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小蛮妻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屋外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苏锦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抑制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寒风透过大开着的窗户吹进屋里,直让人冻得瑟瑟发抖,苏锦只感觉全身僵硬,刺骨的寒风吹到伤口上,仿佛在那上面洒上一层盐一般。窗纸早就已经稀巴烂了,关上窗户也没用。 苏锦倒吸着凉气,忍着疼痛缓缓走到床边,床上只有一床薄被,在这个季节显然是很不够用的,但苏锦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哆哆嗦嗦地上了床,缩到被子里。 最近公主的脾气似乎越来越暴躁了,之前是两三天来一次,如今几乎是日日上门来折磨她。用鞭子抽,用蜡油烫,甚至用脚踩……苏锦不看都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那张曾经花容月貌的脸早已变了样,只留下了纵横交错的伤口。那双精通琴棋书画的手也不再纤细白嫩,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冻疮,肿得比馒头都大。曾经的苏锦是名门贵女,如今看来,却是与街头行乞的乞妇并无二异。 忍着疼痛和寒冷,苏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将她惊醒,她艰难地坐了起来,只听破败的门「吱呀——」一声响,一个裹着白狐领子,身材曼妙的的女子进了门,身后跟着一个小丫鬟。 待苏锦看清来人是谁,不由垂下了眼,苍白的唇微抿,显然是很不待见来者。 原因无他,来人是她的庶妹,曾经天天跟在她身后使劲讨好她的苏茉。 苏茉也是一脸震惊,实在不能相信苏锦竟然沦落到这般地步。她捂着鼻子上前几步,试探性地喊了一句:「姐姐?」 苏锦猛地咳嗽了几声,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一般,惹得苏茉连连后退几步。苏锦抬手擦去嘴角流出来的鲜血,懒懒地靠在墙上,问道:「你来做什么?」 这是平西王府,苏茉突然造访,不得不让人起疑心。 苏茉仿佛这才想起自己是来干什么的,突然滴下了几滴眼泪,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姐姐,你太苦了!当初又何必嫁入这平西王府!如今王爷娶了公主,放任公主将你折磨成这个样子,你当真不怨吗?」 「怨?」明明满身褴褛,苏锦却是笑出声来,她眸中含恨,冷冷地注视着苏茉,「为何不怨?傅流清就是个伪君子!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假的!他骗了我,还骗了父亲,甚至还骗了太子哥哥!他用这八年的时间证明,我不过就是他娶回来的一个笑话!」 苏茉被她眼中的疯狂吓了一跳,不敢再去看她,双眼游移:「那姐姐……你可有想过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苏锦冷笑,将身上薄被掀开,一身的伤口便就那么展露在苏茉面前,只见各种鞭伤烫伤,流出的鲜血变黑而后发硬,将原本素白的衣服染得已经不见底色,看上去很是触目惊心! 苏茉简直不敢相信,这是八年前名动京城惊才艳艳的苏太傅之女!当初倾国倾城的面容早已不再,留下的只是这个满身污秽恶臭不堪的女人! 苏锦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讽刺。她缓缓走到苏茉身前,看着她不住后退,污秽不堪的脸上表情愈加狰狞。 「苏茉,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来干什么的么?八年前,你就和傅流清设下了一个局,等着我往里面钻。是我傻,没看出你们之间的猫腻。你以为傅流清对你有多好?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们精心策划了这么多年,终于将太子哥哥扳倒,以为以后就可以和他一起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了吗?苏茉我告诉你,傅流清他根本不爱你,总有一天你的下场会比我还惨!」 这一番话说得苏茉心惊肉跳,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如同被震飞了一般。她身边的丫鬟没有她那么心虚,也是个胆大的,只记得自家主子吩咐过的事,万万不可让苏姨娘办砸了,于是伸手扯了扯苏茉的衣袖:「苏姨娘!」 第2章 苏茉这才清醒过来,想起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她踉踉跄跄地起身,突然一把将苏锦推倒,脸上的表情也变了,不再是一副柔弱不忍的模样,反而充满了尖酸与刻薄。 「苏锦你也不蠢啊,怎么这些年居然让自己混成了这个样子,没错,我今天就是来取你性命的,你活着可真是碍眼,还是去死好了!」 从苏茉进门的那一刻起,苏锦就知道自己今天活不成了。从四皇子登基继承大统那天起,她就在想为什么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越想越能发现其中的猫腻,越想越能发觉自己的愚蠢。 其实细想起来傅流清与苏茉露出的马脚也不是那么难察觉,是她蠢,一心一意相信着那个男人,以他为天,妄想与他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傅流清爱慕她是假的,娶公主是为了稳定君心是真的假的,爹爹联合太子哥哥通敌卖国是假的……全部都是假的! 只是如今,却是已经是再也来不及了。 苏茉不欲与她多言,她巴不得苏锦死掉!从小到大,有苏锦的地方就不会有她苏茉的名字。爹爹偏袒她,哥哥宠爱她,太子喜欢她,就连她最爱的男人都对苏锦动心……凭什么?凭什么苏锦可以得到这一切?明明同样是太傅府的女儿,为什么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就因为嫡庶之分?她不甘心,她真的好不甘心! 「苏锦,你聪明一世,还不是败在了我手里?当年明明是我先遇见的傅郎,为何他迎娶的却是你?你已经有那么多人宠着爱着了,为何来要来与我抢夫君?你错就错在太过讨人喜欢,让别人都能围着你团团转!」 苏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仿佛这二十多年来的不甘与愤恨都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她缓缓靠近苏锦,带着强烈的杀意:「你现在是不是很难受?没关系,今日我来就是为了送你上路!」 她吩咐丫鬟来摁住苏锦的手脚,其实摁不摁住都是一样的,她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当苏茉将毒药灌入苏锦的口中,她居然觉得有一丝丝解脱,她这辈子活得不明不白,天真的以为觅得良人,钻入圈套,连累了爹爹与太子哥哥,当真是窝囊!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她必定拼尽全力,也要改变这一切,要让傅流清和苏茉这些恶人,也尝尝身堕地狱的滋味! 眼前的人逐渐没有了呼吸,苏茉怔怔地看着苏锦那破败不堪的尸身,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上。 苏锦……死了? 她对于这个认知还有些模糊,不敢相信困扰了自己半辈子的苏锦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死了。 她带来的那个丫鬟确认苏锦已死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裙上沾染的灰尘,冷冷道:「姨娘,苏锦已死,奴婢就回去复命去了,听说死者是姨娘的姐姐,也望姨娘不要太难过。」 她自是亲眼见到了这两姐妹的争执,只是,那又干她何事?活在这王府,就要有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苏茉听了,歪头看着她,眼中有几分茫然。 丫鬟又道:「姨娘的任务也完成了,今后好好跟着公主,公主不会亏待姨娘的。」 一直到那丫鬟走出了院子,苏茉才后知后觉地站起身。苏锦的尸身已经没了温度,像一块破布一样就那么躺在地上。 苏茉深吸一口气,转身向门外走去。 院子恢复了原先的平静无波,只剩下呼呼刮着的北风。 春日的阳光总是带着温暖的感觉,让人见了心情就会变好。 喜芙小心翼翼地将刚从园子里折的花好好地插在书案上的花瓶里,刚巧听见床帐里传出了一声嘤咛,便知自家小姐已经醒了,连忙将备好的温水端上。 只见一只素白的柔荑从帐中探出,那只手生得格外精巧,五指纤细,指端微粉,好不惹人怜爱。喜芙将床帐拉开,苏锦已经起身,眼中一片清明,一点睡眼惺忪的样子都没有。 第3章 「小姐。」喜芙轻轻叫唤了一声,不敢有丝毫大意。自从前几天小姐坠水醒来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曾经的小姐浑身都是暖意,看上去温温柔柔的,让人下意识想要接近,如今却是冷冷淡淡的,也很少见她笑,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身为小姐的贴身丫鬟,喜芙对此自然是忧心得不得了。 苏锦其实有一点头晕,自从重生这几日来,她夜夜都梦见前世的场景,从太傅府嫁入平西王府,从京城才女沦落到乞妇不如,在那些黑暗的日子,她活得浑浑噩噩,生不如死。 然而被苏茉毒死后,她却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仿佛只是睡了一觉,做了一个噩梦,醒过来,她还是待字闺中的苏家二小姐。 但是又怎么可能只是梦?那清晰的痛觉,那刻入骨的恨意,如今还深深印在她的脑海里,她又怎么可能忘记! 苏锦闭了闭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而后喜芙伺候她更衣洗漱。喜茶将精致的饭菜端了上来,看着桌上简单的几碟素菜,苏锦知道这是为了她好,大病初愈不宜食用得过于油腻。 上辈子的后来,她曾连续四天滴水未进,膳房的人也是欺软怕硬,见她失了宠,哪里还对她有半分尊敬。若是上辈子的苏锦,见了这几碟素菜必定是要不满的,她喜欢吃肉,无肉不欢的那种。 然而此时的苏锦早已不会想那么多,她拿起筷子,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姿态端庄,让喜芙暗中羡慕,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好看。 用完早膳后,苏锦就闲了下来,坐到了书案前准备给爹爹苏太傅回信。本来她大病初愈,苏太傅急得不得了,偏偏朝廷又委任他去淮南监管水利设施修建,只来得及看见女儿转危为安就不得不坐上了去淮南的马车。这几日他倒是寄了不少信,信中言辞恳切,句句不离她的病,让苏锦感受到了久违的父爱,也是十分感动,竟还大哭了一场,将喜芙急的不得了。 「小姐,小姐,三小姐来了。」喜茶一大早就在外表晾晒被褥,看见三小姐苏茉进门,连忙进来禀告。 喜茶和喜芙都是苏锦身边的大丫鬟,两人性格各异,前世都对她忠心耿耿,只是后来被公主强行带走,也不知下场如何。 然而依着公主的性子……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苏锦写字的手微微一顿,墨汁顺着狼毫滴在了洁白宣纸上,留下了一大块污渍,将原本写得好好的书信可算是彻底毁了。 「知道了。」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悲喜。 十六年前,苏锦生母苏夫人生下她后就去世了,当今圣上念着苏太傅一个人在家要照顾一双儿女,就为他赐了婚。苏太傅也没说什么,娶了丞相东方家的养女为妾。这东方氏爱慕苏太傅许久,即使苏太傅只许她妾位,她也是欢天喜地地嫁了。她的肚子也算争气,第二年就生下了三小姐苏茉,再过两年又生下了四小姐苏歆。 苏锦坠水昏迷了好几天,那母女三人并未前来探望,倒是送上了不少好药,说是祝愿二小姐早日康复,如今这苏茉前来拜访,苏锦联想前世,也知道是什么事。 想来应当是将军府郑老夫人大寿,而苏夫人正是郑老夫人最疼爱的女儿,苏府自然收到了请帖,说是邀请苏府三位女儿,但明眼人都知道主要还是老夫人想外孙女了,盼着苏锦去呢。东方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而苏锦大病初愈,本是不宜外出,可这样一来,苏茉和苏歆便也没理由去了。 喜茶将苏茉引进门,苏茉看见坐在书案前的苏锦,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紧张。 「三妹妹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苏锦倒是不等她动作就先开了口。她垂下眼睫,语气淡漠疏离,让苏茉好不适应。虽然之前苏锦并没有对她们母女三人表现出多大欢喜,至少表面上还是温和的,如今却也实在是冷淡了些。 大抵是大病初愈,心情不好?苏茉心中暗忖,面上却是柔柔一笑:「姐姐,姨娘要我来告诉你,明日是郑老夫人六十大寿,你这几日生病想必也憋坏了,要你带着妹妹几个去见见世面呢。听说可热闹了,咱姐妹几个一同去,想来肯定很好玩。」 第4章 苏锦了然,放下了手中的笔,起身走向她。她淡淡一笑,嘴角边两处小小的梨涡愈显娇柔:「这是自然,毕竟是我的亲祖母,我当然要去好好孝顺一番。」 不知为何,苏茉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种压力,可是此时的苏锦明明是笑着的,一如既往的温柔。 莫非她知道了她坠水的真相?苏茉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连忙自己否定了,确是也不敢久留,又闲谈了几句,询问苏锦病况,然后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苏茉一边走着,一边在心中思索苏锦的变化。明明笑容是不变的,怎么感觉就变了呢,还有她刚进门时苏锦表现出来的一反常态的疏离,怎么看都不对劲。思及此,苏茉咬了咬唇。 她确信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苏锦根本不可能发现,只是现在的情况,她也确实想不通了。 而另一边,苏茉走后,喜茶就翻了一个大白眼:「二小姐和也真是的,小姐病重的时候都不来看一眼,要靠小姐去郑将军府上就巴巴的找上门来了。」 「嘘——」喜芙连忙制止她说下去。她知道苏锦不喜在背后嚼人舌根,喜茶也是有些口无遮拦,为此苏锦说了她好多回了。 喜茶不服气地撇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苏锦自然是听到了,笑了笑,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已有了自己的思量。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次宴会,就是一切开始的开端。苏茉会遇见傅流清,而她也会对傅流清萌生好感。 她垂下眼眸,将染坏的宣纸拿开,却不小心把石墨扫到了地上,碰出的声响引来了喜芙。 「小姐你的脸色怎的如此苍白,快来坐下吧,你大病初愈,还是不要站在那窗口前吹风了。」 书案正对着窗户,如今阳春三月,也会吹进来几缕春风,说不上寒冷,却也带着丝丝凉意,让人心中有些瑟瑟。 第二日,前去郑将军府的马车停在太傅府外,苏锦带着喜芙走到大门口时,苏茉与苏歆看样子已经恭候多时了。 苏锦挑了挑眉,走上前道:「真是让两位妹妹久等了。」 「不久不久,我们也才刚赶来。」苏茉说着,颇有些不好意思,像是真的是自己迟了一般。 若是上辈子的苏锦,怕是早就不好意思,只觉得自己迟了。可如今的苏锦,也只是笑了一笑,直接上了马车。 苏茉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本以为凭着苏锦的脾性,至少会客气一番,谁知道…… 苏锦似乎真的不一样了。苏茉暗自思索着,随着苏歆上了马车。 马车内很是安静,苏锦坐着闭目养神,苏茉也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倒是苏歆兴致颇为浓厚,时不时掀起马车的窗帘往外。她才十三岁,还未褪去孩时的天真活泼,一点也察觉不到两个姐姐之间暗涌的氛围。 「二姐姐,听说相怡姐姐已经定好了婚事,年后就要出嫁了,相许哥哥也正在议亲,可有看好的对象?」苏歆放下帘子,转身问苏锦。郑相许与郑相怡一对兄妹都是郑将军的孩子,从小便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佳人。苏歆从小就爱慕郑相许,一旦郑相许在跟前,她都乖得和一只小白兔似的。 苏锦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前世她念着苏歆天真活泼,自有可爱之处,能帮的地方倒也会帮上一把。虽说最终苏歆阴差阳错嫁给了郑相许的庶弟,却也是她咎由自取。 苏歆妄图通过下三滥的手段得到郑相许,能进入郑家已是她天大的福分。只是如今,苏锦却也不想郑家和她扯上关系。 「表哥的婚事自然有舅舅舅母做主,我又如何得知。」苏锦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一派气定神闲的样子。 苏歆不再多言,两道淡眉微微皱起,一副小女儿家心事重重的样子。苏茉垂着眼睫,安静的当着背景。 第5章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苏锦率先下了车,喜芙连忙过来扶住她。只见这郑府也是热闹得很,来来往往都是些权贵人家,一派欢乐祥和的景象。见苏锦下车,连忙就有丫鬟婆子迎了上来。 「表小姐你来啦,老夫人都已等了许久了。」说话的是个老婆子,脸上笑得很是和蔼。 苏锦认出这是郑老夫人身边的夏嬷嬷,不由笑道:「是锦儿不孝,迟了时辰,还望嬷嬷包涵,带我去见姥姥。」 夏嬷嬷点头,做了一个邀请的姿势,苏茉与苏歆抬腿想要跟上,却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两位小姐还是随我来吧,老夫人与表小姐怕是有许多体己话要说呢。」 苏茉垂眸,微微福身,带着苏歆跟着这丫鬟去了别处。 而另一边,苏锦跟着夏嬷嬷去到了郑老夫人身边。见到她来了,郑老夫人也是眉开眼笑,拄着拐杖就要站起来迎她:「锦儿来啦,终于舍得来看我这个老婆子了。」 苏锦见到许久未见的郑老夫人,鼻子不由有些发酸,却还是笑着说道:「我这不就是来看姥姥了,祝姥姥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郑老夫人迎她坐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锦儿这次来了可要多住几日,你相怡表姐可盼着你呐,还有你表哥,前不久不知从哪寻来了一套《寒梅集》,说是你喜欢的。」 苏锦莞尔:「姥姥与表格表姐厚爱了,这次锦儿会多住些时日的。」 祖孙二人正聊着,一个婉转动人的声音传了过来:「听说锦儿来了,在哪呢在哪呢?」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正是这将军府大小姐郑相怡。 「不是在这嘛,看你个臭丫头,风风火火的,哪有锦儿一半文静。」郑老夫人嘴上说的是责备的话,脸上可是一点责备的意思都没有。 郑相怡自然是浑不在意,笑嘻嘻地与郑老夫人应和两句,就拉着苏锦离开了。 姐妹二人来到花园凉亭坐下,既是女儿家的私房话,不免就提到了郑相怡要许配的人家。 「说是长公主的大公子,却是从未见过,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人。」郑相怡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苏锦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郑相怡的婚事是长公主亲自去皇帝那儿求的,记得上一世郑相怡也是嫁给了那传说中体弱多病从未出过门的大公子,本来她还替郑相怡不忿,觉得那个病秧子配不上郑相怡,可是后来郑家被以谋反罪满门问斩的时候,那位大公子愣是顶着皇帝与长公主的压力护下了她。 于是苏锦笑道:「虽说是从未见过,但长公主贤惠端秀,大公子想必也不会太差。」 郑相怡一笑,眼睛眯得像两道月牙:「托你吉言。」 「相怡表姐,二姐姐。」 苏锦与郑相怡循着呼声看去,却是苏茉与苏歆。 郑相怡笑容不变,言语中的热忱却少了不少:「原来是两位妹妹来了,过来坐吧。」 苏茉与苏歆在前厅待着无聊,也来过郑府几次,知晓大致地形,便带着丫鬟出来闲逛,正巧遇见苏锦与郑相怡。二人也没有推辞,走过来打了声招呼,就坐下了。 这姐妹二人一来,郑相怡与苏茉自然不会再说什么儿女私事,四人一同讲了最近的趣闻,时不时引得其他人捧腹大笑,一派和和乐乐的样子。 倒是苏歆率先坐不住了,径直便问郑相怡:「相怡姐姐,今天老夫人大寿,怎的不见相许表哥?莫不是还在书院?」 郑相怡微微挑眉,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却是笑道:「哥哥自然是回来了的,只是现在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妹妹如此关心哥哥,倒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明眼人都能看出苏歆对郑相许有意,听着这话苏歆的脸不免发红,也意识到自己此举颇为不妥,只好讪讪地笑了笑。 第6章 苏茉在暗中狠狠瞪了她一眼,她知道郑府正儿八经的表小姐可只有苏锦一个,她俩纯粹是为了露个脸,能来全是看着苏锦的面子。也是她不好,苏歆在马车上问苏锦的时候,她就应该警告她,如今……也就不会让她在郑相怡这儿丢人! 苏锦一直不动声色地饮茶,看着苏茉虽然很淡定,却还是透露出一些懊恼的情绪,心中不由发笑。 苏锦啊苏锦,你上辈子到底有多蠢,才会让苏茉那副纯洁无害的样子骗了去,落得那么一个凄凉的下场! 纵是苏茉努力调节气氛,然而四人终归是不太熟悉,气氛还是冷了下来,不免有些尴尬。苏锦不欲再待下去,拉着郑相怡打个招呼就要离开,却被一声叫唤打消了念头。 「锦儿,相怡。」 却是郑相许正向着凉亭走来。 还未等苏锦与郑相怡回应,苏歆就欢喜地跑了出去:「相许表哥你来啦。」苏茉顿时急了,她哪想到苏歆这般沉不住气,却也不好上前拉她回来,只好起身站着,低着头等郑相许走过来。 郑相许还没走到凉亭,就被突然小跑过来的苏歆吓了一跳,他对这姑娘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听他叫自己「相许表哥」,便也知道这大概是表妹府里的人,于是点了点头,就越过他走进了凉亭,苏歆也不在意,直接跟了上去。 一直到郑相许进了凉亭,苏锦才看见原来他身后还跟了一个人。那人眉目如画,长得煞是好看,却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此刻也正笑着看着苏锦。 苏锦没来由地心一跳,觉得这人隐隐透着一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有些不舒服。而那人的目光又太过直白,让她有些羞恼,于是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戏谑,转而望向了郑相怡,拱手做了一个揖:「郑小姐,别来无恙。」 很明显,这人与郑相怡也是相识的。 郑相许也不含糊,拉着那人就给苏锦介绍:「表妹,这是平西王府世子傅久初,是我的挚友。」 苏锦在一霎间大脑一片空白,只听得见「平西王府」那几个字。 傅久初……傅久初……原来是傅家的人。 在这一怔愣的功夫,旁人已经觉出了她的不对劲,郑相怡看她脸色苍白,不由凑近了低声问她:「锦儿,怎么了?」 苏锦回过神来,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 她对傅久初印象并不深刻,但是细想起来又可以回忆起当年她嫁入平西王府之初,的确是有这么一个人,只是后来就逐渐消失了。傅流清一开始不是平西王世子,后来便是了,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 「表妹可是身体不适?」郑相许对这个表妹也是颇为关心,见她情绪不对,就提议让她先去休息。苏锦已经恢复过来,笑了笑,说道:「许是前几日生病还未彻底痊愈,表哥表姐不用担心。」 一听她生了病,郑相许兄妹就急了,细细问起了她的生病缘由,苏锦一一回答,只道是自己不小心,赏花的时候失足落水,感染了风寒。 苏茉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唯恐苏锦话题一转将矛头指向她,幸而苏锦似乎是毫不知情。苏茉不由松了一口气,又终于觉出她与苏歆待在这儿的尴尬来,于是福了福身,很知趣地拉着满不情愿苏歆告退了。 苏歆一颗心都在郑相许身上,却又不敢忤逆苏茉,虽然是跟着苏茉走,脸上的不高兴却是显而易见的。她跟在苏茉身后走着,越想越是不高兴,突然一把将苏茉的手甩开。 「姐姐,我难得见相许表哥一回,你这样直接将我带走,下次见他都不知又是何年,我要回去找相许表哥!」如此说着,苏歆就要往回走。 苏茉心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连忙拉住她说:「歆儿你这又是何必?郑相许绝非良人,你如此惦念他,他也不会娶你啊!」 第7章 苏歆一听这话就生气了,她自知自己身份配不上郑相许,但还是期望着有朝一日郑相许能看见她的痴心,她不奢求做正妻,哪怕是个妾室,她也心满意足了。可是如今苏茉这么一说,她只觉得是在玷污自己对相许表哥的感情。 「你胡说!相许表哥会喜欢上我的!」苏歆这么说着,当下就推了苏茉一把。苏茉未曾料到苏歆会来推她,立即就要向后倒去,而身后迎接她的,正是将军府夏日赏荷的池塘。 苏茉以为自己会掉进池塘,落得和苏锦一般大病一场的下场,然而下一秒,她在苏歆的惊呼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位姑娘,怎的如此不小心。」 傅流清本是来花园赏赏风景,未曾料到还有这么一个英雄救美的机会,他一袭白衣,一副翩翩风流的样子,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只是一个瞬间,苏茉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了,一直到苏歆小声喊「姐姐」,她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傅流清怀中离开。 傅流清看着面前少女红彤彤的脸心下不由一动,拱手道:「在下平西王府傅流清,因事发突然而唐突了姑娘,还望姑娘多多包涵。」 苏茉红着脸,细声说道:「无碍,多谢公子相救。」说完就拉着苏歆急匆匆地走了。 傅流清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上翘,一旁的小厮阿丁一看就知道公子此刻心情不错。 「阿丁,记得去查一下这是哪家的姑娘。」 「是。」 而另一边,傅久初的出现并没有影响苏锦与郑家兄妹聊天的兴致,几人一边说着身边的趣闻,一边讲着年幼时的趣事。傅久初也不尴尬,坐着一边喝茶一边听他们说话。好几次苏锦的目光落到他身上,都只能看见他一脸颇有兴味的表情。 不过一会儿,就有丫鬟被遣来唤他们前去用膳。郑相许与郑相怡走在前头,而正当苏锦要走出凉亭的时候,却被傅久初一声「苏二小姐」叫住了。 苏锦挑眉,颇有些疑惑地望向他,只见傅久初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意,开口却是问道:「苏二小姐是否曾见过我?怎么方才看见我,好似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苏锦眼中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好几个度,却还是淡笑道:「世子多虑了,我们之间未曾见过。」 「是么?」傅久初顿了顿,却是笑道,「大概是我想多了,还望姑娘包涵。」 苏锦垂眸,不欲与他多言,转身离开了。 郑家世代忠良,郑将军更是手握兵权。既是郑老夫人设宴,自然是热闹非凡,先是郑家人一个个上前祝寿,转而便是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贺寿。 傅流清上前祝寿的时候,苏锦的目光在他身上就没离开过。她看着他笑得风流倜傥,看他面对着一众来宾显得谦逊而又不失凌厉。相比于傅久初在一旁默默饮酒,他更像是平西王府的世子爷。 「小姐,小姐?」 一直到喜芙在身边小声叫唤,苏锦才反应过来郑老夫人已经唤了她好几声了。她连忙出列,对着老夫人福了福身:「姥姥。」 郑老夫人笑眯眯地招手,让她坐在了自己身边,在前厅众人面前怜爱地摸着她的头,说道:「可怜我的乖孙孙,打小便没了娘,姥姥自然得多疼着点儿。」 苏锦只笑不语,看着很是乖巧。她知道这是郑老夫人帮着她,唯恐别人因着她没娘而欺负她,这让也她很是感动。 郑老夫人又对她嘘寒问暖了一番,才让她离开了高座。才刚回到自己位置上,郑相怡就偷摸着凑了过来:「奶奶可真是疼你,我都有点儿吃醋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可没有一丝醋劲儿,没过多久她就拉着苏锦悄悄咬耳朵:「锦儿锦儿,你看在场这么多公子,你喜欢哪一个呀?」 郑相怡才名在外,却鲜少有人知晓她不似一般女子那般娇柔,反而性格中带着一丝豪爽,这在苏锦面前自然是毫不掩饰。 第8章 苏锦闻言摇头,笑道:「单凭相貌论人却是有些武断,这可怎么去评断?」 郑相怡对于她的回答有些不满:「锦儿这是在搪塞我?认真点,如今你也十六岁了,即便苏太傅不急,我看爹爹他们也要急了,倒不如让姐姐我帮你看看,这些男儿有哪个能入得了你的眼?」 苏锦只觉得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嫁了才好,面上却是只有叹息:「这些事情急它做什么,缘分到了自然就来了。」 郑相怡挤眉弄眼道:「这件事情当然得急一急,这可关乎表妹你的终生大事。你看那边,那个穿白衣服的,就是平西王府的六公子,听说此人才华横溢,很是受平西王宠爱……」 苏锦哑然,没有想到郑相怡看中的是傅流清,连忙打断:「此人见谁都是一副表情,哪里知道他的真面目,所以说还是不能只看表象。」 郑相怡被她这么一打断,却是想起了另一个人:「那你看看那边的平西王世子,他是平西王唯一的嫡子,与哥哥相交甚好,想来不会太差,只是可惜……」郑相怡说着,发出了一声叹息。 苏锦没来由心一紧,装作毫不在意地样子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听闻他的母妃早年不受宠,早早就去世了,他在平西王府虽是世子,地位却还不如那傅六公子……如此看来,这也并非良人,不可不可。」 原是如此……苏锦若有所思。上辈子她进入平西王府时,傅久初的确出现过,只是后来便消失了。而那位早逝的平西王妃,在平西王府就如同一个禁区一般,至少苏锦也曾好奇过,只是什么都没有查探出来,而她向来不是对别人追根究底的人,也就没有再去管过。 只是她现在有些疑惑,既是这样,上一世的傅久初,后来去哪里了? 郑相怡还在为她介绍那些青年才俊,苏锦也就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听着。在她看来这都是郑相怡对她的好意,没有必要去打击她的积极性。 「待到苏太傅回来,爹爹和娘亲可能就要与他一同商议你的婚事了,这提前做好准备也好啊,」郑相怡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看你,就知道吃,别到时候和我一样,连自己要嫁一个什么人都不知道。」 苏锦微微一笑:「表姐不急,我还小呢,还是那句话,缘分来了就来了,它不来,我也没办法。」 郑相怡佯装嗔怪,无奈道:「你啊你。」 两姐妹打打闹闹,时间也就过去了。苏锦被郑老夫人留了下来,苏茉与苏歆一同回去了苏府。郑夫人,也就是郑将军的正妻,特地安排了郑府一处幽静的院落给苏锦住。那院落不算大,胜在环境幽雅,且离郑相怡的院子近,出门走个半刻钟,两姐妹就可以一同嬉戏了。 每年春季,到郑老夫人大寿的时候,苏锦都会来郑家小住一阵,因而对郑家很是熟悉。白日里她常和和郑相怡相伴,或者听郑老夫人或郑夫人拉着她聊家常。郑夫人很是喜欢这个外甥女,还曾动过让自己儿子将苏锦娶回来的念头。只是问了郑相许,得到了强烈反对。 「娘,你怎么想到这方面去了,你看表妹对我和对相怡有什么差别?」眼见着自己娘亲的脸垮了下来,郑相许连忙赔笑道,「放心放心,表妹还小,她的婚事会有苏太傅替她看着的,你就别瞎操心了。」 话虽说如此,郑夫人心中还是万分惋惜,看着苏锦的目光就更添几分怜爱,直让苏锦怪不好意思的。 「我觉得你才是我娘的亲闺女,我是捡来的。」私下里,郑相怡曾悄悄这么对苏锦说。 苏锦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于是笑着说:「大概舅母就是盼着你少耍点机灵,多绣绣自己的嫁衣。」 居然又被苏锦取笑了?郑相怡佯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却也在心里悄悄勾勒了未来夫君的模样。 这日春光明媚,天空澄澈无云,正是踏青的好时光,而苏锦也与郑相怡一同出府游玩。 第9章 二人先是去到了热闹的集市,看着街头人来人往都很是兴奋。 郑相怡微微仰头,闭眼感叹道:「都许久未曾出门了,之前都忙着奶奶寿宴,娘亲还特地嘱咐我别随便出门添乱。啊!真是怀念这股烟火气。」 苏锦不由失笑:「瞧你说得,郑府那么多人,怎会没有烟火气。大约你是被憋坏了,看着这么多人就高兴。」 郑相怡点头赞同:「所言极是所言极是,锦儿你之前病着,肯定也闷坏了,走,姐姐带你去逛街。」 二人带着两个丫鬟穿梭在人群间,倒没了在家待着时那股子矜贵。这也是苏锦喜欢与郑相怡待在一起的原因。郑相怡活泼而又不失稳重,喜欢新鲜事物,和她待在一起总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锦儿你要不要吃糖葫芦?」郑相怡返身问道,「这巷口的糖葫芦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都念念不忘好些天了。」 苏锦连忙回答:「要的。」她笑得温柔,嘴角旁两处梨涡便显现出来,愈加惹人怜爱。 郑相怡身旁的贴身丫鬟萃玉却是有些担忧:「小姐你忘了你上回吃了糖葫芦生病的事情了?外面的东西还是看着点好,不卫生。」 郑相怡毫不在意:「那是我偶得风寒所致,与这糖葫芦无关,不打紧的。」 听她这么说,萃玉只好闭嘴,在心中叹了口气。她是真担心她家小姐啊,上回可折腾得够呛。 于是苏锦与郑相怡带着两个丫鬟一同来到了巷口,果真见着了那卖糖葫芦的。他们不似寻常糖葫芦在街头叫卖,而是摆了一个小摊,夫妻二人一边做糖葫芦一边卖着。小摊前排了长长一溜队伍,看上去生意很是火爆。 苏锦自觉前世还是出门少了,这般生意火爆的糖葫芦她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排了一刻钟的队后,郑相怡终于如愿买到了糖葫芦。那糖葫芦一颗连着一颗,宛如一个个身着红衣的胖娃娃,看着就让人流口水。苏锦从郑相怡手中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果然是酸酸甜甜,别有一番风味。 正当两人谈笑间,面前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都面带慌张,开始纷纷逃散。苏锦正纳闷发生了什么事,却见一个满面潮红,浑身酒气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她身边。那男人衣衫凌乱,布料却是上好的,看上去像大户人家出来的。他的身材很是壮实,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看着周围人的目光沉醉中带着几分狠戾,一看就知喝了不少。他左手拿着一壶酒,时不时喝上一口,而他右手上,赫然是一把大砍刀! 「谁……谁敢挡老子的路?谁敢挡老子的路?谁挡老子的路,老子都让他有去无回!……」 那醉汉骂骂咧咧的,惹得面前的人慌忙躲开。喜芙看苏锦有危险,顿时慌了神,将苏锦护在身后就迅速往后退。苏锦看见另一旁郑相怡也被萃玉拉着后撤,这才挪动脚步离开。 谁知那醉汉耍起酒疯来还认得人,不知怎的一眼就看见了苏锦,立刻挥舞着那把大砍刀就朝这边来了。 「我滴个乖乖,」那醉汉目露邪光,一看就知起了什么不该有的念头,「这京城里……何时还有这般标志的女子,来来……跟着大爷我有酒喝有肉吃啊!」 围观的百姓们顿时都看向了苏锦,眼中充满了怜悯:也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怕是今天要被这东方家的畜生糟蹋了。 苏锦倒是不怕,她和郑相怡出门,郑府自然派了人暗中保护,但她还是皱起了眉头,也不知这人是谁,看样子如此嚣张。 「东方横你是皮痒了是吗!」 一个微含怒气的声音响起,带着苏锦熟悉的腔调。苏锦眼眸一动,只见褚一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她身边。 而那醉汉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从旁边冒出来的郑相许狠狠狠狠揍了一顿,直接就滚到了地上,这下酒也醒了,但郑相许可一点都没有停手的样子。他自小是太子褚翊的伴读,跟着也学了不少功夫,打人是处处打在痛点上,直让那男人哭着喊着求饶。 第10章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我不敢了……」男人被郑相许打得一直在地上打滚,那把大砍刀早就被他扔到了一边。 面前的背影挺拔清瘦,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贵气。苏锦怔怔地望着褚翊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最后定格在一瞬间。 纵使堕落泥潭,天之骄子依旧是天之骄子。 前世褚翊贵为太子,却被诬陷通敌卖国,明明看上去是无稽之谈的证据,整日被淑妃吹耳边风的皇帝偏偏就信了,下令将褚翊打入天牢。 苏锦最后一次见褚翊就是在天牢里,彼时褚翊已不再是皇太子时意气风发的模样,但风骨却不减分毫。 二人之间的最后一段对话,就是苏锦听见褚翊低低的一声叹息。 「若有来世……」 苏锦听见了,问道:「若有来世什么?」 褚翊却是摇头,望向她的目光温柔而又执着。而苏锦终究不知道他那「若有来世」的后半句话是什么。 一直到褚翊回身,用折扇点了点她的额头,苏锦才从那纷杂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锦儿想什么想得这般入神?莫不是被吓住了?放心,哥哥给你做主。」褚翊当真以为苏锦是受了惊吓,便笑着安慰苏锦。 此时的巷口已经恢复了平时的热闹,郑相许将男人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到一旁,走过来就听见褚翊说自己是「哥哥」,顿时就嚷嚷道:「太子殿下你这可不厚道,我才是锦儿表哥,怎的这人是我收拾的却变成你邀功了?」 他与褚翊一同长大,说话也是毫无忌惮。 褚翊笑而不语,眼见着郑相怡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直接钻进了他与苏锦中间。 郑相怡对于太子投过来的目光直接无视,拉着苏锦道:「锦儿莫怕,表姐保护你。」 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直接让郑相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不知你方才跑哪儿去了,现在来逞什么威风。」 兄妹二人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互怼起来,而苏锦只觉得空落了许久的心正在一点一点逐渐被填满。 真好啊,她想。 这样真好。 东方横是丞相府唯一的嫡系子弟,向来张扬跋扈,嚣张至极。他昨晚刚被他爹狠狠训斥了一顿,一气之下独自一人跑到醉花楼买醉,这一睡就到了天亮,然后又抵挡不住姑娘的诱惑,被灌下一杯又一杯酒,走出醉花楼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那把大砍刀也是他随手从街边卖猪肉的摊主手上抢过来的。 虽然脑子迷迷糊糊的,但东方横还是看得见别人对他害怕的眼神,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厉害,干脆就揣着那把刀四处溜达。看见苏锦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还在醉花楼,还凑过去想要调戏一番,万万没想到还没靠近,自己就先被郑相许揍了,这下酒也醒了,东方横还看见了太子褚翊,当即就慌了。 而正对着巷口的湘会楼上,有一人临窗而坐,一边饮茶一边看着下边那几人的动态。 难怪说好的相约湘会楼,却只有他一个人准时到达,原来那二位是英雄救美去了。 傅久初倒是没打算下去,看两位好友的样子,指不定已经将他忘了。他微微挑了挑眉,眼尖地看见那位苏家小姐趁着其余人都在盘问东方横的时候,悄悄抬手擦了擦眼角。 哦,哭了。 那位看上去冷冷淡淡的苏家小姐,不知所为何事,居然哭了。 傅久初喝茶的手微微一顿,想到了那天在郑府和这位苏小姐的对话,也不知这姑娘从何而来的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明明对着郑家兄妹还是温温柔柔的。 女人啊,真是善变。傅久初叹了口气,继续品着自己的香茗。 苏锦在郑府一待就待到了夏季初,苏太傅回京了,遣人来接苏锦回苏府。 第11章 虽说一回家就可以见到爹爹,但想到一回去就要面对苏茉母子三人,苏锦心中不由烦躁。正在收拾东西的喜芙看见自家小姐面无表情,便知她是心情不好,只是为什么心情不好,喜芙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曾经小姐温柔聪慧,即便心情不好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冷脸,若要说是因为要回苏府……可是之前也不见小姐与三小姐她们之间有什么龃龉呀。 喜芙想不通,便也就不想了,走到苏锦身边,轻声道:「小姐,东西收拾完了,老夫人她们在外边候着呢,我们走吧。」 苏锦点头,走到外边时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笑容。临走的时候,老夫人摸着她的头,爱怜地说:「这里永远都是锦儿的家,锦儿要多过来。」郑夫人也赠给了苏锦一堆首饰,都是京城「琅琳铺」打造的绝版,京城许多官宦之女求都求不来。 也就只有郑相怡格外没心没肺,毕竟她不像郑老夫人腿脚不灵便,也不像郑夫人忙碌于家事,她经常往外边跑,想要找苏锦直接往苏府递个帖子就好了。她在分别之前还拉着苏锦咬耳朵:「锦儿你得空帮我找太子问一下,长公主家的大公子怎么样。」 苏锦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郑相怡倒是毫不在乎,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和太子向来不对盘,和哥哥说呢他肯定会笑我,所以就只有问你了,我的好锦儿,你也不想姐姐出嫁结果连对象怎么样都不清楚吧?」 郑相怡既然这么说了,苏锦也就应下来了。她见太子并不困难,苏太傅身为太子的老师经常出入东宫,苏锦小时候就经常跟着苏太傅往东宫跑,是以和太子很是熟悉。 马车载着苏锦慢慢地晃悠,苏锦也就在这晃悠中睡着了。耳边集市的叫卖声仿佛都渐渐散去,只余下一片朦朦胧胧的轻烟。 她仿佛回到了前世的时候,彼时她还未嫁入平西王府,与郑相怡晚上散步,聊起各自的未来。 「今日那平西王府的六公子可是大出风头,爹爹也说他将来必成大器,锦儿你怎么看?」 苏锦想到那俊逸非凡的男子就忍不住脸红,娇嗔道:「能有什么好看的,他与我有何干系?」 郑相怡自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存了心要打趣她:「可是我看今日那傅公子是多看了你好几眼呢,你们在花园发生了什么?他为何对你如此关注?」 在花园……发生了什么?苏锦想着傅流清从天而降落在她面前的傅流清,再想着傅流清那让人沉溺的眼神,脸就更红了。 动了春心的小姑娘变化太过明显,郑相怡一眼就看出来了,在郑家与苏家都在纠结傅流清的提亲的时候,郑相怡将苏锦心仪傅流清的事情那么一说,这事儿也就这么定下了。 因为太过天真,她都不知道自己一刹那的动心会带去怎样的后果。 果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 马车在苏府门前停下,出来迎接的是暂时掌管府中中馈的东方涟,也就是当今丞相的养女,苏太傅的妾室。 迎接嫡女回府可是苏太傅交给她的任务,她自然是不敢怠慢,拉着苏茉与苏歆一同在门口站着,旁边还站着一堆小厮丫鬟,惹得来来往往不少人朝着这边多看了几眼。虽说心意是尽到了,可这场面……也太隆重了一些。 还是喜芙脑子转得快,看着这情况不由有些担忧:「小姐,姨娘这是何意?之前老爷下朝都未曾弄出这么大排场。」 苏锦挑眉,也没说什么,带着喜芙向前走去。 东方涟在太傅府待了十多年,日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苏太傅忙于朝事,没有别的女人,府里许多事情都直接交给她安排。而苏夫人所生的一子一女也不曾惹事,苏彻要去书院读书,一月才回来一次,苏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性子温和,从来不曾和她红脸。 这时间一长,东方涟就觉得自己是这太傅府真正的女主人了。只是她也不傻,虽然看不惯苏夫人留下的苏彻与苏锦兄妹俩,但苏太傅对这俩孩子可是上心得很,她自然也是表面上尽到了一个做姨娘的本分。 第12章 「二小姐可算是回来了,老爷还在宫中与太子殿下议事,特地叫妾身为小姐接风洗尘。茉儿歆儿,还不快向二姐姐问好!」东方涟一身粉衣,显得格外娇俏,虽是三十几岁的人了,看上去还如同二十出头一般。 后边那句话自然是对苏茉与苏歆说的,苏茉与苏歆低着头一齐朝着苏锦福了福身:「二姐姐好。」 苏锦笑了,一双杏眸微微眯起:「多谢姨娘如此厚待,只是爹爹回来,也不见你如此尽心,姨娘还是多关心关心爹爹吧。」 东方涟面色一僵,有些下不来台。她本以为凭着苏锦的性格,不说对她感激万分,至少也会增加好感,谁料到她竟然一句话就给让她把后边关心的话语堵死了。 苏茉反应迅速,对着苏锦道:「二姐姐有所不知,爹爹昨日才刚回来,一回来就念叨着二姐姐呢,姨娘这是盼着爹爹高兴,这才让我们都来迎接二姐姐回府的。」 苏锦温和一笑,两个梨涡显得十分无害:「如此说来,是我辜负姨娘的一番好意了。」 苏歆本来还在酣睡,东方涟为了做足这个场面硬是将她拉起来了。本来她就有起床气,一听苏锦这么说就更加不开心了:「二姐姐为何如此刻薄,这番话听了真叫人寒心,姨娘也是为了二姐姐好,二姐姐就是这么对我们的么?」 她也是嘴快,苏茉来不及阻拦。东方涟被苏锦那么一刺激,觉得苏歆说得真是对极了!但是苏锦毕竟是嫡女,东方涟不可能让苏歆就这么和她怼上,于是虎着脸,装作生气的样子瞪了苏歆一眼,苏歆一点也不服气,却也知道自己失言,不敢再说话了。 「二小姐莫见怪,歆儿还小,有些任性,还望二小姐海涵。」 苏锦一时间摸不清她们想干什么,苏歆的话语对她来说一点冲击感都没有。她脸色不变,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喜芙就往府中走去。也不知这母女三人怎么想的,硬是在这门口堵了这么久。 东方涟与苏茉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苏锦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喜茶没有跟着她去郑府,一直在苏府待着,迎着苏锦回来简直是高兴得不得了。 「小姐你有所不知,你不在府中的这些日子,东方氏和那两位小姐可嚣张了。之前因着你在府中,有你撑着,她们的吃穿用度也不敢越过你去。」喜芙说起这事来也是颇为不满,「可是就在前几天,四小姐嚷嚷着要吃那血燕窝,那可是老爷嘱咐厨房给你的,她们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吩咐厨房做出来。」 苏锦拨弄着架上的红海棠,这花长得艳丽,一派生机,看样子被喜茶照顾得不错。 听到喜芙这么说,她也只是笑笑。东方涟欺她性子软,在这种事情上一开始还小心着,不敢超了嫡女的吃穿用度,只是后来见她不在意,也就越来越胆大,俨然一副苏府主母的模样。 若是前世,苏锦也不会想那么多,只是这次,她却没有打算便宜东方涟。 妾也算是奴才,在她嫡女面前,本就什么都不是。 「小姐,小姐。」喜芙从门外走进来,脸上带着些许焦急。 喜茶没有被东方涟叫去迎苏锦回府,看着喜芙的模样有些不解:「发生什么事了?瞧把你急得。」 喜芙说起来也是颇为不忿,对着苏锦道:「小姐你有所不知,咱们才刚回府,那外边就流言四起,说是小姐你仗着你是嫡女,回府一定要姨娘与庶妹去门口迎接,排场可大了,还说你因为庶妹无心失言大发雷霆,当真是心胸狭隘!」 苏锦将手中的剪海棠枝条的剪子一放,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当真如此?」 喜芙点头:「还有人说是自己亲眼所见,说没想到苏府二小姐居然是如此刁蛮的女子。」 苏锦就着身边最近的凳子坐下,两道秀眉微微皱起。她没想到东方涟居然会去散布谣言,毕竟前世并没有这一出。 第13章 难道是因为她的重生,让一些事情有了变化? 喜茶一听这话,顿时气得不得了:「这一定是姨娘她们做的!」 苏锦心里有了主意,便也就不纠结了,淡淡道:「罢了罢了,名声什么的,也不重要。今晚爹爹回来,我且去和他说说话。」 喜茶憋红了脸,终于还是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奴婢有事禀告!」 苏锦对于她这番行为有些意外:「何事?」 喜茶缓缓道:「先前有小姐落水,有大夫来替小姐诊脉,说小姐可能误食了迷幻药,才失足落入水中。奴婢想着小姐那段时间经常喊累,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这段时间想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三小姐那段时间总是来拜访小姐,来得似乎也太勤快了些。」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喜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一直到听见苏锦一句淡淡的「起来吧」,她才松了一口气。 毕竟喜茶说得突然,苏锦对于她这番行为有些意外:「何事?」 喜茶缓缓道:「先前有小姐落水,有大夫来替小姐诊脉,说小姐可能误食了迷幻药,才失足落入水中。奴婢想着小姐那段时间经常喊累,也没往那方面去想,只是这段时间想来,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三小姐那段时间总是来拜访小姐,来得似乎也太勤快了些。」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喜茶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一直到听见苏锦一句淡淡的「起来吧」,她才松了一口气。 苏锦面上若有所思,对于喜茶的话,她自然是信的。上辈子她忽略了太多,直到临死都以为苏茉最终是因为傅流清才与自己反目,如今看来,却是早就对她的性命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 她还记得前世临死时听到苏茉说的那番话……原来是因为嫉妒么? 她可不认为给她下药只是苏茉的主意,联想起前世种种,苏锦眸中闪过一道寒光。 好啊……原来早早地就将棋子安排进苏府了么? 不管是前世还是这世,那次坠水都给她带来了一生的体弱之症。夏天还好,天气炎热温度较高,到了冬天,就是她受苦的日子了。坠水的病根一直在身上,一到冬天她就会格外畏寒,稍有不慎就可能大病一场。 前世还以为是自己坠水是命不好,原来却是被有心人算计了…… 夜晚悄然而至,苏锦用过晚膳后并无睡意,坐在书案前描着丹青。 她自小就颇有艺术天分,琴棋书画样样信手拈来,苏太傅请来的老师都曾夸过她。而也不知怎么的,苏锦才女之名就这么传了出去。 只是如今,说不定那才女之名,早被今日传出去的刁女盖过去了呢? 苏锦想到回府时东方氏那一脸热情的笑,心下有些感慨。名声坏了,对一个尚在闺阁中的女儿家来说可是毁天灭地的大事,只是对于她而言,已经是无所谓了。 如果嫁人会落得和前世一样的后果的话,所幸就不嫁了。 苏锦低头沉思,手上也没有闲着,她在纸上轻轻描了几笔,一只飞鸟的形态便显现出来。 喜芙在一旁照料着,眼看着她寥寥数笔便将那画描了出来,不由夸赞道:「小姐的画艺大有精进,瞧这金丝雀,多有神韵。」 苏锦淡笑道:「不被家养的金丝雀,自然是颇有韵致。」 「小姐,小姐,老爷来了。」 主仆二人还在聊着,喜茶已经从外边匆匆进门。 苏锦一怔,不疾不徐地起身,才刚走到门口,苏太傅已经进了门。 苏太傅名叫苏谷,年轻的时候以白衣之身考取了状元,一时名声大噪。他稳重自持,在朝堂上行事颇有分寸,深受皇帝赏识,便任命他为太子的老师。 此时苏太傅也是刚从宫中出来,一回来就找到苏锦院子里来了。 第14章 望着那上辈子都许久未见的面容,苏锦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她忍住眼泪,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爹爹你来啦。」 苏谷许久未见女儿,心里实在是想得紧,这时候却是一副很淡定的样子:「爹爹来看看你。」 父女二人进屋坐下,虽是夜晚,兴致却很高。苏谷讲起自己在淮南时的趣事,还询问了苏锦的病情,说到紧张处时两道墨眉皱得能夹死蚊子。 苏锦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心中一暖,轻声道:「爹爹不用担心,女儿已经好了。」 苏谷点头,只是沉声道:「莫要委屈了自己,你是府中的小姐,性子别太软乎了。」 苏锦挑眉,也不清楚苏谷这话到底是无心之语还是特地嘱咐,但到底还是关心她的。于是她也就低低应下了:「女儿知道的。」 ☆☆☆ 「老爷去了二小姐那儿?」 另一处院子里,东方涟与苏茉坐在屋中,听着一个丫鬟汇报。 在听到了丫鬟的复述后,东方涟脸上没有多大表情。她一开始是爱慕苏谷没错,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也发现了,这个男人对她十分冷淡,甚至于她进府一年了都还没能记住她的长相。 她愤怒苏谷不爱她还要娶她,她也埋怨苏谷为何就对那已经死了十多年的苏夫人还念念不忘,只是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苏谷除了没让她做主母,能给她的都给了。在苏府生存,只要有点心思,就可以过得很好,比她许多好姐妹嫁人后过的生活好多了。 只除了苏彻与苏锦那一对兄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这个苏府的女主人另有他人,即使她才是现在掌管中馈的人,那也不能掩盖她只是个妾的事实! 总是贪婪的,就像东方涟,她嫁进苏府的原因是苏谷,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幸而苏彻常年在外求学,苏锦性子又是个软乎好拿捏的,她想掌控这一切并不难。就像今日,她用那么大阵仗来迎接苏锦,再稍微派几个小厮出去和别人「闲聊」一会儿,现在,苏锦的刁蛮不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苏茉在一旁低头不语,她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的东方涟表面平静至极,指不定心里在琢磨什么主意。 东方涟轻轻叹了一口气,素白的手抚上了放在桌上的一堆金银首饰,抹了丹蔻的指甲在烛光的照耀下愈显鲜艳:「茉儿,你说你爹爹,他怎么就不能理解我呢?」 苏茉一声不吭,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连你也觉得我活该是么?」东方涟突然厉声斥道,保养得宜的脸被烛光照出了几分狰狞。她的手速极快,之间那原本摆在桌上的完好的一套头面就朝着苏茉飞了过去,苏茉躲闪不及,耳下的脖颈处立即出现了一道浅浅的血痕,引得她「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东方涟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顿时手足无措,眼睛中充满了惶恐:「茉儿……茉儿对不起,娘亲不是故意的……茉儿……」 苏茉连忙起身,也不敢去管自己的伤口。她面色慌张,几乎就要跪下来。 「娘亲息怒!」 东方涟原本已经伸出去的手停在了空中,她看着面前低着头瑟瑟发抖的苏茉,眼见着她脖颈上的伤口渐渐渗出血丝。 「罢了,」她突然收回手,面色疏冷地说,「明日清晨记得去给你爹爹请安。」 「……是。」 ☆☆☆ 睡过一夜,苏锦只觉得全身都舒坦了,她醒得早,一睁眼就有喜芙端上热水。 「小姐醒了?今日似乎比以往要早呢。」 喜芙一向以主子的情绪为自己的情绪,看见苏锦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觉得她是真的高兴,于是自己的心情也莫名的好。 苏锦对于喜芙的话不置可否,淡笑道:「重新来过,自然是高兴。」 第15章 她这话却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喜芙颇为疑惑但看苏锦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打算,只好将心中的疑惑抛掉,尽心尽力地为苏锦梳头发。 她手巧得很,不一会儿就梳出了一个双刀髻,再插上两根金步摇,配上苏锦那张清秀妍丽的脸,看上去真是有股子别样诱惑的美。 喜芙一边替苏锦描眉,一边在心中感叹,小姐真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也不知将来是何等男子能有这般幸运,取得美娇娘。 「小姐,老爷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喜茶在门外叫唤了一声,喜芙刚巧为苏锦梳妆打扮完毕,闻言也就应了一声:「知道啦。」 一般来说,只要苏谷在家,那么苏锦与东方涟她们都是在一起用膳的。这次苏谷在淮南走了一趟,特地向皇帝告假,皇帝也不含糊,直接同意了。 苏锦到前厅时,东方涟带着苏茉与苏歆已经到了。 「二小姐今日这一身可真显气色,妾身看着真是羡慕,若是茉儿也能这般好看,就不用愁婚事了。」东方涟见苏锦坐下了,便笑着开口道。 苏茉坐在一边,听见东方涟这么说,也只好从脸上挤出笑容:「姨娘说得是,姐姐长得好看,妹妹却是比不上。」 苏锦挑眉,看不透这母女二人在演什么双簧,于是扬起嘴角笑了笑:「妹妹玲珑剔透,姨娘莫要埋没了她。」 东方涟笑了笑,不再说话。她本意也没什么,只是想在苏谷面前表现得对苏锦好一点。 桌上的膳食简单而又不失精致,苏谷动了筷子之后,其他人便也开始开动了。苏谷表面严肃,其实内心里还是很关注他的几个孩子的,借着用膳的功夫与苏锦苏茉聊了些家常。 「你不必如此拘谨,这是苏府,不是别的地方。」苏谷对于苏茉唯唯诺诺的样子有些不高兴,直接开口道。 苏茉垂眸轻声道:「是。」 苏锦眼尖地发现东方涟的脸色变了几遍,在心中嗤笑了一声。 对啊,前世苏茉也是这副模样,柔弱可欺,人畜无害。 可是在前世,就是她,亲手给她灌了毒药,一心置她于死地! 就在桌上沉默的一会儿后,坐在东方涟旁边的苏歆突然将手中汤匙一甩,与瓷碗相碰,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娘亲,这个不好吃,我要吃血燕窝!」 苏歆的话一出,苏茉和东方涟就同时变了脸色。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都沉默着,那么这一下,场面就可以用寂静来形容了。 苏谷将碗放下,看似漫不经心地说:「你说,你想吃什么血燕窝?」 东方涟顿时急了,苍白着脸说:「老爷,歆儿馋嘴,大抵是听谁说了,想要……」 「我没叫你说话。」苏谷冷冷地打断她,让东方涟立即噤了声。 苏谷转又望向苏歆:「你说,你想吃什么血燕窝?」 苏歆再蠢也知道不对劲了,可是此时此刻实在是骑虎难下,看见苏谷那冷冷的目光她就觉得害怕。面对苏谷此时的逼问,她也只有小声嗫嚅着说:「就是……就是厨房的血燕窝。」 「呵!」苏谷冷笑,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射向东方涟,「什么时候你们也可以用血燕窝了?」 东方涟与苏茉大惊失色,也顾不得什么了,「扑通——」一声双双跪倒了地上。 如若是平时也就罢了,东方涟都是带着苏茉与苏歆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可是今日,偏偏苏谷就在这里,偏偏苏歆还就这么说了出来。 苏锦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想起前日她在府里闲逛,偶然遇见了苏歆。 说来也奇怪,同样是东方涟的女儿,东方涟对苏茉明显不如苏歆,在苏锦的印象中,她对苏茉是和和气气,不温不热的,对苏歆却是好得不得了,几乎就是将所有她能给的全部都给了苏歆。 第16章 而苏锦遇见她时,她正在对着丫鬟发脾气,嚷嚷着要吃零嘴儿,那丫鬟不住地哄着苏歆,可苏歆还是满脸的不高兴。 然后苏锦看见苏歆虎着脸,用一种特别尖锐的声音说:「怎的?血燕窝我都能吃,还不能吃那么一点儿零嘴了?」 苏锦:「……」 喜芙出门替她去买纸砚去了,此刻陪在她身边的是喜茶。听见苏歆那么说,喜茶忍不住啐了一口:「呸,这四小姐,还真把自己当嫡小姐了!她当血燕窝是零嘴儿呢?」 苏锦挑眉,没有说什么。她知道苏歆迟早会因为口无遮拦闯祸,却没想到这么快。 眼下苏谷明显发怒,东方涟与苏茉齐齐下跪,苏歆原本就只是任性,见此情景也知道自己闯祸了,连忙跟着跪下。 苏谷冷笑:「好啊,原来皇上赏我的血燕窝拿回来是专门给你们吃的么?厨房的人都是死的吗?那是给嫡小姐补身子的,不知道吗!」 站在旁边低着头的丫鬟正是厨房的粗使丫鬟,早就已经瑟瑟发抖,听到他这么说,顿时就慌了,直接跪了下来。 「老爷,奴婢们也没办法啊……姨娘想要血燕窝,奴婢们不敢不从啊!」 东方涟简直要气晕过去,她在府中威风惯了,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还有人落进下石。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迸发出光芒,望向了苏锦。 「二小姐,歆儿她真的只是嘴馋,你也知道,她年龄小,难免任性,您就替她说说说话,饶了她这一回吧!」 苏锦早就想到了这一出,东方涟为何能在这府中作威作福,不过是凭着她那瞒天过海的本事,也是看她软弱好欺。只是此时的苏锦,已经不是原来的苏锦了。 她听了东方涟的话,轻轻地将筷子放下,叹息着摇头:「姨娘,前几日喜芙替我去厨房问了,说是那血燕窝实在是太稀少了,我本想着为爹爹做一碗银耳燕窝汤,想着少就少点吧,可是那那剩余的分量……也实在是太少了一点。」 言下之意,就是血燕窝都被东方涟拿去给苏歆用了,她这个嫡女实在是没分到什么。 东方涟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苏锦在这个时候会插她一刀,苏茉也抬头,蹙眉看着苏锦。 实在是……变化太大了,她不注意都不行。 苏锦脸上一派无奈的神色,却只让苏茉觉得陌生。 苏谷其实并不在意血燕窝到底是谁吃的,他只是注重苏锦在这府中的地位,既是嫡小姐,又怎么能让姨娘庶女欺负了去? 见苏锦并没有为东方涟求情,苏谷心中升起一种难言的情绪,他看了那母女三人一眼,淡淡道:「这些天你们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待着,想清楚自己的身份吧?」 东方涟和苏谷虽说算不上相敬如宾,但苏谷也绝对没有亏待过她。而今苏谷这话,分明是要禁她的足! 这些年东方涟逍遥惯了,哪里还能想到今天会栽在这里,开口就要反驳,却被苏茉扯住了。 「爹爹说的是,姨娘与女儿们会回去反思的。」 苏茉低眉顺眼的样子让苏谷多看了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本想在苏谷面前表现一下,好好讨个欢心,谁料会闹出这么一回事,东方涟自觉待不下去,没过一会儿就带着苏茉与苏歆走了。 桌旁就只剩下了苏谷与苏锦,苏谷吃得差不多了,看见苏锦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忽然笑道:「锦儿倒是大方了不少,这样爹爹倒是可以放放心了。」 他鲜少有笑的时候,这样一来倒让苏锦觉着有些心酸。她得是个多不让爹爹放心的女儿啊,这么一件事,就能给爹爹带来安慰定位话,爹爹是有多害怕她会被欺负了去啊…… 另一头东方涟回到自己的住处,简直就要疯了去。 第17章 「这个苏锦是怎么了?平时看上去温温柔柔一副善良的样子,关键时候怎么这么冷的心肠,说句好话都不肯!「 苏歆倒是毫不在意,往榻上一坐,就着桌上的干果零嘴儿吃了起来:「不就是禁足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东方涟看着她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就生气,瞪了她一眼说道:「歆儿你也是,乱说什么话,现在好了,被禁足了。你以为这只是禁足那么简单吗?苏锦那么一说,我们娘三的地位可不保了,这府里谁都知道咱们因为几两燕窝就被禁足了!」 「娘亲,爹爹没有夺了你管家的权利。」苏茉瞧见东方涟那样子,眼眸微微动了动,轻声提醒道。 只要这府里还是你在管着,就不怕别人小瞧了去。 东方涟经过这么一提醒,心顿时放下来不少,只是她看到苏茉那恭谨温顺的样子,心里头的火又「噌噌」冒了出来。 「你又是怎么回事啊你?歆儿就坐在你身边,你不会多照看着点吗?你个死丫头!」她上前过去就是一巴掌,都将苏茉扇懵了。 苏歆也是吓了一跳,看着东方涟那骂骂咧咧的样子,只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锦记着郑相怡拜托她去打听长公主大公子的事,在某一日苏谷要进宫拜访太子的时候,让苏谷捎上了她。 这不是她第一次进宫。小时候苏谷进宫为太子上课的时候,她经常跟着进宫玩。只是大概到了十一二岁的时候,她就有了女儿家的小心思,整日在家中弹琴绣花,不愿再进宫与太子玩闹。苏谷与太子自然是随她去了。 时隔几年踏入皇宫,苏锦不由心生感慨。上辈子她以平西王世子妃的身份进过宫好几次,只觉得与幼时进宫大不相同,或许人长大了,心思成熟了,才能感受到皇家的威严。 虽说是与爹爹一同进宫见太子殿下,但苏锦也不是当即就可以见到的。她一进宫门就与苏谷分开了,随后被引至一处凉亭,说是让她在那里好生等候一会儿,待太子与苏太傅议完事,太子自会来见她。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可以理解。苏锦对那丫鬟点点头,示意她自己明白了。 丫鬟转身离去,喜芙有些羡慕地望着那丫鬟的背影:「小姐你看,这宫中连个丫鬟都长得这么好看。」 苏锦拿起石桌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见她眼中闪着光,不由笑道:「喜芙好像很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呐?」 喜芙嬉笑道:「那是自然,长得好看谁不喜欢?就像小姐,奴婢最喜欢小姐了。」 苏锦难得见她俏皮一回,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大概以后为你寻夫君,也一定要寻个长得好看的,你才满意。」 听到这话,喜芙的脸立即就变红了,满是不好意思地蹭了蹭苏锦的手臂:」小姐……「 主仆二人一边看着风景一边聊着天,倒也有些乐趣。这太子的翊清宫说不上繁华瑰丽,却也别有一番幽雅。 「你看那棵桃树,别看它现在是绿油油的,结桃子的时候可好看了,而且还好吃。」苏锦指着不远处的一棵树,眼中似有怀念,也不知怀念的是桃子,还是其他什么。 「太子哥哥小时候可调皮了,还带着我去那池塘里摸鱼,摸上来好多长得好好看的鱼,我们一起煮了吃了,发现真的不好吃。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是皇后娘娘特意养的锦鲤,为此太子哥哥还被罚站了……」 苏锦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瞬间被拉回了回忆之中。喜芙一边听着,一边觉得,小姐与太子的关系是真真的好啊。 只是二人没有清净一会儿,就有人走过来了。 「咦?这是哪家的姑娘,生得这么好看。」 说话的是一身着红色宫装的女子,远远地见着苏锦就直接带着她的丫鬟进了进了凉亭坐下了。 第18章 苏锦听着那熟悉的声腔不由一愣,梦中重复过数百回的场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也不知你这贱妇还有何颜面留在这平西王府,若是我,早就一刀子将自己了结了。」 「哈哈,苏锦啊苏锦,你还想着六郎呢?如若他爱你,你又怎会落在我手里。」 「父亲通敌卖国,舅舅身为大将军骑兵谋反……苏锦,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你也是朝廷的罪人!」 那些类似于诅咒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只是场景早已变化。 这不是前世那个破落的院子,她也不是前世那个被逼成乞妇的女人。 苏锦的脸色只是瞬间苍白,随即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嘴角扬起的弧度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失礼,也不会过于谄媚。她从石椅上起身,向那女子行了一个礼。 「原来是元吉公主殿下,苏锦在此给公主请安。」 元吉公主眼中流露出诧异:「我不认得你,你却认识我?」 苏锦垂眸,摆的是不卑不亢的姿态:「公主鼎鼎大名,苏锦自然有所耳闻。」 元吉公主是当今皇帝的第四个孩子,也就是四公主,其母是后宫中备受皇帝宠爱的淑妃娘娘,于是皇帝爱屋及乌,对元吉公主也是百般疼爱。 元吉对于面前的女子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这种感觉来自于她天生的直觉,纵使苏锦并没有冒犯她,但凭着直觉,她就不喜欢苏锦。 苏锦一直站着,她也当做没看到,淡淡道:「本公主先不问你是哪家的姑娘,就说说,你来太子哥哥宫中作甚?」 苏锦前世被元吉公主百般折磨,此刻也是感受到了她特意的为难,若说前世也就罢了,只是这回,她们二人初次见面,她确定自己也没有惹着这位公主,怎么公主就这般不待见她? 心里疑虑,嘴上却是不敢说出来。苏锦只道:「也无什么大事,只是替人来询问太子一些问题罢了。」 「哦?帮人?」元吉公主似是对这个很感兴趣,「那人是谁?」 苏锦微微蹙眉,却也不敢露出心中的不耐,只是道:「郑家小姐罢了。」 元吉公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本公主道是谁,原来是郑相怡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怎么,她不是长公主公子定亲了吗?要你来这翊清宫问太子哥哥什么!」 看这样子……竟是和郑相怡有什么龃龉? 元吉公主很明显不喜欢郑相怡,连带着也不喜欢面前的苏锦。她又看了苏锦几眼,很不耐烦道:「你看你在这里等着也是无事做,不如去前面为本公主摘几朵花吧。」 喜芙本是低头站在一旁,根本不敢说话,听见元吉公主这么说,几乎是立即就怒了,她抬起头刚要说话,就被苏锦扯住了胳膊。 即便只道元吉公主是刻意刁难,苏锦还是应道:「是。」 主仆二人走进了花园中,喜芙一边走着一边愤恨不平:「小姐,就算她是公主,又怎可这般对你?这明明就是她借着身份,故意在欺负你,,折辱你!居然要你来做这丫鬟做的差事儿……怎么,她身边的宫女是死的吗!」 因着她是小声抱怨,苏锦也就没有拦着她,反而淡定地点了点头:「没关系,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了公主殿下,她好像很讨厌我的样子。」 喜芙越想越觉得自家小姐委屈,可是再委屈也只能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 苏锦没有太在意她的反应,专心地在花丛中寻找着什么。 「喜芙,你有帕子吗?」 「啊……有,有的,在这儿。」 喜芙从怀中拿出一方丝帕,有些疑惑地交给了苏锦。 ☆☆☆ 夏日的阳光有些热烈,苏锦回到凉亭时,鬓角已经冒出了些许小小的汗珠。 第19章 喜芙将锦帕包着的花朵呈上,随即退回原位,摆的是一副安分守己的姿态。 元吉公主拿起石桌上那鲜艳夺目的花,放鼻下闻了一闻,只觉得花香扑鼻,煞是喜欢,于是娇笑道:「难为苏姑娘了,本公主很是喜欢。」 苏锦点头:「公主喜欢就好。」 元吉难得地看苏锦顺眼了一点,这才问道:「你是哪家的姑娘?」 「苏太傅之女,苏锦。」 「哦……」元吉公主恍然大悟,「你就是那传闻被苏太傅藏得严严实实的苏锦?只是几日前本公主出宫,听闻你与传闻相去甚远,居然是个刁蛮小姐?」 苏锦:「……」 她含笑道:「公主今日见到我真人,想来也不用相信传闻了。」 元吉哼了一声:「那可未必。你今日来找太子哥哥作甚?莫非也是想嫁给太子哥哥?」 苏锦挑眉,笑意淡去一些:「公主说笑了。」 元吉公主看出了她的不悦,心里不知怎的有些畅快。她懒懒道:「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也不必掩饰什么。既然你也是奔着太子哥哥来的,不如就为他做些什么事吧。你看这院子,落叶飘飘,瞧着怪不好看的,你就帮忙扫一下吧。」 苏锦:「……」 呵,原来元吉的仗势欺人是从这个时候就有的么? 即便她是公主,苏锦也没办法去满足她那无理的要求。她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也不再掩饰语气中的不耐:「公主还望自重,如此要求恕苏锦无法满足。」 元吉对于她的变脸也是颇为不爽,她贵为公主,鲜少有人敢这样与她说话。 她正要吩咐自己的宫女好好「嘉赏」苏锦一番,却被接下来出现的太子打断了动作。 「锦儿,你来啦。」 还隔得很远的时候,太子就一眼望见了立于凉亭中那窈窕的背影,心里只觉得欢喜,当即就唤了苏锦的名字,一直到走近了,才发现元吉也坐在凉亭中。 只是这架势……似乎不太对劲。 太子自然是会察言观色之人,走到凉亭中时已经敛去了欢喜的神色,只是带着得体的笑意。 他第一句话没有问苏锦,却是对着元吉道:「元吉,你怎么来了。」 元吉虽是淑妃所出,却很喜欢这位太子哥哥,虽然太子对她还不如三皇子对她好,可是她就是觉得太子哥哥很好。 看着太子第一反应居然是先问自己为何而来,元吉心中有些得意,她已经自动忽略了之前褚翊的那句「锦儿」。 此时的她哪里还有方才的嚣张劲儿,只见她脸上浮现笑意,更是起身直接攀附住了褚翊的胳膊娇笑道:「太子哥哥真是有趣,非得要有什么事么,我就不能来看看你吗?」 这话语之间,倒是带着几分娇嗔。 褚翊对于她的靠近只觉得有些焦躁,但他还是淡笑道:「你来也就罢了,与苏小姐说了什么呢?」 他自是看到了苏锦那不耐的神色,顿时就有些紧张。锦儿已经许久未曾来过翊清宫,如若这次让元吉欺负了她,惹她生气,那……她以后都不来了怎么办? 想到这儿,褚翊在心中就有些责怪元吉了。 元吉听了这话笑意一僵,随即道:「能说什么呀,不过是聊了些女儿家的趣事罢了。」 聊女儿家的趣事?褚翊呵呵一笑,这却是将他问的话堵死了,他又怎好意思去问人家聊了什么女儿家的趣事。 褚翊又将目光移到了苏锦身上,苏锦这才对他行了一个礼。 「给太子殿下请安。」 褚翊的视线在她鬓角处停顿了一会儿,才看似淡定地回了一句:「嗯。」 元吉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眼神闪烁了一会儿,突然说道:「太子哥哥你这院子怎么也没有宫女来整理一下?我看苏姑娘干活倒是挺利落的,还想叫她为你清扫一下呢。」 第20章 褚翊听了这话,顿时心中就有一把无名火升腾而起。他面上依旧是个笑着的,眼中却悄悄染上了些许墨色。 「那怎能行,苏姑娘是娇娇女子,怎么能做这种粗活?」 元吉几乎是立即就不高兴了,嚷嚷道:「太子哥哥,上次徐国公家的千金为你扫院子。你可是不在意的。」 褚翊长眸一眯,说道:「也是,上回也不知哪家的女儿,被你指使去扫院子,元吉,既然你这么喜欢我的院子,不如你来替我清扫,如何?」 是他嫌麻烦,那徐国公家的女儿「误闯」入东宫,他不愿见,刚巧元吉来了,还特意为难了那徐家女儿一番,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 于是便让元吉觉得这是她默许的,于是便欺负到了苏锦头上。 褚翊只想要元吉快些离开,留在这里当真是让他感到莫名的焦躁。 元吉公主因为褚翊的话愕然不已,她看出了他对这个苏锦隐隐的在意,原本就只是试探一番,谁料褚翊居然直接就这么叫她去打扫院子? 她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可能去做这等下贱的事? 太子的宫殿不可能没有宫人清扫,说到底,元吉也只是拿这个来为难苏锦,见褚翊如此偏袒苏锦,甚至不顾自己公主的颜面,元吉只觉得满心怒火。 然而面对太子,她想做什么却是不可能的,只得气呼呼地转身离去,临走前还狠狠瞪了苏锦一眼。苏锦回了她一个微笑,明明是很平常的微笑,元吉却看出了其中的挑衅。 「苏锦,你给我等着!」元吉在心里默默地将「苏锦」二字扯了个稀巴烂,这才愤愤地走了。 「锦儿应该叫人去唤我来,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受委屈了。」 元吉刚走,褚翊就拉着苏锦坐下。明明说的是抱怨的话,脸上流露出来的却是满满的心疼。 苏锦嫣然一笑:「无妨,公主也只是小孩性子罢了。」 「小孩性子?」褚翊递给苏锦一方丝帕,让她擦擦鬓角的汗珠。 「她也不过比你小两岁罢了。」 听了褚翊这话,似乎很是不满元吉的所作所为。苏锦微微挑眉,突然靠近了些,小声道:「太子哥哥不必担心,那公主刻意为难于我,我也不是就这么容易被欺负的。」 少女此时离他是那么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从她身上传来的几缕热气。他能清楚地看到她的眼睛,当中是一片柔软。他也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睫毛,如蝉翼一般,直勾得人心痒痒。 在那么一瞬间,褚翊竟是看得呆了。 直到苏锦见他许久没有反应,纳闷地唤了一声「太子哥哥」,褚翊才如同大梦初醒般,一个激灵,竟是直接从石椅上弹了起来。 苏锦:「……太子哥哥,你在想什么呢?」 对上苏锦那探究的眼神,褚翊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回过神,从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无妨,只是突然想起一些事。」他顿了一顿,确定自己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才开口问道,「听老师说,锦儿今日特意提出进宫,可是有什么事?」 苏锦等了半天,倒是差点将正事忘记,经过褚翊这么一提醒,也就想起来了。 「本是来看看太子哥哥,顺便问一句……太子哥哥以为长公主家的大公子如何?」 褚翊挑眉,狭长的凤眸中露出一丝笑意:「哦?锦儿怎的会对褚仁感兴趣?」 长公主家的大公子,正是叫褚仁。 苏锦可不信褚翊不知是谁托她来打探的,见褚翊如此调侃,她也大方道:「自然是我那待嫁的姐姐托我来问的,都说长公主家的大公子自小体弱多病,从不轻易见人,你贵为皇太子殿下,总归是有所了解的吧?」 褚翊见着她那底气十足的样子就觉得欢喜,笑道:「我自然是知道一些,毕竟是姑姑的儿子。只是……锦儿你可真是大胆,大抵也就只有你敢与我这么说话。」 第21章 他是皇太子殿下,谁看见他不得礼让三分?也唯有苏锦,敢用这种姿态与他讲话。 苏锦叹道:「你是太子殿下不假,可是你在我与表哥表姐面前,连个‘本宫’都不称,时间一长,我们都忘记了。」 说到底,都是他纵出来的! 太子很是无奈,又觉得苏锦说得没错,只好认命地叹了一口气。 「若说这褚仁……说他体弱多病的确不假,养在那公主府,天天抱着个药罐子。但我记得小时候他的身体还没这么虚弱,还能与我一同玩捉迷藏,只是不知怎的,越长大那病就越发的重了……」 苏锦心一紧,忙问道:「可有救治的办法?」 褚翊亦是皱起了眉头:「他是长公主之子,自然是各路神仙大夫都请过了,都说褚仁那病病得蹊跷,虽说体弱,却也病不致死。姑母一直怀疑有人暗中下毒,可是这么多年了,也没能查出个什么。「 听到病不致死,苏锦松了一口气。她还真是怕郑相怡嫁过去,结果褚仁扛不下去。再联想前世郑相怡的结局,想来褚仁应当不会亏待她。 二人又闲聊了许久,还聊起了幼年的趣事。褚翊从小就纵着苏锦,这也是苏锦对他毫无芥蒂的缘由。转眼就到了用膳的时间,褚翊要留下苏锦一同用膳,苏锦也应下了。正当两人欲离开时,一个小太监匆匆来报:「不好了太子殿下。」 褚翊身上的气势瞬间就变了,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太子。他淡淡道:「何事?」 那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急急道:「元吉公主回去之后就开始全身发痒,还冒出了一些红点点,淑妃娘娘都快急死了,询问过后知道公主不久前来过翊清宫,遣奴才来问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褚翊若有所思地望了苏锦一眼,只见后者低着头,一副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再想起方才她说的「不是容易被欺负的」,褚翊也就明白是什么事了。 心里虽是觉得好笑,面上却是一派严肃的样子:「可有问过太医?太医怎么说?」 那小太监也是丝毫不敢隐瞒,立即道:「太医看了,已将止住了公主的痒,只是那些红点却是要过段时间才能去了……太医说,公主许是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敢问太子殿下,公主今日可接触了什么不该接触的东西?「 褚翊一本正经道:「元吉今日是来了翊清宫,并在这园中赏玩了一番,想来是不小心沾上了什么东西,引起了过敏。你叫娘娘不必担心,以后让元吉少来我这儿便是。」 小太监听了,额角直冒冷汗,却见褚翊似乎话已说完,不欲多言,只好硬着头皮退下了。 果然,当他将褚翊的原话转述给淑妃与元吉时,元吉几乎是立即就炸了。 原本她就因为莫名其妙的过敏而伤心,哭得连淑妃都劝不住,一听褚翊这么说,更加觉得自己委屈。 「母妃,一定是那个苏锦,一定是那个苏锦做了什么手脚!太子哥哥居然偏袒她!母妃,你得替儿臣做主啊!」 说着说着,她又扑进淑妃怀中呜呜地哭了起来。 淑妃也是心烦意燥,但还是耐着性子安慰道:「好了好了,太医说会好的。至于你说的那个苏锦……太医说了,她为你摘的花是良性的,不会让你过敏的,你就算拿过去质问,也是没用的啊。」 其实这件事情不管是怎么回事,也不过是元吉受了点委屈,太子都那么说了,就算是那个苏锦做的,她们也不好说什么。况且淑妃一直担心元吉与太子走得那么近,会忘了三皇子楮清才是她亲哥哥,让她认识到褚翊的真面目才好,免得元吉一心想粘着太子。 或许是因为元吉小时候被放在皇后娘娘身边养过一段时间的缘故,她对褚翊从小就挺黏糊,只是后来被接回了淑妃这儿,褚翊也就对她越来越冷淡,也不知这丫头是真没感觉到还是装糊涂,总是往翊清宫跑,被她说了几百遍了,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第22章 这件事就那么结果了,苏锦与褚翊告别,就要走进来接她回家的马车。 「锦儿!」 褚翊突然唤了一声,苏锦有些诧异得回头,正巧看见他那闪着光亮的眼睛。 「还有何事?」她问。 褚翊粲然一笑,道:」无事,只是叫你路上小心。」 苏锦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只是点了点头,迅速上了马车。 几乎是落荒而逃。 直到在马车中坐了片刻,她才惊觉自己居然还在回想褚翊的目光。 那熟悉的,温柔的,却又带着点她未曾见过的陌生的目光。 苏锦与褚翊可谓是青梅竹马,却一直没有往男女之情那方面想过。褚翊纵她护她,不过是因为彼此之间都是好友罢了,如果换了是郑相怡与郑相许,她相信褚翊一样会护着他们。 可是方才,褚翊望她的神情与目光,却是她从未见过的,细想起来又发现,他们几人在一同玩耍时,大多数时候,褚翊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再想起前世与褚翊的最后一面,褚翊隐忍而温柔的笑,褚翊留下的那一句「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 若有来世……会怎样? 苏锦不敢再想,硬逼着自己将褚翊的眼神从脑海中赶出去,如此想着想着,她竟是睡着了。 几日后,郑相怡前来苏府拜访。 姐妹二人好些日子未见,自然是觉得欢喜。苏锦将褚翊告知她的话一一与郑相怡说了,郑相怡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而后说道:「锦儿,你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苏锦疑惑,问道:「什么呀?」 郑相怡撇撇嘴,小声嘀咕着:「你都没帮我问问,那公子长得如何,可有哥哥好看。」 苏锦:「……」 只是细想起来,她问的时候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郑相怡被苏锦安慰了许久,还是个唉声叹气的:「若是连哥哥的一半好看都没有,那也……着实没意思了。」 苏锦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郑相怡也是这么注重外貌的人,只觉得自己果然对郑相怡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对了,锦儿,明日是七夕,京城里晚上又要放烟花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去看呀。」 一年一度的七夕会带来京城的空前盛况,这样一个象征着爱情与美好的节日,自然会引起无数对爱情憧憬的男男女女的共鸣。到时候会放烟花,唱大戏,还会放花灯…… 总之,去看个热闹也是好的。 于是苏锦点了点头,姐妹二人约好了时间,又闲聊了一会儿,郑相怡就回去了。 只是第二日,苏锦望着面前站着的苏茉与苏歆,只觉得有些头疼。 东方涟在一旁笑道:「二小姐既要出门,不如也带上茉儿与歆儿一起吧,姐妹三人之间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照应?苏锦心觉有些讽刺。 前世,同样是七夕,同样是东方涟要她带苏茉与苏歆一起出门,说是好有个「照应」。 结果她莫名其妙被人绑走,而恰巧傅流清从天而降,将她」救走「。 那次绑架,真的只是个意外吗?那人说抓的是苏家女儿,苏家三个女儿,为何独独绑她?傅流清又怎会出现得如此巧合? 还是说,一切都只是提前就已经设好的一个局,专门等着她钻进去? 如果这次她带了苏茉与苏歆,是不是意味着一切都会重演? 苏锦怎么可能让前世重演? 于是她温柔地拒绝了东方涟,只说:「姨娘有所不知,表姐是个急性子,我与表姐一同玩耍,怕是会遗漏了三妹妹与四妹妹。」 不好意思表姐,只能拉你出来卖卖了。 第23章 即便知道这只是借口,东方涟也不好直接拆穿,她还想多说些什么,位于主位上的苏谷却说话了。 「不过是出门玩耍罢了,不在一起还不能玩了不成?」 东方涟只得做罢,看着面前两个一声不吭的女儿,觉得自己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京城是这褚国的国都,自然是热闹繁华,七夕节的夜晚更是一片欢声笑语,弥漫着浓浓温情,别有一番风情。 苏锦出门的时候天空已经变成了灰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苏锦蹙了蹙眉,她记得,前世的时候,七夕这一天天气是很好的。 犹豫了一下,苏锦还是叫喜芙去拿了一把伞,主仆二人这才出了门。 苏锦与郑相怡相约在上回的糖葫芦摊前,苏锦到那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郑相怡似是已经等了许久,一看见她的身影,就将她拉了过来。 「锦儿你可让我好等,那大戏都唱起来啦。」 郑相怡拉着苏锦的手向她抱怨,苏锦颇有些不好意思:「好啦好啦,请你吃糖葫芦。」 然而她的这个提议并没有获得郑相怡的附和,一听她这么说,郑相怡连忙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别了别了,锦儿你有所不知,上回吃了这糖葫芦,我回去又开始闹肚子了,我和你说,他们家的糖葫芦……有毒。」 最后两个字,她还是附在苏锦耳旁小声说的,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苏锦忍不住发笑:「别人吃了没事,就你吃了有事,你还说人家的糖葫芦有毒?」 郑相怡撇了撇嘴:「不管,他们家糖葫芦肯定和我相克。」 苏锦无奈,只好道:「是是是,方才还说大戏已经开始了,我们还不过去吗?」 她这么一说,郑相怡也想起来了,二人带着两个丫鬟随着人潮涌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唱大戏的台前。 那台子是专门为七夕这一出大戏设的,此时台上名伶汇集,唱的正是那一出《牛郎织女》。 「那牛郎本就是个乡野村夫,何时见过织女这般美貌的女子,念想起老牛的话,就悄悄走过去,将织女的衣服藏了起来……」 戏台上的名伶唱得动人,戏台下的老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苏锦亦同郑相怡看得入神,纵使这出戏她已经看过无数遍了,却还是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真的可能会等上一年,只为了片刻的重逢? 世间感情千万种,为何独独一个「情」字,让人琢磨不透? 「锦儿你看那扮演牛郎的人,你看看。」郑相怡突然扯了扯苏锦的衣袖,指向那台上扮演牛郎的伶人。 苏锦这才回神,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那扮演牛郎的伶人脸上画着红红白白的浓妆,但还是能从中看出他眉清目秀的底子。 只听郑相怡继续道:「那是西华苑最新推出的伶人,据说长相惊艳,完全胜过之前所有的所谓‘第一美人’,只是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嘛。」 苏锦淡笑道:「话不可这么说,要我看来,哪里有什么‘第一美人’,各有千秋罢了。再说了,这人画着浓妆呢,哪里能看见他原来的脸。」 郑相怡觉得有道理,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没过一会儿,她就觉得没意思了,拉着苏锦去放花灯。 河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正值花季的少男少女。河面上漂浮着一盏盏花灯,闪动着莹莹的光,煞是好看。 郑相怡让萃玉去一旁的摊贩那儿买四盏灯,她和苏锦一人一盏,另外两盏给了两个丫鬟。苏锦沉思了一会儿,最后在灯上落下了四个字。 无惧无怖。 无惧也无怖,无怨亦无悔,才不枉走这一遭。 花灯随着流水逐渐飘远,逐渐隐没在一片灯海之中。 苏锦怔怔地望着那一片灯海,并没有意识到,郑相怡的声音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 第24章 「姑娘,看这天色,似乎是快下雨了,还是当心着些吧。」 极富有男性魅力的声音响起,让苏锦瞬间回神,差点失足掉到河里去。 她僵硬地回过身,入眼的是一袭白衣风度翩翩的男人。那男人手持一把折扇,脸上带着温和有礼的微笑,一双黑眸仿若幽深的古潭,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迷人。 苏锦曾经想过这一世还会不会与傅流清面对面地交谈,当时只觉得若是真有这一天,她一定会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死也要拉着他一起下地狱! 可是此时见到他,她只觉得心里的苦涩一圈一圈漫开,漫到边缘处,也就消失不见了。 平静无波。 见苏锦不说话,傅流清还以为她是害羞,于是微笑道:「姑娘,若是想在下雨天也玩个尽兴,不如与傅某一同如何?时辰还早,烟花也未放,若是傅某送姑娘回去,似乎也是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良辰美景,才子佳人,本应成就一段佳话。 可是苏锦却是垂下了眼眸,冷声道:「让开。」 傅流清挡在她面前,刚巧堵死了她的路。 傅流清脸上露出了掩饰不住的惊愕,他万万没想到,苏锦居然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他。 都说苏太傅之女苏锦姑娘生得美貌,性情温和。虽说近来有不利于她的传言流出,但傅流清对此也是嗤之以鼻。 他曾远远见过苏锦几面,只觉得这姑娘窈窕清秀,当真是极好的女子。 可是现如今,他在心里颇有好感的女子,就这么冷漠地拒绝了他。 那句冷冰冰的「走开」与她的外在形象相去甚远,实在不像是她会说出来的话。 傅流清毕竟不是什么毛头小子,片刻间就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只是再也没有了之前那自然而然的感觉。 他还是不敢相信方才苏锦居然对他冷言相向,尴尬地挤出一抹笑:「天色晚了,不如让在下送姑娘回家吧?」 苏锦还是冷冷道:「让开。」 这一句「让开」似乎又比上一句多了些别样的意味,带着浓浓的不耐。 傅流清脸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一而再的打击,沉默地望了苏锦一会儿,还是让开了。 苏锦挺直腰杆,一步一步从他身边走过,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傅流清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想着她方才倔强冷漠的样子,微微有些出神。 「公子,那位姑娘都走远啦。」他的贴身小厮阿丁轻声提醒道。 傅流清眯起双眸,若有所思。 「阿丁,我有事交待于你……」 「是,公子。」 ☆☆☆ 苏锦遇见傅流清后,心情差到了极致,再加上与郑相怡分开了,只觉得万分不爽。 街上人来人往,她想了一会儿,干脆回到了原来的糖葫芦摊,站在一旁等着郑相怡来找她。 这家糖葫芦果然是做得好吃,尤其今日又是这样一个日子,来来往往不少人都驻足停留在这里,只为了排队买上一串糖葫芦。 做糖葫芦的夫妻二人看上去年纪已经大了,头发上都染了些许花白。丈夫负责做,妻子负责卖,配合起来很是默契。 虽然看上去很辛苦,但这对夫妻显然对于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善意的笑容,有时候累了,还会给彼此擦擦汗。 或许这就是老百姓平平淡淡的幸福吧。苏锦这么想着,只觉得心底有一处突然软了下来,颇为感慨。 然而没过一会儿,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脖颈处被人使劲儿砍了一下,剧烈的疼痛让她瞬间就失去了意识。 ☆☆☆ 苏锦以为改变一个环节,就可以破坏掉整个计划,就像她以为不与苏茉与苏歆在一起,就不会被绑架。 第25章 事实证明,果然还是她太天真了。 苏锦从一片混沌中醒来,只觉得脖颈酸痛,一下子就让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周围寂静得可怕,只有偶尔能听见虫子尖锐的鸣叫声。 同样的手段,同样的感觉。 她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被扔在了一个山洞,也知道绑她的人并没有害她的心思,只是想为傅流清营造英雄救美的机会,搏得她的好感。 而她现在也很清楚一件事,这次绑架,很有可能都是傅流清一手策划的。 苏锦在心里冷笑一声,只觉得那个男人当真是不要脸,前世她还未他救了她而芳心大动,如今却只觉得一切真是可笑至极。 前世苏锦被绑架,心中害怕到了极致,一直躲在山洞中,直到傅流清找到她。 而其实这座山离京城其实并不远,她只要找对路,不多久就可以走回去。 相比坐以待毙,苏锦当然选择自己去探路。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循着光亮,很快就找到了山洞的出口。 直到走到出口前,苏锦才想起她忘了一件事。 这个山洞的出口,正是悬崖峭壁,一眼望过去,只能看见对面黑色的岩石,以及半边墨色的天空。 前世傅流清带她走,是直接带她飞下去的。而如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根本不可能走到下面去。 仅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面对着眼前的境地,苏锦轻声叹了一口气,面上的表情流露出一丝无奈。 难道……真的就只有等傅流清来带她走? 此时的苏锦,真有一种仰天长啸的冲动。她呆呆地望着那半边天空,认真地反思着。 不,或许她最大的错误还是出了这趟门,她本应该待在府里的,哪儿都不去! 突然,她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响,带着稍许风的凌厉。虽然声音很小,却在这空寂的幽谷中很是明显。 苏锦循着声源望去,只能看见一个黑影。 她不由皱起了眉头,眼见着那人逐渐走近。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那个人说话了。 「苏姑娘,别来无恙。」 ☆☆☆ 苏锦一直相信上天给她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她就一定能改变许多事情的发生。 所以当傅久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心中惊讶之余,还带着些许惊喜。 相比较于等着傅流清来「救」她,她宁愿跟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离开这里。 傅久初因着七夕的美好氛围,想着出来闲逛一番。只不过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恰巧就瞧见了一袭白衣翩翩佳公子模样的傅流清。 傅流清何许人也?平西王第六子,颇得平西王宠爱,既是如此也就罢了,他还文韬武略,长相俊美,是京城里众多女子想要相许的对象。 傅久初看他打着折扇走到了河边,看他挡住了一位姑娘的去路,看他低头笑吟吟地搭讪。 哦……那姑娘他也认识,正是上回在郑府对他冷冷淡淡的苏二小姐,也是在太子身后悄悄抹眼泪的苏二小姐。 傅久初难得地被勾起了几分兴致,想看看那苏二小姐会怎么做。 然后,情理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苏锦并未给傅流清什么好脸色。 傅久初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却可以看见少女疏冷的脸,以及傅流清突然僵住的笑意。 傅流清自诩风度翩翩,然而此时此时在傅久初看来,却是无比狼狈。 狼狈到,他都在心里笑出声来。 真是难得看见傅流清这副吃瘪的样子,在傅府,他这位世子只是一个摆设,谁不知道平西王更属意让傅流清做这个世子。至于傅久初,不过是个一无所成、还不讨喜的假世子罢了。 第26章 看见傅流清吃瘪,傅久初居然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也因此也对那疏眉冷目的女子产生了几分兴趣。 他原先还以为苏锦对他的态度,是因为他不知何时得罪了这位苏二小姐。只是如今看来,好像并不是那么一回事。毕竟,她对傅流清也是如此冷淡不是? 又或许……她对傅家的男子有什么偏见? 好像第一次见面,在郑家兄妹未介绍他之前,苏二小姐的态度还是很温和的,然而在知道了他的身份后,瞬间就变了脸。 于是傅久初就有些好奇了,苏二姑娘这又是为何? 而在他看见傅流清将阿丁叫过去的后,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那阿丁是傅流清的小厮,同时也是傅流清的一个好帮手,暗地里不知道替傅流清做了多少事。 傅久初一路跟着阿丁,眼见他将站在糖葫芦摊旁发呆的苏锦打晕,众目睽睽之下,就将苏锦扛走了。 他倒是没想到傅流清居然还真就这么看上苏锦了,人家都那么对他了,他还有脸做出这种事? 傅久初本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想着那毕竟是苏二小姐,还是郑府的表小姐,也就只好叹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跟到了山里。 傅久初其实是故意等了一会儿,才上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一般女儿家家遭遇这种情况,应该会很害怕吧?那这看似淡定至极的苏二姑娘遇见这种事,又会做何反应? 他等啊等,等啊等,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半点动静。 没道理啊,阿丁那一掌劈得不重,不至于昏睡这么久。 傅久初有些纳闷,眼见着这天越来越阴沉,还时不时有几道闪电划破天空,只好自己飞上去瞧瞧。 结果上去一看,就看见他在心里还有些担心的苏二小姐,居然在对着天空发呆。 那苏二姑娘瞧见他,眼中居然有那么稍纵即逝的惊讶与……欣喜? 傅久初确认自己没看错,那就是惊喜。 然后,两个人相望无言了一阵,傅久初才开口道:「苏姑娘,别来无恙。」 苏锦向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自己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腿都有些发麻了。 即便如此,她脸上也未显现分毫,只是轻轻唤了一句:「傅九公子。」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何会在这,也没有问傅久初是如何寻到这的,这个时候,比起傅流清,她倒情愿来的是傅久初。 那一声「傅九公子」真是叫到了傅久初的心坎里,纵使他自觉定力过人,此时也真觉得眼前女子果真是柔弱,他就不应该在下面等那么久。 果然啊,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傅久初一边想着,一边拱手作揖:「苏姑娘不必担心,在下是尾随而来,务必会将姑娘安全送回去的。」 苏锦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傅久初轻咳一声,又道:「为了能将姑娘带走,傅某只有得罪了。」 如此说后,他上前一步,在苏锦微微有些惊慌的目光中,一把将苏锦拦腰抱起。 苏锦下意识地抓住了傅久初后背的衣服,还听见傅久初轻笑了几声。 「不用害怕,之前在郑府不是还很淡定么?」 想到上次在郑府她还那般对待傅久初,苏锦自重生后,第一次感觉脸发起烧来,也不知怎的,隔着衣服就掐了傅久初一把。 傅久初倒吸一口凉气,心知大概是自己的话惹得这苏二小姐恼羞成怒了,只好紧紧闭嘴,带着苏锦飞出了这洞穴。 只是刚落下地,那天空好似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始淅淅沥沥地下雨。一开始还是些许,不过多久就变成了泼盆大雨。 周边却是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苏锦还在叹息自己回去大抵又要病了,突然就感觉雨停了。 第27章 不,不是雨停了,而是傅久初解下外衫,将外衫撑开在她头上,形成了一把伞。只是瞬间功夫,傅久初全身就被打湿了,看上去有几分可怜。 苏锦怔住,呐呐道:「你……」 傅久初脸上是一贯的笑容,平日里大抵只会觉得他长得好看,此时在雨水的浇灌下,居然有几分摄魂夺魄的惊艳。 「苏姑娘要紧,我们还是快些走吧。」 苏锦也知此刻顾不上那么多了,低低道了一声「谢谢」。 幸而没有多少山路要走,没过多久,苏锦与傅久初就回到了街道上,只是此时下着大雨,街上也不如之前那般热闹,偶尔路过几个忙着躲雨的行人。 苏锦与傅久初小跑到一处铺子门前,借着屋檐躲雨。 屋檐外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屋檐内是相对无言的二人。 总得要有人打破沉默不是?于是苏锦秉着心底处那一点点愧疚,开口道:「今日之事,还是感谢傅九公子了。」 傅久初全身已经湿透了,只是他体质好,这点冷意于他而言没什么影响。听见苏锦这么说,也只是笑道:「苏姑娘不必客气,只是今日之事,还望姑娘早日识破某些人的真面目才好,莫要被骗了去。」 苏锦明白他的意思,垂眸盯着脚边的地面:「我知道的。」 其实眼下的情况,傅久初是可以找辆马车来送苏锦回去的,只是把苏锦一人留在此处,他又很不放心。好在没过多久,雨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 也正在此时,河的对面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声音,伴随着几个白点飞上了天空,然后「啪———」地一声炸开,变成了五颜六色的烟花。 那烟花形状各异,开得灿烂,驱散了雨后的冷意,重新为这夜色渲染了几分热闹。原本都在躲雨的众人又纷纷走上前,聚集在街上,一齐感叹这难得的美景。 苏锦默默地看着烟花,眼中倒映出那缤纷绚烂的色彩,一时间居然入了迷。 她在看烟花,殊不知,一旁的傅久初也在看着她。 明明是如此热闹的场景,为何……她的周身却萦绕着一种落寞的气息? 烟花啊…… 传闻七夕这天,一起看烟花的男男女女,都会永远在一起呢。 傅久初为自己的突然的想法感到好笑,稍一转头,却见另一横眉怒目的女子正朝这边走来。 ☆☆☆ 郑相怡本与苏锦一同放着花灯,只是突然一股人潮涌来,再一转眼,苏锦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脸懵逼的萃玉与喜芙。 郑相怡顿时急了:「锦儿不见了,还不得仔细去找!」 萃玉与喜芙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地跟着郑相怡在人海中寻觅着,只是找了许久,也没见着苏锦的影子。 眼见着开始下雨了,郑相怡愈发地急了,她眼中闪动着不安,咬了咬唇,说道:「看来只有叫爹爹派人来找了……」 只是若将锦儿不见了的事情告诉爹爹,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郑相怡想到这儿,就觉得头疼。 可是……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了,这样下去,苏锦自个儿回来了还好说,要是没回来…… 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郑家首先知道了苏锦失踪的事,当即就派了人去寻找,郑将军与郑相许也出动了,冒着雨在街头奔走。他们暂时还不敢告诉苏谷,天知道苏谷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苏锦不见了,还指不定怎么发怒。 郑相怡只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是她没把苏锦看住,也就寻得分外积极些。一直到雨停了,她也没心思看烟花,终于,她看到了那躲在屋檐下的熟悉身影。 既然苏锦已经找到,那郑家的人自然也都撤了回去。郑相怡见着苏锦,简直就要哭出来了。 第28章 「锦儿,你这是去哪了呀,可把我给急死了你……」 苏锦也明白自己突然不见很是让人担心,只是这也实在不是她意愿的,只好宽慰道:「无碍,不过是迷了路,幸而遇见了傅九公子。」 傅久初想也便知苏锦不会说出实情,见她这么说,也就附和道:「恰巧遇见罢了。」 郑相怡见他一身湿漉漉的,几缕墨发因着雨水的关系,紧紧地贴在额上,明明是有几分狼狈的造型,偏偏那张脸生得好看,硬是显露出几分颓靡却又惊艳的气质来。 她也不问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心里庆幸回来了就好,如若真把苏锦弄丢了,那她可就真成了罪人。 傅久初望了望远处的烟花,拱手作了一个揖:「时候也不早了,两位姑娘早日回府吧,傅某就先回了。」 一直到他的背影远了,郑相怡才若有所思道:「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浪荡公子,即便哥哥说他必有作为,我也是不信的,只是如今他做了这么一件好事,我却是从心头感激他。」 苏锦挑眉,不置可否。 虽说傅久初用外衫为她挡去了大部分风雨,但毕竟是大雨,苏锦还是免不了沾了一身湿意。此时有风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 郑相怡的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命人送苏锦回府。 本就体弱,又还在外边经受了一场暴雨,苏锦意料之中地生病了。 郑相怡送她回来的时候,苏谷已经再苏府门口等待多时,一见苏锦那副恹恹的样子,原本就面无表情的脸上更是遍布冷意。郑相怡心虚得都准备挨训了,苏谷却只是对她点了点头,问清楚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没有追问什么,也没有责怪她。 倒是回到郑府后,郑相怡被郑家人狠狠训了一顿,郑老夫人想到苏锦失踪,心有余悸地说:「幸好锦儿寻回来了……」 郑夫人也是颇有怨言,让郑相怡再一次见识了苏锦在郑府的地位。 好在她心大,对于这件事也是愧疚感满满,此后天天往苏府跑,就为了能好好陪着苏锦。 再说那日傅久初将苏锦带走后不过一刻钟,傅流清就赶到了。 那时候外边已经下起了大雨,傅流清秉着英雄救美的心思直奔洞穴,甚至还想着这场大雨真是来得及时。只是当他入了洞穴,却发现里面悄无声息。 莫不是那苏姑娘还没醒?傅流清这么想着,在心里将阿丁训诫了一番,一定要警告他,下次就不要下这么重的手了。 然而纵使他将洞穴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瞧见苏锦的半个人影。 「公子。」 阿丁突然出现,径直就跪下了。 傅流清的脸色很不好看,虽然在这洞穴里,阿丁看不见,但他也知道自家主子的不悦。 「怎么回事?」傅流清沉声问道。 阿丁不敢含糊,恭恭敬敬地说:「九公子来过了。」 这下傅流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果此时阿丁能够看见他的脸,就会发现他神色已经越来越阴沉。 本以为是自己展现的好机会,岂料会为他人做了嫁衣,尤其那人还是傅久初。 傅流清自认比傅久初优秀,偏偏傅久初就是占了那个平西王世子的位置。而如今,傅久初居然还敢来坏他的事? 傅流清一想到苏锦会对傅久初产生好感,就觉得傅久初当真是碍眼! 手中折扇一收,傅流清眼中满是阴霾,面色阴沉。 「傅久初……呵!」 ☆☆☆ 而这一晚,过得不好的除了苏锦,还有苏茉。 苏茉其实并不想跟着苏锦,偏偏那东方涟也不知怎么想的,还去恳求苏锦。在苏茉看来,真是可笑至极。 那个蠢女人,就真的没发现自从苏锦上次坠水后,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吗? 第29章 这哪里还是那个温温柔柔任她们欺瞒摆布的苏锦,明明就是将她们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的人精! 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 有时候苏茉还会想,这个苏锦是不是假的,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可是这明明又是那个苏锦,只是变得比以前聪明了一些,没那么蠢了。 难道坠水还能让一个人变聪明? 苏茉也懒得去想了,且不说她不清楚这其中发生了什么,就算她知道了,将此事告诉东方连,东方涟也不会听她说话。 那个女人,在苏谷面前百般讨巧,在苏歆面前是慈母心肠,就连在苏锦面前,即使耍些小心机,也是一副笑脸迎接。 唯独对待自己…… 苏茉心中突然升腾起一股烦躁的情绪来,她看着面前苏歆欢快的身影,只觉得讽刺。 明明都是女儿,明明是一个娘亲,为何差距如此之大? 她想不通,也不敢问。 「姐姐,你看前面有糖葫芦!」 苏歆眼中闪着光亮,兴奋地拉着苏茉的手向前奔去。她身量较矮,拉着苏茉硬是从一堆人中挤了进去。 二人买了糖葫芦,丫鬟连忙将钱奉上。 「早就听春雀说这家的糖葫芦好吃,如今一尝果然名不虚传。」 苏歆一边吃一边说着,春雀正是跟在她身旁的小丫鬟。 苏茉没有作声,目光呆呆地望着面前的场景。 那身着一袭白衣的人她认得,在郑府,那人从天而降,让她免于坠水。 他说,他是平西王府傅流清。 苏茉对于那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不敢多想,急急忙忙就逃走了。 可是现在站在傅流清身前的,是苏锦。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瞧见苏锦低眉顺眼,看上去很是乖巧。 河水波光粼粼,与漂浮在上面闪动着莹莹灯火的花灯相映衬,显得格外美好动人。 就像立在那儿的傅流清与苏锦一样,良辰美景,郎才女貌,怎么看怎么顺眼。 苏茉心头突然就涌上了一股难言的情绪,颇为复杂。 也不知两人说了什么,不过一会儿,苏锦径直离开。 而一直到苏歆拉着她的衣角,喊着「姐姐」,苏茉才回过神来。 苏歆对于她的出神有些不满,嘟囔道:「姐姐,烟花还没开始呢,你看什么看得如此入神?」 苏茉一时语塞,只好笑了笑:「歆儿,我们去那边看唱戏吧。」 苏歆小孩心性,瞬间就忘了方才问苏茉的话,兴奋地回答:「好呀好呀。」 一直到下雨了,苏茉也就与苏歆一同回了苏府。苏歆本就贪睡,此次出门无疑是累着了,不一会儿就在东方涟的安抚下进入了睡梦中。 而苏茉身在自己的屋子里,心却早已不知飞去了哪儿。她走到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景,脑海里全是今晚看见的傅流清。 他和初遇时一样,一袭白衣风度翩翩,一把折扇道尽风流。 他在笑,眉眼中是道不尽的情意,一举一动无不透着关切。 可是,他面前站着的,是苏锦。 苏茉轻咬红唇,心底那一缕不甘突然就像火苗一般,疯狂升腾起来。 明明……是她先遇见傅流清的,明明苏锦都有郑相许与太子了。 为什么傅流清也要喜欢上苏锦? 不,她不比苏锦差,她和苏锦差的,不过是个嫡女身份而已。 雨势渐渐小了,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苏茉听见了一阵骚乱的声音,而后又恢复了平静。 大概是苏锦回来了? 苏茉美眸一动,敏锐地听到了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下一秒,一支飞镖飞来,就那么直直地扎进了创弦。 第30章 即便苏茉再胆大,也不过是个养在深闺中的女子罢了。她怔愣了半晌,许久才哆嗦着手,用力将那飞镖拔了下来。 飞镖上扎着一封信。 「苏三小姐,鄙人不才,上次未能入小姐的眼,故而引得小姐连姓名也不愿告知,便匆匆离开。 三日后西华苑,还望小姐不计前嫌,与鄙人畅聊一番。」 说得是温和有礼,似是为自己的唐突好生赔礼道歉。 苏茉心下想到的第一人就是傅流清,然而心底深处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傅流清……为何突然约她?他为何不约苏锦? 明明他今晚还与苏锦见了面,约的却是她这个苏三小姐? 可是字条上明明写着的,就是苏三小姐! 当真是让人满心疑惑。 ☆☆☆ 三日后,苏茉如约到了西华苑,刚一进门,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人一身灰色家丁装,脸上表情摆的是不卑不亢:「苏三小姐请随我来。」 苏茉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她跟着那人进了门,拐过一个又一个庭院,最后在一个大戏台子前停下了。 西华苑是戏曲梨园,少不了供伶人表演的戏台,而眼前的戏台应当是这苑中最大的一个。京城名伶在上头咿咿呀呀地唱着,而下头看戏的观众,却只有一人。 那人一袭白衣,五官俊朗,此时正对着台上的表演看得津津有味。 纵使心中早已有了猜想,此时的苏茉还是免不了脸部发烫,几乎是立即就红了起来。她有些羞涩地走了过去,轻声道:「傅公子。」 傅流清一脸的恍然大悟,似是才察觉到她的到来,笑道:「苏三小姐,别来无恙啊。」 苏锦的病一直到转秋了才逐渐好转,在这期间,不止郑家兄妹时不时来串串门,太子也经常拜访,说是来拜访老师,一进门却是询问苏锦的情况。 然而最高兴的还是苏歆了,以前郑相许乐的逍遥自在,别说来苏府了,就连去郑府都未必能找到他。可是苏锦病了,他三天两头往苏府跑,苏歆只要一听闻消息,就直奔苏锦院子,一逮一个准。 郑相许真是苦不堪言,偏偏郑老夫人与郑夫人还总是在他耳边叮嘱他,要他一定好好探望苏锦。 有一日,郑相许与太子在苏府碰见。 褚翊挑眉:「你怎的在这儿?」 郑相许惊愕地看着他:「这话难道不是应该我问你吗?太子殿下怎么会在这?」 褚翊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又说道:「你来这苏府……也不知你代表的是郑府呢,还是你自己呢?」 他这话的信息量略大,让郑相许一时反应不过来,好半会儿才睁大了眼睛,仿佛见鬼一般看着褚翊。 「褚翊你……」 代表苏府,还是代表他自己,这不就是在问他对苏锦有无情意吗! 褚翊的心思,郑相许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虽说这长年累月的,也能看出些征兆来,但此时听褚翊亲口说出来,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郑相许觉得自己受到了冲击,郑相许觉得有些担忧,郑相许觉得有些头疼。 真是……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 已经入了秋,天气开始转凉。 东方涟自从上回「血燕窝「事件后收敛了不少,更是给苏锦送去了一大笔银子,说是天冷了,嘱咐她添衣加被。 苏锦自然不是亏待自己的人,第二天就被郑相怡拉去了琅琳铺。 说起这琅琳铺,那在京城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它专售女子的衣服首饰,凭着高价格高质量以及每件商品的独特性,成为京城当之无愧的第一铺!据说连皇宫宫妃公主们也时常从这里购买衣服首饰。 第31章 苏锦平日里甚少逛街,郑相怡却是琅琳铺的常客,因而甫一进门,就有一名女子迎了上来。 「许久未见郑大小姐来了,今日可要看一些新制的首饰?」那女子明显对郑相怡很是熟悉,面上的笑容恭敬而又不带谄媚,颇有些干练的味道。 郑相怡笑道:「不不,还请王掌事来看看我这妹妹,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王掌事这才看向苏锦,细细打量一番后,面无波澜道:「两位随我来。」 琅琳铺最多的当然是衣服与首饰,装了满满当当好几个屋子,而在这其中又被分成了好几类。 王掌事带着苏锦与郑相怡进了一个屋子,这屋里的货架上挂了各式各样的服装,颜色偏浅,设计中带着水乡女子独有的温柔。 郑相怡看着这些衣服,眸光中是满满的惊艳。她转身问王掌事:「为何我每次来都不见这些衣服?」 言语中带着些许责备,很明显是不满王掌事居然今天才让她看到这些漂亮的衣服。 王掌事依旧是得体的微笑:「琳琅铺向来注重顾客气质与衣服首饰之间的搭配,您的妹妹与您气质不同,自然推荐的服饰也是不同。」 郑相怡对这个说法勉强接受,看看苏锦那一副低眉顺眼的小媳妇儿模样,顿觉两人之间气质差异实在是大。 王掌事既然已经将苏锦与郑相怡带到,转身就要走了,只是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头道:「对了,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应当是苏太傅家的二小姐,刚巧,苏三小姐也在这屋里。」 她是想起之前盛传的苏家二小姐欺压姨娘与庶妹的事,特意提个醒儿。 只是这苏二小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也不像是传闻里的那种人啊。 苏锦点头:「有劳掌事了。」 那王掌事看她温和有礼,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果真,传闻不可信呐! 苏茉有没有在这儿,苏锦倒是没有很在意,她与郑相怡挑选着衣服,还商量着一起去看首饰。 真见到了苏茉,苏锦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不欲与她多言。 然而苏茉却不是这么想的,她今日是与东方丞相家三小姐一块儿来的,二人同为庶女,偶然结识后相见恨晚,惺惺相惜,成为了好友。 看见苏锦后,苏茉脸上浮现出笑意,走上前道:「姐姐今日真是好兴致,妹妹居然能在这里遇见姐姐。」 苏锦本想与郑相怡走开,她这么一说,却是不好直接走了。于是苏锦也淡笑道:「怎的,就只有妹妹可以来,姐姐就不可以来么?」 她也懒得和她虚与委蛇,轻描淡写地将话回了过去。 苏茉微微咬唇,面上笑容却是不变,像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一般。 「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是这个意思……」 她越是柔弱,一旁看了许久的东方家三小姐东方芳越是看不惯,直接就走上来说道:「茉茉不过来问候一下嫡姐罢了,苏二小姐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其中的「苏二小姐」几字加重了语气,与前头「茉茉」二字相比,很容易就能看出她向着哪边。 苏锦不认识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们。倒是苏茉连忙拉住东方芳,一副惧怕的样子。 东方芳还想说什么,见苏茉眼中带着乞求,动了动嘴唇,还是放弃了继续说话。 这苏家嫡小姐果真不讲理!如同传闻一般! 苏锦挑眉,深深觉得自己有些无奈。 为什么苏茉总是这副别人欺负了她的神态?她刚刚……也没做什么吧? 见苏锦没有说话,似乎是不准备搭理自己了,苏茉心中打鼓,情急之下,干脆喊道:「二姐姐!我……我有话和你说!」 第32章 苏锦:「……」 她这下倒是有些好奇,苏茉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你想说什么?」 苏茉抿唇,眼中似有犹豫:「姐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苏锦点头,回给目露担忧的郑相怡一个安慰的眼神,就跟着苏茉去了。留下郑相怡与东方芳面面相觑。 苏茉将苏锦带到了两个货架的夹层之间,中间是一扇大窗户,她们所在的楼层是二楼,因而可以清楚地看见对面人来人往的客栈。 苏茉未开口,苏锦也不说话。她看着苏茉身着一身粉衣立在窗前,像是在对着窗外发呆,那瘦削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良久的沉默后,终于还是苏锦先开了口。 「你叫我来,是为了让我看你发呆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就先走了。」 听了这话,苏茉终于走了反应,她回过身,脸上分明一派平静,与方才娇娇弱弱的小白花判若两人。 「二姐姐,我知道你很讨厌我,」苏茉言语之间也很平静,像是在述说一件不痛不痒的事情,「我也知道,你肯定知道上回你坠水是我动的手脚。」 苏锦微微讶异,她没想到苏茉会如此坦白。 见她不说话,苏茉也就继续道:「一直以来,你都是整个苏府最受宠的小姐,唯一的哥哥是你亲哥哥,爹爹也偏宠你。」 「我一直想不通姨娘为何会嫁给一个根本不爱她的男人,看她这么多年走过来,面上风光无限,可是背地里,谁都知道她只是一个妾。」 「明明管着整个苏家,可是身为一个妾,就应该对看着当家老爷与嫡系的脸色过日子。」 「苏锦啊苏锦,我一直想不通,明明曾经你是那么温柔讨喜的一个人,怎么坠了一次水,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茉注视着苏锦,想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这件事她困惑已久,索性趁着今日一起问明白了。 为何会变了一个人一样? 苏锦微微垂眸,思索了一会儿,还是回答道:「苏茉,不是每个人都是傻子。你做的事情,我既然知道了,就不会有继续被你们哄着骗的道理。」 言下之意,是她已经发现了她们的心思。 苏茉讽刺一笑:「我倒是不知道,苏二小姐什么时候脑子这么好使了。」 已经重活了一次的人,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愚蠢而让前世重演? 苏锦看着苏茉转过身,声音被风刮得有些模糊。 「苏锦,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又有多嫉妒你,为何同为苏家女儿,我们之间的身份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你是嫡小姐,我是庶小姐,你温柔美貌才名远扬,而我默默无闻无人知晓……我知道你比我优秀,可是我就是不甘心! 如果我站在你的位置,我相信我能做得更好!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去质问阎王,为何不给我投个好胎!」 苏锦心中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看见苏茉回眸一笑,居然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娇弱美感。 然后,苏茉纵身一跃,居然直接对着窗户就跳了下去。 一声轻微而沉闷的声音在苏锦脑中炸开,带来一瞬间的空白。 苏锦完全呆滞,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怎么会……怎么会!这怎么可能! 苏茉为何直接来与她坦白?苏茉还没有嫁给傅流清,苏茉还没有与她正式对上……苏茉怎么会寻死? 不,这不可能! 苏锦很快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她走到窗前,俯身望向窗外。 原来这琅琳铺设计精巧,虽是第二层楼,离那地面也不太高,至少是摔不死人。 苏锦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33章 苏茉已经昏了过去,被一名年轻女子抱在怀里。她的周围围着一圈又一圈的人,对着正中间的苏茉指指点点,看样子都是来看热闹的。 那年轻女子一脸悲愤,抬头正巧看见俯身查探情况的苏锦,立即大声道:「都说苏锦二小姐嚣张至极,欺压庶妹,如今一看果真是如此!可怜我家小姐……」 她一边说着,一边掩面哭泣,再加上她怀中昏迷不醒的苏茉,看样子好不可怜。周围的人也看见了苏锦,纷纷议论着。 苏锦杏眸微眯,深觉自己又被摆了一道。 郑相怡与东方芳听闻动静,连忙赶了过来。东方芳隔着窗户一见那躺在底下的苏茉,顿时就急了,狠狠瞪了苏锦一眼,转身出琅琳铺去看苏茉。 郑相怡也是惊诧不已:「锦儿,这是怎么回事?」 苏锦垂下眼睫:「她说她讨厌我,然后自己跳下去了。」 若是旁人,那定是不会相信这番说辞,此番场景任人看了都会觉得是苏锦害了苏茉。可是郑相怡清楚苏锦为人,自然是相信她的。 「若是如此,那苏茉这是安的什么心?」 郑相怡颇为纳闷,秀眉紧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今日是带了丫鬟的,正是萃玉跟着她,听闻郑相怡这么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小姐,这些天你忙于探望表小姐,怕是没听到京城里那些流言。」 郑相怡疑惑地转头望向她:「流言?什么流言?」 萃玉轻抿嘴唇,小声道:「说是……说是表小姐欺压姨娘庶妹,在太傅府一手遮天,仗着自己是嫡女为所欲为……」 「还有这等事?」郑相怡惊愕不已,转而是满满的愤怒,冷笑道,「一手遮天又如何?我竟是不知道嫡女怎的还得看姨娘和庶妹的脸色过日子?」 萃玉不敢再说话,倒是一旁的苏锦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淡淡道:「不打紧的,表姐不必担心。」 郑相怡见她那副淡淡的样子,不由心中有些焦急:「锦儿你应当知晓女儿家的名声有多重要,你若是如此不在意,怕是会遭人更多的闲话!」 苏锦摇头,不欲多言。 下面的人群早已散去,苏茉想来应该已经被带走了。 「表姐,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郑相怡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到苏锦那疏冷的样子,就自觉地闭了嘴,直觉苏锦此时很不高兴。 也是,苏茉都这样了,正常人哪里还会高兴。 ☆☆☆ 郑相怡将苏锦送回了苏府,一进院子,喜芙与喜茶就一同迎了上来。 「小姐。」她们眼中流露出隐隐的担忧。 苏锦微微一笑:「怎么了?」 喜芙与喜茶对视一眼,轻声道:「老爷今日下朝早了,都来了老半天了。」 苏锦挑眉:「是为何事?」 喜芙低头道:「也不知为何,小姐出门后不久老爷就来了,中途三小姐被送回来,老爷便去了姨娘的院子……大约半个时辰,老爷就又过来了。」 那便是知道苏茉的事情了? 郑相怡隐隐担忧:「锦儿,不如我去找苏太傅解释一下吧。」 苏锦淡笑着拒绝:「无碍,表姐快些回去吧,爹爹自然是不会怪我的。」 郑相怡对苏锦还是放心的,再加上苏太傅本就是个疼女儿的,就算苏茉把黑的说成白的,想必他也不会相信。 于是郑相怡好生叮嘱一番后,不多久就离开了。 苏锦一进屋,果然看见苏谷正坐在桌旁看书。 「爹爹。」苏锦轻声唤道。 苏谷听见脚步声便知道苏锦回来了,转过头看她,示意她过来坐下。 苏锦自然是听话地走过去坐下了,茶水已经凉了,喜芙连忙走过来端走,不一会儿又端回来一壶热的。 第34章 「爹爹今日怎的来了?」苏锦为苏谷倒了一杯茶,苏谷今日来后已经喝了一肚子茶,却还是将着这茶抿了一口。 「这几日朝事太忙,没怎么顾得上你,来看看你是否还好。」 苏锦心中一暖,自琅琳铺后的坏情绪消失了一大半,笑道:「本应是女儿多关心父亲,是女儿疏忽了。」 苏谷摆手示意无碍,他本就是一张冷脸,此时也做不出什么温和的表情,好在苏锦也习惯了。 「这几日……」苏谷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和姨娘她们相处如何?」 「她们」指的当然是东方涟母子三人。 苏锦微微垂眸,爹爹果然还是问了。她思索片刻,说道:「在女儿看来……应当还行吧。」 说得那就一个坦然正气。 苏谷微微皱眉,见她如此坦荡,也就直接问道:「你和苏茉是怎么回事?」 虽同为父女,他却从不曾用亲密的昵称唤苏茉或苏歆,都是直呼其名。 苏锦抬眸望向苏谷,带着深深的探究:「我说什么,爹爹都会信吗?」 苏谷被她看得一怔,一脸严肃地说:「当然。」 苏锦噗嗤笑出声来,对于苏谷那一脸严肃颇为无奈。苏谷看她笑了,才觉得方才提起来的心落下去了些,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为何,今日三妹妹当着我的面就从琅琳铺二层跳下去了。」 虽是松了气氛,苏锦说起这话时还是淡淡的,一看便让人知道她对于此事不痛快。 苏谷蹙眉:「你可知为何?」 苏锦摇头:「不知。」 苏谷略微思索,随即起身欲要离开:「再过会儿天就要晚了,锦儿就在自己院子里用晚膳吧,早些休息,爹爹先走了。」 苏锦也跟着起身,送苏谷离开了。 喜茶见苏谷走了,这才探头望了一眼,对苏锦道:「怎么老爷过来等了许久就说了这么几句话?」 苏锦觉着有些累了,揉着自己的眉心说道:「爹爹……大约只是想来看看我吧。」 苏谷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看上去冷冰冰的,十分不好接触。但在苏锦眼中,苏谷面冷心热,纵使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可是却是实实在在地对她好。 不说她是府里唯一的嫡小姐,纵使哥哥苏彻在家里,也绝对撼动不了她的地位。 喜芙与喜茶本还想问些什么,一见自家主子一脸倦意,就自觉地闭了嘴。 而苏府另一边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东方涟看着卧在床上的苏茉,脸上是满满的恨铁不成钢。 「我叫你给苏锦下绊子,不是叫你去自寻死路!你个死丫头!晕着被人抬回来是想吓死我吗?」 东方涟对苏茉完全是用吼的方式在说话,一旁的苏歆玩着自己的小玩意儿,对此完全习以为常,连眼神都曾给过一个。 苏茉听着东方涟的斥责,心中毫无波澜,只是在她停歇下来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娘亲你还会被我晕倒吓到吗?那我是不是该高兴你还记挂着我?」 东方涟一怔,直觉苏茉与平时不太一样。 「我……岂能不记挂着你?」 听着这话,苏茉只是嗤笑一声。 许是这声嗤笑蕴含的意味太多,而东方涟只听到了讽刺,顿时恼羞成怒,一把抓住苏茉的胳膊,就将她从床上拖了起来,猛地扇了好几巴掌。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呢!」东方涟一边打一边骂,「我辛辛苦苦生下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啊?你个死丫头!」 苏茉一声不吭,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盯着东方涟,直看得东方涟心里发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就将她甩到了墙边。 第35章 「彭——」 苏茉今日本就受了些许轻伤,又遭受了这般打击,当即就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落在白色的中衣上,看上去触目惊心。 一时间,屋里全部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苏茉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饶是见惯了苏茉被打骂的苏歆此时也是被吓懵了,在沉默片刻后,缓缓走向了苏茉。 「擦擦吧。」她递给苏茉一方锦帕,眼中是不带掩饰的怜悯。 「歆儿你干什么?快过来!」 东方涟冷着脸,面前的一切似乎并没有触动她半分。 苏茉看了苏歆一眼,用微微颤抖的手接过了锦帕。 然后她费力地爬起身,用异常缓慢的速度,蹒跚着走到床边,重新躺下了。 「如果已经无事的话,就请你们出去吧,我要睡觉了。」 她的声音一如之前的平淡无波,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东方涟有片刻恍惚,突如其来的一种名为惶恐的感觉笼罩了她,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是了,这是苏茉的屋子,她们本是来看望苏茉的。 可是……为什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东方涟蠕了蠕嘴唇,想要说些什么,嗓子却干涩得厉害,那些道歉的话语全部都卡在了喉咙,一个字都冒不出来。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之前的触动已经全部消失。 「没什么好说的,歆儿,我们走。」 ☆☆☆ 然而在离开了苏茉那儿后,她们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苏谷本就难得去东方涟的院子,今日去探望苏茉本以为已经是例外,然而在接近夜晚的时候,他又来了。 东方涟听见丫鬟来报,第一反应是狂喜,原本在苏茉那生出的不痛快顷刻间便烟消云散。她对着镜子再三确认自己鬓发未乱,妆容秀美,这才安下心来等着苏谷到来。 苏谷果然来了。 他从苏锦那出来,就直接来了东方涟这儿。甫一进门,东方涟就迎了上来。她今日穿着一件青色抹胸襦裙,少了几分艳丽,却更添几分青春靓丽的色彩。她面上带着柔和的笑,跟着苏谷一直到他坐下,看上去真有几分温柔贤淑的样子。 只是这一切在苏谷眼中,却像是完全不存在一般,他只是淡淡瞟了她一眼,眸光如同一汪幽谭,平淡无波。 好在东方涟也不气馁,她早已习惯了苏谷这般态度。 「老爷可是担忧茉儿?没事的,她早早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东方涟一边说着,一边为苏谷倒了一杯茶。 苏谷在苏锦那儿喝了一肚子茶,早就腻了,随意摆了摆手,示意东方涟不用,东方涟只好放下。 「今日琅琳铺之事,你与我说是苏茉不小心跌着了。」苏谷依旧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也仿佛不带温度一般。 东方涟笑意一僵,心底有些惴惴。她在极短的时间里讲自己先前的说辞咀嚼了一遍,这才说道:「也是茉儿那丫头不小心,不碍事的,老爷不必过于担心。」 苏谷呵呵一笑,目光移到了东方涟身上:「可是我听说到的版本,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 东方涟被他的目光盯得有些慌乱,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勉强笑道:「也不知……老爷是听说了什么?」 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些许小心翼翼。 苏谷又怎会看不出她的不自在?他沉沉地看着她,说道:「听说……是锦儿将苏茉从琅琳铺二层推下去的?」 语气中带着疑问,似是在向东方涟求证一般。 东方涟在心底将苏茉狠狠地骂了一顿,面上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老爷你怎会听信外边的流言?二小姐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茉儿也说了,是她失足掉下去了,怨不得二小姐的。」 第36章 她苦着脸撇清,一对秀眉弯成了忧愁的弧度,看上去颇有几分我见犹怜。 至于信不信,就是苏谷的事了。 苏谷自然是不相信外边疯传的流言的。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东方涟,直让东方涟额角冷汗直冒,却又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 只听他蓦地冷哼一声:「几分真假也只有你们自己心里清楚,东方涟,你在背后都做了什么, 不是没人知道的。」 他目光如炬,带着森森的冷然,充满了警告意味。 如果说前面苏谷是带着疑问而来,那么此时的他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稍有不慎就会把人扎伤。 东方涟从他眼中看出了冰冷与胁迫,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失了智一般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他说,她做了什么,不是没有人知道…… 他都知道什么? 东方涟急了,回过神来才发现苏谷已经离开了。 她美眸中带着惊慌,望着门口出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许久许久都未回过神来。 ☆☆☆ 傅久初已经许久未和郑相许见面了,郑相许最近也是忙得焦头烂额,郑夫人与郑老夫人一致认为他已到了适婚年龄,张罗着给他娶亲,逮着他就要问他的想法。 他的想法?他的想法当然是暂时还不想娶亲!娶亲多麻烦,还不如现在独自一人,乐得逍遥自在。 郑相许心里苦,偏偏还不敢在家里表现出来,好不容易才逮着机会出了门,拖着傅久初诉苦。 二人坐在茶楼雅间中,摆的是世家公子的谱,说的是世家公子的忧愁。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定亲咯?」傅久初微微挑眉,眸中含笑,「恭喜恭喜,到时候请我喝喜酒。」 郑相许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还说笑,若是你一直被家里催着赶着,你就知道有多令人头秃了。」 傅久初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那大概我是永远都等不到了,老头儿若是帮我看亲,绝对不会来问我一句话。」 他顿了顿,又说道:「当然,他让我娶亲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了,我也没见过他几回。」 郑相许自然是知道他的境地,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只是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 虽说境遇不同,却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 「前几日我去苏府探望我那生病的表妹,你猜我见着了谁?」 郑相许与傅久初已是多年好友,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 傅久初在心中将他的话过了一遍,嗯……表妹? 说的是……那苏家二小姐? 想到这儿,傅久初就提起来了一点兴趣,问道:「见到了谁?莫不是苏家哪位小姐入了你的眼?」 话语中带着些许揶揄。 郑相许「嗨」了一声,抱怨道:「哪里是什么苏家小姐啊,我看见太子了。」 「哦?」傅久初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复又恢复原样,漫不经心道,「太子……苏太傅是太子的老师,太子去拜访,似乎也无可厚非。」 郑相许愁眉苦脸地打断他的话:「你知道什么呀你,太子哪里是去拜访自己老师的啊……他……他就是奔着我那表妹去的!」 傅久初在脑海中勾勒出苏锦那张清冷的脸,觉得太子的行为不无道理。这样的女子,若是他,怕也是会动几分心思。 只是他在心中还是有几分疑问:「太子与那苏二小姐又是如何相识?不是都说苏二小姐从小养在深闺,最近才时而出门?」 「锦儿表妹幼时经常随着太傅进宫,自然而然与太子就熟了,」郑相许轻叹一口气,「太子对表妹是真真的好啊……与对我还有相怡可是完全不同,只是……看他如今的心思,怕是不会放弃表妹,也不知这是好是坏。」 第37章 让苏锦嫁入皇家?郑相许不知郑家会作何想法,但是想来也是不会同意的。 郑相怡嫁给长公主家的大公子已经是一个意外,若不是长公主相中了郑相怡,直接向皇帝请求赐婚,郑家也是不会同意的。 傅久初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酒,面上毫不在意,心底却是微微触动。 自小入宫……青梅竹马么? 郑相许面露忧愁,又说道:「那苏家的姨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灯,现在流言满天飞,表妹看上去一点也不在乎,也不知怎么想的。」 他说的流言傅久初当然是知道的,闻此也是微微讶异,随即就释然了,眼中露出几分笑意来。 不在意么?倒是符合她的作风…… 这苏二小姐还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呢。 郑相许看见他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傅久初打趣道:「我笑你这副样子可真像个老妈子。」 郑相许一时怔愣,「你你你」了半天,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 「你不懂,锦儿和相怡不一样,锦儿自小没了娘,郑家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身为表哥,怎能不多照看着点。」 傅久初「哦」了一声,又说:「既然郑家已经是唯一的依靠了,那你们这是把苏太傅放哪呢?」 他只是随口一说,却望见郑相许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眼中有几分复杂。 「嗨,说多了也没意思,今日既然是出来与你喝酒,那便好好喝,不醉不归!」 郑相许既然岔开了话题,傅久初便也不会多问,两人喝酒闲聊,其间还谈论到了苏歆。 「我上回可是看出来了,那苏四小姐对你可是黏糊得紧。」傅久初似笑非笑地,「怎么,可有什么想法没?」 郑相许脸上浮现几分茫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我能有什么想法,」郑相许叹了一口气,「既然没想法,那也不要耽误人家姑娘了……」 不知不觉也到了午后。 郑相许看上去有几分醉意,走路不似平日里沉稳,与傅久初打了个招呼就回去了。 傅久初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一双长眸中闪过几分深思。 「世子,王爷派小的来叫你回府,说是有要是商量。」一个小厮模样的人疾步走到了他身边,低声说道。 有要事商量? 傅久初在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多方思量,凝结到嘴边也不过是一句淡淡的「知道了」。 平西王和他已经许久未见面了,他虽是世子,王府里可没人当他是世子,他也很少回王府,在京城里有自己的住处。 这次唤他回去,也不知是为何。还记得上回见面,平西王可是被他气得不轻,直言没有他这个儿子。 没有就没有吧,他也就不再出现在平西王面前,已经好几年了,父子俩都没见过面,虽然其中固有他刻意躲避的缘故,但父子俩形同陌路却是真的。 如今却是有要事商量?傅久初在心中嗤笑,面上却不显露半分。 却说苏锦自上回琅琳铺后,就对出门失去了兴趣。平日里她就喜欢待在自己院子里,少有的几次出门也大多是郑相怡相邀。 毕竟苏府是她的家,她又是重生过一回的人,自然是对这儿充满感情。 夏日天气炎热,她更是窝在屋子里不想出门。冰块是早早就备好的,衬得整个屋子分外凉爽,与外界形成了鲜明对比。 而自从琅琳铺后,苏锦便再未见过东方涟母女三人,每回用膳时只有她与苏谷,看上去有些萧条。而二人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似乎那三人不在,便还舒坦些。 人家大家闺秀虽说不至于整日在外抛头露面,至少还是会有逛街的心思,或与好友姐妹一同游玩。到了苏锦这儿却是变了样,郑相怡已经不止一次相邀,或是各府又有什么喜事,送了帖子来苏府,然她这回像是铁了心的要宅在府中,多方推辞都说身体不适,不宜出门。 第38章 郑相怡是眼见着她病好了的,对此也是哭笑不得。 「你这么一而再地推辞,不知道的也就算了,我还能不清楚?你啊你,怎么越发地惫懒了。」 苏锦坐在书案前描着花纹,闻此只是微微一笑:「外边也没什么好玩的,就除了那巷口的糖葫芦还有的一尝,可惜啊……姐姐又不能陪我去吃。」 这自然只是用来打趣的借口,只是说起那糖葫芦,便又想到了七夕那天晚上发生的事,让苏锦有一瞬间的失神。 郑相怡早已习惯了她的打趣,只好无奈道:「若是别的也就罢了,三日后是长公主的寿宴,毕竟是我未来夫家,你可得陪着我一块儿去。」 苏锦微微挑眉,前世记忆中是有这么一出寿宴,似乎并无什么波澜? 「你可别再懒了这身骨头,出去透透气也好呀。」郑相怡瞧见了苏锦的触动,又再次劝道。 想来也是,长公主待人亲和,又是皇家贵女,若是自己还要推诿,面子上却是有些过不去了。 思及此,苏锦也就点了点头。 郑相怡笑得眉眼弯弯:「听说长公主宴请了许多世家公子,若是锦儿有相中的,也可与我说说,我帮你看看。」 苏锦描画的笔微微一顿,她垂下眼睫,语气淡淡:「那想来也是不用费心了,我这悍女的名声传出去了,嫁不嫁……无所谓了。」 郑相怡见她这副神态,还以为是刺中了她的心事,在心里将自己狠狠唾骂了一顿,只觉得自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面上却也只能劝慰:「锦儿不必想那么多,说到底,那些非议也不过是无稽之谈,都不敢搬到台面上来。你有苏太傅,还有郑家,根本就不用愁婚嫁的事。」 苏锦方才的那句话完全是真心实意,只是想到了苏茉,便觉得心中有些不快,连带着语气也冷了。而看到郑相怡一脸愧疚,便知是她误会了什么。 「姐姐……不用如此费心,我真的不急。」苏锦有些哭笑不得,万一郑相怡真当她烦恼嫁不出去的事情,与郑家联合起来选个人将她嫁了,那可就不好了。 而显然郑相怡正有此想法,蹙着眉头一边思索一边道:「即使不急,我回去也会与娘亲还有奶奶好好商议一番,断然不会委屈了你。」 听着这话,苏锦的笑容隐隐有崩裂的趋势。 不得不说,郑家真的对她的终身大事看得很重,只是照这个趋势来看,指不定最后给他配的又是一个傅流清? 想到这儿,苏锦也敷衍不下去了。她神色一正,对着郑相怡说:「姐姐,你们可得答应我,我若是要嫁人,夫君必定得是我自己找的,可别让舅母与姥姥再费心了。」 不选夫君,也就不会嫁人。 郑相怡的思绪被她这么一打断便就乱了,她比苏锦略矮半个头,这样呆呆地望着苏锦,难得地露出几分可爱的模样。 自己找夫君? 也是,锦儿的良人,当然得是锦儿喜欢的,总比之前说的「不嫁了」要好上许多。 想到这儿,郑相怡也就释怀了,悄悄松了一口气。 回去得告诉娘亲和姥姥,别再找些什么青年才俊了,还是看锦儿自己相中的人家吧…… ☆☆☆ 苏茉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身子才渐渐好了一些。 那日她遭东方涟掌掴,甚至被甩至墙角,当时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好一会儿才渐渐安静下来。东方涟走后,她的丫鬟青禾又为她找了一次大夫,她这几日卧病在床的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因为东方涟的那顿毒打。 呵,说来也是颇为讽刺。 青禾是苏府最新进的丫鬟,刚巧被分到了苏茉这儿。苏茉的贴身丫鬟因为得罪了东方涟,被赶去了厨房做了粗使丫头,青禾便也就顶上了。上回在琅琳铺,就是她第一个前去扶起苏茉的。 第39章 这几日温度似有下降,外边刮着微微的风。苏茉起身来到窗前,看着外边叽叽喳喳的鸟儿发呆。 青禾正巧端着午膳进门,见此连忙走了过来:「小姐大病初愈,实在是不宜见风。」 「有什么能不能的,」苏茉面色苍白,一点表情也没有,却是带着几分娇弱的美感,「都这么久了,还不见风的话,我怕是要疯掉了。」 青禾闻此也不敢再说什么,默默地退下了,而后寻来一件披风为苏茉披上,苏茉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既然如此,青禾也就自觉地站在了苏茉身旁,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咕咕——」 窗外传来鸟类扑扇着翅膀的声音,而后一只鸽子停在了窗前。那鸽子颇为机灵,扇了扇翅膀,摇头晃脑,似是在提醒什么。 青禾站在一旁,都可以感受到苏茉因着这鸽子而迅速变化的情绪。只见她苍白的脸上沾上一抹笑意,这抹笑意让她整个人发生了变化。少了些许萧条的凌厉,多了几分焕发的精神。 苏茉从鸽子脚上取下一个圆环,又从那圆环中将小小的信纸取出,迫不及待地展开了。 青禾不知这鸽子是谁的,但看见苏茉的笑容,便也觉得心中有些许欣慰。 然后她看见苏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也不知是瞧见了什么,只见她迅速跑进了屋里:「青禾,快快快,为我更衣,随我出门一趟。」 这是……要出门? 青禾担忧地皱起了眉头:「小姐,你的伤才好不就,现在出门……合适吗?」 「哪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苏茉言语中带着些许不耐,「快过来,看我是穿这件衣服好看,还是……还是这一件?」 罢了罢了,小姐开心就好。 青禾轻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服侍苏茉。 选了漂亮衣裳,盘好了发髻,又描了眉,涂了胭脂腮红,苏茉原来病恹恹的样子就完全不见了,镜中的少女面若桃花,顾盼生辉,娇俏可人,好不惹人怜爱。 青禾在心中有些纳闷,怎么看,都觉得苏茉这副刻意的打扮,是为了出去见人,只是……是要出去见什么人? 她也不过十七八岁,还不明白此时苏茉的状态叫「少女怀春」,只觉得苏茉对要见的那人似乎格外重视。 既然是贴身丫鬟,苏茉出门自然也是带着她的。马车徐徐行过街道,在一处偏僻的巷口,苏茉突然喊停,将青禾抛下,上了另一辆马车。 青禾担心得不得了,可是苏茉心意已决,就是不带上她一起,临走时还特意警告了她不准说出去。 青禾心中瑟瑟,却也不敢违背苏茉的话,只能眼巴巴看着那辆马车愈行俞远…… 马蹄声哒哒,苏茉的心也随着这马蹄声跳动。她掀开马车上的布帘悄悄地往外瞧,眼见着这马车所到之处越来越偏僻,她心中也越来越忐忑。 忐忑的不是马车的走向,却是即将要面对的那人。 终于,马车停下了。 「苏姑娘,下来吧。」 苏茉紧抓着裙子的手逐渐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掀开了车帘。 面前是一片大湖,湖水平静无波,在阳光的照耀下赋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显得格外神圣。 而在那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六角亭,亭角飞扬,不算气派,却也颇有格调。 亭中人一袭白衣,墨发飞扬,正垂眸抚弄着古琴。 陌上人如玉。 此时的苏茉脑海中只能想到这句话,眼前的景色太过美好,让她忍不住怔愣出神。 古琴声渐起,琴音悠扬清脆,带着绵绵不绝的情意,让苏锦的心愈跳愈快。 琴音袅袅,不绝如缕。当一曲终了,苏茉还没有回过神来。 第40章 「苏姑娘,请随我来。」 一个小厮向她做了个邀请的姿势,苏茉点头,跟着那小厮踏上了通向湖心亭的桥梁。 那一头,傅流清笑得温柔,眉眼之间都是浓浓的情意。他本就生得好看,如今这一笑,将苏茉的目光牢牢地抓住了。 苏茉终于走到了湖心亭中,她觉得自己的感知偶在一瞬间消除了,余下的,都是傅流清。 也只有傅流清。 然后,她听见傅流清醇厚清澈的声音响起。 「苏三小姐,好久不见。」 长公主的寿宴如约而至。 一大早的,郑相怡就在苏府外头候着了,还遣了萃玉催促了一番。萃玉一问喜茶,才知苏锦不知怎的,今日竟是起晚了。 「小姐半夜就惊醒了,好久才又睡下了,今早,不仅是起晚了,看上去还有些恹恹的,着实让人放心不下。」 喜茶说起这话时一脸的忧心忡忡,让萃玉也担心起来。她将原话转告给了郑相怡,郑相怡一听她这么说,当即就下了马车,往苏锦院里去了。 苏锦已经穿衣洗漱完毕,正在由喜茶帮着梳妆打扮。镜中的少女打着哈欠,一脸的困倦,两只眼下有着微微的乌青,一看便知昨晚没有睡好。 郑相怡见此也是颇为心疼,走上前道:「你这丫头,可真不让人省心,这一脸的憔悴是怎么回事?」 苏锦见她来了,也就宽慰道:「不过是做了噩梦罢了,没事的。」 郑相怡微微蹙眉,嗔怪道:「那你是做了什么噩梦?与我来说说。」 苏锦笑道:「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没什么大碍。」 郑相怡见她这么说,心也就放下了一半,但想到要去公主府,还是担心地问了一句:「那你这精神不佳的,可还能去公主府贺寿?不如我替你去与长公主殿下解释一番?」 既然答应了,就没有不去的道理。苏锦笑着否认,玩闹间便让郑相怡忘却了这件事。 说起来也是玄乎,苏锦自重生后,除了最开始那几天,便少有不痛快的时候。即便有东方涟与苏茉时不时给她下绊子,却也没有真正伤者她。 日子过得顺风安稳,本来不应当有什么梦魇的。可是偏偏,她昨晚又梦见了前世的场景。 入目的是一片又一片刺目的红,她一身凤冠霞帔,端坐在喜床上。 那时她的内心是怎样的呢?她怀着期待、不安、忐忑,却又隐隐带着那么一点羞涩的心情,静静地等候夫君的到来。 夜色深深,洞房花烛,浓情蜜意。 本是夫妻相许,温柔缱绻的时刻,她却猛然醒悟过来。 不对! 这一切都是假的,她已经重生了,不是吗? 眼前的一切突然都消失了,苏锦从睡梦中惊醒,明明是微凉的夜,她却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第一反应就是唤来了喜芙将灯点燃,确认自己到底是活在前世还是今生,许久才渐渐从梦中走出来。 幸好……幸好只是梦…… ☆☆☆ 相比上回郑老夫人的寿宴,长公主的寿宴只会更加盛大,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受到了邀请。 公主府门口人来人往,马车络绎不绝,前来道贺的人进进出出,营造出一副格外热闹的景象。 皇家公主,金枝玉叶,自然是格外矜贵。 郑相怡甫一下马车,就有婆子迎了过来,格外热情地将她们送到了相对而言较为安静的地方,想来也是受到了长公主的嘱咐,对她这将要过门的儿媳看得重些。 「既然已经安顿好,那奴婢也就先退下了。」那婆子微微福身,态度很是恭敬,而后转身退下。 看这周围的景观却是后院,庭院修葺得幽雅而不失华丽,隐隐透着皇家的尊贵,一眼就能让人看出这儿的主人身份不简单。 第41章 苏锦昨夜没睡好,眼下却是有些乏了,郑相怡见她状态不佳,细心询问她是否要找个屋子歇息一番,被苏锦拒绝了。 总归是别人家,一来就喊着休息,还是不太好。 「也不知今日长公主这寿宴,那苏二小姐会不会来。你们可听说她的事了?」 这话出自一橙衣女子之口,苏锦寻声望去,隔着假山望见了那女子,却见那女子嘴里虽议论着她,目光却是未曾停留在她身上,匆匆扫过的几眼也带着暗暗的审视。 看得真是让人……不爽。 苏锦微微蹙眉,不甚欢喜。 郑相怡自然也是听见了那女子的话,看见她们望过去了,那女子却是视若无睹,毫无收敛。 她身旁还聚集了好几名女子,都是京城贵女,当着她们的面就那么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来。 「都说上回那苏二姑娘将庶妹从琅琳铺楼上推下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呀?」 「既然有那么多人这么说,那应该就是真的了……我家丫鬟那日正好路过,瞧见那苏二小姐冷冷的,想来也不是好相处的主儿。」 「哎呦,那苏家的庶女岂不是很惨?摊上这么个嫡女,啧啧。」 「我那日正与茉茉在琅琳铺闲逛,我可是瞧见的,茉茉就是被她们家的嫡女推下去的……」 ☆☆☆ 那一堆人中苏锦只识得一个东方芳,即便苏锦就在眼前,她也是可以将那日在琅琳铺亲眼瞧见苏锦推人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出来。 自然又是引起一众女子的感叹,直呼苏家二小姐当真是不好相处,必定是悍女一个,往后还如何嫁人。 苏锦能听得下去,郑相怡却是听不下去了。 她蓦地起身,走向了那一群女子,冷声道:「东方芳,你说你亲眼瞧见苏二小姐推了苏三小姐一把,那你可能告诉我,当时情境如何?事故又是因何而起?」 那一众女子却是吓了一跳,万万没有想到郑相怡会冒了出来。 她们自然有自己的圈子,本以为只是议论一番,却是真真没瞧见就在身后的苏锦与郑相怡。 其实若是苏锦现身,她们也是不太认得的,所有对苏锦的印象也大缘于传闻,鲜少的几次露面也大多是在郑家的集会上,什么知书达理、聪慧过人,再到如今的欺压庶妹、跋扈至极,真人不见得看到了几次,传闻却是听了一大堆。 因此看见郑相怡出头,便也就联想到她的表妹,也就是她们议论的主角儿,说不定也将方才她们说的话听了去,场面不由尴尬起来。 被点名的东方芳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不认为自己说了什么不能说的话,只是当着自己说的主角的面说,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被郑相怡如此直呼大名,实在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纵使如此,她还是很不服气地说:「那日的情况郑小姐应当也是看在眼里的,怎么,还不让人说不成?」 苏锦闻言,也是走了出来,笑道:「我竟是不知道东方三小姐还有这等通天的本事,自己未曾亲眼见到的事情却是也知晓了。」 她周身的气质本是温和的,不带有一点攻击性,面上也是笑得平淡,梨涡浅浅,娇俏可人,偏偏说出来的话却是暗藏锋芒,充满质问。 东方芳一时语塞,大脑一片空白。却是她疏忽了,那日瞧见苏茉的惨状,便下意识在心中做了决断,却没有想过,自己也是真没见到前因后果。 「不过是随口一谈罢了,苏姑娘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说话的却是最开始议论此事的橙衣女子,言语中带了几分厉色。 她是认得苏锦的,方才那一段话,也确实是她故意挑起的。 苏锦不认得她,郑相怡却是认得。 「东方大小姐一句话就可以如此轻描淡写地打发了么?若是你遭人如此议论,怕是要回去找东方丞相好好哭一顿了。」 第42章 橙衣女子正是东方家的大小姐东方敏,与郑相怡幼时在一个学堂上学,因为被娇惯惯了,某日在学堂被老师训了一下,便哭闹着不肯上学,还缠着东方丞相不让他上朝,差点就闹到皇帝那儿去了。她这娇滴滴的名声也就这么传出去了,一时成为笑谈。 本以为这件事情应该已经过去了,谁料郑相怡竟又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东方敏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堵在胸口,也不知是该上去还是该下去。 东方芳与东方敏虽有嫡庶之分,却是从小交好,见东方敏为她说话反遭怼,只觉得面上更加无光。 只听她冷哼一声,说话更是口不择言:「我说什么还重要吗?京城里谁人不知你苏锦就是嫉妒姨娘受宠,对庶妹暗加迫害,如今京城中的公子们听闻你的大名可都是绕道走,谁都不想娶一个悍妇回家。」 这些话可以说是很刻薄了,东方芳几乎是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如今这是在长公主府,无论怎么说她都不应该妄言,万一被长公主的人看到或听见,那可就不好了。 苏锦知道自己的名声已经坏了,却也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郑相怡开口就要怼回去,却被苏锦拉住了。 「东方三小姐口才了得,我等甘拜下风。只是没想到三小姐耳根子如此之软,毫无根据的话竟也能听得进去。看三小姐如此厉害,相比往后相夫教子必定有所风范。苏锦无能,不若三小姐招人喜欢,想来寻三小姐的媒人已经快将相府的门槛踏破了吧?」 明着是褒奖,却又暗含讽刺,让东方芳真是恨不得去撕了她那张嘴。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有多恨嫁! 「几位小姐在探讨什么呢?这儿可真热闹。」 原先带郑相怡与苏锦进门的婆子走了过来,面上是和煦的笑意,看上去很是和蔼。 东方姐妹一听她这么说,心底那一肚子委屈劲儿便翻涌上来,尤其是东方敏,她的娇滴滴可不是浪得虚名,真是恨不得直接哭出来。 「嬷嬷有所不知,这苏家二小姐好生霸道,竟是连我们姐妹几人说什么都要管着。」 东方敏一脸愤愤,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周围一众贵女都不敢说话,这婆子后边还跟着几个小丫鬟,一看便知在这公主府中地位不低。 那婆子笑意未变,却是转而看向了苏锦二人:「公主说了,郑家小姐与苏二小姐是府里邀请的贵客,断然不能受一点委屈。」 贵客? 苏锦微微扬眉,自觉是因着郑相怡与长公主的大公子婚约的缘故,她却是沾了点运气。 东方家两姐妹听了这话,不由慌神,尤其是东方敏,她是东方家唯一的嫡出大小姐,自小被娇养惯了,谁人见了她不得让着?如今却是在这儿碰了壁,当真是受不了。 她看不惯苏锦是真的,如今后悔了却也是真的。 那婆子对郑相怡二人和颜悦色,她站在一旁不安地搓着衣袖,轻咬嘴唇,有些不知所措。 「长公主殿下说了,这后院过于热闹,叨扰的郑家小姐与苏家二小姐的清静,不若二位小姐随我来,去往雅阁歇息一番。」 那婆子笑眯眯的,三言两语间就将郑相怡同苏锦与旁边的一众贵女隔开来。 她又转身望向东方家的二姐妹,说道:「长公主殿下还说了,今日请各位姑娘前来,不是来妄议非论的,不是来哭丧的,若是二位姑娘还觉得自己委屈,那公主府实在载不下两座大神,二位姑娘还是回府吧。」 这话一落,鸦雀无声。 往重了的说,若这婆子代表的是公主,那这就是在明晃晃地赶人! 谁知道长公主会对一个还未过门的准儿媳如此看重,谁会知道她们方才的言论与争执又是怎么让公主知道的,谁会知道长公主居然丝毫不顾东方丞相的颜面,居然是直接让东方家的女儿回家? 第43章 东方敏与东方芳还敢说什么?她们对这突如其来的针对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咬紧了牙关,不哭出来已是万幸,免得更招公主厌烦。 既然是长公主授意,那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郑相怡也是没有想到那长公主竟是如此灵敏,又是如此护短。自己还未过门,居然就如此明目张胆地帮衬她。 不由心中有点复杂。 苏锦却是不若她想得多,她只觉得自己眼皮沉重,精神状态着实不佳。 走到一个拐角处,那婆子突然止步停下,转身笑眯眯地说:「公主殿下找郑小姐有些话要说,奴婢见苏二小姐似乎很是疲惫,不如苏二小姐跟奴婢去客房歇息歇息?」 苏锦本该多几分疑心的,可是她太累了,再加上这是在公主府,想来长公主殿下应当是挺看重郑相怡的,便也就同意了。而郑相怡知道苏锦没睡好,于是也点了点头。 两姐妹就这样被分开了。 那婆子将苏锦引至一处厢房,还贴心地为她整理好了床铺,这才告退。苏锦知道,或许长公主的眼线就在周围监视着,但这也恰巧说明这里是安全的。 床啊床……她心心念念的床…… 时候尚早,苏锦一沾枕头就有困意来袭,眼皮本就沉重不堪,此时也就缓缓耷拉下来。 香炉中也不知燃的什么香,似乎都要比平常的香格外香甜些,长公主府,果然还是不一样啊…… ☆☆☆ 而郑相怡却是被带到了另一处别院。 与公主府的尊贵气派不同,这处别院种满了青竹,有风吹过时,竹叶晃动,带来飒飒的声响。别院简陋,简直就不像是公主府应该存在的,与公主府格格不入。 可是它偏偏就矗立在这里,让郑相怡惊讶的同时又有着些许奇怪。 长公主……会在这儿?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领她来到这儿的丫鬟向她行了一个礼,说道:「还请郑小姐移步院内,大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大公子? 郑相怡怔愣许久,才渐渐回过神,这大公子…… 莫非就是她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 纵使是郑相怡,此刻也是颇有些不知所措。她立在原地,两道秀眉紧蹙,显得不安而焦虑。 那丫鬟见此,复又说道:「小姐不必紧张,大公子很喜欢小姐,对小姐十分满意。」 满意? 郑相怡听见她这么说,却是有些不高兴了。对她满意?怎么看都让她感受不到一丁点儿的诚意,反而只觉得那大公子高高在上,颇有几分傲慢之气。 「阿莲,怎么说话呢?」 突然响起的男声将郑相怡吓了一跳,匆匆回头,却一眼就望见了那屋前端坐的男子。 那人一袭青衣,面目清俊而充满冷意,眉间一点朱砂凄绝,更是让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状态不甚良好。纵是如此,他那一身清绝出尘的气质,也是完全让人忽视不了。 郑相怡一直在很多年后还记得与褚仁初见面时的惊鸿一瞥,真真是带着满满的惊艳,永久难忘。 ☆☆☆ 苏锦一觉就睡到了用午膳的时间。 她迷迷糊糊从睡梦中转醒,因着外边的喧闹声而彻底清醒。 苏锦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皱着眉头下了床,刚出门就瞧见郑相怡一脸慌张地奔了过来,瞧见她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苏锦微微疑惑:「怎么了?」 郑相怡摇头:「也无什么,只是听闻有人说苏家小姐出了事,我担心你。」 苏锦听了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姐姐你忘了,苏家,可不止我这一个小姐。」 郑相怡双眸微微睁大:「那她们说的苏家小姐是……」 第44章 苏锦摇头,低声说道:「过去看看吧。」 长公主知道东方家的人仗着东方丞相与淑妃,在京城中横行霸道,嚣张至极。然而她没有想到,东方家的嫡长子东方横,在她的公主府,竟也敢肆意妄为! 那些前来贺寿的宾客已经被移至前厅,长公主铁青着脸,冷冷地望着面前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男人。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饶命啊……我也是被迷惑了,这不是我的本意啊……」 东方横只着了一件单衣,身上带着浓厚的酒气,然而此刻的他却是清醒无比,匍匐在长公主脚下,仿佛一只蝼蚁。 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张凌乱的床铺,微微拱起的一团昭示着里面还有一个人,床上一片寂静,只有那浅浅的起伏还能证明这是个活人。 长公主不说话,东方横也不敢再为自己求情,他心知自己闯了大祸,搞不好就是死路一条。 「公主,郑小姐与苏二小姐求见。」 说话的却是早上替长公主传话的婆子,此时也是一脸凝重,不复之前笑眯眯的神态。 长公主心烦意燥,本不欲她们牵扯进来,但想到床上的人毕竟是苏家的人,还是说道:「让她们进来。」顿了顿,却是转而又道:「让郑小姐去前厅,此处不洁,还是别让她来了。」 在等候嬷嬷传话的过程中,苏锦一直在思索是什么事情。 郑相怡说长公主并没有将事情传出去,只知道是苏家小姐出了事,也不知怎么的,一个好好的寿宴,硬是生出了波澜。 苏家小姐除了她之外还有两位,只是不知出事的是苏茉还是苏歆。 苏锦与郑相怡默默地候着,却见苏茉从一旁走了过来,在隔着她们不远不近的距离处停下了,一脸淡然。 仿佛也是在等待什么。 苏锦不欲与她说话,只是也明白了,出事的,大约就是苏歆了。 很快长公主身旁的婆子就唤了苏锦进去,苏茉默默地跟上,那婆子看她也是苏家人,便没有阻止。 而郑相怡想跟上,却被拦了下来,只好跟着丫鬟去了前厅。 苏锦有想到苏歆最严重的就是被人玷污,坏了名节,或是受了重伤,濒临死亡,然而当她看见床上悄无声息的人的时候,还是在心里免不了一阵一阵地发紧。 苏歆没有睡着,瞪大着眼睛望着苏锦等一干人,只是那眼瞳空洞无比,就像是失去了灵魂一般,颇为骇人。 她还只有十三岁,虽说任性了一些,却也还算天真机灵,只是这般样子,着实让人心疼。 再看见跪在地上的东方横,苏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不相信东方横会蠢到这般地步,在长公主府也敢放肆,其中必定有隐情! 长公主自她们进门后,就只是坐着闭目养神,只是眉心那一点隆起还是昭示了她心中的不平静。 当下最好的办法本是应当将苏歆送回苏府好生养着,只当她生了一场大病,到时候风波过去了便也就平安无事了,谁知道她在长公主府发生过什么? 可是问题就在于,苏歆她虽是醒着的,却就像长在了那床上一样,怎么搬都搬不动。她才破身,身子脆弱得很,又不好对她来硬的。 于是场面就僵在了这儿。 苏锦对苏歆有几分怜悯,却还没到如同好姐妹一般去劝慰的程度,于是她望向了苏茉,淡淡道:「三妹妹去劝劝四妹妹吧,一直僵在这儿也不是什么办法。」 东方横该死,但死的原因不该是玷污了苏歆,而是在长公主府里肆意妄为。同理,长公主根本不会将苏歆一个小小的庶女放在心上,做到不透露风声已经是仁至义尽。 苏茉对苏锦的话视若无睹,却还是动了脚步,缓缓走到了苏歆面前。 第45章 「妹妹乖,我们回去了,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回去就好了。」 她声音轻柔,轻而易举就能让人沉溺,尤其是苏歆这般刚受打击的状态。 然而苏歆的眼神却突然就变了,直直地刺向了苏茉,带着满满的愤怒与恨意。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就坐起身,一把将苏茉推倒在地。 「苏茉你来装什么好人?东方横不是你安排的吗?苏茉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恨死你了!」 原本绝望的情绪突然决堤,苏歆嚎啕大哭,仿佛是要将所有的委屈全部倾泻出来。 长公主的目光倏地刺到了苏茉身上,带着满满的质疑。 「苏三小姐,怎么回事?」 苏锦也惊诧于苏歆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似乎是知道其中隐情? 苏茉轻咬嘴唇,从地上爬起身,低眉顺眼地站到了一旁,委委屈屈道:「长公主殿下,我也不知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将她劝回家。」 她那副样子,倒是让人不好再苛责她。 然而长公主是谁?她目光一凛,其中充满了威慑感:「若是如此,那苏三小姐又怎会无缘无故说起你?你最好还是好生交代。」 苏茉眉角下垂,似乎都快要哭出来了,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公主,苏家姨娘来了。」 那婆子进门低声禀告,也不知苏歆哭得那么大声,是怎么就听见了这句话,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床,哭闹着要娘亲。 当真是混乱至极,荒谬至极! 长公主耐心告罄,干脆起身,落下冷冷的一句「好自为之」,就先行离开了,只余下那婆子料理后事。 东方涟本在苏府算着账本,却突然被告知苏歆出了事,当即就慌了,急急忙忙就赶到了长公主府,甫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站在那儿面目清冷的苏锦。 苏歆出了事,苏锦又站在这儿,肯定与苏锦脱不了干系! 东方涟尖叫着扑向苏锦,一双手就往她脸上抓去,嘴里叫嚷着:「我抓死你个小贱蹄子!你这个恶女!叫你害我的歆儿!」 事发突然,幸而苏锦反应快,连忙一个躲身,闪到了长公主留下的那婆子身后,却是让东方涟撞到了那香炉上。 「哎呦——」 东方涟疼得龇牙咧嘴,抚摸着自己的额头,却也瞧见了还跪在地上的东方横。 说起来,她是东方家的养女,与这东方横也算半个亲戚,只是看见东方横这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她这才明白了什么。 苏歆已经停止了嚎啕大哭,双手抱膝,只是小声抽泣,似是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方才东方涟的注意力全在苏锦身上,眼下只顾得去看自己的女儿,她急急忙忙走到床边,待看到苏歆那一身惨状,顿时就哭嚎出来。 「东方横你个杀千刀的!歆儿还这般小你都下得去手……我的歆儿啊……」 长公主不在,东方横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他听了这话,径直起身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耐烦地说道:「喊什么喊,爷的女人不缺你这一个,大不了娶过来就是了。」 苏锦望着面前的一切,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烦躁的情绪在东方涟来后到达了顶点,她干脆转身离开,免得看她们上演什么母女情深。 那婆子也是跟着她走了出来,只是刚走出门不远,就叫住了苏锦。 「苏二小姐可知苏四小姐原是替谁受了这罪?」 那婆子言语淡淡,似是对这一切很是不满。 自然是不满,幸而没有传出去,否则毁了长公主的寿宴,那可就不是一个东方横能承担的了的。 苏锦眉心一跳,犹疑道:「嬷嬷的意思是……?」 第46章 那婆子微微点头,将一张纸条交给了苏锦,而后越过她,渐渐走远。 一直到掌心的汗将那纸条浸得有些湿了,苏锦才深吸一口气,将纸条缓缓展开。 「南苑厢房——苏二小姐。」 正是这张纸条,将喝醉酒的东方横引到了这儿? 苏锦鬓角缓缓渗出汗珠,心中逐渐涌出后怕来。 幸好……幸好她在南苑厢房觉出了香炉所燃的香香味不对,很是奇怪,便托了那婆子为她换了一处休息的地方。 不然的话,现在躺在那屋中的,是不是就不是苏歆,而是她了? 苏锦嘴唇微微发白,明明是正午阳光,她却觉得全身发冷。 回想起苏歆方才的话,却是与苏茉有关? 苏锦只觉得自重生后,她的生活太过安逸,安逸得,她都快忘记了上辈子的恩怨。 那些痛苦的记忆,她有意不去回想,却在此刻发觉,这都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 这回是她多了个心眼,那下回呢?下下回呢? 那些迫害过她的人,又怎会轻易善罢甘休? 苏锦的目光愈冷,逐渐镇定下来。 她不会去刻意报复那些伤害过她和她的家人的人,但那并不代表她就要任人宰割。 是她不好,忘记了谨言慎行,忘记了查看细节。 以后……不会了。 寿宴在长公主到场后才正式开始,一众贵宾上前贺寿,祝词不绝于耳。长公主原本隐隐将要发怒的情绪也逐渐平息下来,甚至于脸上还带上了几分笑意。 苏锦赶到时,众人已经开始用膳了,倒是鲜少有人关注到她。郑相怡已经等了她许久,看见她来了,也就将她拉了过去。 「怎样?发生了什么事?你可还能应付?」 郑相怡面露忧色,很是担忧,苏锦心中一暖,方才的负面情绪散去一些,淡笑道:「无碍,姨娘已经到了。」 她没说具体是什么事情,只是说姨娘来了,郑相怡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倒是苏锦想起郑相怡之前被带去与长公主谈话,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姐姐与长公主殿下谈得怎么样?都说了些什么?」 郑相怡一怔,找她谈话的哪里是什么长公主,明明就是那神神秘秘的大公子。想到褚仁,郑相怡不由脸微微发红。 苏锦原本也只是好奇问一下,想看看长公主对这位准儿媳的态度,却见郑相怡一脸春色,当即就知晓这人定不是去见了长公主那般简单。 哪有人见婆婆还面含春意的? 苏锦稍微一思索便有了答案,也就没有强求郑相怡同她一一道来。 从她的视角来看,郑相怡才是个真真正正的花季少女,不像她,空有着一副年轻的皮囊,心里却已经历了无数风雨。 真是已经老了啊,上辈子的教训过于惨痛,她都快忘记心动是什么样的感觉了,这辈子,怕是也要与情爱无缘了。 苏锦微微一笑,端着面前的茶水抿了几口。 看郑相怡这模样,想来那大公子很是合她意,应当是个很好的人吧。 她们所在之地离长公主较远,因而比较清静,来往的也都是些年轻的姑娘家,也因此,当傅流清走过来的时候,周围免不了纷纷议论。 傅流清依旧是一袭白衣,看上去好不风流倜傥,一走过来就成为了焦点。只见他在苏锦这桌停了下来,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一双桃花眼漂亮而又多情。 「上回之事是傅某孟浪了,若是令苏小姐感到不快了,还望苏小姐海涵。」 他一过来便是道歉,说的话更是模棱两可,只提到「上回之事」,却是让人忍不住深思,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 苏锦知道他说的是上回七夕之事,傅流清多次邀她而不得,这次居然还有脸再来与她说话? 第47章 从前却是不知道,他的脸皮还可以这么厚? 苏锦对傅流清的死缠烂打真是感到无比厌烦,偏偏后者还自我感觉良好,看苏锦的目光那叫一个深情款款。 苏锦前世就是被他这样的眼神骗了去,殊不知他的温柔都是假象,多情最是无情,而最后,苏锦也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 他用这双眼睛、这种眼神骗过多少人呢?这个男人究竟是有多虚伪呢? 一切都是假象啊,他有多温柔,有多体贴,最后的结局就有多惨烈,有多痛苦。 就像这样,明明说是来道歉,脸上却是毫无愧色,明晃晃的是面具一般温柔多情的神态。 苏锦目光沉沉地望着立于她面前的傅流清,对于他的搭讪一言不发,这时间一久,不仅周围议论声渐盛,连傅流清面上的笑容都有些维持不下去了。 他倒是没想到,苏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还是不给他一点面子? 还是郑相怡看不下去了,轻轻推了苏锦一把,笑着对傅流清道:「傅六公子言重了,锦儿不会在意那些事的。」 她也不知道苏锦何时与傅流清有了纠葛,只是苏锦就这样晾着人家,也着实不好。 傅流清自然是顺着郑相怡给的台阶下,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眼中流露出几分失落:「苏二小姐……是否对傅某有什么误解?为何傅某总觉得苏二小姐对傅某充满了敌意?」 他这番话说得格外委屈,连郑相怡在尴尬之余,都有些好奇起来,傅流清究竟与苏锦有什么渊源? 周围不少人明面上漫不经心,却是竖着耳朵在听,唯恐错漏的什么信息。 苏锦缓缓绽开一个笑容,嘴角梨涡浅浅,看上去温婉动人,娇俏至极,然而从她口中说出来的话却是格外不留情面。 「不是有误解,傅六公子,其实我挺讨厌你的。」 她这话一出,周边诡异地沉默下来。 饶是傅流清,也为她这句直白的话而怔住,他知道苏锦对他冷淡,却也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他的面子。 他的笑容是再维持不住,只觉得眉角青筋猛跳:「苏二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锦垂眸,一副不想见到他的样子:「傅六公子,我和你并不相熟,你不必见到我都如此熟络的样子。」 言下之意,是他自作多情,死皮赖脸缠上去? 虽然事实上是这样没错,但傅流清可不这么认为。他简直都要被气笑了,第一次遇见这么荒谬的事,连道几个「好,好,好!」转身愤然离去。 苏锦这一下,实在是将他得罪了个彻底。 郑相怡自苏锦说讨厌傅流清之后就有些急了,眼见着气氛逐渐僵硬,自己也不好插嘴,一直到傅流清离开,她才嗔怪道:「锦儿你怎么回事,你与傅六公子见了几次面啊,就说讨厌人家,祸从口出知不知道?」 苏锦淡然将这责怪承了下来,说道:「这就是姐姐你不知道的了,虽然见面次数少,但这傅六公子早已给我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自然难以让人喜欢。」 「不好的印象?」郑相怡露出狐疑的神态,「真的假的?」 「自然是真的,」苏锦脸上一本正经,「都说傅六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又是平西王最宠爱的一个儿子,可是私底下的腌臜事可做了不少。」 「你可不知,傅六公子生性多情,那花楼酒肆的姑娘可有不少是他的红粉知己。听说京城郊外有户人家人家的女儿就是被傅六公子骗了去,怀上了孩子后,傅六公子却不要她了……」 郑相怡吃了一惊:「竟还有这等事?我怎的不知道?」 苏锦眼中划过笑意,却是叹息道:「如此密事傅六公子又怎会让人轻易知道了去?我也是阴差阳错晓得的。」 第48章 「那……这傅六公子,还真非良人之选。」郑相怡在心中给傅流清画了一把大大的叉,算是彻底将傅流清摒弃在了表妹夫人选名单之外。 苏锦其实是随口胡诌的,以傅流清对他自己的自信,怎么可能会愿意放下身段与所谓的郊外女子为伍?只是傅流清也的确因着他那英俊的外表骗了不少女子,一个个的为他寻死觅活,前世的时候,苏锦可见了不少。 这下算是与傅流清撕破脸皮了,他应当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吧? 这样的男人,还是离得远远的好。 ☆☆☆ 窗外蝉鸣不绝,夏日的炎热还未散去,屋里的冰块融化得差不多了,却没有人来添上。 青禾低着头站在门边,不敢去看坐在桌旁绣花的苏茉。小姐从回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一言不发,一坐下就开始绣花。她脸上的表情也一反常态的亲和,布满了冰霜,与平常那个柔柔弱弱的苏三小姐相去甚远。 这是在公主府发生什么事了? 青禾只能在心里猜测,不敢上前去问。她身为贴身丫鬟,知道苏茉不若她对外那般楚楚可怜,反而充满了很多不确定因素。 很是善变。 「啪——」 大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随即是东方涟尖锐的嗓音响起:「苏茉你给我出来!」 苏茉眉心动了一下,却是置若罔闻,对这一切视若无睹。 东方涟看着她那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来气,走上去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你个死丫头,你的心肠是有多歹毒,歆儿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居然也下得了手?」 苏茉吃痛,起身奋力将她推开了,她的发髻已经散了,披头散发的,东方涟瞪着她,她也怒视着东方涟。 那目光中的冷然与恨意让东方涟有瞬间呆滞,随即心中升腾起了更旺盛的火焰。 她一脸愤然:「苏茉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那么瞪着我干什么?你信不信我将你眼睛挖出来!」 苏茉冷笑一声:「信,我当然信,娘亲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出来的?这些年你打我打得还少吗?」 「你是我女儿,我还教训不得了?」东方涟不耐,「更何况这回你下手的可是歆儿……那可是歆儿啊!歆儿对你不好吗?歆儿还那么小,就被那禽兽给糟蹋了,你怎么忍心?苏茉,你怎么忍心啊!你这个恶女!毒妇!」 说到后面,她的眼眶越来越红,居然隐隐有要哭的趋势。 苏茉听了,只觉得内心一片荒芜。 「是不是在你眼中,永远都只有苏歆一个人是你的女儿?那么我呢?我算什么?娘亲,你说,我算什么!」 她痛喊出声,声嘶力竭,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喊出来后,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了,她过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还抵不过苏歆一个笑容。 东方涟恶狠狠地盯着她:「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才不会这么恶毒!」 苏茉闻言,只觉得好笑:「你终于说出来了吧,同样是你生的,为何待遇是天差地别?娘亲,是你逼我的。」 东方涟只想上前好好教训苏茉一番,然而她的耳光还没挥出手,就在空中被人拦了下来。 「姨娘这般可不太好,苏三小姐即便算不上金枝玉叶,却也是娇娇女儿之身,不是任姨娘随意发泄怒火的工具。」 那是一个凭空出现的男人,蒙面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泛着锐利的光芒。 东方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的手还被攥在那黑衣人手中,咬牙挣扎了一番,那人才放开了她的手。 白皙的手腕处覆上了一层绯红的印子,东方涟甩着手腕,恨恨道:「你是何人?」 第49章 黑衣人将苏茉挡在身后,明显是维护的姿态,对东方涟说道:「我是谁你不必理会,你只须知,苏三小姐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教训的人。」 「你说的算什么?苏茉与你有何干系?她是我的女儿,我教不教训,不是你说了算!」 她还要不信邪地上前去动手,却在下一刻被黑衣人直接从门口抛出了出去,重重地落在了地上,直接就吐出了一口鲜血。 苏茉这是从哪找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来? 「我已经说过了,不要随随便便就来教训苏三小姐,她虽是你家的女儿,却也是我家主子护着的人,不是你等就能轻易妄动的。」 黑衣人的声音愈冷,仿佛要掉下冰碴子一般。 东方涟算是明白了,这是苏茉找的靠山,这已经不是那个能够随她打骂的苏茉了。 她挣扎着站起身,鲜血不断从她口中流出,看上去有些可怖。 「苏茉……你可真是好样的!」 她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转身踉踉跄跄地离开了。 黑衣人岿然不动,苏茉也没有说话。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青禾蹲在角落瑟瑟发抖,抱着双臂不敢吱声。 「那儿还有你的一个丫鬟,留着终究是不好,不如解决掉?」 黑衣人瞥了青禾一眼,询问道。 青禾顿时急了,连滚带爬地到了苏茉脚下,扯着她的裙摆求饶:「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说什么的!我一定管好自己的嘴,一定不会背叛小姐!」 苏茉也没想将她怎么,见此也就摇了摇头:「不必,还是谢谢阿十了。」 阿十,正是黑衣人的名字,是傅流清特意留在她身边的。 阿十嗯了一声,按理说,他应该退下了。 然而他犹豫了一下,说道:「苏三小姐……请您放心,阿十会一直在暗中保护小姐的。」 苏茉一怔,只当他是受了傅流清的指示,也就应了下来。 「苏茉晓得了。」 这公主府一出,当真是一场闹剧。 她本意是在苏锦身上没错,却未料到苏歆会来掺上一脚,还恰巧看见了她给东方横的纸条。 苏歆是认得她的字的。 即使她特意扭曲了字体,可是苏歆与她生活那么多年,还是认出来了。 苏茉也懒得去管自己凌乱的头发,轻轻闭了眼,眼角有泪滑落。 她这回……和东方涟算是彻底闹僵了,只是苏歆,她却是从未有心思去特意害她。 终究还是错了啊…… 虽然苏歆天真任性,但她也是唯一一个会在她被东方涟打骂的时候为她递锦帕的人。 虽然苏歆看她的眼神中经常充满了怜悯,可是她也是唯一一个与她交心的人。 只是往后……想来应该不会再有了。 苏歆的事传回了苏家,苏谷勃然大怒,将苏茉与苏锦连着叫去询问了一番。虽然他并不是很关心苏茉与苏歆的成长,但毕竟是他苏家的人,在外边受辱,断然没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的说法。 苏锦与苏茉都将自己知道的说了,苏谷怒火还未平息,东方家的人却上门来了,说是来提亲,点的正是苏家四小姐——苏歆。 东方涟还在自己院中养伤,一听说这消息,当即就要昏厥过去。 即便只是个庶出,苏歆也是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原本想着就算嫁不了高门公子,找个好人家嫁了也是好的。 只是如今,一切都毁了! 苏歆名节已毁,嫁给东方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还不能大办排场,只能一顶小轿抬进东方府。 老天,她是做了什么孽! 苏歆的婚期定在了年后,与郑相怡的婚期没有相差几天。 第50章 苏锦自从那以后就没有见过苏歆,只是听喜芙与喜茶说四小姐变得阴沉了不少,整日待在屋里不愿意出门。 苏锦心中有所动容,对苏茉厌恶更甚。 说到底,苏茉想害的还是她,只是阴差阳错让苏歆顶了去。没有人能忍受一个一心想要害她的人在身边,苏锦也不例外。 「还有姨娘也奇怪得很,这几日脸上还有些轻微的伤痕,看上去像是被什么东西刮的,可是谁能在她脸上动手脚啊……」 喜茶与喜芙小声嘀咕着,苏锦在一边品着茶,听着她们议论。 东方涟倒是在苏谷面前出现得挺勤快,多是为了苏歆的婚事而求情,希望还有转圜的余地。然而苏歆嫁给东方横已成定局,她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 屋外蝉声不绝,阳光明媚,这个夏天,也着实长了些。 「小姐小姐,太子殿下来了。」 喜茶从外边跑进来,一脸的兴奋。 苏锦从一堆话本中抬头:「他来作甚?」 「自然是来看望小姐。」喜芙笑眯眯地说,「小姐还是收拾一番,去前院看看吧。」 苏锦点头,命喜芙为她挽好发髻,她今日起得晚,想着反正也不会出门见人,索性就披散着头发,现要去见太子自然是要好好拾掇一番。 太子也有很长时间没见苏锦了,上回长公主府寿宴本是可以见上一面的,偏偏皇帝将他叫去商量国事,一去就是一天,硬是错过了。 苏锦踏入门的时候,他只觉得眼前一亮。苏锦今日穿了一身水色衣裙,裙身剪裁细致,恰到好处,将她面条的身材勾勒出来,裙摆处绣了淡绿色的花纹,随着苏锦一步一步缓缓晃动,就像波浪一般。 一种少女的清新之感迎面扑来,衬得苏锦娇俏可人,一鼙一笑之间皆是赏心悦目。 「太子哥哥今日找我有何事?」 褚翊站起身,笑道:「前几日偶然间得了一支簪子,觉得很是适合你,故而特意送过来。」 让太子特意亲自来送簪子,苏锦大概是独一人了。 一旁的小侍躬身呈上一个木盒子,褚翊将那盒子打开,呈现在苏锦面前的,便是一支金色的簪子。 那簪子是用赤金制成,几股细金丝缠成一股自中段缠绕而上,将一颗火红的大珍珠包裹其间,又加有些许白珍珠点缀,简单而又华贵,一看便知贵重得很。 苏锦目光从那珠花簪上扫过,却是对褚翊说道:「这支簪子不适合我,太子哥哥还是收回去吧。」 褚翊有些诧异,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那……锦儿喜欢什么样的?我为你去寻来便是。」 苏锦站着有些累了,干脆坐了下来。天气还有些炎热,她扇着扇子,心中有些烦闷。 重要的哪里是她喜欢什么,褚翊送的簪子太贵重了只是一个原因,然而最主要的,还是这簪子蕴意太深,她承受不来。 褚翊脸上划过失落,他不愿强迫苏锦收下簪子,也就只好作罢。 苏锦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只能在心中微微叹气,若不是上回在翊清宫明白了褚翊的心思,她或许还真不会想那么多,可是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会再嫁人了,即便嫁了,那个人也不会是褚翊,又何必再留有希望? 这边太子与苏锦交谈,那边喜茶与喜芙也在眼神对交。 二人相伴苏锦已久,倒是养成了一些默契。 「怎么觉得小姐和太子殿下之间有些怪怪的?」 「小姐似乎对太子殿下冷淡不少?」 「好像是的……太子殿下做了什么让小姐不高兴的事吗?」 「没有啊,太子殿下对小姐好着呢。」 「那……大概是因为都长大了吧……」 第51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夏天悄然而逝,飒飒秋风袭来,天气已经有些冷了,苏锦愈发不愿出门。 不仅喜芙喜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了,如今自己真是越来越懒了,用郑相怡的话来说,就是苏府养的一条米虫。 苏锦好好反省了自己一番,深深觉得自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须得做些什么。 这日正是九月初七,褚国一年一度的佛诞节。 平日里苏锦宅在家中也不会有人管她,今日却是不行,佛诞节上山吃斋拜佛盛行,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会在这几日去往普灵寺拜佛,请求佛祖的祝愿。 一大早的,苏锦就被告知,东方涟母子三人已经在府外候着了。 苏锦原本是不怎么信佛的,然而自重生后,她便信了有「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不然为何她会冤死重生?或许就是佛祖怜悯她呢? 待行至马车前,苏锦才发现,多日未见苏歆,她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竟是整个人都瘦了好几圈,颧骨高突,看上去多了几分尖利刻薄。如果说曾经的苏歆是天真任性的小女孩,那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怨妇,明明是尚还稚嫩的年龄,却透出了一种深深的怨恨。她的目光宛如毒蛇一般,自苏锦出现后就一直缠在她身上,看得苏锦有些不舒服。 苏茉倒是没什么很大的变化,依旧是一副娇娇弱弱低眉顺眼的模样。上回苏歆虽是指认了她,却也拿不出证据,最后苏谷也只是罚了她去跪了祠堂,听说跪完后还病了一场。 而东方涟也是憔悴不少,上回的事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天天以泪洗面,痛诉上天不公,根本无心打理府内之事。苏谷见她如此,干脆将府中掌事的权利移交给了他身边信得过的老嬷嬷,东方涟受打击更甚,还去苏谷那儿哭诉了一番,更得苏谷厌恶。 看见苏锦出来,苏歆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二姐姐可真是让我们好等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还早着呢。」 苏锦倒是没想到首个针对她的居然是苏歆,其实细细想来,她与东方涟母子三人,也算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既然苏歆已经这么嘲讽了,苏锦也就不再顾忌什么了,她淡淡一笑:「自然是不能再睡了,否则要挨爹爹责备了。」 竟理直气壮地将苏歆那番话承了下来,却是丝毫不提及她们的等待。 事实上,她们三人也没有等上多久,不过是苏歆蓄意挑刺罢了。 「歆儿,上车。」 东方涟拉住了隐隐要动怒的苏歆,将她塞进了马车,整个过程中都不曾看苏锦一眼。 苏茉眼观鼻鼻观心,在东方涟与苏歆上马车后,朝着苏锦点了点头,也跟着上了马车。 苏锦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影响,她与那母子三人不是一辆马车,这也是喜芙提前就与掌事老嬷嬷说好的。 喜茶曾很是纳闷地问喜芙,为啥不让苏锦掌家,喜芙只说她笨,就凭着小姐这愈加慵懒的性子,能将整一个苏府打理好? 马车从街道走到山道,原本热闹的氛围逐渐消失,变成了山上的空旷与幽寂。 普灵寺位于普灵山上,在山脚就可以听见寺中僧人的诵经声,为这普灵山渲染上了不少佛意,感觉上就很是高明圣洁。 佛诞节的第一日,皇帝与皇后便要摆驾普灵寺,为来年祈福,这是褚国长久以来的风俗。 苏家的马车甫一上山进寺,恰巧是皇帝与皇后在天台祈福的时刻,苏锦下了马车,微微仰头便可以看见那位于高高祭坛上的皇帝与皇后,以及站在一旁的太子。 天台前有许多同她一样看热闹的女眷,苏锦不一会儿就在人群里头找到了郑相怡,而郑相怡也望见了她。两姐妹很是兴奋地聚集到了一起。 按照佛诞节的传统,应当是要在这普灵寺住上几天的。苏锦与东方涟母子三人脱离开来,只与郑相怡玩闹在一起,然而天黑了,也还是要回到普灵寺为苏府准备的厢房,正在苏歆隔壁。 第52章 普灵寺规模宏大,朝廷每年都会投进许多钱财,寺中大大小小的厢房,即便是面对如此之多的贵族女眷,也足够住下了。 苏锦白日与郑相怡一起逛了普灵寺,到了夜晚便也有了些许疲惫,她差了喜芙托人送来热水,泡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就要睡下。 「小姐,小姐,听说有贼人夜袭!」 喜芙匆匆忙忙从外边跑进来,一开口就将方才才听说的消息说了。 苏锦倒是不甚在意,既然让这么多贵族女眷停留在这寺中,保护措施应当还是有的,想来问题也不是很大。 只是……贼人夜袭? 皇帝与皇后早已回宫,这贼人是要来夜袭谁? 苏锦打着哈欠,将那抹疑思抛开,向着床走去。喜芙见她如此淡定,也就悄悄退下了。 关门的吱呀声后,房中便恢复了寂静。 苏锦听着山中风吹动树叶的哗啦声,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看着就要睡过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原本的平静,苏锦立即惊醒,敏感地听见了人的呼吸声。 她从床上坐起,后背微微冒出冷汗。 「是谁?」 喜芙方才还与她说有贼人,不会就让她运气如此之「好」地碰上了吧? 一个黑影迅速从眼前划过,若不是眼前突然一片漆黑,苏锦还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她的眼睛被人用手掌蒙住,皮肤接触到那掌上细细的茧,应当是男人的手。 周围温度上升,那人一手拦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苏锦闻到了丝丝血腥味,这下却是真的有些害怕了。 「你是谁?」 她语气听上去很是镇定,只有自己心里才知道,后背上怕是已经被冷汗浸湿里。 然后她听见身旁的男人竟是低低笑了一声,充满了调笑意味。 「苏二小姐,别来无恙啊。」 这个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苏锦眉心微蹙,冷声道:「你究竟是谁?又有何目的?」 只听那人「啧」了一声,听起来似乎有些失落。 「倒是没想到,苏二小姐这么快就将我忘记了。」 隐隐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苏锦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是……傅久初?」 覆在眼睛上的大手移开了,那人情绪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从胸膛中发出了沉闷的笑声。 「正是在下,难为苏二小姐还记得我。」 苏锦也不知怎么的,一知道他是傅久初,瞬间便放松下来,想到这人方才还吓她,不由恼怒,伸手在他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直教傅久初疼得龇牙咧嘴。 苏锦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听得见他倒吸了几口凉气,看来是有些吃痛,这才痛快不少。 这时她才发现,傅久初跳上了她的床,两人之间的距离可谓是相当近了。 「啪——」 凭着苏锦的力气,傅久初被拧的那一下应当是没什么知觉的,偏偏他受了伤,苏锦恰巧在伤口附近揪了一把,这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 而在他还倒吸着凉气的时候,苏锦一脚便将毫无防备的他踢下了床,他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傅久初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苏锦。 苏锦冷哼一声,走到他面前:「也不知傅九公子因何故夜闯本小姐房中,若是没有个解释,可不好交代。」 傅久初眨了眨眼,干脆双腿盘起,坐在了地上:「苏二小姐还真是不留情面,上回我可是救了你,你就是用这么一脚回报我的?」 言语间颇有失望。 第53章 苏锦不怒反笑:「怎么,这就是你可以毫无忌惮闯进来的理由?」 傅久初却是听出了她的恼怒,想想也的确是了,他这不清不楚就往人家姑娘房里钻,怎么看都不合适,若是传了出去,指不定外边怎么说。 外边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似乎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苏锦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害怕,反而在知道是傅久初后,心渐渐安定了下来。她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蹙着眉头看着地上的傅久初。 喜芙说有「贼人」闯进来了,而傅久初就出现在这里,那「贼人」也许就是他了。傅久初还受了伤,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咚咚——」 有人敲门了。 「小姐,小姐……你睡了吗?」 「小姐,傅六公子来了,说是有事询问。」 原来是喜芙敲门。 苏锦只听见「咻——」的一声,傅久初已经滑到了床底下。 这人居然就打算藏这了?苏锦额角冒出黑线,却还是点了灯,随手披了一件外衫,硬着头皮去开了门。 虽然是喜芙敲的门,来的却不只喜芙一个人,跟在喜芙身后的,是傅流清以及他带过来的几个侍卫。 喜芙小心翼翼地说:「小姐,这位公子说贼人往这边逃了,特意来问问你。」 她也是拦过的,然而她一个小丫鬟,又哪里担得下傅流清的威压? 傅流清一袭白衣,脸上表情有些慎重:「夜里叨扰小姐,傅某有些过意不去,但为了小姐的人身安全着想,还请小姐容许我等进去查探一番。」 进去查探?这房间就这么大,一下子便将傅久初搜出来了吧? 苏锦揉了揉眼睛,一副将醒未醒的模样:「我的房里什么都没有啊……若是有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么?」 不管是语气还是神态,都要多无辜有多无辜。 这就是拒绝了? 傅流清盯着苏锦那一脸无辜,心中有些复杂。这个女人上回可谓是毫不留情地落了他的面子,苏二小姐嚣张到当众拒绝傅六公子这个话题也是在京城传了许久,惹得他在好些同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此次佛诞节,皇帝普灵寺的安全保障工作交给了三皇子楮清,而他身为楮清的门客,自然也参与其中。今夜居然还真有来路不明的人潜入普灵寺,被他偶然撞见,追着追着,就追到了这儿。 询问了才知道,苏锦就歇在这里。 傅流清从来就不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上回的事情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苏锦在他心中早就上了黑名单,可是现在一见到苏锦,尤其是看着她这副懵懵懂懂,与之前面对他时判若两人的样子,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去关心一下。 「苏二小姐,在下也是秉公办事,还请小姐不要为难我等。」 苏锦并不想与他有过多交流,可是傅流清也实在不好打发。 「傅六公子,你这是在怀疑我吗?」苏锦佯装生气,仰头看着傅流清,一字一句道,「既然是为了我的安全,那我安不安全,我自己会不知道?何况这儿住了又不止我一个,还请傅六公子去往别处查探吧。」 傅流清一时有些语塞,说不出话来。 果然刚才都是错觉吧?明明这才是苏锦的真实模样。 许是声音有些大了,吵醒了旁边的苏歆与苏茉,二人都开了门,似是想看看事态发展。 「啪——」苏锦微微福了福身,转身关了门。 傅流清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脸色有些难看。 苏歆见没什么好看的,也直接关了门,倒是苏茉,轻轻唤了一声:「傅六公子。」 傅流清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苏锦这儿碰壁,心情是相当不美好,也无心再去查探什么,听见苏茉叫他,便回头看了她一眼。 第54章 「夜深天凉,还请苏三小姐好生照顾自己。」 简简单单一句关心的话,却让苏茉好生激动了一番,狠狠点了点头:「嗯!」 既已无事,傅流清就离开了,虽说有人夜入普灵寺,却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这件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苏锦回到房中时傅久初已经走了。 这个人倒是会挑时机,趁着傅流清与她交谈的功夫,就这么直接逃了? 也不知他一副做贼似的打扮是来做什么,明明光明正大就不会有人来逮他了。 苏锦撇撇嘴,掀开被子却发现了一张纸条。 「多谢苏二小姐相救,傅某无以回报,唯有留下这三支火令,若是小姐有事寻求傅某,放飞这火令即可,傅某一定及时赶到!」 同纸条摆在一起的,还有三个小竹筒模样的东西,应当就是纸条上提及的火令了。 明明上回他也救了她,怎么说得好像只有他欠她人情一样? 苏锦本是抱着还人情的想法开的门,傅久初却并没有这么想,反而又做下了「随叫随到」的承诺。 这个人……还真是有点奇怪。苏锦这样想着,灭了灯,终于睡下了。 ☆☆☆ 第二日苏锦正要出门去寻郑相怡,就在门口与东方涟母子三人碰了个正着。 苏锦本欲直接离去,却听见苏歆嘻嘻一笑,尖声说道:「也不知某些人夜里都在做什么,指不定房里就藏着一个男人,要不然怎么不准别人查探?」 这话的针对意味太明显,让苏锦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她倒是不知道,苏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再说一遍?」 苏锦转身,脸上很平静,仿佛就是在询问「今天天气怎样」一般。 苏歆冷笑着说:「怎么,还说不得了?我昨晚可是听见了,你在与谁说话呢?看你装得和朵白莲花似的,背地里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天天装纯给谁看呢?」 苏锦疾步上前,抬手就给了苏歆一巴掌。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一时震住了在场所有人。 分明的手掌印不一会儿就在苏歆脸上显现出来,苏歆捂着自己的脸,惊愕地看着苏锦。 「啊啊苏锦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苏歆张牙舞爪着就要扑过来,苏锦闪到了一边,青禾与喜芙连忙将苏歆拦住。 原本冷眼观望的东方涟这下却是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把将喜芙与青禾推开,愤然看着苏锦说:「二小姐这是什么意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对着歆儿发什么脾气?莫不是戳中你的痛点了?」 苏锦冷冷地看着她们:「姨娘倒是对四妹妹的话深信不疑,空口无凭也敢来冤枉人?胡说八道的长舌妇不应该挨打么?」 东方涟顿时哑口无言,苏歆确实只是那么一说,哪里来得什么证据。 「二姐姐莫要生气,四妹妹也不是故意的,还请二姐姐不要与她计较。」 苏茉看戏已久,说起这话来软绵绵的,看似劝解,实则一点作用都没有。 苏锦也实在是不懂她,明明先前在琅琳铺已经算得上和她撕破脸皮,却还能一脸诚挚地看着她,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苏歆的哭嚎和东方涟的劝慰还在耳边,再加上一脸担忧地苏茉,苏锦感受到了一丝窒息,只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也不再顾着这母女三人,干脆地离开了。 一直到在外边寻到了郑相怡,那令人窒息的感觉才渐渐消去了。 在普灵寺的几天过得很快,苏锦早出晚归,与那母女三人甚少碰面,即便遇到了,也是如同陌生人一般,视若无睹。 如此便到了下山的日子。 第55章 上山时一起上山,下山时便也一起下山。 去往普灵寺的山路算是平稳,马车徐徐,晃悠得让人想要入睡。 苏锦近来迷上了话本,觉得这东西好生有趣,虽算不上特别高雅的东西,然那一个个故事简直让人欲罢不能,什么郎才女貌,什么鬼怪传说,一下便勾起人的想要阅读的兴趣。 她的马车上便备了好几本话本,是喜芙怕她无聊特意寻来的。苏锦端着一本《惠小姐》看得津津有味,这本书讲述的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因为继母而屡遭迫害,最后阴差阳错,在仙女的帮助下嫁给了太子的故事。 「这个太子是不是喜欢惠小姐的啊……三天了都没留下惠小姐。」 苏锦一边吐槽,一边充满兴致地继续看。 「最后这个继母和这两个姐姐居然没有受到惩罚?不行不行,若是太子哥哥,一定会将她们治罪。」 ☆☆☆ 喜芙在马车外边听到了她的嘀咕声,顿时也是哭笑不得,她倒是没有想到苏锦这么较真,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姐,怕是只会沉浸在太子与惠小姐的爱情故事中了。 她在心中想着小姐喜欢话本,回了苏府还要去寻几本才是,却瞧见前头姨娘与另两位小姐乘坐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那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发出了一声嘶鸣,伴随着的还有东方涟母子三人的尖叫声。 这是怎么了? 喜芙见情况不对,心里一阵慌乱,掀开帘子就对苏锦说了一句:「小姐,前面似乎是出事了。」 苏锦也听到了动静,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看见前面的马似乎发了狂,嘶鸣着上蹿下跳,马夫坐在马上扯着缰绳,周围不少小厮试图上前,想要将马控制住。 马车里头哭闹声与撞击声交织在一起,一看便知情况不好。 苏锦皱眉:「怎么回事?」 一旁有小厮苦着脸说:「这马方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发狂了,我等定竭力将它控制住。」 苏锦点头,在心中暗忖这究竟是意外还是其他什么,却猛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嘶——」 面前的马儿似是受了前头的影响,突然之间也开始发狂,苏锦一下子便被甩进了马车,后背狠狠砸在了车壁上,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这还没完,她算是体会到了东方涟与苏茉苏歆的感受了,马儿上蹿下跳,马车也被甩来甩去,苏锦在马车里也好不到哪里去,这儿磕了那儿撞了,只怕是全身青青紫紫的瘀伤怕是要布满了。 喜芙眼看着这一切发生,却没办法阻止,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喜芙……喜芙,昨晚那个火令……哎呦……昨晚那个火令,快放一个!」 苏锦虽没有东方涟她们那么夸张,却也会在吃痛时出声。她一点也不相信这只是个意外,马儿怎么会无缘无故发疯? 再者……苏太傅虽不是武将,却也派了人暗中保护,只是现在那些人是一个影子都没见着,是去哪里了? 这其中必定有蹊跷! 喜芙听清了她的话,连忙在包裹中翻找,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三个小竹筒,似乎就是小姐口中的「火令」。 「啾——」 刺耳的声音划破天空,然而此时的场面过于混乱,并没有人注意到。 苏锦没有想到,放飞的火令带来的不是傅久初,而是一群白衣人。 喜芙并不明白苏锦的用意,但相信苏锦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然而在火令放飞后,一群白衣人突然就从天而降,刀光闪烁之间,在场的小厮发出一声声惨叫,根本还来不及反抗,就已经倒下了。 喜芙何时见过这等血腥的场景,简直就要被吓呆了。 「小……小姐!有人杀人!」 苏锦也听到了惨叫声,顿时就明白了情况不对,心中暗道不好。 第56章 可是她现在都还在马车里颠簸,既不知道外边的情况,也没有能力离开马车。 「嘶——」 一名白衣人突然就朝这边看过来,眼神对上的瞬间,喜芙大脑一片空白,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绝望充斥了全身,喜芙闭着眼睛,就等那人的刀刺进她的胸膛。 「嘶——」 喜芙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溅到了脸上,还带着温度,鼻腔间立即被血腥味充斥。 她睁开眼,看见面前原本发狂的马已经没了头,轰然倒地,溅起无数灰尘。 待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喜芙转身就吐了,再也支撑不下去,眼前一花就晕了过去。 那已经没了头马四肢还在抽搐,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 外面逐渐没了动静。 苏锦忍着痛,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车帘,顿时惊呆了。 此次上山并没有带多少人,却是几乎都躺在了地上,身上脸上都是鲜血, 她前世早早嫁予傅流清,这世宅在家中不常出门,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这等场景。 浓烈的血腥味熏得人想吐,苏锦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看见倒在一旁的喜芙,立即慌乱地就要去扶她。 还好……还好,还有气。 这匹马被砍了脑袋,鲜血流了一地,染上了苏锦的裙角,她却毫无所察,费劲地想将喜芙扶起来,带到干净的地方去。 两匹马结识被砍了头,前面的马车静悄悄的,毫无动静。 怕是都晕过去了。 苏锦只是看了一眼,并不打算做什么。 「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苏锦一愣,回过头便看见苏茉从马车中慢慢爬了出来。 「咳——咳咳——」 苏茉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眸光直接就朝苏锦这边射过来。 苏锦猛然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苏茉的表情太过平静,平静得,这一切都仿佛是她设计好的一般。 更可怕的是,她居然还在笑,笑得娇弱无比,我见犹怜,与周围的一切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二姐姐,原来你没有晕过去啊。」 在这种场景听到这句话,苏锦只觉得毛骨悚然。 她冷凝着脸,毫不避让地与苏茉对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苏茉歪了歪头:「怎么会呢,我只是太傅府一个小小的庶女,哪来这么大本事。」 她缓缓靠近苏锦,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二姐姐,你还是太心软了,你若是向爹爹说了琅琳铺的事,指不定爹爹就将我打发到哪个庄子里去了,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了。」 「我说过的吧,我可讨厌你了。」 「若是以前所有一切也就算了,你为何还要与六郎产生瓜葛?他费尽心思想要与你产生联系,我看了真是好生嫉妒。」 居然又是傅流清? 苏锦对傅流清的厌恶在一瞬间达到了顶点,这个男人前世对她弃之如履,这一世却是阴魂不散。 「你想怎样?」苏锦眼看着她一步步接近,也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脚步。 苏茉从怀中亮出了一把匕首,表情愈加诡异病态。 「很简单,杀了你就好了,六郎就不会再在你身上费心思了,呵,什么英雄救美,他有我就好了呀。」 英雄救美? 苏锦脑海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这场事故……不会是傅流清安排的吧? 苏茉与前世太不一样,明明前世的她忍功一流,都能接受傅流清的一大堆女人,这一世,却是连她区区一个苏锦都接受不了? 眼前的情况已经来不及让她想那么多,苏茉刀尖对准她,直接就扑了过来。 第57章 苏锦连忙躲开,察觉身后已经到了尽头,转身一看,正是深渊。 普灵山内有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多猛兽凶禽,传言不可轻易入内,否则必遭吞噬。 「二姐姐,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被盗匪杀死,也比被禽兽吃掉好啊。」 苏茉一脸劝慰,像是真心为她着想。 苏锦冷笑:「你未免也太过自信,凭着一把刀就想杀我?苏茉,别忘了你也是弱质女流之辈,我们两个,还指不定是谁死。」 苏茉挑眉:「没关系,你可以试试。」 变故只是一瞬间,当苏茉的刀就在眼前,苏锦才突然意识到,她竟然有些身手。 「夺命三招,」苏茉嫣然一笑,「我师父教的。」 那一刻,苏锦最后悔的,就是重生后,以为只要不配合就不会悲剧重演,却忘了只有武力才能保护自己。 在上面也是死,跳下去也是死。 苏锦眼中布满冰霜,顷刻间便有了决断。 她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容,一字一句地说:「苏茉,你心肠恶毒,才不会事事如意。」 「你不是想要我死么?那好,你来陪我吧!」 在苏茉一愣神的功夫,她就抱着苏茉,径直跳了下去。 是她无能,即使重生,也依旧是这么窝囊,最后只能拉着仇人同归于尽。 苏锦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她不怕死,只是遗憾,怕是辜负了上天让她重来一回。 「苏二小姐!」 在坠落之前,她看见了一张充满了惊恐的脸,傅久初正对着她飞驰而来。 太慢了! 苏锦在心中嫌弃,只觉得傅久初真是一点也不靠谱。 然而以后也都与她无关了。 耳边风声似是要将耳膜吹破,刺得脸上的肌肤好似要被刮下来一番。 苏锦与苏茉已经分开,她瞧见一个黑影闪过,然后苏茉就没了身影。 在她几近昏厥之际,突然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苏锦感受到了自己下坠速度变缓。 傅久初带着她飞了起来。 「不好意思啊苏二小姐,临时有些事所以来迟了。」 想揍人! 苏锦想狠狠瞪他一眼,却觉得眼皮子很是沉重,大脑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你……你太慢了……」 她小声嘀咕着,诉说自己的不满。 傅久初心绪一动,刹那失神,各种情绪都在瞬间涌了上来。 怀中的少女轻得仿佛没有一点重量,然而存在感却是不低,让他整个大脑都混乱起来。 他总是下意识去忽略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感受,没有发现自己对苏锦的关注已经超越了旁人。 他为何如此关注这苏二小姐?为何总是对这苏二小姐充满好奇?为何被人追杀独独潜入苏二小姐房内?又为何……在此刻心绪大乱? ☆☆☆ 今日,是平西王妃的忌日。 当他还在平西王妃墓前跪拜着的时候,就感受到了火令的触发。 这不是寻常军用的信号令,而是数年前他游玩南疆时偶然得到的,只要火令放飞,他就能感知到。 那一瞬间,他只觉得整颗心都提了起来,然而普灵山实在是远,他用了一些时间才赶到。 幸好……还来得及。 怀中的人仿佛是昏睡过去了,脸上开始浮现一种异样的潮红,傅久初执起她的手往脉搏上一搭,原本乱七八糟的心绪即刻消散。 这是……被人下了毒! 苏锦醒来之时已是午后。 当她睁开眼睛时,入目的便是一片如同云雾一般的紫色。 第58章 大脑昏昏沉沉的,似有千斤重,伴有隐隐的痛感,好似被人敲打过一般。 记忆的最后是傅久初的脸,苏锦晃了晃头,确定自己这是被他救了。 居然又欠下一个人情…… 苏锦撇撇嘴,将四周好生打量了一番。 大片大片的紫色映入眼帘,床帐是紫色,被褥是紫色,家具是紫色,甚至于墙壁都是紫色…… 看起来还真是……触目惊心! 苏锦觉得眼睛被刺得有些疼,想要掀开被子起身,却从胸口处传来了一阵针刺一般的疼痛。 「嘶——」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有些疑惑,她记得自己没受什么内伤啊。 「哎呀,这位姑娘,你醒了呀。」 一紫衣小丫头端着一盆水走进了门,看见她醒了,脸上顿时迸发出大大的笑容来。 苏锦看着她熟练地拧好帕子,走过来在她脸上擦了擦,说道:「你都昏睡七天啦,差点还以为救不回来了呢。」 「救不回来了?」苏锦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什么叫救不回来了?」 小丫头讶异地说:「你不知道吗?你中毒了啊,还是师兄把你送过来的。」 苏锦蹙眉,不是很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那小丫头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怎么中毒都中傻了呢。」 苏锦:「……」 「你说的师兄……可是傅久初?」 这是苏锦唯一能与现在状况所联系起来的线索。 那小丫头将帕子拧干,看了她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是啊,不然还有谁,师兄把你送过来的时候可紧张了,求着师傅一定要将你治好。」 「紫小棠!你是不是又偷吃了我炼的美容丹!」 一红衣女子破门而入,女子长相美艳,面色却很不好看,语气中充满了愤怒,直奔屋内而来。 然而当她看见坐在床上的苏锦时,原本想要质问的话就卡在了喉中,怎么也说不出口。 名叫紫小棠的小丫头翻了个白眼:「不就是几颗美容丹吗,你再炼几颗不就是了,如此大惊小怪的,惊扰到客人可不好。」 那女子涨红了脸,许久才憋出一句:「关她什么事啊,我说的是你!」 紫小棠嘟嘴道:「你看你看,连个自我介绍都没有,一点也不尊重客人。」 直接就忽略了自己进来的时候就是一副自然熟的样子,可是提都没有提自己的身份。 苏锦看着她俩斗嘴,倒也觉得有趣,只是身处这么个陌生的环境,还是问问比较好。 「请问……这里是哪里?」 她的这句话成功地让两人停止了争吵。 「这儿啊,名叫容柳山庄,你大概是不知道的。」紫小棠对苏锦与对那女子完全是两副面孔,那热情地样子让苏锦顿时心生好感。 她的确不知道容柳山庄是个什么东西,但是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对她没有恶意,这也让她安心不少。 之前紫小棠说,她已经昏迷七天了,也不知这七天里外边怎样了。 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紫小棠随口就是一句:「虽然你现在已经醒了,但并不代表你就能出去了,再说……外面都说你死了,出去了大概会吓到人吧。」 都说她死了? 苏锦一怔,觉得心里有些郁闷。 像是感受到了她不甚愉快的心情,心脏处又开始一阵一阵地抽疼,苏锦捂住心口,表情有些痛苦。 「哎,你没事吧。」紫小棠坐在床边,手指搭上了她的脉搏,仔细查探一番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还以为有什么大碍,看来还行,恢复得不错。」 她对苏锦的关心引起了旁边女子的不满,开口就嚷道:「紫小棠你又不认识她,干嘛那么照顾她?」 第59章 紫小棠斜了她一眼,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师兄好不容易带回个人,当然要好生照看着,指不定就是未来师嫂呢?」 「你……你!紫小棠你怎么胳膊肘净往外拐啊!」 红衣女子愤恨地瞪了苏锦一眼,转身跑开了。 苏锦感受到了她莫名的敌意,用眼神询问紫小棠。 紫小棠老成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叫红裳,一直以来都喜欢师兄,所以不喜欢你,不过你别介意啊,师兄不喜欢她的。」 苏锦:「……」 傅久初喜不喜欢这个红裳……和她有关系? 「我看看啊……快到时间了,师兄应该快来了。」 紫小棠嘟囔了一句,又对着苏锦说:「你先在床上好生养着,现在还不是能下床的时候,我先走啦。」说完就捧着水盆出去了。 苏锦眨了眨眼,明白她说的「师兄」就是傅久初,相比较而言,傅久初算是她在这儿最熟悉的人,心里存了许多事想要问他。 周围大片的紫色实在是让眼睛有些受不了,苏锦干脆重新躺下,开始闭目养神。 紫小棠走后不久,苏锦就听到了轻轻地脚步声,像是刻意地放缓放轻,逐渐近了。 然后她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傅久初说:「小棠都说你已经醒了,怎么还在装睡呢?」 苏锦睁开眼,看见傅久初立于床头,笑得有些吊儿郎当,看上去像是调侃。 她撑起身子让自己坐起来,歪头说道:「我没有装睡,只是休息一下。」 傅久初不置可否,扯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我知道苏二小姐有许多疑问,现在我就在这儿你问吧。」 他倒是有自知之明。 苏锦挑眉,第一句话却是说道:「苏茉怎么样了?」 苏茉? 傅久初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苏茉应当是苏家三小姐。 「傅某到时……并未见得苏三小姐。」 苏锦听了,眉心微蹙,是了她模模糊糊记得是有个黑影将苏茉带走了。 「那……我中毒又是怎么回事?」 傅久初其实也不清楚内情,只是知道苏锦中了毒但这毒是谁下的,他也实在是不知道。 「不知苏二小姐是否得罪过什么人,小姐所中之毒来自辽邦,是一种慢性剧毒,若不是那日有征兆,怕是还能潜藏许久。」 苏锦垂眸:「我得罪的人……那可多了去了。」 她长睫微卷,说这话时虽是平淡无波,却还是透出那么一丝脆弱来。 傅久初心念一动,说道:「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在这里多待几日,便可无恙。」 苏锦抬眸,瞳孔中的犹疑清晰可见,动了动嘴唇还是问道:「傅九公子……为何如此助我?」 傅久初因她这一问而怔住,勉强一笑:「大概……大概苏二小姐比较合眼缘吧,近来京城中有不少不利于小姐的流言,小姐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好,待时机成熟,傅某自会送小姐回去。」 几乎是落荒而逃。 在他离开后,苏锦望着那紫色的门框,若有所思。 「哎,师兄怎么就走了?平日里可是要待好久的。」 紫小棠进门,尚显稚嫩的脸上有些不解。 苏锦也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只有保持沉默。 紫小棠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寡言,笑嘻嘻地就扑了过来:「苏姑娘苏姐姐,你和师兄是怎么认识的啊?这还是第一次看他带姑娘回庄呢!」 苏锦默然,好一会儿才在紫小棠好奇的目光下说:「我和傅九公子……其实不熟。」 「骗人!」紫小棠当即就否决了,一脸的不相信,「师兄才不会那么蠢的因为一个不熟的人暴露自己,而且他送你来的时候可紧张了,一直求着师傅一定要将你治好,你说你们不熟?谁信啊。」 第60章 苏锦:「……」 傅久初很关心她?傅久初为了她不惜暴露了自己? 苏锦试探着问:「那傅久初……到底是何身份?」 紫小棠上下将她打量一番,像是在确认她是否信得过,然后才说道:「师兄当然是这山庄的继承人,你不知道容柳山庄,也就不知道它的价值,总之,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 这倒是与平日里他面对众人的形象相差甚远。 然而苏锦却是相信的,傅久初才不如他表面那般无所事事,在平西王府有傅流清的存在的情况下,傅久初却还是牢牢占着世子之位,不可能只是运气。 虽然苏锦说了她和傅久初不熟,但是紫小棠可是不信这些,她在苏锦惊诧地目光中爬上了床,与苏锦并排坐着,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过想来也是,凭着这个房间的风格,还有紫小棠一身的紫色,这里怕就是紫小棠的房间。 「我和你说,师兄一直不怎么接近女色,我以前还真的以为她喜欢红裳呢,我可讨厌红裳了,在师傅师兄面前和在我面前完全是两个样子,对我凶死了。」紫小棠一张小嘴说起红裳来滔滔不绝,言语里皆是对红裳的不满。 苏锦挑眉:「红裳是什么人?」 「据说是师傅好友的女儿,具体我也不太清楚,」紫小棠撇嘴道,「反正我不喜欢她就是了,明明是我师妹,还老是一副自己比我厉害的样子。」 红裳是她的师妹? 苏锦惊诧地看着她,有些不能理解,怎么看……红裳都要比紫小棠大啊。 紫小棠看出了她的想法,说道:「看不出来吧?红裳入庄比我晚,当然算是我师妹。」 苏锦点头,的确看不出来。 紫小棠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很正经,看上去颇有几分小孩儿装老成的感觉。 「我也不太清楚你的身份,可是我看得出师兄挺喜欢你的,你可别轻易辜负了他啊。」 苏锦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紫小棠就认定傅久初和她之间有什么感情瓜葛,就凭着傅久初带她来了这儿? 还说傅久初喜欢她?她都没和傅久初见过几次面,而且每次见面都不太美好,如何来的「喜欢」之说? 紫小棠年纪虽小,却很会察言观色,见苏锦一言不发,就知道她应当是有些不高兴。 「苏姐姐,你在想什么呢?」紫小棠凑近了点点她的脸,撒娇中带着亲昵。 苏锦活了两世,除了郑相怡外,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如此亲昵,亲近自然得仿佛天生就是好姐妹。 她的身躯有些僵硬,抿了抿唇,说道:「我和傅久初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紫小棠恍然大悟,也不再和她讨论这件事,又叽叽喳喳地说起山庄里其他事物来。 容柳山庄庄主隐迹江湖,却仍是江湖的传说,他早年突然出现在江湖,手刃当时的三大恶人,承载功与名后,建了容柳山庄,不再现身江湖。 「我有记忆的时候,师兄就已经在山庄里了,师傅对他特别严格,所以听说你们外边都管师兄叫废物的时候,我都快笑死了,他打架的时候可厉害了,哪里是那些人能懂的。」 紫小棠说起傅久初时神情很是骄傲,仿佛是自己被夸奖了一般。 苏锦对傅久初的印象随着紫小棠的描述而愈加不一样,在紫小棠口中,傅久初简直接近完美。 「怎么,你不信啊?」紫小棠嘻嘻一笑,「不信没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苏锦点头,对于她说的「以后」还真颇为好奇。 对自己所处情况有了了解后,苏锦就开始担心外面的动态,然而紫小棠告诉她,容柳山庄与世事隔绝,唯有傅久初与外界有所联系,苏锦若想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就只有询问傅久初。 第61章 「你昏迷的时候,师兄每天都回来看你,然后会去见师傅,」紫小棠出门瞅了瞅天色,进来道,「天色已经不早了,师兄应当已经回去了。」 苏锦就着紫小棠端来的饭菜吃了几口,只觉得索然无味,紫小棠一脸可惜:「这可是很珍贵的药膳,外人想求都求不来。」 然而吃不下就是吃不下,苏锦看着紫小棠将饭菜端走后,起身走到了门外。 原来紫小棠的房间正对着一片花海,一走出门就能闻到淡淡的花香,有风拂过,花海上涌起波浪,颇有一番意境。 正是月半,天上的月亮像个白玉盘,散发着柔柔的光辉,那光辉如同实质一般,照亮了整片花海。 空旷而寂静,美丽而充满灵气。 苏锦身处其中,只觉得自己已经被迷了眼,眼前的场景太过美好,用人间仙境来形容也不为过。 「天冷,苏二小姐还是当心着些吧。」 淡淡的男声响起,吓了苏锦一大跳。 她环顾四周,也没看见有人,正在疑惑间,傅久初从前面的树上跳了下来。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我这么大一个人就挂在树上,苏二小姐都看不到么?」 苏锦:「……」 这黑灯瞎火的,看见才奇怪吧? 「听小棠说……傅九公子应当已经回去了才是。」 言下之意,怎么现在还在这儿? 傅久初却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搭在了她身上。 「苏二小姐还生着病呢,怎么穿得如此单薄就出来了……天冷,苏二小姐还是早些进屋休息吧。」 身上的外衫还带着温度,让苏锦有片刻的失神。 她怔怔地看着傅久初,也实在是不知道这人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苏二小姐不必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我,」傅久初有些哭笑不得,「我也只是在这看看风景罢了,顺便陪着苏二小姐解解闷。」 苏锦微微一笑:「怎么,你觉得小棠不够给我解闷?」 凭着紫小棠那跳脱的性子,怕是走到哪儿都不会闷。 傅久初失笑:「是是是,小棠天真可爱,看来很得小姐喜欢。」 苏锦没有说话,却是在心里认同,她虽有苏茉苏歆两个妹妹,却也聊胜于无,紫小棠比苏歆还要小上两岁,却对她没来由的亲近。 想到苏茉与苏歆,苏锦这才想起自己有事要问傅久初。 「傅九公子可知……苏府与郑府如何?」 原本她与傅久初并排缓缓走着,说到这时,脚步便停了下来。 傅久初心知她应当是记挂着苏太傅与郑家人,便道:「小姐放心,都说苏二小姐坠落悬崖生死不明,但傅某已在暗中告知苏太傅,叫他不用担心。」 「我坠落悬崖的事……是苏茉传出去的么?」 苏锦并不知晓苏茉被人带去了哪儿,只是照这样看来,居然是回去了? 傅久初点头:「现在看来的情况就是这样,苏三小姐被人送回了府,只说路上遇袭,自己幸得高人相救,而苏二小姐坠落悬崖。」 这个苏茉,还真是命大。 苏锦一想到她那天神似发癫的情形,至今心有余悸,心口处的疼痛立即密密麻麻袭来,让她捂住胸口,露出了不适的表情。 「唔——」 傅久初心一提:「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苏二小姐,我送你回房。」 苏锦点头:「好。」 两人进了那间满是紫色的屋子,紫小棠已经回来了,看见苏锦与傅久初一同进门,也是吃了一惊。 「师兄,你还没回去啊?」 傅久初看她一眼,点了点头,将苏锦安顿好后,径直去往旁边的一个柜子中翻找,紫小棠顿时急了,眼睁睁看着傅久初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扔出来。 第62章 「哎!那是洗髓液!你怎么就放地上啊!」 「别动别动,那是师傅给我的蚕丝冰纱,我有用的啊!」 「师兄你动那个干啥?那是我从红裳那儿拿的,还要还回去呢!」 「师兄你别翻了,你要什么我给你找啊!」 ☆☆☆ 然而当她看清楚傅久初最后拿走的东西时,急得直接冲上去就要抢。 「师兄你不能这样,那是冰蚕!冰蚕啊!我好不容易才同师傅求来的,还指望拿它做宠物呢!」 紫小棠很卖力,奈何身高有限,那冰蚕却是连碰都碰不到。 傅久初扬眉,似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无妨无妨,师兄拿东西与你换。」 紫小棠眼睛一亮:「我要辽邦的冰火兽!」 傅久初佯装为难:「这个啊……有点困难。」 紫小棠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哪这个东西是为了治苏姐姐的后遗症,我还有制药的材料,你若是答应了我,我一并送给你。」 傅久初往苏锦那儿看了一眼,见后者也一直往这边张望,似是好奇。 「成交。」他笑着对紫小棠说。 苏锦只能听见他们前面的争执,后来声音逐渐小了,便听不到了。 只是看他们相处,也着实和谐得很。 谁能知道平西王府的表面世子傅久初会有这么大的秘密呢? 苏锦一双杏眸微睁,浓浓的睡意袭来,便合上了眼。 傅久初刚走出来就看见她伏在床上,已经入睡。 紫小棠跟着他走了出来,瞧了瞧苏锦,又看了看傅久初,只见傅久初专注地看着苏锦,一双眼眸黑如淡墨,让人看不出想法。 「师兄,你真的喜欢这个女人吗?」 紫小棠仰头看着傅久初,小声问道。 傅久初一怔,拍了拍她的脑袋,说道:「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紫小棠撇撇嘴,脸上写着满满的不认同。 「还有啊……别一口一个‘那个女人’,你不是喊苏姐姐喊得挺亲热的么?」 ……都这样维护了,还说不是喜欢? 「哦,知道了。」紫小棠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傅久初看出了她的嫌弃,轻轻敲了敲她的头,并未在意。 喜欢啊…… 喜欢是能随随便便说的吗?这一切哪有那么容易。 傅久初垂眸沉思片刻,而后嘱咐紫小棠一定好生照料苏锦,随即离开了。 刚走出门,他就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似乎……太子殿下约他喝酒来着? 傅久初恍然大悟,纵身离开。 ☆☆☆ 在傅久初与苏锦花海漫步的时候,这边的郑相许正在一个头两个大。 面前的太子殿下已经喝了不少,原本如玉的脸上布满了潮红,一看便知醉得不轻。 「锦儿呢?锦儿到哪里去了?」 「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没有在意老三的部署……否则锦儿也不会丢掉了……」 「相许啊相许,你知不知道锦儿在哪儿啊?你最喜欢帮着她躲着我了……」 郑相许忍不住道:「太子殿下,我们没有在玩捉迷藏!」 「没有在玩捉迷藏?」 褚翊双眼迷醉地望着他,只是片刻,又重新嚎了起来。 「锦儿会不会觉得冷,她身子骨不好,冻坏了怎么办?」 「……才没有……锦儿才没有事,你们都是骗我的,锦儿那么聪明,怎么会有事……」 郑相许也很无奈,从苏锦出事的消息传到京城后,褚翊就没有片刻停留地在找寻着苏锦,只是将整个普灵山都搜遍了,都没有见着苏锦的身影。 第63章 苏茉说苏锦死了,不仅苏谷不信,郑家人与太子都不信,只是郑家人已经被透露了风声,知道苏锦无恙,倒是难为了太子,整日失魂落魄,可怜得很。 郑相许也想走,可是褚翊总是拉着他不让他走,也因此,当他看见傅久初的到来的时候,简直就像看见了救世主。 「你可算是来了!」郑相许几乎就要喜极而泣,将傅久初迎进了门。 谁能想到堂堂太子殿下喝醉了酒居然是这么个模样?傅久初看见褚翊那失态的模样也是有些惊讶,再听见他口中一直念叨的 「锦儿」,不由挑眉。 「好兄弟!太子殿下就交给你了!」郑相许在傅久初肩上重重拍了一下,笑得很是温和。傅久初点头,郑相许也就放心离开了。 褚翊并未察觉身边的人已经换了,自顾自地喝着酒,时不时念叨几句。 傅久初走向前坐了下来,看着褚翊一脸醉态,说道:「太子殿下很喜欢苏二小姐?」 褚翊缓缓抬头,双眼迷离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原来是久初啊……」 傅久初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褚翊嗤笑一声:「你倒是豪爽。」 傅久初面露痛色,一脸不忍:「在下也只是看太子殿下如此痛苦,心中不忍,只能陪殿下一醉解千愁罢了。」 褚翊在他胸口锤了一下:「你小子,倒是挺会说话。」 傅久初受了这一下,面上却是笑了出来,继续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对苏二小姐……果真如此在意么?」 褚翊似是才听清楚他问的话,拿着酒杯的手一顿。 「在意啊……怎么可能不在意……」 「我才不相信锦儿死掉了……可是……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了呢?」 傅久初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相比于之前的样子,他更相信现在安静下来的褚翊才是真的难过。 「你怎么会明白呢,我和她一同长大,眼看着她从小姑娘长成大姑娘,看着她一点一点成熟……」 「应当是很亲近的,对吧?我还想着往后能将她娶回宫中,一定好好待她,照顾一辈子。」 「我知道许多人都不会赞同,可是她就是我心中的宝贝疙瘩,若是让了别人之手,我该有多痛心啊……」 褚翊已经好几天未曾闭眼了,双眸中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就是一副颓废的样子。 「若是我说……我知道苏二小姐的去处呢?」 褚翊蓦地抬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傅久初。 「你说什么?」 傅久初与他对视,丝毫不惧。 「我说……我知道苏二小姐在哪。」 衣襟瞬间被人一把抓住,耳边是褚翊充满了急切的声音:「在哪?你说啊!锦儿在哪里?」 ☆☆☆ 傅久初将他的手指从衣襟上一根根掰开,面色不变:「太子殿下,我只能告诉你,苏二小姐无恙,其余的,便不能再多透露了。」 褚翊很是激动:「这是什么意思?不让我见锦儿吗!为什么?」 傅久初有些后悔告诉他这件事了,他只是看着褚翊如此难过,便想着安慰一下他,可没有将容柳山庄透露给他的打算。 褚翊嘴唇动了动,最后出口的还是那一句:「我要见锦儿。」 傅久初皱起了眉头。 「太子殿下,你可知苏二小姐为何不回来?当中自然是有原因的,还望太子殿下能够理解。」 褚翊死死地盯着他:「真的……没事吗?」 傅久初语气淡淡:「太子殿下大可不信,只是不要来为难我便是。」 褚翊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跌落在了椅子上。 「久初话已带到,还望太子殿下切莫过于悲伤,伤了身体那可就使不得了。」 第64章 傅久初拱手对着褚翊作了一个揖,也不再去看他的反应,转身离开了厢房。 只留下褚翊如同断线木偶般呆坐在那儿。 ☆☆☆ 苏锦第二日倒是醒得挺早,她睁眼的时候,旁边紫小棠的被窝已经空了。 「这么早的吗……」苏锦揉了揉眉心,起身下了床。 面前的矮桌上放着一盆水,还冒着缕缕热气,苏锦愣了一下,直觉这是紫小棠特意为她准备的。 果不其然,那盆边还放着一张字条,歪歪扭扭的字迹倒是很符合紫小棠的风格。 「苏姐姐,我去找师傅去了,你起来后可以自己四处逛逛呦!」 不仅热水已经备好,旁边还放着热气腾腾的药膳,看上去准备好这些人的人才刚走不久。 紫小棠倒是有心了。 苏锦这样想着,对紫小棠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为自己挽好发髻,梳洗好后,又用了点药膳,苏锦就决定出门了。即便紫小棠不说,她也有意看看这容柳山庄,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出了房门,苏锦就看见了昨晚让她惊艳的一片花海,如同一片片紫色云雾般,在微风中轻轻摇动,透着神秘与柔和,颇为赏心悦目。 然而苏锦去往山庄其他地方,却发现并不是所有地方都像紫小棠这里一般。 容柳山庄……最多的就是榕树和柳树。 郁郁葱葱的大榕树与弱风垂柳反差极大,却偏偏被放在一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来的别扭。苏锦四处观望了一下,发现柳树旁必然会有一棵榕树,这个组合搭配居然还不少。 莫非这庄主对榕树与柳树有什么执念? 苏锦心中暗忖,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一处院子。 这个院子里……种了满满一院子榕树与柳树。 隐隐地似乎能听到紫小棠的声音,伴着悠悠的风,不甚分明。 紫小棠说是去找师傅去了,那这儿,就是庄主的院子咯? 苏锦直觉自己已经侵入了别人的领地,便暗暗退了出去。 ☆☆☆ 紫小棠正在给炉子扇风,小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灰扑扑的好不狼狈,然而她的眼神却是一反常态的充满了专注。 「师傅师傅,这个火的大小可以了吗?」 紫小棠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男人,却见男人眉头紧锁,神情冷凝。 「小棠,你可听见了什么?」 紫小棠有些茫然:「听见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啊,师傅你听见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男人放下手中的药草:「不对,有人进来了。」 紫小棠讶异地起身,向门口看去,却从窗户看见了正往后走的苏锦,立即就松了一口气。 「什么呀,师傅你不用担心,那是师兄带回来的人,大约是无意间闯进来了吧。」 男子一怔,想起之前傅久初急匆匆送来的女子,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傅久初那么着急的样子。、 「师傅……师傅?你别发愣啦,锅都快烧啦!」 紫小棠的催促声让男子猛然回神,这才重新专注起来。 ☆☆☆ 容柳山庄不算小,却也不算大,苏锦走得有些乏了,索性在池塘边的石椅上坐了下来。 秋天来了,似乎连飞鸟都少了不少,苏锦拢了拢衣襟,心中突然有些凄凄。 似乎一切都是因为她太软弱了,所以才会发生意外,才会被带到这儿。 也不知那日与她一起的喜芙究竟是死是活…… 重活一世,她终是什么也护不住。 苏锦望着天空,一时茫然。 一女子从旁边走来,瞧见了苏锦,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第65章 「你是何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锦循声望去,露出一贯的微笑:「我……大约是来治病的吧。」 「来治病的?」那女子皱起了眉头,快步走了过来,「容柳山庄从来不让外人进入,是谁带你来的?」 苏锦不喜欢她语气中的质问,但想到自己是在别人的地盘,也就老实回答道:「傅久初带我进来的。」 那女子吓了一跳,狐疑道:「你就是少庄主前些日子带回来的人?」 苏锦点头:「是的。」 却见那女子惊异只是一瞬间,脸上的表情由警戒转化为了不屑。 「就凭你,还想攀上少庄主的高枝?别痴心妄想了!」 苏锦:「……」 为什么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她和傅久初之间有什么瓜葛?紫小棠也就算了,这个女人还一脸高傲地说她痴心妄想,实在是让人不痛快! 苏锦自重生后,便鲜少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颐指气使,当下差点气笑了。 「这位姑娘,你倒是知道得挺多,是看见我想攀高枝了是吗?」 那女子被噎了一下,却是不甘示弱地回击道:「这还需要看见吗?不然你费尽心机接近少庄主是为何?居然还让他去求了庄主为你解毒,说你没什么想法怕是也没人会信吧?」 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苏锦对于她的这番逻辑很是无语,起身就要离去,一点也不像理会她。 那女子见她如此不耐烦,气得跺了跺脚,喊道:「喂!你娘亲没教过你在别人家做客要讲究礼貌吗?」 苏锦脚步顿住。 为什么有些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莫名其妙呢? 娘亲…… 苏锦回头,眼中一片冰凝,冷得像是能掉下冰碴子。 「我娘只教过我……不要同傻子说话。」 那女子瞠目结舌地看着苏锦远去的背影,心里是又委屈又不安。 自她来到这容柳山庄,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冷落她,居然敢说她是傻子? 「等着吧!」她恨恨说道,「我家小姐才不会放过你。」 走的时候还狠狠啐了一口,以此表达她的不满。 苏锦被这一番搞得兴致全无,只想回去好好睡大觉。 她沿着之前走过的路往回走,在快要行至花海时,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便望见了前面身着一袭白衣,背手而立的傅久初。 本就心情不好,再加上白衣着实给苏锦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苏锦只觉得心情愈加烦躁。 自从苏锦进了容柳山庄,傅久初便往容柳山庄跑得勤快了不少。 这日他比往常来得早了点儿,却没有在紫小棠房中找到苏锦,想着也许是出去了,就一直在外边等着。 待看到苏锦的身影时,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那人面上仍是笑着的,却更像是勉强扯出来的笑容,眼中的温度有些冰冷,丝毫让人感受不到善意。明明应当看上去是个温柔可人的姑娘,然而此刻怎么看都让人感觉全身冒刺,不好招惹。 傅久初双眸微眯,嗅到了一丝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苏二小姐……起得如此之早,可是已经将这容柳山庄看过一遍了?」 傅久初主动上前,言语中透着关切。 苏锦微微点头:「多谢傅九公子关心,容柳山庄风景不错。」 周围的一切甚是安静,眼前女子双眸微垂,周身的气息与以往的温和大不一样。 「苏二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这人的眼力见倒是不错。 苏锦双睫轻颤,抬头看他:「傅九公子何出此言?」 第66章 她眸中的冷意还未褪去,却比先前暖化不少,一双杏眸略显无辜,闪着莹莹的水色。 傅久初心弦触动,微微抿唇:「只是觉得苏二小姐不甚开心罢了,若是有什么引得小姐不快,便与我说说吧。」 苏锦却是笑了,嘴角旁的两处梨涡愈显娇俏:「傅九公子对谁都是如此贴心么?」 这句话却是带上了些许试探,让傅久初一下子就怔住了。 苏锦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是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笑道:「小姐说笑了,傅某与小姐也算有所相识,何况小姐还是相许的表妹,只是帮一把,似乎并不过分。」 突然间就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了。 原来只是出于相识的本分么?苏锦也不欲多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微微福了福身,就要绕过他离开。 「苏二小姐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傅久初转身叫住她,「苏二小姐还回答傅某方才的问题。」 她为何会不开心,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又是什么烦心事? 苏锦回身,歪着头看他:「傅九公子,不要对一个女人太好了,会产生误会的。」顿了顿,又说道,「傅九公子是在学傅六公子的衣着吗?容苏锦说一句,其实公子并不是很适合白衣。」 傅久初茫然。 不适合白衣? 明明别人都是看上去潇潇洒洒,风度翩翩啊。 等等,傅六公子?她提傅流清作甚? 傅久初心里因着那声「傅六公子」而产生了不太舒服的感觉,然而思索片刻后,却是恍然大悟。 不是因为傅流清有多好,恰巧是因为,她讨厌傅流清,才会说他穿白衣不好看。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傅流清的标配便是白衣。 傅久初明白了之后,也没有那么心塞了,只是苏锦方才那别扭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疑惑。 明明以前都不是这个态度的,今日是怎么了? 她既然已经那么说了,傅久初也不便再说什么,默默看着她的背影进了屋。 不对,她很不对。 傅久初望向苏锦回来时的方向,似乎是通向师傅的院子。 去问问便是了。 ☆☆☆ 苏锦在屋子里待了一会儿,倒是发现了许多新鲜事物,尤其是当她看见桌上摆着的厚厚两沓话本时,原本所有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话本可真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 苏锦找到了感兴趣的东西,也就不再去纠结那么多,捧着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一上午,一直到紫小棠回来。 首先嗅到的是饭香味,不像之前的药膳一般的味道,苏锦瞬间提起了精神,果不其然,下一刻,紫小棠的声音就传进了屋。 「都一上午了,苏姐姐你饿不饿呀,小棠来拯救你了。」 那一身紫衣的小小人儿端着盘子进来了,说出的话让苏锦瞬间失笑。 紫小棠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苏锦手上捧着的话本,立即兴奋地围了过来。 「苏姐姐,你也喜欢看这个啊?」 苏锦笑道:「用来打发时间倒是不错。」 紫小棠对这方面颇有研究,颇有兴致地问:「这些话本苏姐姐都看过么?你最喜欢哪一本啊?」 苏锦挑了几本出来,正是她比较喜欢的几本。 「《凤塘夜话》……《紫色调》……苏姐姐,我记得这些书都是悲剧啊?你喜欢看悲剧啊?」紫小棠脸上有些不忍,想起了之前被这几本书虐得死去活来的自己。 苏锦点头:「嗯,悲剧更容易让人记住。」 紫小棠很不赞同她的说法:「可是悲剧看着就伤心,没有人会喜欢悲剧吧,里面的男女主角多可怜啊。」 第67章 苏锦不在意地笑笑:「人嘛,怎么会总是一帆风顺呢?悲剧才更加真实,哪有永远都是欢欢喜喜的故事,那也只存在话本里了吧。」 「说得也是。」紫小棠若有所思,又道,「我就和苏姐姐你不一样,我喜欢看喜剧,你看这一本。」 紫小棠拿起一本书,上头几个大字格外显眼。 《我与霸道王爷的二三事》 「我可喜欢这本书了,里面的王爷既好看又厉害,我以后也要嫁给像他一样的人!」 紫小棠眼中充满憧憬,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可是她明明还只是个孩童模样。 苏锦被这反差逗笑了,说道:「你还是个孩子,想那么久远作甚?」 听她这么说,紫小棠就不高兴了:「我都十岁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小孩子都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小,苏锦理解,也不打趣她了。 「可是……苏姐姐,你真的觉得悲剧比喜剧好吗?」 不会是因为……受过什么感情创伤吧? 说起那几本话本时,苏锦周身低迷的气氛可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谁会喜欢悲剧呢?谁不喜欢最后的结局是团团圆圆呢? 紫小棠涉世未深,对爱情充满向往,可是苏锦不一样。 她活了一世,看清了所谓山盟海誓,所谓生死相许,对这一切早已没有了期许。 所谓悲剧,正是因为是悲剧,才让人印象深刻,从骨子里记住教训。 对于紫小棠的疑问,苏锦没有回答,拍了拍她的头,自己走到桌前坐下准备用膳。 「喂,苏姐姐,你怎么可以和师兄一样啊,就知道拍我的头,长不高的。」紫小棠一边不满地说着,一边坐到了苏锦旁边。 两人吃着饭,倒也和和睦睦。 ☆☆☆ 夜晚悄然而至,苏锦的心口又开始疼了,密密麻麻针刺一般的感觉。 紫小棠看她蜷缩在床上,也只有安慰:「苏姐姐你忍忍,师兄过几天就会将止疼的药调制出来,到那时你就不会这样了。」 苏锦紧闭着眼,双唇紧抿,额角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听得见紫小棠说话,然而却没有力气回应她。 傅久初站在门外,听着紫小棠安慰苏锦的话语,虽不甚清晰,却也能知晓个大概。 他已经去换了一身衣裳,穿的是青衣,上面绣着淡淡的花纹。 紫小棠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顺便将门带上了。 「如何?」傅久初轻声问道。 紫小棠一张小脸皱得和柿子似的:「当然不好啦,感觉比昨日还要严重……师兄你那味药材找到了么?」 傅久初点头:「还未到,我今晚便动身,亲自去取。」 这还差不多。紫小棠在心里表示赞同。 再看傅久初虽是面上不显,眼中却隐隐流露担心的样子,紫小棠忍不住问道:「师兄你明明这么关心苏姐姐,为什么还说不喜欢她?」 「我没说不喜欢。」傅久初纠正道。 他没有否认自己的情感,只是也没有承认罢了。 紫小棠很明显并不满意他的说辞:「没说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咯?师兄你能不能诚实一点?直接说喜欢不就好了?」 她的想法很简单,说了喜欢,那就有机会啊。 傅久初却不若她那般乐观,拍了拍她的头:「你还小,很多事情你都不懂。」 紫小棠躲闪不及,被她拍个正着,若不是苏锦在里面休息,她肯定已经直接叫出来了。 「喂喂喂!你们怎么都这样,说了不要随便拍我的头!还有,我已经十岁了,不是小孩子。」 她压低了声音,满脸的凶神恶煞。 第68章 可惜怎么看都没有什么威慑力。 傅久初注意不在她身上,闻言也没有在意,只是在心里算着时间。 若是去药,一个来回,少说也要三天。这三天里,还是得拜托紫小棠好生照顾着。 「待我回来,你的冰火兽应当就有了。」 紫小棠眼中瞬间发光:「真的啊?师兄你太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苏姐姐的!」 傅久初点头,转身就要去准备收拾一番。 「师兄等等!」 紫小棠叫住了他,让他停下了离开的脚。 「嗯?」他回身,面露疑惑,表情就是在问:怎么了? 紫小棠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今日我与苏姐姐谈起话本,发现她似乎格外偏爱悲剧……我觉得,苏姐姐以前说不定在这方面有什么不美好的经历。」 「这都被你知道了?」傅久初诧异极了,实在想不到这是从紫小棠口中说出来的。 紫小棠以为他不相信,气得就要去打他,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 「知道了。」他一本正经说道,似是对她的这番话很是重视,「我回去查查看的。」 苏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来,原本脸上还有些肉的,现在却成了妥妥的瓜子脸美人。 紫小棠对此却很羡慕:「听说外面都是以瘦为美,苏姐姐你比以前更好看了呢,不过还是有点肉要好,看上去精神些。」 话虽如此说,眼中的羡慕可是一点也不减。 苏锦捏了捏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小棠也很好看啊,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小美人。」 「哪有啊,」紫小棠将自己的脸从苏锦手中拯救出来,两道小小的眉毛纠结成一团,「我身上的肉太多了,老是被红裳嘲笑。」 现在的小孩子就有这种苦恼了吗? 苏锦无奈扶额,她就觉得紫小棠长得很可爱啊,那双大眼睛圆溜溜的,长大以后一定很好看。 「你啊你,现在就想这么多作甚,放心吧,长大以后自然就会变瘦了。」苏锦敲了敲紫小棠的头,在紫小棠瞪大的双眼中看到了不相信。 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么多作甚。 苏锦也不再去说这件事,而是问起了心里已经埋了许久的疑问。 「小棠……这容柳山庄的庄主……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嗯?」紫小棠停下了手上的活计,对上苏锦看过来的目光,「苏姐姐你问这个干啥?你见过师傅吗?难道……你对我们师傅有兴趣?」 苏锦拿着茶杯的手一抖,差点被水咽着。 「小棠你在说什么啊!」苏锦有些气恼,「我也就是问问,你怎么想得这么多。」 紫小棠走过来,一本正经道:「苏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又不问清楚,我都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意思。」 「你别看师傅比我们大一辈,可还是非常有魅力的呢,当初闯荡江湖时不晓得有多少姑娘对他芳心暗许,至今念念不忘。」 这么……厉害的吗。 苏锦想象中的庄主,就应该是个白发白须的老人形象,如今听紫小棠这么一说,还真有些想象不出来了。 紫小棠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猛然想起了在外奔波的师兄。 「不过苏姐姐你放心,师傅再帅都没有师兄帅!师兄才是值得你去喜欢的人!」 为了师兄……为了冰火兽…… 紫小棠毫不犹豫地就把师傅卖了。 苏锦更加无语,为什么突然就扯了这么远?他明明只是问了一句庄主是什么样的人啊,把傅久初都扯进来了是怎么回事? 「小棠你也想太多了,我只是想要好好拜个师而已。」 为了避免紫小棠更多的想象,苏锦直接道明了缘由。 「哦,这样啊……」紫小棠松了一口气,「苏姐姐你早说嘛,你早说我也不会想这么多。」 第69章 苏锦:「……」 既然苏锦提出要拜师,那紫小棠自然是放在心上的。 「习武一般都是从小练起,苏姐姐你都这么大了,早就过了适合的年龄了,不过你放心,虽然不能把你教成绝世高手,但关键时候保命还是可以的。」 已经够了。 苏锦点头,默认了紫小棠的说法。 不消一日,紫小棠就已经将苏锦想要拜师的意思告知了庄主。 「苏姐姐,明日你与我一起去师傅那儿吧,师傅的意思是先看看你。」临睡前,紫小棠好好嘱咐了苏锦一番,「你别看师傅不怎么说话,其实他心肠挺好的,只是不怎么会表达罢了。」 苏锦点头:「知道了。」 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然而当苏锦见到容柳山庄庄主时,才真正明白了紫小棠说的「非常有魅力」是什么意思。 容柳山庄庄主名字就叫容柳,苏锦见到他时,实在想象不到他居然是已经年过四十的男人。 他长得太年轻了。 且不论那一头墨发飞扬,就说他那一张脸,剑眉星目,高鼻薄唇,不似一般褚国人的外貌,显得更为英气与冷漠。 真是……一点岁月的痕迹都没有留下。 饶是苏锦,也有瞬间为那张脸而惊叹,不同于傅久初那般的好看,容柳的脸实在是让人惊艳,乍一眼根本无法把眼睛移开。 还是紫小棠率先说话:「喂,苏姐姐,你看呆了啊?」 苏锦回神,想到自己方才的失态,真是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都活了两世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容易为美色所惑啊! 紫小棠却不甚在意:「苏姐姐你别害羞,当初红裳看见师傅的时候可比你丢脸多了,那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这么夸张的吗? 苏锦有些尴尬,却见容柳神态不变,似是一点也没有因为她方才的注视而受到影响。 「既然说要学,那就好好学,我教不了你什么,待到久初回来,你跟着他学一些保命的技能便是。」 容柳面色疏冷,转身进了屋。 苏锦:「……」 这是……什么意思?这就将她打发了? 紫小棠也没想到容柳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脸上露出纠结的小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苏锦说:「师傅……师傅可能是累了吧,不过也是,苏姐姐你若是拜我师傅为师,那你可就是我师妹了,多不好啊!」 容柳向来随心,谁知道他把人叫过来又一句话打发了是什么意思。 苏锦倒是没什么失落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嗯。」 教她是情义,不教她也无可厚非。 只是想到容柳说的,要她去找傅久初,苏锦的眼角还是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她自觉已经欠下傅久初太多了,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也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小棠你教教我吧,只是一些拳脚功夫,应当不难吧?」 苏锦与紫小棠打着商量,却受到了紫小棠的强烈反对。 「苏姐姐你不懂,你所谓的拳脚功夫可是一点用也没有,保命也得要实用点的功夫啊,再说你要我教你……」紫小棠挠挠脑袋,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不会武功啊。」 她只会制药用毒,哪里来的心思去学武。 这样啊…… 苏锦叹了一口气,那就只好等傅久初回来再说了。 「不过苏姐姐你与师兄一起也很好啊,师兄一定会好好教你的。」紫小棠毫不吝惜言语给自家师兄说好话。 也不知道傅久初给紫小棠灌了什么迷魂药,看她对傅久初真是一个劲儿地捧。苏锦心觉无奈,只是笑笑,也不再说什么。 第70章 不过想到之前紫小棠有提到红裳……苏锦若有所思,问道:「小棠,这山庄里除了你们师徒几个,可还有别人?」 「当然有啊,」紫小棠与苏锦并排走在回去的路上,「容柳山庄也不算小,当然有别人,不过人数也不算多,都是些扫地做饭的丫鬟婆婆什么的。」 苏锦那日遇见的人,可一点也不像个丫鬟,口口声声说她攀高枝,态度可嚣张了。 「苏姐姐,你问这个作甚?」紫小棠抬头问道。 苏锦微微一笑:「无事。」 既然她这么说,紫小棠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两人一同回了房。 ☆☆☆ 傅久初第二日就回了容柳山庄,直奔容柳山庄庄主容柳的院子。 苏锦对着窗户,望着外面的那一片花海。 紫小棠走进门:「苏姐姐你别担心啊,等会儿师兄来给你清理余毒,你每天晚上就不会感觉心口痛了。」 苏锦明白的,点了点头。 说到底,若不是傅久初,她怕是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了。 苏锦垂眸,掩住当中的深思。 还是要好好感谢一番才是。 当天夜里,傅久初果然来了。 「这是今日我与师傅一同制成的,待沐浴后,你且服下去,如此几日,便可将余毒清除。」 傅久初手上的小白瓷瓶看上去很是普通,当中装载的却是上好药品。 而所谓「沐浴」,也不是那么简单。 傅久初已经出了门,苏锦泡在浴桶里,有些昏昏欲睡。 紫小棠往浴桶中放了不少药材,一边放一边叨叨絮絮:「苏姐姐你可不知,师兄为了找到这些药材,特意去了一趟辽邦,这么快时间就回来了,想必都未曾合过眼。」 苏锦听到那声「未曾合过眼」,睡意瞬间就消失了,只余下了满满复杂的心绪。 「师兄可真是……唉,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上心呢。」 苏锦在心中问道:「是么?」 她没有问出口,若是问出口的话,指不定紫小棠又能给她扯出一些什么东西出来。 见她沉默不语,紫小棠以为她累了,又试了一下水温,觉得还行,就准备走出门。 「傅久初……对那个红裳是什么样子的?」 紫小棠回头,讶异道:「苏姐姐,我还以为你已经睡着了。」 苏锦对她笑笑,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一般,静静地看着她。 说到红裳,紫小棠就来劲了。 「红裳是师傅几年前从辽邦带回来的,虽说是拜了师,可她那哪里像个徒弟啊,是尊菩萨还差不多,需要高高供着的那种。」 「当初是师兄与师傅一起去接的她嘛,她对师傅和对师兄都不一样,对师兄比对师傅还好,对师傅最多也就算得上敬畏了一点,对师兄那叫一个含情脉脉,看师兄的眼神都能滴出水来。」 「哼,我可讨厌她了,她和我第一次见面,就说我是小矮子,我就回了一句嘛,她居然和师兄哭诉说我欺负她。」 ☆☆☆ 苏锦问的是傅久初对红裳怎样,谁料紫小棠能说出这么多来,让她不由扶额。 「你回了她一句什么?」苏锦问道。 紫小棠一脸理所当然:「我就说,她是丑女人啊。」 苏锦:「……」 她突然觉得她挺能理解红裳的,紫小棠这孩子嘴巴太厉害,针对起来怕是也让人承受不来。 「所以说红裳已经暗恋傅久初许久了?」 紫小棠却是摇头:「哪里是暗恋啊,那就是赤裸裸的明恋啊,这容柳山庄谁不知道她喜欢师兄,若不是师兄对她一直都颇为冷淡,她怕是早就将师兄勾搭到手了。」 第71章 是了,傅久初虽说无用之名在外,却从来没传出过他与哪位女子的花粉轶事,不近女色却是真的。 原来对自己的师妹也是这样啊…… 苏锦嘴角不自觉扬起,仰头闭眼,发出一声慨叹。 真舒服啊…… 水汽烟烟袅袅,那水中之人发如浓墨,肤如凝脂,双眸眨动得越来越慢,终于抵抗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紫小棠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一转身,就对上了傅久初,不由吓了一跳。 「师兄你干什么啊,吓到我了。」紫小棠皱着小脸埋怨道。 傅久初一身红衣,面色苍白,狭长的眸中看不出什么情感,只有一片墨色,在夜色中看上去倒是有几分惑人。 「如何?」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透着些许疲惫。 紫小棠眼中流露出心疼:「苏姐姐没事的,师兄你奔波许久一定累了,先去歇息吧。」 「无碍,若是有什么事,告诉我便是。」傅久初说完后,正欲离开,却被紫小棠轻声叫住了。 他疑惑地回头,用眼神询问紫小棠怎么了。 紫小棠大眼滴溜溜一转,期期艾艾道:「师兄……师傅有没有与你说过苏姐姐想要学武的事?」 傅久初一怔,这个……容柳却当真是没与他说过。 不过今日他回来,容柳倒是与他提起过苏锦。 他只记得,那时他正看着炉鼎,却听见容柳突然说道:「你带回来的人……是你对她有什么心思么?」 怎么连师傅都知道?傅久初一时尴尬,只好说:「师傅说笑了,这些事情怕是也说不好。」顿了顿,又自嘲道,「人家姑娘是太傅之女,又是太子喜欢的人,怎么会看上我呢?」 容柳看着他皱眉:「你这么说,是在诋毁为师的教学能力。」 师傅不高兴了,得哄哄。 傅久初连忙赔笑:「我说的是我在外面的名声,与师傅当然是没什么关系的,平西王世子与容柳山庄少庄主可不一样。」 容柳对他的这番说辞勉强满意,然而目光并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傅久初被他看得有些发憷,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自己还有什地方得罪了师傅。 却见师傅突然一脸慎重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机会是要自己去创造的,你没去试过,又怎么知道行不行?这次师傅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你要好好把握。」 容柳一本正经,让傅久初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想再问清楚,容柳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背着手就离开了。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 傅久初没太明白,只当这是容柳对他的鼓励,转身也就抛到了脑后,现在听紫小棠这么一说,顿时就反应过来。 原来师傅说的煞费苦心……是这个意思。 傅久初有些哭笑不得:「你们倒是比我还上心。」 「那是那是,」紫小棠嘻嘻一笑,「我也不知道师兄你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很喜欢苏姐姐啊,她可比红裳顺眼多了。」 这又关红裳什么事?傅久初摸摸她的脑袋:「什么时候还需要你们为我来操心这些事了?师兄心里有数的。」 「你有数才怪,」紫小棠撇撇嘴,躲过他的手,「你明明对苏姐姐有好感的,为什么不承认啊?师兄你不会在这方面……是个胆小鬼吧?」 说最后一句话时,她微微凑近了些,一双大眼中满是怀疑。 傅久初一窒,想用什么来反驳一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觉告诉他不是紫小棠说的那样,可是那又能是什么呢? 紫小棠话说出口的一瞬间就后悔了,这样的话似乎很打击师兄,着实不妥。 师兄的脸色都变了,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第72章 「那个……师兄我随便说的,你别放心上啊,」紫小棠挠挠脑袋,「不过你真的要好好把握机会啊,苏姐姐就在这儿,正是培养感情的大好时机,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明明还是个小丫头,怎么就有这么多道理要讲,一口一个感情挂在嘴边,不知道的还以为多有经验似的。 「好了,说这些做什么,你师兄知道的。」 紫小棠心里怪不好意思的,也不再和他讲这些事,只是将苏锦的情况说了一下。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叫醒苏姐姐,师兄你放心吧,没事的。」 傅久初「嗯」了一声,眼看着紫小棠进了屋。 月色如水,映照在地上,将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总有那么几分寂寥。 傅久初望着那凉凉的月亮,在原地站了许久,最后纵身一跃,消失在了原地。 ☆☆☆ 苏谷已经许久未曾合过眼了。 每当他闭上眼,脑海里浮现的就是苏锦的音容笑貌。 得知苏锦失踪的消息,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明明东方涟母女三人也都去了,却独独丢了苏锦一人,这让他既伤心又忍不住怀疑。 他急匆匆地就要去询问苏茉,却被人莫名其妙地拦了下来。 「苏二小姐并未有大碍,只是因匪徒杀戮受惊了,须得好生修养一段时日,还请太傅放心。」 来人他认识,正是那所谓的平西王府世子,传闻平平无奇,世子之位难保。 第一反应就是狂喜,随即而来的却是深深的怀疑。 他不熟悉傅久初,根本不能确信他说的是真是假。 「我要如何信你?」纵使心绪再乱,苏谷面上却还是一片冰冷。 苏锦没出什么大事便好,若是出了什么事……他都不知道怎么与九泉之下的亡妻交代。 傅久初看出了他冷漠之下的不安,也不点破,毕恭毕敬道:「还请太傅大人能够相信晚辈,晚辈必定拼尽全力,护得苏二小姐平安。」 这却是与之前说的「并无大碍」有所出入,一下子就让苏谷原本就紧绷的心提得更高。 「锦儿怎么了?」 他脸上的冷漠隐隐有崩裂的趋势,显现出几丝急迫来。 傅久初也没有想故意难为他:「苏二小姐之前与晚辈有约,此次只是恰巧碰上,苏二小姐受到了惊吓,体内还含有剧毒,晚辈无奈,只得将她送往师傅那儿医救,还请太傅大人不要担心,晚辈的师傅定可保小姐无恙。」 苏谷一听那句「含有剧毒」,只觉得肝胆俱裂:「什么叫含有剧毒?有人给锦儿下毒?」 傅久初点头:「此事晚辈却是不知晓其中内情,还请太傅大人自行判断。」 「我要见锦儿,」苏谷盯着傅久初,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 他心里实在慌乱,不能知道苏锦的情况,又怎能让他放心? 只是傅久初表面上看上去对他是恭恭敬敬的,在这件事上却格外支持。 「太傅大人等着苏二小姐回来便是,其他的,请恕晚辈不能有所承诺。」 那人依旧是恭敬的姿态,说出的话却能将他气死。 苏谷的眼眶瞬间就红了,蠕动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口。 苏锦到底怎么样了?她可有受过什么伤?体内的救治到什么程度了?…… 面对这个对于他而言陌生的晚辈,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傅久初深深叹了一口气,抱手做了一个揖:「太傅大人若信不过晚辈,待苏二小姐回来便是,晚辈只是来报个信,以求太傅大人心安。」 虽然目的并没有完全达到,但至少将苏锦的消息送到了。 傅久初从窗户而来,也从窗户离开,只留下苏谷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73章 如今已经过去大半个月,却还是没见苏锦回来。 苏谷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是事到如今,也只有耐着性子等。 他选择相信傅久初,只等着苏锦安然归来。 「老爷是要去见三小姐么?」一旁的丫鬟见他起身,突然说道。 说是询问,不如说是提醒,引得苏谷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嗯,是该去看看。」苏谷沉声道,大步走出了书房。 东方涟母子三人自上回普灵山后便一直闭门不出,只道是受到了惊吓,要好好休养。苏谷除了第一天去看了一眼,便鲜少前去探望。 他倒是想去好生慰问一番,只是想到苏茉回来后便哭泣着对他说苏锦已死,便觉得心生厌恶。 他厌恶极了苏茉梨花带雨地向他诉说当时情形如何危急,苏锦又是如何被奸人迫害跳下悬崖,必定身亡。他从前只觉得苏茉知书达理,识得大体,如今却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 若是如同傅久初所说,锦儿还未命丧黄泉,那苏茉所说的更像是一种诅咒,哪里是真心痛心苏锦的样子。 一走进东方涟的院子,就能听见隐隐的呜呜声,也不知是谁在哭。 苏谷皱眉,大步跨进了院子:「什么人在哭?」 却见呜呜声戛然而止,好一会儿,才有一丫鬟模样的女子慌慌张张地抹着眼泪就出来了。 「给……给老爷请安!」 苏谷现在听见女人哭哭啼啼的声音就烦躁,看着面前还在抽噎的丫鬟,冷声道:「你是这里的丫鬟?姨娘呢?你又在这里哭什么?」 那丫鬟虽止不住眼泪,却也看出了苏谷的不喜,抽抽噎噎道:「姨娘……姨娘带两位小姐出府了,奴婢青禾,是三小姐的丫鬟。」 苏茉的丫鬟?苏谷双眸中闪过一道冷芒:「那你哭什么?」 青禾心中惧怕,再加上苏谷如此冷酷决然,让她扑通一声就跪倒了地上。 「老爷……请老爷恕罪,奴婢实在是心中惶恐。」青禾身体微颤,一副过度害怕的样子。 苏谷反问:「你有什么好惶恐的?」 青禾脸色苍白,咬紧了双唇:「奴婢……奴婢家中母亲去世,今早传来消息,奴婢实在是伤心,故而躲起来哭泣,不是故意碍老爷眼的。」 她都这么说了,苏谷再问下去也不合适,纵使心中仍觉得怪异,苏谷也只是点头,脸上依旧是一片严肃,道:「既然如此,你便向府中拿几两银子,好好准备你娘的后事便是。」 「是。」青禾埋着头轻声应道,眼看着苏谷绕过她进了屋。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站起身,一个趔趄,竟是差点跌倒。 她呆呆地望着那扇门,原本憋回去的泪水又重新在眼眶凝聚,闪着点点光芒。 「二小姐……」 她口中轻声喃喃,一出口便被风吹散了,了无痕迹。 ☆☆☆ 苏谷耐着性子等了许久,终于将东方涟母女三人等了回来。 「老爷你来啦,怎的也不遣人来告知一声,那样我不就早回来了么。」东方涟一进门就又是埋怨又是娇嗔,脸上的笑容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了,一双美眸中充满欢喜。 苏谷「嗯」了一声,放下了手中的书,往她身后一看,却没见着苏茉与苏歆。 「她们二人呢?」苏谷询问道。 东方涟笑容一僵,目光逐渐闪烁,僵笑道:「茉儿……茉儿与歆儿都累了,就回去先歇息了,老爷可是有什么要事?」 苏谷望望外边还挂着晚霞的绯红天空,沉默了一阵。 东方涟以为他生气了,连忙道:「老爷你若是有什么要紧事找她们,妾身这就去将她们唤来。」 「不必,」苏谷揉了揉眉心,「就让她们先歇息吧,我本来也只是想来看看她们,既然如此,我也要走了。」 第74章 本来……就是想来问问苏茉有关苏锦出事时的状况,上回他过于气愤,却是忽略了很多细节。 一听他要走,东方涟就有些急了:「难为老爷今日在这里等候许久,茉儿与歆儿虽累,却也不及老爷,妾身这就去将她们叫出来。」 说着就要往外走,似是要去叫人。 「我说了不必!」苏谷加重了语气,一双眼睛逐渐变得没有温度。 东方涟脚步瞬间停住,手放在门上,打开也不是,不打开也不是,好一会儿才转过身,脸上怯怯,颇有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妾身……妾身也只是不想老爷白来一趟……」东方涟说话身音越来越小,明明已经是个半老徐娘了,那姿态却如同少女一般。 然而苏谷对此视而不见,一双寒眸冷冷地盯着她,直看得东方涟心中发怵。 「老……老爷这般看着妾身作甚?」东方涟的笑容已经很勉强了,有些不敢去看苏谷的表情。 只听得苏谷冷冷一笑:「东方涟,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你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东方涟蓦地抬头,呆呆地看着他:「老爷,你……你说什么?」 苏谷眼中的厌恶毫不掩饰:「当年我只当你年少不谙事,既然你一定要嫁,我娶了便是,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多多少少也该有些长进,怎么如今还是这个样子?」 「你在我面前是如此,也不知在东方府又是否也是这个样子。」 苏谷的话宛若惊雷,直朝东方涟头顶轰下来。 东方涟瞪大了眼睛,当中满是惊恐:「你……你知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原来苏谷都知道……原来苏谷都知道…… 这个认知一下就将东方涟这么多年来的侥幸都击碎了,她脸色煞白,一副遭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 苏谷起身,走至她面前,强迫她对上他的视线。 「你自以为瞒得天衣无缝,是当我是傻子么?苏锦是谁的种,怕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冷冽的话语在耳旁响起,终于让东方涟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剥夺。 是,苏锦不是苏谷的孩子。 甚至于……连苏歆……都是她设计将苏谷灌醉后,才生下来的。 她是东方家的养女,说是养女,表面风风光光,谁有能知晓其中的腌臜之事。 苏锦……在她嫁入苏府时就已怀上了,这么多年来,每当她看见苏锦,看见她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就想到自己在东方家的时日,她惶恐不安,生怕被苏谷知道。 然而却没想到,苏谷心中早已有数。 东方涟安逸多年,未曾想到今日会突然被苏谷拆穿,只觉得不知所措,大脑一片空白。 苏谷本也没想直接说出来,纵使他心里明白,却也懒得纠结这些,只是忍受不了东方涟如此惺惺作态,只想好好打击她。 看着东方链这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的目的也达到了,虽然只是一时冲动说出口来,忍了这么多年,也算给了个痛快。 苏谷最后看她一眼,而后甩袖离去。 「过几日,我便让人接你们去乡下的庄子,若是你还有点心,便去好好过你的日子,东方家……我自有交代。」 东方涟望着那苏谷那疏冷的背影,一双素手死死抠着门沿,才不至于跌到在地。 只道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败露了。 东方涟死死咬着唇,几近咬出血来。 是,她是不对,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太多。 可是苏谷,为何一定要这般残忍地对她?为何这么多年都看不见她的真心?难道她付出的感情都是假的吗?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答应娶她!若是只对那苏夫人一心一意,又何不干脆拒了皇帝,落个抗旨之罪,下去与他那亡妻作伴! 第75章 东方涟生平第一次对苏谷产生了恨意,她从前只觉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她一心一意对苏谷,总有一天会让他看见她的心。 可是如今呢?她究竟为何会落得这个下场? 东方涟只觉痴心错付,愤恨不已。 「娘亲以为如何?还真想带我去什么乡下庄子里么?」 若不是苏茉的声音突然响起,东方涟怕是还要一个姿势维持许久。 她抬眸一看,果然看见苏茉就那么俏生生地站在那儿,脸上一反常态的没有表情,显得格外冷静。 东方涟嗤笑一声:「你都听见了,怎么样,现在知道你是个野种了么。」 苏茉脸色一白,说道:「这就是这么多年你对我非打即骂的原因?」 「不然呢?」东方涟反问,「你以为如何?」 苏茉只觉得当真荒唐,这么多年的疑问在这一刻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苏家的女儿……原来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天色渐渐晚了,苏茉却还站在外面,腰背挺得笔直。 谁都不知道,她流泪了。 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顺着脸颊缓缓流下,若是有人见了这张脸,也只会惊叹当真是我见犹怜。 东方涟已经进了屋,不再理会她。苏茉站了许久许久,最后还是擦干净了眼泪,径直走进了屋。 「明日就要去庄子里了,娘亲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么?」 东方涟惊讶于此时的苏茉脸上居然还是一片平静。 「有何好说的……歆儿自然会留在府里,毕竟她还要嫁人,而你……随我一起去,还有什么好说的?」 东方涟也是遭受了巨大打击,看起来憔悴许多,若是平日里苏茉这般对她说话,她怕是早就一巴掌呼上去了。 苏茉却是道:「如此的话……娘亲就没有不甘心么?」 东方涟脸上伤心之色因着她这句话而褪去不少,带上了几分怀疑:「你什么意思?」 苏茉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小白花的模样,冷声道:「若是娘亲还有想法,听我的便是。」 ☆☆☆ 在容柳山庄待了将近一个月后,苏锦被紫小棠告知,体内的余毒终于清理干净了。 「苏姐姐,你可以去学武功啦,师傅已经和师兄说了,放心吧,师兄绝对是个好师傅。」 紫小棠替苏锦整理好衣服,她这些日子对苏锦可谓是悉心照顾,真是恨不得事事包揽,都让苏锦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棠你知道如今外面的情形如何了吗?」苏锦问道。 紫小棠瞪大了眼,很是惊诧:「苏姐姐,这种事情你怎么问我啊,师兄那么大一个人你都看不见的吗?」 苏锦倒是想问傅久初,只是上回碰面就不太愉快,明明人家帮他这么多,她还硬是说人家不适合白衣,怎么看都很无理取闹啊…… 况且自从那日后,傅久初便鲜少出现在她面前,她即便有心问,也没有什么机会。 「苏姐姐,从今日起,你就是师兄的徒弟啦,还得叫我一声小师叔呢。」紫小棠双手合十,作了一个揖,笑嘻嘻道,一双大眼中满是狡黠。 苏锦知道她是在开玩笑,笑着拍了拍她的头:「小师叔就小师叔,瞧把你得意得。」 「哎哎,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紫小棠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她哪里敢让苏锦喊她小师叔……她可是将她当做师嫂的。 苏锦在紫小棠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大块空地,脚下踩的是有些硬硬的草,周围长着稀稀疏疏的野花,前面有人负手而立,一身红衣,倒是干净利落。 「喏,师兄已经来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紫小棠将苏锦向前推,挤眉弄眼说道,「苏姐姐,好好学哦。」 第76章 这小丫头颇为识时务,将苏锦带过来后就功成身退,腿不长,倒是跑得挺快。 傅久初听到动静,已经转过身来,见此微微一笑:「苏二小姐,别来无恙。」 满脸皆是云淡风轻,对于上回碰面时的不愉快一点也不介怀。 这倒显得苏锦自己有些计较了。 于是苏锦也徐步走上前,微笑道:「这些日子多谢傅九公子照料,现在还要麻烦公子,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若是公子以后有事需要苏锦,苏锦必然赴汤蹈火不在话下。」 这已经算是许下承诺了,傅久初闻言,笑意未减:「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苏二小姐也曾帮过在下,不过是投桃报李。」 将自己所做之事却是三言两语就打发了。 苏锦点头,这种事情说多了本来就容易尴尬,心里清楚就好。 「既然师傅将小姐嘱托给我,那我自然是要尽心尽力,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小姐多多包涵。」 傅久初说这话时依旧是云淡风轻,然而当他真正开始教习,苏锦才体会到了当中的含义。 「苏二小姐是女子,在下也只能教些防身功夫,这第一步却是基础,还望苏小姐好好练习。」 苏锦望着面前的水桶默了一阵,然后认命地上前提了起来。 苏锦是大小姐,两辈子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如今却是要提着水桶去往井边打水,虽说一开始并无什么感觉,可时间一长,便就有些乏力了。 苏锦不是很明白这样做的意义,但是傅久初要她做,那必然有他的道理。于是苏锦独自将紫小棠门前的两个大木桶都用水填满了。 紫小棠看着苏锦来来去去,眼中流露出心疼,嗔怪道:「你怎么这么舍得啊,苏姐姐累坏了怎么办。」 站在她身旁的傅久初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紫小棠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苏锦做完那些事后,已经是傍晚了。 她只觉得双臂酸痛,都有抬不起来的趋势。 这可把紫小棠心疼坏了,一个劲儿地给她按摩,一边按着一边说:「苏姐姐你别师兄,师兄这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以后你的力气就不会那么小了,也能多一点保障。」 苏锦只觉得身心俱惫,却也没有埋怨过傅久初,闻此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好累啊……真想泡个澡然后好好睡觉。 梳洗完后,苏锦直接就倒在了床上,看得出是真的很累了。 如此便过去了好几天,苏锦天天跟着傅久初,倒也学了不少东西。 「若是你想将他放倒,需得用点力气,不然毫无成效。」 苏锦看傅久初将动作做了一遍,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傅久初这个师傅也算中规中矩,勤勤恳恳,虽不至于教出个绝世高手,却也让苏锦练成了几招。 这边师徒二人专注练武,那边却是有人牙龈几乎咬碎。 「小姐,这便是这几日少庄主带的徒弟,还是之前那不明女子,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让庄主与少庄主皆对她另眼相待。」 若是苏锦看见这两人,便能认出这说话之人就是之前教训她,说她 「攀高枝」的丫鬟。 她所说的小姐,正是一袭红衣,飘飘袅袅的红裳。 红裳生得美艳,性子却是个傲的,眼瞧着前方那二人和谐的样子,只觉得当真是扎眼。 「绿意,你说之前碰见过她?」 颇有几分冰冷的话语自她鲜艳的红唇中吐出,带着淡淡的嫉妒。 绿意是从小就跟在红裳身边的丫鬟,对红裳忠心耿耿,闻此连忙答道:「是,奴婢曾在山庄中见过她,一看便知不是好相处的。」 红裳哼了一声,抬起脚就直接走上前去,绿意反应过来后连忙跟上。 第77章 苏锦倒是没想到红裳会来到这儿,若不是听到了红裳的声音,她都不知道红裳过来了。 「师兄,许久未见。」 红裳声音婉转,轻而易举就能吸引人的耳朵,让人忍不住往那边看。 苏锦见傅久初脸色不变,这才向红裳看去。 第一次见面未能细细打量,今日这一眼,却是充满了惊艳。 苏锦知道红裳长得好看,然而此刻,阳光从她身后而来,她踏着青茵,徐徐走来,红衣飞扬,面若桃瓣,营造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而她的目光,从一开始就一直锁定在傅久初身上,从未离开过。 二人都身着红衣,站在一起也是格外养眼,真是好一对神仙眷侣。 苏锦垂眸,想着人家那么相配,自觉应当自动消失。 傅久初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红裳也不看苏锦,嘴角稍稍翘起,带着小女儿家的娇憨,埋怨道:「听闻师兄这几日常往庄里跑,却也不见师兄来问候一下我,实在是叫我伤心,既然师兄不来,那我只好自个儿来了。」 傅久初笑容不变:「没办法,师傅交待的任务,我需得好好完成。」 苏锦发现他的这个笑容似乎见得很平常,大多时候他都是这么笑的,淡淡的,却又不显疏离,可是若想从中探寻些什么,又什么都没有。 见傅久初直接将所有都推给了容柳,红裳也不敢再责怪什么,转身看向了苏锦。 「这位姑娘我见过,是姓苏吧?上回在小棠那儿见着了,听说你是师兄的徒弟?」 红裳说这话时的语气一改之前与傅久初对话时的娇嗔,更像是一种上位者质询的口吻。 苏锦心中不喜,却也只是平静道:「是。」 红裳面上露出惊讶:「原来是绿意说的真的啊。」 苏锦听她这么一说,才发现了她身旁低着头的丫鬟,正是那日不分青红皂白训斥她之人。 哦……原来是红裳的丫鬟。 苏锦心中明了,而那厢红裳已经又嬉笑出声:「既然是师兄的徒弟,那便是我的师侄,来,叫声师叔听听。」 苏锦蓦地抬头看她,眼中充满冷冽。 和紫小棠开玩笑时的语气完全不一样,红裳说这话时满是奚落,很明显就是戏弄于她。 连她都听出来了,傅久初不可能听不出来。他将苏锦往身后拉了拉,脸上的笑意淡了不少:「红裳,这是我徒弟,与你无关。」 言下之意,莫要惹事。 红裳见他这般维护的姿态,却只觉得愈加嫉妒。 她娇笑道:「不过是开玩笑,怎么师兄和苏姑娘还当真了么?」 苏锦却是笑了:「怎么会,许是红裳姑娘无聊得很,就是喜欢这般拿别人开玩笑作乐子,红裳姑娘如此理直气壮,倒让我等不好计较了。」 倒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傅久初听了,眼中泛出点点笑意。 红裳没想到她会说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再见傅久初明显情绪好了不少,只觉得愈加恼恨。 这个苏锦究竟是从哪里蹦出来的,惹得师兄心绪变化如此之大。 心中不痛快,笑容也有些变味,红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苏锦说:「苏姑娘入庄后便一直麻烦师兄,可会有心中不安的时候?若是我说,不如还师兄一个清静,想要学武,我教你便是,也好减了师兄的负担。」 这句话却是戳到了苏锦的心坎,苏锦抿了抿唇,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 是,的确一直都是她连累傅久初,这没什么好反驳的。 「就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我的徒弟,你是教不了的,还是早些回去吧。」 傅久初一改之前的态度,变得格外冷淡,红裳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露出那样的表情。 第78章 不是厌恶,也不是其他什么。 就像……一个陌生人。 「既然苏姑娘是我的徒弟,那我自然要护着她,为她做些什么是理所应当的,红裳,你若是再这样说话,我会生气的。」 红裳一直都知道傅久初不喜欢自己,可她就是喜欢傅久初,之前即使她再怎么缠着他,他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顶多会表示自己的无奈。 红裳渐渐明白了什么,面色苍白地看着傅久初。 「我……知道了,是我逾矩了,还望师兄谅解。」 少女脸上的表情与之前天差地别,带着莹莹的泪光,看上去楚楚可怜。 相比来之前的光耀夺目,此时红裳显得很是受伤,周身的气息都带上了几丝脆弱。 苏锦平静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然后才问傅久初:「怎么,你都不心疼么?」 傅久初笑道:「心疼什么?早知不会有结果,还是干脆点好。」 哦……居然还挺潇洒利落。 苏锦眼中升起一缕狡黠,哀叹一声:「师傅还真是寡情得很,如此之久的师兄妹情谊真是脆弱,实在是让人伤心得很。」 傅久初哑然,他先是为苏锦那一声「师傅」而失身,后面便是有些哭笑不得,他没有想到,苏锦会这么说。 「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 苏锦本意只是调侃,未曾想到傅久初会这么说,当下便沉默了。 这话虽是发自内心,却也着实暧昧。傅久初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看着苏锦那低下去的头,他抿了抿唇。 「继续吧,方才的动作,再做几遍。」 「……是。」 在容柳山庄的日子过得很是平静,苏锦由原来的疲惫到习惯,自我感觉相当不错。 有时候她累了,傅久初也不会过多难为于她,让她休息,于是她就会靠在柳树下小憩一会儿。 秋日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傅久初远远地看着她,时而会担心她是不是会着凉。 少女的脸廓柔和美好,薄弱的眼皮轻轻合上,眼睫微颤,犹如蝶翼一般,拨动着人的心弦。 傅久初一直都知道苏锦长得极好,尤其是她脸上泛着淡淡笑意的时候,杏眸微雨,梨涡浅浅,柔和却又不失锋芒,一颦一笑之间皆是女儿家的柔情。 然而她的性子又不如表面那般软,就像一开始面对他的时候,眸中带着防备,看上去好相处,却长了满满的刺,稍一靠近就要被扎一下。 当她闭上了眼,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这般静谧美好,让人舍不得眨眼,仿佛顷刻间就会消失。 感受到略带温度的目光,苏锦蓦然睁眼,望进傅久初探究的双眼中。 「嗯?」她歪着头,面露疑惑。 傅久初坦然走过来,扯下自己的外衫,放到了她身上。 「少这么睡,容易着凉。」 从苏锦的角度望去,可以看见他英俊的半张脸。他没有看她,目光放在衣服上,如此看来,倒有几分关切的样子。 「傅久初,」苏锦突然发声,眸光锁在傅久初脸上,「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 傅久初动作一滞,转头望向她:「为何突然这么问?」 他的模样本就生得周正,带着点点少年气,只是平日里一直假笑示人,只让人觉得他很是圆滑,此刻去了那面具一般的笑意,脸上去了那些玩世不恭,让苏锦一时微怔。 从前她为了郑相怡,特意进宫向太子打听长公主府的大公子,后来与郑相怡说起时,郑相怡埋怨她怎么不多询问一句相貌。 当时只觉得原来相怡表姐也是这般看重外貌之人,而今却是懂了。 好的长相,果然还是赏心悦目。 第79章 苏锦如同往日一般笑道:「只是突然好奇,似乎从未听闻你与什么女子有过来往。」 傅久初挑眉:「小棠与红裳不是女子么?」 苏锦知晓他是故意这么说,用眼神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傅久初站起身,与苏锦的距离拉大,目光却没有从她身上离开,他不怀疑这是苏锦的试探,然而他并不气恼,甚至还带上了些许笑意。 「这世上……或许从来就没有称心如意的人,我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大概喜欢了,也就知道了。」 苏锦心弦微颤,却并没有被他这一句话就打发了。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女子吗?」 她直直地望着傅久初,一双杏眸中带着坚持,直望进傅久初心里。 傅久初沉默片刻,有些无奈。 「当然有啊。」他说,「只是她对我是如何,我却是不知道了。」 他这话说了,苏锦便没有再说话,垂下眼眸不再看他。 傅久初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起来吧,时间还早,我们继续。」 「嗯。」 二人一如之前,仿佛方才的对话不存在一般。 草地泛着淡淡的金黄,落叶飘落,落地无声。 ☆☆☆ 紫小棠最近一直在苦恼一件事,那就是苏锦的病也好了,武功也学了,眼看着就快要出山庄了。 紫小棠好舍不得苏锦啊,不仅如此,更重要的是,她还想跟着苏锦一同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是师傅和师兄会同意吗? 想到这儿,紫小棠的小圆脸就开始皱成一团,真是又气恼又无奈。 在她维持了这个状态几天后,苏锦终于拦住了她。 「小棠,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苏锦本来就观察得尤为仔细,何况紫小棠将什么事都挂在了脸上,好几次看着她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憋了回去。 瞧着她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苏锦颇为好奇,是什么让紫小棠如此烦恼? 既然苏锦已经这么问了,紫小棠也就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最后还可怜巴巴地望着苏锦说:「苏姐姐,你说我要怎么办啊?人家真的不想和你分开嘛。」 苏锦可不相信紫小棠与她就已经到了形影不离的程度,只怕是想要出庄玩才是真的。 看着苏锦若有所思的样子,紫小棠有些着急,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她的衣角。 「苏姐姐……要不……你去和师傅师兄说说呗?我知道你最好了!」 面对紫小棠睁着大眼强行撒娇,苏锦权衡片刻,最后……同意了。 有紫小棠在身边是件好事,若是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让傅久初送她回来便是。 她第二日便与傅久初说了,傅久初虽说惊讶,答应得却很爽快。 「我说的可做不了主,你去问问师傅才是。」 一听紫小棠要跟着苏锦一起离开容柳山庄,傅久初第一反应便是不同意,只是看紫小棠都求了苏锦来提起这件事,也就不计较了。 罢了罢了,不过是他要多费些心罢了。 他这么想,可不代表容柳也这么想。 苏锦本想让傅久初与容柳说说,只是傅久初却是一点出面的意思都没有,她无奈,只好硬着头皮进了容柳的院子。 上回与容柳了见过了,只是容柳拒了她的拜师请求,这让苏锦觉得有些尴尬。然而容柳并未想这么多,看着她来了,淡淡问道:「何事?」 苏锦将来意说了,却看见容柳嗤地笑了一声:「你这丫头片子,倒也厉害,九初也就罢了,连小棠都要跟着你走。」 他长得好看,笑起来夺目,言语中听不出喜乐,让苏锦愈加心里没底。 第80章 「那……庄主以为如何?」 容柳不是心气狭小之人,闻此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便让你们自己去折腾吧。」 苏锦心中欢喜,道了谢就要离开,抬脚正要跨出门,却被容柳一声叫住。 「且慢!」 苏锦原本放下来的心又抬了起来,转身疑惑地看着容柳。 不会是反悔了吧? 却见容柳盯着她看了半晌,直看得她心中发毛,拼命回想是不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他。 「苏姑娘……似乎不像世事中人?」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惊雷,直劈得苏锦发愣。 世事中人?意思是说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吗? 容柳是个什么妖怪?怎的别个都不知晓,唯独他看出来了? 瞧着她那副震惊的表情,容柳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是对于她眼中逐渐升起的防备却是有些不爽。 他一甩袖子,潇洒转身:「你不必担心,我也不会做什么,只是也不知你从何而来,还望不要负了我的两个徒弟才是。」 苏锦完全没有把他这话听进去,而是呆呆地,一字一句地问:「庄主……是如何看出来的?」 容柳不欲在此事上多言:「我自有我的方法。」 而后话锋一转,又道:「我也不知你为何而来,只是既然来了,那便好好活下去,既来之,则安之。」 虽不明显,但这确实是他的安慰。 苏锦凄苦一笑:「庄主倒是看得透彻……我只问,若是有人欺我,辱我,从一开始就设下圈套,最终,我的亲人好友皆被我连累,因我而死,那我该当如何?」 容柳闻此,毫不犹豫:「自然应当杀回去,浴血重生,最是解气。」 苏锦点头:「我与庄主想的一样,因而……既来之,却不能安之,有些事情,本该早有准备。」 容柳被她绕的有些糊涂,但大体也明白了她的意思,但还是不太懂她说这些的原因。 听闻她是苏府嫡小姐,应当是泡在蜜罐中长大才是,怎么方才那番话,又是欺她又是辱她…… 容柳只能发觉她的不同,却不能知晓她的过往。 罢了罢了,一切都随他去吧。 苏锦出了容柳的院子,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容柳看出了她不是原本的苏锦,她心中没有害怕,没有紧张,反而充满了激动与欣喜。 是,她是不一样的,可是没人发现,她带着这个秘密,虽不至于憋得慌,却也会偶尔叹息无人能懂。 容柳不清楚,但至少他知道。 他还告诉她,叫她不要怕。 苏锦心情复杂,到了紫小棠面前都还没有平复下来。 紫小棠一直待在屋子里忐忑不安,瞧见苏锦进门,连忙迎了上去,看见她不甚欢喜的样子,当下就以为没戏了。 「呜呜呜,苏姐姐你不要担心,我不会伤心的,最多哭一场就好,你不要担心我,呜呜呜……」 紫小棠哭丧着脸,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苏锦这才反应过来,拍了拍她的头:「想什么呢?庄主同意了啊。」 紫小棠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她,似是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高兴得不得了,直接就蹦了起来。 「终于能离开这地方了!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她拉下苏锦,在她脸上大大地亲了一口,「苏姐姐谢谢你,我都不敢和师傅去说。」 她自有记忆起就没出过容柳山庄,自然是异常兴奋。 苏锦也看着她笑,只觉得若是以后有个紫小棠待在身边,想来应当很好玩。 苏锦在容柳山庄待了将近一个月,也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包袱早已收拾好,次日清晨,傅久初就引着苏锦与紫小棠出庄。 第81章 到了外边,苏锦才发现,原来这容柳山庄不在别的地方,正在普灵山中间的凹谷中,说是与世隔绝,也不过是因着这地偏僻,又不好进入,鲜少有人来罢了。 三人行过繁华的街头,在人来人往中走着,紫小棠初入尘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当中充满了新鲜感。 「苏姐姐,这外头果真如话本中所说一般,热闹极啦!」紫小棠兴奋地拉着苏锦,见到新鲜玩意儿便会忍不住凑上去,这大大增加了路途中的时间。 然而偏偏苏锦与傅久初也不在意,由着她拉来拉去,看她从卖胭脂水粉的小贩那儿转到卖糖糕的姑娘那儿,最后停在了一溜长长的队伍后。 「苏姐姐,这是在作甚?怎么有这么多人?」紫小棠踮起脚往前瞅了瞅,看见的还是黑黝黝的人脑袋。 苏锦看见这熟悉的情形就想起来了,笑眯眯地说:「小棠想吃糖葫芦吗?这儿的糖葫芦可好吃了。」 紫小棠并非没有见过糖葫芦。在容柳山庄的时候,傅久初也为她买了送去过,只是一听这儿的糖葫芦可好吃了,她就忍不住地咽口水。 傅久初从怀中拿出了几个铜板,放到了她手中:「想吃就去买吧,只是要好好排队。」 紫小棠眼中放光,兴奋地点点头,而后义无反顾地站在了那一长队后面。 她个子小,后面来的人多,不一会儿就被人头淹没了。 这下就只剩下苏锦与傅久初了,二人一时沉默下来,与旁边热闹的氛围完全隔开,像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回去后……苏二小姐可有何打算?」傅久初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苏锦垂着眼眸,淡笑道:「还不知家里情况如何,只是……苏茉却是留不得了。」 她就这么坦然说出口,一点也不在意傅久初会怎么看待她。 傅久初却是明白的,说道:「前些日子,苏太傅突然要将苏府的姨娘与苏二小姐送去乡下庄子。」 苏锦诧异地扬扬眉,这件事,傅久初却是没有告诉她。 「为何?」 傅久初摇头:「这个却是不知,苏府并未对外宣布。」 苏锦抬眸:「那你又如何得知?」 「我自有我的法子,」傅久初望向别处,「只是最后也还是没有送出去。」 说要送走,却没有送出去?苏锦皱眉,不明白其中缘故。 莫非苏谷已经知晓苏茉所为?可是既然知道了,又为何说并没有送走? 「说是半路遇到了劫匪,不知怎么就传出了苏太傅为了嫡女,要将妾室与庶女一同打发掉的传闻。」傅久初说起这事也只是为苏锦提个醒。 「这二者又有何关联?」苏锦想不太通,遇到了劫匪,又怎么会提到内宅事物? 傅久初将自己所知的全部告诉苏锦:「那劫匪并未真正将妾室与庶小姐绑走,又人经过恰巧救下来了,听说是那妾室自己说的。」 「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了,原来苏府那嚣张跋扈的嫡小姐是真的,瞧着都把姨娘与庶妹逼成这个样子了。」 苏锦:「……」 说实话,她心中很不高兴。 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苏茉母女拉去充当靶子,即便一开始并不在乎,可是次数多了,也会烦的。 「多谢傅九公子告知此事,苏锦回去,自有打算。」 苏锦心中转了百转千回,到口中就成了一句中规中矩的道谢。 若是平常,傅久初大抵会回说举手之劳,可是现在的傅久初,却是沉默了。 苏锦疑惑,见他抿着唇,静静地看着她。 「可……有何不妥?」苏锦下意识以为自己发髻乱了,有些担心得抬手摸了摸。 傅久初说道:「苏二小姐,容柳山庄走一遭,也算相识一场,你……不必唤我唤得这么生疏。」 第82章 明明在容柳山庄,还连名带姓地教过他傅久初。 苏锦下意识反驳:「话虽如此,那你一口一个苏二小姐,又该怎么说?」 傅久初噗嗤一声笑了,眉眼弯了几分,看上去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叫你苏二小姐,你也不要再叫我傅九公子,如此可行,锦儿?」 那一声「锦儿」真真是叫苏锦的神智被震飞了出去,即便在容柳山庄,二人朝夕相处,傅久初也未曾这般唤过她。 父亲叫她锦儿,太子叫她锦儿,郑家人都叫她锦儿……可是傅久初这一声锦儿,叫得格外不一样。 这两个明明很平常的字,仿佛突然有了某种特殊的含义,落在耳中,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而苏锦,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其实应该说是不适应,就如同上辈子傅流清也是这般唤她,脱离了亲密关系,便显得很是别扭。 于是苏锦笑着婉拒:「还是不必了,这些日子承蒙傅九公子照料,若是往后公子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我一定鼎力相助。」 虽只是一个称呼的差别,却像是在两人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而这道鸿沟,让傅久初感到有些失落。 但他还是面带微笑:「既然苏二小姐这么说了,那往后傅某一定不会推辞,会有事找小姐的。」 这便算是将此事揭过。 苏锦脸上微笑着,却莫名多出了一种陌生的情绪。 为什么……会有一些难过呢?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重生小蛮妻》卷一 作者:轻轻渔 02、《重生小蛮妻》卷二 作者:轻轻渔 03、《重生小蛮妻》卷三 作者:轻轻渔 04、《重生小蛮妻》卷四 作者:轻轻渔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