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王追心》 第1章 【楔子】 徽王弃政,民生困顿,列强欲侵,为稳根基,择盟邦进贡联姻,献永宁公主予西狄族,名为和亲,实成附庸,受其庇护,以享太平,直至徽王骤逝,西狄国主离世,盟约生变…… 秋风起。 西狄族车队浩浩荡荡进入徽国京城,引来不少百姓围观,议论纷纷。 宫门口,朝臣成列,徽王樊应槐则亲自出迎,更显风光。 平日里异邦使节无论是进贡或朝觐,多数由宰相殷续前往迎接,以示尊重,可今天却不同,其原因,自然是为了来者的身分。 西狄族王妃──若说得正确点,是前王妃。 不久前西狄族前王逝世,族内争权纷乱始起,与西狄族有过盟约的徽国自然也受到影响,只是……情况与当年结盟时已大有不同。 当初送年仅十二岁的永宁公主前去和亲时,徽国国力衰弱,西狄族强大,可如今新王樊应槐继位后,将徽国治理得安和乐利、兵强民富,相较之下,因前王去世而引起内乱的西狄族,已变得不如当初那般强盛。 至于徽王为何亲自前来迎接这位前王妃,原因不只是她回国省亲,而是因为永宁公主当年是樊应槐身为三王子时最疼爱的小妹。 先王昏庸无道,连累百姓不说,还胡涂到将幼妹送往外族,美其名和亲,其实不过是人质,因此樊应槐一直担心着永宁公主。 之前自己仅是三王子,什么实权也无,帮不了永宁公主,但现在他贵为一国之主,情况再也不同。 在听得西狄族前王已逝的消息后,他立刻遣使前去,希望将之前嫁过去、如今只能留在宫内守活寡的永宁公主接回。 西狄族正值纷乱时刻,面对徽国这个已经远比自己强盛的盟友,自是未曾回绝。 尤其对于西狄族来说,永宁公主亦只是个后宫妃子,前王一走便什么也不是,所以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因此,永宁公主在暌违多年后,终于自西狄国返回了徽国故土── 【第一章】 「贞遥,你变漂亮了。」 迎车队、设宴席,在一连串躲也躲不掉的宫内规矩之后,樊应槐总算有机会私下与这个多年不见的小妹好好聊一聊。 卸去华贵衣裳、换上一袭素雅色调,即使已为人妇,但由于樊贞遥被送出宫和亲的时候不过十二岁,因此现在依旧是个秀雅大姑娘。 不同的是,当年樊应槐印象中的幼嫩小公主,如今已是花样年华,出落得极为秀丽。 澄眸明目、俏鼻嫩唇,瘦长的脸形让她看来有些弱不禁风,少了几分丰腴却多些娇弱感。 云发高拢、在脑后盘起发髻,金簪串挂着珠花,随着樊贞遥的动作而逸出清脆声响。 数年未见,樊贞遥不再是幼年小公主,举止间已有了些许成熟女子的风韵,比起樊应槐身旁一直处于宫内、被呵护长大的凤御王后,眉宇间还多了分淡淡抚媚。 「王兄也变了许多,还娶了漂亮的王后。」再度回到故乡、回到熟悉的王宫里,樊贞遥的表情看来是轻松了几分。 一双乌溜溜的黑瞳在以好奇眸光打量自己的凤御王后与脸庞没多大变化的王兄之间来回打转后,她的唇边添上了轻柔笑意。 「孤变的是身分,担心你的心情倒是没变。」樊应槐摇摇头,牵起身旁凤御的纤手,淡笑一声,「你与凤御年纪相差不大,回宫后若有不习惯的地方,不妨找凤御相陪。」 「总归是我长大的地方,不会不习惯的,倒是王兄这么大方,让我找王后陪伴,不怕我抢了你们相处的时间?」樊贞遥对于这个向来不摆架子、又真心疼爱自己的王兄,印象十分深刻,知道他取代无道先王成了徽王,她可是打心底赞叹上天的抉择。 「瞧你有精神,孤就安心了。」面对女大十八变的公主妹子,樊应槐反倒有些难以适应,不知该拿她当孩子看、或是当大人看。 「大王偶尔会提起你,总念着你不知过得好不好?」凤御瞧着眼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公主,心头升起一股亲切感。 樊应槐的妹妹呢!她年幼入宫,脑海里早没了故乡家人的印象,樊应槐这个徽王,已是她生活的全部,而今这位樊贞遥,却知道更久远之前、有关樊应槐的过往。 就不知……樊应槐从前是什么模样? 「王兄好心,忙着徽国上下还担心我。」樊贞遥迸开轻笑,「如今我回宫了,倒替王兄少一桩烦恼。」 「孤早想接你回宫,又不知道对你影响如何,若你惯了西狄族的生活,再叫你回宫恐是多添烦忧。」樊应槐瞧着小妹泛开的笑容,心头感觉踏实许多。 从此以后,他不用再远望着天空遥想妹妹了。 「王兄想太多了,我很高兴能回宫的。」樊贞遥掩嘴迸笑,「日后我拉着王后说些你年少轻狂的糗事,可别怪我。」 当人质的日子,半点自由也无,却教她这个公主孤身承受,她哪会思念在西狄族的生活?樊应槐能够记着她这个妹妹,当真遣使接她,就够教她既吃惊、又感到欣慰了。 第2章 「听你这么说来……」樊应槐眼神一凛,「你在西狄族过得不好?」 像这般名为和亲、实则相互制衡之下的牺牲者,多数没什么好日子过,这点樊应槐不是不懂,但想到樊贞遥之前不知受了多少年苦日子,才会对西狄族半点不怀念,就教他感到有些不舒服。 过去徽国衰败,樊贞遥若给人欺负了,是先王之过;但如今徽国已然强盛,西狄族若依旧未曾改变对待樊贞遥的态度,有欺压之嫌,就等于是轻蔑徽国势力了。 而且撇开这些国事不提,他这个当王兄的,自然也会替妹子感到不平。 「也没什么好不好的……」说着,樊贞遥眼神又是一黯。 「贞遥,有什么委屈你就说出来,如今徽国不同以往,倘若有什么惹了你不开心的事,就告诉孤,孤现在是能为你做主的身分了。」瞧她脸色略带忧郁,表情也不快乐,话语中又半带隐藏,教樊应槐实在很难相信她口中那句「也没什么好不好」。 「王兄,我真的没事,也没受到欺负,王兄就别再担心了,而且我在西狄族的生活真的没什么好提的。」一边安抚樊应槐一心想为妹子出头的心绪,樊贞遥努力装出轻松表情,只是眉宇间的神情却与她的反应相差极大。 「好吧!」瞧她如此坚持,樊应槐也不再追问,反正过去不管樊贞遥过得如何,都已成往事,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在日后让她过得幸福。 伤痛的记忆,与其一再回忆,不如忘记,若是在徽国的快乐日子能让樊贞遥忘怀旧事,那也不枉他费尽心思将妹妹接回国了…… 人生不会一如预料中那般顺遂,即使樊应槐有心挽回樊贞遥的幸福笑容,但意外总是来得突然。 秋风带来微凉的下午,樊应槐正带着樊贞遥与凤御在园里赏花聊天、吃些茶点,瞧两个女人谈得开心,话里不时穿插笑声,他感觉安心踏实许多。 算算接樊贞遥回来也有个把月,见她眉宇之间不再添忧,唇边亦是笑容常驻,他着实庆幸自己做了个好选择。 看来再过不久,西狄族的生活就会成为被樊贞遥遗忘的过去…… 「大王,西狄族使节前来,希望接回永宁公主。」 樊应槐的脑海里才刚觉得一家人可共享天伦之乐,怎知下一刻侍从却前来禀报惊人消息。 不仅是樊应槐微愣,就连正与凤御谈得开心的樊贞遥,表情亦突然褪去笑容。 「贞遥,你安心吧!孤不会答应的。」樊应槐不是没注意到樊贞遥突如其来的沉默,他以眼神安抚担心的凤御,又转往樊贞遥安慰道:「使节交给孤来打发,你用不着操心。」 「大王会替你做主的,你别担心。」凤御拍拍樊贞遥,对于这个令樊应槐操心的妹妹,或许是因为成亲后偶尔也会听樊应槐提起,让她觉得自己好似也有个公主小妹,并不觉得陌生,所以自然希望她过得开心。 「嗯……」樊贞遥咬着有些僵硬的嘴唇,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 她知道,有樊应槐的保护,她应当是安全无虞的,但怎么说她都离开过徽国、长足了见识,不再是当年小公主那般单纯的心思,所以她也明白,有许多事并不是樊应槐这个徽王说了就算。 她终究是扛着西狄族前王妃的身分,就算她不过是人质,而且现今徽国也强大到不需要西狄族这个盟友,前王更已逝世,她对西狄族来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 谁又能保证,西狄族不会因为其他不可预测的考量,硬找藉口带她回去? 到时候,若樊应槐真想护着她不放人,会不会引起战事? 她不再是十二岁的小公主,这些残酷的现实,她多少懂得一些,所以,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这个当事人完全置身事外。 「你别紧张,只消告诉孤,你究竟想不想回西狄族去?只要你有所决定,孤就能帮你。」要推辞这件事,他有太多的方法,但最终他还是必须尊重樊贞遥的决定。 「我……」樊贞遥绷紧秀眉,坚决地抬头望向樊应槐,硬着声调说道:「王兄,我不想再回去了!」 那个地方束缚她太久,现在她已重获自由,她再也不要回西狄族! 说是西狄族的使节,可不论樊应槐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没有半点使节的模样和态度;甚至,就连外表与气势,都让樊应槐相当质疑这个使节的身分。 一般外来使节,多数态度谦恭有礼,即使嚣张了些,也脱不了为人臣子的气息,但是这位西狄族使节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论长相,他有张标准的西狄族面孔,轮廓分明不说,深邃五官镶在其上,衬上他略显狂傲的气势,看来与徽国人一贯的温和相差极大。 黑透的瞳仁散发出一股凌厉气魄,直视樊应槐而丝毫不显畏惧,挺鼻薄唇、剑眉横刻,在他的脸庞上划出力道,与他的一身结实可说是相互映衬。 第3章 与一般使节最不同的是,他的打扮显得太过朴实,素色皂青衣袍在腕口束起,腰身系以皮绳,滚着毛边的厚重靴子牢牢绑在腿上,有些磨损的边缘看得出他的长途跋涉,多了些风霜痕迹、却少了点使节的谨慎感。 至于西狄族原有的服饰特色,什么彩玉镶刻、彩珠相串,在这个使节身上完全不见踪影。 虽说使节不必刻意昭显华贵,但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像个奔波已久的旅人吧? 像他这副模样,若非樊应槐事先明白他便是西狄族使节,恐怕会直接把他当成西狄族的带兵将领,而且还是骁勇善战那一型。 再者,使节通常都会先示好地呈上见面礼,作为友好之证,但这个人却是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甚至连个侍从都没有。 如此诡异而不合常理的情况,让樊应槐对这位使节多少有些防备,但是……该办的正事还是得办。 「孤知道你是来接前王妃的,但如今西狄族前王已过世,我想应该不必再强留永宁公主。」有了樊贞遥那句话,让樊应槐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不放人。 「西狄族没有强留永宁公主。」人都放了,还说什么强留?使节抬眼直视着樊应槐,回答得极为简单,「我只是来接王妃。」 这有些前后矛盾的两句话,让樊应槐更觉得有鬼,可总不好直接给使节下马威,送客请人滚出去,所以他捺着性子重申道:「永宁公主嫁的人是前王,现在前王已逝,孤认为永宁公主没有留在西狄族的必要。」 他这么说,应该够明白了吧?总之徽国是不会放人的。 「先前孤早派过使节前往西狄族商谈此事,西狄族亦同意让徽国接回永宁公主,所以孤才接回她,如今西狄族却突然前来要人,有违诚信,再坚持只会让人看笑话,显得西狄族少了风度,所以关于此事,还望西狄族三思。」为了不让使者有话可反驳,樊应槐又补上这么一段告诫。 「我不管这事算不算笑话。」使节的态度与樊应槐如出一辙,十分坚持。 锐眸一掀,他接着续道:「我就是西狄族新王,前王去世时,没留下遗诏指示该传位于谁,惹来纷争,没空应付贵国使节,朝臣担心引来战火,才会自作主张将王妃还给徽国。」 他说得理直气壮,倒像是徽国在乘人之危、暗中使诈。 「什么?」没料到使节竟是西狄王,樊应槐有些错愕。这该说是西狄族相当重视永宁公主,才会由新王来接前王妃回去,或是另有隐情? 因为照理来说,一族之王应该不会随便离开国家,甚至在未带随身护卫的情况下,独自长途跋涉到他国吧? 「总之让王妃回徽国,并非西狄王的决定,现在我已取得王位,族内大小事我说了算数,因此我要接王妃回西狄族。」没理会樊应槐表露出来的讶异,西狄王仅是迳自诉说着来意。 只不过,他屡次重申的意愿,却让樊应槐感到相当不愉快。 他未曾与西狄族人正面打过交道,所以并不清楚西狄族人的习惯,不过如今一见……他只想问,西狄族人都是这样不可理喻、不听人言的态度吗? 他最得意的朝臣、也就是他现在的宰相兼过去的同窗伴读殷续,曾不断提醒过他,说他这个三王子既已是徽王身分,原本没耐性的脾气就该多改改,但是很显然地,这位西狄新王耐性比他还糟。 而且,西狄王除了急性子外,还挺狂妄的。 「关于此事,孤认为,就算在西狄族,大小事是你说了算,但这里是徽国。」樊应槐试图压抑着自己的脾气,再一次地好心提醒西狄王:「和亲是两国大事,接不接前王妃都不是你这位西狄王一个人说了就算数的事。」 就算要放肆,跑到徽国来撒野就是有问题。 「所以我才在这里。」西狄王耸肩,语调依旧一派自我,「徽国是徽王说了算数,我要接王妃回去,只需问过徽王。」 「西狄王,和亲为的是和平,你们想迎回前王妃,无非是为了这件事。」樊应槐真想叫宰相殷续自己来接待这位西狄王,这样或许殷续就会明白,他这个徽王已经够有耐性了。 「但是,容孤提醒一件事,缔结盟约不一定得靠和亲,也不一定要互留人质,重要的是诚意。」许是受到西狄王影响,樊应槐的语调亦变得坚决许多。 当年西狄族派来使节,向徽国明示,要以和亲为由叫徽国送人质过去,否则便有可能兴战;当时他就已对此事感到不满,没想到现在这位西狄王还真是不负蛮横声名,态度无礼不提,什么事都独断独行。 「我不是来谈和亲的。」西狄王摇头制止樊应槐的回应,「双方和平多年,我明白现在的徽国并不希望打仗,我也没兴趣拿子民的性命胡作非为,所以日后更不可能开战;也就是说,将来不管有没有人质,我们都不会有战事,因此我不是来要人质的,我只是想迎回西狄族王妃。」 第4章 对于樊应槐的再三回绝,西狄王亦产生了不满,声调渗入些许不耐。 「西狄王,孤应该说得够清楚了,永宁公主如今是『前』王妃,既然前王已死,公主没必要空守在西狄族。」这男人都不听旁人说话吗? 「我也说得够清楚了,徽王,我是来接西狄『王妃』,不是『前王妃』。」不过,对于西狄王来说,樊应槐给予他的感觉亦同,一样没什么在听他说话,所以他只得再三强调,甚至努力捺下性子从头解释起。 「我西狄族与徽国的国制不同,在继承王位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就连我父王生前拥有的,也是我所有。」西狄王板着面孔,剑眉越扬越高。 「这很合理,孤听不出来有哪里不同?」樊应槐依旧不解。 放眼所及,这徽国的国土、百姓、都城,还有接踵而来需要应付的贪官污吏、内忧外患,确实都在他接任徽王后变成了他的责任,所以他不懂西狄王为何要强调这件事? 还有,这件事与他想接回永宁公主有何关连? 「有一点绝对不同。」西狄王略带烦躁地以手指爬梳过长发,眸光带着严肃,「所谓的一切,是指除了我母后以外的全部人事物,也就是说,包括我父王的后宫妃子,都成为我的妃妾。」 「什么?!」头一次听闻西狄族这异样的传统,让樊应槐有些难以适应。 这事,在徽国可是绝不容许的啊! 他明白身为一族之长,西狄王也许拥有数名妃子,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被冷落在后宫、空有妃子之名的人质。 这些女子,说不定一辈子都没有与西狄王见过半次面,所以名义上虽是妃子,但事实上却跟陌生人一样毫不相干。 可是……即使如此,由儿子接收爹亲的妃子,着实让人感觉浑身不对劲! 「我不管徽国人怎么想,但在西狄族,宫内规矩便是如此,所以永宁公主现在是我的妃子,我来是为了接『我的王妃』回西狄族!」西狄王一字一句地用力发音,像是为了让樊应槐一次就能听懂,好教他不必再解释第二遍。 只是,光「我的王妃」这么简单几个字,却让樊应槐听得是既错愕、又吃惊。 毕竟,西狄族的这项风俗,以及樊贞遥将要面对的问题,实在是令他完全料想不到啊! 第二章 「没想到西狄族有如此风俗,这倒教臣开了眼界。」 徽国宰相殷续听着樊应槐将事情经过大略说明后,忍不住庆幸起王后的先见之明。 方才西狄王上朝觐见时,他正忙着公事分不开身,凤御王后却突然差人来唤,说是西狄王要来接永宁公主,樊应槐脾性又冲,难保这两国之主不会一言不合、当朝对骂,到时候可不只是吵完消气那么简单。 殷续与樊应槐同窗伴读多年,深知这位徽王性情,对于凤御王后的担忧亦是深表认同,因此立即赶去为两人打圆场。 在安抚过西狄王,请远道而来的他先稍作歇息,并为他安排宴席、好好安顿,并承诺会在之后正式回覆关于永宁公主是否回西狄族的问题后,西狄王终于点头同意,这才化开了一场纷争。 由于此事攸关永宁公主,凤御王后又极为担心,因此在西狄王离去后,樊应槐与殷续索性将一切经过说明予两人知晓。 当然,因为护妺心切,所以樊应槐末了还是不忘添上一句允诺。「贞遥,你放心,无论如何孤都不会让你去西狄族受罪。」 原本樊应槐就认定,西狄族一定待薄了这个妹妹,如今见到西狄王又是一副蛮横的态度,因此更加坚决了他绝不退让的决心。 「王上,请您冷静下来。」殷续有些哭笑不得。 这樊应槐也真是够激进了,而且脾气多年不改,众所皆知。 平时这脾性用在极积治国上倒无不妥,一旦遇上私心,可就显得有些瞻前不顾后了。 「这不是您能武断决定的事,即使不愿使永宁公主回到西狄族,也该谨慎处理,否则惹恼了西狄王,兴起战祸,受害的可是无辜百姓。」殷续摇摇头,对樊应槐的脾气有些没辙。 就算现在徽国与西狄族是敌弱我强,但打仗免不了就是会牺牲士兵,更会引起百姓不安,让徽国陷入战祸阴霾。 所以樊应槐身为一国之君,在面对这样的大事时,自然要更加小心处理,而不是偏袒一己之私。 「我想……应该不会的。」樊贞遥沉默地在旁听取殷续意见,突然开口打岔道:「虎啸不是那种人,他不拿百姓性命胡来的。」 「虎啸?」樊应槐有些意外地转头瞧向樊贞遥,对于这陌生的名字感到些许愕然。 他们现在正在烦恼西狄王的问题,所以樊贞遥会提起的人,原则上应该就是西狄王了。 只不过,先前樊贞遥还如此坚定,表示她并不想再回西狄族,所以樊应槐还当她对西狄族相当排斥,却没料到…… 第5章 樊贞遥居然站在西狄王那边为他说话? 「虎啸是西狄王的名字,他们一族没有姓氏,但习惯以威猛的动物为自己的孩子冠名,像西狄先王冠上的是熊,加上喜欢争战的性格,所以又被称作血腥熊王。」樊贞遥毕竟待过几年西狄族,对于他们的民俗风情和特色多少懂得一些。 「用意不错,可惜这家伙看起来只有脾气暴躁这点像猛虎,那一身打扮亦半点不像个西狄王,说他是一国之王,不如说他像个护卫。」樊应槐蹙了下眉头,迸出闷声。 他对虎啸多少是有些心结的,尤其虎啸还当着自己面前,口口声声喊着一定要把永宁公主接回去,让他打心底就对虎啸有着极度不满。 「虎啸说话的口气是不太好,但没有到暴躁或是顽固,而且……他不打扮、穿着朴素,是因为他不重享受,绝不将子民的钱财用在外表的体面上。」樊贞遥认真地思索着,对于樊应槐的话,再度出声反驳。 「老虎蒙了尘、一样是老虎,是吗?」殷续在旁低声笑应。 「你非得帮着贞遥说虎啸的好话吗?」樊应槐横了殷续一眼,对于他们站同边说话的反应感到有些不满。 到底是哪一国的子民?胳膊尽往外弯! 「不,臣只是觉得,永宁公主说得很有道理,而且也颇符合西狄王给人的印象。」殷续双手一拱,忍着笑意往樊应槐一敬。 「你什么时候成了应声虫?」樊应槐拿殷续没辙,索性跳过他直接往樊贞遥问去:「倒是贞遥,你似乎挺欣赏虎啸?」 她打西狄族回来也好一段日子了,他从未听过她提起、怀念任何西狄族的人事物,有的尽是眉头深锁、表情不悦的反应;可这个虎啸却能让樊贞遥破例赞美,肯定有其原由。 「那是因为……虎啸帮过我。」提起在西狄族的往事,樊贞遥难得少了愁眉不展的模样,却是扬起淡淡笑容。 樊应槐勾起眉梢,对于樊贞遥这表情,他不只是感到意外,更有些不悦。 到底是什么样的恩情,让樊贞遥对虎啸如此有好感?甚至不惜反驳他这个一心想呵护她的兄长? 「当年和亲时,我才十二岁,初到西狄族时人生地不熟,不管是吃用还是言谈风俗,我没有一样能习惯。」苦笑几声,樊贞遥像是要甩去这分忧愁似地摇摇头,又往下续道:「可偏偏西狄族为我这个和亲王妃设下国宴,要王妃跟着敬酒,而且一定得喝……」 「什么?那些人眼睛瞎了吗?你才几岁!」樊应槐还是头一次听见这事,眉心忍不住蹙了起来。 「听说这是习俗,非喝不可,一群朝臣围着我敬酒,无论如何都要我喝,甚至我还听见有人在旁耳语,说我不喝就是摆公主架子,表示徽国没把西狄族放在眼里,当时我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几乎要哭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樊贞遥还是觉得很无奈。 她只身前往西狄族,已经是个折磨,还得面对这种难题、给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然后是虎啸帮了你?」这回忆听得樊应槐很是心疼,毕竟心里再怎么猜测樊贞遥的状况,都比不上她的描述来得真切。 那样的恐惧与责任,一旦压在一个做不了主的孩子身上,会是多么沉重的包袱啊! 「他突然拿着酒杯出来,说我是徽国来的王妃,不习惯喝酒,他是儿子,酒宴上的敬酒由他代喝,所以那一夜的宴席,我才能逃过一劫。」如果不是虎啸出面,想必下场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她原就不喜近酒,更遑论要她喝酒,真喝下去只怕落得吐了一地的惨况,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又给人乱扣罪名,说她不识货,竟把美酒吐出来? 呵……现在回想起来,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开始注意虎啸的吧! 每年的例行大宴、庆典祝贺,虎啸似乎从来没缺席过,表情却是明显的兴致缺缺,与她一样、总是一脸盼着无聊宴席快点结束的样子。 许是这份从未接触过、却又显得有些相像的心思,让她对他多了几分在意…… 「这么说来,虎啸并不是太糟的人,大王是误会他了吧?」陪伴在身侧的凤御轻扯樊应槐的衣袖劝道。 「我想他只是急性子了点。」樊贞遥点头道:「原本西狄先王去世时,我还担心会由谁来继承王位,毕竟这关系到西狄族与徽国的关系,可后来王兄便将我接回国,我也没再去多想,不过……如果是虎啸当了西狄王,我想战事是不会有的。」 虎啸为她挺身而出的情景,她记忆犹新,那样的体贴方式,不是个重私欲的人会拥有的;所以她并不认为虎啸会因为一点小争执就兴战,反倒是…… 「王兄,既然来谈的人是虎啸,情况反而变得好说话了,王兄能否好好与他谈个清楚?」原本听说使节要接她回西狄族,她心里相当不安,可若使节就是西狄族里最能做主的虎啸,她相信只要冷静下来谈妥,应可误会冰释。 第6章 「看在她帮了你大忙的份上,摆宴谈开自然可成,但孤得先提醒你,贞遥,知人知面不知心,别把虎啸想得太好。」知道虎啸帮过妹妹,樊应槐心里的敌意多少褪去一些,但一想到他旁若无人的执拗态度,又令他感到不悦。 「王上,恕臣斗胆,依臣之见,西狄王与王上个性相近,所以谈起此事自然各不相让,但由永宁公主的话听来,西狄王应该对这位前王妃有几分敬重,因此臣以为,不妨安排永宁公主与西狄王相会,由永宁公主亲自言明她并不愿回西狄族的心意,或许可行。」殷续思索一回,明白让这两位一国之主商谈,并不是好主意,倒不如让当事人自个儿说明。 永宁公主脾气终究比樊应槐软些,与虎啸算是有些相熟关系,因此要谈事情、要套交情,由永宁公主这边下手,都远比放任两个脾气一样冲、一样硬的君王硬碰硬来的好。 「你说要让虎啸跟贞遥直接谈?依他的个性,准教贞遥吃亏,这不成……」樊应槐正想拒绝,冷不防地凤御已止住了他。 「大王,就听殷宰相的意见吧!刚巧晚些要设宴为西狄王接风洗尘不是吗?就安排贞遥在宴席上与西狄王先见个面,到时候大家都在场,就不用担心贞遥给西狄王欺负了,大王认为这样可好?」凤御软言软语地劝慰着。 面对心爱王后的谏言,樊应槐纵有再多反驳也吐不出口,更何况殷续与凤御的考量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 仔细想了想,樊应槐终于点了头。 「就这么办,孤要让那虎啸明白,贞遥既然说了不回去、就是绝对不回西狄族了!」 「西狄王远道而来辛苦了,今设宴一场、聊表心意,为西狄王接风洗尘、解脱疲惫,略尽地主之谊,还请西狄王尽情享受……」 声调极度不诚恳的长篇客套话,吐自樊应槐的口中,虽说平时为使节设宴时,他或殷续总得来上这么一段开场白,但由于这回招待的对象是虎啸,因此樊应槐说得极为不情愿。 若不是因为身为一国之君,加上他不愿让樊贞遥回西狄族一事,一定得好好跟虎啸说明,否则他肯定会私心作祟,来个避不见面。 「多谢徽王。」虎啸身为西狄王,对于这类的虚假场合早是见怪不怪,所以亦是意思意思地回应两声,然后继续啜饮他的酒。 面对这般情况,受邀同席的殷续和凤御不由得相视苦笑。 正因为他们明白,樊应槐护妺心切,先前又与虎啸有过冲突,因此若只让他们见面谈事情,绝对不妥当,所以才以设宴洗尘的名义,让他们俩、当事人樊贞遥都同席,若有冲突也好马上出声打圆场。 只不过看这样子,若是双方都毫不退让,情况肯定只会恶化不会好转…… 「另外,关于想接王妃回西狄族一事,我想先向徽王道歉。」 就在殷续等人担忧之际,虎啸却突然迸出一句出人意表的回应来,教樊应槐有些讶异。 道歉?他没听错吧? 这虎啸的态度会不会转变得太快?还是另有隐情? 只是樊应槐还没来得及想透其中道理,虎啸已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我一路赶来,说是要拜访徽王,却没依规矩备上见面礼,甚至仅出示西狄王身分的金印后便强硬入宫,美其名身为使节,事实上却有些胡来,对于这些失礼之举,我自知理亏,还望徽王不予计较。」虎啸往樊应槐举杯相敬,态度变得缓和许多。 毕竟徽国与西狄族有过盟约,既然结盟就是兄弟、朋友,论理来说,两国该互相敬重、以礼相待才是,所以他此番硬闯,着实太不客气。 「这……西狄王太客气了。」詑异半晌,樊应槐才回过神来。 这情况还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原本他还当西狄王会继续保持他狂傲的态度,不是直接嚷着要带人回去,就是指责他们徽国强逼就范;哪晓得事情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这倒教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了。 「我天性冲动了些,加上急于接回王妃,而且一路急行,所以耐性尽失,说话时口气便显得急躁,多亏殷宰相力劝,并承诺我会好好商量接人之事,所以现下已冷静许多。」虎啸不是个傻子,光看樊应槐带些意外的表情,他也猜得出樊应槐在想些什么。 「实不相瞒,这回宴席亦是殷宰相促成。」樊应槐敛起讶异神情,往殷续瞧了一眼。 对于这个同窗好友,他还真是没有一天不感谢。连西狄王这般急躁性子,殷续都劝得动,怪不得殷续能与自己相处这么多年。 毕竟……虽不好自曝缺点,但他确实与虎啸一样,都有些没耐性。 「徽国有位好宰相。」虎啸转向殷续,「是殷宰相点醒了我,让我发现到,王妃除了是我的妻子,亦是徽王之妹,我急于接人,倒忽略了徽王的心情。」 「西狄王过奖了。」殷续苦笑着点头回应。 第7章 长伴樊应槐身旁,他这宰相早练就以各种方法劝谏樊应槐的急躁脾气,倒没想到居然也有用在外人身上的一天。 「我想,徽王应该颇为疼爱王妃,才会在我族先王去世后急于接王妃回徽国。」虎啸敛起早先相见时的霸道,说话语气明显地客气许多,「之前同徽王谈话时未能考量这点,光是找徽王讨人,自然令人反感,所以这回我打算好好说明、表达诚心,让徽王放心后再接人。」 说罢,虎啸的视线也不由得转向同席的樊贞遥。 这个在外人看来应该让他尊称一声母妃的长辈,事实上却是个比他还要娇小柔弱、需要人倍加呵护的小姑娘。 不管旁人是怎么看待樊贞遥这位前王妃的,对他来说,樊贞遥其实只有一个身分,那就是── 「关于接人一事,其实孤已与永宁公主商议过。」所谓硬拳不打笑脸人,在虎啸一反强硬态度、转为以礼相待后,樊应槐纵使先前有再多不满,也提不起劲来反驳他。 「我不知道徽王与王妃商量得如何,不过我想先为我的失礼致歉,另外,我还是希望能够接王妃回西狄族,不过这回,我想先取得徽王同意,当然我保证会好好照顾王妃,请徽王不用担心。」虎啸将视线自樊贞遥脸上拉回,转向了樊应槐,并再三允诺。 「这事……」原本樊应槐是抱着绝对不同意的态度出席洗尘宴的,但面对虎啸表露出来的真诚歉意,他着实无法硬着心肠回绝。 毕竟对方已先让一步,他若不跟着退步,倒显得心胸狭窄了。 所幸殷续等人已商议好,不由他这个徽王来拒绝,而是放手让樊贞遥自己决定,所以他大可将烫手山芋交还给当事人。 只不过,私心终究难免,他与樊贞遥原就没有多少相处时间,现在妹妹好不容易回国,却又突然冒出个西狄新王要接走她,对他这个兄长而言,这就是抢人了。 所以他其实还是希望可以直接代替樊贞遥拒绝的,只不过…… 就像殷续和凤御相劝的,他自己心里也明白,樊贞遥的将来与去留,其实都不该由他决定,否则他岂不是与送她去和亲的胡涂先王一样了? 那样的错误决策,他不愿再犯,他只求樊贞遥能够打从心底得到幸福。 所以无论她要怎么决定,他这个兄长都愿意支持她,至于去与留,都该交还给樊贞遥来诉说。 而且,原本他们还担心虎啸太霸道,会让樊贞遥面对他时无法好好谈话,但如今看来,虎啸确如樊贞遥所言,是个明事理的人,否则也不会听殷续的劝告,当真压抑自己的急性子,好好反省。 在这种情况下,让樊贞遥与虎啸心平气和地商量、讲清楚心情,反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孤就这么说吧!西狄王……」想了又想,樊应槐放开了芥蒂,语重心长地回应道:「如你所见,孤确实疼爱着永宁公主,早年先王胡来,将她送去和亲,也不管她一个十二岁的娃儿过得是否安好,放任她独自承受许多不该由她去面对的问题,所以孤料想她应当吃了不少苦头。这回接永宁公主回徽国,多少是希望她不再遭遇这般待遇,以一个兄长的立场,孤要她过好日子、过得快乐,但是……」 视线飘向了凤御、又转向樊贞遥,樊应槐轻叹一声,续道:「孤明白,好与不好,都是因人而异,孤无权代永宁公主决定,所以孤与众人商议后,认为永宁公主是否随西狄王回西狄族,应由她本人亲口回答。」 「由王妃决定?」虎啸的眸间闪过一丝晶光,还挟带着不易发现的灿灿火苗。 这彷佛渗入了些许喜悦的异样反应,殷续等人似无察觉,倒是凤御瞧见了。 她眨眨眸子,总觉得那般热切的眸光似乎在哪儿见过。 只不过,究竟是在哪儿呢?一时之间,她还真想不起来…… 「是的,如果永宁公主肯随西狄王一同回到西狄族,孤再与你商议其他细节,但若公主摇头,那么……孤只能拒绝西狄王的要求了。」 樊应槐明白,自己这一国之君的身分,不是让他拿来使性子用的;但是,面对一个与子民无异,甚至比子民更亲近的亲妹妹,他无论如何也该私心地帮她一把。 「这么说……一切都以王妃意思为主?」虎啸的声调听来像是松了口气。 「是的。」樊应槐说罢,回头往樊贞遥望去,「贞遥,你愿不愿意同西狄王回西狄族?当然什么两国交好、交恶的事你用不着操心,有孤在,绝不会让你委屈吃亏的。」 虽说原本他们计画好的,是让樊贞遥自个儿与虎啸去商量,但是樊应槐怎么也不放心,生怕虎啸只有在面对他这个徽王时,因为有求于人所以显得客气,一旦面对樊贞遥,又立刻搬出威风八面的架势来,吓着樊贞遥,因此索性代为发问。 「我……」樊贞遥有些紧张,虽是顶着西狄族前王妃的名号,不过老实说,她从来没参与过什么国家要事,可今天她说出口的决定,却足可动摇两国交情…… 第8章 「在那之前,我想先说句话。」虎啸的视线牢牢地定在樊贞遥脸上,他一边打量着她秀丽的脸庞,一边应道:「即使王妃不答应,我也会想尽办法劝到你点头为止。」 「什么?」樊应槐有些错愕。 这是做什么?她都还没回答,虎啸却先给了下马威? 「当然,这回我会好好展现我的诚意,让在座各位都明白,今后王妃在我西狄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受到半点冷落,只要有我在,绝不让王妃委屈或吃亏。」像是早料到樊应槐会有什么反应,虎啸很快地截了他的话往下接续。 带着魄力的声调吐自虎啸的唇,震得樊贞遥的心胸有那么点摇摆不定。 她明白依虎啸的体贴个性,下了允诺就定会做到,只是…… 她真的不懂,为何他那么坚持,一定要她回西狄族? 当年西狄先王纳了不知多少国的妃子,其中不乏美人,为何他非得将她讨回去不可? 殷续与樊应槐互瞟一眼,眼神在半空中交会而过,皆对虎啸的要求感到不明白。 若只是想与徽国有所牵连、维系盟约,虎啸万般不可能以这么偏门的手段来结盟。所以虎啸这行为,着实是有些教人无法理解了…… 「西狄王,臣妾认为,你应该也很尊重永宁公主的意思吧?先听听她的说法如何?」不同于樊应槐等人的复杂心思,凤御在旁轻声打着圆场。 对于虎啸那不明所以的坚持,还有不屈不挠的耐性,她虽是不懂其原由,可她看得出来,虎啸的眼光只要一定在樊贞遥身上,便显得格外有神。 所以樊贞遥的回答对虎啸来说应是有其分量的,与其僵持在原地打转,不如先让两个当事人谈开来吧! 「是我性急了,请王妃先说。」虎啸礼貌地退让。 许是身处徽国,让平时总只能保持沉静的樊贞遥也多了几分勇气,再加上身旁每个人莫不以言语行为在支持着她,所以这回她总算能好好表露自己的意见。 「西狄王,徽国与西狄族风俗习惯相差太多,即使并非恶意,但有些事情就我看来便是委屈人了,像是你说的,前王的妃子在新王继位后便由新王纳为妃子一事……」她说得委婉,可明白人听了都晓得是拒绝。 毕竟,会提出「委屈」两字,就表示她消受不起这般待遇。 「这点我清楚。」虎啸点头应道:「国情不同,想来徽国人在意的,应是清白一事?」 他说得大方,却教凤御和樊贞遥的脸上表情都显得尴尬。 「这当然也是……」徽国原则是一女不侍二夫的,尤其这般的「子承父业」,她不愿成为其中牺牲品。 「但王妃之前是人质,名义上虽是前王王妃,却与先王无任何关系,现在由我继位,成为我的王妃应与清白无关才是?」虎啸问得相当坦白。 怎么说这场宴席都是攸关樊贞遥是否跟他回西狄族的关键,不好好把握的话,说不定徽王会因为护妹心切而不给他第二次与樊贞遥见面的机会。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即使现在成为你的王妃,可日后呢?」樊贞遥努力想说服虎啸。 怎么说这规矩都是前几代的西狄王订下来的,所以只要虎啸是西狄王,就不可能改变。可是她……并不打算跟随这令她难以接纳的规范。 「原来你介意这个。」虎啸一扬眉,乾脆应道:「这点不用担心,因为我只打算同你生下子嗣,你会是下一任西狄王的母后,所以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虽说是明示心意,但这生子嗣一事总牵涉到房内隐私,虎啸却一点都不避讳,倒教在座众人只能苦笑。 西狄人真是大方了,怪不得会有这种子承父妃的习俗。 「西狄王……」轻声一叹,樊贞遥没想到连西狄族无法动摇的规矩都无法教虎啸知难而退,只得直言:「前王妃子不只我一位,我想你能选择的人很多,为何非我不可?」 说起来,这问题的答案不单是她,就连樊应槐、殷续等人亦是想破头也想不透。 论年岁,其实像她这样年纪小小就被送去和亲的公主并不少;在数年后的此刻,美貌又年纪尚轻,而且保持清白之身的妃子亦为数颇多,她自认并不是其中条件最好的一位。 若虎啸不介意这些、亦不是为结盟而来,那为何如此坚持于她? 「我以为这答案你应该早就明白。」虎啸恍然大悟,这才迸开一抹带些歉意,却又混入他特有风格的豪迈笑容── 「我不是说过只想跟你生下子嗣?所以那些前王妃子我都送回乡了,至于为何一定要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第三章 原该是严肃讨论的话题,末了却突然一转,变成虎啸的求爱示好,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教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第9章 当然,最为讶异的莫过于樊贞遥,她怎么也料想不到,虎啸坚持于她竟是因为对她有爱意。 「这怎么可能……」瞪大黑瞳,樊贞遥这下真是傻了。 不管她设想过多少种答案,都没有虎啸这个回覆来得惊人。 虎啸喜欢她?这听来着实不可思议,因为她甚至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与他在西狄族时更无多少交集。 她只能从诸多旁人的口耳相传、宫内的谣言,还有自己的所见所闻去推测而已。 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觉得虎啸能对她了解得更多,所以……他喜欢她?她真的不懂这是为何…… 「你觉得不可能?」虎啸扬眉,「我可是对你一见钟情。」 瞧他说得直率而坦然,倒教樊贞遥脸上热辣一片。 活了这些年,尽管名义上已是他人的妃子,但却从来没人像虎啸这般对她示爱。 「西狄王,我记得初会时我才十二岁。」樊贞遥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她不觉得当时的自己有什么女人的成熟风韵或魅力,当年的她,充其量只能说是可爱的小公主吧? 「这点我记得很清楚。」怎么说都是他代为挡酒的!耸耸肩,虎啸续道:「刚开始我也只是将你当成嫁到西狄族的人质,不怎么在意,但是那天晚宴,我见你一副弱不禁风、似哭非哭的表情,心里保护欲横生,一心只想护着你。」 他这番坦白的说词令身为兄长的樊应槐与宰相殷续皆是错愕,心里不约而同地闪过一样的念头—— 这虎啸……毫不介意他们几个外人在旁边吗? 「你大可以把我当怪人,但我就是不欣赏西狄族女人,她们性情直爽却也脾性刚烈,所以在看见你时我就决定了,等这小女娃长大、先王也走后,我要这个公主当我的王妃。」虎啸拉高衣袖,亮出代表西狄王的家传腕饰,若有所思地续道:「也是因此,在兄弟们争抢王位的时候,我才会坚持到底。」 说起来,若是当年没看见樊贞遥这个小女娃,也许他根本不会去管西狄族到底要由谁来当王;可为了那小女娃,他豁出去了。 即使对王位没半点兴趣,但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国家,也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会牢牢地受到樊贞遥的吸引,如果他没抢到王位,就没有娶樊贞遥为妃的机会,所以…… 执念,成了他的全部。 在徽国使节前往西狄族接走樊贞遥时,他曾不甘心地望着车队,握紧拳头,誓言亲自接回她,而今…… 他终于来到徽国,他不会让樊贞遥再次溜走! 一番真情告白着实感人,毕竟这前因后果一搭,等于虎啸是为了樊贞遥才去抢王位,可是…… 「如果西狄王喜欢柔弱要人保护的徽国女子,那就请王兄挑选数名美女送至西狄族便成,至于我……我绝对不会回西狄族的!」出乎意料之外地,原本一直保持着温驯可人态度的樊贞遥,在听过虎啸的追求理由后,却是脸色一变,跟着立刻告退离席。 「啊……贞遥!」凤御想出声唤住樊贞遥,可惜那一声轻音却是徒劳无功。 樊应槐瞧着樊贞遥离去,虽对她突然一反常态的强硬声明感到意外,但既然妹妹决定不去西狄族,也对虎啸直言过了,那他这个同样抱持反对意见的徽王自然乐得清闲。 「西狄王,既然永宁公主不愿回去,就请你放弃吧!至于人选一事,孤可以集合徽国美人,让西狄王自由挑选对象,以表两国和盟。」樊应槐这下可是全然轻松了。 面对虎啸,他可以理直气壮,要说两国交情,他也能给足面子。 「徽王,我只要我的王妃,而且我方才也说过,即使她不同意,我也会努力说服她。」虎啸瞟了脸上表情明显写满欣喜的樊应槐一眼,心想这个男人还是一样没在听他说话。 他虎啸的脸上有写着「我放弃」这句子吗? 两个性情一样冲,却又都身为一国之君的男人,再次令对谈进入僵局,一旁的殷续苦叹着摇头,心里真觉得这是个苦差事。 如果今天只是单纯的两国和谈,他这个宰相自然能够派上用场,可偏偏这回谈的是私人情感,这就教他左右为难了。 论私心,他自然希望能尊重永宁公主的抉择;可若要论及公平性,其实虎啸已为永宁公主付出许多,而且两国再度和亲确实有助和平,所以他不管替哪边说好话都不成。 「大王……能否听我一言呢?」就在殷续正思索着该怎么开口的同时,一直从旁观察的凤御却出声了。 「王后有话尽管说。」樊应槐让凤御分去些许心神,他转向王后,心想也许同样身为女人的凤御想到了什么好说词,可以替他说服虎啸放弃。 「臣妾认为,西狄王对永宁公主是真心的。」凤御说出口的话,完全出乎樊应槐的意料之外。 第10章 在方才的观察之下,以及虎啸对待樊贞遥那一往情深的态度,都让她明白,为何先前虎啸会拿热切的眼神望着樊贞遥。 那是一股爱意,而且爱得深切、爱得真诚,不是说谎、亦无虚假。 她懂得的,因为那样的眼神,着实令她熟悉…… 「西狄王瞧着永宁公主的眼神,就像大王看着臣妾一般,所以臣妾觉得西狄王并不是喜欢徽国女子,而是喜欢永宁公主,非她不可。」凤御柔声续道:「有个真心疼爱自己的丈夫,对一个女人来说亦是幸福,大王不妨让西狄王试试、给个机会吧?」 听樊贞遥所细数的过往,表示这两个人在西狄族根本没能相处到,可现在他们身处徽国王宫,不必计较在西狄族时的身分地位,而且两人年纪又相配,若是留个机会给他们认识,说不准樊贞遥会喜欢上虎啸。 毕竟,樊贞遥在得知虎啸喜欢她之前,也对虎啸颇为欣赏啊! 面对一个有才能、人品又佳的男人,只要虎啸追求得热切,能找到机会适当地表露诚心,让樊贞遥理解到他并非只是喜欢徽国女子,或许樊贞遥会被虎啸的心意所打动也说不走。 「这……王后,怎么你也跟着站在西狄王那边?」这男人有好到连他宝贝凤儿的心思都给拐走吗? 「王上,请听臣一言。」殷续听着凤御的考量,心里突地有了新想法。 「有话直说。」樊应槐心里很是矛盾,因为如果凤御看得没错,表示虎啸只是个爱惨樊贞遥的男人罢了。 转头瞧向殷续,此刻他只希望这个好臣子能给他个有用的建议。 「王上,臣认为,王后是在为永宁公主设想。」殷续续道:「因为永宁公主名义上已嫁为人妇,不论是否有夫妻之实,在徽国是万般不可能再嫁,不然便会因为一女不侍二夫的观念而遭人讥笑。」 这点,他相信樊应槐也很清楚的。尤其樊贞遥身为王族,远嫁西狄族和亲一事又是人人皆知,所以即使她还年轻貌美,依旧得独身过后半辈子。 「所以日后就算王上将永宁公主照顾得再妥当,而永宁公主日后也遇上了其他心仪男子,亦是嫁不得……到时候,恐怕使永宁公主更加痛苦。」殷续轻声提醒道。 关于这件事,他认为一心只想疼爱妹妹、弥补当年遗憾的樊应槐,应该还没考虑到吧? 「这……」樊应槐如殷续所料地露出困扰表情。 确实,樊贞遥还年轻,而且正逢青春年华,不是他当年印象中的年幼小妹了。 如果她心里还对情爱有着渴望,希望有个夫君来陪伴,那么……他自私地只想留她在身边疼爱她,会不会反而苦了她? 「大王,如果西狄王能保证今后真的只娶永宁公主,不会让永宁公主又沦为下任西狄王的妃子,那么让西狄王试着追永宁公主,使得永宁公主能有机会嫁给一个深爱自己的男子,不也是种幸福?」身为樊应槐最疼爱,亦是经常私心用尽的王后,凤御早已品尝过人世间最甜美的恋情,所以…… 若是能够,她会希望樊贞遥亦能得到心仪之人的疼惜。 「王上,臣恳请王上允诺,毕竟若是永宁公主愿意嫁予西狄王,那么西狄王后便是徽国公主,如此一来对两国盟约亦有助益。」殷续感激地接续着凤御的话,继续推波助澜。 「也好……」樊应槐仔细深思了一会,想想殷续与凤御说的确实没错,与其让他先行拒绝,不如给虎啸一次机会,倘若虎啸真的完全无法得到樊贞遥的欢心,到时候虎啸自己也会放弃吧! 「西狄王,孤就答应你,让你追求永宁公主,可若是她无法爱上你,那一切都免谈。」樊应槐望向虎啸,终于做出了决定。 在不牺牲樊贞遥的情况下做出最好的考量,这算是他这个兄长能给樊贞遥最好的呵护了。 「我答应。」虎啸咧唇迸笑,而且笑得极为自信,仿佛他等的就是樊应槐这句话,「我一定会让王妃爱上我,不过毕竟身为新王,我不能空耗在徽国不理国事,所以……我想以一个月为期限。」 「一个月?」樊应槐忍不住挑高眉梢。 好大的口气,这男人果然人如其名,霸气似虎,看来这名字用在他身上倒是没错。 「对,就一个月。」虎啸朝着众人伸岀一根手指,露出得意笑容,「倘若一个月内王妃不愿跟我走,那我就放弃回西狄族!」 黄昏,夕阳染红着宫殿。 虎啸翻身往低栏一跃,堂而皇之地闯入了永宁公主的宫殿。 幽静处所种满珍奇花卉,从雅致的摆设看得出樊应槐对于樊贞遥的用心。 虎啸四下打量着,对于宫殿的装饰并无太大兴趣,他比较想找着樊贞遥,好好对她解释一下。 方才在殷续和凤御的帮助下,得了樊应槐的允诺后,他立刻直奔永宁宫,为的自然是一探樊贞遥。 第11章 只是没想到当他亮出名号求见时,换来的却是宫女的一句「不见」。 想当然耳,他没那么容易受挫,避开守卫后,他自后边翻入永宁宫,决定直接找樊贞遥问话。 不过,永宁宫比他想像的还大些,就不知樊贞遥到底在哪儿…… 「你怎么会在这里?」 熟悉的娇音迸发,虎啸扬唇一笑,知道自己运气好,遇上樊贞遥了。 回过身,他毫不意外地瞧见樊贞遥瞪着黑眸的俏丽容颜,无所谓地伸手往外边矮栏一指,诚实笑应:「我从那边进来的。」 才半人高的栏杆就想挡他?就算这墙再高一倍,他都能找到梯子翻进来。 「这里不是西狄族,容不得西狄王乱来,请你出去。」樊贞遥拧起眉心,有些不悦。 这男人懂不懂得什么叫拒绝? 先前兄长回绝他,他与兄长硬碰硬;现下她没给他好脸色瞧,他倒是黏得热络。 「徽王允了我,让我来向你求亲,只要你爱上我、愿意跟我回西狄,就同意让你当我的王妃。」虎啸自在地往身旁高脚凳一坐,跷起二郎腿、应得极为轻松。 「我想刚才在宴席上,我回答得够清楚了。」樊贞遥很想给虎啸一记白眼,问他听不听得懂人话? 「你是因为生我气,才说不去。」虎啸一派自在地打量着樊贞遥。 「我没有。」樊贞遥极力保持着镇走,不想在虎啸面前示弱。 打从以前到现在,她总是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好不容易这回兄长给了她决定的机会,她何苦欺负自己? 所以这回的西狄族之行……她说不去、就是不去! 虎啸这个只是厌了西狄族女人的男人,可以娶任何一个徽国女子,就是别想娶她! 就算之前她曾在王兄面前夸过他,但此时此刻,她只知道她讨厌虎啸! 什么一见钟情? 他只是贪图尝新罢了!因为她看来温驯、因为她是谨守礼教的徽国公主! 像这样的示爱……她无法接受! 「不用骗我了。」虎啸径自替自己倒茶、仰头喝下,然后抹抹嘴、搁下了杯子,伸手往樊贞遥交握的十指比了比,「你的手指早泄漏了你的心声。」 「什……」樊贞遥的双肩微微地颤动着,「你胡说什么?」 「你也许能骗得了那个跟你多年不见的王兄,但是骗不过我。」虎啸悠哉地应道:「你脾性温和没错,但不代表你不会生气,你只是气起来不会像一般人那样,表现得火爆或大声尖叫泄愤,而且最重要的是……」 「怎么?」樊贞遥佯装镇走。 「你呀,一生气就会紧抓手里的绣帕,这点打从你在西狄时我就注意到了。」虎啸的视线直勾勾地走在樊贞遥交扣的十指间,那被她揪成一团的绣帕自她的指缝间探出一角,几乎是被她揉皱了。 「你……」樊贞遥面色一红,十指瞬间握得更紧。 这男人,连樊应槐他们都没察觉的事,他为何看得如何清楚? 她与他,也不过就几回的例行宴席上打过照面罢了! 「先别气,听我说几句话吧?」虎啸迸开笑容,制止着她即将爆开的怒气,续道:「我知道你气我,觉得我不分轻重,不懂当王的职责,只为一己之私抢王位。」 在一般小姑娘耳里听来,或许这是感人肺腑、惊天地泣鬼神的动人之举,不过樊贞遥显然并不这么认为,否则也不会中途离席。 「既然知道,你还来找我做什么?」虽然意外虎啸有这等细心,不过仔细想想,虎啸从前就是这样,很懂得注意小细节,或许他就是靠着这分细腻心思抢到了王位。 不过,把体贴的心用错地方,也是没用的! 就算他猜出她生气的理由,看得出她何时生气,那又如何?私心用事,那就是不应该! 「我想问你,真觉得我是那种只为私欲的男人吗?」虎啸耸耸肩直言道:「就算没什么碰到面,但年年节庆宴席、春狩秋猎的,都会见到面不是?」 「那也只是远远见过吧?」拿这种理由来拉近距离,会不会太蹩脚? 「好歹当时我是你挂名的儿子,难不成你从来没关心过我?对我一点都不了解?」虎啸没放弃,仅是换了个话题继续追问。 求爱的方法有很多,他选择直行,却不见得不能转弯。 樊贞遥想避开,他就往前冲;她想绕路,他就跳过障碍。 他是个不懂什么叫放弃的男人,只要能慢慢拉近两人的距离,他相信总能揪住她的心。 「当时妃子人数众多、子女超过十人,我这个跟人质一样的挂名妃子,根本不可能插手西狄族的事,又怎么可能管得到你、去了解你?」樊贞遥蹙眉,对于「儿子」这两个字,她总觉得听来真是刺耳。 第12章 就是因为西狄族有这种风俗,所以才弄得她好不容易恢复的平静生活又乱了步调。 「宫女总会说说闲话,我不信从没有人提过我,怎么说我都是兄弟里最怪异的一个,我的特殊举动和嗜好,一走常让人拿来当茶余饭后的话题吧?」虎啸毫不在乎地注视着樊贞遥,仿佛这样的话题已是家常便饭。 樊贞遥瞬间沉默下来。因为,若要论这种个人隐私,那她确实听过一些。 举凡没出息、不够武勇、不似西狄先王威猛、没才能……这些贬低的形容,总会挂在虎啸身上。 还记得某年狩猎大会,所有王子都入林打猎,在见到母鹿出现时,所有人都拉开弓抢着猎鹿,好带回西狄王面前讨欢心,唯有虎啸不同。 听说虎啸抢在兄弟之前发箭,却没射中母鹿,而是吓走了它。 所有人都一致骂他是个没用的家伙,连鹿都猎不到,简直是碍手碍脚。 当然,那年虎啸没赢得西狄王的奖赏,亦无夸赞,甚至遭到冷落,可是这消息传到她耳里后,她却是为此感到欣慰。 因为当时正是鹿群繁衍的时节,若是杀了这只有可能已生下一窝小鹿的母鹿,说不定等着它回去照料的小鹿就得等死了。 她并不确定虎啸这么做的目的,究竟是否与她猜想的相同?但她确实感激着虎啸…… 「不管你想到什么,我知道你会沉默,应该就是听过我的传言。」虎啸打量着这张让他日夜不停赶路、一心只想早些到达徽国的俏颜,自顾自地说道:「虽然大多都是我的坏话,不过听在你耳中,应该会觉得我是个好人。」 这可不是他要自夸,而是他太清楚自己的行为在西狄族有多诡异。 「我老实告诉你吧!我其实早就向往徽国这样的文化,虽然生在西狄族,但我喜欢徽国这般缓和、不残暴的风土人情,所以研究了许多和徽国有关的文化学识,因此我的做法在西狄人看来虽然怪异,可应该跟你颇合得来才是。」 把握着机会,虎啸一口气将之前根本没机会说出口的过去全都倒了出来。 他自认对于徽国的文化还算颇有研究,娶了樊贞遥后,绝不会为了两国国情不同而闹意见。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我骨子里毕竟还是西狄人,身上流的是西狄人的血,因此我的个性比起徽国人就是会毛躁些,做事也冲动。」虎啸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那笑意少了点心机,却多了几分真切。 樊贞遥静静地瞧着虎啸的笑脸,老实说她并不觉得虎啸冲动,因为樊应槐也是这般个性,可她没料到,原来虎啸竟是对徽国文化有兴趣的。 是因为这样,所以虎啸才不纳其他妃子,只想娶她一个,为的正是徽国那「一女不侍二夫」的传统;可是,就算如此,他还是可以娶任何一个徽国女子,并不一定要娶她的…… 她只是正巧来自徽国,又身为前西狄王的王妃,而刚好西狄族有子承父妃的习俗,所以她才被虎啸注意到。 她对虎啸来说,只是众多妃子里正好符合他喜好的那一个,并不是因为虎啸对她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像这样的喜好,不该算情、也不该算爱…… 第四章 「仅是因为种种巧合就认定非我不娶,你会不会太武断了?」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拥有徽国温驯血脉的良家妇女?很抱歉,她要教他失望了。 既然看得出来她多数时候只是隐忍脾气不发作,也够细心能注意到她发怒的征兆,这男人就不该再来惹恼她。 「武断?我觉得这该叫痴情。」虎啸说得脸不红、气不喘。 热辣扫过樊贞遥的面孔,却不知是为了怒意,还是羞怯。 这男人说话真不害臊,究竟是直率还是不知羞耻? 什么痴情?对一个只见过数次面的女人有兴趣叫痴情?那全天下的男人不就天天犯相思了? 「你先坐下来听我说几句吧!」瞧她紧抓手巾站在原地僵持不动,虎啸拍拍桌子,示意她在对边坐下。 面对他反客为主的举动,樊贞遥仅是蹙眉,「有话就说。」 她只想赶他出去,不想跟他坐下来聊天喝茶。 「我在宴席上还有些话没说,可是你已经跑得不见踪影。」虎啸也不勉强,倒了茶自顾自地一边啜饮一边续道:「其实我抢着当西狄王,除了想得到你这个王妃之外,还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头一次听见这令人意外的答案,樊贞遥不由得眉梢微挑。 「我认为先王成天四处征战,着实劳民伤财,至于其他兄弟们,个性多数遗传先王,所以我此回接手西狄族,是想乘机一改弊端,引入徽国文化。」在虎啸看来,这才是一劳永逸的最好方法。 「你对徽国文化有兴趣,所以想用在治国上,再顺便纳我为妃,以身作则?」在樊贞遥听来,这目标虽是远大、并非私欲,可她依旧听得有气。 第13章 说来说去,她这个永宁公主,永远都只是政策下的附属品! 「啊,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个妙处。」虎啸眉一抬,露出得意神色。 见他迸笑,樊贞遥真想抄起桌上茶杯往他脑门砸去。 就知道他们这些君王的脑子里,压根儿没把女人当人看! 「不过,治国不能只靠联姻,还得要用脑袋。」虎啸笑应道:「能纳你为妃,让子民们对徽国文化更加向往、友好,那自然是好事,但光亮这点小手段是不够的。」 若他真的这么对待樊贞遥,肯走得不到她欢心,还会遭到她白眼。 「听你说的好似还有更好的政策。」樊贞遥硬着声调反驳道。 「当然,为了让西狄族能够真正接纳徽国文化,削减残暴气息,我私下培养不少志同道合的忠臣,由他们来帮着治理徽国,因此我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走政务、并赶来徽国接你。」虎啸半倚着圆桌,望向樊贞遥的眼神里除了深情,还多了点自信。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证明什么?说服我相信你不是个只重私心的男人?」樊贞遥自认没这么好说话,虎啸想三两句就哄过她是不可能的。 「我本来就不是只重私心的男人,所以没必要说服你。」虎啸应得理所当然。 这下轮到樊贞遥傻眼了。「那你到底来干什么?」不是为了说服她的话,闯入她的永宁宫又是为何?说一声他要求亲,她就该点头吗? 「我来向你说明对你一见倾心的原因。」虎啸认真道:「这不只是因为我对西狄女人没兴趣,或喜欢徽国女人的温驯那么单纯,最重要的是,当年我见你明明年纪尚小、早被吓得半死,却还为了守住徽国与西狄族的友好关系,忍耐着配合许多对你而言不近人情的西狄风俗,所以才相当欣赏你。」 那是一股佩服的情谊,这小女娃儿,不过十二来岁却如此识大体,像这样坚毅的女子,教他怎能不注意? 「许多与你差不多年纪就被以和亲名义送来当人质的公主,不是哭就是闹,但你却一直忍耐下来,甚至谨守你的王妃本分……」虎啸回忆着当年见到樊贞遥的景象,那紧揪十指与巾帕的小小姑娘教他印象深刻,也因此在他心里种下了一株情苗。 他真是个怪人,是不?那么多火辣的西狄女子想缠上他,巴住他的王子身分不放,他却只惦记着一个身材还凹凸不分的娃儿。 「就像你说的,那是守本分。」樊贞遥打断虎啸的话,「既是本分,就像你身为西狄王理应为西狄族考量一样,没什么特别的。」 身为王族,做出符合王族身分的行为举止,这不是应该引人侧目的事,而是应当且合宜。 「年纪小小就懂得守本分的女娃儿可不多得。」虎啸勾唇扬起一抹笑容,「我就爱你这脾性,所以才挺身而出保护你,但是我先说清楚,我不是随便见到哪个女人掉两滴泪、眼眶泛红就会心软的人,帮你只是因为你这个性十足对我胃口,而且对我来说很特别。」 他知道樊贞遥的脾性,所以知道她在气什么。 误以为他只爱美色、误以为他只重温善脾气、误以为他随便哪个徽国女人都好…… 但他不是,千千万万个不是。 「你……」樊贞遥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虎啸的心思完全脱离她的猜测,教她哑口无言。 以为他只是单纯好女色,他却将国事考量周到;以为他只爱温驯的徽国女人,结果却将她视作特别。 特别?她对他?这个分明只是陌生人的他…… 雯时,一股带暖的酸意涌上,呛着了樊贞遥的眼与鼻,教她微颤。 没人这么待过她,不管是她那身为宫女的娘亲、送她去和亲的父王或是仅有夫妻之名的西狄王,还是待她亲切的兄长或凤御王后…… 真有人愿意视她为特别,不再只是附属吗?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我既然当王,就想你为后,因为王族不能没有子嗣传位,加上我不是爱铺张享乐的人,因此当王其实是件苦差事,要治国、卫民,所以我等于是后半辈子都得劳心劳力,在这种决定为国捐躯的情况下,如果还去娶个不喜欢的女人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我认为,要娶就要娶我喜欢的你,也算是犒赏自己。」伸了伸懒腰,仿佛因为说了连番示爱而显得疲累一般,虎啸毫不客气地打了个呵欠。 说实在话,赶了那么久的路直奔徽国,跟着立刻觐见徽王,没休息多久又马上参加宴席,找樊贞遥谈话,任他体力再好,也是会吃不消的。 伸展了下四肢,虎啸自桌旁站起,走近樊贞遥低头打量着她,沉声笑道:「说起来,之前我们没机会谈话,现在却一见面就讲了许多,我想你八成脑袋都打结了吧?」 「我……」是呀!她的脑袋是有些混沌了,为着虎啸这埋藏多年的心思,她可真是彻彻底底地吃了一惊…… 第14章 「没关系,我懂,你现在需要点时间慢慢想。」虎啸止住她的声音,转移视线往外瞧去,又道:「时辰也晚了,依照徽国礼法,陌生男女同处一室其实太不恰当是吧?虽然这样的相处在西狄族说来不算什么,不过我还是先回清平宫,明天再来找你。」 他的字字句句都正好切中樊贞遥的心思,让她就连开口都不用,顿时,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对虎啸说什么。 再一次拒绝吗?不!在听过他对她的情意由来后,她很难直接将他归为不用脑的君王,更无法忽视他的心意。 因为……虎啸确实是在用心的。 「我回去了,别太想我,晚上会睡不好的。」虎啸说罢,也没等她多回应,便兀自踏出房门,照旧翻过了矮栏,很快地消失在樊贞遥的视线里。 樊贞遥呆愣了许久,最后只能勉强拖着步伐走至桌边,在虎啸原本请她坐下的圆椅上坐走。 瞧着对边空荡荡的座位还有啜饮过的茶杯,樊贞遥记异地发觉,这个被她归类为陌生人的虎啸,竟让她有了寂寞的心情…… 「怎么会这样……」樊贞遥喃喃自语着,望着映入房内的夕阳余晖,她努力埋藏多年的心思再度被挖掘出来。 回到徽国后,她本想就此安静度过余生,哪晓得居然会蹦出个虎啸? 虽说他是个有远见、有抱负、懂得体恤子民的王者,能得到他的真心应该令人欣喜,可她实在放不下母子的身分。 即使虎啸根本就不是她儿子,她也是众所皆知的人质身分,王妃之名只是空壳,但在她坚守本分多年后,却突然要她丢开这一切…… 她该怎么办才好? 虎啸说了明天再来,就一定会来的!而且现在虎啸还握有兄长的免死金牌,可以堂而皇之地追求她。 看来……她原本以为的平静无忧,似乎已因虎啸的出现而开始有了不受控制的转变。 这就像是虎啸朝她的心湖丢了颗石子,即使波纹看似细微,却已震得涟漪不断…… 「我不是说过别太想我?」 一早便不请自来的虎啸趴在窗边朝樊贞遥打着招呼,笑声依旧没变,可听在樊贞遥耳里却是刺耳有加。 「谁想你了?」都是他昨天说了那堆话,害得她一整夜没睡好,他这个罪魁祸首还有脸来见她? 樊贞遥背对着窗户,很努力地想忽视虎啸的存在。 才一个晚上,她根本还没能好好想清楚她与虎啸的纠葛,他却又出现了。 「可我听你的宫女说,你昨天很晚才睡,燃灯至深夜,这不是为了想我?」虎啸捺着性子继续与她纠缠。至少她还肯回他话,这算是很好的进展。 「你去套我宫女的话?」樊贞遥忍不住回头想骂人。 光烦她还不够,连她的宫女都被他拖下去趟浑水? 回过头,她正打算开骂,冷不防见到一个看似熟悉、却又陌生的身影。 这人是虎啸没错,但是……他那一身徽国打扮是怎么回事? 昨天那身活像护卫的西狄服饰不见踪影,却换上一袭菱纹藏青蓝袍、腰系玉带,就连黑发都规矩地高梳、藏于镶着青色玉石的顶冠里。 她从没见过虎啸这副样子,自然也料想不到他套上徽国这身斯文装扮,模样竟脱去几分粗犷锐气,渗入些许文人雅士般的风情。 她生长在徽国十二年,就算因为和亲而住到西狄族,欣赏、习惯的还是徽国人的美感,因此一见到虎啸这副入境随俗的打扮,她顿时有些讶异。 那立体而线条分明的脸庞,分明是虎啸,可如今他不再看来突兀,临窗而立竟与徽国景致相当搭衬。 只是,其中还渗入了些许异族的魅力,让虎啸看来更添风采…… 「看傻了?」虎啸对于樊贞遥突然的静默很是满意。 不枉他今儿个费心地起了个大早,让两个侍从在他身上拉来扯去地好半天,看来成果还不坏,瞧樊贞遥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可见他打扮起来是挺吸引她的。 「你就是拿这身装扮去勾搭我的宫女?」不可否认,虎啸这装扮还挺俊帅惑人,但一想到他九成九是拿这模样去迷惑宫女,好套出关于她的消息来,就让她感到极度不愉快。 说什么只愿娶她为后、不是只爱徽国的温驯美人,她不过拒绝他一下,他立刻转身开始找其他候选妃子吗? 「我说要见你,她们说你昨日深夜方歇,该是累了,替你挡下我。」虎啸说着往身后矮栏一比,「所以我从老地方进来。」 真是尽责的宫女,想来是樊贞遥要她们别放他进永宁宫吵人。 「听到她们的回答,你还来烦人?」樊贞遥不赞同地蹙眉。 还想着他其实人挺体贴,下一刻又耍无赖了。 第15章 「我是来问候你,顺道看看你有没有力气跟我出宫瞧瞧。」虎啸微一耸肩,应得轻松。 「出宫?」樊贞遥觉得自己与虎啸谈话时永远都是一副错愕的样子。 不断的疑问,这好像成了她与虎啸相处的模式。 「对,去些好地方,不过我想你这身装扮美则美矣,却不方便活动,因此给你带了男装来。」虎啸弯身自脚边拿起一个包袱,往窗内一扔,落在樊贞遥脚边。 「男装?」樊贞遥开始摇头,「你要去哪?你以为我这个公主能随随便便就这么走出去?」 在西狄族时,她得乖乖留着当人质、不许反抗,而在徽国,她应该报答兄长接她回国的恩情,尽量让自己过得快乐,并谨守西狄族前王妃与永宁公主的本分。 所以像这样自由离开、跟着虎啸上街晃荡,那是万般不可能的事。 「我知道你穿一身公主衣裳显眼,所以才要你换衣服,至于我们要去哪……总之不会让你无聊,这答案我暂且保密。」什么都得照规矩来一一这是虎啸每回听樊贞遥说话时最深刻的感触。 不过,他原就不怎么遵守规走,所以樊贞遥这身脱不去的束缚,他也没必要跟着被绑死。 摆摆手,他往樊贞遥挥了挥,笑道:「反正你成天守在宫里只会闷坏,再这样下去你跟留在西狄族没什么两样,所以不如趁这机会陪我出去逛逛吧!」 小女娃在拗什么,他有自信猜得准,所以说话也少了拐弯抹角套虚实。 「你……」真给他说中了! 樊贞遥很想用力踩包袱泄恨,气这个陌生男人为什么老能看穿她的心思,可转念一想,这不正是虎啸的长处吗? 她为他的优点恼怒,简直像在无理取闹,毕竟……他终究是为了自己。 「你应该能自己换穿吧?」虎啸没正视她的脾气,只是径自比比地上的包袱,「我在外头候你一刻钟,你来不来我都出宫去。」 说罢,他也没多等候,返身一转便跃上矮栏,倚着廊柱看起风景来。 「虎啸!」听他说得事不关己,樊贞遥这回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咬牙切齿地扯出声调,气得想拿包袱扔他。 什么来不来他都要出宫?又当她是个陪衬品!这男人说话为什么这么多矛盾? 「什么事?」虎啸很认真地侧过脸,「一刻钟不够?一个时辰如何?我是很希望你陪我出宫的,如果你愿意出宫,要多少时间换衣服我都等。」 他倒忘了,姑娘家光要除去一身琳琅满目的珠宝首饰就够浪费时间了。 尤其樊贞遥还生就如此谨慎的个性,八成连换穿衣裳也慢工出细活…… 「半……」呐呐地瞧着虎啸,樊贞遥欲出口的抱怨突然被全数堵回口中,她张张合合好半晌,才缓缓吐出回应,「半个时辰。」 「好。」虎啸朝她扯出一抹满足的笑,随即又回头赏他的景致去。 樊贞遥愣愣地瞧着他的背影,头一次,她竟觉得安了心。 这男人愿意等她,不论多久…… 他真的希望她一块儿去,不是嘴上随便说说,而是认真地询问她的意见,而且……他在听她说话,在接纳她的回答。 只要她开口,他必如实应对,毫无虚假。 霎时,樊贞遥只觉得那股热烫而鼻酸的感觉再度涌上。 车水马龙的京城,摆摊的铺子列了一长条街。 来来去去的人群凑得近的看热闹,远些的坐酒楼听小曲,摊子上各式各样的玩意来自大江南北,什么都卖。 由于樊应槐继位成了徽王后,将徽国治理得极为安定,使得百姓冨足,而且亦与异邦时常往来,力行友善,所以京城里亦有不少像虎啸一样的外族人,再加上他又一身徽国打扮,混在人辞中看来也不那么显眼了。 至于受到他鼓吹、换了男装悄悄溜出宫的樊贞遥,今儿个算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真的用自己的双腿踏上了京城大街,而不是坐在马车里远远观望,所以显得格外紧张。 草草扎起的长发盘在脑后,塞在布结里,垂散几丝乌黑,在她粉嫩的颊旁摆荡,拉高的衣襟服帖在颈上,恰恰掩去她缺少的喉结。 只是她的身形终究还是比不过男子的宽肩厚腰,因此当那腰带一束,纤柔的曲线依然半露,衬上她一张素净丽容,即使身着童仆打扮,模样依然不似仆役,倒像个年轻公子,换了仆人衣裳上街玩耍。 「你还没用早膳吧?那家米粥看起来颇清香,要不要先尝一碗再走?」虎啸泰然自若地逛着大街,瞧樊贞遥还张着一双震惊过度的眸子,连走路都不甚安稳,他索性长臂一伸,捞了她的臂膀,将她带往对街卖清粥的小店,按着她坐下。 「老伯!两碗粥、三碟小菜,再来个豆腐汤!」虎啸往捞着粥的老板喊了声,跟着回头在樊贞遥身旁坐定。 第16章 他替樊贞遥摆开筷子,瞧她瞪着眼、绷着眉心,怎么也放松不下来,于是悄声道:「又没人晓得你是谁,难得自由,你不好好瞧一下四周?」 一句话说动了樊贞遥,她数度吸气、吐气,试着平静,好半晌,她总算走下心来,正想开口,老板已送来了粥饭和菜汤。 白烟扰乱着早晨的空气,教秋凉暖和了起来,她打量着极其朴实的米粥,这才发觉自己真是饿了。 烦着虎啸的事一晚上,她连睡都没睡好,早膳也还没用就给他哄出来…… 「烫人,但是好味道。」虎啸已夹了小菜送入口中,他一口口地喝着粥,表情似是心满意足。 他吃得很是大方,好像全天下的幸福就在这么一个小碗里,那碗口边缘还裂着细缝,握在他厚实的掌心里像小了一圈。 「你不是带我出门逛大街吧?」樊贞遥慢慢地熟悉着这不同以往的四周环境,从宫内未曾有过的嘈杂、人声鼎沸,到马车车轮在地上辗过发出来的声响,以及摊子老板的吆喝声…… 宫里,总是平平静静,就像她过去的人生,除了一个「静」字再无其他。 也许,也就只有虎啸这男人,头一回打破了她的束缚,硬是将她从宁静里扯了出来…… 「当然不是。」虎啸吞掉大半碗米粥,又舀起豆腐往嘴里送去,「但是走路要耗体力,你又一脸吓呆的模样,吃点东西分散心神对你也好。」 他的回应,总是一如他的装扮,朴实以外没有别的装饰。 这男人,就各方面来说是老实得过火了,但他却又是个能够把持国政的君王,这真矛盾。 他对她,从不说漂亮话,只说老实话。 「要走多远?」她跟着喝起米粥,比起宫里稀了些,却不失美味,而且清淡得别有滋味。 不知这是因为人在外、感觉新鲜,还是因为这粥真的煮得够火候? 又或者,是因为对边坐了虎啸,他对什么也不在乎,不会要求她规矩严谨,不会要她沉静守礼,更不会叫她恪守本分…… 他似乎,真的就只是在乎她而已…… 「直走到街尾,出城到京郊。」虎啸喝光一碗粥,又转头向老伯要来两碗,再添上两碟菜。 「那很远。」樊贞遥疑惑,不知道他到底上哪去。 「怕累可以雇车、租马……或让我背。」三选一,她若要选最后一个他也乐意接受,只是恐怕会走得更久。 「轿子跟马我都坐过了,让你背只会拖慢脚程。」她怎会不知他话里心思?可或许是因为渐渐理解他仅是有话直说,并不是刻意挑逗或取笑她,因此在应答之间,似乎也不再像昨日突然被求亲那般显得火气十足。 「那就吃饱些,这路说远不远。」虎啸「哦」了一声,听得出失望,却依旧笑得满意。 「我吃不了你那么多。」他一个虎背熊腰粗汉子,她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小女人,食量哪能做比较? 「你路上会饿。」这是实话,吃不多就走不远。 「用不着操心。」樊贞遥逐渐惯了这样与他对谈,听起来像针锋相对的吵架,可其实两人都只是就事论事地说着真心话。 搁下碗,樊贞遥慢条斯理地舀着豆腐汤,然后伸手往前边一家掀着蒸笼的小铺指去,「我要另外买包子带上。」 就像虎啸说的,又没人晓得她是谁,难得自由,她何不好好尝一下民间美味? 第五章 直走到街尾、出城到京郊,这原是虎啸的打算,不过当他们向卖包子的小贩问了路程后,才发觉京城与京郊离得有些远,用走的恐怕一天之内走不到。 所以两人还是租了马匹,一路朝京郊奔去…… 「水道工程?」瞧着眼前没有半分美景,只有一地泥泞、石材红砖,还有勤奋工人的情景,樊贞遥不否认自己是感到相当意外的。 而且更令她意外的是,虎啸分明是刻意隐瞒身分出宫,却大摇大摆地对着监工官员亮出徽王赐予的通行令牌,仿佛怕人不晓得他是徽王的贵客。 樊贞遥对他的行径感到不解,只是虎啸似乎也没空同她解释。 因为他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急着往监工官员问东问西,还跟着走到水道两侧去探看工程。 樊贞遥疑惑了,只是她没去打扰虎啸,拿着赶路时没空停下来食用的包子,坐到一旁树荫下,开始啃咬起来。 她不知道虎啸为何来此,一般男人要追求心仪姑娘,不都是赏花赏月赏景的吗?虽然她对那般行径亦无兴趣,但是虎啸的行径委实诡异了些。 若不是明白此地仅是在建水道,否则她真要怀疑这男人是不是打着和亲为幌子,实则四处探听徽国虚实。 可虎啸不像,这个连母鹿都舍不得杀的男人,哪会耍弄这种心机好兴战祸?不、千万个不可能…… 第17章 「等傻了?」 樊贞遥还在兀自思索,虎啸已对监工官员道了谢,回身走到她呆坐的树荫下,伸手往她手边的油纸袋一抓,跟着取了个包子连咬几口。 「还不赖。」虎啸抹抹唇,肉包的鲜味煮得透进了皮,这馅他爱。 「你不是刻意来这儿用膳的吧?」没有山明水秀、没有湖光山色的地方,还有点泥尘飞扬。 「我来学怎么建水道。」虎啸吞下大半个包子,才迸出沉声。 他凝望水道工程的视线显得有些遥远,不似在看水道,倒像在瞧一个更远大的目标。那般深沉的目光,像一头猛虎,看似在草原上优闲发愣,其实却隐含着狡猾的打量。 这样专注的眼神,教樊贞遥忍不住想往里头探去,看他究竟望着些什么。 「就算要学建水道,也用不着连身分都亮出来吧?不怕旁人知晓你是谁,便宜了想暗杀的有心人?」瞧他大方得很,樊贞遥还真不知道他为何要扮成平民,直接用八人大轿扛过来不是一样? 「这里虽是宫外,但四周有监工官员、有守卫,还算安全,所以将身分告诉监工官员无妨。」虎啸往水道四周一比,指出守卫的位置,又道:「况且,这么一来他才会对我的问题有问必答。」 身分偶尔要拿来为自己谋利,而不是老让旁人拿去当抢夺的目标。 「你那么想学水道技术,向殷宰相或王兄直说不就行了?」她相信以王兄的个性并不会藏私,而殷续听说亦是个热心助人的朝臣。 「在宫里学,只是纸上谈兵,我要亲眼见到实际的情况,况且……」虎啸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又往樊贞遥瞟了眼,「这样才能带你出宫。」 「带我来看你学水道工程?」真不像是普通人的示爱法! 可是,他直率的回答,却教她脸上一阵热辣。 因为比起什么赏花赏鸟的风花雪月事,她宁可看着虎啸认真打理一切,那是种安心感,明白这个站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并不是会胡来的性子…… 「难道要带你四处寻乐子?」虎啸反问:「我不好享乐,你又是认真个性,我何苦替两人一块儿找烦恼?」 既然他们的相处早注定了不平凡,又何须自添麻烦,模仿旁人做些自己学不来的事情? 「听你说得好似寻欢是苦差事。」再怎么说,休息总是必要吧? 「在我正忙的时候叫我去寻欢的话,是苦差事没错。」虎啸也不否认。 樊贞遥倏地想笑,却硬是别住了。 她似乎渐渐让虎啸的步调给拉着走了?才不过一日光景哪…… 「你究竟学这个做什么?」别着笑意让樊贞遥的声调变得有点儿怪腔怪调,她力持镇走地回问,试着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当然是为了西狄族。」虎啸应得自然,「西狄只有一条河,流量虽大,但除了那一带之外都缺少水源,但偏偏所有的农牧都需要水。」 他的回答透露出他对西狄族的了解,而不只是空有君王之名。 樊贞遥让他的回话拉去了思索,瞧着他热切打量水道工程的视线,她淡淡问道:「所以你来学技术,是为了替西狄族引水源吗?」 「对。」虎啸不出她所料地点头,「有了水道技术,可以南水北送、北水南送,这么一来西狄族的大片土地不必空摆着长野草,可以引水用来生产粮食,如此一来就不必年年花钱买进粮食,也不怕哪天盟约生变,国情有异,对方说声不卖、就让西狄子民饿死了!」 光是受制于人,并无法令自己成长,这是虎啸从先王身上瞧到的缺失。 天下没有不变的朋友、亦无不变的敌人,既然他可以做出与先王不同的抉择,与徽国交好,就表示平日里卖给西狄族粮食的其他国家,也有可能突然选择与西狄族敌对。 所以他决定让西狄族自给自足、越来越冨强,那才是根本之道…… 「你很细心。」樊贞遥听着虎啸的理念,竟有些失了神。 这男人是天赐的君王,若是西狄族少了他,只怕最后落得亡国下场。 「迷上我了?」虎啸扬起得意笑容。 他不是没注意到,一路上樊贞遥与他谈话时,敌意是越来越低了,所以大胆假设她开始对自己有好感,应该不为过吧? 绯红掠过,挥之不去的热烫感缠上了樊贞遥的脸颊。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你是因为想追我才来的,可不是真的来学徽国文化技术的使节。」说不定水道工程的见习也只是顺便,说不走这只是因为殷续或王兄在他面前提起,说不走…… 「你真以为我只为了追你就到徽国来?」虎啸丢出一句反问。 「什么?」难不成他还怀抱着其他目的? 「我贪心,做事向来要求一箭双雕。」虎啸勾起略带自嘲的笑容,「就像娶了你不但是符合自己喜好,还可以增进两国交流一样,我来徽国除了追你回去,还打算乘机学习更多西狄族缺少的徽国技术,能够的话最好将盟约一并签下,让两国多交流一些彼此缺乏的文化。」 第18章 他将一切都说得坦白,仿佛追求她仅是次要的目标,但是樊贞遥却没有为此感到恼怒。 在她嫁出宫门和亲那年,她彻底见识到何谓无能君王、小人谗臣,想到她以往的忍耐为的是迎合这般废人,她就感到不满而悲愤,所以对于能够脱离这样的地方,回到有英明王兄治理的徽国时,她才会打从心底感到如释重负。 可如今,西狄族的窘况不再,他们与徽国一样,都有个足以带领子民们步向光明的君王…… 虎啸的魄力与真诚,让她谨慎看守的一切规则逐渐地剥落,让她不得不同样以本性与他应对。 她承认,自己是有些动摇了,为这个曾经挂名的「儿子」…… 「其实,我并不太接近女人。」 探访过水道工程后,虎啸带了樊贞遥上马,回头骑往京城。 一路上他瞧樊贞遥像是兀自在思索什么重大问题,知道必然是自己说的话有某些地方打动了她,所以也没多干涉,仅是载着她踏上归途。 只是两个人就这么静默下来也挺怪的,更何况他就是来追求她的,不加把劲让她认识自己岂不可惜?所以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了。 「咦?」樊贞遥被他勾起了兴趣,脑袋里的思绪暂时停摆,她仰脸问道:「你?不太接近女人?」 老实说,她很难想像,就凭他示爱得如此自然,还对她的心思、行动、反应观察得如此细微的本事,说他不常跟女人在一起,十个人里头,肯定有十个人会摇头说不可能。除非……他这一切,真的就只针对她。 「看惯宫里的女人为了讨好父王露出的嘴脸,还有得知我的身分就妄想爬上我床的女人……我腻了,对那样一群莺莺燕燕,我再也提不起兴致。」虎啸摇摇头,说起女人,他似乎真的只有厌烦。 「你不觉得我也算莺莺燕燕里的其中之一?」虽然不至于跟着争权夺利、讨好献媚,可她也是为了盟约才嫁到西狄族。 「那不同。」虎啸干脆地反驳,「你的脑袋里装着家国大事,她们只装着胭脂水粉。」 宫里的女人,讨好父王是为了要身分地位、要珠宝金饰,宫外的女人亦同,见多自然生厌。相较之下,为了保住两国盟约而忍住脾气,甚至不哭不闹的樊贞遥,着实可贵许多。 「胭脂水粉?」樊贞遥没料到他会如此形容,委时,一群打扮得花技招展的女人招摇过街的景象突然蹦入脑海,教她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迸开了笑声。 是啊!虎啸说得没错呢!不管为的是什么,到最后女人似乎都只将心思花在一张薄薄的脸皮上头,总想着要靠这副外在皮相去获得更多利益,然后再花钱打扮自己,这绕来绕去,似乎就像虎啸说的,她们的脑袋里真只装了胭脂水粉啊! 笑音迸散,让坐在前头的虎啸也感染了笑意。「你还是头一回在我身边笑。」过去他只见过她生气、愤怒、发愣、疑惑,却从没见她笑过。 而且听这笑声,想必她是真的发自心底笑出来的吧! 不是虚应、不是客套,因为樊贞遥并不爱那些。 「我……」樊贞遥望着虎啸的背影,有些微愕。 自她回宫以来,在王兄与王后的陪伴下虽然偶尔也会谈谈笑笑,可像今天这什么都来不及思考便笑出声来的情况,却几乎没有。 她明明就受尽大家的疼爱,但只有虎啸能让她什么也不计较地发笑。 「你平时想着太多事了,笑不出来吧?」那道身分的枷锁,让樊贞遥连喜怒哀乐都一并失去了。 「笑……也是要负责任的。」不自觉地,那藏在心里的话语竟随着虎啸的言语滑出了唇缝。 她是公主、是西狄王的前王妃,一举一动稍有缺失必走引起风波,甚至给她所关心的人们带来麻烦。在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能够开心得起来?除了小心翼翼、谨慎再谨慎,她从来就没有真正地轻松过啊! 「我知道,你为了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说你闲话,坏了两国交情,所以成天留在宫里,即使你并不爱四处游荡,但天天闷在宫里总会心情不好,再加上除了留在宫中,你什么事都插手不了,就算真想做点有贡献的事也是有心无力,甚至连自己的幸福都无法追求,所以才会越别越委屈。」这点小事,只消依她的个性下去推测,就很容易理解了。 只是……真能用心去这样对待她的,又有几人? 他敢打包票,即使连待她亲切的徽王,八成都在她的谨慎对象之列,因为她是他的妹妹,她不愿他担心。 「虎啸……」这回,不再是气愤尖嚷,樊贞遥张着微湿的瞳眸,瞧着那没回头的背影,顿时明白了自己总会因他的话语而鼻酸的原因。 那是一股被理解的悸动,就像她渴望着能够挣脱束缚一样,她其实也盼着有人能够了解她。不是将她视作公主、前王妃,或给她扣上任何的印象,她就只是樊贞遥,不是别的。 第19章 她也会想哭想笑想闹,但在西狄族时,她不能;回国后,在那些总以关怀包容的眼光看顾她的王兄、王后面前,她更是不能。 所以王兄问她在西狄族过得如何,她才会模拟两可地回了句「也没什么好不好」,因为这几年来,她只是像个没有生命的人偶一样,成天呆坐在宫中…… 空白的日子、空白的情感,她……何来记忆、何来怀念? 但这些事,她对体贴的王兄说不出口啊! 「谢谢你……」虎啸懂她,即使两人没有交集,他依然明白她的心思,若不是真的了解,他又如何理解她这番从未对外人道的苦与闷? 胡乱地往眼角抹去,樊贞遥知道,她让虎啸逼出泪来了,但是…… 这原本是她怎么也不愿放手倾倒的情绪啊! 马儿的速度加快,颠簸摔落了樊贞遥来不及抹去的泪水,她抓住虎啸,不懂他为何突然加快速度往前赶路。 一马二人穿过原野,在离京城不远的城镇客栈停下,虎啸将披风往樊贞遥身上一董,随后径自下马进了客栈。 樊贞遥不懂他停在这儿做什么,她想虎啸应该是知道她在哭的,但他什么也不问的沉默回应,反倒教她轻松许多。 她只是在厘清自己的思绪,在这种混乱下被追问的话,倒教她说不出半句话来了。这该说是虎啸懂她,还是虎啸细心? 「下马吧!」 不及细想,虎啸的嗓音已飘入耳内,他拉着樊贞遥下马入客栈,跟在店小二后头走进一间幽静厢房。 「客官慢用、好好歇息,有需要再唤我。」店小二勤快地抹了抹椅子让客人坐下,跟着便转身离去。 「坐。」虎啸推着樊贞遥在桌边落坐,方桌上摆开了简朴的菜肴,扑鼻香味教人忆起他们午膳只吞了个包子,现在却已近黄昏。 只是,没添饭、没劝筷,虎啸跟着入座后,没对她低头落泪的举动多提半句,便径自吃了起来。 他自然的态度仿佛樊贞遥哭不哭都与他无关,他该做的事、该吃的饭就是得继续下去。 樊贞遥也没多吭声,她现在思绪紊乱也理不清什么,脑子里只记得虎啸解开了她的束缚……而现在她只想哭。 泪一滴滴地落,虎啸夹菜的动作也没停顿,筷子来来回回在半空中滑动,两人之间只有寂静无声,直到一个不争气的声音自她的腹间传出咕噜咕噜……听来像是她饿了。 「你哭很久了。」虎啸头一次开口。 盛了半碗饭推到她面前,又夹上两口菜,虎啸将筷子递了过去,然后添上一杯茶。「还想哭的话,就先吃几口,才有力气。」说罢,径自给自己倒了酒,仰脖喝干。 樊贞遥瞧着饭菜,发觉自己真是饿坏了,哭酸的泪眼红肿发疼,桌面盛着泪水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不知已过几回。 「虎啸……你从来都不问我任何事。」说动自己拿起筷子,樊贞遥跟着吃了几口饭菜,岂料那饥饿感没降下来,倒是升得更高。 所以虎啸才什么也没说,只是带她进客栈,找个好地方让她尽情流泪,甚至还给她备了饭菜,让她想吃了再哭都成…… 「已经知道的事我通常不问,我只问不确定的事。」虎啸摇头,「例如,这是你第三次喊我的名字,这表示你接受我了?」 第一次,她喊他喊得气愤;第二回,她带着感激;而这第三次……是已经接纳他、喜欢他,还是对他有意? 问这种他还不知道的事,才叫问句,若要问他樊贞遥的寻常心思……那些事他不用问也知道怎么回事,何须多费唇舌?问了说不定还换来樊贞遥的白眼以对、让她嫌啰唆。 「所以这意思是……你懂我在哭什么?」那曾是樊贞遥不抱渴望的希冀,谁知道命运却主动将他们拉在一起。 「懂,所以我让你慢慢哭,看能否让你把过去积存的委屈一并哭光,日后跟我回西狄族时,才不会挂着从前的旧怨抛不掉,让回忆堵了你的脑袋,什么快乐也放不进去。」虎啸应得坚定,望向樊贞遥的眸光里只有坚毅、却无同情。 「听你说得好似我已答应同你回西狄族。」虽然现在她确实已不再排斥。 以往的束缚,似乎在虎啸的言语催化下,渐渐地松脱开来,不复存在。 「我说过无论如何会说服你,再说……我可是准备了相当丰盛的礼物要给你,保证你会喜欢。」虎啸啜着酒,眸光带着十足的自信。 「你想收买我?」倒真是教人意外的答案。 「个人心思不同,我只是告诉你我能给你的。」虎啸微一耸肩,「首先,你跟我回西狄族后,绝不必受到束缚。」 「这点我相信……」因为虎啸本身就是个超出束缚之外的君王,在他的带领下,西狄族许多古老旧俗肯定是要跟着改变了吧! 第20章 「另外,身为王妃的你得帮着我一同议政、治理西狄族。」他没兴趣娶了女人只晾在房里,他希望走到哪儿都能与她一起理事,那才是真正的相处。 「你要让我帮忙?」这可真是破天荒了,让女人参与国事,西狄族的朝臣们能够接受吗? 「我只听好意见、不分男女。」虎啸扬起笑容,对于她露出的讶异眼光感到满足。他就知道她会喜欢这个主意。 「其实我自己培养的臣子里也有女人,因为女人心思细腻,能注意到的事总与男人不同,在议政上也较为缓和,日后你成了我的王妃,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管住我的暴躁脾气,再将徽国的文化风情逐一带入西狄族,让西狄族渐渐脱离只知以武治国的暴戾之气,岂不挺好?」虎啸越说越是得意。 「听起来……是很好。」这男人,什么都给计画好了,似乎就只等她点头同意而已。她是不是该改变了?在抛开束缚的现在、此刻,放开那些拘束,重新审视虎啸的体贴以及他默默付出的异样柔情…… 「那么,想不想丢掉被关在宫里的生活、抛掉永宁公主的身分、扔掉西狄前王妃的过去,从此就只是我虎啸的妻子?」他不提身分,因为世事难料,即使他现在是西狄王,难保将来不会出什么乱子。 可他明白,他这一生就是想娶这女人,这个坚强得早早入驻了他心头的小女娃儿…… 成亲,那是只关乎他俩的事,无关其他。 「虎啸……」第四次的呼唤,樊贞遥的眼角再度迸开了泪花,只不过这回,她是为自己的太过幸福而感动 她有了渴望许久的新机会,不再需要被绑住、困死、不能为自己做任何决定,只能枯坐宫内。只要她愿意点头,喊一声她想改变,虎啸就会拉着她,将她拖出这片泥沼,给她一片晴蓝的天。 像这样的好条件,她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呢? 「我愿意……我要当你的妻子,就只是你虎啸的妻子!」 泪光在眼眶里骚动,樊贞遥终于做出了她有生以来的头一个决定,一个为自己的幸福做出的决定—— 第六章 夕阳落,谨守礼教、应该匆匆催促虎啸赶回宫的永宁公主樊贞遥,却未曾离开客栈一步。 直到卸下心防的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错失了多少。但是虎啸却为她而来,甚至愿意给她更多的幸福…… 破除规范的自由,让她终于放胆投入喜欢男子的怀抱。 吻落在颊上,却不知是吻着了泪、还是烫着了心。 有了允诺,虎啸再不必强忍,而是尽情伸展双臂,将早就想好好呵护的樊贞遥搂得死紧。 这力道,活像要勒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更像是要将她纳入自己的身躯里,再也用不着分离。 「我这辈子没别的长才,就运气特别好。」虎啸低头附耳在旁,低沉嗓音透着柔情,「你喜欢的我给得起,我要的你愿意给我……」 「你又知道我喜欢什么、愿意给你什么?」泪中带笑的樊贞遥紧紧攀住他的胸膛,像是在汹涌潮水中抓住一块浮木。 「你喜欢扛得起责任的我,也愿意嫁给我当王后,这不叫好运?」虎啸低头瞧她,「或是你喜欢我再往脸上贴金,让我自豪地夸自己一声努力有加,值得嘉奖?」 「你不是吗?」抛去戒备后,虎啸的自负听来不似以往那般张狂,却显得亲昵许多。 「你要说我是的话,我会更高兴……」虎啸将脸贴近,「或是,你愿意给我点奖赏,让我知道自己有多么努力,才能获得你这个美人心……」 「你想要什么样的奖赏?」樊贞遥有些哭笑不得。就知道他是宠不得、夸不得的男人,不但爱往自己脸上贴金,还挺喜欢得寸进尺。 「看你诚意。」虎啸应得老实。樊贞遥对他的评价有多高,自然会给予他相对应的鼓励;若她什么也不给他,就是他不够努力了。 「你这样不算为难我?」樊贞遥失笑。在他面前,她似乎开始懂得什么叫幸福、什么叫笑容了…… 「我怎么舍得为难你?」虎啸摇摇头,坚决否认。 「那么……」樊贞遥双颊微红地仰脸,踮起脚尖往挨近的脸庞吻了上去。 粉嫩唇瓣轻轻扫过脸颊,带些诱惑,却又有点羞涩,与唇极近的距离让虎啸几乎是头一偏就能吻住樊贞遥的粉唇。馨香在鼻尖飘滑而过,他忍不住更加使劲地往她的腰间一勒,令她更贴近自己。 这副柔软、纤美的躯体……等她成了他的王后,他走要好好品尝她的美味、她的千万柔情…… 虎啸还在兀自遐想,樊贞遥却已在他双颊两边各印上一个亲吻,而后继续攀在他胸前。 少了热气厮磨,虎啸觉得有些空虚,瞧樊贞遥一脸心满意足,他不禁有些不满,「就这样?」 第21章 「不够?」樊贞遥心虚地回避他的问话。 当然不够,连她心里都清楚,她还给他的感谢,岂是两个吻能抵得过的?但她毕竟保有徽国人的矜持,成亲前亲吻他已是逾越,若想再跨一步的话…… 「不够。」虎啸深沉的黑睡浮起两簇火苗,下一步,他已扳起她秀嫩的脸庞凑上唇, 无止尽蔓延的春情…… 第七章 「这真是喜事临门呢!」 得知樊贞遥接受了虎啸的求亲,凤御显得比即将成亲的两人还要高兴。 毕竟她嫁给樊应槐后,一直过着幸福日子,有人疼爱、有人呵护,所以她自然希望樊贞遥不必成天闷在宫里,也能得到心上人的疼宠。 「这真是……令孤意外。」樊应槐瞧着眼前相处起来气氛已不同以往的虎啸与樊贞遥,心里是感慨万千。 「我说过无论如何会说服贞遥,莫非徽王认为我追不到?」虎啸原就对追求一事胸有成竹,所以并不觉得能追到樊贞遥是意外之事。 「不,孤是没料到你的动作这么快。」樊应槐感觉有些惋惜,「因为这么一来,孤的王妹就要再次远离孤了。」 樊贞遥回徽国也不过短短时日,他们还没能多多相聚,她却转眼间又要嫁作人妇。 「不过,贞遥能够获得幸福就是好事。」樊应槐挥去心里的微涩情绪,淡淡一笑。 「王兄,让你操心了。」樊贞遥苦笑道:「不过我已想通了,与其一直关在宫内,什么事也帮不了,不如尽自己一份心力,再说……虎啸是真心喜欢我的,这回我可不是被硬逼着上轿嫁人啊!」 过去,是她介意得太多,身分这道束缚绑住了她多年的幸福,而她也受制于身分芥蒂,差点儿错过自己的幸福。 但这次,她明白了,不管旁人说她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该做的不是去介意外人的眼光、旁人的看法,更不用介意在徽国人眼里看来怪异的子承父妃,只要她明白,她真心爱这个男人,而虎啸也同样爱着她,那么,不管到底是什么样的习俗将他们牵为连理,那都不重要。 「孤觉得你似乎突然长大了。」樊应槐点点头,「也许过去,是孤将你想得太小了,还当你是十二岁娃儿。」 「王兄……」樊贞遥笑开了唇。 「你开心就好,贞遥,这回孤会让你风光出嫁的。」樊应槐知道,小妹长大了,是时候放手了,而不是困住她。 「是呀,这回是贞遥找着喜欢的人,对方又是西狄王,真应该好好庆贺,并为贞遥准备一份丰冨的嫁妆呢!」凤御在旁笑应。 「说到嫁妆,如果不介意的话,珠宝布匹什么的就免了,我希望带一些徽国记载医术、各种工程技术的书回去,能够的话也需要工匠来教导西狄子民。」虎啸从旁打总。 「虎啸说的是,王兄,与其要那些身外之物,不如派些人手到西狄族吧!这么一来,两国交流也更亲密啊!」樊贞遥连声点头附和。 「瞧你们亲事还没办成,就已经开始夫唱妇随了。」见两人相当契合,理念亦相同,樊应槐越发安心了。 「既然这样,那就依西狄王要求的,孤会差人传唤一批工匠,也带上医官,并派车队护送,随你们回西狄族,负责教导西狄子民各类技术。」抛下了对爱护妹子的私情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两国交流的正事。 「车队倒是不用了。」虎啸挥挥手,「其实我已派了车队过来,为的就是接贞遥回去,只是我耐性不好,先快马上路,不过算算日子,从西狄族来的车队也该到了,到时候请工匠、医官们一同起程就是。」 「瞧你似乎一切都打点妥当了。」樊应槐对于虎啸看似冲动,实则经过细密考量的计画感到相当佩服,亦是放心许多。 毕竟多盟友而少敌人总是好事,更何况虎啸还是如此亲民的君王,相信日后两国应能长久和平共处。 而且……他也不再需要担心在远方的妹子过得不好、给人欺负了! 「再怎么说,远道而来又要将公主娶回西狄族,都不该不费心思。」虎啸扬唇笑道:「所以不只是车队,其实我要送给徽国的礼物也在车队之中。」 「礼物?」樊应槐掀唇笑应:「你会送的想必不是珠宝金饰。」 明白了虎啸的为人后,相处起来似乎变得更加容易了。 「我送的是由西狄各地挑选而来的精壮良马。」虎啸认真道:「西狄族草原辽阔,马匹精良,对于驯养更有一套独特方法,我认为与其送些身外之物,不如为徽国引入更精良的马匹,不知徽王意下如何?」 踏实而独到的见解令樊应槐心生赞赏,他欣喜应道:「这真是好礼,孤就收下了。」 徽国马匹温驯归温驯,上了战场却不若西狄战马那般勇猛迅速,若能得到西狄族的驯养技巧以及优良的马匹血统,那么对徽国战力而言,自是如虎添翼。 第22章 只不过,一般君王可不会为他国战力费心思啊!这良马一批,足可见虎啸与徽国同为盟友的决心了。 「徽王不必客气,日后娶了贞遥为妃,依徽国礼法我倒该称你一声兄长。」虎啸勾唇笑道:「我们都不是好战之人,之后又将成为姻亲,若不介意,我倒希望徽国与西狄族结成友邦,而不只是亮公主和亲维持盟友关系。」 「啊!这真是好事呢!大王,如此一来我们与西狄族就是亲上加亲的金兰友邦了!」向来盼着永远和平的凤御听得欣喜,没想到这桩好姻缘不但为樊贞遥带来幸福,更为两国总是飘摇不走的关系走下了和平的根基。 「这确实是好事。」樊应槐点头道:「孤也不愿争战,既然西狄王如此诚心,孤自当应允,日后同心齐力,再不兴战事!」 从来没想过,一场公主和亲的意外会有如此收获,面对着友邦君王,为着今后两国将有的和平盛世,樊应槐与虎啸都不由得在心中为此感到极度的欣喜…… 虽然早就明白,虎啸这个君王只要有好意见、只要是好人才,根本不论对方是男是女,所以亦培养出女性臣子;但实际见到率领车队的西狄族女性使节朝乐时,还是令樊应槐感到赞赏不已。 一场洗尘宴,宾主尽欢,对于西狄族送来的良马,樊应槐赞不绝口,给足了西狄族使节面子,而使节得知虎啸平安抵达徽国并受到礼遇,亦与徽国结为友邦,并约走会派出医官、工匠,心中亦是大喜。 「恭喜大王,一切事情都按照大王的预料顺利进行,这么一来我西狄族的文化与技术,将会比起从前更加进步。」次日,使节朝乐前来会见虎啸,准备打点回国事宜。 「朝乐,怎么安排徽国医官、工匠同行的事就交给你,另外徽王相赠不少书籍,要小心运送,还有,我吩咐的回程座车备得如何?」虎啸搁下手边研究到一半的书册,转向朝乐一一询问起来。 他这个得力助手,在学习时总是相当认真,处事亦是谨慎,所以这回前来徽国,他才刻意安排朝乐作为使节,亦可表示自己确实重用女性臣子。 「回大王,我已准备了上好软衬、铺垫,可减轻长路带来的不适。」朝乐虽生就一张美颜,但可不是空有脑袋的女人,即使身处男性居多的宫廷里,她依然能够博得众人精明干练的形容。 此回备车、备礼,离开西狄族来到徽国,正是她证明自己实力的大好机会,因此即使不解虎啸为何要备上舒适平稳的座车,她还是依照虎啸的要求打点好一切。 「果然事情交给你是对的。」虎啸满意地点头。 「谢大王夸赞,只是我不懂……大王准备座车,是打算回西狄族时乘坐吗?」其实僵着身躯坐在马车里,比长途骑马还要不舒服,她不懂为何虎啸会想坐车回国? 「不是我要坐。」虎啸摇头,「车是替永宁公主准备的。」 「永宁公主?大王是指被接回徽国的前王妃?」朝乐有几分讶异。 虎啸怎会突然想将前王妃接回西狄族?他分明就已将所有妃子遣回乡,这位永宁公主既然已被徽国接回,不是正好省事? 「以后她就是我的妃子,是将来的西狄族王后,不再是前王妃。」虎啸纠正着朝乐,「这正是我来徽国的目的之一。」 「什……什么?大王要娶永宁公主?」朝乐露出错愕表情,美丽的脸庞上写满不可置信。 怎会如此突然?莫非是为了稳固两国交情,所以虎啸才做此牺牲吗? 「对,所以你记得把车子准备好,免得公主坐起来不舒服,就这样,忙你的去吧!」虎啸说罢,挥挥手示意朝乐退下。 朝乐无言地打量了虎啸一眼,见他专心于书册当中,也不再打扰,而是识趣地退出。 门外,与朝乐同为使节的西狄族臣子正等着她,见朝乐步出房门时脸上明显闷闷不乐,他忍不住开口探问。 「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大王的吩咐你不是都照做了?」使臣骑华低声问道。 他与虎啸是相识的朋友,从虎啸还是王子时便认得了,由于理念相合,因此当虎啸成为西狄王时,他自然成为虎啸的左右手。 而朝乐与他不同,她是经过许多磨练才爬到今天的地位,所以骑华也很清楚,朝乐对于虎啸的吩咐总是格外注意,从来没出过任何岔子。 但今天朝乐的表情明显地不是很愉快,让骑华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平时朝乐与虎啸谈过话后,总是心情极为喜悦,怎么今天却…… 「大王要娶永宁公主。」朝乐闷着声调挤出回答。 「哦?」骑华微一扬眉,声调没多大讶异,反倒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这很正常,前王妃成为新王妃后的例子在西狄族挺多的啊!再说大王原本就喜欢永宁公主。」 「什么?」听见骑华的回答,朝乐猛一抬头往他瞪去,艳眸闪出冷冽视线,「你早就知道了?」 第23章 「对。」骑华也不避讳,「你知道我跟大王本来就是朋友吧?我很清楚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所以当大王送走所有的前王妃子,又匆忙赶往徽国时,我就知道他做出决定了。」 「你……」朝乐的丽容渗出一抹恨意,她揪住骑华把他拉到一旁僻静处,气急败坏地低着嗓音怒道:「这件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暗示过你了,朝乐,我说过很多次,你别对大王放感情,偏偏我怎么说你都听不进去。」这就是真相,朝乐因为爱慕虎啸,因此才格外认真于朝政,而且一心博取虎啸欢心,为他拼命学习,可惜……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虎啸心里早有了另一朵花。 骑华无奈地摇摇头,他在虎啸身旁看着这永远解不开的恋情纠葛已经数年,虽然他努力明示加暗示,想劝动朝乐放弃虎啸,可是她从来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这下好了,即使想逃也躲不掉的现实来到,他倒想知道朝乐还能怎么跟虎啸对樊贞遥的心意对抗? 爱得再惨也没用,对方就是不爱她啊! 「你应该告诉我大王对永宁公主有意思的!」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让虎啸来徽国,她会在西狄族时就劝虎啸放弃! 「我为什么一走要告诉你?这是大王的私事,你真想知道大王是不是中意你,不是应该亲自去问大王?」面对朝乐失去控制的妒意,骑华仅是冷淡以对。 他知道虎啸的魄力很容易令女人着迷,但是虎啸的硬脾气也不是普通女人能够驾驭的。 朝乐也许有能力,所以虎啸欣赏她,但她与虎啸却并不一定适合当夫妻,所以同为朝臣,他劝过她几次,他认为自己够仁至义尽了。毕竟,他当官不是为了去搅和这些感情私事,他是想为西狄族子民谋福利的。 「我会问的。」朝乐向来不服输,对于想要的人事物,她从来没有到不了手的,所以即使是虎啸,她也有信心能够得到他的爱。 「要问可以,别让私心破坏两国交情。」骑华比较在乎这一点。 他与虎啸一样,不愿子民连年受到征战影响,生活艰困,所以如今虎啸娶永宁公主,对促进两国和平有莫大帮助,再加上他们又是彼此相爱的一对情人,因此他觉得没什么不好。 「我不是空有长相的花瓶。」轻哼一声,朝乐冷声道:「大王一直向往徽国文化,说不定大王是拉拢了公主,借此与徽国重新建立友好关系,却不一定喜欢公主,所以我绝不会放弃大王的!」 抛下结论,朝乐很快地转身离去,对她来说,与其在这里同骑华浪费唇舌,不如早些去打听有用的消息。 「大王是那种拿女人来利用的人吗?」骑华看着朝乐远去的背影,再转头往虎啸歇息的清平宫瞧去,忍不住自言自语,「执迷不悟,说了也没用啊!」 至于他,洁身自爱而且不趟浑水比较重要! 永宁公主的和亲车队,在徽王樊应槐与王后凤御的祝福下,浩浩荡荡地自徽国出发了。 这回,不再有委屈、不再是为了利益,虎啸亲自迎接保护着车队,将这个好不容易盼到的爱妻迎回西狄族。 一路上樊贞遥甚至不必总是坐在轿子里,她想出来透气时,虎啸会载着她在前头奔驰,她想歇息时,虎啸会骑马伴着她谈天,两人相处得极为愉快,让一合半随的徽国人看得安心,亦令前来迎接的西狄族人感到极为欣喜。 毕竟这等于是两国永远交好的明证,所以这趟路行来可说是风平浪静,几无波折。 唯一有所不满的,恐怕也只有一见到虎啸与樊贞遥相处融洽便露出幽怨眼光的朝乐而已。 在朝乐看来,只能依赖虎啸的樊贞遥根本没有资格陪伴虎啸,她甚至连身材长相都不符合西狄族人的胃口,所以她不懂虎啸为何要待樊贞遥那么亲切? 一切都只是为了两国情谊吧!朝乐这么在心里头安慰着自己。 也因此,对于虎啸为樊贞遥做出的亲昵举动,在朝乐看来完全成了堂堂西狄王对远道而来的永宁公主隐忍火气,为西狄族做出莫大牺牲。 她知道目前西狄族的实力还不够与徽国抗衡,但也没有差劲到会被徽国一举歼灭的地步;在这样的情况下,虎啸其实根本没必要忍耐樊贞遥才是呀…… 朝乐一边观察着两人,一边在心里兀自埋怨,甚至是为虎啸抱不平,不过在同行的骑华眼里看来,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若要问他的意见,他骑华可是打从心底厌恶战争的,所以两国交好,他没意见,更想举双手赞成,只是朝乐很显然是爱虎啸爱得盲了眼,连认清事实都不肯…… 「朝乐。」骑华冷眼瞧着朝乐,她正对远处树下在乘凉的樊贞遥投以怨恕眼光。 「什么事?」朝乐回头瞟了骑华一眼,「教训的话就不用了。」 第24章 「我最后警告你……对大王死心吧!」同朝为官,总不希望朝乐真闹出不可收拾的麻烦来,所以骑华还是多劝了句。 「不死心!我绝不死心!」朝乐咬牙切齿地瞪向骑华,「爱一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死心的!想叫我死心的话,等你知道什么叫得不到的痛苦再来告诉我!」 即使旁观者清,那又如何?骑华不是她,永远也不会了解她为了能够追随在虎啸身边做出多少努力,又是如何费尽心力。 今天如果不是樊贞遥这个公主半路杀出,抢了她的虎啸,她有自信一直跟随在虎啸身边的自己,有朝一日一定可以得到他的心! 「如果那就是你的决定,我没话说了。」他仁至义尽了。 「对!这就是我的决定,你没话说最好!」朝乐冷声说罢,随即理也不理、甩头就走。 骑华凝着眉心往照料着樊贞遥的虎啸瞧去,又看看正往两人步近的朝乐,心里只能祈祷朝乐不会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大王。」朝乐一脸镇走地走近虎啸与樊贞遥,瞧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她心里头是痛着的。 「朝乐,有事?」虎啸自樊贞遥乘凉的树荫下站起,他拍拍身上灰尘,沉稳的嗓音依旧,只是如今因为已有樊贞遥在身边,让他心情大好,所以语调也柔和许多。 「这一带气候较徽国热些,所以我给大王和王后送水来。」朝乐递上装水的皮义给虎啸,又取来木碗,给樊贞遥倒上水,「王后是徽国来的,应该比较习惯用这样的容器喝水吧?」 「谢谢你,朝乐,怪不得虎啸常赞美你细心。」樊贞遥欣喜地接过朝乐递上的木碗,方才同虎啸聊了好些时候,是渴了。 「那是大王太夸奖了。」朝乐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哼,没错,她确实是虎啸身边最细心的人,虎啸也对她相当欣赏,所以你这个永宁公主还是闪边去吧! 朝乐一边在心里抱怨,一边转向虎啸禀报道:「大王,先前送马至徽国时,我曾在这一带遇上土匪,当时他们正在打劫附近的百姓,所以便做主为村里的人打退了土匪。」 「这附近有土匪?」虎啸四下一望,瞧见不远处的山头上确实冒着小小炊烟,看来土匪也是看准附近只有这个小村落,却又远离城镇,无法可管,所以才胆大包天地在此行抢吧! 「是的,附近百姓的生活原就困苦,如今又有土匪打劫,所以是雪上加霜,因此我自作主张,派了点人替他们建木桩墙以保护村子。」朝乐续应道:「不过光亮高墙终究保护不了他们,因此我曾允诺过他们,会派些人手去教他们基本的防身功夫。」 「朝乐说得有道理呢!虎啸,如果百姓们懂得防身功夫,便能保护自己,即使土匪来也不用怕了。」樊贞遥应和道。 「直接抄了土匪窝不是更好?」虎啸做事向来是从根本下手,在他听来,灭了土匪远比建墙实际。 「大王,此地偏远,位处西狄族与徽国边境,才会形成死角,即使我们今天抄了这个土匪窝,难保不会有第二群来。」朝乐仔细分析着,「给他们鱼吃不如教他们钓鱼,所以我才想派人教他们基本的拳脚功夫。」 「这倒是有理,若他们能防卫得好,土匪讨不了便宜就会主动离去。」虎啸想了想,很快地下了决定, 「那就这么办,你去让骑华挑几个人,带他们到村子去安排一下,另外再选一批身手俐落的跟着我……」 「虎啸,你不是想去打土匪吧?」听见虎啸的安排,樊贞遥立刻出声拦阻。就算虎啸身手再好,身为君王却亲身涉险就是不妥啊! 「放心,只能在附近抢抢小老百姓的土匪,肯走不成气候,我带些精英四处绕绕,见着了土匪便顺手替百姓灭了他们,也好让他们安心。」虎啸抚过樊贞遥的脸庞,轻轻往她的颊上掐了下。 「王后请放心,我和他们交过手,知道那些土匪并不强,而这回随行迎接大王与王后的,全是身手俐落的高手,所以大王绝对不会有危险的。」朝乐佯装亲切地安慰着樊贞遥,心里却颇不认同。 他们西狄族的女人,能送丈夫出征是种荣耀,哪像樊贞遥这样,一脸哀戚地给人触霉头? 「这样吗……」樊贞遥蹙蹙眉,又往虎啸劝道:「那至少,你答应我千万别太轻忽,好吗?」 即使是普通土匪,敌不过王宫的精英高手,但又有谁能够保证土匪们不会使诈? 「好,我保证。」虎啸扬起自信笑容,「你就跟朝乐留在车队这里等我们吧!我会毫发无伤地回来的。」 「大王请放心,朝乐会好好保护王后的。」朝乐接下命令后,立刻退下去吩咐随行侍卫。 虎啸扶起樊贞遥,将她送回了座车里,半副身躯探入车厢中,捧住了樊贞遥的脸庞狠狠地一吻,几乎将她的唇给吻肿了才松开。 第25章 「虎……虎啸!」樊贞遥抚着红透的唇瓣,对于虎啸的索求,她总是喜悦却又隐含着些许羞涩。 她还是该早些习惯,虎啸这男人,骨子里可是道地的西狄族性子,每回想与她亲热时,总是豪迈狂傲又有些旁若无人。 「等我回来,说不准路上还猎个野味给大伙儿加点新鲜菜色。」虎啸拍拍樊贞遥的纤手,笑音里听得出他对于成天赶路却没空活动筋骨的日子似是有些腻了。 「你根本只是想练身手才去的。」樊贞遥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你记着,受了一点伤我都要生气的。」 「一点伤都不会有的。」自信十足的笑声自虎啸的唇间迸发,一如以往地教樊贞遥安了心,也笑开了唇…… 第八章 虎啸究竟受伤没有,樊贞遥并不知道,因为在虎啸与骑华分头带人出发后,她便在车内沉沉睡去。 只是,当她醒来,见到的不是虎啸带人归来,却是一辞看来凶狠的恶煞…… 「你……你们是谁?」樊贞遥惊慌地想起身,这才发觉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绑起来了,而她整个人则被丢在拖车上,身旁还有一些凌乱的衣物。 她认得出来,那些应该是收在她衣箱之内的嫁妆,是凤御王后特意为她准备的。 可现在,不论是衣裳鞋袜,东西全都乱七八糟地与她一同被扔在拖车上,四周全是面目狰狞的魁梧汉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在作恶梦吗? 刚才她送走虎啸与骑华等人之后,觉得头有些昏沉,所以就在座车内小憩,没料到……醒来后竟是人事已非。 这些人究竟是谁?虎啸他们又在哪里? 「老大!这女人醒了!」负责看守拖车的大汉听见樊贞遥问话,立刻大声嚷嚷起来。 「醒了?让我瞧瞧。」听见大汉开口,顿时四面八方所有的人都往樊贞遥这儿聚集过来。 有人提着灯、有人拿着刀,刺眼的亮光在黑暗中格外闪耀,樊贞遥戒备地瞪视着他们,深恐遭害。 瞧瞧这群汉子脸上凶狼的表情,再加上自己的遭遇,樊贞遥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恐惧。 这些人,该不会正是虎啸要去搜寻的那窝土匪吧? 如果他们真是土匪,那表示他们的车队被打劫了,可是……虎啸他们所带的侍卫分明都是高手,在迎接他们回西狄族之前,也曾打败过土匪,怎么现在却…… 「哼!身上没几两肉,瘦得只剩骨头,这样的女人一点意思也没有!」粗汉子们当中的老大对着樊贞遥东瞧西看,最后仅是迸出嫌恶的结语。 「老大,这样跟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啊!那些车上的箱子都是书,能卖钱的金银珠宝少得可怜,而且只有这么一个徽国女人,长得这么干瘪,不像西狄女人惹火。」身旁的高壮男子跟着开口抱怨起来。 「那该死的女人,居然敢骗我们!」老大迸出粗哑声调,居高临下地瞪着樊贞遥,咬牙怒道:「你们听着,把这女人身上值钱的全都扒下来!」 樊贞遥打了个冷颤,没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得面对这样的侮辱。 虎啸他们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看见几名汉子遵照吩咐朝她伸手,想要脱她的衣裳,樊贞遥忍不住尖嚷起来。「住手!你们究竟是谁?」 她死命地扭动身躯,挣扎着想逃走。 「废话!我们除了是土匪还会是什么?」老大粗鲁地吼道:「今天算你倒楣,闯进我们的地盘,现在给老子乖乖听话,不然的话我就一刀砍死你!」 「什么叫我闯进你们的地盘?这里是两国交界,任何人都能自由来去,岂容得你们这些恶徒放肆!」樊贞遥想挥开土匪们伸过来的狼手,偏偏被缚绑的她根本不可能做到。 「你这女人好大的口气!等会儿我们兄弟把你剥个精光后,看你还吼不吼得出来!」老大被樊贞遥教训得心头火起,于是亮出了短刀,直接扔给身旁兄弟,「不必客气!脱不下来的就割下来!」 「不要!」樊贞遥惊慌地尖叫起来。 可土匪们自然是不会听从于她,几个人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想将她身上那件镶着珍珠与宝石的衣衫扯下。 由于她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于是土匪们干脆拿刀子割了袖口,把她的衣裳整件扯落,只余一件薄薄里衣勉强遮蔽着她的身躯。 残破不堪的衣衫被土匪们争抢着撕裂开来,镶在其上的珠宝被他们丢到袋子里收起,樊贞遥努力蜷缩起身躯,面对这种难堪的情况,除了暂且忍气吞声之外,她几乎无法可想。 虎啸呢?他到底上哪去了?现在……他是不是正焦急地寻找她? 「老大,那这女人呢?」土匪们把像破布般的衣裳扔到角落去,比比樊贞遥往老大发问。 第26章 由于他们看惯了西狄族女人丰满的身段,因此樊贞遥这般个头娇嫩的女人,在他们眼中着实与瘦小的男子无异,半点也引不起他们的兴趣,所以尽管樊贞遥被剥得只剩里衣,但他们却没半个人想对她动手。 「反正她也逃不了,丢进石牢里先关着,说不定能拿她当人质换点金银财宝。」老大瞪了樊贞遥一眼,冷声下了命令。 土匪们依言将樊贞遥抬到一个窄小的牢房,上了大锁把她关在里头,跟着便一哄而散,留下樊贞遥独自面对一地黑暗,心里几乎静不下来。 不会有事的,虎啸会来救她的…… 樊贞遥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她知道依虎啸的个性,肯走正为了寻她而四处发狂地奔走吧? 所以她不能死、不该怕,因为虎啸会来的…… 「虎啸……」樊贞遥闭眼覆张眼,四周仍是一片漆黑,不安的情绪不断地渗入她的心思。 别怕……虎啸一定会这么对她说吧? 即使受辱,但她还是要等虎啸来救她,因为她好想再见虎啸一面,至少,她要告诉他,他给了她多大的勇气和多少希望…… 「虎啸……」虽然努力说服自己,但泪水依旧不受控制地落下,樊贞遥将自己的身躯缩成一团,在这座冰凉的石牢里,那凉得透人心肺的冷意,只令她更思念虎啸在她身旁的热意…… 「什么?贞遥给土匪劫走了?」 带人出去寻土匪的虎啸在附近山头打转一圈,瞧四周平静无事,于是便绕道山头小村,同骑华会合后一同下山,准备重新上路,赶回西狄族。 只是当他们回到车队停留的地方,却只见一地腥红,侍卫与同行的医官、工匠等人死的死、伤的伤,几乎都倒在血泊里。 樊应槐好心送上的书册被翻得七零八落,樊贞遥亦被劫走,而负责守卫车队的朝乐,则是手臂被划伤、倒在樊贞遥的座车旁。 「对不起……大王,我没能保护好王后……」朝乐吐出虚弱的声调。 「那些土匪的身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骑华一边替朝乐包扎上药,一边低声吐出疑惑,「就算人少,但留下来护卫王后的都是高手,土匪再怎么身手高明也不至于整个车队遇害才是……」 瞧那些侍卫死伤惨重,骑华心里不免难过,而且土匪们将原本要到西狄族教授学识的医官和工匠都杀了,这下不仅对徽王难以交代,往来传讯、重新谈妥交流条件更是费时,所以这次可谓损失重大啊! 「大王……他们的人手比上回遇到的还多,大概是因为上回吃了亏……」朝乐蹙眉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大意了……」 「够了!不管原因是什么,既然他们抢了贞遥,我就得把她救回来!」虎啸迸出低喝,纠结的眉心显露出他的怒气。 居然连西狄王族的车队都敢抢,这群土匪真是胆大妄为! 握紧了拳头,虎啸试图冷静下来,但一想到樊贞遥被土匪劫走,有可能受到伤害,他就无法平静心绪。 他的贞遥……他好不容易等到将她迎回西狄族的这一天,没想到竟会遇上这种事! 「大王,我瞧马蹄痕迹虽凌乱,但依稀可辨出方向,而且我清点过损失,他们应是将王后与值钱的衣服首饰连同拖车一起带走,所以只要循着车轮痕迹便能找到王后了。」骑华打量四周一圈后,立即将情况向虎啸禀报。 「好!派几个人留守,能救的就尽量救,其余人手跟我去救王后!」虎啸心急如焚,面对一地死伤,他也只能强持镇走,暂忍火气。 毕竟死伤的可不只是西狄族精英侍卫,还有许多随同前来的徽国子民,这些一条条都是人命,都牵挂着他西狄族变革的希望,可如今…… 「大王!还有两名侍卫活着,不过都受了重伤。」随行侍卫上前禀报道。 「还有人活着?」朝乐突地一愣。 骑华瞟了朝乐一眼,忽地皱了下眉头,「大王,我去问个话,也许能知道更多详细情况。」 「我来问。」虎啸说罢,转身便往重伤的侍卫走去。 两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被抬到一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为他们撒药、止血、包扎,就盼能救回他们的命。 「大……大王……」侍卫见虎啸出现,还染着血痕的嘴唇不由得吐出虚弱声调。 「我知道是土匪劫了车队,对方人马多少?身手如何?」虎啸也不废话,在这种重伤需要休息的时刻,他只能精简话语。 「不清楚……」另一名侍卫吐出微弱声调,「我们……几乎不能……抵挡……」 「什么?」虎啸听了一愣,「什么叫你们不能抵挡?」 对方是仙还是妖?他西狄族训练出来的精英侍卫,居然敌不过土匪之流? 「我、我们……抵挡时……头晕、软脚……」侍卫断断续续地迸声,只是他们越说明,一旁的骑华眉头便蹙得越紧。 第27章 他转头瞧向不远处的朝乐,不免起了疑心。 堂堂侍卫,平时身手俐落,却在面对土匪时头晕软脚?这样的诡异情况,让他不得不怀疑是否有内贼在动手脚。 但是……会吗?这种关系两国情谊与和平的大事……朝乐真会拿来作为私欲的牺牲品? 「好了,你们先养伤,骑华,留点人照料他们、清理这里,其余人马跟我走,趁车痕马蹄印还清楚的时候,我们得把王后救回来!」虎啸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所以然,虽然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不解之谜,但一想到樊贞遥还在等着他去救,他当下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要查清楚,等他先把樊贞遥救回来再说! 「大王,关于这件事……」骑华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提醒一下虎啸,说他身边有个女人爱他爱得死心塌地,而且极有可能因此怨恨王后樊贞遥? 但是他没有证据,即使怀疑朝乐真的使出这足以伤害两国交情的毒计,但眼前这一地的死伤,实在是没人能证明眼前惨剧是朝乐所为…… 「有什么问题等救了贞遥再说。」虎啸再也没有耐性空耗下去了。 「骑华,大王说得有理,有什么话等王后平安归来再说吧!不然王后一个弱女子落单在土匪手里,说不准会出什么乱子,徽国女子又是出了名的坚贞,我也担心王后会不会因为受辱而想不开……」朝乐不知何时已拖着伤臂走近,他打断骑华正欲开口的言词,跟着说出自己的考量。 「够了!」听着朝乐将自己的担忧说出口,虎啸心里更是炽火高涨。 他知道徽国女子重名节,若樊贞遥真的受辱于土匪,难保不会像朝乐说的那样,因自觉无颜面对他而自尽。 「对不起,大王,我是太担心了……」朝乐低声歉道。 「我知道。」虎啸挥挥手,表示不在意,又道:「你留在这里治伤,骑华跟我来。」 骑华正要应声,冷不防地,不远处突然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 「大王!是土匪!土匪又来了!」 烟尘飞扬,土匪群骑着马大大方方地踏入车队中,对于一旁个个巴不得拔刀相向的眼神,完全没放在眼里。 他们抢了这许多年,眼光可也是奇准,被他们劫走的徽国女人一身上好华服镶满珍珠宝石,又被安置在特别的座车中,想都不用想就明白一定是个重要的千金小姐,如果这些看起来活像保镖的家伙们还想救回那徽国女人,就会甘愿拿钱来换人。 所以他们才留下那女人活命,为的当然是捞到更多金银珠宝。 「喂!你们当家做主的是哪个家伙?」土匪老大骑在马背上,眼光横扫四周,同时出声低吼。 「是我。」虎啸排开护卫在身前的侍卫往前跨去。 「大王……」骑华担忧地上前,压低声音提醒道:「大王,请您别涉险。」 面对这些原本就不受制于律法的土匪,即使搬出西狄王的名号,怕也只是多添危险,尤其他们并不清楚土匪们的实力,如果对方还有其他人马在一旁虎视眈眈,那么暂时放低身段反倒安全些。 再说,他们还得查清楚王后樊贞遥究竟是否安好。 「我知道。」虎啸以眼神制止骑华后,上前问道:「我车上的女人呢?她在哪里?」 「这里轮不到你开口!」老大吼道:「想要回那女人的话,乖乖照我的话去做!」 「她平安的话,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虎啸按捺着火气,即使他只想杀了眼前这群危害安良的土匪,给他的侍卫们及徽国的无辜工匠、医官们陪葬,但一想到樊贞遥,他只能咬牙忍下。 「好!很爽快!」老大见虎啸等人虽是满面火气,但却依旧隐忍着,知道自己压对宝了,那女人一定对这群人很重要,所以心情大好,语气也跟着得意起来。 他示意两名手下将几口空箱丢到虎啸面前,然后才命令道:「之前误信你后头那臭婆娘的话,说什么车里有金银财宝跟大美女,结果全是些没用的书,害我们白跑一趟,这回老子不干这蠢事了!限你们一天之内把箱子装满值钱的珠宝首饰、银子,一天之后我们会再来,如果箱子里的东西让老子满意了,女人就还给你们!」 「什么?」虎啸迸出沉声,视线跟着往后瞟去。 误信?他后头的…… 他后边站的女人就只有朝乐一个,土匪可是在说她? 「朝乐!你……」心里的疑惑竟自土匪口中得到证实,骑华顿时刷白了脸。 他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没想到一切却真如他所猜测,朝乐真的背叛了他们,甚至亲手将大伙儿推向死亡?! 「我、我没有!我根本不认识这群土匪!」朝乐惨白着脸,嘴唇跟着失了血色。 「你不认得老子,但老子认得你!」老大火冒三丈地挥刀指向朝乐,气愤地嘶吼道:「说什么你愿意支开 第28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人马、在水里下药,让我们打劫车队,还骗我们说车里的金银财宝跟美女随我们抢,结果都是些废物!」 「你胡扯什么?谁跟你说过这些?」朝乐顿时面如死灰,她连连摇头,心虚地回避着虎啸与骑华以及四面八方飘来的质询眼神,大声尖嚷起来。 「我知道你没种承认,但是我警告你,再敢给老子耍花招的话,下一个没命的就是你!」由于先前白跑一趟,只抢到一箱衣物跟一个干瘦女人,所以土匪们心情都相当火爆。 丢下要胁后,土匪老大又往虎啸瞪了一眼,「记得,明天装满这些箱子,不然你就别想见到你的女人!」 虎啸抿紧唇瓣未曾吭声,他现在只想向朝乐问清楚,到底事情是怎么一回事? 「走!回寨去!」土匪们见虎啸等人确实因为人质之故而不敢轻举妄动,心里很是得意,搏下了狠话后便策马扬长而去…… 烟尘飘远,马蹄渐静,然而在车队之中,诡异的寂静却不断地在蔓延。 「朝乐,土匪说的可是真话?」虎啸拧起眉心,踏步走近了朝乐,一双剑眉危险地高耸,他瞪着这个倍受自己信赖的左右手,心里有着复杂的思绪。 虽然知道一群来历不明的土匪,不见得比朝乐更值得信任,但车队突然受到袭击,而且众多高手死得不明不白,这情况着实让人起疑…… 「我……大王!请相信我,我绝对没做这种陷害自己人的事!」朝乐慌张地摇头,「我也受了伤啊!如果我是内贼的话,土匪不会对我下手的!」 「你只受了轻伤。」骑华脸色凝重地从旁打总,「土匪前来打劫,死伤惨重,唯独你只在手臂上受了刀伤,而且伤得极浅,最可疑的是,你分明也是女人,他们却没带走你?」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朝乐的轻伤或许是为了取信于众人,才故意划伤的。 「轻伤也是伤!」朝乐有些失控地尖嚷,「我对大王忠心耿耿,为何要陷害我们自己的车队?」 没错,她一切都是为了虎啸,她什么都奉献给他了,所以她没有理由受到任何污蔑! 「因为你爱上大王,但大王却喜欢王后。」骑华冷声打断朝乐的叫声,「你发誓你没有为了陷害王后,所以故意引来土匪?」 他原本以为,等到朝乐回到西狄族,长时间看着虎啸与樊贞遥两人亲昵的情景后,就会渐渐死了心,哪里晓得……心如蛇蝎啊!这女人。 若她仅是私心作祟、陷害王后,他也许不会如此生气,但今天她却因为一己之私让所有人跟着去陪葬! 「骑华!你别乱栽赃!」朝乐的声音开始拔尖起来,「就算我爱着大王又如何!我是那种公私不分的人吗?」 「是不是你,验了就知道。」虎啸沉声道:「来人,去查一下刚才车队里的人是不是被下了药。」 「大王!」朝乐瞪着眼,没想到连她最爱慕、平时对她极为信赖的虎啸都不愿相信她! 「你如果没下药,就用不着害怕。」虎啸紧盯着朝乐,声调里隐忍着怒气。 先前土匪们指出朝乐是内应时,他还半信半疑,但在骑华说出朝乐对自己怀有私情后,他却不得不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能性。 他很清楚爱与恨只有一线之隔,一旦变了调,爱意将会是最可怕的利刃,足以令人遍体鳞伤…… 「不——」朝乐看着虎啸眼底散发出来的冷冽眸光,顿时觉得浑身冰冷。 她为虎啸费尽心思,得到的为什么是这样的下场? 过去的一切努力,到头来终究是白费力气吗? 「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事,你不该忽视我!那个徽国公主根本配不上你!」情急之下,朝乐终于将心里埋藏许久的怨恕脱口而出。 「配不配得上都与你无关,朝乐。」虎啸板起了面孔,由朝乐的反应看来,土匪说的八成是实话。 「怎么与我无关?我爱你啊!可你却漠视我的心意,执意娶那个没用的公主!她什么忙都帮不上,我却是你最好的左右手!为何你爱她不爱我?」朝乐气愤地握紧拳头,过度的使劲让她手臂上的伤口再度泛出了血丝。 「我只要一个答案!朝乐,你到底是不是内贼?」虎啸迸出火爆的质问。 爱这种事,能够以贡献来衡量吗? 「对!我是内贼!因为你只看那个没用的公主不看我!」她之所以被逼上绝路,全都是虎啸的缘故! 雯时,原本在旁议论纷纷的侍卫们全都静了下来。 所有人,除了骑华与虎啸之外,全都流露出讶异的眼光。 这个令人信任、才能亦是难得一见的女性朝臣,竟然亲手断送了这许多西狄族人的性命? 「我确实该多看看你。」虎啸出乎意料地没有立刻爆出怒气,只是声调却已透出寒冰般的冷意。 第29章 【注:豆豆独家连载vip作品,以下章节设置了防盗,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客服。】 「大王?」骑华错愕地瞧向虎啸。 「大王……」朝乐的心里不由得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虎啸终于明白她对他付出的心意了吗? 期盼的眼眸在对上虎啸寒冽眸光的瞬间,委时全数消散,朝乐打了个哆嗦,全身不寒而栗。 虽然看似不带怒气,但虎啸的眼里却毫无暖意,甚至可说是冰冷。 「我早该看清楚你居然如此狠心,连自己的族人都能设计陷害,更该看清楚你是个公私不分,仅为私欲就下手毁掉两国和平,甚至可能引来两国交战的女人!」虎啸嘶哑的声调藏着满满的愤怒,他沉声喝道: 「贞遥她小小年纪便懂得什么叫委曲求全,成人后更为维持两国情谊情愿困守宫中,而你呢?你这个空有才能却不分轻重的女人,凭什么自以为该得到我的爱意?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以死谢罪!」 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他这个西狄王才真是愧对无辜枉死的侍卫与徽国子民! 「大……大王……」朝乐腿一软,滑坐在泥地上,「我……我只是爱慕大王……我、我为大王做了这么多事……」 她没想到虎啸居然想处死她! 好歹她为西狄族贡献良多,亦替虎啸分忧解劳,难道虎啸一点旧情都不念?不愿让她将功折罪? 「对,你确实劳苦功高,所以我会亲手斩了你,然后把你风光大葬!」虎啸没有为朝乐的求情而心软,此刻他恨不得亲手斩了朝乐换回那些无辜子民的性命! 拔出腰间的长刀,虎啸走近朝乐,面对这个错误的抉择,即使心中再痛,他都得亲自斩断。 「大王……」朝乐惨白着脸,看着虎啸挥刀,她浑身上下只感受到冰凉的恨意,仿佛自己不待刀落,便已赴黄泉…… 第九章 「大王!不能杀她!」 骑华见状,连忙上前阻止。「朝乐跟土匪有联系,只有她才知道怎么找到土匪窝、救出王后啊!」 他明白在这种时刻,虎啸会发火是应该的,但比起判罪,更重要的是救出还活着的樊贞遥。 刀锋倏地一止,恰恰停在朝乐的颈旁。 虎啸瞪着眼,绷紧的手臂一僵,好不容易才将刀锋自朝乐颈边抽回。 吸气复吐气,虎啸终于放松了下来。 「把朝乐绑起来。」虎啸迸出沉声,叹道:「幸亏有你提醒。」 他脾气是冲了些,但平日里处事还是懂得分轻重缓急,这回若非为了樊贞遥,他也不会失控至此。 骑华微一点头,跟着匆匆上前,令人将朝乐缚起,又道:「大王,我想土匪辞应该会认定我们为了人质,不敢轻举妄动,也不会有防备,所以我们可以立刻赶往最靠近这里的城镇调派人马来救王后。」 「似乎也只有这个方法……」虎啸表情凝重地往四周瞧去,腥红的血迹还未完全消去,为了朝乐的私心,他们折损不少侍卫,要对付人数不少的土匪确实是吃力了些。 虽然此地就在徽国与西狄族的交界带,他们其实亦能向徽国求援,可这一来一往,不见得比直接拿着西狄王密令去调派西狄族城镇的兵马来得快,所以骑华这计策反倒较为可行。 「那么我立刻快马前去调兵。」骑华应道。 「我先押朝乐上山寻人,你调到人马后就循着我留下的记号上山救人。」虎啸一刻也等不及了。 「什么?」骑华露出不赞同的眼神,「我知道大王救入心切,时间拖久了王后确实有可能出事,但是让大王亲自上山,这……」 「我很清楚我对西狄族的重要性。」虎啸止住骑华的担忧,「我上山只是看情况拖延时间,你就快去快回吧!」 「可是……」骑华攒起眉心,虽然他也明白虎啸不会乱来,是个知分寸的君王,但是眼前情况未明,他实在不敢放任虎啸去涉险,更何况…… 「大王,朝乐她不见得会乖乖合作,如果路上有个万一……」骑华瞟了朝乐一眼,他对于这个曾经共事的女人如今已毫无信任感。 「放心。」虎啸往朝乐瞧去,冷声道:「如果还想将功折罪,她就会好好听话,不然我大可将她立即处死,自己找人。」 这话说得像是给骑华安心,可却更像是在要胁朝乐。 朝乐还在为方才差点丢掉小命的恐惧感到惊慌,听见虎啸这话,心里更凉了。她就这么不值得虎啸留恋?连一点念旧的情分都不留? 就连此刻,刀下留情都只是为了要救出樊贞遥那女人…… 心,在淌血,朝乐只觉得胸口像是早已被人切割得四分五裂,而她对虎啸的心意,则是碎得七零八落,不管她如何拼命拾捡,都拼凑不回原来的甜意。 好个无情的虎啸啊!即使只是一句安抚的话语、一声体谅,她都可以接受,但他却什么都不说,甚至想亲手结束她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