房那边的大姑娘。 其实和纪家长房这边已经隔了两层,称得上是旁支了。 纪家显赫的是长房,在外为官的也多是长房子弟。 但纪家姑娘多貌美,二房的这位大姑娘纪幼荷嫁得很不错,嫁给了江宁布政使司右参议刘大人家的幼子。 参议是隶属左布政使的下官。 现在纪幼荷是陪着她的婆母还有公公的上官家的夫人出来,也不知就是聚聚还是为着什么事。 第26章 幼恵皱了皱眉。 她跟这个堂姐关系并不怎么样。 但现在知道那里面还有刘夫人和黄夫人,不过去见个礼就显得有些不礼貌了,而且也会落了纪幼荷的脸。 就算关系一般,到底也还是堂姐妹。 她看向了明舒。 明舒和福安长公主到江南是隐藏了身份过来的。 连姓氏都改了,对外只称是明夫人和明姑娘。 除了纪家的大老太爷,老夫人,还有纪大老爷,旁人并不知道她们的身份。 只当她们是北边过来的远房亲戚。 是明夫人身体不好,明姑娘特意陪着母亲过来江南调养身体的。 不过福安长公主和明舒有的是钱,有自己的别院庄子,并不住在纪家,不过是来往多些。 所以虽然不少人好奇她们的背景,但也无从打听。 明舒一向不耐烦和各家夫人们打交道,这一点幼恵是知道的,所以此刻她听了银芽的邀请,就不由得看向了明舒。 明舒道:「你过去吧。」 她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站着的青兰,道,「带上青兰,我就不过去了。」 就算那人是什么堂姐,在外面多一个心眼总是好的。 幼恵预言又止,她怕这样会影响明舒的名声,但想到明舒很快就要离开江州,也就释然了。 她想大概明舒本来就没打算在江南长居,所以才根本不在乎那些夫人们说什么。 她应了声「好」,笑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去见个礼就回来。」 说完就起身对银芽道,「走吧。」 谁知道银芽却站着没动身,她看了看明舒,就嚅嚅道:「三姑娘,我们少夫人特别嘱咐了,说是让表姑娘一起过去。」 明舒手上的茶一顿,扬了扬眉。 幼恵的面色却是一沉,道:「那里面到底是有些什么人,干嘛一定要表姑娘一起过去?」 明舒到江南没多久,纪幼荷就出嫁了,两人根本就没什么接触,更别提什么感情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一定要明舒过去? 没鬼才怪了。 银芽一哆嗦,笑容有点僵。 但少夫人交代的事情她是一定要办好的,不然今天得罪了布政使大人家的夫人,少夫人回去肯定是要受夫人和公子责怪的。 她换了一副哀求的神色,低声道:「奴婢不敢撒谎,里面除了我们少夫人,真的只有我们家夫人和黄夫人。是刚刚,刚刚黄夫人看到表姑娘,觉得表姑娘长得好,气质高贵大方,很是喜欢,就提了一句。我们夫人是认识三姑娘和表姑娘的,所以就命奴婢过来请三姑娘和表姑娘过去说说话。」 「三姑娘,求求您就看在我们少夫人的身孕份上,带表姑娘去见一见黄夫人吧。不然我们少夫人……姑娘,您是知道我们少夫人的处境的。」 说着话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幼恵脸色有些不好看。 明舒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笑道:「好了,多大的事儿。我只是懒,见一下就见一下呗。」 布政使掌管一省的政务,纪家是江宁世家,明舒不耐烦应酬人,但也不想因为她让纪家得罪这位布政使家的夫人。 明舒和幼恵一起去了楼上的包厢。 纪幼恵忙笑着迎了她们,又拉着她们给黄夫人介绍了。 黄夫人仔细打量了两人一番,对着幼恵时目光倒是赞赏和满意的,但看到明舒时面上虽然也还是客套地笑着,明舒却注意到了她眉峰机不可见的皱了皱。 黄夫人问明舒道:「听说明姑娘出生北疆,不知明姑娘家中还有何人,又是以何为生?」 幼恵心里打鼓。 她是知道明舒的脾气的,还真怕她翻脸。 明舒却不以为意,笑道:「家中略有薄产,主要靠祖产度日吧。」 答了等于没答。 黄夫人心中不悦。 黄夫人不喜欢明舒。 她当然不是看明舒长得好,心生喜欢就召了她过来问话。 而是她从京城过来的外甥不知道是从哪里看见了这位姑娘,就求了她让她去打听打听这姑娘的底细。 外甥身份高贵,为正室大约是不可能的,但就算是侧室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门的。 若这姑娘是纪家女也就罢了,为外甥侧室还尚可。 可是这位明姑娘,身家到底清白不清白都难说。 据说那明夫人十分貌美,黄夫人虽没见过,但她见到这位明姑娘,便知道传言非虚了。 已经不是貌美,而是容颜太盛了。 这样的容貌,观其言行举止还十分傲慢,这样的姑娘,给自己外甥做侧室也好,妾侍也罢,只怕都会让外甥的后院生乱。 也很可能会影响他将来娶妻。 明舒不喜这位黄夫人打量自己的目光。 这让她想起前世一些不好的回忆。 她道:「夫人没有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走,不耽误夫人喝茶了。」 说完根本不等黄夫人反应,就转头对幼恵道,「走吧,你不是说想去月湖吗?我们去看看。」 黄夫人的面色有点沉了下来。 纪幼荷看了看黄夫人的面色,忙拦着明舒和幼恵道:「既然过来了,就一起坐下来吃点点心吧。」 「既然纪姑娘和明姑娘还有事,就让她们去吧。」 黄夫人淡淡道。 幼恵和明舒出来。 幼恵道:「舒妹妹你别生气。为这样的人不值当,还什么布政使夫人,行事也太不讲究了。」 居高临下个什么劲啊! 第27章 明舒摇头,笑道:「没什么。」 但她转头就吩咐青兰道,「去查查,那位黄夫人是怎么回事。」 包厢里,纪幼荷看着黄夫人的脸色,小心翼翼道:「夫人,我们家这位表姑娘一直都是这样,脾气大得很,家里来往的夫人们,也不知道被她得罪了凡几,但我那表姑娇惯她,大伯父大伯母也纵着她,没人拿她有什么办法,还请夫人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黄夫人道:「你可知道她家里什么底细吗?例如可有什么外地人来探过她们?」 纪幼荷摇头,道:「没有听说过,她们一直都很神秘。不过就算她脾气不好,但她长得好,听说来我们家中问话,提亲的人也不少,不管是什么人家,都给拒绝了,听说她小时候已经定了一门亲事。」 已经定了亲事? 黄夫人的眉头越发地皱了起来。 黄家。 赵则麟听到门边的动静,转头就看到了自己姨母进来。 他放下手中的画像,道:「姨母,听说她和纪家有亲,你可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黄夫人皱了眉,摇了摇头道:「就是纪家人都不清楚这明家母女的来历,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官宦人家出身……我听那刘夫人说,外面很有些不好的传言,有说那明夫人是纪家老太爷私生女的,也有说她是什么人外室的。」 「郡王,这位明姑娘出身不明,却生得如此貌美,怕不是良配。」 赵则麟听言皱了皱眉,有些不悦道:「既是不明,就不该胡乱传言。而且出身哪里有什么不明的,只要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黄夫人脸上微热,咳了一下,道:「郡王,你知道我的意思。我是说以这姑娘的出身和品性,肯定是不能为你的正妃的。但若是侧妃或者妾侍,你尚还未娶妻,她又这般貌美,性格也不像是能容人的,你若是纳了她,岂不是会乱了后院?」 赵则麟听了这话没出声。 黄夫人叹了口气。 这个外甥自幼丧母,在她身边养过几年,他的性格她最是清楚。 也是因着这层关系,她才敢在他面前就他的婚事多说几句。 他能年纪轻轻就在南边匪乱中屡立战功,打败几个继母所出的弟弟继承了郡王府爵位,深得圣上的信任,性格就不是什么软糯能劝得动的,他若是想要那个女人,肯定不会管这些的,否则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娶妻。 她劝道:「你若是真喜欢她,自是可以派人再仔细打听打听,但我听刘家的那位纪家出身的少夫人说,因着这姑娘貌美,去纪家和明家提亲的也不少,但却都被拒了,据说是小时候已经定了一门亲事。」 「郡王,你年纪轻轻,就能深得陛下信任,靠的都是战功,但却也有不少人的眼睛都盯着你,都想寻你的错,不过是一个女人,你可千万别在这上头犯了浑。」 赵则麟在听到「已经定了一门亲事」之后面色就有些变了。 他低头道:「这事姨母你不必管了,我自己派人去查。」 黄夫人看见他这样子愈发担心。 她怕他犯了浑,一门心思钻了进去,再想到今日看到的那姑娘那样子,心中的担心愈盛。 以前也没听说外甥喜欢过哪个女子,如果他犟起来,一定要娶那女子为正妃怎么办? 那还不如纳做侧室或妾侍呢。 若是能不带去京城,那就更好了。 明舒让青兰查是她觉得黄夫人看她的目光诡异,怀疑她是不是收到了容皇后的什么指示。 这些年她们在江州容皇后还有太子并没有派人来对她们做什么。 因为她们离开京城之后不久,容家和太子就相继出了事。 先是容家被人弹劾收受贿赂,结党营私,买卖官位。 接着就是太子都被牵连了进去,因为福建沿海查出一个商行和倭寇有勾结,偏偏那个商行太子暗中竟然还占了股份。 总之明舒和长公主离开后不久,容皇后和太子就陷入了各种是非,焦头烂额,自顾不暇,自然也就顾不上找明舒的麻烦了。 明舒觉得这也太巧了些,就特地写了封信给赵景烜,隐晦地问他事情是不是他所为。 赵景烜避开了她这个问题,但却夸奖了她有事记得问他的行为,又跟她解说了一下京中的事情,顺便还留下了几个勾子。 明舒收到信就知道事情肯定是跟他脱不了关系了。 她看着他的字迹,只觉得心里坠得慌,那之后就再没给他写过信了。 这几年她再也没跟他有过任何联系。 她已经十五岁。 前几日她母亲才收到燕王妃娘娘的信,跟她商议她和赵景烜的婚事。 这让她母亲觉得,也是时候该回京了。 婚事…… 明舒突然想到,前世她也就是这一年入的他的后院。 这一次,没有她,不知道他喝醉酒后,还会不会再看上来州艺坊的舞女…… 想着想着就跑了题。 明舒摇了摇脑袋,刚想再重新整理一下思路,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噼里啪啦和吵闹的声音。 她皱了皱眉,转头刚想唤身后的丫鬟下去看看,就已经有店里的伙计匆匆跑了上来,面上有些慌张的表情,道:「姑娘,不,不好了,下面有人来砸铺子,说是我们铺子里拿别人做的酱菜当作周大娘的酱菜卖,以次充好,掌柜不认,吵起来,他们就要把店给砸了,还把掌柜给拉了说要去送官。」 明舒来江南,自然不会把养母周氏他们留在京城,就索性带着他们一起过来了江州。 周氏不会闲着,到了江州也开了一家酱菜铺子,周氏做的的酱菜味道很好,又有纪家罩着,所以铺子的生意很好,现在已经开了好几家分店了。 第28章 但周氏只有一个人,她做的酱菜数量有限,其他人做的味道都没她的好,所以店里她自己亲手做的酱菜价钱就要高一些,而且往往都是每个月月初就已经被人预定完了。 店里卖的其实大部分都是其他人做的了。 她平日没事就常过来坐坐。 今日本来是过来找周氏跟她商量回京一事的,不想竟然遇到了这事。 这也是奇了。 「姑娘,让奴婢下去看看吧。」 她身后的大丫鬟香草道。 明舒摇了摇头,道:「我下去看看吧。」 她走了下去。 那几个砸铺子的人看到她俱是呆了呆,眼中流出了惊艳的神色。 明舒厌恶的皱了皱眉。 那为首之人就壮着胆子,涎着脸上前道:「姑娘,原来你才是这店铺的东家吗?如果是姑娘的话,今儿这事,也不用一定要见官,只要你跟哥们几个道个歉,陪哥喝个茶,这事儿就算……」 「跟你道歉,你这是要谁跟你道歉啊!」 明舒身后的暗卫正待出手,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众人往门口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穿了宝蓝色锦衣的公子走了进来。 那公子进来之后先是对明舒安抚一笑,然后就冲着那为首的几个无赖装腔作势地斥道,「就你们也配吗?还送官?我看把你们几个送官才对。」 那为首的无赖看到他竟然也就立即变了脸色,涎着脸又是赔礼又是道歉,一时又对那锦衣公子,一时又对明舒道:「是小的狗眼不识泰山,对这位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公子和姑娘不要怪罪。」 「还不快滚!」 他的话音刚落下,那几人也就二话不说麻溜地走了。 明舒的眼角抽了抽。 她忍着拿鞭子抽人的冲动,对那斥完地痞无赖之后就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看的锦衣公子道:「留下砸坏东西的赔偿银子,你也可以走了。」 说完转身就走。 那锦衣公子呆了呆。 大概是一时情急,上前就伸手想去拽明舒,不待身后的暗卫出手,明舒已经「啪」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那锦衣公子「啊」一声就嚎叫了起来,一边抚着胳膊跳起来,一边就已经情急骂道:「你是疯子吗?长得好看就能打人吗?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你怎么不打那三个地痞无赖,竟然敢打本公子,你是不是就光长了一张脸啊?!」 明舒看着他那鬼哭狼嚎的样子眼角又抽了抽。 心想,他这反应,自己不会是真打错人了吧? 她身后的香草忍无可忍,对他斥道:「少装了,刚刚那几人分明就是你找来的吧?你一出现,他们就立即诡异得变了神色,没有丝毫惧色却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又是使眼色的,你这个登徒子,我们姑娘打你还便宜你了。」 「什么叫打我还便宜我了?」 那锦衣公子先还被骂的有些心虚,但听到最后一句却又跳了起来。 「咳。」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声,总算是咳停了那锦衣公子后面的骂声。 明舒转头再往门口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但其实很陌生的人影。 她愣了愣,看着那人好一会儿,才终于在脑子里搜到了这个人是谁。 和郡王。 她那便宜皇帝舅舅的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赵则麟发现了明舒的目光。 他眼中有一丝诧异和异样闪过,但很快就掩了下去。 他对她笑了一下,道:「抱歉,我表弟比较喜欢胡闹,还请姑娘不要介意。」 如果是别人,明舒可能会连着他一起迁怒了。 这么巧,谁知道是不是一伙的? 可这人是和郡王。 不苟言笑,性情直板,对他那便宜皇帝舅舅死忠,最后战死沙场的和郡王。 大概是出生北疆,她的父亲同样是战死沙场,她对战亡亦不肯屈的将军总是会多上一层莫名的敬意。 所以她也就失了再追究这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心情了。 而且她也已经抽了那人一鞭子。 她「哦」了一声,道:「你带他走吧,还请……公子多多管教一下他吧。」 赵则麟心中的异样更甚。 她的反应很怪,好像认识他似的。 黄府。 「啊!轻点,轻点,」 黄穆兴冲着帮他上药的小丫鬟嚎到,「你怎么上药的呢,当我是猪,还是你是猪呢,笨手笨脚的,疼死小爷我了!」 原本站在窗前的赵则麟被他的嚎叫嚎的头疼,不就是一鞭子吗,至于吗? 他上前就抽走了小丫鬟手上的药水,直接倒在了他胳膊上的鞭痕上。 「嗷」得一声,黄穆兴就叫了起来。 他也顾不上怕他了,叫道:「表哥,你到底有没有人性?明明是你看上了她,搞出了这么一出,结果却推我上前平白无故挨了她一鞭子,现在你还这么对我,你还有没有良心,你对得起我吗?」 说完他又想到先前的情景,气道,「还有,你到底哪里比我强了,不就是长得比我好看点,身份比我高点,武功比我好点吗?凭什么我上去英雄救美还得挨鞭子,你上去什么也没做她还要对你客客气气的,什么公子长,公子短的,我看真是所有的精华都长在了脸上,没留给脑子吧。」 赵则麟嘴角抽了抽,忍着再抽他的冲动,道:「你怪得了谁?谁让你上去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的,就她那脾气,没把你眼睛抠出来就不错了。」 「这么大脾气?」 黄穆兴吓一跳,他道,「不至于吧!表哥,原来你喜欢这样式的啊?不过说起来她长得可真够好看的,若是她真肯嫁给我,就是被她多抽几鞭子我也心甘情愿啊。」 第29章 「而且,你武功又好,她也打不过你,也不怕她抽你。对了,她对你不还客客气气的吗?还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她不会是看上你了吧?我就说,这些小姑娘的眼睛都瞎了。」 「我看她是抽你抽少了。」 赵则麟冷冷道。 「嘁,你就装吧,心里还不定怎么得意呢。」 他嘟囔着,但到底还是积威之下,很是怕他,声音倒是越来越低,到后面已经是几不可闻了。 不过赵则麟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的嘟囔其实他听见了。 但却没再说什么。 他心里,的确是有一些高兴的。 黄穆兴是黄夫人的幼子,平日里最受宠爱。 这边黄穆兴被人抽打回了府,鬼哭狼嚎的上药,那边黄夫人已经得了消息。 她匆匆的赶到了外院,看到躺在床上上药的儿子,那手臂的上伤口裂开,甚是可怖,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又是心疼又是着恼。 忙上前察看了一番伤势,又捉了黄穆兴的小厮寻问。 黄穆兴的小厮也不敢乱说,只将自家公子「英雄救美」,结果却被那小姑娘「误会」,抽打了一鞭子说了。 至于那些地痞无赖根本就是和郡王让自家公子一手安排的事他是断断不敢说的。 黄夫人勃然大怒。 她道:「岂有此理,这是什么家教?小小年纪,也忒狠毒了些。」 不过黄夫人也就是高傲自大了些,偏心了些,但却也不是没脑子。 气恼过后却也发现了不对劲,想到那小姑娘容色逼人的长相,就怒气匆匆地看向了自己儿子,道:「你有没有对人家做什么?」 黄穆兴大呼冤枉,道:「我能对她做什么?我敢对她做什么?她是表哥的心上人,我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肖想她。」 站在一旁的赵则麟冷冷地看着他。 抵不住这目光,黄穆兴终于只能小声嘀咕道,「也不过就是多,多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她莫名其妙让我赔银子,转身就走,我就想伸手去拽她一下,拦着她而已……」 黄夫人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拦人家就直接伸手拽人家? 真是个孽障! 她忍不住伸手就拍了儿子两下,然后黄穆兴就又龇牙咧嘴地嚎了起来。 这,这事真是…… 黄夫人也不是好糊弄的。 儿子是个混不吝的,又不怕她,说也说不清楚,她只能骂了儿子几句,就请了赵则麟去隔壁花厅去说话,问他事情缘由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则麟没答她这话,却道:「过两天姨母就去纪家帮我提亲吧。」 黄夫人一呆,随即就生气道:「郡王,且不说这丫头身世不清不白,性情傲慢,还蛮不讲理,出手就伤人,这样狠辣,你如何能纳入后院?这样子的性子,不说将来你的后院定会生乱,怕是你娶妻都会……」 「我现在不就是让你帮我去提亲吗?」 赵则麟道,「不是纳,是娶,我要娶她为正妃,而且,你跟纪家说,我只会娶她一个正妃,以后不会有任何侧妃或者侍妾。」 他笑了一下,垂眼低声道,「你敢上门让她做侍妾,怕是将来京城都回不去了。」 不过这话他说的很轻,黄夫人并没有听真切。 黄夫人差点跳起来,道:「郡王,你,你是不是……」 她差点就冒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吞了回去,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儿子,只是外甥,还是身份地位都比自己高了一大截,深得圣宠,手握大权的郡王爷。 她胸膛起伏了好一会儿,深吸了几口气,才平了平情绪,道,「郡王,我知道那姑娘生得貌美,怕是世上少有人能及,但娶妻娶贤,纳妾纳美,你如果真喜欢她,那就纳……娶她做一个侧妃也可,更不要说那些只娶她一个正妃的话……」 简直是要让人晕倒。 可她看赵则麟的神色就知道他这绝不是在开玩笑。 那娶那丫头进门是一定要娶进门的了。 劝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她道,「而且你的婚事,并不是普通的婚事,就算可以不求皇帝赐婚,但皇家的婚事,怎可如此轻率妄为?这丫头身世不清……」 「她的身世没有什么不清白的。」 赵则麟打断她,道,「她父亲是北疆战亡的将军,因为北疆是个伤心地,她母亲才带了她到江南来隐居生活。」 黄夫人一愣。 战亡的将军? 她莫名地就又想起了那丫头一言不合就抽鞭子抽人的事来,原来是家学渊源。 那这身世倒也尚可。 但是她还是觉得为侧室更为妥当一些。 外甥理当娶一个京城的名门闺秀…… 「姨母不必再多说了,这些年地方多处不稳,陛下重武,也会支持这门婚事的,姨母且上门提亲即可。」 赵则麟道,「我只是不方便亲自出面,姨母又是我在这里唯一的长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夫人就是再不愿意,觉得那丫头再配不上自己侄子,也只能去纪家提亲了。 黄夫人心事重重的出了儿子的院子。 刚走了几步就看到小女儿黄文卉带着丫鬟往这边过来。 黄夫人皱了皱眉,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卉儿,你怎么过来了这里?」 外甥身份高贵,长相又好,武功又好,又洁身自好,京中不知有多少名门贵女倾心于他。 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例外。 外甥一直不娶妻,黄夫人之前未尝不曾有过这么一丝想法,但她以前跟外甥透露过这个意思,被他拒绝了。 第30章 这次他来江南,女儿不停往他身边凑,她又厚着脸皮跟他提了一次,还是被断然拒绝。 紧接着就是外甥看上了那个姓明的丫头。 黄夫人有她自己的骄傲。 外甥既然对女儿无意,她便约束了女儿让她不要再去外院,以免传出什么话坏了女儿的名声。 她心里非常清楚,以外甥的性格,别说是女儿咎由自取坏了名声,就算是她女儿没了清白,他不愿娶,也是断断不会娶的。 这时她正烦躁着,看到女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然是愈加的烦躁。 黄文卉看到母亲,也忙停下行礼,看到自己母亲的面色不好,有些心虚,道:「阿娘,女儿是听说今天三哥出门,竟然受伤了,所以就让丫鬟备了一些药膏过来看看三哥。」 黄夫人看着她,直接道:「晚些时候吧。你三哥正在上药,你过去不太好,就算你们是亲兄妹,也是需要避嫌的,把药拿给丫鬟,让她送过去就行了,你且跟我回去吧。」 黄文卉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她依依不舍地往那个院子的方向看了两眼,但最后也只能不甘不愿地跟着母亲走了。 她不明白,明明她是自己母亲的亲生女儿,可她母亲为何却不肯帮她。 她现在跟着父亲在这地方上,是不可能寻到比表哥更好的婚事了的。 纪家。 江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家的夫人突然上门,纪大夫人有些意外。 这位左布政使夫人出身京城名门,向来不太看得上她们这些穷乡僻壤的地方世家夫人们。 而纪大老爷是江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虽然也是位居三品的大员。 但却是武官。 历来地方最忌文官和武官走的太近,最好还能传出点不睦来,所以两家也不过是平平之交。 黄夫人为何突然上门? 但既然来了,自然还是要好好招待。 纪大夫人迎了黄夫人进门。 黄夫人一口官话,纪大夫人一口软糯的江宁话,真是一开口就有点不对路。 两人略寒暄了几句,黄夫人就步入正题,道:「前几日我在一品居见到令嫒和府上的表姑娘,两位姑娘都生得好相貌,纪夫人真是好福气。」 说女儿? 这几年来家里说亲的还真是不在少处。 纪大夫人立时便猜到这位可能是来试探做媒的,且不知说的是哪一家? 她笑道:「都是淘气的孩子,黄夫人谬赞了。」 纪大夫人是谦虚,但黄夫人心里却似戳到了她的心事。 心道,岂止是淘气,简直是要翻天。 可偏偏外甥竟喜欢上这么一个性子的东西。 黄夫人面上苦色一划而过,然后勉强振作了一下,挤出了点笑容,道:「夫人谦逊了。说起来我听那位表姑娘说话,她的口音还隐约有京里的口音,所以甚觉亲切,不知这位表姑娘原本是家居何处,家中又有些什么人?」 原来又是为了明舒啊。 纪大夫人一时松了口气,一时又有些不知是什么滋味,心道,就算你说的那人是神仙,这亲事怕是都说不上了。 她笑道:「你是说我们家明舒啊,她是在北疆出生的,父亲已经过世,现在就随她母亲,我们姑奶奶住在江州。不知夫人打听这些做什么?」 黄夫人勉强笑道:「是我看明姑娘人品出众,就想到我外甥尚未娶妻,两人各方面都很是相衬,所以想过来替我外甥问问。」 外甥? 纪大夫人愣了愣。 这位黄夫人是京城贵女,人尽皆知,却不知她这外甥是何方神圣,竟然突然跑来求娶明舒? 而且,看黄夫人这面色,可不像是她嘴上说的,自愿来求娶的。 就跟被人逼着来的似的。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纪大夫人摇了摇头,笑道:「多谢夫人的厚爱,这原本的确是一门好亲事,只可惜我们明舒自幼就已经定了亲事,所以这事怕是不成的。」 明舒小时候就已经定下了一门亲事黄夫人自然是知道的。 这事她也跟外甥说过,但他也已经跟她说过不必理会此事。 她也不想再说客套话,不想再兜来转去,直接道:「这事我也是听说过的。夫人,实不相瞒,这门婚事并非是我一意上门的,而是我外甥路过江南,偶然见到了贵府的表姑娘,就动了求娶之念。至于贵府表姑娘的那门亲事,我外甥也已经查过,那不过是表姑娘小时候的事,若是表姑娘愿意,那门亲事我外甥自然会帮她解决。」 纪大夫人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上门就说我外甥看上了你家表姑娘,定亲了也没关系,我自然会帮你解决? 怎么解决? 纪大夫人气恼,刚想开口拒绝,顺便还想讽刺两句,就听到黄夫人道:「我外甥是陛下年前刚刚册封的和郡王,他想聘娶府上的表姑娘为其郡王妃,并且表示,只要姑娘愿意,他不会再娶侧妃。这件事情他也会奏请陛下,所以夫人完全不必担心贵府表姑娘幼时的那门亲事。」 纪大夫人:…… 她一时呆住。 这,这是叫什么事? 这事情快的实在超出她的认知了。 其实长公主和明舒的真正身份她并不清楚,也只当她们是因为明舒父亲在北疆战亡,明夫人心中伤心才避居江南的。 她性情仁厚,公婆让她尊敬明夫人,善待明舒,她也怜惜二人遭遇,这些年来一直对她们很是关心。 至于明舒的婚事,其实她也是不甚清楚的。 第31章 现在听黄夫人突然来替和郡王求亲,她也有些懵。 就算她远在江南,对于那位和郡王的事情她也是听过不少的。 这委实是绝佳的好婚事,虽说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明舒生得那样相貌,若是和郡王途经江南,偶遇她对她心生爱慕也不是不可能的。这其中可能有问题,但不经查清楚就直接拒绝的确是可惜了些。 她怔了好一会儿,理清楚了思路就笑道:「这事毕竟是明舒的婚事,她母亲尚在,我也不能替她作主,如果夫人不介意,就请夫人等些日子,我让人先去问问明舒她母亲的意思,夫人觉得如何?」 黄夫人听言心中就有些矜傲之情闪过,心道,听了我外甥是和郡王,不是立时就变了态度? 她心中这样想,面上便也露了些出来。 神色更显矜傲,点头道:「那是自然,自然要问过明姑娘的母亲的,不过我外甥不日就要离开江南,所以此事也不能拖太久,还请夫人能快些帮我问问,失礼之处还请夫人体谅。」 纪大夫人正待点头,这时后面却突然有帘声传来。 接着就又是一个声音冷冷道:「既然不想拖那就不要拖了。赵则麟吗?他既然看上了本宫的女儿,想要上门求亲,那就让他直接过来见本宫,不要唧唧歪歪,拐弯抹角的,尽做些莫名其妙的事。」 黄夫人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 还来不及对那声音说「让他直接过来见本宫」就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向出声的方向。 这一看先是一呆,紧接着反应过来,就差点被惊得魂飞魄散。 福安长公主! 她是京城勋贵世家女。 自然不会不认识福安长公主。 而她说,外甥看上了她女儿,想要上门求亲…… 她女儿…… 她当然知道她女儿是谁,不就是曾把容皇后都给差点气死,燕王世子赵景烜亲自求皇帝赐婚的燕王世子妃! 一刹那之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事。 想到那丫头绝色的相貌。 想到自己说那丫头「不清不白的身世,她母亲是纪家老太爷的私生女,还可能是谁的外室,粗鲁野蛮没有教养」。 还有劝外甥说「不堪为良配,为侧妃或者妾侍也就罢了」。 她的冷汗刷一下就冒了出来。 黄夫人是脚软着离开了纪家,上了马车之后稍定惊魂之后,就越想越是不对劲。 然后她是怒气冲冲地回了黄府,一下马车就直奔外甥和郡王住的外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的身份?」 她看着站在窗前拿布慢慢擦拭长剑的外甥,含着怒气质问道。 就算他身份再高,她也顾不上了。 想到自己在长公主面前丢的脸,想到纪家人的目光,她就忍不了。 外甥简直是在把她,把她儿子当猴耍! 「一开始不确定。」 赵则麟收回了剑,目光平静地看向自己姨母,道,「她自幼在北疆长大,回京城之后不到一个月就又离京来了江南,我从来没有见过她,所以我第一次在马场见到她时,并不能确定。」 但身为皇家人,他是见过淑太妃,不,应该说是对淑太妃和福安长公主都还算很熟悉的。 他第一眼的确只是被她的容貌气质吸引,一时没想起来,但回来之后再回思时便已经有些隐约猜到她的身份了。 更何况,他来江南本来就不是什么顺便来看看他的姨母。 他从福建辗转来江南,本来就是奉陛下的命,特地为长公主和她来的。 纪家的亲戚,容色惊人的母女俩,几年前从北疆过来隐居。 他不过稍微串一下便猜出她们的身份了。 「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黄夫人看他那一副慢条斯理,不以为意的模样简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怒道,「就算我跟你说她身世不清不白,说外面那些上不得台面传言,说她没有家教粗鲁狠辣,不堪为良配,为你的侧室妾侍也就罢了,你竟然只是听着,半点不提醒我,什么都不跟我说?」 「你还,还让我上纪家去求亲?」 说到这里她简直是气得发抖。 又气又觉羞辱。 还好她没上门去说让人家去做侧室,否则以福安长公主那脾气,怕是要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了。 黄夫人说到这里,赵则麟神色也从先前的随意慢慢变得冷峻起来。 他看向黄夫人,冷声道:「姨母,我才来江州几日,但你已经在江州几年,你却在质问我为何不告诉你纪家的底细,明氏母女的身份吗?」 「姑母,纪家是江南根深蒂固的本土世家,江州第一世家,纪大老爷是正三品的江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江州最大的武将,统领江州卫兵马。而姨父已经出任江宁布政使司左布政使两年,你竟然还对纪家一无所知吗?」 黄夫人嘴巴动了动,赵则麟伸手阻止了她的话,道,「就算陛下最忌讳地方文官大员和武将交往过甚,相互勾结,但却不代表你可以对他们一无所知!」 「但凡你对这些本土世家做些功课,就该当知道纪家不仅是江南的本土世家,他们还是淑太妃娘娘的娘家!是,淑太妃早已过世多年,但福安长公主还在,兰嘉县主也还在。」 「你若是记得这个,就也该当知道福安长公主带着兰嘉县主离开京城去他处避居几年之事,而纪家是福安长公主的母族,她们离开京城,很有可能来了江南。而明夫人母女容色气质都非同一般,此事稍作推理,根本不难猜出。」 「可我都跟你提出上门求亲,让你去打听明姑娘,你打听数日却只跟我说她身世不清不白,跟我说那些外面不堪的传言?姨母,此事你还要怪我吗?」 第32章 「姨父是地方大员,姨母若是一直这般行事,此事便也罢了,还只是在长公主面前丢个脸,但下次说不得就能让姨父丢了官,丢了性命了!」 黄夫人面色涨得通红。 她想驳斥,可是却一时不知从何驳起。 她并不是蠢妇,也是勋贵世家精心养出来的世家主妇,只不过这些年一直随丈夫外放,在地方上被人追捧惯了,心态上越来越傲慢自大,下意识就看轻了地方世家和那些连官话都说不准,甚至不会说的乡土夫人们罢了。 她被外甥这一番话说的身上凉一阵热一阵,许久之后才慢慢缓了下来。 过了也不知多久,她才终于找回思绪。 她看着外甥,冷笑了一下,道:「郡王,你这般说我,是,是我狂妄自大,我认了。可是你呢?」 她紧紧盯着赵则麟,道,「可是你呢?你明知她是福安长公主的女儿,明知她是圣上亲赐的燕王世子妃,又如何要这般糊涂,还要我上门替你求娶?还说什么她自幼定下的那门亲事你自会想办法帮她给退了?你如何帮她去退燕王世子的婚事?」 「燕王世子那是什么人你能不清楚吗?兰嘉县主和他的婚事,那是他不顾圣上和皇后的意思,亲自求圣上赐下的婚事,为此不惜毁了容二姑娘的名声,和皇后反目,才逼得圣上赐婚。」 「你可记得,燕王世子年纪可也不小了。我可是听说,燕王府和北疆世家不知道多少人想要逼燕王世子迎娶北疆世家的女子为侧妃,却是通通都被燕王世子给拒了,他那样的人,至今身边却一个人也没有,为的就是等这个未婚妻。你竟然跟我说要让他们退婚?」 这倒不是黄夫人消息灵通。 而是这几年战乱不断,北鹘和西越相继进犯大周,燕王世子这些年在北疆战场屡立战功,声名大造,已经有战神之名传出。 前几年西越战败,西越王更是提出要将西越公主和亲嫁给赵景烜,哪怕赵景烜已经有世子妃,为侧妃也可以,但却被赵景烜毫不犹豫拒绝了,然后把那西越公主送到了京城,嫁给了太子。 所以黄夫人想不知道这些都难。 赵则麟垂眼,他道:「姨母,此事我自有思量,你就不必管了。」 「郡王!」 黄夫人提声道。 「姨母,这是圣上之意。」 赵则麟终于冷声道。 黄夫人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外甥。 「我说过,这件事情你不要再管了。」 赵则麟道,「也不要再跟旁人说起。」 他知道他让她不要跟旁人说起,她肯定还是会和她的丈夫江宁布政使黄肇说。 但他并不担心这个,相反,黄肇可不像他这个姨母这般自大糊涂,自会知道这件事情的轻重,反而会约束她的。 而他,并不想再跟她说太多。 「长公主那里,我自会去见她。」他道。 长公主别院。 七年不见,福安长公主仔细打量面前的侄子。 他是她堂兄的儿子。 皇室当中,这孩子已经算是非常出类拔萃的了。 她道:「则麟,你闹这么一出,是想干什么?」 赵则麟笑了出来,道:「姑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是侄儿那日在马场看见兰嘉,对她一见倾心,所以就动了娶她的心思,当时侄儿并不知兰嘉的身份。」 长公主嗤之以鼻,道:「就算是你一开始不知道舒儿的身份,但以你的聪明,怕是很快就能猜出。而且,你之前还在福建剿匪,江南并不顺路,特意到这里来,又是为了什么?」 看赵则麟沉默,便又道,「当然,如果是陛下有密旨,又不关我和舒儿的事,你不想说也可以,我对你们的事情并无兴趣。」 赵则麟摇头,慢慢道:「此事,我只是不知该如何跟姑母您说,不知从何说起。」 他道,「但我的确是想娶兰嘉。我让姨母上门提亲,是因为我知道一般男子心悦女子,都要请家中长辈上门提亲,才显郑重,和对对方的尊重和重视,以示心诚,也是想告诉姑母,我想娶兰嘉,原本是和那些事,和朝堂之事全无关系。」 长公主原还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个侄子是不是脑子有坑,可听到后面,面色却渐渐变了。 他说「我想娶兰嘉,原本是和那些事,和朝堂之事全无关系」,但现在站在这里,就是和什么事,和朝堂之事有关系了。 她道:「是陛下让你来的。」 是肯定而不是问句。 赵则麟微微颔首,道:「姑母,短短六年,燕王世子战神之名已经响彻天下。他率领大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分别北鹘,西越,西域诸国手中收复前朝失地共十五城。现在不仅是北疆,就是西北,也已经隐约有了为他所控的趋势。姑母,现在天下的局势,你觉得陛下还放心让姑母您把兰嘉嫁给赵景烜吗?」 这几年大周连年战乱。 北疆受西越北鹘进犯,被燕王世子连连逼退,让燕王世子声名鹊起的同时,却也让文和帝,让京城愈来愈不安。 那些战争,甚至未必是西越和北鹘挑起,其中很多都可能是燕王世子为了巩固自己的军权,为了自己的威名,为了扩大北疆的地盘挑起的。 然后西域诸国联手突击进犯西北,西北的部分军队早被抽走镇压西南异族的犯乱,军力不够又是被突袭,结果连连战败,赵景烜以援军为名,率军驻入西北,击退西域诸国联军,但他的部分驻军却留在了西北不肯走了。 偏偏皇帝被西南的异族叛乱,南边的倭寇和匪乱搞得焦头烂额,国库空虚又连年灾荒,早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去遏制赵景烜往西北军的渗透。 或者说,他已经有心无力了。 福安长公主冷笑,道:「你的意思是,陛下他连我都不放心了吗?」 第33章 赵则麟默了一下,道:「陛下自然是放心姑母的,也相信姑母不会做伤害他,伤害大周的事。可是姑母,陛下的身体越来越差了。」 福安长公主的面色陡变。 赵则麟看着她,道,「姑母,先帝最是爱重淑太妃娘娘,也最是宠爱姑母,而淑太妃娘娘执掌后宫十数年,对后宫了如指掌。所以陛下一直都认为宫中的很多机密,还有先帝的一些暗卫,宫中淑太妃的人手,这些,先帝和淑太妃都交给了姑母。这些不管是不是真的,都是悬在后继之君头上的一把刀。」 「陛下他的确信任姑母,相信姑母不会帮着外人做出伤害他,破坏大周基业的事,所以他从未想要伤害姑母。可是他却也知道,您和皇后,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兰嘉是您的独生爱女,如果她嫁给了赵景烜,等有一日,赵景烜心有异心之时,姑母您会做何选择?」 他的身体已经不好。 已经在考虑后事。 天下的局势已经渐渐失控。 他惧怕赵景烜。 当然更不敢把手中可能握有皇室机密和隐秘势力的妹妹的独女嫁给赵景烜。 飞鸟尽,良弓藏; 狡兔死,走狗烹。 长公主坐在窗前。 这座别院是一座水上别院。 她静静看着外面开在水面上的紫色睡莲,不由得想起来宫中那满池的莲花,还有水面上阳光打下的粼光。 在她小的时候,她很调皮。 经常会甩开宫人扒拉宫中的各个角落来玩耍。 她便是那时候和这个兄长熟悉起来的。 他稳重,包容,对她细致又耐心,她父皇很忙,他便时常的陪着她,教她读书习字,陪她骑马射猎。 所有的兄长当中,她跟他感情最好,说是亦兄亦父的感情也不为过。 其实她别的兄长也想陪她玩,讨她欢心。 但她又不傻。 她母妃更不傻。 是真心还是讨好她还是分辨得出的。 那时他待她,的确是真心疼爱的。 所以她母妃曾跟她父皇说过,他「秉性纯厚,性情仁良,若为君,将来必能友爱善待弟妹」。 所以她父皇在几个皇子当中,最终还是选了位份最低,生母早逝,无论才能和武功都不是兄弟之中最出色的他继承了皇位。 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初这位「秉性纯厚,性情仁良,必能友爱善待弟妹」的好兄长,后来继位为君之后,会逼死原后,偏袒着他的继后和最宠爱的儿子,毒杀嫡长子,又踩着她丈夫的尸骨让他的好儿子坐上了太子之位? 现在他将死之前也终于想起来,原来她也可能是一个障碍,是一个威胁,所以就要替他的好儿子铲除她了吗? 她的眼中滴了一滴眼泪下来。 也不知是为着当年那些感情,还是为着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局面。 她道:「所以他派你来干什么,杀我吗,还是他命你娶了舒儿?哦,不,」 她的声音转而带了些讽刺,道,「顺序应该是命你到此娶了舒儿,如若不成,就让我们母女永远都别再回京了,对吗?我是不是应该感激他还给了我一个选择?」 赵则麟道:「那姑母你能告诉我,若有一日,赵景烜有异,你是会站在我们大周,还是会站在你的女婿,燕王世子那侧?」 长公主定定看着他,突然笑了一下,道:「则麟,他既已对我起了疑心……不,他本性本不是多疑之人,否则也不会是今日才想起来我的不妥,想来该是身侧有人谏言,那便是他属意的后继之君不放心我,不放心把舒儿嫁给旁人。」 她冷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既能疑我,不放心把舒儿嫁给燕王世子,又如何能放心把舒儿嫁给你?」 赵则麟垂下眼,道:「我既然要娶她,自然会护住她。」 纪府。 「天哪,舒妹妹,原来姑母竟然是长公主,你竟然是御封的县主。」 幼恵瞪着明舒,上下的打量,然后拍了拍胸口,道,「快说,我有没有没大没小得罪过你?逼你帮我一起骗阿娘,替我掩盖各种罪行算不算?」 幼恵的母亲纪大夫人是典型的世家夫人,对幼恵管教极严。 可幼恵偏偏是跳脱的性子,便常常以明舒为借口逃脱日常的绣花习字课程,跑去求明舒教她骑马射箭。 纪大夫人是个严于律己,却宽松待人的性子,对明舒也十分疼爱,最后就屡屡被幼恵得逞。 明舒一把扯了她,笑道:「少做出这么一副怪样子,不过,你真的不怪我一直瞒着你吗?」 幼恵摇头,道,「怪你做什么?这事你又做不了主,而且这么大的事情,姑母和祖父祖母他们这么决定,自然是有重要的原因的。况且,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还不都是我表妹?」 明舒有些感动。 她笑道:「嗯,不管怎样,也摆脱不了你的威逼利诱。」 其实她也是知道纪大夫人并不是真的生气,也并不排斥幼恵找她玩,所以她才愿意帮她掩饰的。 幼恵咧嘴笑了一下,道:「你知道就好。不过,」 她眼睛转了转,笑道,「不过好好笑,我跟你说那天真的笑死我了。」 「那个黄夫人,她一脸倔傲地说‘我外甥是陛下年前刚刚册封的和郡王,他想聘娶府上的表姑娘为其郡王妃……’,当时她那个表情,真的好搞笑啊,一脸好像我外甥看上你们家表姑娘简直是你们家祖宗积了德,是天生掉了馅饼,你们赶紧感恩戴德地接了的模样。然后等姑母出来了,她吓得脸都白了,那目瞪口呆又惊又吓的样子实在太搞笑了。」 幼恵惟妙惟肖地学着黄夫人,耍宝的样子也逗笑了明舒。 第34章 那日黄夫人上门之时幼恵正好也在家中。 因为之前在一品居黄夫人曾经莫名其妙召了她和明舒说话,当时她就觉得那黄夫人对明舒的态度又怪怪的,所以幼恵印象深刻。 这日她听到黄夫人突然上门,便溜到了厅外听她母亲纪大夫人和黄夫人的说话,然后就把那日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听了来,看了来。 明舒笑完之后就道:「其实那黄夫人虽然不讨人喜欢,倒也怎么着。她毕竟是江宁布政使的夫人,性子又骄傲,那天在你们家丢了丑肯定不知怎么恼呢,你现在跟我学学也就罢了,千万别在外面说,免得传出去,让她记恨。」 「我知道,」 幼恵笑道,「难道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知轻重吗?」 「不过那个和郡王,听她说的好像很厉害的样子,舒妹妹,你见过他吗?竟然上门提亲……」 幼恵又好奇问道。 明舒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前世她远远见过几次,但并没有和他接触过,这一世,就是那天在养母的铺子里,才和他说了那几句话。 她道:「不过就是有过几面之缘,没有怎么说过话的。你知道,我小时候真的是在北疆长大,回京城住的时间不过才一个月不到就走了,哪里能和他有什么接触。」 幼恵仔细看了看明舒,道:「也是,他要是知道你是谁,也不能上门提亲了。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事,因为黄夫人说是那和郡王对你一见钟情,才上门提亲的。但在我们见黄夫人那日之前的几日,我们出外都是在一起的,并没有遇到什么和郡王。」 「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我想起来了一事,就是我们去马场骑马那日,我记得有几人进过马场,其中一个长得还特别好看又有气势,所以我就多看了几眼,不过当时你在骑马,没注意到,后来我也没想起来跟你说。」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道,「说起来也怪可惜的。如果真的是那人,长得还真的挺不错的,我还跟人打听了,据说武功也好,人品也不错,你看那黄夫人傲慢成什么样子,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跟我娘说,那和郡王说了,如果娶了你,就只会娶你一个郡王妃,不会再有任何侧妃妾侍,想来定是那个和郡王交代她的。」 明舒没有出声。 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了幼恵这话竟然想起了赵景烜。 幼恵见明舒出神,道,「舒妹妹,以前我问你定亲的事,你什么都不肯说,被我缠得紧了,才说是形势所逼,没什么好说的。原来那个人是燕王世子,舒妹妹,你和燕王世子的婚事,真的没有办法可以退掉吗?」 幼恵的父亲是江州卫指挥使司指挥使,也算得上将门之女,并不像其他闺中小姐那样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她听说过燕王世子。 除了他的赫赫战功,战神之名,还包括他杀人如麻,暴戾嗜杀,曾经做出杀人取其皮做战鼓,取人骨做长矛的事,反正各种传闻应有尽有。 当年明舒来江南的时候才八九岁,那时燕王世子就已有战功传出,年纪应该已经很大,她是不会觉得,那两人会是有什么故事的。 「退掉啊,」 明舒回过神来,看幼恵为自己烦恼的模样,笑了出来,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故意道,「那恐怕是有些难的。所以你看别的大家闺秀每天学这个学那个,琴棋书画,诗文绣技,恨不得成为横空出世的大才女或者名扬千里的端庄贤淑人儿,好将来能嫁个好夫婿,可是我就每日里习武玩乐,骑马射箭,经商赚钱,那是因为我已经自暴自弃,没什么追求了。你看,反正婚事都那样了,那就让自己想怎么快活就怎么快活呗,总算都是好日子,不枉此生了。」 幼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才不信她。 那根本就是她喜欢那些。 她笑道:「你这个没心没肺的。」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外面的丫鬟进来禀告道:「表姑娘……县主,长公主殿下打发了人过来,让县主回北溪庄。」 北溪庄就是长公主住的别院。 明舒皱了皱眉。 她经常住在纪家,身边有青兰还有暗卫跟着,她母亲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也没什么事,她在外的时候她母亲还很少打发人叫她回去的。 幼恵在旁,明舒也没多问什么,只是应下了。 在回去的路上,才问来接她的婆子,母亲找她回去什么事。 婆子道:「是府上来客人了。」 客人。 明舒打量着面前这位客人,很有些不知该以什么表情去面对。 「兰嘉。」 他带了些笑意唤她道。 明舒看着面前这位长身挺立,眉目清俊的和郡王,想到他几年后就要战死沙场,便努力忽略他找她提亲的尴尬事,给他行了一礼,道:「郡王。」 她道,「郡王怎么不进屋?」 「我在这里等你,姑母有些累了,就让我出来陪你走走。」他道。 明舒:…… 她看他后面站着的她阿娘身边的大丫鬟,就知道所言非虚。 阿娘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走走就走走吧。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会提他提亲的事,他也压根不提。 其实两个人相处得还算是很融洽。 和郡王刚从福建来,他不是多话之人,但也会顺着她的喜好说些异域趣事,沿海风情,听得明舒倒是有些向往。 等明舒问他剿匪一事,他也没有半点轻视明舒只是一个小姑娘之意,很是认真地跟她说了说南边匪乱的缘由,剿匪的策略和各种问题,说的内容也是明舒能听懂且有兴趣的,例如剿匪之后匪寨家眷的安置等等。 第35章 两人沿着湖边画廊边走边说,远远看过去,倒真的像是一对璧人。 长公主从窗边看着他们出神了一会儿,然后苦笑道:「阿柳,如果不是当年燕王世子抢先求旨赐婚,则麟这孩子,我怕是真的会考虑。」 柳嬷嬷心事重重,虽然有些不妥但她还是道:「公主,当年如果不是燕王世子抢先求旨赐婚,以皇后和太子殿下的手段,怕是早逼得县主嫁入东宫了。」 长公主心头一凛。 是啊,她怎么能忘记这一茬。 「可是舒儿并不心悦燕王世子,阿柳,当年的情况你也是看到的,她根本就不愿嫁燕王世子。无论如何,我只想舒儿她,都能够嫁给她心仪之人,而不是被逼许嫁。燕王世子野心重重,我只怕他,绝非是舒儿良人。」 柳嬷嬷听了这话愈加忧心。 她道:「可是公主,燕王世子当年能逼得陛下赐婚,他要娶,又怎么容忍我们悔婚?而且和郡王说了,陛下身体渐重,那位迟早要上位,他们既然疑心公主,和郡王毕竟为臣,老奴怕,就是和郡王怕也是护不住县主。」 长公主听了这话没出声。 她看着远处的女儿,想到她明媚灿烂的笑容。 心道,疑心于我吗? 那就让疑心的那位永远上不了位即可。 她没想要把女儿嫁给和郡王,而是希望女儿想要嫁给谁,那就嫁给谁。 而不是被逼着嫁给谁。 明舒送走了和郡王。 她总觉得今天这事怪怪的,就去了母亲院中,不过她去到之时,柳嬷嬷却说母亲已经睡下了,只得满怀心事的回了自己院中。 她推开自己房门,看到自己窗前立着的那个高大身影时就吓得手上一颤,原先抓在手上的荷苞便掉到了地上。 那个人回过头来。 明舒的脸色顿时有些发白。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不是六年前那个会对她笑,会跟她开玩笑,会哄着她喝药的赵景烜。 他的眉眼冷峻,眼底沉沉让人看不清深浅,轮廓的阴影像是一座山一样会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且他看她的眼神。 也不是六年前看她时随意,带着戏谐的眼神。 而是锁着她,带着研究,还有隐在深处让人无法喘息的不悦和压迫。 这是前世的赵景烜。 他到底还是变成了那个会让她害怕的赵景烜。 两个人一个站在窗前,一个站在门边,就那样相互对望着,谁也没出声。 就在这时门后面传来了脚步声,明舒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就关了门。 然后门后面就传来香草的声音,道:「姑娘,您要的热水。」 明舒从外面回来要习惯性地净手,但这个时候在自己房里,对面站着赵景烜,丫头在外面说「热水」时让她有一刹那的不自在。 她静了静心,对外面道:「就放在外面吧,你去帮我看看小厨房那边,让他们准备晚膳,还有,准备一些点心,牛乳羹和燕窝粥都可以,我不想去外面吃,你端过来房间给我。」 外面传来香草应下的声音,接着就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明舒这才回头看赵景烜。 赵景烜看她刚刚慌张不自在的样子有些想笑,可是他看着她的模样心里又涌出一些怪异的情绪,又像是有些看不够。 但再一想到先前看到的画面他心里又烧得厉害,她竟然陪着那个男人逛着园子逛了一下午,相谈甚欢,吃点心喝茶。 赵则麟跟她提亲。 她知道他喜欢她,还照样陪着他逛园子,说说笑笑。 是不是他再迟来几天,她就要心有所属了? 想到这些,他的面色又阴沉了下去。 明舒的手握着门把手,深吸了好几口气,跟自己说,这不是前世,她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他为所欲为,半点反抗不得的妾侍,他们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他再怎么和以前一样,他们的关系也已经不一样,现在他应该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不妥当的举动。 她得找回六年前自己跟他相处的方式。 她平稳着自己的声音,道:「世子,你不是在西北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的话音刚落,他就突然动了起来,然后几个大踏步就走到了她面前。 明舒又是吓了一跳。 他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在怕我?为什么?我记得你小时候好像并没有怎么怕我。」 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心里有愧? 明舒面色僵了僵。 她实在不喜欢他站在自己面前,压迫感太强,也让她有些心慌意乱。 她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然后绕过他走到了窗边,打开了窗户。 初秋傍晚带着微凉的风吹进来,她有些乱的心才稍微定了定。 她回头看他,但最后目光还是侧了侧,在他的肩膀和他身后木门上走动,道:「不是,并不是怕你。只是,你出现得也太突然了些。我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难道我的房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男人,我不该受到些惊吓吗?」 他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 看她微侧了小脸,耳尖慢慢泛红,直至红透,像是要滴血的样子,心里微微有些发热,原先的不悦和怒意就慢慢降了些,心也终于软了一些下来。 他心道,原来她长大了是这个样子。 当年他送了她回京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做过那些关于她的梦。 有些事情便也慢慢淡了下来。 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第36章 在他没有过来之前,他也曾收到过下面的人送来的所有她的消息,包括纪凌祯经常陪她骑马射箭,很明显心悦她的事。 可是他很忙。 收到那样的消息他的确是有些不舒服,但却也不至于愤怒,她和他已经有婚约,身边又有他的人跟着,想着肯定不会出什么事,看过了也就把这事压下去了。 那时候她还是他记忆中的小丫头。 他知道她会嫁给他,其他的旁枝末节并不怎么在意。 可是当他亲眼看到她和赵则麟站在一起,如同璧人一般说说笑笑的时候。 那心里的火就腾地烧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如果不是他,长公主是不是就会把她许配给赵则麟? 他脑中甚至想象到了赵则麟抱着她亲吻的画面。 她以前说「梦到的夫婿」,是不是就是他? 那一刻,他眼睛都红了。 火烧得差点没克制住。 他就那样一直盯着她不出声。 明舒被他盯得心里发毛,还真怕他像前世那般,二话不说就上前来抱着她做那些事情。 其实说实话,赵景烜还真是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在她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他虽然喜欢她,但那就是跟喜欢……自己的小猫小狗大概也没多大分别。 如果他有的话。 但现在她却能调动他的情绪。 以前甚至他自己都从未发现过的情绪。 他看着现在这样的她是真的想把她抱到怀中揉一揉,亲一亲,好像这样才能舒缓心里的那些快要胀出来的情绪一般。 但他现在当然不能这样做。 所以克制着。 不能让他再这么盯下去了。 明舒咳了一下,努力挤出了点笑容,道:「你,坐一下吧。你怎么会突然来江南呢?可是有什么事情?」 当然是为了你。 还能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道:「我收到密报说皇帝传信让赵则麟来江南,我怕他们对你不利,所以就过来了。」 明舒有些吃惊地看向他。 但随即觉得这吃惊有点幼稚,又掩了掩神色。 她道:「是皇帝让和郡王来江南的?是因为什么公事吗?」 「没有什么公事。」他道。 明舒:…… 那也不关我的事啊,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觉得自己也算不得多么口拙,但现在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一定得找回小时候跟他相处的状态。 现在这样,实在太别扭,也太危险了些。 她突然意识到,他这个人,心里或者身体里或许关着一头野兽,她不能让他在面对自己时把那头野兽放出来。 否则两人相处,一定会变成前世一样的灾难。 其实对他来说,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前世那个身份,又能有多大的分别? 只是有一个不一样的开始,相处模式便有一些不一样而已。 她不能让良好的开端又走向那个悲剧。 她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就警醒了起来,不允许自己再被情绪困住,她麻利地走到了桌前,拿了茶壶给他斟茶。 因为知道她回来了,她房里的小丫鬟早给她房里备了热茶。 然后她回头对他笑了一下,道:「我好像还没有给你见礼,世子殿下,你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他看她倒茶,便也走了过去。 他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捧着茶杯递给他,那手指比白色骨瓷杯还要更白皙剔透。 他伸了手去接,手指触碰到她的手指,明舒跟被火烧了似的收回了手。 赵景烜接了茶杯也没有喝,而是放到了桌上,然后看着就站在她面前的明舒道:「大概一个多时辰之前,就在你和赵则麟在湖边漫步的时候。」 明舒的脸色一僵,然后就有些不自然。 本来她招待和郡王,陪他走走并没有什么,她平日里也经常和纪家的表哥一起骑马射箭,她心里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也觉得问心无愧。 但此时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让她觉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不是她的错觉,他的语气真的有些怪怪的。 她往后退了一步,坐到了椅子上。 然后抬头看了看他,抿了抿唇。 她想,还是想点别的什么岔开话题吧。 然后她倒是真的想到了一件事,问道:「世子,我听说来州艺坊的随夫人收了两个徒弟,舞姿出众,长相也十分脱俗,你有没有看过她们跳舞?」 赵景烜一愣。 好端端的,她说什么来州艺坊? 什么舞姿出众,长相脱俗? 他皱眉道:「你是不是听别人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传言?」 外面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少。 保不住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传到了她耳朵里。 明舒摇头,道:「没,没有,我就是想起来,小时候特别喜欢看随夫人跳舞,觉得真得好看,后来她不跳了,说身姿不好,跳舞再难达到高峰,一直想着收徒将她的毕生所学都教给徒弟。她说,她小时候没有调理好自己,所以便也突破不了瓶颈,对我来说,她的舞姿已经是天人了,真难以想象她从小教导的徒弟会是什么样。」 她胡乱扯着。 不过说到后面也有一些感慨。 那时随夫人倒是真的在她身上用了毕生的心血,可惜被赵景烜看见,她就直接被他锁后院了。 第37章 赵景烜觉得她莫名其妙。 他还是觉得她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想想好像几个月前是有人在一次宴会中安排了来州艺坊的舞女跳过一次舞。 但也就是仅次而已。 谁把这事传到了她耳中? 他道:「你既然喜欢,那以后让她们跳给你看好了。」 这大概就跟你喜欢什么东西,我就弄来送给你的意思。 但明舒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她看他刚才皱眉,还有若有所思的样子,就觉得他肯定是看过她们跳舞了。 他还说「让她们跳给自己看」,难道她们现在真的是在他后院吗? 所以跟前世一样。 他还是看上了随夫人的徒弟,只不过那个人不再是她而已。 她刚刚只是突然想起来就随口一问,但真的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又有些震惊和茫然。 那前世他除了她之外,身边再没有其他的女人。 当然也曾有过未婚妻,但都被他弄死了,或者被他用手段逼着另嫁了他人。 那她会怎样? 要被他弄死,还是另嫁他人? 茫然中她侧头看他,道:「你要了她们两个?」 不是一个吗? 赵景烜:…… 这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刚想说什么,门口又传来了小丫鬟的声音。 「姑娘,夫人刚刚睡醒,派了人过来请您去主院那边陪她一起用晚膳。」 虽然长公主和明舒现在身份已经公开,但庄子里的丫鬟和下人还是习惯性地唤她们「夫人」和「姑娘」。 明舒听了这话如蒙大赦。 忙转头对外面道:「好,你跟来人说我一会儿就过去。」 小丫鬟应下退去。 明舒就起身对赵景烜道:「世子,你这次过来是不是私下过来,不想让旁人知道的?」 赵景烜点头,明舒就道:「我先去跟母亲用膳……我去问问她和郡王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他是皇帝派过来江南的吗?我去问问母亲看她知不知道皇帝派他过来做什么。」 她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住在哪里?还是我明天去哪里见你?」 「我等你回来。」 他道。 明舒的脸一僵,她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黑,她不想他晚上留在她这里。 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和前世的感觉太像。 完全不再是六年前的那个赵景烜。 就算知道他可能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她还是觉得不安。 她想说些什么劝他离开。 但这一次还没等到她再开口,他已经走到了她面前,然后伸手替她理了理她的衣领,对她温和道,「过去吧,我等你回来。还有舒儿,不要听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我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你要相信我,我一直都在等你。」 他后面的声音很低,带着他身上特有的热气。 明舒只觉得脑子「轰」一声炸开。 脸上也腾一下热了起来。 心更是跳得快要扑出来。 如果没有前世,这些话听了也就听了,最多不过就是情人之间寻常的情话而已,说不定她应该还要感动一下。 可偏偏明舒她不是单纯的明舒。 她听到他说「我没有碰过其他的女人」,脑子里就闪现出了一些不该有的画面……他「碰」她的那些画面…… 她只觉得一阵晕眩。 这大概跟他无关。 是她脑子有毒。 赵景烜原本没有打算对明舒做什么。 或者说,他一半是在跟明舒说着情话,一半其实是在跟她宣示着主权,警告着她。 他从和郡王的行为中已经猜出他想要做什么,而福安长公主让明舒单独陪着和郡王逛园子,也让他产生了危机感。 他大概知道福安长公主会和明舒说什么。 所以他要告诉明舒,她是他的女人。 他不会碰其他的女人。 她最好也不要有什么二心。 所以,仅此而已。 但明舒的反应太大。 她刹那间的僵硬,无处安放躲避的眼神,迅速绯红的肌肤,还有水灵俞滴的眼睛,都让他差点克制不住。 她就在他面前,就在咫尺之间。 他看着她,头脑一热,差点就把她拉入了怀中。 可他毕竟是一个自制力超强之人。 这个时候当然不是最好的时候。 看他不过说了几句话,就把她吓成这样,如果他做出什么,还不知她会是如何反应。 他忍着悸动和冲动放了她离开。 看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嘴角不由得挂上了一些笑意。 他很清楚,明舒可不是什么养在深闺,跟男人说句话就要羞得脑袋钻到地里去的那种女人。 她前几天不还在马场和人骑马,还召了人上门提亲,今天不还陪着别人逛了园子吗? 这样一想他的笑意又收了。 该死的,以为他离得远,就跟他抢女人吗? 明舒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自己房间的。 她出了院子,被风吹了吹。 脸上的热度才稍微散了下去,心跳也慢慢缓了过来。 明舒懊恼。 她这是怎么了? 天哪,她也太没出息了。 面对赵景烜,她一定不能这样被动,被他带着走啊。 否则将来有她哭的时候。 第38章 是太突然了。 她跟自己道,是他出现得太突然了。 又刚好被他抓到自己陪个男人逛园子,还是个跟自己求亲,不错的男人,所以自己才有点心虚,气势上被他压了过去。 下不为例。 她心道。 她转头问香草,道:「你刚刚说了什么?」 她记得出门时香草好像跟她说了句什么,但当时她急着离开,哪里顾得上理会她。 香草看着自家姑娘这副不正常的样子很是担心,道:「姑娘,你,你的面色很红,是不是有些不舒服?是不是今天下午在外面走得久了?奴婢让人去叫何太医过来给您看看吧?」 明舒:…… 她咳了一下,正色道:「无事,是先前走得久了有些热着了,不碍事的。等会儿到母亲的院子里你也不要多说什么,免得母亲听了担心。」 说完看香草有些不赞同,还是很担心的表情,就补充道,「今天有些晚了,你待会儿让人给我熬一些消暑的绿豆粥备着,我晚上回来喝,明天早上再看看要不要叫何太医过来看看。」 香草这才忙应下了。 明舒想了想却又道:「你现在就过去跟小厨房的人说吧,我在这里等你。」 香草:…… 她有点莫名其妙,这么急吗? 而且这事她打发个小丫头过去就是了,用得着自己亲自去码? 可是她听明舒的话听惯了,在明舒坚持的目光下不敢有什么异议,只得心怀疑虑地下去了。 香草离开,明舒转头就对青兰道:「青兰,你等会儿准备些点心和饭菜送到我房间。」 青兰一愣。 她抬头看向明舒,明舒对她做了一个口型,青兰面色一变,便低头应是下去了。 「阿娘。」 明舒入到长公主院中,看到坐在软塌上翻着书的长公主就唤道。 长公主看她过来,放下了书,唤了她到身边坐着,一边让人备饭,一边招呼明舒去吃桌上的荔枝。 那东西长公主不爱吃,嫌热气重,但明舒爱吃,当季她便都让人常备着。 明舒就伸手拈了一颗到手上剥着,一边就开口问道,「阿娘,今日那个和郡王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听她问起这个,就挥了挥手让服侍的人全部退了下去,再笑吟吟地看着女儿,没答反问道:「舒儿,你觉得他怎么样?」 明舒被她这一笑一问简直弄得头皮发麻。 主要是她才被赵景烜「捉-奸」,心里有鬼。 她能觉得他怎么样? 她母亲此时说这话的表情语气分明就是在问她云英未嫁的女儿,「女儿,你觉得他怎样,如果不错,阿娘就定下你们的婚事」…… 她已经有婚约了啊啊啊啊! 那个人现在还正凶神恶煞地坐在她房间,她还不知道今晚要怎么打发他! 明舒四处张望了一下,生怕身边藏了赵景烜的人,这话就会立即传到他耳中似的。 她龇了龇牙,权当是笑了一下,然后道:「还,还好吧,他是一个很好的将军,感觉是对皇帝舅舅和大周都忠心耿耿,死而后已之人。」 所以皇帝要他弄死自己,他肯定会真的弄死自己的! 「阿娘,您知道他来江南做什么吗?还有他跑来舅舅家提亲是什么意思?」 明舒迅速转换重点问道。 可长公主不懂得明舒的心。 她笑道:「他说他对我的女儿一见钟情,想要走正规的提亲流程,所以就请了家中长辈上门提亲。」 明舒好险就被刚递到口中的荔枝给噎死。 她吞了荔枝,很有些不可思议道:「所以,阿娘,他到底想做什么?皇帝来让他做什么?不会是真的跟我有关吧?」 她心里已经有答案隐隐呼之欲出。 但仍想从她母亲口中说出。 她又不傻。 她跟皇后和太子都有仇。 现在赵景烜势头越来越大,大到皇帝和太子大概都有些坐不住了。 皇后和太子本来就不想她嫁给赵景烜,现在肯定更是不想。 因为他们害怕,害怕她嫁给赵景烜之后,会利用赵景烜的力量对付他们,为父亲报仇。 或者还会害怕她撺掇着赵景烜,把他们从皇位上拉下来? 皇帝那就是个糊涂的。 但再糊涂,他忌惮赵景烜,忌惮燕王府却也是真真切切的。 就算明舒不知道皇帝还忌惮着她母亲。 但就以皇帝对皇后和太子偏听偏信偏袒的劲,只要皇后和太子不想她嫁赵景烜,皇帝自然也不想她嫁。 所以他派他最忠心和得用的大臣和郡王来弄死她? 而且,她母亲明知道这其中有问题,为什么还要让她单独招待和郡王? 要使美人计吗? 明舒盯着长公主。 长公主看她紧绷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道:「舒儿,我记得当年你是并不愿意和赵景烜定亲的,当时定亲,也是情势所迫。这些年,你也从未跟阿娘提起过他。你跟阿娘说,你心底其实是不是并不愿意嫁给他?甚至称得上排斥?」 毁掉和赵景烜的婚事的确有风险。 但她不想女儿所嫁非人,痛苦一辈子。 她很清楚,一个女人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更何况还是赵景烜那样强势的男人。 如果他发现女儿心有所属,女儿一定不会好有什么好下场。 明舒被长公主问住。 这事要怎么说? 第39章 她以前从不跟她母亲谈赵景烜的事,并不是因为她讨厌他,或者有多排斥那桩婚事,而是那事对她来说真的太复杂,她不想说。 却没想到让母亲误会了。 而现在她还是同样不想跟她母亲讨论,更何况现在那人还杵在她房里呢,说起这个就让她心烦意乱。 不过她也不想她阿娘乱点鸳鸯谱。 她摇了摇头,道:「阿娘,不管怎么样,燕王世子都是我的恩人,他要娶我,我就会嫁给他的。」 她只是想要调整好自己跟他相处的模式,不要跟前世一样而已。 「舒儿!」 长公主握住她的手,道,「报恩有很多种方式,但没有必要一定要嫁给他。」 明舒真不想讨论这个。 她忙把话题转回去道:「阿娘,亲事都已经定下六年了,这事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还是先说说和郡王的事吧。阿娘,他来江南到底是做什么?是不是皇帝受了皇后和太子的蛊惑,让他过来做什么?」 「嗯,」 长公主看她是真不想说赵景烜,心里叹了口气,道,「舒儿,你知道,他们不想让你嫁给燕王世子,派和郡王过来,约莫就是想让他阻止这件事的。但和郡王他是阿娘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他是一个很实诚的孩子,他说想娶你,必然是真的想娶你,以后他也会对你好的。其实,」 这回她是真的叹了口气,道,「其实也是我不放心燕王世子。说起来,燕王世子他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但我就从来没有看透过他的心思,只从这几年他的行事和战功,你就知道当年他隐藏了多少实力,还有他的野心。男人野心太大,女人往往只能成为他们往前行路上的踏脚石,或者过眼云烟。」 但野心大也有好处。 那就是只要用足够的利益去换,这个亲事就可以取消。 更何况,长公主本身就觉得,当年赵景烜求娶明舒,目的就不纯。 毕竟当初明舒不过才是个八-九岁的孩子。 说真心爱慕,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怎么话题又转回来了? 明舒很无奈。 她道:「阿娘,和郡王是受皇帝命令,他现在想要娶我,跟当年皇后和太子想要把我弄进东宫有什么分别?我是觉得他人还不错,但那是从大周,以一个臣子和将军的标准来衡量,可不是从为人夫的角度去看。您可千万别被他的表相,和以前多年的感情给蒙蔽了。」 说完她想了想。 虽然觉得对她母亲来说有点残忍,但还是道,「阿娘,我听您以前跟我说过,陛下在登上大位之前是一个十分忠厚仁爱的人,也是一个非常好的兄长,皇外祖父就是看中他的忠厚仁爱,才选他为后继之君的,可是谁又能想到他为君之后,会是现在这个样子的呢?」 说完又讽刺地笑了笑,道,「其实也不是,于皇后和太子来说,他未尝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夫君和父皇。他没有负他们,只是负了阿娘你,负了皇外祖父,负了天下人而已。」 否则不会好好的把一个大周江山弄得乱相四起,千疮百孔。 「所以,看人真的不能只凭感情用事,更不能看他对自己当下如何,看他对旁人如何……还是就事论事比较好。」 明舒早已经发现她母亲看似强势,但其实是一个非常感情用事的人。 她的大部分决定,都是基于感情出发,而不是由理智决定。 这大概也是因为她幼时深受皇外祖父和皇外祖母宠爱,无需考虑太多,全由自己的喜好行事的缘故吧。 不过她也明白。 母亲更愿意相信和郡王,大概跟她更愿意相信赵景烜一样。 谁都更愿意相信那个跟自己接触得更多,更了解的人吧。 她伸手握住长公主的手,道:「阿娘,和郡王是陛下的人,就这一点,他便已不足信了。」 长公主听言目光有些深的看了一眼明舒,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隔了许久才缓缓道:「舒儿,你是不是被当初皇后和太子找钦天监监正,让他说的那一番说辞给吓着了。」 「其实,当初如果钦天监监正真说出了那番说辞,即使没有燕王世子,阿娘也不会让你嫁到东宫的。那时你还小,并不急着婚嫁,只要阿娘跟陛下说让你去皇家寺庙修行,为我大周皇室祈福即可。皇帝他还没脸逼你为太子的侧室。」 只不过,将来如果她要嫁人,就只能嫁给新君就是了。 新君可不一定是太子。 也该是回去收网的时候了。 这些年她退居江南,一来是为了保护明舒,二来何尝不是为了让那些人放松警惕。 「好了,」 她拍了拍明舒,道,「你不喜欢和郡王,那就不喜欢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他是个端方的人,你便和他跟你纪家大表哥一样相处即可。我们也该是时候回京了,和郡王说了,他会护送我们一起回京,这事,就算是燕王世子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 明舒听说和郡王竟然要护送自己回京,她觉得脑袋有点大。 不是她敏感,她的确察觉到了赵景烜对和郡王的介意。 他是不会说什么不是,但他会对她阴阳怪气。 她觉得这是在挑拨他的神经,万一弄得不好破了那道防线,就会放出他心里的那头怪兽的。 明舒陪着长公主用完膳,慢慢地吃着甜品。 她是觉得应该早点回房,早点回去把赵景烜打发走,夜深了总是不太好。 但她又不太想回去面对他,最后就变成这样戳着甜品磨磨蹭蹭。 但再磨蹭,她还是得回去的。 她不可能就睡在她母亲这里,让赵景烜等自己一夜。 第40章 长公主见明舒难得磨磨唧唧的样子又误会了,她叹了口气,道:「舒儿,你不必太过纠结。其实人这一辈子很短,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活,阿娘是希望你一直平平安安的,但是是要平平安安的好好活着,而不是委屈求全。至少在有选择的时候要尽力而为。」 「至于燕王世子,他的确对你有恩,但当初他求娶你主要目的应该是为了挡掉陛下给他赐的其他婚事,或者还另有目的,你帮他挡了七年,也差不多了。或者,只要在不违背你自己底线的情况下,帮他拿到他想要的东西,那就不算亏欠他了。」 明舒咧嘴笑了笑。 这可劝不着她什么。 她娘说来说去那意思无非就是:你不想嫁给赵景烜,那就不用嫁给他,不用担心,不用委屈,这个不行,你再看看那个…… 而且她说赵景烜求娶她是为了挡掉皇帝给他赐的其他婚事。 她一开始也这么认为,可是这些年来她仔细想想,觉得他其实也没这个太大的需要。 他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啊? 明舒待不下去了。 她起身道:「我知道,阿娘,这个回头再说吧。我还是先回去了。」 又是落荒而逃。 明舒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赵景烜正在随手翻着她桌上的一本书。 是西北的地方志。 西北能跟她有什么关系,只不过就是因为他在那里行军打仗吧? 因为这一联想,再加上明舒虽然走了,却还不忘让人送了点心和饭菜过来。 更让他惊讶的是,还都是他喜欢的口味…… 他的喜好外人知之甚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或许是他送她回京城的那段时间,他自己都没注意,细微的地方却都被她捕捉到了,并且记在了心上。 而且青兰说,这些都是明舒会亲手做,甚至做得比厨房里还好的点心和菜式。 可见她的用心之深了。 因着这些,等明舒回来的时候,他身上原先的戾气和怒气已经尽数平息了下去。 听到门声响动,见到明舒进门,看着她的目光已经是又温柔又宠溺。 明舒又是吓了一跳。 不知道他这又是怎么了? 反复无常这一点倒是和六年前要更像一些了。 前世的时候他对着她多数时候不是棺材脸就是冰山脸的。 但惊讶之后心就略放下了些心来。 至少他这个样子是能沟通的样子,她真不喜欢他的棺材脸和冰山脸。 心里的阴影忒重。 赵景烜看着明舒,大概是知道她的不自在,还很体贴地帮她拉了拉椅子,道:「坐吧。」 明舒点了点头,不想打破美好的气氛,很乖巧的坐了过去。 因为有些受不了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她咳了一下,很礼貌道:「抱歉世子,刚刚跟阿娘说话,回来的有些晚了,你闷不闷?」 顿了顿,又道,「不知世子住在哪里,可需要我给世子安排住处?」 他的手随意地搓了搓手上的书,笑道,「隔壁庄子,那是我的。」 明舒:…… 所以你这不是第一次来江南? 为什么感觉有点毛毛的。 他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补充道,「我以前没有来过,但你们住在这里,我总要派人保护你的安全,所以就让人购下了隔壁的庄子,好作安排。」 明舒听言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除了是因为听说皇帝派了人过来,所以丢下繁忙的军务,千里迢迢特意赶过来,真的没有别的事情了吗? 她在他身边几年,是很清楚他到底有多忙的。 这一年,是前世她初初到他身边的那一年。 她记得他多数时候都是住在军营的,那时候暗杀他的人很多,一拨一拨的,手段花样层出不穷,他连睡觉时都是警醒的。 她是一次军中宴会时被人逼着过去给他献舞的。 她记得最开始他一直怀疑她是别人送给他的奸细。 但是即便如此,他还是留下了她。 一面要着她,一面又把她当成奸细一般囚-禁。 但并不是她自己想要留在他身边的,那样的生活对她来说根本就是痛苦不堪。 可是不管她怎么求他放她离开,他却又不肯。 后来她也就只能认命了。 很多事情她以为自己忘了。 可不知为何现在又突然全部想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现在正正好是那一年,她初见他的那一年,入他的后院那一年吧。 这一年的事情,和这一年的他,不停的出现,便也不停地唤醒那些记忆。 「没有。」 明舒回想着那些旧事之时,就听到他的声音简洁道。 她回过神来,一时又有些哑住。 真的只是为了她吗? 她并非无心之人,也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撇去前世那些纠缠的旧事,只论今世,以他的性格,可以说对她是好的无以复加了。 从将她从孟家接出来开始,帮她安排所有的事情,她任何的要求他从来都没拒绝过,又亲自送她回京,替她挡掉所有的明枪暗箭。 她来江南,他不惜打乱原有的布局,提前发动对容家和太子的诘难,让他们无暇对自己发难。 她知道,那些他原本应该是打算用在后面废太子之时的。 她并不像她母亲那样也同样认为,他对她目的不纯,是出于利益考虑。 第41章 因为没有必要。 于他来说,真的没有必要。 更不必如此费心费力。 他的性格也本就是直取,而不是会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人。 这一点她非常清楚。 那是为什么? 因为她是他的未婚妻吗? 还是因为那个命格之说? 可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会因为一个命格之说就对人这般尽心尽力之人。 可是……那时她还小啊…… 她也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他会对当年八-九岁的自己一见倾心,二见误终身。 这太荒谬了。 这事搁在心里来回不停地打转实在太有压力。 她转头看他,可是还是受不住他的目光,微垂了眼,定在了他的腰带之上,低声道:「世子,你为什么这么对我,对我这么好?我觉得这些太过了,过到我觉得不安。」 是的,其实她很不安。 前世那些阴影,和现在他对她的照顾和保护,让她好像陷入巨大的漩涡当中,不安又纠结。 所以她母亲说她从不跟她提起过他。 那是因为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好,还是他的不好? 总不会是她有多挂念他吧? 赵景烜看着她突然柔软下来的样子。 毫无防备地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其实他都想问问他自己…… 不过她这般问他……他是一个很忠于自己的需求的人,这么多年来,他都对其他的女人没有任何感觉。 但他想要她,而她是他的未婚妻,是他找出来,然后在他的掌控下长大的,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人飞鸽传书了给他。那他喜欢她,想要她,还何必去纠结什么缘由? 当然是要锁住她在自己身边。 此时她坐着,他站着。 他伸手过去,就触到了她的头顶发端。 他慢慢触了触她的发丝,道:「你何必纠结这些,如果你不安,想要回报我,那就一心一意对我好了。」 他可不是什么不求回报的圣人。 她必须也只能一心一意的对他。 明舒:…… 她坚持道,「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想要女人,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我不太明白。」 这事真是说不清楚。 他只能道:「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你的好了。」 当初他梦到她。 然后寻找他,接她回了,送她去京城,他就觉得大概是他上辈子欠她的,就当是了结一桩心事。 至于现在,他想要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本是随意说说。 但明舒听到他这话却是一震。 他本来就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但这样一想,她又觉得不服气了。 她抬头作死地问道:「既然是上辈子欠我的,那你要偿还我,为什么还要我的回报,还要我一心一意对你?」 赵景烜一愣。 这还顺杆子爬了…… 不过看到她圆瞪着自己的眼睛,还有微翘的唇瓣,他也生不起气来。 他忍着心头快关不住的悸动,看着她低声道:「就算是欠也是有限的吧,我不过就那么一说。你是我的世子妃,不一心一意对我,难道还想要怎样?」 声音低沉,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哑。 他这种语气,通常是在他们那事之后,他折腾她折腾得狠了,偶尔抱着她安慰她时才会有的。 明舒抿了抿唇。 又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猛地站起了身。 稳着自己走到窗前,再开了窗,站了好一会儿,才道:「世子,夜深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她觉得自己这是魔怔了,明明六年前她已经能很自如地和他相处。 可现在这是怎么了? 他根本不是前世的那个他。 她更不是前世那个一无所有,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的那个夏明舒。 他们的关系根本已经不一样。 她也不应该把前世对他的抗拒带到现在,那样对他也是不公平的。 他看着她,大概也觉得不能逼她太甚。 但他千里迢迢从西北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结果看着她和别的男人并肩游园醋火烧了一下午,又再等了一晚上,现在不过只说了几句话怎么就肯这么离开? 那就说点让她自在一点的吧。 他道:「长公主跟你说了什么?」 明舒手抓着窗棱,说了什么? 说让我不要有心理负担地甩了你,再挑个其他人嫁了? 她静静看着他。 努力想着前世的他是什么样的,为什么她会跟他相处成那样,然后再回想六年前他的模样,他是怎么对她的。 这样想着心情还真的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道:「我问了阿娘有关和郡王的事,阿娘说,和郡王的确是奉陛下之命想要破坏我们的婚事的,他们始终还是不想让我嫁给你。他提亲一事也应该只是因为受了皇命……想来这其中应该还有皇后和太子的手笔吧。」 她说完就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而他没什么表情,对她说「他提亲一事不过是受了皇命」也不置可否。 作为一个男人,有些事情几乎是本能。 他看到赵则麟看她的眼神就知道他提亲到底是受了皇命,还是出于他的本心了。 不过这事,她不必知道。 他不出声,她便继续道,「之前燕王妃娘娘给阿娘来信之事你是知道的吧?阿娘收到燕王妃娘娘的信之后,就打算带我回京备嫁,然后正好和郡王过来,他就说他是奉了皇命,顺便接我们回京的。」 第42章 明舒的话一说完,赵景烜的面色就黑了下来。 接她们回京,也就是要一路护送她们回京。 赵则麟本身就居心不良,再加上福安长公主暧昧不明的态度,还有…… 他再看了一眼明舒。 他们见一面都忙,见到了她好像也总想避着自己。 但却和赵则麟相谈甚欢,这一路上山水水相处…… 明舒看见他面色可见的阴了下来。 情绪这样容易波动,这样反复无常,所以还是六年前的赵景烜啊。 夜风吹着,她的心里也越发地轻松了些,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她看着他,甚至有点幸灾乐祸道:「你呢?世子,你是作何打算的?等我和阿娘离开江南之后,你会回北疆,还是再去西北?」 「你很得意吗?」 他看了她一会儿,突然道。 呃。 明舒的笑容有些僵硬。 她赶紧摇头道:「不,我为什么要得意?难道你以为我会愿意那个和郡王护送我吗?他可是皇帝的人,他死忠于皇帝,那也就等于是忠于皇后和太子,皇后和太子根本不想让我回京,更不想让我嫁给你,他破坏婚事不成,最后没有其他办法,肯定就会要一了百了直接害死我,我有什么好得意的?」 赵景烜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听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 所以她还会觉得赵则麟想要杀她不成? 她怕不是还认为赵则麟有多么端方正直,求亲不成,就只剩下杀人一途? 他道:「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已经有安排,他送不成你。」 明舒一愣,转头看他。 心道,你不会是想现在就弄死他吧? 她想了一下,这回是很认真道:「你打算做什么?其实我和阿娘原本是不打算暴露身份,直接离开的,现在是等于被和郡王逼着暴露了身份,我很怀疑他求亲是假,逼我们把身份公开是真。我想如果我们直接拒绝和郡王,回京的这一路可能都不会太平了。」 「我是打算明着让他跟我们一起离开,然后在路上‘病倒’,我再和阿娘想办法私下离开,这样也比较容易掩人耳目。但我还没有想好具体的操作方法,所以还没有跟我阿娘说。」 赵景烜看着她。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对自己的态度很矛盾。 从她小时候就是如此。 明里是欲盖弥彰的抗拒,还有装模作样的不在意。 但实际说话行事却又极度的信任他,甚至不自觉的依赖。 无论是有什么疑惑或者打算,总是会毫无防备,不加思索地告诉他或者问他,好像他是她最亲密的人一般。 就跟那桌案上西北的地方志一样吗? 明里说不在意他,不想嫁给他,暗里却关心他的一切,记住他所有的喜好。 这样的口是心非。 「世子!」 明舒看自己说完他就那样看着自己却不出声,就略微提高了声音唤道。 「嗯?」 他敷衍地「嗯」了声。 明舒耐着性子道:「世子,你刚刚说已经做了安排是什么意思?」 「你跟我离开。」 赵景烜真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石破天惊。 明舒呆怔了一会儿,随即就脱口而出道:「你胡说什么!」 说完就觉得自己语气太激动了,忙命令自己冷静。 但心里还是有些慌慌的。 她知道他可不是会胡乱说什么话的人,说一言九鼎逾矩了,但他是真的一向说一不二,不容人质疑和反抗的。 她吸了口气,僵硬地笑了一下,道:「世子,我们还没有成亲,我怎么能跟你离开?」 现在可不再是她八岁的时候。 他仔细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到哪里去了?」 他道,「你刚刚说过了,皇帝不想让你嫁给我,皇后和太子不想让你回京,这回去的一路都不会太平。我会跟你母亲说,让人替着你跟着她,还有赵则麟一起走,你跟我一起走。」 「你要去京城?」 明舒终于抓到了重点。 她摇了摇头,不对,前世这个时候他根本就还在西北,然后回了北疆,快一年后才去的京城。 去京城之后就掌控了京中的局势,成为手握重权的摄政王了。 可惜她前世对外面的事情根本不了解,对政局更是不了解,只知道一些大概,所以也帮不了什么忙。 赵景烜点头,道:「不过要稍等一些时候,舒儿,皇帝病重,京城很快就会生乱,现在你并不适宜回京。」 「长公主一定要回去,但你回去却很危险,不仅是在回京的路上会有危险,回到京城之后也不会太平。就算是替身,我也会安排她在半路病倒,然后让你母亲自己回京。」 「我阿娘不会同意的。」 明舒听得心惊。 她听懂了。 皇帝病重,她母亲一定要回京。但皇帝病重,太子执政,还有不少人也同样盯着那个位置,所以京中局势必然会很乱。 可是如果她回去很危险,她母亲不是一样很危险? 「她会同意的,我明天会去见她。」 他道。 福安长公主当然不同意。 她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赵景烜,冷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带舒儿走的。赵景烜,你心里很清楚,当年你和舒儿的婚事是怎么定下的。」 「历来燕王世子的婚事都是皇帝赐婚,不管皇帝赐下谁,你没有绝佳的借口都很难拒婚,而且拒了一个还会有第二个,你不可能一直拒绝,那样你多年来在京城所作的伪装就全暴露了。可你不愿娶容家女,正好舒儿出现,她年纪小,身份又足够,在外燕王妃对她还有教养之名,简直是拿来挡住皇帝赐婚的最佳人选。」 第43章 「还有她‘命硬,宜北疆,和你命格相配’之言,我早就查过了,元芜大师是你的师傅,那些话恐怕也都是你杜撰出来的吧?或者说,在你找到舒儿之时,这一切你都已经安排好了。」 她道,「舒儿是个傻孩子,她还一直以为你这么做是救了她,让她免于皇后和太子的陷阱。可这一切不过都是你自己布局所需而已。但不管你目的如何,舒儿都是你找回来的,我承你之恩,可就这样让你带走舒儿,是不可能的。就算舒儿将来自己愿意嫁给你,那也是之后之事,而不是现在就这样跟着你不明不白地离开。」 「你是担心我会污了她的名声,然后理所当然地降她为侧妃,让北疆本土世家女或者西北华氏的女儿为正妃吗?」 他直接道。 福安长公主面色发沉。 是,这的确是她真正担心的,也是她想劝说女儿另择夫君的原因。 她觉得赵景烜野心太大,根本不是良配。 如果他只是志在守护北疆,那么逼退北鹘和西越的进犯已经足够,而不是反而特意挑起战争,夺北鹘西越十五城,再挑起西域和西北之战,趁机把手伸进西北,争夺西北军权。 而想要再进一步,联姻无疑是最佳的办法。 有史以来,也是用得最多的方法之一。 这些年来,北疆本土世家一直想把女儿嫁给赵景烜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而就在不久前,她也已经收到消息,说西北军统帅,西宁都指挥使司指挥使华同晖有意把他的幼女华西蔓嫁给赵景烜。 只不过赵景烜已经有了婚约。 华同晖可也拉不下面子让自己的幼女去做赵景烜的侧妃。 所以这事才僵持着。 她道:「赵景烜,你有什么样的野心我不管,但我不想让舒儿卷进去。只要你和舒儿解除婚约,你想要娶华家女也好,北疆其他本土世家女也罢,这些我都不会理会。」 「然后呢,解除婚约之后呢?」 他道,「将她嫁给赵则麟,还是带她回京城,扶六皇子上位,然后将明舒嫁给他?」 「公主,原本你的打算并没有问题。但是,我刚刚得到消息,陛下病重,太子已经执政。你觉得,你这一路,确定能安全将她带回京城吗?就算回了京城,你有把握能够很快掌控住局势,在这期间,还能护得住舒儿的安全吗?」 「就是赵存曦,他可是也已经定下了亲事,而且据说和那个未婚妻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你觉得明舒会想要那样的后位吗?」 长公主面色发白。 她知道皇帝的身体开始不好,但却已经没想到病重到要太子执政的地步了。 她想再说什么,却被赵景烜打断。 他道,「你连自己的安全都未必能保证,更别说明舒。很可能一回京,舒儿就会落入皇后和太子的手中,还会成为威胁你的软肋。是,你可以冒险,但我却不会让我的未婚妻冒险,所以我必须带她走。」 「而且,你想要将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我也可以帮你。」 长公主猛地看向他。 赵景烜回头,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房间中,单膝跪下之后,双手捧了一叠信件递向了长公主。 长公主迟疑地看了那叠信件一会儿,但最终还是接了过去一一展开。 但随着一封一封书信和文书的展开,她面上的血色也随着看到的东西而寸寸消失了。 赵景烜道:「你不是一直在暗中追查当年夏将军之死到底是援军将领的失误,还是太子有意为之吗?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确是太子下令援军将领退守合州城,特意等到青州城破,夏将军战死之后才率军收复青州城的。」 「还有当年明舒为何会受到北鹘人的追杀,也都是太子为了自己能够顺利逃出青州城,故意泄露明舒的行踪,误导北鹘的杀手,祸水东移之致。这里就是当年太子的密令文件,他和当时那位援军将领的通信文书,还有侥幸逃出他灭口的护卫的画押文书。」 福安长公主捏着信件的手微微颤抖。 她道:「你是何时知道的?」 「很早以前,在我追查明舒下落时我便已经知道。不过那时并不是告诉你的最佳时机。」 事实上,如果没有明舒,他原本根本没有告诉她的打算。 「所以,这也是当年你定要定下和舒儿亲事的原因之一吗?因为这些旧仇,你知道我必然会和太子反目。」 她声音微颤道。 赵景烜皱了皱眉。 他道:「你错了,我是为了明舒才掺和到你们的事中,也是为了明舒才决定助你,而不是为了利用你们才要定下和明舒的亲事。但不管怎么样,我不会让明舒回京城。」 说完他顿了一下,道,「如果你觉得我不在乎明舒的死活,只是想利用这些事情,我就根本不会将这些东西给你,而是在太子登基之后,再将这些事情公布于天下,届时,讨伐之声四起,天下势必都会大乱。」 太子根基本就不稳。 若是天下人知道他为了军功,竟致满城数万的将士和百姓于不顾,踏着他们的鲜血登上太子之位,怎会容忍他坐上帝位? 赵景烜离开长公主的院子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廊下等着他的明舒。 他走过去,就看到她转过头来,对他笑了一下,道:「其实你说那么多不就是不想让我阿娘带我回京城吗?那我就不回去好了,也不一定要跟着你离开啊。」 赵景烜一滞。 他能说,你跟着我,我才放心吗? 可是随即他看到她的笑容,心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她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那一瞬间,这些日子的焦躁和疲惫好像一下子就被抚平。 第44章 她这样,应该是同意了。 而且,她对自己的态度好像也有些不一样了。 他不太明白是为什么。 可是现在那个自然不是最重要的。 明舒看他看着自己的样子叹了口气。 她道,「世子,如果阿娘带我回京,途中我‘病重’甚至‘病逝’的消息传出去,燕王爷就直接定下你和西北华家的亲事怎么办?」 这事前世就曾经发生过。 只不过那时他的未婚妻不是她而已。 原本她都快忘了这些事了。 但刚刚听他和她母亲提到西北华家,她才又想了起来。 当年他在京城原本也是有一个御赐的未婚妻的,但皇帝病倒,太子执政,京中乱起,他的未婚妻就「病逝」了。 京中自顾不暇,再顾不上,也不敢再管他的婚事,因此没多久,燕王府就和西北华家定下了他和华家小姐华西蔓的婚事。 因此她还成了那个华西蔓的眼中钉好长一段时间,好几次都差点被她给弄死。 就是到现在,她都不知道,他京中的那个未婚妻所谓的「病逝」,到底是他动的手,还是燕王府或者华家动的手。 反正不会是真的「病逝」就是了。 整个北疆和西北都没人希望他那个未婚妻活着。 现在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 除了他想她活着,她母亲想她活着,大概更多的人都想她死。 赵景烜听言皱了皱眉。 他道:「华家的事你不必担心。」 说完他顿了一下,大概是想到她说的是「燕王爷直接定下你和西北华家的亲事」,便明白她不是不放心他,而是不放心燕王府,遂又补充道,「至于王府那边,你放心,这事我会跟我母妃说,她不会让我父王不经我同意私下定下我的婚事的。而且,就算定下了,我也会解决掉的。」 她对着他笑了一下,眼中流光溢彩。 他看得似乎心都要飞了出来。 然后,他似乎是想确认一般,低声道,「舒儿,你是愿意跟我离开了吗?」 明舒「嗯」了一声,然后摊了摊手,似乎略有些无奈道:「你看,现在想我死的人真的很多,容皇后和太子希望我死,西北华家还有其他一些想把女儿嫁给你的人家也都想我死,我回京城,估计要杀我或者想要抓我的人会是一拨接一拨的。」 「我不想死,也不想成为别人手上威胁我阿娘或者你的砝码,大概便只能跟你离开了。但你也说过,迟点我们还是要回京城的,不过只是一段时间而已。」 赵景烜的心头猛地一动,道:「你不怕成为我手上威胁你母亲的砝码吗?」 明舒摇头。 她就是不希望最后他会和她母亲反目。 她母亲是她皇外祖父的女儿,从小受到的根深蒂固的教导都是要维护大周皇室的正统,所以绝对不会愿意大周皇室成为他手中的傀儡。 她母亲回京,要扶持的一定是已经成年,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傀儡,可能振兴大周皇室的皇子。 很可能是已经十七岁的六皇子赵存曦。 而他要扶上位的却是年纪六岁的小皇孙。 走到那一步,她母亲和他必定会反目。 她现在也终于明白,为何她母亲开始反对她和他的婚事。 不仅仅是因为她表现的对这桩婚事的不喜。 同样还有因为彼此立场的对立。 六年前没有反对,是因为那时候他还是在京中暴戾无常,声名不显的燕王世子。 现在开始反对,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是野心毕露,名震天下,已经开始威胁到大周皇室的战神。 而现在整个大周乱相四起。 她母亲怕是已经预见到他们终有一日会对立的局面。 如果她嫁给了他,她母亲该作何选择? 不管怎么样,她母亲都是大周皇室的长公主。 是先帝最宠爱的女儿。 可是她却知道没有用。 不仅是因为前世的预见,而是这些年她早已经看得不能再清楚,天下大势,她母亲的努力根本就没有用。 大周的乱局,是腐烂在了根子里。 继续这样乱下去,苦的只是黎民百姓,让他们长期饱受战乱之痛,承受饥寒交迫之苦而已。 她从小在民间长大,对大周皇室并没有多少归属感,更没有她母亲那种一定要维护皇室正统的责任感。 只会选择自己认为正确的那一边。 只会想要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垂首摇着头。 其实她甚至不知道她母亲会不会觉得她这个选择是对她的背叛,对大周皇室的背叛。 因为她虽然只是跟着他离开一段时间,迟点就会回京城,但却意味着她其实是选择了他,而不是大周皇室。 他看着她,低声道:「舒儿,我想带你走,的确是因为我不想你将来成为任何人手中威胁我的武器。」 所以他特地过来,想要带走她。 一来是因为在这样的乱世,他唯有把她放在自己身边才会觉得安心。 二来他也不愿任何人拿她来威胁他。 其实原本他也不知道她对自己到底有多重要。 在来之前都不知道。 但这世界上女人很多。 能让他放在心上的却只有这么一个。 不管那个位置是大还是小,是多还是少。 所以他想要带走她,就过来了。 只是他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聪明,不过是听了他和她母亲的对话就看明白了这一切。 第45章 并且最后还选择了他。 明舒看着他,听他这么说,明明是想笑一下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却滚了下来。 这一刻她想起来很多事。 不是他逼着她成为他的女人那些,不是他们之前的磕磕碰碰,误会和纠缠。 而是那些年来他一个人走过的长长的路,浴血得来的军权,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受到的无数的暗杀和算计。 就是前世,他逼迫她成为他的女人,她怕他,但其实也从来没有讨厌过他,或者恨他。 因为她也看得很清楚。 他为了保护她免于受到那些家族和部属的伤害,所作出的努力。 还有,其实他们北疆的每一个人,每一个百姓,在心底都会是敬仰他的,所以对着这样一个人,你根本没有办法恨起来。 她往前走了一步,然后在他的怔愣之中把手放到了他的手心。 然后鼓着勇气道:「我也不想将来成为任何人手中威胁你的武器,更不想我们之间,一直都只是你在保护我,要让你为我去做那么多事情,我希望我自己可以保护我自己,也希望有一天能够帮到你,保护你。」 前世她和他的关系一直不和谐。 并不只是因为她和他之间的那些误会,和他性格的原因,更多的也还有她的身体和性格的原因。 她从来没有做过努力,一直都是他进,她退,他误会,她逃避。 她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感情。 但既然这一世她还是要必须和他绑在一起,她便不应该再和前世一样的态度。 至少应该做出自己的努力。 否则,她重活一世还有什么意思? 但她毕竟还是一个女孩子。 他们之间的隔阂仍在,不是几句话,或者空有想要改变和努力的决心,那些隔阂都能立时全部消除的。 所以她的手在触到他手心的灼热,忍着心快要跳出来的紧张说完那些话之后就想抽回手,往后退去,离他远一点平复一下心情。 她只是想要告诉他这些而已。 并不想要现在跟他靠这么近。 可她的手在他的手心不过微动,下一刻,整只小手都已经被他反握住,然后整个人就被他扯到了他的怀中。 文和二十一年。 十月,和郡王赵则麟护送福安长公主和兰嘉县主从江宁江州回京。 十月末,兰嘉县主因车马劳顿,于入京途中感染时疫。 长公主原本打算留在驿站照顾女儿,却在几日之后就收到了京中传书,文和帝病重,紧急召她回京,无奈她只得留下身边的几个心腹照顾女儿,自己回了京城。 十一月中,京中收到了兰嘉县主在齐州驿站「病逝」的消息,福安长公主当即「晕倒」在了长公主府。 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醒来之后就要拖着病体想要赶去齐州看一眼,可是得来的消息却是兰嘉县主因为是感染时疫,很可能传给其他人,所以得知她病逝,太子便已经下旨火烧了她的遗体,就地厚葬了。 据说她被火烧之时全身溃烂,早已面目全非,根本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得了这个消息之后长公主当即又晕了过去。 东宫,太子得了派去齐州处理兰嘉县主一事的下属回报,说是已经火烧了兰嘉县主的遗体,惊得刷一下站起。 然后气急攻心,狠狠地踢了回禀消息的侍卫一脚,斥道:「谁,谁允许你们自作主张,烧了兰嘉县主遗体的?」 侍卫受了太子一脚,硬生生是将那口血吞回了腹中,禀道:「殿下,此事实在是被逼无奈为之。因为兰嘉县主并非是病逝,而是毒发身亡,若是属下不烧其遗体,运回京中,长公主查出县主是中毒而亡定会不依不饶,属下怕引出什么事端……」 他们的确有派人去暗杀兰嘉县主,若是追查下去,万一露出什么破绽…… 「毒发身亡,毒发身亡……」 太子面色转换,跌坐回扶手椅上直喘气。 他只是命人让兰嘉意外染上「时疫」,并未命人下毒。 那是谁毒杀兰嘉的? 他觉得此事十分蹊跷,心中的不安简直呼之欲出。 太子的担忧很快就成了真。 不久之后就有流言传出,说兰嘉县主并非病逝,而是太子命人所杀。 她之所以全身溃烂,面目全非也并非是时疫所致,而是中毒之故。 说这么些年福安长公主之所以带兰嘉县主远避江南,也是因为太子容不得兰嘉县主留在京中,福安长公主这才不得已带了兰嘉县主离开。这次皇帝病重,原本福安长公主觉得已经过了这么久,太子应该不会再对女儿下手,这才带了她回京。 却不想还没入京,兰嘉县主就遭到了毒手。 而太子为何会容不下兰嘉县主,京中也传出了几个版本的流言。 一说是十五年前太子为了战功,和北鹘人勾结,让北鹘人攻击青州城,逼死兰嘉县主的父亲夏将军,让北鹘人屠杀了青州城满城的将士和百姓,之后再做了一场「收复」青州城,博取军功,并借此军功坐上了太子之位。 当时夏将军的护卫知道了太子的阴谋,护着兰嘉县主逃离青州城,一路被太子派人追杀,护卫无奈,只得将兰嘉县主托付给了乡民,自己则引着北鹘追兵跳崖身亡。 另外一说就是比较接近真相的版本。 说是北鹘人围攻青州城,当时太子本也在青州城中,夏将军命人兵分两路分别护送太子和兰嘉县主出城,但太子逃城的消息不知如何被北鹘人得知,太子为了掩护自己的行踪,就故意暴露了兰嘉县主的行踪,引导北鹘人追杀兰嘉县主,自己这才得以逃出,却致兰嘉县主身边的护卫全部被北鹘人所杀,县主也流落了民间。 第46章 接着太子为了军功,拖延援军入青州城,致青州城破,夏将军战死,青州城数万将士和百姓屠于北鹘人之手,之后才率军前去青州立了所谓的「战功」。 但不管是哪个版本,都直指太子,那就是夏将军的死和兰嘉县主之所以被北鹘人追杀以致流落民间都是太子之故。 太子之所以容不下兰嘉县主,就是因为护卫流了血书给兰嘉县主,兰嘉县主知道这些旧事。 连她死了,尸身都不放过,要烧了才放心。 传言传出,朝野震惊。 这样不忠不仁不义之人,何以为君? 朝中老臣纷纷称病罢朝,私下却频频登内阁几位阁老的大门,请他们商议对策,查明真相。 如果此事为真,断断不能让太子登基,否则传言传到北疆和各地,本来就已经乱相四起的大周怕是要更陷入战乱,将士们不再一心,那些匪贼也更有光明正大讨伐大周皇室的理由。 最重要的是,北疆,怕是也要以此借口行叛。 就是长公主病倒在床,也频频有人想要登门造访,查问那传言中的血书下落。 只是长公主「昏迷不醒」,除了允许皇室几位至亲探望,其他人一概不见而已。 传言传到宫中,皇帝气极攻心,一时又晕了过去。 容皇后也是气得差点晕厥过去,平时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砸碎了好几个前朝的花瓶。 太子的面色青黑,被幕僚劝着才没派人直接杀了福安长公主以泄心头之恨。 幕僚道:「殿下,这个当口福安长公主万万杀不得,不但杀不得,殿下应该厚待长公主,只有长公主站出来说话,这件事怕是才能平息下去。」 这个时候杀了福安长公主,太子真的可以洗洗睡了。 就是皇帝醒了,也是拉了太子的手,哆嗦着嘱咐太子,要他定要善待长公主。 也不知道是跟幕僚一样,知道此时不能杀长公主,否则儿子这些污名是永远也洗不清了,还是将死之前终于忆起当年自己在先帝面前的承诺,怕死了到地地下没脸见先帝,亦或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良心发现,忆起当年和长公主的兄妹之情。 因此太子明明心头恨得滴血,却还是亲自登了长公主府的大门去探望「因爱女过世病倒在床」的长公主,虽然人也没见着,但赏赐之物还是流水一样赐到了长公主府。 不仅如此,容皇后还召见了英国公世子夫人,表示想要让兰珠县主夏明珠入东宫为太子良娣。 但却又委婉表示,兰珠县主是福安长公主之女,现在长公主病重,理当住在长公主府中,在旁侍疾,就是出嫁,也该是从长公主府出嫁。 京城,英国公府。 后院佛堂中,夏老夫人跪坐在佛龛前,慢慢拨动着佛珠。 世子夫人崔氏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夏老夫人起身。 她上前扶住了夏老夫人,扶着她到一旁的软塌上坐下,才道:「母亲,舒姐儿没了,我们也都很心痛,但逝者已矣,长公主总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身体肯定熬不住的。」 「你有什么好的想法?」 夏老夫人道。 崔氏忙笑道:「母亲,儿媳想着,珠儿毕竟是在公主身边长大的,唤着公主一声母亲,过去那些年舒姐儿不在,也都是珠儿侍候一旁安慰公主的,不若还是让珠儿住到公主府中,去公主身边侍疾吧。」 亲生女儿失踪的时候,就抢了自己女儿在她身边端茶倒水。 亲生女儿找到,就将自己儿子和女儿扫地出门。 崔氏觉得长公主现在沦落到此地步,简直就是报应。 她也怀疑那些谣言是出自长公主之口,真是恶毒至极…… 夏老夫人扫了她一眼,道:「昨日皇后召你入宫,说了什么?」 崔氏面色一僵。 她喃喃道:「母亲……」 「说吧,有什么事,你以为能瞒得了多久吗?你想要做什么,不跟我说实话,靠这些浮于表面之辞就能把旁人都哄得团团转了吗?」 夏老夫人冷冷道。 外面的传言她也听说了。 虽然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但那毕竟是她小儿子的死。 有些伤痛,是永远也无法抹平的。 外面流言四起,而这些年来帝后和太子都对英国公府恩宠有加。 坊间同样也已经流出英国公府是踩在次子的尸骨上得以延续国公府的爵位,得以得到这些年的荣华富贵的传闻。 这还恰恰和当年兰嘉县主一回京就抽打夏明珠,和英国公世子夫人崔氏反目一事对上了。 当时福安长公主还将过继的一对子女赶回了国公府,这些年都不闻不问。 据说过继的那个儿子夏延林娶妻的时候福安长公主不仅没回府,连稍厚的礼都没准备,不过就给了两千两银子全了个面子。 崔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落泪道:「母亲,儿媳不敢。只是这事……」 她落着泪就将皇后欲让女儿夏明珠入东宫为太子良娣,但却要求夏明珠住回长公主府,并且在长公主府出嫁一事说了。 崔氏道,「母亲,现在外面流言四起。不仅是太子殿下受到了诋毁,就是我们英国公府也不例外,世子爷他怕您忧心,不肯跟您说,但儿媳听说世子爷他在朝中已经受人排挤,就是森儿和林儿,在衙门里也受到了同僚的排挤。母亲,在这样下去,我们英国公府怕是声名个前程都要毁于一旦。」 她口中的森儿和林儿便是她的长子夏延森和幼子夏延林。 「为今之计,也只有长公主出面,才能打碎外面的那些流言了啊。母亲,太子一直信重世子爷,我们府早就与东宫是一体,皇后娘娘她,如今让珠儿去公主府去住,为的不仅是挽回太子的声誉,同样也是挽回我们英国公府的声誉啊,母亲。」 第47章 夏老夫人面色沉沉,许久都没有出声。 崔氏又落泪道,「母亲,珠儿原本已经在和果郡王府议婚,果郡王妃之前明明很喜欢珠儿,可是自从这些流言传出之后,就立即推脱了婚事,说珠儿不适合他们二公子。母亲,珠儿现在已经是日日以泪洗面,就算她不入东宫,也找不到其他的好婚事了。不仅是珠儿,就是瑶儿都派了嬷嬷过来寻问,听那嬷嬷说,瑶儿现在在夫家已经被停了管家权,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禁足了。」 瑶儿是崔氏的长女夏明瑶。 崔氏现在真是恨毒了福安长公主。 原本夏明舒死了她还很高兴。 觉得这是长公主和夏明舒的报应。 如果长公主一病不起,直接去了才更好呢。 可是还没等她高兴两日,外面就流出了那些恶毒的传言。 她也觉得这件事和长公主定是脱不了关系。 她觉得长公主这简直是疯了,自己想死也就算了,还要拖着他们英国公府一起去死,被她这么一闹,若是他们不能帮着太子洗刷清白,英国公府就要被毁,前程尽无了! 夏老夫人听到崔氏说「我们府早就与东宫是一体」,只听得心里又痛又坠,后面崔氏再说什么珠儿瑶儿的,她根本就无心再听。 她道:「公主正在病中,正该静心养病,你莫再生事。但林儿和珠儿为人子女,的确应该尽些孝道,你便让林儿媳妇和珠儿亲手做些物事,或者抄些经书去送到公主府中,若是公主肯见他们,就让她们多多去公主府上侯着,陪公主说说话吧。」 她打发了儿媳崔氏就直奔去了丈夫英国公静养的院子。 英国公自从次子战死之后就远离朝堂之事,静养在家了。 但他静养在家,却不代表他对外面的事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外面传言的事早有人告知了他。 甚至长子也已经过来找过他,他只跟他说了句让他「沉住气,行本分之事」,幼子战死他们夏家本是苦主,现在不管传言如何,夏家也不必有过多回应。 夏老夫人将皇后欲让孙女入东宫一事说了。 她道:「国公爷,若说当年之事,我们是不知缘由,而英国公府深受皇恩,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恩宠英国公府,我们为臣子的尽心尽力,鞠躬尽瘁乃是本分,就是长公主,想来也不会怪罪我们。」 「但太子未经公主同意就自作主张,烧了……舒姐儿的尸身,公主本就已经心中怨恨,再加上现如今外面那些传闻,公主对太子怕已是恨之入骨。我们这个时候若是再把珠姐儿嫁去东宫,还只是个太子良娣,不管那些事是真是假,公主和我们的隔阂都必会更深,若将来……真的查出那些事为实,国公爷,我们国公府才是要真的前程尽无了。」 公主最多会念着旧情不杀了他们,但肯定也再无情分可言了。 英国公沉着脸。 许久之后才道:「让老大称病在家吧。至于皇后那里,就让珠姐儿称病在家,对外就说她是忧心长公主的病势成疾,你约束着崔氏,让她这些日子谨言慎行,不要在外走动,若是皇后再召见,提让珠姐儿入东宫一事,就推说长公主不肯,一听此事差点就又发病,便再不敢提起,不管怎么样,先拖着再说。」 夏老夫人面有忧色,道:「国公爷,若是如此,以皇后和太子的心胸怕是要嫉恨我们,待陛下崩逝,太子登基,会不会……」 「他们不敢,」 英国公沉声道,「就像那些传言传出,皇后和太子心里怕是恨毒了公主,可面儿上也仍得对她恭恭敬敬的,同样的,我们若只是低调行事,闭门不出,就算是他们心有不满,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相反,这个时候我们若是公然站在太子一侧,若是那些事情是真有其事,要是其他皇子……」 夏老夫人听到英国公「要是其他皇子」几字之时,心头就是一跳。 她道:「国公爷,您觉得现在……」 英国公摇头。 他道:「你得空就去看看长公主,不要让她心里记恨了我们。只要公主是站在我们前头,不管形势怎么变化,火都不至于烧到我们国公府,顶多也就是先沉寂一段时间,待看清形势之后再作决定吧。」 长公主府。 夏老夫人看着躺在床上面色憔悴,眼窝陷起,面上一丝血色也无的长公主,想到她初初嫁给儿子时的风华也忍不住心中泛酸,眼中冒出泪来。 她伸手握住了长公主露在床侧的手,道:「孩子,苦了你了。」 长公主看了她一眼,眸中却是半点波动也无。 她抽出手,慢慢道:「母亲,是国公府又有何事想要寻我了吗?让我猜猜,可是那容皇后召见了崔氏,想要让夏明珠入东宫为太子良娣,崔氏便哭到了你面前,想要你来找我,容我让夏明珠住到长公主府,再让她在公主府出嫁?」 说到后面,语气已经满是讥诮。 西北,华府。 「阿爹,那个女人可终于死了,可恨占着烜哥哥未婚妻的名分这么多年,现在可总算是消停了。」 一身红衣的骑装少女面色灿烂,双唇扬起,对着西北军统帅,西宁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华同晖撒娇道。 这少女是华同晖的幼女华西蔓。 生得浓眉大眼,和华同晖颇为相像。 因此自小也最受华同晖的宠爱。 华西蔓道,「阿爹,您说宫中定容不下那女人嫁给烜哥哥,他们的婚事迟早会出问题,届时您就会和燕王府商议我和烜哥哥的婚事,现在那女人已经死了,您能让燕王府来跟我们求亲了吗?」 「蔓儿!」 一旁的华夫人见女儿说的不像话,皱了皱眉出声喝止道。 第48章 华同晖冲夫人摆了摆手,然后就拍了拍女儿的手,笑道:「好,父亲这就派人去和燕王府商议婚事,你放心,这婚事是我们家蔓儿的,就一定跑不掉。」 「阿爹。」 就算华西蔓平时性格外放,但此时听得父亲如此说还是有些娇羞。 「蔓儿,你先下去吧,我和你阿爹先说一下话。」 华夫人沉声道。 华西蔓点头。 她自小跟祖母长大,跟她母亲并不亲。 主要是她母亲总是对她管东管西,说她这不好那不好,在她眼里,姐姐什么都是好的,自己就什么都不对。 她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不是她母亲亲生的。 不过她今天心情高兴,也想去寻派出去打探赵景烜消息的暗探,问问赵景烜最近的情况,所以也就不理会她母亲的冷水了。 华西蔓离开。 华夫人面带忧色地看她出了门,这才转头对华同晖道:「老爷,一定要把蔓儿嫁给那燕王世子吗?妾身之前在宴会上见过那燕王世子,观其形容神色,他对蔓儿怕是根本无意。」 「老爷,燕王府情况复杂,紧盯着燕王世子妃位置的人不知凡几,蔓儿的性子又被纵坏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妾身实在担心……」 女儿对燕王世子情根深种。 丈夫也看中燕王世子骁勇能战,前途不凡,在他未婚妻尚在世之时就已经一心想把女儿嫁给他。 但华夫人却对这桩婚事充满疑虑。 小女儿虽有心机,但性子却好强浮躁。 并不适合嫁去燕王府那样的地方。 她更倾向于将女儿嫁给一个真心爱慕她,能包容她的人。 华同晖也算了解自己的夫人。 他笑道:「夫人不必担心。那燕王世子野心勃勃,根本就不是儿女情长之人,他是对蔓儿无意,但他对其他女子亦是无意,只要我手中握有西北军权,能助他夺这天下,那我蔓儿的正妃位置就能稳固不动。」 华夫人听言面上的忧色却是半点不减,道:「妾身听说燕王世子对其未婚妻情根深种,现在他未婚妻尸骨未寒,很可能还死因不明,我们现在就去和燕王府商议婚事,会不会引得燕王世子对我们不满,即使迫于形势和蔓儿定亲,将来也不会善待蔓儿?」 华同晖听言哈哈大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 笑完才道:「夫人,燕王世子和那兰嘉县主定亲之时,燕王世子彼时已是十七,而兰嘉县主不过八岁,他如何能对一个八岁小儿情根深种?当年定亲之事不过是因为皇帝和皇后都想把皇后娘家的侄女嫁给他,燕王世子才迫于无奈将兰嘉县主推了出来,定下了那桩亲事。」 「夫人不必担心,夫人是不了解男人。燕王世子那等野心之人,又如何会儿女情长?说不得那兰嘉县主病死一事还有他的手笔。兰嘉县主一死,抛出当年青州之战的旧事,引发朝廷乱局,北疆正好等时机成熟之际出兵,杀国贼,报妻仇,正正是名正言顺。」 他派出毒杀兰嘉县主的人回来禀告说,先后想要暗杀那兰嘉县主的人有好几拨,其中有人的兵器很像北疆武士的兵器,华同晖觉得,那些人很可能是燕王世子的人。 华夫人听言面色发白。 一个男人若是为了野心,可以把利用多年的未婚妻转手手段残忍的杀掉,杀完之后还要榨干最后的利用价值。 这样的男人,如何能嫁? 他若是为了他的野心今天能杀掉未婚妻,明天是不是也能为了大业杀掉蔓儿? 华夫人心中只觉心惊肉跳。 可是她看着哈哈大笑,甚是得意的丈夫,只觉得苦涩难言。 可惜女儿自幼被养在她祖母身边,被移了性情,只看到那燕王世子身上光芒万丈,哪里会去管那骨子里的刀锋凛冽? 华西蔓去了寻之前她派出去打听赵景烜消息的暗探。 「你说什么?他收了一个丫鬟在身边,日夜不离?」 华西蔓猛地站起,不敢置信地尖声道。 世人皆知,燕王世子不好女色。 这些年,从来没有女人能够近得了他的身。 可是暗探回报他的消息却说,燕王世子在回北疆的途中曾经在余州某处庄子待过一段时间。 从那里离开之后,身边就多了一个小丫鬟。 对她甚是宠爱,日夜不离。 据说还带着她回了燕王府,见了燕王妃。 「属下亲眼所见,绝不敢有半点虚言。」 黑衣暗探道。 「那个女人容色如何?」 华西蔓的手抠着手心,指甲掐得一阵生疼都毫无所觉。 暗探道:「属下远远见过,长相,长相应该只能属一般,肤色暗黑……」 那燕王世子的喜好也真够特别的。 华西蔓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一个丫鬟,还是个长相丑陋的丫鬟,想来也就是个暖床的,不足为惧。 不过,她皱了皱眉,原来他喜欢肤色较黑的吗? 京城,长公主府。 夏老夫人听了长公主的话面色就是一僵。 但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眼中流露出了痛苦之色。 她有些艰难道:「我知道,公主,我知道不管外面的传言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必然是真的,那就是老二的死肯定和太子有些关系。就算以前我们从未想过他身为太子竟然会做出如同传闻中那样卖国不堪之事,但老二的死却一定是因他而起。」 「我们都以为是因为太子,北鹘才会突袭青州城,但却也从未想过老二之死,舒姐儿的失踪都会是太子所为。」 第49章 「所以这些年你心灰意冷,避居不出。国公爷无心朝堂,我也终日念经拜佛,但却也未阻止过老大接受太子的重任,未阻止过皇后对你大嫂的不停拉拢示好。是我们缺乏了警觉心,等发现你大嫂心性已歪,却已经为之晚矣。」 「公主,」 说到这里,她双眼已经泛红满是湿意,道,「公主,皇后的确是有让珠姐儿入东宫之意。但既然我们已经知道老二之死,还有舒姐儿幼时所受过的苦都有可能是太子所为,那么我们还怎么可能把珠姐儿嫁去东宫,替他掩饰罪行?」 「发生了这些事,国公爷已经打算让世子称病不再上朝,我也已经命了你大嫂让珠姐儿称病,就说是忧心你的病情成疾的,若是皇后再召她,就只说她此时无心嫁人即是。只是公主,我们可以避,但再避,我们也都是大周的臣子,我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皇后会让陛下下旨,将珠姐儿赐婚给太子。」 夏老夫人面上此刻的表情痛苦又愤恨,悲凉又无奈。 十分感染人。 长公主是相信她的。 相信她的确是痛苦的,心里也是恨着皇后和太子的。 可那又怎么样,即便是恨着,只要太子得势,也不会妨碍他们继续受着太子的「恩宠」。 长公主想到丈夫的死,想到女儿失踪差点被卖入花楼,回京途中一路的追杀层出不穷,到最后连尸体都不放过。 就像是赵景烜说的,如果女儿跟着自己回京,自己真的能护得住她吗? 再想到国公府却是一路繁花似锦。 踩在自己丈夫和女儿血肉尸骨上的富贵花。 她的心就冷了下来。 她看着夏老夫人,笑道:「所以母亲今日过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想让我出面替你们挡了这个婚事吗?如此你们就可以躲在我的后面,就算是皇后和太子要恼恨,恨得也是我。」 「将来如果太子能继续登基,你们还有转圜的余地。而太子需要国公府遮掩他的罪行和丑陋的面目,将来也必定会继续恩宠着国公府,如同过去这十几年来一样对吗?」 夏老夫人的面色一下子僵住。 看着长公主像是不认识她一般。 是,长公主是任性傲慢,对人说话从不留情面,但夏老夫人行事一向明理宽和,长公主又深爱她的次子夏成拓,因此也就对她多了几分敬重和忍让。 因此这么多年来两人都相处得很好。 夏老夫人想要做什么,例如劝长公主替次子过继长子的幼子幼女,长公主虽然心底其实是不愿的,但水滴石穿,最后到底还是都顺了夏老夫人的意。 她再没想到她今日会对她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 可是长公主的话还没说完。 她一直因为夏老夫人是自己丈夫的母亲而守着一条线。 但那条线一旦松开,多年来积聚的不满和寒意就全都倾泄而出了。 长公主继续道,「但如果太子做的那些事情被宗室和众大臣查出属实,那么今日你们退朝之事,拒婚之事就会是你们过去是被太子蒙蔽,最后得知传言就和太子决裂的明证,然后又能借着我的势,继续让国公府受新帝恩宠,繁花似锦下去,是吗?届时夏明珠应该还能得到更好的婚事,例如嫁给新君,是吗?」 「真是打的如意的算盘。可惜,我却不愿再被你们利用,拿来当枪使,当盾牌和梯子用。我和你们之间,不过就是我的丈夫而已。」 「我的丈夫死了,你们英国公府踩在他的尸骨上,吸着我女儿的血得以延续了英国公府的爵位,又哄骗着我替夏延林和夏明珠分别求得了伯爵和县主的位置。」 「既然你跟我说,当初你们是被皇后和太子蒙蔽的。那行,现在你们已经知道,你长子的那个世子之位,夏延林,还有夏明珠的爵位,都是你儿子和我女儿被人害死换来的。」 「你们若是把他们的死看得比国公府的前途,比夏成倧,夏延林,还有夏明珠的爵位看得更重,那么就让国公爷上书请奏,请陛下收回他们的爵位,彻查青州之战,还有我女儿当年被北鹘人追杀,此次回京一路被人暗杀的真相。」 「那么,我就信你们的真心,我也会继续敬重你,是成拓的母亲。」 「否则,从今往后,我夫虽然还是成拓,但你们却和我再无瓜葛,你们的事也再不关我事。」 夏老夫人的面色惨白。 她看着长公主冰冷的眼睛,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 文和二十一年,十二月初。 在燕王世子的未婚妻兰嘉县主「病逝」的消息传出半个月之后,西北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华同晖派了长子华文涛去了北疆燕王府。 明面上是商讨战后边防布置和战后民生安排的问题。 实际上华同晖却是命了华文涛前去和燕王府谈燕王府和华家联姻的事情。 华文涛不仅自己来了,还带了妹妹华西蔓。 华文涛是华同晖的长子,性情稳重。 他来之前受了父亲指令,但同时也被母亲华夫人召了作了一份深谈。 他对这桩婚事既不像他父亲那样胸有成竹,势在必得,也不像他母亲那样悲观和忧虑。 他觉得,要不要嫁总要摸清楚了情况再说。 他在来之前就已经做了很多功课。 包括燕王府的情况,北疆世家的情况,还有赵景烜的情况。 连华西蔓都知道了赵景烜新宠上了一个小姑娘。 这事他自然也知晓了。 他还知道赵景烜自从带了那个姓南的小姑娘回北疆之后,就将她送到了燕王妃身边。 燕王妃十分喜欢那南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培养她,竟然将她送到了武英堂女堂做管事。 第50章 别人或许不知道武英堂是什么地方,但华文涛却很清楚。 武英堂是北疆收养战亡将士遗孤的育婴堂的精英堂。 育婴堂中根骨和天分出众的孩子都会送到武英堂去培养。 北疆军中有大量的军官都是出自武英堂。 北疆军部的暗卫更是大多从武英堂挑出,再进行培训的。 这样一个地方,相关事宜一向都是燕王和燕王世子派人亲自打理的。 那位南姑娘能去武英堂,可见燕王爷和燕王妃对她的认可和信任,并且她本身的才能也应该十分出众。 所以,那个南姑娘到底是什么身份? 赵景烜对她,又到底是什么情况? 华文涛一边拦着妹妹去武英堂找那小姑娘的麻烦,一边却自己也在想着该制造什么样的机会接触一下这位南姑娘。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探一下深浅。 试探一下那位南姑娘在赵景烜心里的地位,和她的手段。 如果真的如传闻一般所说,赵景烜十分宠爱她,而她的手段也非凡,这桩婚事要考虑的事情就很多了。 就在华文涛还在驿馆想着该制造什么样的机会接近明舒的时候,燕王府派人送来一张邀请函。 两日后,他就在燕王府的接风宴上见到了现在化名为南舒的明舒。 他见过她的画像,所以一眼就认了她出来。 其实画像画得很模糊,并不真切,但这位南姑娘喜欢在眉心画一个梅花妆,画得还尤其漂亮,甚至还遮过了她自己本身本就已经不算出众的美貌,就让人印象深刻了。 宴会开始之后,华文涛就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然后他才突然发现,仔细看过去,她的五官其实十分精致漂亮。 但是因为肤色黑,加上妆容似乎也有些不妥当,例如那个梅花妆,微微上挑的眼线等等,总有些喧宾夺主的感觉,便让人完全忽略她本身其实长得很精致的事情。 但多看上几眼,却又好像很特别。 让人说不出来的感觉。 华文涛和华西蔓兄妹落在明舒身上的目光有些多,时间也有些长。 在座的人很多都是人精,都发现了。 燕王的侧妃原氏抿唇笑了一下,道:「自从南姑娘来到我们北疆,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她遮了个遍,我们以为在我们燕王府是这样也就罢了,没想到我们的客人过来了,第一眼看到的也仍然是我们南姑娘。」 她转头看向燕王妃,道,「姐姐,人家都说京城人杰地灵,果然是不错,姐姐的这个侄女不仅人长得漂亮,更难得的是骑射比我们北疆自幼骑马长大的姑娘都强,真是想让人不服都不行。」 人长得漂亮? 所有人的光芒都被她遮了个遍? 这简直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就她黑成那样,是黑得反光吗? 华西蔓真想翻个大白眼。 华西蔓听到这话抓到的重点是别人认为明舒漂不漂亮的问题。 但华文涛抓住的重点却是原侧妃所说的「燕王妃的侄女」这个问题。 他之前没查到过她的来历。 只是在她来北疆之前一直都是丫鬟的装扮,并且的确是和赵景烜住在一起的。 那现在原侧妃说她是燕王妃的侄女,那是燕王妃故意这么说,为了抬高她的身份吗? 那这么做,一定是为了提升她在赵景烜身边的位份了。 而且燕王府明知道他们有联姻之意,今天这样的场合竟然还让那小姑娘出来。 并且还是坐在了燕王府的两位小郡主身边。 那意味就更耐人寻思了。 赵景烜宠爱这位南姑娘早就不是秘密。 燕王府这番作态是做什么? 华文涛正寻思之际,就听到燕王妃笑道:「那不过是恵雅和淑雅让着她而已,你还当了真。」 恵雅和淑雅是原侧妃所出的两个女儿。 大概是因为原侧妃就生了两个女儿,和燕王妃也就没有什么利益冲突,两人的关系一直都相处得很不错。 而燕王妃对恵雅和淑雅两个小郡主也一向喜爱照顾。 燕王妃的语气亲切温和。 既可听出她对恵雅和淑雅两个小郡主的亲近喜爱,也可听出她对明舒的维护。 当自家人一般的维护。 华文涛的心越发的沉了下去。 华文涛往就在他对面坐着的赵景烜看过去。 就见他面上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表情,但华文涛还是看见他眼神中少见的柔和,甚至还带了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自然不会认为赵景烜这难得的柔和和笑意是因为他和他妹妹。 八成是因为现在大家正在说着的那位南姑娘吧。 这时坐在南姑娘身边的恵雅郡主就笑道:「娘娘,我们是真的技不如人,可不敢说是让着,否则输了不过是小事,但不愿承认还偏要说是南妹妹让着的,才真的要没脸见人了。」 她的语气亲昵,显见得和南姑娘关系很好。 宴会的气氛十分融洽。 但这本来是招待华文涛和华西蔓的宴会,也没人冷落他们,但隐隐的主角却好像变成了那个南舒。 华文涛不动声色。 华西蔓本来也还好,气虽然气,但她的注意力和目光主要还是都粘在了赵景烜的身上。 可惜赵景烜根本连她的眼神都没接一个。 除了一直沉默喝酒之余,只偶尔会转头去看一眼那个南姑娘。 这下子华西蔓就不好了。 大家都看见了,却还是照旧说笑着,维持着宴会的融洽气氛。 第51章 燕王爷摸了摸鼻子,笑道:「华贤侄是第一次来我们北疆吧,这些时日北疆正是到处都是冰天雪地的时候,虽然寒冷但也别具风情,我看不如……」 他说到这里就顿住了。 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次子世子赵景烜。 可是赵景烜没接他的这个茬。 燕王妃就笑着道,「王爷,那就让景烁陪着他们四处逛逛吧,景烁对这城里城外的各个角落都熟悉,去哪里游玩,去哪里狩猎,景烁最是清楚,陪他们四处逛逛再合适不过了。」 景烁是燕王的另一个侧妃梁侧妃所出的庶子。 未婚。 燕王爷面色有一些无奈,但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了燕王妃的提议。 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华西蔓是有一些娇纵,但并不是没脑子, 再加上赵景烜在场。 就算她心里再不高兴,也都忍住了。 只是回到驿馆,等华文涛宣退了随从,只剩下他极信任的一个侍卫守在了外面,房间只剩下他们兄妹二人之时,华西蔓便再忍不住。 挥手就将桌上的茶碗都扫到了地上。 华文涛抚额。 这有什么用? 就算现在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但这里是大兴城的驿馆,他们的一举一动还不都在人家的眼皮子低下? 不说这些碎瓷片要收拾,就是少了一只碗人家怕是都有记录。 他道:「二妹,这门婚事不合适,你不要再闹了。」 华西蔓如同听到晴天霹雳。 她不过是发泄一下脾气,为什么就变成了婚事不合适了? 她道:「大哥,你胡说什么?来之前父亲不是已经跟你说好了吗?这场婚事可不止是我和燕王世子的婚事,也是我们西北和燕王府的联盟,是你说不合适就不合适的吗?」 要联盟,靠的可不是对方不愿意的联姻。 而且燕王府和他们华家,势大的是燕王府,而不是他们华家。 华文涛道:「你没有看出来吗?燕王府根本无意和我们联姻,他们明知我们过来是投诚和商谈联姻一事的,可是却让燕王世子的那个宠姬南舒姑娘出来,并且在我们面前不断拔高她,燕王妃上上下下都和她亲近异常,表达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蔓儿,联姻是结秦晋之后,要双方都有意才行,若对方无意,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这种情况,就是你勉强嫁过去也不会过的好的。」 其实他根本不觉得这亲事能定下来。 及时制止妹妹一头栽进去,还能全了彼此的脸面,省得闹得难堪。 以他父亲的性子,到时就怕真是要结仇了。 燕王府有西北的助力可能会更容易得到这天下。 但没有这助力也影响不了大势。 不过是艰难些,损耗大些而已。 反是他们华家,到时候可能会处境艰难。 燕王府现在摆出这阵势,也正是不愿在华家提出联姻之后拒绝,伤了华家的脸面,和华家交恶。 想让他们主动放弃而已。 华西蔓就是娇纵些,但却也不是蠢的。 她看着自己大哥,看他面色凝重,知道他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她咬着牙吞回了那口气。 她也知道跟自己大哥撒娇或者撒泼都是没有用的,她只能想法子打消他的念头。 否则他真的会不顾父亲的命令,不再跟燕王府提她和燕王世子的婚事的。 她尽量心平气和道:「大哥,那女人出身卑贱,不过是个小丫鬟,就是燕王妃再想抬她的身份,也就是个人人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的远房侄女,是不可能嫁给燕王世子为正妃的,最多为一个侧室。燕王世子早晚都是要娶妻的,你之前也调查过,燕王世子除了那个死了的未婚妻,并无意娶任何其他哪个世家女的意思。」 「但他早晚都要娶正妃,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而现在的局势,北疆的世家本来就是效忠于燕王府,娶了其中任何一个反而可能打破了现在的平衡。反而娶了我,才能给他最大的利益,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如果是她母亲华夫人听到这话,怕是要一巴掌拍醒她了。 如果只是纯为利益娶你,之前他也是为了利益和兰嘉郡主定亲,然后等用不着的时候就将人毒死,再一把火烧了,嫁祸给太子,连死后的利用价值都要榨干。 等他若是真成了大业,你的身份又算什么? 你还不一样会成为他的大业的垫脚石? 不过华文涛也不是华夫人。 他考虑的也不仅仅是妹妹华西蔓的未来问题。 他考虑的还有华家的将来。 华家的处境。 他没有出声。 华西蔓就继续道,「大哥,你也看见了,当时燕王明明是想让燕王世子招待我们的,是燕王妃提出了那个赵景烁。难道这种事他们不是商量好的吗?我看他们故意这么做,不过就是既想要和我们华家结亲,还想让我接纳那个南舒而已。或者也是在告诉我们,就算是和我成亲,燕王世子也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 华文涛皱了皱眉。 他觉得,这种事情都没有必要说就是事实吧? 但为了打消妹妹执拗要嫁赵景烜的念头,免得她做出些什么糊涂事来。 他就道:「那这样你还肯嫁给他吗?未定亲先拉个宠妾出来打你的脸,将来更不知道如何,你还要嫁给他吗?要知道我们华家人可是很少纳妾,更不会让个妾侍爬到正室的头上,我们华家嫁出去的女儿,也没有一个容许姑爷纳妾的。」 华西蔓抿了抿唇。 第52章 她默了一会儿,眼神如冰道:「大哥,你也说了,她是妾,我才是正妃。就她那副长相,想来燕王世子宠爱她也不会长久,就算宠爱她,那又怎么样?她要常年在外征战,后院是我的地盘,想要处理掉她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根本就不用杀她,就让她不知不觉的变形毁容,看她还要怎么争宠?」 西北有一种秘药,只要沾上一点,人就会慢慢变形,面目全非,脑子也会变得越来越迟钝,变成傻子。 华文涛:……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自己的亲妹妹说出来的。 他也是自幼就在军营长大,上战场是常事,杀过不知道多少人。 绝不是什么心软慈善之辈。 但此时听自己的妹妹说出这种话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这是他最小的妹妹。 一直以来他只以为她就是被家里人惯得狠了些,娇纵些。 在后院之争中,将来真被逼着做出什么来他也觉得正常。 需要的时候,他甚至会帮她出手,清楚她的障碍。 但不是像现在这样。 一面说我可以接受。 因为将来我可以弄死她,或者让她生不如死。 而且,她以为燕王世子是谁? 把这样的她嫁过去,哪里是联姻,简直就是惹来屠门的。 他冷下脸来,不带丝毫犹豫道:「闭嘴,这事不用再说了,这门亲事不合适。这些日子你就老老实实地跟着我,否则我就命人将你喂了药锁在驿馆。」 华西蔓不敢置信地瞪着自己大哥。 她不明白她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她大哥怎么会突然翻脸。 她气得胸口起伏,道:「大哥,你不能这么做!这是阿爹的决定!」 华文涛冷冷道:「阿爹那里我自会跟他说。你这样的心性嫁给燕王世子,怕是早晚我们全家都要死在你的手上。你今晚上且好好反省一下吧,如果接受不了这个决定,这几日你就呆在房间里,不要再出去。」 华文涛走出房间。 他心中烦闷,驿馆之内烧了火龙,十分闷热,他便索性带了侍卫出了驿馆。 外面皆是漫天的雪色。 冰冷异常,却让华文涛心中的燥热散去了很多。 侍卫看着雪色中的华文涛,虽然觉得说多无益,但还是提醒道:「大公子,此事怕不是您说了算的,属下担心二姑娘会直接去寻廖先生,廖先生若是私下寻了燕王爷,定下了亲事,就再难更改了。属下观燕王之意,应该是想定下这门亲事的,不愿意的是燕王世子。」 燕王妃对这桩婚事的态度,应该就是燕王世子的态度。 侍卫口中的廖先生是华文涛的父亲华同晖的师傅。 此次华文涛过来,还请了廖先生和华文涛同行,道是要商谈亲事,有一个长辈在场更为合适。 只是廖先生毕竟年纪大了,此次长途跋涉,北疆又严寒,尚未到北疆就病倒了,这几日都在驿馆里养病没出去。 华文涛沉默。 他行事一向稳重周全,这事其实就算侍卫不提醒,他也知道。 廖先生姓廖名行之。 他本来出身京城望族,但年轻时家族获罪,举家被灭族。 他还是因为在外游学,所以逃托了被杀头的命运,然后只身逃到了西北被华文涛的祖父收留了下来。 后来先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们家未被翻案,但他还有剩下的族人的罪却被赦免了。 不过他的家族其实也就剩下他了。 他祖父敬他有才,就请他做了华文涛父亲的老师。 廖行之性情冷僻,仇恨当今皇室。 他父亲想要跟燕王府结盟,跟廖行之的影响是脱不了关系的。 廖行之有生之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报仇。 不管怎么样,妹妹若是和燕王世子定下亲事,华家就是和燕王府绑在了一起。 至于妹妹将来会如何,甚至将来华家会如何,都不是他现在会考虑的因素。 或者,他会考虑,他会觉得如果某一天,妹妹真得罪了燕王世子,只要舍弃她不就可以保下华家? 一阵寒风卷过,雪花被寒风夹杂着卷到脖子里,华文涛就是一个激灵。 他道:「你帮我递信给燕王世子,我要见他。」 驿馆。 华西蔓果然找了廖行之。 两日后廖行之就叫了华文涛说话。 华文涛说了不可结亲的理由,道是燕王世子根本无意联姻,就算燕王爷有意,强自定下亲事,燕王世子厌恶妹妹,将来不仅妹妹不得好,两家也有可能交恶。 燕王早年征战受伤,身体早就不行。 燕王府的大权早就已经在赵景烜的手上。 燕王府早晚也都是赵景烜的。 廖行之看向了华西蔓。 华西蔓垂眼道:「大哥,那天是我不对,师爷已经教导过我了,他知道你的担心是什么。那天我也是一时气恼,才说出那么不知轻重的话来。」 「大哥,我知道那日燕王妃娘娘和燕王府那般行事,目的就是想让我接受那个南姑娘,我仔细考虑过了,我可以接受她。我知道燕王府和我们华家不同,燕王爷除了燕王妃,就还有两个侧妃,甚至长子都不是出自燕王妃之腹,但燕王妃娘娘却和他们相处得很好。所以,燕王妃肯定希望我也能做到她这样。」 「大哥,我会改。从定亲到成亲,至少还有一两年的时间,我会让母亲教导我,以后一定会和南姑娘,还有燕王世子的其他侧妃好好相处的。」 华文涛听了这话脸上黑成一片。 第53章 那心里真是又气又恼又苦又涩,滋味难言。 他的妹妹,竟然跟他说出这么一番话出来,他们华家娇生惯养的女儿,竟能说出这种话出来。 纵使他知道她说的是假的。 但他不愿听到那日她那一番狠毒的话,同样也不想听到这么一番话。 华文涛面色漆黑不出声。 廖行之只作看不见,道:「大公子,你听到了,二姑娘以前只是没人教导,只要好生教导,未尝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燕王妃。」 「大公子,你应该很清楚你父亲为何要跟燕王府联姻,西北可不是只有一个华家。大公子,你是华家的大公子,将来华家的兴衰存亡可都在你的手上。妇人之仁,在这弱肉强食的乱世,是生存不下去的。」 妇人之仁吗? 华文涛目色沉沉。 他看向华西蔓,好一会儿才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不同意这桩婚事的是燕王世子,而燕王世子不同意这桩婚事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在南姑娘。」 「你既觉得你能和南姑娘和睦相处,那我就带你去见南姑娘。如果你能说通她,让她帮你劝服燕王世子,接纳这门婚事,我就去找燕王提这门亲事。」 华西蔓不敢置信。 饶是廖行之先前已经不留情面的好一顿警告她,跟她说若是不收敛,不作好姿态就不可能嫁进燕王府,可此刻听了自己大哥的话也是气得一股恶气就从腹中涌出来。 而且她大哥虽然为人板正严肃,但对她也是一直宠着的,何曾跟她说过这种话? 她看着华文涛,喘了好几口气,道:「大哥,你明明知道,不必这样的,只要你跟燕王爷提,他必定会同意这桩婚事,这事当初本来就是他提出意向的。」 「是,我刚才是说过,我会跟那南舒,跟世子的其他侧妃好好相处,但就算是好好相处,我也是正妃,她只是个妾,顶多也就是个侧妃。难道燕王妃入王府的大门还是先经梁侧妃还是原侧妃同意的不成?这样做,你要我将来在王府还要如何立足?」 可不管她怎么说,华文涛的面色也是冷硬如铁。 华西蔓又气又委屈。 又想到在家中母亲处处说她的不是,眼里就滚出泪来,脱口而出道,「大哥,来之前母亲召你说过话,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母亲让你这么做的?」 「因为母亲她根本就不想我嫁给燕王世子,她最疼爱的一直是大姐,从小到大,在她眼里,大姐什么都比我强,她怕我嫁的好会伤了大姐的自尊,所以她根本就不想我嫁的好对不对?」 那一刹那华文涛面色沉得像似要滴出水来。 他母亲有多疼爱和担心这个妹妹他是很清楚的,可在这个妹妹心里,却觉得是他母亲偏心,见不得她好。 这回华文涛连廖行之都不想再理会,留了一句「你不同意,这门婚事就此作罢」,转身就出了房门。 燕王府。 燕王妃南院。 燕王赵钇平时很少踏足南院,不是他不想来,而是燕王妃不待见他。 但他看出自己妻子不愿意华家的亲事,想到她本来就对他心中不满,也不愿逆了她的意,直接就定了儿子的亲事。 遂这一日就过来了南院想跟她说说。 燕王过来时燕王妃正坐在软塌上看着书。 一旁的花樽里插了几枝黄梅,清淡优雅,如同一幅美人阅书图。 岁月不曾在燕王妃身上刻下多少印痕。 只是气质更加淡然从容了些,也更耐人寻味了些。 燕王看着她,一时之间好像回到了旧时在京中的时光。 她也是这般坐在窗前看书,他进入房间来,她便会抬首对他调皮的一笑,道:「世子,你怎么又偷偷过来了?」 燕王正在恍惚中,燕王妃已经抬起了头,不过这一次她见到他并没有对他笑,反是皱了皱眉,然后将书放到了桌案上,起身给他行礼,道:「王爷。」 燕王爷回过神来,看着面前有礼但却冷淡到骨子里的王妃,道:「阿曦,不是跟你说过不必跟我行礼吗?你身子不好,快坐下吧。」 燕王妃闺名南曦。 两人在燕王幼时住在京城之时便已相识,可以称得上是青梅竹马。 当年这桩婚事,也是燕王在先帝那里求来的。 当时还是淑妃在先帝那里求情,先帝才赐下了这门亲事。 他坐到了一侧的扶手椅上,咳了一声,道,「阿曦,你不喜那华家女嫁给烜儿吗?」 燕王妃神色淡淡。 她道:「我的确不喜她,不过我不想她嫁给烜儿,跟我喜不喜欢她却没有关系,而是跟烜儿喜不喜欢她有关系。」 燕王皱了皱眉,道:「阿曦,我是听说烜儿喜欢了你娘家的那个姑娘,她的确是个好的,但以她的身份,为烜儿的侧妃也就是了。阿曦,烜儿他,总要娶正妃的。」 燕王也不是好糊弄的。 儿子弄了个女人回来,还送到妻子身边,他自然是调查过的。 知道她并非真的是自己妻子的娘家侄女,应该是个出生低末的。 燕王妃看她,目光澄澈,燕王爷原本是理直气壮,打了满篇的腹稿来的,可在她这样的目光之下,一下子好像又被梗住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 这些年来可能是他保护她保护得太过了,才让她的性情越来越……不食人间烟火,或者说执拗。 他道,「阿曦,烜儿这一路都走得很不容易,我想给他寻一个有助力的妻子,这样将来他也能轻松些。」 燕王妃听言眼中的嘲讽之色一闪而过。 她道:「我觉得帮烜儿挑选一个他喜欢,让他能开心些的妻子,比一个世俗上所谓有助力的妻子要更重要。那种妻子能给他带来的东西,烜儿自己就能得到,但一个烜儿真心喜欢,也喜欢他的妻子,那些是不可替代,失去了也可能永远再找不回来的东西。」 第54章 燕王一时哑然。 他觉得这大概是说不通了。 他无奈道:「可是那位南姑娘,她不可能为烜儿正妃。」 而且就她的容色,他也不觉得有多出色。 他想不明白,他儿子的目光怎么这么怪异,不会是中了邪吧? 燕王妃看他那副表情,突然道:「虽然京中送来消息说兰嘉县主感染时疫没了,但我也听说,兰嘉县主没的时候长公主并不在她身边,且她没时已经面目全非,最后遗体都没有经过确认就直接火化了。王爷你不觉得此事有颇多蹊跷之处吗?」 燕王眉头皱了皱。 这事其实他也觉得有些蹊跷。 只不过那兰嘉县主死了,对燕王府也没什么大的影响,所以他也不甚太在意就是了。 燕王妃又道,「福安长公主对这个女儿爱若珍宝,为了避开皇后和太子对她的恶意,特地带她离开京城,避居江南,并且这么些年隐了行踪不让外人知晓。又怎么会在京城大乱,皇帝病重,太子掌权之时就带着女儿大咧咧地回京,还扔了她在半路自己回京?王爷,您真的觉得,兰嘉县主已经死了吗?如果她没死,还活着,王爷您又给烜儿再定一门亲事,届时是要如何?」 这个燕王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儿子就算再定亲也是在世所皆知那兰嘉县主已经死了的情况下定下的。 就算她真的没死,又活着回来了,也怪不到燕王府。 最多届时看情况,就让烜儿一起都娶了也就是了。 燕王妃也算了解他了,看他的神情先凝重随即松开,便隐约猜到了他心中所想。 她心中一哂,道:「王爷,你不会是在想,就算她还活着也没所谓,到时就让烜儿一起娶了吧?」 她突然意兴乏然,简直不想再跟他说话,道,「王爷,我乏了,您还是先回去吧。」 燕王爷看见自己王妃面上的表情,心里有些讪讪。 他其实知道她跟自己恼什么,但都这么多年了,他都不明白她为何能拗成这个样子。 当年梁侧妃和原侧妃也都不是他自己想要娶的,而是他父王给定下的婚事。 她这些年不是也跟她们相处的都挺好吗? 最后最不待见的竟然变成了他。 他没理会她话中赶人的意思,咳了一声,道:「阿曦,今日我就歇在南院吧。」 不知为何,燕王妃很想将自己面前的书砸他脸上。 反正她看到他,就有这种冲动。 她忍着道:「王爷,大夫说我的身体需要静养,受不得一点惊扰,王爷您还是回去正院,或者去梁侧妃或者原侧妃那里吧。」 燕王:…… 他当然能继续坚持,比如说住在耳房侧院什么的,但那又有什么意思? 他也曾经在她的侧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结果她的病情加重了,他也休息得一塌糊涂。 他心里有些恼怒又有些郁闷,只能郁结着,黑着脸离开了。 等出了南院,他才想起来今日他过来寻她的重点是想说通她让她同意定下儿子和华家的亲事。 结果说了半天好像什么也没说到。 明舒去武英堂做管事其实是她自己求来的。 她前世在北疆长大,先是被困在艺坊,后来又被困在赵景烜的后院,一世都没有自由,到死也没有丝毫挣脱的能力。 而武英堂在北疆赫赫有名,因为那里出过无数的名将。 包括女将军。 她身边的暗卫青兰就是出自武英堂。 跟她说过很多武英堂女堂的旧事,那里那些孤儿的命运和努力。 所以她在前世就对武英堂很是好奇,内心甚至称得上是羡慕。 因为前世她其实也算努力……只是努力用错了地方,没有丝毫用处而已。 回了北疆,她也不想一直呆在王府,或者整日无所事事,便跟燕王妃提出想去武英堂帮忙。 原本她以为燕王妃可能会了解了解情况衡量几日再作决定,或者会找赵景烜商量等等。 但没想到她跟燕王妃也就是那么一说,燕王妃二话没说就肯了。 顺利的让她不敢相信。 这倒是让她想起来好像她从一入王府就觉得燕王妃看她的眼神,对她的态度都怪怪的,及至燕王妃同意让她进武英堂,这种感觉就更甚了。 赵景烜让她住进了一座就坐落在武英堂后山的院子。 说是那里清静,武英堂条件艰苦,规矩森严,她若是住进武英堂要经过很严格的训练,而且出出入入都要上报记录。 可她却要经常出入,且她也不过就是住一段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离开了,就让她别折腾了。 明舒到这里的主要目的是了解一下这里的教学和管理,并不是真的要去做先生。 太过劳师动众不好,她对住在哪里也不是很在意,方便出入就行了,所以就顺了赵景烜的意。 这晚她正在翻着一本从藏书阁里面借出来的昔日学生传录,就听到了敲门声。 她回头,就看到赵景烜走了进来。 明舒很无奈,她觉得他好歹也该让丫鬟通报一下吧。 她现在十分怀疑他让她住这院子,而不是住到武英堂里面,不是因为什么武英堂的条件不好,规矩多,她肯定住不惯,不方便她日常出入……而只是为了方便他出入吧? 赵景烜没理会她的腹诽。 他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道:「你对她们很感兴趣?我看你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看这些。」 明舒「嗯」了一声,点头道:「世道对女子不易,我觉得北疆的育婴堂和武英堂办的都很成功,这里面出了很多优秀的女将军,药师,大夫和女先生,也让北疆女子的地位都普遍要比大周其他地方的女子要好上许多,甚至性格上都自强自立,强悍上许多。」 第55章 「我在想,如果将来有机会能把育婴堂和武英堂扩展到普通女学,或者其他的地方就好了,当然肯定不是让她们学武英堂的这些内容,而是像育婴堂那样,教些基本技能,让她们能自强自立,不依靠他人也能生存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摇了摇头。 她也就是这么一说,北疆的情况和其他地方不同。 这里常年战乱,家中男人可能死的死,伤的伤,很多女子也要顶立门户,所以性格自然要格外强悍些。 而且因为男子大了很可能都是要参军,很多人家都经了那种亲人战死的痛苦,有时候有些人家心底竟然隐隐约约希望生的是女儿。 因为这里生了男子可能注定是要去打仗的,但生了女儿反而才有可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所以在北疆,重男轻女的情况并不严重,反而很多人家格外疼爱女儿。 而且因为战乱,男人很可能常年在外征战或者直接战死,这里也少有人家会教导女儿,让她们觉得只有依靠男人才能生存,而是教着她们如何自己在乱世生存。 另外这里是边蛮之地,异族混居,中原礼教渗透不深,所以社会风气和京城还有中原很多地方是很不同的。 她叹了口气,扣下了书,问他道:「世子,你有没有跟你母妃说过我的身份?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是知道了些什么似的?」 赵景烜看了她一眼,道:「我母妃又不是没有见过你,她认出你来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她虽然是做了些乔装,但她不喜欢把自己弄丑,而他也不喜欢对着一张陌生的脸,所以就只是稍微做了些掩饰,本身的脸型还有五官并没有做很大的伪装,只是用妆容弱化了些。 其实若是熟悉她的人,仔细认一认,还是能认出来的。 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他根本就是只要看见她的眼睛,就能立即认出她来。 他母妃一向敏锐,再加上他对她的态度,京城那边她又死得「蹊跷」,她能猜出些什么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他道:「母妃应该是已经猜出来了,不过这些事情心里清楚就行,你也只作不知,继续这样下去就行了。等京里的局势定了下来,我送你回京城,到时会跟母妃说的。」 他说着话就走到了她的桌案边,伸手去拿她放在桌案上的书。 而明舒听他说等京城的局势定了下来,心神被引了过去,就不由得转头去看他。 前世青州之战事发,众臣对太子的发难并没有现在这么早,是在太子登基之后那些事情才爆出来的。 接着就是各地叛乱频起,朝廷控制不了局面,他就率军帮忙平乱,但平乱之后他却没退回北疆,而是直接率兵入京,借机逼着新登基的太子滚下了皇位,再扶了先帝元后才六岁的嫡长孙上位。 而他便成了一手掌控朝政大权的摄政王。 那这一世呢? 他为了她,助了她母亲。 她母亲应该是要扶六皇子赵存曦上位的。 赵存曦已经十七岁,可不是六岁的小皇孙。 而且他身边还有一堆老臣。 那他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掌控天下的机会? 说来说起,也还是因为她。 明舒道:「世子,六皇子他,能做一个好皇帝吗?」 赵景烜的手正在揭着她桌上的那本传录,听言手上就是一顿。 他抬头看她,见她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愧疚和复杂,心里略转了转,就淡道:「如果当初他是以储君的标准来培养的,那做一个守成之君应该还可以,但现在大周内忧外患,战乱四起,他想要控制局面,怕是很难。」 其实基本上是不可能。 只不过没必要让她瞎操心罢了。 明舒「嗯」了一声,苦笑了一下。 她是真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她怕赵存曦不上不下,反而让大周的战乱时间更长。 她一世的命运都是因战乱而起,也因着战乱而不停的辗转。 她实在是从心底排斥让百姓民不聊生的频频战事。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青兰突在外面禀告道:「姑娘,华家的大公子华文涛和二姑娘华西蔓求见。」 明舒愕然。 她不由得转头去看赵景烜。 看完他之后再看外面的天色。 此时天色渐黑,已经快入夜了。 这大晚上的,他们来求见她干什么啊? 好像不太合适吧? 难不成是过来警告或者威胁她,让她不要魅惑赵景烜的? 他们跟她之间的联系,也就只有赵景烜了。 可华文涛也跟着来了。 华西蔓还可能做出这种事情,但华文涛那种走每一步都有用意的人却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 更何况现在可跟前世不一样。 前世她真的是赵景烜的妾侍,而华西蔓是赵景烜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但现在他们却还没定亲。 她道:「说是有什么事吗?」 青兰道:「华公子说,是华姑娘有事想要跟姑娘商谈,看两人情形,倒像是华姑娘是被华大公子押了来的。」 那就更古怪了。 明舒点头,道:「让他们就在院子里候着吧,我出去见他们。」 青兰下去后,赵景烜才道:「你不想见可以不见,不用勉强自己。」 明舒笑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勉强的?」 前世她对上华西蔓时,她是妾,还是被赵景烜怀疑是奸细的妾。 而她却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因此她只能忍气吞声,受了华西蔓不少的气,好几次都差点被她给弄死。 第56章 那些事情她本来没打算翻出来算账。 但现在她又上门来了,她为什么不见? 她道,「好歹上门是客,就算太过突兀为了避讳不让进门,在院子里打发一下总是要的。」 明舒出了门就看到了院中站得笔直,神色肃穆的华文涛,还有表情难看,虽然是努力控制但还是能看出嘴角严重下垂的华西蔓。 这是做什么? 她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院中廊下一个小亭子里的桌椅,道:「不知华大公子和华二姑娘屈尊降贵,这么晚突然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要事相谈?不介意的话,就请坐下饮杯茶吧。」 华文涛点头向她略行了一礼,道:「冒昧打扰姑娘了,是舍妹有事想要跟姑娘说。」 说完他就看向了自己的妹妹华西蔓,步子未动,没说是坐还是不坐。 华西蔓真的想转身就离开。 他们上门,这个女人连门都不让进,大雪纷飞的,就让他们站在院子里吹风,这是什么态度? 她以为她是谁? 她不想说什么。 但想到廖先生跟自己说的话,还有大哥的冷漠,只能硬生生忍下了。 她有些生硬道:「南姑娘,明人不说暗话,听说南姑娘是世子殿下的爱姬,此次我们华家过来是要跟王府商议婚事的,我今日来见南姑娘,是想要跟南姑娘说,如果我嫁给世子,以后绝对不会为难南姑娘,所以希望南姑娘也不要对我和世子的婚事有所抵触。」 后面还差点冒出一句「在背后做些小动作」,好歹收住了。 明舒愕然。 就算她再能想,也想不到华西蔓是过来跟她说这个话的。 如果她嫁给世子,以后绝对不会为难自己? 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转头去看华文涛,却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任何内容。 明舒尚在愕然之间,琢磨着这件事之时,华西蔓就续道,「南姑娘,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冒昧。」 「但你知道,燕王世子迟早都会娶正妃的,不是我,也可能是其他人,不管是北疆本土世家的女子,还是京城贵女,她们都未必容得下姑娘。如果姑娘不信我,也可以仔细考虑考虑有什么条件可以提出来,只要不算逾矩,我都可以满足你。」 前面说话之时好像还有些憋屈,说到后面「我都可以满足你」之时已经是一脸的倔傲。 明舒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先还有些怒气升起,后面却突然觉得兴致索然了。 她轻笑了一声,道:「华姑娘,下次你再跟人说这种话的时候,最好还是好好练习一下自己的表情。你现在这样一副居高临下,又恨不得把我踩在泥里碾上两脚的表情,跟你说话的内容实在不太相搭。」 华西蔓的脸色陡地涨红。 但明舒说到这里声音却突地转厉,冷冷道,「不过现在,还请华姑娘从我这里滚出去了。」 她冷笑道,「你以为你自己是谁,竟敢莫名其妙跑到我的家中,跟我说,我是燕王世子的爱姬,说若是等你嫁给世子,绝不会为难我?你是个什么东西,还认为自己有资格为难我?你认为谁给了你这个权力为难我?」 她转头看向华文涛,看到了他一闪而过的皱眉和不悦。 她冷笑一声,道,「华大公子,令妹脑子有问题,难道华大公子的脑子也有问题?你们想要跟燕王府结亲,就自己去跟燕王府商量去,大晚上的跑到我这里做什么?我还从来没见过行事这么不规矩的人家。」 「且不说我并非是燕王世子的姬妾,若我真是,你们华家,不是最是自诩名门世家吗?想要嫁女,不去找媒人说亲,却是找对方的姬妾求入门,这是什么样的名门世家?」 「你们一定想要没脸,那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们,就算我是燕王正妃,你跪着求我为侧,我也是不会答应的!」 此时听了明舒的话暴怒华西蔓已经被华文涛一把按住。 可是就算是被按住,听到最后一句,她也再忍不住,恼怒大骂道:「原来你是存了这样的心,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肖想世子的正妃之位?你出身卑贱,以色侍人,对世子来说,也不过就是个拿来暖床,用来玩玩的玩意儿而已。」 明舒再没想到,隔上一世,她还会听到相同的话。 只不过上一世华西蔓跟自己说这话的时候不是像现在这样失了理智。 而是笑眯眯地倾身在自己耳边说的。 而当时,那些话还真的是刺激到了她,成了她很久的心病,也让她对赵景烜愈发的抵触。 不过现在再听到,却觉得原来自己前世可真是傻。 被这么愚蠢的人,用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的话给挑拨了,还听进去了,入了心。 所以,前世她和赵景烜之间的很多问题也的确是她自己的问题。 而现在,她再也没有和华西蔓对话的兴趣。 她抬头看向华文涛,道:「我不知道你带她来这里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但还请麻烦你把她拎出去,以后都别出现在我面前,否则就不是现在这样请出去这么简单了。」 华文涛手上蓦地用力,华西蔓吃痛差点尖叫出来。 华文涛动作利落。 他一手劈晕了自己妹妹,低头对明舒行礼,语气有些冷硬道:「抱歉,今日打扰姑娘了。在下这就带舍妹告辞,姑娘放心,以后舍妹会被拘在西北,不会让她再对姑娘恶言相向的,今日之事还请姑娘原宥。」 他想过这位姑娘可能会有的反应。 但却不包括刚刚那些话。 不得不说,明舒刚刚的话,还是冒犯了他。 但明舒是赵景烜的爱姬。 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也不愿跟她交恶。 第57章 所以还是跟她利落地道了歉。 明舒仔细打量了一下华文涛,冷笑道:「原来你用手段逼着你妹妹过来是这个目的,让我替你教训妹妹,让她死了这条心吗?不过你这样自以为是,对人没有起码的尊重之心,我为什么要宽宥?」 「你大晚上的把你妹妹弄过来跟我说这么一番恶心人的话,不就是因为觉得我身份卑贱,就算是被你妹妹骂了也是白骂,必不敢把此事张扬出去,所以才肆无忌惮码?」 「或者你觉得只要你道个歉事情就抹平了吗?我还应该赞你是个好哥哥,是个有头脑有见识有胸襟的世家贵公子?」 华文涛皱了皱眉。 他真的没想到这位南姑娘竟然是这种性情。 能让赵景烜那种人宠爱,又能得燕王妃的认可,又出身低微,他以为她应该是个八面玲珑之人。 得知他无心把妹妹嫁进王府,今日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断了妹妹的念头,就算自己今日的行为的确冒昧,她应也不会是这种反应。 这副性子,哪里是能容人的? 若是赵景烜真是宠爱她……虽然他对此事十分存疑,但不管怎么样,赵景烜是因为什么「宠爱」她,但表达的信息都很明显,他们是绝不能把妹妹嫁到燕王府了。 他垂下了眼,又说了一声「抱歉」,道了一句「改日必命人登门给姑娘赔礼道歉」,然后抱了妹妹转身就走了。 华文涛离开,明舒转身正待回屋,就看到了檐下的赵景烜。 明舒没好气地冷笑一声,道:「看戏看得很欢乐吗?要不要给你斟杯茶?」 赵景烜觉得自己真是无妄之灾。 但现在让他比较不舒服的是华文涛临走之时看明舒的那个眼神,感觉像是他是有什么问题似的。 赵景烜摸了摸鼻子。 雪色中,明舒穿着一身素色绣花袄裙,披着雪白的雪狐裘衣,脖子上是一圈长长的雪白色雪狐绒毛。 他看着这样的她不由得就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也是这样,表面上对他恭恭敬敬,但暗戳戳的,总喜欢突然刨他一爪子。 不痛,却会让人心痒痒的。 不过这个时候他看着她这样的装扮,心里还是有些遗憾的。 如果她没有乔装就好了。 他此刻真的想见一见她本来的样子。 也不知道会有多美,想一想都会令人心动。 对这事,他也有些疑惑。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好-色之人,可以称得上是无情无欲都不为过了。 但他这一品性在遇到她之后受到了他自己的严重质疑。 因为他对着乔装过的她,喜欢虽然还是喜欢,亲近也还是亲近,但那感觉就是不一样……至少不会失控,也不会像对着没有乔装过的那个她一样,总会想要抱一抱,或者其他的肢体接触。 现在他会想跟她说话,想她陪着他,但却不会有那种冲动。 难道他真是个好-色之人? 不过这也不是没有好处。 因为他对她的态度自然了,她便也放松多了。 两人一路从江南到北疆,相处得倒是越来越融洽。 她也不再怕他,越来越像六年前的那个小姑娘。 赵景烜看着她不出声。 明舒看着他那个表情就轻哼了一声。 前世她是他的枕边人,对他的各种眼神最是了解不过。 她早就发现了,他对着现在乔装过的自己,眼神都是再正常不过。 但只要是看到未做任何乔装时的自己,那眼神就会和前世那种像是要把人钉死的眼神十分相像。 色-胚-子。 明舒现在也终于明白前世大概她还真的是以-色-侍-人。 也是,就前世那种情况,他除了喜欢她的颜色之外,还能喜欢什么? 她忍不住又轻哼了声,走近了他几步,道:「那个华文涛,是不是你授意他带着他那个妹妹过来找我的?」 赵景烜挑眉,他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 但这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他道:「我觉得你很不喜欢他们,与其让你把这气闷在心里,还不如把他们叫到你面前,让你出出气。」 不过他也没想到那个华西蔓会是那么一副德行就是了。 明舒:…… 「不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他道。 这事可没有半点漏洞。 怎么猜出来的? 因为前世华文涛就是他的人,不知道后来华同晖为什么惹怒了他,两家不仅取消了婚事,他还支持华文涛取代了华同晖成为了华家的家主,掌控了西北的军权。 他们现在很可能就已经勾-搭上了。 以华文涛的行事风格,若不是他的授意,华文涛怎么会做出带自己妹妹这个时候来找她这种事? 不过她先前骂华文涛也没有冤了他。 因为他的确自始至终都没有真的尊重过她。 但这些自然不好跟赵景烜说。 她想了想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说过会帮你处理掉烂桃花,自然要有所准备。」 「我查过华家。华文涛虽然年纪轻轻,但行事一向行事谨慎,滴水不漏,心机手段都不缺,他不想将妹妹嫁给你,自然有千百种法子。哪怕传闻中我只是你的姬妾,没有你的授意,他也不会冒然和我接触的。」 「你很不喜欢他?」他随口道。 「我讨厌老奸巨猾,心思叵测,心眼多得跟筛子一样的人。」明舒没好气道。 赵景烜嘴角抽了抽。 第58章 他觉得他好像又被意有所指的骂了。 京城。 继青州之战中,太子害死夏将军和青州满城将士以及百姓的传言之后,京中陆续又有新的关于太子的各种陈年旧事又传出,当然不是什么好的旧事,而是各种失德之事,还有因一己之私,包庇,提拔各种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官员等等旧事。 包括六年前被文和帝压下来的福州商行倭寇勾结案等等。 这样的太子何以为君? 虽然太子也有命人在京中散步反流言,例如针对青州之战一案,反流言就说是福安长公主是因为不满太子因兰嘉县主身染时疫,而下令火烧了兰嘉县主的遗体,这才散步流言污蔑太子等等。 但就算有这些反流言又怎么样? 反而让原先的流言传得更甚,满京城吵得更厉害罢了。 而且人总是偏向弱者的。 福安长公主曾经是多么的金尊玉贵,可她的丈夫为国捐躯,女儿出生没多久就被害失踪,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却又被皇后太子不容,福安长公主只能带她远走他乡,避世而居,结果又因为忧心皇帝病情,特地赶了回来,女儿却还是被人害死,不说留个全尸,连个渣滓都没留下。 长公主已经因为丧女之痛病重起不了床,竟然还有人编造这样的流言来诽谤长公主。 可见其人之狠,之恶毒。 这其人是谁? 除了皇后和太子,还能是谁? 朝中官员称病的称病,观望的观望,管事的越来越少。 偏偏各地叛乱,匪乱,地方军索要粮草,天灾,请求赈灾的折子像雪片一样飞到了太子的桌案上。 太子本来也还算稳得住的,此时也是焦头烂额。 尤其是朝中官员在朝堂上死气沉沉,但私下却活动频频。 这些已经压迫着太子,让他处于近乎崩溃的边缘。 央和宫。 「母后,儿臣听说叶阁老等人联合了朝中数位大臣,正在煽动曾首辅和宗室几位郡王密谋废黜孤,准备扶五皇弟或者六皇帝上位。母后……」 「他们敢!」 容皇后「砰」得一声拍在了桌案上。 她的手按在桌上一阵痉挛,咬着牙道,「绪儿,你不必太过担心,你别忘了,禁卫军是在我们的手里,你是我们大周名正言顺的太子,他们这么做,就是谋反篡位,是诛九族之罪!」 「母后,」 太子赵存绪的面色灰败,道,「法不责众,而且现在各地乱起,福建大半已经被叛军攻陷,还有云南异族,竟然也公然叛了朝廷。母后,儿臣担心,等办了这些异心之臣,朝廷也会无人可用,各地将领更是也可能要起异心……」 容皇后沉着脸。 赵存绪咬了咬牙,道,「母后,儿臣听说,这次这些大臣之所以如此容易被煽动,是因为长公主手中的确握有当年护送兰嘉逃亡的护卫的血书和其他的一些证据,也是这个原因,当年长公主才会迫不及待的逃离京城。」 「母后,这件事情的源头就在长公主。儿臣知道母后您一直不让儿臣动长公主的缘由,可此事若是任由这般发展下去,将会不可收拾,还不如快刀斩乱麻,直接拿了……」 「娘娘,娘娘,大喜啊!」 赵存绪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一个太监喜极而泣的声音。 赵存绪和容皇后同时皱起了眉,然后两人就听到外面的太监接着道,「娘娘,陛下醒了,陛下醒了!」 两人都是「腾」地一声站起了身,先惊后喜的看向了门口。 他们是真的喜。 因为他们可跟前朝的皇后太子不一样,都盼着老皇帝归西好自己升级为太后的太后,新帝的新帝。 现在醒的那位皇帝一向对他们宠爱异常。 这么多年来,什么样的烂摊子都能帮他们收拾,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帮他们兜着。 此时朝堂和外围的局势他们明显都已经把控不住。 皇帝醒了,对他们来说,真的是能令他们喜极而泣,心下一松的天大好事。 乾元宫。 文和帝醒了过来。 其实他之前也不是完全昏迷,而是半昏半醒,只不过那时他即使醒着,也没有很清醒的意识,不记得事,更不能理事。 但这次却是不同,这次他醒过来,意识清醒,头脑灵活,甚至连身体都感觉好了很多,没有之前那么难受。 他挥退了一众服侍的宫人,只留下了大太监双全和前面跪着的曹老太医。 双全是他母嫔留给他的,从他一出生就一直服侍他的人。 那时他母嫔还只是个身份低微的才人,服侍他的也只有一个太监一个小宫女。 他陪着曾经虽为皇子实则不过如同这宫中的孤儿般的他,到太子,再到登基为帝,尽心尽力,数十年如一日,若说他最宠爱的是皇后和太子,但心里最信任依赖的却是双全。 文和帝看着曹太医,道:「曹卿,朕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又为什么会突然醒来?这其中可是有什么蹊跷?」 曹老太医面色沉重却迟疑。 文和帝道:「说吧,这次是你施针让朕醒来的,无论是怎么回事,朕都受得住,更不会迁怒于你。」 曹老太爷倒不怕他迁怒。 事实上,文和帝一直算得上是一个宽和的皇帝。 曹老太医最终还是开口了。 他道:「陛下,您的龙体是因为长期使用一种产自云南的迷罗香才致的亏损。迷罗香本身对身体无害,甚至是温和调气的。但陛下的龙体偏热,早年间应该还用过一些特殊的药物,在昏迷前又一直服用温补的药物,和迷罗香相撞,才会使身体精元慢慢亏损,直至掏空,这才会突然晕倒。」 第59章 「至于此次醒来,也是因为近来陛下未曾使用迷罗香,人体精元渐次恢复,微臣又用了同是产自云南,和迷罗香相生相克的调元之药物,如此施针之下,陛下才得醒来。」 文和帝脸上先是迷惘然后是震惊,最后就黑成了一片。 他默了也不知是多久,就在曹老太医觉得跪着的腿都僵了时,才终于听到文和帝有些木木的声音道:「你下去吧,此事勿要再跟他人提起。」 这种事曹老太医自然不敢跟别人提起。 他忙应下然后告退了。 曹老太医退下,双全拭了拭眼角的泪。 他看文和帝失神的样子,心里难过,但却也不希望主子一醒过来就陷入痛苦挣扎之中,就不由得唤了声「陛下」。 文和帝转头看他,道:「双全,皇后她,多久没来乾元宫了?」 文和帝其实不蠢。 皇家少有蠢人。 迷罗香是容皇后最喜欢的香料。 这事外人不知,但皇帝和双全都是知道的。 容皇后寝宫和衣物都熏有这种香料,就是泡浴都是拿迷罗香熬制出来的。 据说迷罗香可使肌肤白皙,体态充盈,身上也会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味。 原本文和帝也是最爱的。 曹老太医说「近来陛下未曾使用迷罗香」,那也就是近来容皇后都没有来过他这里,或者至少没有久留了。 双全道:「陛下,皇后娘娘每日都来的。只是最近外面事多,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处境艰难,可能正因为此,皇后娘娘这段时间都无心熏香,或者她也怕香料始终对患病之人无益,所以这段时间过来,老奴见娘娘的衣物都是未曾使用过迷罗香,也不曾带有任何香包的。」 文和帝一愣,面色又是好一阵的转换。 他道:「外面事多,处境艰难?双全,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你都跟朕说说。」 文和帝醒来不到半个时辰,容皇后和太子等人就到了乾元宫。 五皇子赵存睿和六皇子赵存曦也到了。 不过容皇后让人拦了他们,自己带着太子先进去了。 文和帝看着坐在他床前拭泪的皇后,发现她身上果然没有熏香了。 这竟然让他一时有些不习惯。 容皇后道:「陛下,您可总算是醒过来了,您再不醒来,我们孤儿寡母就要被人欺负死,这皇宫,怕也要成为别人的天下了。」 文和帝皱眉,道:「这话是怎么说?朕记得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其实他昏迷之前就已经不好了,有关青州之战的流言已经传来出来。 但自从他病重之后记忆就已经开始翻来覆去的,所以皇后跟太子都不跟他计较,又把外面的传言,还有后续发展朝廷百官的动态跟皇帝挑拣着说了。 容皇后道:「陛下,现在百官,竟是隐隐有以长公主和和郡王为首之势。和郡王自从护送长公主从江南回京之后,行事就与以往大不同。」 「臣妾听说,和郡王在江南之时,曾经误会兰嘉县主是普通官家女,还曾特意请了他的姨母去跟兰嘉县主提亲,后来一路相送,两人更是情愫而生,互许终身。」 「陛下,当初绪儿派人去齐州,原本的确是想将兰嘉的遗体接回京城的,奈何她受时疫感染,全身腐烂不堪,太医说如果让她的遗体入京,很可能会让京城沦陷变成疫区,迫不得已,才就地焚烧了她的遗体的,绪儿得知此事也十分难过和愤怒,这些陛下您都是知道的。」 「臣妾怀疑,京中的那些流言根本就是长公主和和郡王心怀怨恨,联手放出来,想要害存绪的,陛下,他们根本就已经有了不臣之心!」 文和帝听到后面就闭了眼。 满脸的疲惫,很久之后,他听到皇后的低泣声,道:「下去吧,召曾首辅和叶阁老,还有五部尚书进宫见驾。朕带病召见他们,想来他们也不能继续称病了吧。」 「是,谢父皇。」 赵存绪脸上满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眼中含泪道。 文和帝看着他,嘴唇抖了抖,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吩咐双全道:「双全,你让人唤小五和小六进来吧,让朕见见他们。」 太子赵存绪听到皇帝要见赵存睿和赵存曦,眼中有怨恨之色一闪而过。 原本他从来未曾将这两个弟弟看在眼里过。 可是这段日子,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说和郡王不过是个幌子,那些人真正想推上位的根本就是这两个弟弟中的一个。 只不过他了解自己的父皇。 他肯定不愿骨肉相残,当年大哥病逝已经令他心怀愧疚,若是他再有意除掉这两个弟弟,他父皇再疼爱他,也必会生怒的。 他父皇就是这样,虽然是个皇帝,却总是妇人之仁,以致给这江山给他留下了不少的隐患。 例如福安长公主,当年就该早早除掉她的,那样也不会出现现在这个局面。 皇帝不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儿子心中所想。 他只是想见见自己另外两个骨肉罢了。 双全转头唤了侍立在旁的多禄,命他召了五皇子和六皇子进来。 五皇子赵存睿今年二十,六皇子赵存曦十七。 赵存睿已经成亲,娶的就是内阁首辅曾首辅的孙女。 也因此赵存睿比赵存曦更令太子忌惮。 赵存曦十七,尚未成亲,但未婚妻却是有了的,是南阳侯府陈家的姑娘。 原本两人的婚期是定在今年年底,赵存曦以忧心文和帝的病情为由将亲事推迟了。 南阳侯府虽然着急,但再着急,这个理由他们也半点不敢说什么的。 第60章 两人进来后面色都有些激动。 是看见自己父皇醒来,精神还很不错又惊又喜的激动。 和太子脸上的神色不同。 皇帝是个温情的人。 他自然看出了几个儿子神情的分别。 他召了两个儿子,细细地问了他们这段日子的情形。 两人的回答沉稳有条理。 每日到宫中问安看望他,哪怕不得见也从未间断过。 约束自己的皇子府,不让他们搅和京中是非,每日里从宫中出来就各自一个去兵部当差,一个去户部当差,这些都是皇帝病前帮他们安排的差事。 相较太子的慌乱无措,涕泪横流,这两个儿子的表现可是实在让人心上安稳许多。 他有些恍惚,也好像此时才发现,原来这两个儿子也长大了,可以独挡一面了。 皇帝病情有了好转重新开始理事之后,朝堂总算是恢复了些秩序。 针对京中那些漫天的流言,他没有依着皇后和太子的意思处置了长公主和和郡王。 但也好生安抚了他们。 他道:「既然福安手中有证据,不管真假,她若死了,这些东西肯定会流出来,所以万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对你不利。这件事你们稍安勿躁,待朝廷稳定了下来,自是可以慢慢处理。」 至于和郡王,他则又是道,「朕观和郡王这些时日也甚是安分,现如今四处战乱,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和郡王素有战功,不可轻易杀之,否则必会寒了前方将士的心。等过些时日,朕会找了机会打发他去前方参战,届时自有方法处置他。」 皇帝刚刚醒来之时,朝臣们也知道皇帝历来重视皇后和太子,也不敢太过刺激他。 但待他身体渐次好转,朝臣们就开始上书,请皇帝彻查十五年前青州之战的真相和这些年太子做下的那些旧事。 废太子的奏折倒是暂时没有。 但若是皇帝真的立案让人查太子,那等离废太子也不远了。 文和十六年新年刚过,各地就先后送来了数个战报。 皇帝紧急召了内阁几名大臣,以及兵部尚书王骞,户部尚书邵文华于御书房议事。 众人议完战报,讨论了各地将领索要粮草饷银的各种要求,文和帝面色已经满是疲惫,他吩咐了几个大臣下去拟几个方案,就打算命众人退下。 但众臣却面有犹豫之色,不肯即时退下。 最终他们都看向了内阁首辅曾珏成。 曾首辅长叹了口气,上前道:「陛下,还请陛下立案调查青州一案。此案已经不仅仅是太子之事,现如今福建,安徽,云南各地的逆贼都是打着讨伐太子的名号,将士们心中也有很深的心结,现在北疆虽然未反,但北疆人最是彪悍,因常年和北鹘争战,几乎家家都和北鹘人有血海深仇……陛下,如果此事不能妥善处理,怕是,怕是要有亡国之难啊!」 曾首辅说到后面已经是老泪纵横。 他这,倒真不是危言耸听。 文和帝满面疲惫。 他扫了一圈众人,这些都是他的股肱大臣。 靠着他们,才能勉强支撑住眼前的困局。 他靠在龙椅上,终道:「这两天朕听太医说福安的病情已经好转了许多。青州一案想来福安知道的最多,过两日元宵节宴,朕便请了福安入宫来参加节宴,顺便问问她那些旧事,还有兰嘉的事情吧。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朕定会给众臣,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几位大臣退下。 文和帝靠在龙椅上,原先还只是疲惫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难看。 整个身体都在挣扎着,显得十分痛苦。 双全忙端了一早就准备好的药上前喂了他,然后再扶着他去了内室躺下。 不过片刻,原先早在外面候着的曹老太医也赶了过来,给他施了两针,文和帝躺在床上这才像是恢复了些元气。 文和帝缓过来,道:「曹卿,朕现在的身体到底如何?」 曹老太医面色凝重。 他道:「陛下,臣跟您说过,您精元受损多年,就算是断了迷罗香的伤害,也需得慢慢好生调养才能调养回来,不能动气劳神,更不能操劳过度。陛下,臣每次施针,其实都是在用强火强逼您调出最后的精元,用一次两次尚可,万万不可常用啊!」 他说到后面已经泪湿满框。 其实他也知道这话就算他再说,大约也是无用的。 就算他只是个太医,外面的形势他也是知道的。 文和帝略有些悲凉地苦笑了一下。 他道:「曹卿,若是朕放下朝政,这身体还能熬多久?」 曹老太医一愣,随即认真道:「陛下若真能静心好好调养,寿命应与常人差异并不大,只是忌讳颇多,饮食,心情,气候,皆需得调至最适宜状态,陛下当仍能得享天年。」 文和帝点头,道:「好,朕知道了,你且先下去吧。」 曹老太医退下,文和帝就转头看向双全,道:「双全,你让人去把皇后和太子都叫过来吧。」 双全面色犹豫,道:「陛下,您真的觉得此法合适吗?」 这本不是该他说的。 但他真的不愿皇帝因为此事再受皇后和太子的刺激。 文和帝点头,道:「现在的局势,也唯有此法才能既保得绪儿的性命,又稳住这大周的江山了。」 说完苦笑了一下,道,「只希望绪儿他能理解朕的一片苦心,不要心存怨恨才好。」 双全心里叹了口气。 心道,陛下,您这个决定,就算是说破了嘴,以他们的心性,也都只会对您心存怨愤的。 第61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这些时日他看在眼里,皇帝将五皇子六皇子带在身边,和太子一起协理朝政,之前对太子说是非常时期,要让他的两个弟弟熟悉朝朝政,实则是在观察两人,何人更适合做这继位之君。 但他也知道文和帝的脾气。 更知道容皇后和太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哪怕他现在的身体变成现在这样,不管容皇后是有心还是意外,也都是她引起的,但皇帝竟然也都忍下来了。 完全没有隔阂是不可能的,双全猜到皇帝可能有些别的心思。 但就是现在这样,也已经算是对皇后非同一般的容忍和情深义重了。 他只能劝道:「陛下,那您好歹先歇息一下,明儿个再宣他们也行啊。陛下,您也听曹太医说了,真的不能再这般费心费神了。」 文和帝笑看了双全一眼,道:「好,那就听你的,明儿个再宣他们吧。」 事实上,他也真的是觉得精神不济。 哪怕曹老太医施针,他也感觉这施针的效果越来越差了。 这朝中之事,也逼着他只能早作决定了。 翌日,乾元宫。 「父,父皇,您说什么?」 太子赵存绪震惊地看着自己父皇,简直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抖着嘴唇,道,「您说,让我上罪几书,让出太子之位?」 其实在他父皇醒后就对他冷淡了几分,还把老五老六叫到他身边一起学习打理政务他就已经隐约有这个预感了。 但真的发生,他还是不敢置信而已。 毕竟这么些年,他父皇最看重的都是他,为了让他坐上太子之位,曾经力排众臣的反对,一直都在为他铺路。 文和帝靠在床上大软枕上,一旁侍立着双全。 他的目光从儿子身上移到皇后身上,再从她身上移到儿子身上,将两人同是震惊面带不敢置信的表情收入眼底,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是的,绪儿。这些时日,父皇一直在想着让你全身而退的方法。可是内阁,大理寺卿,还有长公主他们手中的确掌握了很多你的罪证,你的太子之位是不可能保住的了。」 「不仅是太子之位,以现在内外的局势,若是你登上帝位,不仅是你的帝位不保,父皇怕你的性命都会不保,而我们大周江山都可能要毁于一旦。这江山,并不只是父皇的江山,它是我们的先祖戎马一生打下来的,也是我们一代代的先祖们耗尽心血守护的,朕不能让这江山毁在朕的手里。」 「父皇!」 赵存绪跪在文和帝的床前,双眼充血,泣道,「父皇,那儿子呢?从古至今,有哪一个废太子有好下场?父皇,您为了安抚这些老臣,就要舍了儿子的性命吗?」 「而且父皇,这些老臣,倚老卖老,今日他们能逼您废了儿子,明日他们又有什么做不出的?您觉得这江山交到别人的手里,他们就能不起异心吗?」 文和帝摇头。 他根本没有什么精力去听儿子的胡搅蛮缠,更没精力去辩驳。 只能尽着自己的力气把该讲的话讲完罢了。 他道:「所以父皇让你主动上罪己书。承认自己在父皇病重执政之期,未能尽好一国之太子的职责,引得内乱四起,百姓受苦,所以愿意让出太子之位,前往皇家寺院为朕,为我大周祈福,只求我大周的战乱能早日平息,百姓能得享太平盛世,安居乐业。」 「你放心,朕已经和大臣们商议过,只要你上了罪己书,退下太子之位,他们便会在我大周的皇陵前立下重誓,交出所有你过往的罪证,否则就会举族被灭,子孙后代永世男为奴,女为娼。」 这样的誓言想想就不寒而栗,他们是绝对不敢违背的。 「而你也不必真的去皇家寺院祈福,朕会册封你为蜀王,将蜀中划为你的封地。朕的身体已经不行,也再难继续坐在这帝位上,朕会将这皇位传给你皇弟,然后跟你们一起去蜀中。」 赵存绪看着自己的父皇一脸呆滞。 说到这里,文和帝的面色却是柔和了一些下来,他道,「绪儿,太医说,蜀中的气候比较适合朕的身体,朕也是打算去蜀中好好调养身体,但朕年纪大了,身体也已经这样,此去怕是再不能回来,所以不如就索性带了你和你母后一起去。」 说完文和帝就又转头看向皇后,道,「皇后,你可愿陪朕一起去蜀中?」 明明文和帝说话时面色温柔,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但不知为何,容皇后却莫名只觉后背一阵凉意升起。 她是本来就以为他时间不多了。 而她心中又有鬼,听到那句「此去怕是再不能回来,所以不如就索性带了你和你母后一起去」时,只觉得像是说要带着他们去地下的那种感觉。 容皇后被惊住,竟是一时不能言。 两人对视之时,太子喃喃道:「父皇,长公主认定她的驸马和女儿是我所害,她根本就已经疯了,为了陷害我报仇,不惜在京中放出那些煽动人心,动摇国本的流言。如果不是她,我们又怎会陷入现在这样的处境?我们大周又怎会陷入现在这样的困境?」 「父皇,就算您想纵容她,纵容她不顾可是您觉得她会放过儿臣吗?还有,只要外面还有那样的流言在,儿臣又如何能安安稳稳地去蜀中,做一个闲王?是,他们是发誓可以上交那些证据,但自然有没有发誓的人可以因为那些流言杀了儿臣,说是要祭……祭奠青州城的亡灵。」 说到最后一句他抖了抖。 那一句是暗探们从外听来禀告他的。 他不知道此刻自己为什么就冒出这句话来,说完竟然觉得身上被无数个什么东西钻过似的,只觉阴冷异常。 文和帝听言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第62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儿子有错是一回事,但那些乱民敢对自己儿子说这样狠毒的话是另一回事。 他道:「此事你也不必担心,父皇自然会替你解决。」 「怎么解决?」 赵存绪道,「父皇,您知道的,除非她死,否则她是一定不会放过儿臣的。还有那些流言……」 「只要有证据证明她私通乱匪,散播那些流言就是为了扰乱军心,动摇我大周的国本,不管是宗室,还是朝臣,都容不下她的。」 文和帝打断儿子,艰难道。 说完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摆了摆手,道,「你们下去吧,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绪儿,过几日,你就把罪己书呈上来吧。」 「陛下。」 从始至终都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静静坐在皇帝床边的容皇后终于开口道,「陛下,您说的对。如果太医说蜀中更适合您的身体,我们的确应该搬到蜀中去住。」 「绪儿无能,陛下您在病中,还要您替他操劳,这些时日,臣妾看陛下劳心劳力,心中一直忧心惧怕,忧心陛下的身体,惧怕陛下您再这样操劳,身体会吃消不了,同样也惧怕外面的那些流言和恶意,只觉得日夜难安。现在陛下这样决定,臣妾终于能放下心来。」 她伸手握住了皇帝放在床边的手,眼中落下泪来,但却展了一个笑出来,道,「陛下,您知道,从妾身初入皇子府,其实就一直期盼着,能有一日能和陛下一起相伴去某处地方,一起悠闲度日,现在也终于算是得偿所愿了。」 文和帝看着她。 几十年如一日的美丽,几十年如一日的温柔入心入骨。 他想起很早以前她初初得那迷罗香的情形。 他闻得那若有似无的异香,并不似普通异香那般浮于表面,而像是从她身体沁出。 他问她何时身带此等异香了,她并不瞒他,就笑道:「是那云南异族王子身边的巫人所赠,说是可以令人肌肤生香,常驻青春,是只有他们巫医一族才会熬制的秘香,原材名贵,熬制艰辛,千金难求,只有他们族的族长夫人和小公主出嫁时才能得到一瓶。」 「这种东西,妾身原也不敢用的,不过妾身拿去给几个太医看了,也看了那些原材料,都说对身体应是有益无害,这才拿来用的。殿下觉得可是觉得不妥?」 他就道:「太医说了并无不妥那就没什么不妥了,孤也挺喜欢的,不过你若是还不放心,孤就再命人去云南查查,看看事情是不是都如同那巫医所说,也再寻其他人都看看是不是有何不妥当之处。」 所以说起来,那个东西是他让她用的。 也是经过他的查证是妥当之物才用的,原也是怪不了她的。 但他其实还是对她起了隔阂。 只不过他想尽力把这些隔阂都按下,否则他这一辈子,就好像都是一个笑话了。 他伸手反握住她的手,道:「好,有蕊儿你陪着,朕便也能真的放下这些外物了。」 「父皇,」 两人气氛渐趋温馨之际,赵存绪又出了声。 他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道,「父皇,既然是为了父皇的身体,儿臣愿意跟随父皇去蜀中,好好照顾父皇母后尽孝。」 「只是父皇,您打算何时处置长公主?儿臣觉得,若是先处置了长公主,破了那些流言,儿臣再上罪己书,可能才能让天下人信服。否则儿臣若是在流言未破之前就上罪己书,却丝毫不提那些被诽谤的罪名,儿臣怕那些人会觉得儿臣是畏罪脱逃,父皇也难以再册封儿臣为蜀王。」 文和帝看向自己儿子。 他说的的确是事实。 先处置福安,定下福安故意污蔑太子,扰乱朝纲,动摇军心的乱国之罪,还了他的清白,他再上罪己书,退让太子之位,才是最好安抚将士和天下的方法。 他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 但此时从儿子口中说出来,心里还是有一阵阵的不适。 但看着儿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他还是道:「是,你且放心吧,这事父皇会替你安排妥帖的,你且先下去吧,朕乏了,想歇息了。」 太子原还想问他,他属意的皇子是哪一个。 可是看他闭上了眼,知道自己再问下去可能会惹了他的厌烦,只得吞下了话,在自己母后的眼神示意下告退了。 两日后。 元宵节宴。 柳嬷嬷帮长公主穿好了衣裳,眼睛有些湿润。 她欲言又止,长公主对镜照了一下自己的妆容穿戴,看到她的表情,就转头对她笑了一下,道:「阿柳,你不必担心,我会回来的。」 柳嬷嬷心中难过,道:「好,公主,您一定要回来,县主她,以后还要您照顾呢。」 长公主听她这般说,神色却是恍惚了一下。 舒儿吗? 那孩子,不顾她的反对,跟着赵景烜走了。 其实她知道她可能是为了自己。 但赵景烜那人,野心勃勃……只怕将来,她再也照顾不了她了。 只希望她的选择是正确的。 赵景烜会对她好吧。 可是皇家这些人的真心,她苦笑了一下。 现在上面龙椅上坐着的那位倒是有一腔真心,可真是把人恶心得够呛。 她摇了摇头,道:「嗯,我还要回来,等着舒儿回来呢。」 宫中的元宵节宴是在南外殿明华殿举行的。 这过去的几个月以来,因为京城之外各地的战事,因为京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些流言,京中局势紧张,已经很久没有喜庆节宴。 再加上原先皇帝和福安长公主分别病重,帝后,太子还有福安长公主以及众位皇子皇孙,更是已经很久没有聚在一起节饮过了。 第63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如果不仔细去看各人脸上神情偶尔闪过的紧绷,不去细想那下面的暗流汹涌。 节宴气氛可以说的上是良好。 皇帝念着福安长公主身体尚未大好,特意赐了曹老太医为他特制的果子酒。 皇子皇孙们又一一上前给皇帝敬酒,恭祝皇帝身体安康,长命万岁。 酒过一轮,皇帝看福安长公主面有倦意,就让宫人扶她去后殿歇息。 再稍坐了一会儿,皇帝便嘱咐让众人继续宴会,自己让皇后扶着也去后殿歇息去了。 明华殿后殿。 皇后扶着皇帝进了后殿,但并未去文和帝一贯歇息的东后殿,而是去了刚刚宫人安排福安长公主歇息的西后殿。 文和帝让皇后稍候,再命双全拨了帘子,扶着他进了房间。 他进去的时候,福安长公主正坐在太师椅上慢慢翻着一本书。 那就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千字文。 但那本千字文不同于别本之处在于,这本书的边边角角之处都写满了许多的注脚,也不同于那些大儒老师门的注释,这些注脚简单易懂,风趣活泼,有的更是些可爱的小图像,把个简简单单但对小孩子来说可能生闷的千字文注释的十分生动有趣。 文和帝进去,福安长公主就抬起头来。 她看着文和帝道:「没想到皇兄这里还有这些。」 她幼时调皮,不爱读书。 这些都是那时尚为普通皇子的文和帝送给她的读物,就是普通的千字文,她只要誊写一遍,他就给她加上一遍与往日不同的注释,讲上一个又一个的新故事。 他笑了一下,道:「皇妹自小拥有的东西极多,朕一共送了皇妹七本有过注脚的千字文,想来皇妹那里还在的应该已经不多了吧?那时对你来说不过是一时新鲜,看过就随手扔了,但这些都是朕通宵熬夜写出来,画出来的东西,却舍不得就那样被扔在某个角落里被风吹被雨淋,或者被宫人捡了不知流落到何出去。」 「所以但凡朕那时见到被皇妹随手扔掉的那些,朕送给皇妹的礼物,书本,都会小心翼翼地收起来,珍藏起来。」 福安长公主默然。 她小时候被她父皇和母妃宠坏了,的确有很多被纵坏的小毛病。 她突然想到什么,不由得一哂,道:「皇兄格外地宠爱皇后娘娘,不会是因为皇后娘娘格外珍惜,也格外地感恩皇兄为她所做的一切吧?」 而他的元后,同样是出身名门贵女,性格含蓄大方,为太子妃和为后,每日里操心的大约更多是如何做好一个先是让她父皇让她母妃满意的贤妃,后则是让大臣让天下满意的贤后,忙着教导皇儿,怕是也不会在小细节上能特别迎合他的。 她这话文和帝却是没答,只是道:「皇妹,你从小到大,朕都宠着你,让着你,及至为帝之后,你想要什么,也都会尽量满足着你。你不喜欢皇后,也不喜欢太子,这些也没什么,朕也没有怪过你。」 「后来你因着驸马一事,更是对皇后,和太子不满,在背后做过很多事情,朕也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从来没有只偏向着他们而不顾你。可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拿祖宗的基业来作你复仇的工具,为了一己私仇,就不顾江山社稷,在外散出那等惑乱人心的流言,以致我大周江山风雨飘摇,致万民承受战乱流离之苦。」 福安长公主差点气笑。 但眼中却是滚出泪来。 她按住传来一阵一阵绞痛的胸口,虽然那毒她早就服过解药,毒不死她,但痛却是真真切切的。 她带着泪笑道:「所以皇兄,是臣妹欠了皇兄你吗?是臣妹毁了父皇的太平盛世,毁了父皇的万里江山吗?」 问完这两句话她的声音就陡然转厉,带着满满的嘲讽道:「是,是臣妹幼时不该信了你,以为你是个耐心仁厚的好兄长,不该在母妃面前赞你,说了其他皇兄的坏话,让父皇误以为你将来必定会是一个仁爱宽厚的守成之君,让你坐上了这个本不该属于你的帝位。」 「结果让你宠信妖姬,冤杀发妻,毒死嫡子,最后将父皇留给你的太平盛世折腾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当年父皇过世之时,国库充盈,连年减免赋税。可现在呢?因为你吏治不清,以致天灾不断,天灾不断,民不聊生,土寇并起,但你却仍是宠信贪官污吏,贪污军饷灾银,以致军心涣散,节节败退。」 「你觉得是臣妹的错?是臣妹欠了你?」 「你放纵继后母子,三皇子无能你却一心要扶他坐上太子之位,不顾青州满城数万将士和百姓的性命,就为了那个满是冤魂染出来的军功。你明知其中有问题还要替他遮掩,以军功之名不顾众臣反对立他为我大周储君。」 「他为军功杀我驸马,为逃命祸水东引,引北鹘人追杀我儿,以致她才几个月大就流落乡野,及至她回京,他又处处紧逼,不杀死我儿誓不罢休,毒杀之后还要毁尸灭迹。你竟然还有脸说是我为一己私仇,不顾江山社稷,散播流言?有脸说我没有珍惜你对我的好,对我的感情?」 她「砰」地一声就将手中那本千字文砸到了地上,道,「我现在只恨我当初年幼,怎么会瞎了眼,会信你这么一个表面仁义,满口亲情仁爱,实际虚伪透顶,顶着仁厚,爱妻爱子之名干尽失德,丧尽天良之事,害得父皇的江山被你败坏成这样,害得我大周数百万的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那本千字文本就是普通纸张穿线装订而成,年代久远,被长公主大力的砸到地上,钉线断开,发黄的纸张便散在了地上。 文和帝看着地上被掟烂的书脸上就是一阵的扭曲。 紧接着胸中就突然传来一阵闷痛,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扶到了一旁的椅子上,自从他病后就从不离开他身边的双全立即上前扶了他到榻上躺下,从桌上端了一杯水,服侍着他用了一颗随身带着的药丸。 第64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外面的容皇后一直听着里面的说话声。 听到书册砸地的闷声,然后是一阵喘息声,她心中觉得不好,就带着刚刚赶过来的太子一起闯了进来。 看到里面的动静和面色扭曲难看的文和帝,太子扑过去看皇帝。 容皇后就厉声对长公主道:「福安,你真是胆大包天!福安,枉陛下念在先皇和淑太妃娘娘的情分上,一直对你宠爱有加,可你竟然以下犯上,弑君谋反!」 长公主看了一眼容皇后,冷道:「以下犯上,弑君谋反?容皇后,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弑君谋反,皇兄不是还好好坐在这里的吗?……」 可是她的话音刚落,躺在榻上的文和帝突然吐出一口血来,除了长公主面不改色,动也不动,在场的容皇后,太子和双全都是大惊,皆是扑了过去或是「陛下」,或是「父皇」的唤着。 就在这混乱之中,外面冲进来了十数个禁卫军。 领头的就是禁卫军统领崔世勋。 容皇后见到禁卫军进来,就手指着福安长公主,厉声道:「福安,当初兰嘉感染时疫而殁,太子不忍全城百姓受其所累,这才忍痛在齐州直接火化了她。可你就因为这个,心中怀恨太子,在城中散播流言,诽谤太子,但我们因为陛下在昏迷前的嘱咐,要善待于你,对你一忍再忍。」 「陛下醒来之后听说了此事,不敢置信,虽顾念着先皇和淑太妃娘娘的情意之上,仍不忍心处置你,但此事已经令朝廷人心涣散,军中人心惶惶,已经动摇国本,这才召了你想要劝你收手,否则就要将真相大白于天下,治你之罪。可你不但不知悔改,竟然狗急跳墙,下毒谋害皇上。」 「福安,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不肯认罪吗?」 福安长公主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道:「你说本宫下毒谋害皇上?谁下毒谋害皇上了?皇上中了毒吗?那是不是根本就是你毒害了皇上,想要诬陷在本宫身上?」 容皇后大怒,道:「陛下先前入来这房间之前还好好的,就只在给你看了他准备定你罪名,落你下狱的圣旨之后,又饮了你这里的茶水,才突然毒发吐血,不是你下毒,还能是谁?分明是你又想要害死陛下,再栽赃到本宫和太子身上!」 福安长公主听言脸上的笑容更奇怪了,道:「陛下给我看了准备定我罪名,落我下狱的圣旨?又饮了我这里的茶水?你刚刚并不在这房间之内,是哪只眼睛看见的?」 两人争吵间,一直侯在后殿的曹老太医也已经得了消息冲了进来。 他小跑到皇帝身边就去看他的眼睑舌头,又抽了银针出来验文和帝喷出的血。 「曹太医,陛下他,陛下他现在如何了?」 容皇后眼眶发红地问曹老太医。 曹老太医摇了摇头,道:「殿下,娘娘,你们,请节哀吧。」 容皇后和太子听言都是「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皇帝的榻前,一左一右哀戚地唤着「陛下」「父皇」。 然后容皇后「梭」地转头,手指着福安长公主就道:「来人哪,还不给我将这弑君谋反的贱人给我拿下!」 容皇后一声令下,几名禁卫军就冲上了前去将刀架到了长公主的脖子上。 长公主却仍是动也没动。 她看着容皇后,冷笑一声,道:「你可真是好利索的计谋啊。」 她说完却不再跟容皇后废话,而是看向文和帝,道,「皇兄,现在你可好好看一眼你数十年如一日宠爱的这个女人吧。就等着这一刻,等你把罪名都推在了我身上,替你们的好儿子洗刷清白了,就要送你归西呢。」 「然后再把这弑君的罪名跟你一样,全部推到我的身上。这怕不是跟你学来的吧?」 「皇兄,这种感觉如何?还有,这个毒药的滋味又如何?我帮你换了让你立即毒发身亡的剧毒,但我想,你这心里,就算没喝毒药,怕是也不会比喝了毒茶的滋味好受些吧?」 文和帝面色如土,就那样目光同样也如土般的看向了容皇后。 容皇后听了长公主面上的血色一下子退了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但她看到被刀架在脖子上的长公主和一旁身穿盔甲的禁卫军统领崔世勋,心又重新稳了稳。 她对着长公主道:「毒妇,你还想狡辩?陛下现如今的模样分明就是被你下了毒!崔统领,还请你将她拖下去,让她签了画押文书,再请了诸位大臣进来……陛下……」 容皇后转过头来对着文和帝又是一阵泪如雨下。 「朕无事。」 文和帝突然开口道。 容皇后一惊。 下意识就瞪向了文和帝,但那目光却是半点都没有喜,而满满都是惊吓和恐惧。 后面的长公主又是一阵冷笑,道:「陛下,你现在是无事,但可能很快就有事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得知您无事,可能很快就要再补喂你两粒毒药了。」 「反正这里就只有我们几人,哦,还有禁卫军,陛下您还不知道吧,崔统领现在可不仅仅是禁卫军的统领,可同时还是皇后娘娘的姘夫呢。也亏得太子殿下能忍,为了保命和这帝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亲娘给自己找后爹,不知道太子殿下将来登基了,可会不会尊称崔统领一声‘亚父’。」 赵存绪被长公主说得双眼血红。 他忍无可忍,抽出身旁侍卫的一把刀就向长公主砍过去,却不想被崔统领一刀格开。 崔统领道:「太子殿下还请慎重。」 赵存绪喘着粗气,手上的青筋直冒,但他也知道此时不应该砍长公主,在容皇后的喝声下,又生生给忍下了。 文和帝听了长公主的话,再看到眼前的情形,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觉得不可置信之余,心里就是一阵尖锐的绞痛,口中又是一阵腥甜。 第65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陛下,」 双全搂住了文和帝,流着泪劝道,「陛下,您的龙体要紧啊!」 容皇后看着面前的乱局,面上一阵扭曲。 她咬牙切齿道:「崔统领,还请您带长公主下去,务必用些手段好-好-伺候她,让她好好享受一番就签字画押吧!陛下身中剧毒,我们且先请太医好好看看陛下,看还有没有机会解毒。」 容皇后命令着。 但不知为何,崔统领却是动也没动,相反,原先架在长公主脖子上的刀却都「刷刷」地同时撤下了。 容皇后和赵存绪面上同是大惊。 容皇后猛地看向崔世勋,道:「你,崔统领,他们,你还不快带长公主下去?」 长公主嘴角扯了扯,眼中满是鄙夷地看着容皇后,道:「皇后娘娘,恐怕你是命令不着崔统领了,你以为凭着几夜风流,就能左右的了我们大周的禁军统领吗?」 「还有,你恐怕还不知道,崔统领,他还有一个自出生就过继出去的孪生兄弟,他这个孪生兄弟最是贪花好色,皇后娘娘你,也可能,是认错人了。」 这回容皇后脸上是真的一丝血色也无了。 她转头看向崔世勋。 目光惊恐又呆滞,就那样盯着他看了许久。 然后她突然尖叫了一声,扑到了文和帝的榻前,拽着文和帝的衣裳,道:「陛下,陛下,他们串通好了,他们串通好了污蔑臣妾。」 文和帝捏着自己的衣摆,原本他气急攻心,身上手上早就已经没半点力气,可此时却仍是抖着手,硬生生将自己的衣服从皇后的手中一点一点给抽了出来。 皇后还想扑过去,却被双全给一把推开了。 而此时的太子,早已瘫倒在地,面色如纸,眼神中除了惊恐还是惊恐,竟是已经没了半点生志。 【卷二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吉运千金》卷一 作者:明槿 02、《吉运千金》卷二 作者:明槿 03、《吉运千金》卷三 作者:明槿 04、《吉运千金》卷四 作者:明槿 05、《吉运千金》卷五 作者:明槿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