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家的小娘子 卷一》 第1章 【正文开始】 「杜大夫啊,老夫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娘又去得早……您就发发慈悲,救她一命吧!」 平安镇第一大财主——「恒泰」钱庄的金老板跪在自家的花厅里老泪纵横。那肥硕的身躯生生在地面上砸出「咚」的一声响。 这一跪,可把年轻的小郎中杜衡给吓坏了。他赶紧起身去扶金老板,嘴里还忙不迭地说:「大夫本来就是治病救人的。可……可治病归治病……我怎么能把柳儿姑娘收房呢?这……也太荒唐了……」 「杜大夫……我这傻女儿的心思,你还不知道吗?」金老板哆哆嗦嗦站起身,甩了把鼻涕接着哭诉道,「柳儿自小体弱多病……多亏杜大夫常年照看……这孩子是个实心眼儿,早就非你不嫁了。本来,老夫想着明年开春就去府上提亲的……可谁知……杜大夫竟不声不响娶了亲……小女茶饭不思,眼看就快不行了……」 说着,金老板的眼睛向花厅的东南角瞥了过去。那里正坐着个十五六岁光景的小姑娘。虽穿着一身粗布衣服,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贵气。皮肤光洁白嫩得如瓷娃娃一般。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顾盼神飞,正笑盈盈的看好戏呢。 杜衡也朝小姑娘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叹了口气对金老板道:「您也知道,我就是个穷大夫,哪里娶得了柳儿姑娘啊?我这个娘子,还是上山采药时捡回来的呢!别看她长得挺水灵,可脑子不好使……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她那‘灵芝’的名儿,还是我给起的呢!」 灵芝闻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信步来到杜衡跟前,扬起下巴道:「你脑子才不好使呢!」接着,她又转向金老板,笑嘻嘻道:「金老板,你想让我家相公纳妾,是不是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呢?毕竟……我是正室!」 金老板马上又跪在了灵芝面前,哀声恳求道:「杜家小娘子……哦,不不不……杜夫人……您就收了小女吧!您放心,小女性子柔弱,心地也好,一定会恭恭敬敬侍奉大夫人的……」 「哈哈哈哈……」灵芝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娘子!」杜衡看不过去,忙上前扯了她一把,「你别胡闹了!金老板这么大年纪,你受得起这一跪吗?」 说完,杜衡赶紧把金老板搀扶起来。 而灵芝显然还没玩够,瞥了一眼杜衡,又笑嘻嘻对金老板道:「我对柳儿姑娘挺满意的。男人三妻四妾也很正常。依我看,纳妾就纳妾吧!不如,今儿就让柳儿姑娘进门吧!」 金老板喜出望外,赶紧给灵芝鞠躬。 杜衡却瞪起了眼,厉声道:「胡闹!我这么穷,养一个娘子都要揭不开锅了,还哪里养得起妾侍?不行!不行!」 「钱不是问题!」金老板双眼放光,「杜大夫,我们家有的是钱啊!我就柳儿一个女儿,就想着找个入赘的女婿继承我这钱庄的产业……」 话还没说完,金老板便自己打住了。杜衡也是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是啊,还没听说哪个男子是入赘到小妾家中的。 灵芝收起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眨了眨眼睛道:「金老板,不如您先回避一下。我跟我家相公商议商议。」 金老板出去后,灵芝瞅了一眼她那俊朗的小相公,不禁「扑哧」一声笑了。 也难怪金柳儿为他要死要活。十七岁的杜衡是远近闻名的美男子。虽然出身贫寒,但生得眉目隽秀,玉树临风,正是镇上少女们的春闺梦里人呢! 杜衡见灵芝笑得诡异,不禁又瞪大了眼睛,高声道:「你别又瞎胡闹啊!我告诉你,纳妾这事断断不可!」 灵芝笑了起来,腮边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小相公,」灵芝甜甜唤了声,「既然你不愿纳妾,那不如直接娶那金柳儿为妻好了。反正我们也只是挂名的夫妻。你就做做样子,写封休书把我给休了。然后和金柳儿拜堂成亲,做金老板的上门女婿,多好啊!」 「不好!」杜衡咬牙切齿道。 灵芝嘟起嘴,不以为然道:「怎么不好了?我看那金柳儿虽体弱多病,但生得挺清秀的。正所谓‘病弱西子胜三分’,倒自有一段风流韵致呢!哪里配不上你呢?」 杜衡翻了个白眼,嘟囔道:「她……她就是个药罐子,原本还指着她多赚些银钱。可若是娶回家,不但生意没了,还不知要白白浪费我多少药材……」 第2章 「噗……你个抠门的东西,原来是打这个算盘……」灵芝指着他,一脸的奚落,「你脑袋进水啦?你娶了金柳儿,那这整个‘恒泰’钱庄就都是你的了,还用你辛苦看病赚钱?你不用再当这个小郎中了,还心疼那几两药材?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 谁知杜衡竟撇了撇嘴,道:「我才不要什么钱庄呢!我是爱钱,但我爱的是自己治病救人赚来的钱。不是当什么上门女婿得来的钱。再说,师父临终前,我答应他了,一定要将他老人家的医术发扬光大!所以,我这辈子只要当郎中,其他的一概不做!」 「哟,还是个挺有原则的小郎中!」灵芝笑着用食指挑起了杜衡的下巴。 「去去去!」杜衡没好气的推开灵芝的手,「反正我没钱纳妾,也不入赘!这金柳儿,我无福消受!」 灵芝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道:「好,既然你态度坚决。我就帮你个忙!不过……我医好了金柳儿,你可要请我到醉仙居吃烤鸭。唉,自从嫁给你这个穷光蛋,我都忘了肉是什么味道了……」 杜衡没理烤鸭的事,只皱着眉问:「你?你会医术吗?我都医不好的病,你能医好?」 「你少瞧不起人!」灵芝瞪着眼睛道,「这金柳儿明显得的是心病。你的医术是很厉害,但只能医身不能医心。这医心的事嘛,还是我来吧!」 就这样,灵芝在杜衡质疑的目光中走进了金柳儿的闺房。 金老板站在女儿的闺房门口,不住地搓着手,迟疑地问道:「杜大夫……你这娘子,也会治病?」 杜衡只能报以谜之微笑。 一盏茶的功夫,只听闺房内传来灵芝脆生生的声音:「金老板,柳儿姑娘说她饿了,快端些饭食来!」 金老板身子一颤,登时喜出望外,一面命下人赶紧去准备饭食,一面赶忙进了闺房。杜衡也狐疑着跟了进去。 只见闺房内一张楠木雕花大,鹅黄的幔帐半垂着。躺着一个形容憔悴的瘦弱女子。正是金柳儿。 金柳儿一双眼只盯着刚进来的杜衡,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哀怨,又带着几分惋惜。 而坐在床边的灵芝此时竟拿着一方帕子抹眼泪。金柳儿还虚弱地劝慰着:「灵芝姑娘,你也真是可怜……唉……事到如今也没别的法子了……都是命啊……」 杜衡看得一头雾水——不是灵芝来劝金柳儿吗?怎么变成了金柳儿在安慰她?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他走到床边,轻轻推了灵芝一下,压低声音问道:「娘子,你哭什么?」 灵芝转过脸,目光哀怨,欲言又止。而靠在床头的金柳儿则望着杜衡,叹了口气,幽幽道了声:「可惜了……」 杜衡看着她们二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两人出了金老板的宅子后,灵芝扯着杜衡的袖子便要往醉仙居去。 杜衡则拉住她,迫不及待问道:「娘子,你究竟是如何让金柳儿肯吃饭的?」 灵芝却卖起了关子,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给她开了心药,病自然就好啦!」 「什么心药?」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抿唇一笑,接着附在杜衡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衡听完,脸都气绿了,大声嚷道:「怪不得她看我的眼神奇奇怪怪的,还说什么可惜了……哎,你怎么能信口胡诌呢?谁断袖了?」 「我不过是想让金柳儿断了念想而已。女人就是这样,看着别的女人得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可若是知道,那男子心仪的是男人,也就慢慢想开了……」灵芝解释道。 「那你也不能胡说八道啊!你这是毁我名声!」杜衡嚷道。 灵芝却不以为然道:「你天天跟学堂的谢先生厮混。我真的怀疑过你们俩是不是那种关系……」 「胡说八道!」杜衡正颜厉色道,「我跟谢兄是从小玩到大的知己好友。哪里就断袖了?」 灵芝翻了个白眼道:「我这也都是为了给金柳儿治病啊!不管方法如何,她总算是肯吃饭了不是?你做一点儿小小的牺牲,也没什么啊!」 「哼!」杜衡用鼻子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你毁我名声,烤鸭不买了!」 「小郎中,你就抠门吧!小气鬼!」灵芝跟在他身后一边骂一边走。 第3章 晚饭之前,杜衡出门转了一圈,最后还是捧着半只鸭子回来了。 灵芝刚将碗筷摆好,看见杜衡放在桌上的半只烤鸭不禁笑了。 「我没记错的话……金老板可是给了你十两银子吧?一只烤鸭不过五吊钱,你还就买了半只……真是抠门到家了……」 杜衡则不以为然,一边将鸭子放在盘子里,一边道:「鸭肉太肥腻,不利于消化。我不吃,都给你一个人吃吧。半只也够你吃了!」 灵芝托着腮看着对面这个俊美小相公,心头忽的一暖——他是抠门,但似乎只对他自己抠。对她这个捡来的娘子还是挺好的…… 没错,灵芝是杜衡一个月前上山采药时在山涧里发现的。当时她躺在溪水边,浑身是血,衣服也破破烂烂。显然是失足从山上滚落下来的。 杜衡二话没说,便将这小姑娘背回了自己的医馆,悉心为她疗伤。三天后,灵芝醒了,却只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句话不说。 杜衡本以为她是哑巴。谁知,在给她后背上药的时候,她开口了…… 「你干嘛脱我的衣服?你个!古代人了不起啊?古代的也是……」小姑娘嘴里嚷嚷着一堆杜衡听不懂的话,还抡起枕头就往他头上砸。 杜衡顾不上躲闪,只迅速按住了她的左脚,大声呵斥道:「别乱动!我好不容易把给骨头接上了!弄坏了,你就成跛子了!」 灵芝闻声,果然吓得不敢动了。 杜衡气呼呼坐在床边,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全是委屈,大声道:「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蛮横?你奄奄一息躺在山涧里,要不是我把你背回来给你医治,你早就没命了!知不知道?为了救你,用了我多少好药材?值多少钱呢?」 提到钱,杜衡一张俊脸上写满了两个字——「肉疼」。 作为平安镇第一美男,杜衡相貌丰神俊逸,更是有着一副济世救人的菩萨心肠。可唯一的缺点就是小气、抠门,恨不得一个铜钱摔八瓣。 不过这也不怪他。谁让他穷呢?他本就是荣仁堂杜老大夫捡回来的弃婴。自小便跟着师父在平安镇上悬壶济世。可小镇就那么多人,也不是人人都得病。师徒俩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度日。 三年前,杜老大夫突发急病去世了。于是这医馆里就只剩下杜衡一个小郎中。杜衡又是个心善之人,每每看到穷人家没钱抓药,心中不忍,便施舍药材。这样一来,他便更穷了。 杜衡一边心疼药钱一边继续嘟囔:「你以为我想看你吗?你浑身是伤,留了疤痕,还怎么嫁人?不脱了衣服怎么上药?师父留给我上好的天山雪莲,那可是镇馆之宝,我都给你用了啊,才让你一点疤痕都没留。你不但不谢我,还动手打人。真是狗咬吕洞宾!」 灵芝的大眼睛滴溜溜转,忽然大声命令道:「你,把镜子拿来!」 杜衡起身出去了。可过了一会儿,只端了盆水进来。 「我一个男人,家里如何会有镜子?」杜衡边将水盆端到灵芝面前边说道,「你就在水里照照吧。放心,你的脸没受伤,还是挺好看的。」 灵芝低头在水盆里看了看,忽然便笑了起来:「哈哈……这身子不是我的。看了就看了吧,反正我也没吃亏!」 杜衡看着她,不禁摇头叹息:「唉,挺好个姑娘,只可惜脑袋摔坏了……」 其实,这姑娘不是脑袋摔坏了,而是……穿越了! 她本来是二十一世纪的一名心理医生,兼职给广播电台做一档晚间情感热线节目。一天做节目的时候,大雨滂沱,电闪雷鸣。导播示意她赶紧把耳机摘下来。因为电台这种专业的耳机是会导电的。 可那时她正倾听一个家庭主妇哭诉老公在外面有小三儿的事。就在她迟疑的几秒钟,忽然一声惊雷。她只觉浑身酥麻,眼前一道白光,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就发现自己身在一个破旧的小屋里。还有个古代男子围着她转来转去。 作为心理医生,她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保持冷静。先搞清楚状况再说话。可谁知,这个长得挺好看的男子竟然要脱她的衣服。这下她可受不了了,于是便将杜衡骂了个狗血淋头。 「喂,你家住哪啊?既然都醒了,我把你送回家吧!」杜衡想了想又道,「我看你原来穿的衣服挺贵重的,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儿……那个……咱们去你家把药钱结了……」 第4章 杜衡心心念念的还是他的药钱。 灵芝撇了撇嘴,心想,姐前世做心理医生可是按小时赚钱的,你那点药钱简直是毛毛雨。可是姐现在回不去啊? 「不记得了。」她瞪着眼睛说道。 杜衡咬了咬牙,又问道:「那……你叫什么?」 灵芝依旧瞪着眼睛,说:「不记得了……」 杜衡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上,用一脸肉疼的表情缅怀他的镇馆之宝。 「喂,我饿了。给我弄点吃的去!」灵芝倒不客气,又对着杜衡发号司令。 杜衡皱着眉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忽然一个激灵——这小姑娘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岂不是要在这里白吃白住了?这赔本的买卖他可不干! 「那个……姑娘……」杜衡试探着说,「你看,我救你一命,还给你治伤,这完全是‘医者父母心’,既然你不知道家在哪,我也就不跟你要药钱了。但是,你伤好了之后,就赶紧走吧!男女授受不亲。咱们这孤男寡女的,天天共处一室,好说不好听……」 灵芝的一双眼睛可是能看透人心的。她早看穿了这个小郎中的心思。不过,想赶她走可没那么容易。她在古代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里虽然破旧了些,但好歹也是个栖身之所。莫不如就先住在这。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想到这,灵芝竟垂下头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杜衡已然懵了,忙问道:「姑娘,你哭什么呀?」 「你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可是……可是人家都被你看了……哎呀……我不要活了……」说罢,灵芝作势便要往墙上撞。 杜衡急忙抱住她,喊道:「喂,我好不容易把你救活的,你可不能死啊!」 灵芝放弃了撞墙,又含着泪盯着杜衡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道:「你不让我死……那就只能把你的眼睛挖下来了……」 说完,她还真伸出两个指头奔着杜衡的眼睛就过来了。 杜衡吓得赶紧捂上了眼,叫嚷道:「你怎么恩将仇报啊?我救了你的命,你反倒要挖我的眼睛!」 灵芝收回了手,又开始哇哇大哭:「怎么办?怎么办?身子都被你看了……只有嫁给你,才能保全我的名节了……」 「什么?你要嫁给我?」杜衡直愣愣看着灵芝,「我就是个穷大夫,养活自己都成问题……根本就没想着这辈子还能娶媳妇……你……确定要嫁给我?」 说完,杜衡白皙的俊脸上泛起了一阵红晕。 灵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小子还害羞了。谁要嫁他啊?想得美! 她心里虽这样想,脸上却依然挂着泪,幽幽道:「暂时也只能这样了……但婚姻大事要父母做主……我现在想不起父母是谁,待我想起来了,再让他们主持婚事。现在,我们就只是挂名的夫妻。」 灵芝心里盘算的是,待到她找到了好去处再离开这个穷地方。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行,只要你不寻死,也不挖我的眼睛,那我们就做个挂名的夫妻吧!不过,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我可穷啊,跟着我你只能吃糠咽菜,勉强填饱肚子。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没事!」灵芝一挥手,「你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我还可以给你洗衣做饭。你亏不着!」 杜衡忽似想起了什么,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羊脂白玉做成的玉佩递给了灵芝,道:「这个是你身上带着的。还给你吧!」 灵芝拿过那玉佩在手里掂了掂,发现这玉光滑水润,水头特别好,乃是上品。 她不禁对这个小郎中生出了几分好感。他虽然穷且抠门,但却不贪财。这样一块玉,怕是他看一辈子的病也买不起的。而他竟然没有据为己有,看来是个胸怀坦荡之人。 「对了,」杜衡指着玉佩上面刻着的一个「灵」字道,「你忘了自己叫什么。我就给你起个名吧!既然这上面刻了个‘灵’字,你就叫‘灵芝’好了。‘灵芝’是一味药材。而我的名字‘杜衡’也是味药材。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好,灵芝就灵芝!」 从那以后,灵芝便霸占了杜衡的床。而杜衡则找了一席破草垫子铺在地上睡觉。虽然委屈了自己,但他也没抱怨什么。 灵芝伤势好了之后,便替杜衡操持起了这个小家。同时,她也弄清楚了。自己穿越的这个朝代历史上并没有记载。而她身在的平安镇,是距京城比较近的一个所在。镇子不大,民风淳朴。住在这里还挺舒服的。 第5章 而杜衡娶了妻的消息不胫而走,马上传遍了十里八村。那些为了杜衡魂牵梦萦的少女们个个伤心欲绝。 而其中,最为痴情的就当属金老板的女儿金柳儿了。她从小便体弱多病。杜老大夫在世时便时常为她诊治。后来杜衡接替了师父,常年进出她的闺房。金柳儿早就芳心暗许,只等着她爹去提亲了。 可谁知,天上竟掉下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砸醒了她的春闺好梦…… 灵芝不声不响把鸭子腿放到了杜衡的碗里。 杜衡一怔,轻笑道:「我说了,不喜欢吃这个。娘子,你吃吧!」 灵芝知他是舍不得,便抹了抹嘴,轻描淡写道:「我吃饱了。实在是吃不下了。你要是不吃……那就扔了吧……」 「别扔啊!这钱买来的……我吃,我吃……」杜衡一把夺过鸭子腿大口啃了起来。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眼底泛起了笑意。 「对了,娘子……」杜衡口里含含糊糊问道,「你跟那金柳儿说我断袖,她就信了?那她也太好骗了吧?」 灵芝眨了眨眼睛,道:「当然不是了。我给她看了证据。」 「证据?」杜衡放下鸭骨头,瞪着眼睛看着灵芝,「我本来就是个正常男人。你哪有什么证据?」 灵芝挽起袖子,露出莲藕一般白皙光洁的手臂。手肘处一颗鲜红的朱砂痣赫然入目。 「你不是说,这个是什么守宫砂吗?我给金柳儿看了,证明我还是女儿身。如果你不是那方面有问题的话,我嫁给你一月有余了,又怎么可能还是女儿身呢?」 杜衡皱皱眉,道:「娘子,你鬼主意可真多。脑袋还是挺灵光的,可为啥就是想不起自己的身世了呢?要是能想起来就好了……」 灵芝见他一脸忧郁,促狭道:「你还惦记着我欠你的药钱呢?」 杜衡连忙摇头,道:「你我都是夫妻了,我还惦记什么药钱啊?我只是想……快些找到你的父母……咱们好名正言顺地成亲啊!」 灵芝登时红了脸。她本来只当这里是暂时的栖身之所,并未想过要真的和杜衡做夫妻。可看杜衡的样子,倒是认真了呢! 「喂!」灵芝在桌下踢了杜衡一脚。 杜衡一个激灵:「干嘛?」 「你……真的想娶我?」灵芝试探着问道。 「当然!」杜衡不假思索道,「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现在只是挂名的夫妻,等见了你的父母就成亲啊!」 看着杜衡清澈的眼眸,灵芝忽然有些心虚。 「那……你喜欢我吗?」灵芝垂下头问道。 「不管喜不喜欢,都已经是非你不娶了。这是我答应你的事!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杜衡很认真地说。 灵芝心里这个气啊——古代人都这么一根筋吗? 不过,下一秒她马上意识到问题似乎是出在自己这里。她忽然发现,她居然很想知道杜衡是不是喜欢她。这个信号太危险了…… 杜衡见灵芝不做声,又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即便是见了你的父母,他们也不一定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单是你那手臂上的守宫砂,便不是普通人家女儿能有的。说不定,你还是个什么王孙贵族呢!到时候……只怕他们瞧不上我这个一贫如洗的小郎中……」 其实,灵芝倒不关心她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是何样的身世背景,只是被自己心里忽然冒出来的小小情愫搅得烦躁。 她在现代虽被称为情感专家,但一切研究还都只是纸上谈兵。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恋爱经验。谁让她小小年纪就事业有成,赚钱都是按小时收费的呢?男人见到她这么能干,都自惭形秽了。 晚上,灵芝躺在木床上辗转反侧。她明白自己的心理变化不过就是上学的时候老师所讲的,大脑皮层分泌了一种荷尔蒙从而引起的一种化学反应。而这种反应,有一个美丽而烂俗的名字,叫情。只不过,她不懂自己怎么就喜欢上了杜衡这个又穷又抠门的小大夫了呢? 睡不着觉,灵芝索性披着衣服下了床。 小屋的一角,一盏昏黄的油灯下,杜衡正拿着毛笔时而凝思时而落笔写几个字。灵芝知道,他每天都是要写到深夜才肯去睡觉的。只是之前她并不关心他写些什么。 杜衡听到了动静,抬起头轻声道:「娘子,怎么不睡了?是我吵到你了吗?」 第6章 灵芝走到他身边,摇摇头道:「没有,是我自己睡不着……咦?你写的这是食谱吗?」 她一直以为杜衡是在写医书,可那纸上写的明明都是些吃的。 杜衡淡淡一笑,道:「你也可以把它当作食谱。不过,准确的说,应该是药膳。食物讲究相生相克,若吃不对了轻则有损健康,重则是会致命的。而有些食物却是相生的,放在一起食用会对健康大有裨益。长期食用,百病不生。」 「噗……」灵芝笑了出来,「若是大家都百病不生,你哪里有钱赚?」 杜衡白了她一眼,道:「你没看见咱们荣仁堂挂着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惜架上药生尘。师父自小就跟我说,为医者当慈悲为怀。我是爱财,但我更希望,世人都健健康康的不生病。」 油灯光的映照下,杜衡一双清澈眼眸亮晶晶的。灵芝忽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 「呃……我看看你都写了什么?」为了掩饰尴尬,灵芝一把拿起了杜衡刚刚写过的纸,念道,「当归红枣参鸡汤、银耳雪梨羹……」 念着念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咕噜噜的声响。灵芝抬眸一看,却见杜衡捂着肚子,一张俊脸涨得通红。灵芝不禁掩口笑了。 「笑什么啊?」杜衡红着脸争辩道,「深更半夜的……你念这些,我当然有反应了……」 灵芝笑道:「小相公,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吧!」 杜衡摆摆手,道:「不必了,一会儿我睡着了就不饿了。」 灵芝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楚——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杜衡是饱尝了山珍海味才写出这样的药膳食谱。可谁又能想到,他是在饥肠辘辘的情况下写的呢? 「小相公,你写这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呢?」灵芝挥了挥手里的纸问道。 杜衡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那一弯新月,道:「我师父一直有个心愿,那就是到京城去开医馆,用他的毕生所学,让更多的人强身健体,远离病痛。可惜师父一辈子都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我现在写的这些,都是从师父那里学来的。我把这些知识写下来,若是真有一天能去京城开医馆,好能用得着。」 灵芝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若是想去京城开医馆,那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杜衡叹了口气,浓眉微蹙道:「京城,岂是想去就能去的?我现在连填饱肚子都成问题,哪里有钱在京城买房置地啊?」 灵芝暗自感叹,原来古代的京城也是寸土寸金啊! 「唉,师父的遗愿,我这辈子怕是实现不了了……」杜衡再次感叹。 灵芝看着他失落的模样,心中隐隐作痛。 「你……真的很想去京城?」灵芝扬起眉毛问道。 「嗯!」杜衡郑重点头。 灵芝在心里想,既然穿越已成事实,而且她并没有像其他书里的女主那样好命,不是嫁给皇帝就是嫁给王爷,偏偏就嫁了个穷郎中。那也只能嫁鸡随鸡了。 其实,杜衡除了穷没有其他的缺点。可在灵芝看来,穷不是问题。只要钱能解决的,那就不是困难!她可不是古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会绣花的娇小姐。她是二十一世纪响当当的心理医生。赚钱?对于她来说那是小菜一碟! 「小相公,你的愿望交给我实现吧!」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露出了圣诞老人般的微笑。 杜衡却笑着摇摇头,道:「娘子,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是,谈何容易啊?好啦,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安歇吧!」 灵芝心里这个气啊!她下定决心要帮他,可这家伙竟然告诉她洗洗睡吧。好,就让你见识见识老娘的本事! 第二天早上,杜衡睁开眼睛就发现灵芝不见了。他疑惑地走到医馆门前,却看见那个娇小的身影正在踩着两个摞起来的木凳,费力地去摘那「荣仁堂」的牌子。 「娘子,你爬那么高干嘛?小心啊!」杜衡忙跑过去把灵芝给抱了下来。 灵芝推开他,嚷道:「你别碍手碍脚的!」 杜衡一脸疑惑道:「娘子,你这是干嘛?大早上的,你要砸我招牌啊?」 「不是砸,而是要换一个!」灵芝指着那「荣仁堂」的牌匾道,「这个名字不适合我们新开张的医馆了。」 「新开张?」杜衡瞪大了眼睛,「这医馆是我师父开的,都开了几十年了。怎么就新开张了?」 第7章 灵芝解释道:「以后我要和你一起坐堂看诊。咱们这个医馆,要彻彻底底改头换面了。」 「娘子,你别胡闹了。」杜衡一脸无奈,「你连药材都不识得几个,也不懂把脉,如何就能看诊啊?」 灵芝把下巴一扬,道:「我跟你不是一路的。你治的是身上的病,而我医的是心里的病。你忘了那金柳儿,不就是我医好的吗?」 杜衡叹了口气,依然是一副无奈的表情。 灵芝见他仍不相信自己,抿了抿嘴唇道:「我问你,你看一个病人,几个铜板?」 杜衡一怔,遂答道:「五个。」 「那药钱呢?」 「这个嘛,不太好算……」杜衡颔首道,「卖药……实际上赚不到什么钱,有时候……」 「有时候还白送,对吧?」灵芝揶揄道。 杜衡红了脸,道:「像张家婆婆,无儿无女,孤苦伶仃的……我哪里还能要她的钱?还有,李家婶婶……」 「行了行了,别跟我说这些婆婆婶婶了。我只问你,按你这个赚钱的速度,何时能在京城开医馆?」灵芝问道。 杜衡挠了挠头,嘟囔着:「这辈子……怕是不行了……」 灵芝轻笑,又问道:「那昨日我给金柳儿治病,又赚了多少?」 杜衡眼睛一亮,道:「十两银子……」 「那是我赚钱快,还是你赚钱快呢?」灵芝双臂环抱摆出一副挑衅的架势。 杜衡被堵得哑口无言。 灵芝趁势宣布:「从今天开始,我们夫妻同心,一起悬壶济世。你医身,我医心,为了实现去京城开医馆的梦想,努力奋斗!」 灵芝说得慷慨激昂,只差在脑门儿上贴三个大红字——「中国梦」! 就这样,这对小夫妻把「荣仁堂」的牌子摘了下来,又请学堂的教书先生谢意之为医馆重新起了名字。谢意之以夫妻为由,为医馆起名为「连理堂」。 选了良辰吉日,「连理堂」正式开张营业。灵芝适时推出了「医心」这个新颖的项目,还许诺开业的第一个月凡是来进行心理治疗的,全部八折优惠。 平安镇的男女老少都被这一举动弄懵了。他们从来没听说过大夫除了能治疗身体上的疾病,还能解决心里的烦恼。但对于新的事物,大多数人还是持观望的态度。 「连理堂」开业三天,居然一个上门问诊的人都没有。灵芝不觉有些泄气。 而杜衡反倒安慰起了她。 「娘子,不要着急嘛。」杜衡给趴在桌子上一脸愁云的灵芝倒了杯茶,温言道,「平安镇本来人口就不多,得病的就更少了。更何况是心理有病的呢?」 灵芝直起身子,摇摇头道:「不对,人人心理都有病。有的显性的,有的是隐性的。只不过没意识到罢了。」 杜衡不以为然,道:「岂会人人都有病?那你给我看看,我有什么病?」 灵芝笑了,看看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来问诊,便和杜衡做了一个小游戏。 她拿过一张纸,又用白色、红色、粉色、金色、蓝色和青色的染料分别画了六朵的小花。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只小蜜蜂。」灵芝认真地对杜衡说。 杜衡「噗」一声笑了出来,道:「我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成了蜜蜂?」 灵芝拿笔敲了一下他的头,不耐烦道:「说你是蜜蜂,你就是蜜蜂!」 「好好好,我是蜜蜂。嗡嗡嗡……」杜衡倒是好脾气,马上就进入了蜜蜂的角色。 灵芝一指纸上画的六朵小花,道:「这几朵花,你喜欢到哪一朵上面去采蜜?」 杜衡皱着眉看了一遍,然后指了指那朵白色的小花。 灵芝点点头,道:「嗯,果然跟你的性格很像。」 杜衡抬眸一脸茫然地看着灵芝。 「选择白色小花的人性格纯真、恬静。一般都是心地纯良,与世无争的人……」 杜衡马上附和道:「对对对,我就是个纯良之人。看,我心理没病吧!」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我还没说完呢!这种人,对生活要求低,希望一切简单化。总之,就是不思进取,没上进心。这是你最大的毛病!」 第8章 杜衡微微蹙着眉,脸上露出一丝不悦,不过转而便又笑了。 「我不思进取没关系啊。我娘子上进就好了。夫妻互补,甚好!甚好!」 「被你打败了……」灵芝翻了个白眼,再次趴在了桌上。 正在二人说话的时候,医馆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杜衡和灵芝马上打起了精神,齐齐看向门口。 只见一个身穿玉色罗裙,戴着个斗笠的女子款款走了进来。斗笠上罩着一层白纱,将她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一时间,竟分辨不出是谁家的姑娘。 杜衡忙摆出一副坐堂问诊的姿态,笑着问道:「这位姑娘,是哪里不舒服?」 女子顿了顿,然后轻轻摘掉了斗笠,露出一张清秀可人的脸庞。只是那眼角眉梢带着一丝忧郁。 「哟,原来是苏小姐。」 杜衡认出这位正是镇上苏员外家的千金苏梦雪。 「苏小姐若是身贵体有恙,让家丁过来说一声,我亲自到府上瞧瞧就是了。」杜衡客气道。 可一旁的灵芝却眯起了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心下有了思量。从苏梦雪一进门,她便在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苏梦雪行动迟疑,且带着个遮面的斗笠,显然是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来到这里。而若是一般的寻医问药,大可不必如此遮掩。况且杜衡也说了,之前都是到苏府出诊的。所以,灵芝断定她此番来医馆并不是来找杜衡,而是来找她的。且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苏梦雪缓缓坐了下来,低声细语道:「听闻,你们这‘连理堂’是能治心病的……」 灵芝立刻展露出心理医生的职业笑容,亲切道:「对,苏小姐若是遇到了烦恼请到里间说与我听。」 话毕,灵芝便带着苏梦雪来到刚刚兼并出来的一个里间。杜衡觉得新奇,也跟着进来了。 灵芝转身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呵斥道:「出去!」 杜衡嘟起嘴:「还不能看啊?」 灵芝不再跟他废话,用力将他推了出去。 「切,不就是当你是小蜜蜂……去采蜜吗?有啥不能看的?神神秘秘的……」杜衡嘟囔着。 灵芝气乐了,对他道:「小蜜蜂,乖啊!先自己采蜜玩去吧!」 「嗡嗡嗡……」杜衡就这样「飞」走了。 随后,灵芝走进里间,指了指墙角的一张躺椅,轻声道:「苏小姐,躺到上面去吧。」 苏梦雪显然有些不适应,但迟疑了一下还是很听话地躺了上去。 这张躺椅是灵芝特意吩咐杜衡做的。在现代,她进行心理治疗的时候都是有一张弗洛伊德椅的。而这种半卧的姿势最能够让患者放松。 接着,灵芝又燃起了一支熏香。淡然悠远的香气充盈着小屋,顿时让人觉得心旷神怡。而这熏香也是杜衡按照灵芝的意思做的。目的也是为了让患者身心放松。 「苏小姐,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遇到什么样的烦恼了吗?」灵芝用一种安定人心的语调问道。 苏梦雪斜睨着灵芝,警惕地问了句:「我跟你说的事,你能保证不告诉旁人吗?」 灵芝展露出让人信服的笑容,淡淡道:「放心,这是心理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好……那我告诉你……」苏梦雪轻轻闭上了眼睛,语气哀怨,缓缓道来…… 原来,半年前苏员外四十大寿,请来了梨香园的戏班子搭台唱戏。而这位苏小姐那一日刚好丢了一只玉镯,又刚好被戏班的武生白小楼拾了去,还给了她。苏梦雪见白小楼生得相貌堂堂,又拾金不昧,顿时心生爱慕。 自那日起,她便经常带着丫鬟到梨香园听戏。对白小楼更是打赏不断。本以为这白小楼多多少少会为其所动。可苏梦雪几次叫丫鬟送信,想见白小楼一面,都被断然拒绝了。而这苏梦雪越是见不到白小楼就越是对他魂牵梦萦。 前几日,有媒婆到苏府提亲。苏员外见对方家是书香门第便想应允。可苏梦雪这边还是放不下白小楼。以至于整日忧心忡忡。 「我知道,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女儿家,不该擅自存着这样的心思。说出来会被世人耻笑的。所以,我不敢把心里的话说给任何人听。」苏梦雪半躺在椅子上,目光幽幽道,「直到……我听说你们这个医馆是可以医治心病的,又听说那‘恒泰’钱庄金老板女儿的相思病就是你医好的,所以便试着也来看看。杜夫人,恳请您也帮我将那相思斩断吧……」 第9章 灵芝听完不由得心中感叹,这古代女子真是不易。本来喜欢一个人是很正常的事,并不应该觉得羞耻,可她们却要承受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苏小姐,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帮你断了对白小楼的念想?」灵芝问道。 苏梦雪轻轻点头,怅然道:「他既于我无意……我又何必念念不忘,给自己徒增烦恼呢?你是如何断了金柳儿的念想,便如何帮我也了断了吧!」 灵芝无奈地笑了,心想,难不成也要骗你白小楼断袖?若是再来几个这样的痴情女子,都依照这样的方法,那这平安镇的男子岂不各个都背上断袖之名了? 「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岂能用同一种方法?」灵芝淡然道,「就像同一种病症,但体质不同的人,大夫也要开不同的药方吧?心病亦是如此。金柳儿的治疗方案,对你并不适用。」 「哦?」苏梦雪盯着灵芝瞪大了眼睛,「那……请问杜夫人,我的情况适用什么样的方法呢?」 灵芝想了想,道:「首先,我得确定一下,那白小楼是否真的对你无意。若是他也对你有意,你又要斩断相思,那岂不是要抱憾终身了?」 苏梦雪身子绷紧,一瞬不瞬地盯着灵芝,眼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焰…… 「你是说……白小楼有可能也对我有意?」苏梦雪瞪大眼睛望着灵芝。 灵芝淡淡一笑,道:「凡事皆有可能。」 「不会的……」苏梦雪想了想,眼神再次黯淡,「我天天去梨香园捧他的场,为了他说是一掷千金也不为过了。可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怎么可能对我有意呢?」 灵芝轻轻摇了摇头,道:「你的方法完全错了。换成是我也不会见你的。」 「哦?」苏梦雪一怔,直直望着灵芝,「怎么错了?」 「男女之情,本就是基于平等的地位。而你是千金小姐,他却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如此悬殊的地位,本来就会让他产生自卑的心理。可你呢,天天到他工作的地方,一挥手就重金打赏。这更会让他觉得自卑了。现在,你在他的眼里是金主。而他会觉得,他在你眼里不过是个玩物。」 苏梦雪如梦方醒,惊呼道:「天啊!我怎么没想到……」 灵芝又接着分析道:「你以为他不见你,便是对你无意。可在我看来,他正是对你有着特殊的情愫才不肯相见的。你想啊,若只是个普通的主顾,他出来见一面又有何妨?我猜想,他正是因为心里有你,才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苏梦雪激动得从躺椅上坐了起来。一双杏眼中闪着晶莹的光。 灵芝的语气依旧平静:「当然,这些只是我的猜想而已。白小楼他心里怎么想,我还得当面去弄清楚。」 「你要去见白小楼?」苏梦雪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当然,这件事不是单听你一面之词就能解决的。」灵芝道,「白小楼几时开戏?我替你去捧个场!」 苏梦雪脸一红,道:「今日便有他的场……本来我是想看完了病便去梨香园的……」 灵芝一笑,道:「苏小姐,今就别去了。你把那听戏打赏的钱交给我。我去一探究竟。明日这个时辰,你再到这里来。那白小楼是否对你有意,明日便有答案了。」 「好,」苏梦雪从衣兜里掏出十两银子递给灵芝,「这些你先拿着,若是事办成了,我再给你十两。」 当杜衡看见灵芝捧着十两雪花银从里间走出来时,眼睛瞪得老大。灵芝随即抛给他一个得意的笑容。 「杜大夫,杜夫人,那我就先告辞了。」苏梦雪说完便向门口走去。 灵芝忽想起了什么,忙叫了一声:「等一下!」 苏梦雪转头问道:「杜夫人,还有何事?」 「你去梨香园看戏有没有固定的位置?」 苏梦雪点头,道:「有,二楼东南角的雅间,每次我都坐在那里的。」 「好,我知道了。」灵芝又笑着提醒了一句,「对了,苏小姐,以后不要叫我杜夫人。工作的时候,我和杜衡一样都是这‘连理堂’的大夫。你应该叫我灵芝大夫,或者直接叫灵芝便可。」 「好,灵芝大夫。」苏梦雪笑了笑,转身离去了。 苏梦雪走后,杜衡一手托着腮问道:「娘子,你为什么不喜欢人家叫你杜夫人?你是我娘子,本来就应该叫杜夫人啊!」 第10章 灵芝见他面露不悦,笑着道:「我不是不喜欢做杜夫人。而是,在这里工作时,我跟你是平等的。我们都是大夫。没有谁依附谁的道理。所以,我平时是你娘子,坐堂的时候就是灵芝大夫。」 「好好好,灵芝大夫……也不知道你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都是哪里来的?人家女子都讲‘三从四德’,我这娘子倒好,处处要跟男人平起平坐。」杜衡低声嘟囔着。 灵芝将那明晃晃的十两银子推到杜衡面前,高声道:「要地位是不是?有能耐赚钱多过我啊!」 杜衡嘿嘿一笑:「算了,还是我‘三从四德’吧!」 灵芝拿出一两银子,在手里掂了掂,道:「走吧,小相公,为妻带你去梨香园听戏去。」 「听戏?」杜衡又是一脸懵逼,「娘子,那是有钱人家干的事。咱们这家徒四壁的,哪里消受得起啊?」 灵芝抿唇一笑,道:「他们听戏花钱,咱们听戏赚钱。走吧!」 在去往梨香园的路上,灵芝将苏梦雪的事讲给了杜衡。另外,她再三嘱咐,不能说与外人听。这是他们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杜衡笑笑道:「娘子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谢意之也不能说!」灵芝再次强调。 杜衡无奈道:「我是与谢兄交好,可也没真的断袖啊!他对我而言,是知己是兄弟。而我们是夫妻。孰近孰远,我还是分得清的。」 灵芝心下顿觉甜丝丝的。 二人来至梨香园时,里面已经开场了。杜衡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见什么都觉得新奇。 灵芝见二楼东南角的雅间空着,便拉着杜衡来至其中。一个小伙计跑过来满脸堆笑道:「二位,实在不好意思。这个雅间包出去了。楼下还有地方,可否麻烦二位移步?」 灵芝往椅子上一靠,扬起下巴道:「我知道,包下这雅间的是苏小姐吧?」 伙计忙点头,道:「看来您是知道内情的。的确,这个位置苏小姐包下了。平时这个时辰她早就来了。今日不知为何没来……」 「她今日不会来了。」灵芝边说边从兜里掏出一吊钱丢给伙计,「我们是苏小姐的朋友,特意来给白老板捧场的。」 伙计捧过钱,顿时眉开眼笑:「我就说嘛,苏小姐就算人不来这赏钱也不会差了的。好嘞,二位慢慢听戏。小的这就把那上好的碧螺春端上来。」 伙计走后,灵芝将目光投向戏台上。一生一旦正甩着水袖,唱着缠绵哀婉的唱腔。 「哪个是白小楼?」杜衡凑近灵芝问道。 尽管灵芝听不懂那咿咿呀呀的唱词,可她也能分辨出来这是一出文戏。 「白小楼是武生。这一出里应该没有他。」灵芝答道。 「嗯,」杜衡点点头,「那就等等吧。」 这时,一生一旦下了场。过了一会儿,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京胡声。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纵深一跃,在台上连翻了三个跟头,接着便是一个精气神十足的亮相。 台下一片喝彩之声。 灵芝屏气凝神注视着台上的人。只见那白衣人站定之后,微微偏过脸朝东南角的方向望了一眼,而随即那浓黑的两道剑眉便蹙了一下。 「哈,有戏!」灵芝乐得拍起了手。 杜衡又是一头雾水,忙问道:「娘子,什么有戏?」 灵芝指着台上的人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白小楼。我刚刚看见他往我们这边望了一眼,然后便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哦,我明白了。」杜衡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苏小姐每次都会坐在这个位置。而他今日看向这边却发现苏小姐没来,于是便失望了。」 「对!」灵芝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依我看……这白小楼和苏梦雪本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是要去会会他。」 在白小楼表演期间,那小伙计又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他将那托盘放在灵芝和杜衡面前,笑着道:「既然二位是带着苏小姐的心意来的,那直接放在这盘子里便好了。」 灵芝明白,这是戏园子里一贯的规矩。她淡然一笑,掏出那一两银子放在托盘里,又不疾不徐道:「不知道白老板下场之后可有空闲?我对白老板仰慕已久,可否见上一面?」 第11章 伙计并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表情,想必之前苏梦雪也是多次这样做的。 「这个小的可做不了主。要看白老板的意思。」小伙计笑着答道。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麻烦你告诉白老板,就说……苏小姐以后不会来了,今日是她托我给他带个话。」 伙计一怔,接着又笑着道:「好好好,我一定转达给白老板。」 待白小楼下台之后,那伙计又跑了过来,道:「白老板在后台卸妆呢。二位若是想见他,便随我来吧!」 灵芝和杜衡随着小伙计来至后台。只见那白小楼已然洗去妆容静静坐在镜子前。 镜中映出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虽比不上杜衡清雅俊逸,但自有一股英武之气。只是那双漆黑的眼眸如寒谭一般冰冷刺骨。 白小楼的神情在灵芝的预料之中。她上前一步,笑着问道:「请问,是白老板吗?」 白小楼只对着镜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冷若冰霜。 「我们是苏小姐的朋友……」灵芝边说边观察着白小楼表情的变化。 只见白小楼剑眉微蹙,眼中的疼痛一闪而过,接着又冷冷道:「不知是哪一位苏小姐?」 灵芝心里暗骂,你就装吧!看你能装到几时? 「就是,苏员……」 杜衡话还没说完,便被灵芝扯到一旁。灵芝对他瞪起了眼睛,示意他不要乱讲话。杜衡悻悻闭上了嘴。 灵芝又笑着对白小楼道:「就是每日坐在二楼东南角雅间的苏小姐啊。白老板不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吧?」 白小楼只轻轻「哦」了一声,依旧是面无表情。 灵芝转了转眼珠,觉得该给他下一剂猛药了。她盯着镜子里的白小楼,似笑非笑道:「苏小姐要出阁了,以后怕是不会再来捧白老板的场了。」 白小楼的身子猛地一颤,强装镇定道:「那要恭喜苏小姐了……」 灵芝听到他声音里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下已然确定。 「白老板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恭喜一句?」灵芝继续挑拨着白小楼心上的那跟紧绷的弦,「唉,可叹苏小姐每次来出手都那么大方……」 没等灵芝说完,白小楼腾地站起了身,大步走到柜子前,从里面拿出个红绸子做成的口袋。 他拎着那鼓鼓的口袋,又走回梳妆台。只听「哗啦啦」,雪白的银子从那口袋里汹涌而出,铺满了整个台面。 戏班子的人都被这声音惊动了,十几双眼睛齐齐看向了白小楼。 而灵芝和杜衡也着实吃了一惊。 白小楼却不理会大家惊讶的神色,指着那满桌的雪花银,冷冷道:「这些都是苏小姐的施舍,一两不差,全在这里。既然你们是她的朋友,便帮我把这些银两还给她吧!」 灵芝听到他说「施舍」二字,不觉在心中欣然一笑——她分析得果然没错。苏梦雪自以为对白小楼的好,全被他当作了一种侮辱。他留着那些银两一文未动,便足以说明,苏梦雪在他心中是特别的。 「白老板,可否借一步说话?」灵芝低声道。 白小楼思索片刻,说了句:「随我来。」接着便起身走了出去。 灵芝和杜衡跟着白小楼来到了一处小花园。 白小楼转身,漆黑的眸子紧盯着灵芝,道:「伙计说,苏小姐让你给我带了一句话……你还没有告诉我……」 说话间,白小楼的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看得出,他一直在等灵芝说这句话,而灵芝却顾左右而言他,逼得他只好主动问了出来。 灵芝故作恍然的样子,笑着道:「瞧我这记性,竟把重要的事给忘了。苏小姐……约白老板明日在‘连理堂’一见。」 白小楼咬了咬牙,剑眉紧锁,半晌才艰难地说道:「既然……她都要嫁做人妇了,何必还要见我?」 「在此之前,她几次三番要见你,你也没给她机会啊!」灵芝大声道。 白小楼自知失言,忙道:「我不过是个戏子……承蒙苏小姐错爱。只是,白某只懂唱戏,并不愿做供人玩乐的小丑……故此,不见……」 「真真是白瞎了苏小姐的一片痴心啊!」灵芝夸张地感叹道,「你刚刚那番话,若是让苏小姐听到,只怕是会哭出一缸眼泪了。」 第12章 「你这话……我听不懂……」白小楼的声音抖得厉害。 灵芝深吸一口气,郑重道:「苏小姐自苏员外大寿那日便对白老板一见钟情。之后,她来梨香园也是为了见到白老板。她不惜一掷千金,只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可你却理解成了别的意思。最可气的是,她几次三番要见你。你哪怕给她一次机会,也不会让误会越来越深。可你偏偏自卑心理作祟,硬是不肯相见。我只问你一句,明日是她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见是不见?」 白小楼缓缓垂下头,肩膀微微颤动。半晌,他才抬起头直视着灵芝,道:「她都要嫁人了……见与不见,还有何意义?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噗……」灵芝笑了出来。 杜衡在一旁道:「我家娘子是骗你的。苏小姐并没有要出阁!」 「什么?」白小楼的眼眸中瞬间升腾起一股热浪,与先前的冰冷判若两人,「你们是骗我的?」 灵芝笑着点头道:「若不是这样逼你一下,你又怎么会面对自己的真心呢?」 白小楼的唇角浮起一抹浅笑,可随即便消失了。他叹了口气,道:「即便她此时没有打算出阁,早晚也会有这一天的。早一天,晚一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那苏小姐心仪之人是你。你心里也念着她。你娶了她便是了。」灵芝道。 白小楼苦笑了一下,道:「她是苏府的千金小姐,而我,只不过是个戏子……苏员外是不可能将女儿许配给我这样的人的。娶她,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不行呢?」灵芝高声道。 「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我们自己做的了主的……」白小楼抬头望着天上的流云,眼里尽是迷茫。 灵芝瞪着他,大声呵斥道:「白小楼,那你就甘愿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嫁与旁人吗?你连见她一面都不敢吗?你连努力争取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吗?枉你还是个七尺男儿!我真替苏梦雪不值!她心心念念的人,居然是个缩头乌龟!」 「你……我……」白小楼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却被灵芝连珠炮似的一顿骂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而灵芝还没有停下来的架势,继续大声道:「白小楼,你是配不上苏小姐。但不是因为你是戏子,她是小姐。而是因为,你胆小怕事,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面对!人家姑娘家都能主动来找你,可你呢?连见一面都不敢去!白小楼,我彻头彻尾地瞧不起你!」 灵芝劈头盖脸将白小楼骂了个狗血淋头。杜衡看得是目瞪口呆。 「好,我去!」白小楼咬着牙道,「你骂得对,我若是连见一面都不敢,还算是个男人吗?」 灵芝与杜衡相视一笑。 从梨香园回来的路上,杜衡对灵芝道:「娘子,你真厉害。白小楼那种硬得像石头一样人,也快被你给骂哭了。」 「哼,那种男人,不骂醒他永远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杜衡放慢了脚步,若有所思道:「其实……我倒是挺理解他的。毕竟他们俩的身份相差实在悬殊。苏员外是根本不可能答应这桩婚事的。他的自卑情有可原。」 灵芝停下脚步,直视着杜衡一字一句道:「我告诉你,只要两个人真心想在一起,是没有什么困难可以阻挡的!这叫真爱无敌!」 杜衡挠了挠头,显然没太听明白。 灵芝又接着说:「何况,还有我呢!别忘了,我是专门为大家解决烦恼的。只要他们俩明天见面,确定了要在一起。我就一定能帮他们实现!」 「对!」杜衡拍了怕灵芝的肩膀,「有我娘子在,一切都不是问题!」 第二天上午,苏梦雪早早就来到了连理堂。 杜衡热情地让她落座,还把谢意之送他的茶沏了一壶给苏梦雪喝。 然而苏梦雪根本没有心情喝茶,只直直看着灵芝。 灵芝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却故意东扯西扯,就是不说重点。 苏梦雪终于沉不住气了,开口问道:「灵芝大夫,你们昨天不是去了梨香园吗?见到白小楼了吗?他怎么说啊?」 灵芝依旧笑而不答。 而这时,医馆的门被推开了。 苏梦雪抬眸朝门口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白衣的高大身影背着阳光立在那里,似一尊雕像一般。不是白小楼,还会是谁? 第13章 苏梦雪缓缓站起身,嘴唇抖了抖,却发不出一个音节来。而白小楼也就那样静静站着门口,望着苏梦雪,半晌无言。 「你们两个打算一直这样互相看着吗?」灵芝站起身,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白老板,你站在门口做什么?到底要不要进来啊?」 白小楼红了脸,大步走到了苏梦雪的面前。 「苏小姐……」 「白老板……」 两人同时欠身施了个礼,却不曾想,慌乱之中撞上了对方的头。 「苏小姐,对不起……对不起……」白小楼忙不迭给苏梦雪道歉。 苏梦雪的脸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了。 杜衡和灵芝在一旁强忍着笑,就快憋出内伤了。 灵芝抬手一指兼并出的里间,道:「你们两个,有什么体己话就到那里面说去吧!放心,我们不会偷听的。」 苏梦雪低着头,并没有动。而这一次,倒是白小楼主动拉了拉她的袖子。随后,两个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杜衡拿过药碗,装作捣药样子,可眼睛却时不时地飘向里间的门。 灵芝见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便促狭道:「‘皇上不急急太监’,你跟着着什么急啊?」 杜衡依然眼巴巴地看着那扇小门,道:「我真希望他们能在一起……」 灵芝一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看着杜衡:「为什么啊?」 杜衡想了想,道:「我也说不好……可能因为我跟白小楼一样也是个穷人吧……」 「杜衡!」灵芝第一次喊了杜衡的名字。 杜衡吓了一跳,直愣愣看着灵芝。 灵芝郑重道:「你给我听好了,爱情里是没有贵贱之分的。若是真心爱一个人,他的身份、地位、财富,一切一切都是浮云。」 杜衡傻愣愣的「哦」了一声。他不懂灵芝为什么忽然正颜厉色地跟他说这些话。 这时,里间传来了一阵笑声——女子银铃般的笑声中夹杂着男子低低的却发自内心的笑。 而杜衡的脸上也浮现了由衷的笑意。他指着里间的门,笑着对灵芝道:「他们好像聊得很开心。」 灵芝点点头,道:「意料之中。其实,只要白小楼肯来见苏梦雪,一切便都水到渠成了。」 又过了一会儿,里面似乎传出了一阵嘤嘤的哭泣声。 杜衡有些紧张起来,压低声音问灵芝道:「怎么……怎么又哭了?」 灵芝却是很镇定,摆了摆手道:「不碍事的。恋爱中的人本就是疯子,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用大惊小怪。」 杜衡想了想,接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灵芝。 灵芝皱了皱眉:「你这是什么眼神?想说什么,直接说!」 「娘子……」杜衡心虚地喊了一声,「你……似乎挺有经验的……」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已经拿起桌上的蒲扇狠狠扇在了杜衡的头上。 「哎呀,你怎么打人啊?」杜衡满脸委屈,「我不过随口问问……」 灵芝瞪起眼睛,道:「小郎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琢磨什么!我告诉你,我能看透人心。这个根本不用经验。」 杜衡揉了揉脑袋,忽然就乐了:「那娘子的意思就是说……你在这方面其实没经验……那也就是说……我是你第一个喜欢的人……哎呦……」 杜衡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又挨了一蒲扇。 「你怎么又打我啊?」杜衡捂着头哀怨地看着灵芝。 灵芝的脸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谁喜欢你了?你少臭美!」灵芝瞪着杜衡骂道。 杜衡一脸的不以为然,道:「我是你相公,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啊?」 「别忘了,我们只是挂名夫妻!」灵芝咬牙切齿道 「那我也迟早是你相公!就算你现在不喜欢我,将来也一定要喜欢我。咱们慢慢培养感情。没事,我不着急……」杜衡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呸,不要脸!」灵芝啐了一口,可心里却荡起了甜蜜的涟漪。 这时,里间的门开了。白小楼和苏梦雪走了出来。 灵芝看见苏梦雪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白小楼的眼圈也是红红的。而最吸引她的目光的,还是他们俩紧紧交握着的手。 第14章 苏梦雪注意到了灵芝目光的焦点,赶紧羞涩地甩开了手,脸上也飞起了一片红霞。 「谈好啦?」杜衡笑着招呼道,「来,过来这边喝茶。」 白小楼和苏梦雪坐在了杜衡和灵芝对面。二人的目光时不时碰到一起,又赶忙羞涩地避开。 灵芝看着二人的样子,知道事情已经成了,笑着道:「看来……你们这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苏梦雪这一次没有害羞,方方迎上了灵芝的目光,道:「灵芝大夫,谢谢你!有了今日一聚,即便我们以后不能在一起,我……也此生无憾了……」 「对,此生无憾了!」白小楼也感叹道。 灵芝看着表情凝重的两个人,不禁笑道:「你们为什么这样悲观呢?怎么就知道以后肯定不能在一起?」 白小楼叹了口气,道:「灵芝大夫,我知道你一片好心。但……如今就是这样的世道。我这样的下九流,怎么高攀得起苏家这样的人家啊?我能得到苏小姐的垂青,就已经满足了。至于今后……她即便是嫁给了别人……我也会一天三炷香,在佛前祈求她一生幸福的……」 说罢,白小楼的眼角滑落一滴晶莹。而苏梦雪也是热泪盈眶。 灵芝定定看着白小楼,道:「她爱着的人是你……白小楼,你告诉我,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又怎么会幸福?所以,你听好了!白小楼,苏梦雪的幸福只有你才有资格给!」 二人皆没有听过这样的言辞,直愣愣看着灵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芝抿了抿嘴唇,转过脸对苏梦雪道:「我问你,你想不想嫁给白小楼?」 苏梦雪连忙点头,道:「想,自然想了……哪怕是放弃我现在衣食无忧的生活,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我也是求之不得的……」 「那你呢?」灵芝又转过脸问白小楼,「你想不想娶苏梦雪?」 白小楼垂下头,低声道:「心里……自然是想的……做梦都想……可是,若要她跟着我吃苦……我是断断不肯的……」 「好,有你们这句话就行了!」灵芝一拍桌子,「既然你们信得过我,那我就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们俩的事,包在我身上了!」 苏梦雪激动得一把抓住了灵芝的手:「灵芝大夫……你真的能帮助我们在一起吗?如果我能和小楼厮守一生,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的……」 「只要你们坚定在一起的信念,其他的事就交给我了。」灵芝再次打包票,「也证明一下,我们‘连理堂’为人解忧并不是空话。你们给我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你们俩再到这里来。我定会想出办法。」 待苏梦雪和白小楼走后,杜衡面带忧虑地问灵芝:「娘子,你真能在三天之内想出办法吗?这事,可不容易……」 灵芝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道:「事在人为嘛。只要肯做就一定有办法。只不过,我现在暂时没想出来。」 杜衡皱着眉,道:「其实,现在问题的关键已经不在他们俩,而是在苏员外。」 灵芝一怔,转而含笑看向杜衡。 杜衡接着有模有样地分析起来:「关键就是如何让苏员外接受白小楼这个戏子做女婿。」 「嗯……不错嘛,小郎中学会了分析问题,有进步!」灵芝笑道,「接着说……」 而杜衡并没有在灵芝的鼓励下继续说下去,而是垂下头,叹了口气,道:「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谈何容易?更何况,门当户对,这是千百年的思想。怎么可能一朝一夕就能改变呢?」 灵芝看着一筹莫展的杜衡忽然笑了起来。 「娘子,你笑什么?」杜衡被她笑得有些发懵。 「我是要谢谢你,帮我寻了一条死路,让我知道这条路行不通,哈哈哈哈……」 杜衡翻了个白眼,泄气道:「我想不出了。本来我就没你聪明。你自己想吧!」 「你说得对,要改变苏员外的想法,根本不可能。」灵芝分析道,「所以,我们就得绕过这块大石头,不能硬往上撞。既然改变不了苏员外,改变不了世俗的眼光,那……我们何不改变一下白小楼呢?」 杜衡一头雾水,瞪着眼睛问道:「改变白小楼?要怎么改变啊?让他不做戏子了?可是……不做戏子,他又能做什么呢?」 第15章 「关键不是他做什么,而是他的身份。」灵芝一边说一边飞快地思考着,「既然你们古代人……」 「什么古代人?」 杜衡想起灵芝刚醒的时候也说过什么「古代人」,他一直也没弄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灵芝自知失言,赶紧改口道:「谁说‘古代人’了?我是说……你们这些‘古板’的人,总是考虑什么家世啊,门第啊……不是要门当户对吗?咱们就得想办法将这白小楼改头换面!」 杜衡依旧是一脸茫然:「怎么改?怎么换?」 「暂时……没灵感……」灵芝皱着眉,接着转了转眼珠,便对着杜衡巧笑倩兮,道:「小相公,听说……五味斋的糖炒栗子跟灵感更配哦!」 杜衡忽然有种无力感,仰天长叹道:「我怎么娶了个吃货啊!」 一炷香的功夫,杜衡笑嘻嘻回来了。而他手里拎着的却是半斤生栗子和一小包白砂糖。 「娘子,五味斋的糖炒栗子很贵的,半斤就要两吊钱。你看,我买这生栗子和白砂糖一共才十个铜板。你等等,我亲自给你炒来吃啊!」 杜衡在灵芝充满鄙夷的目光中,迅速拿着东西跑到了后面的小厨房。 灵芝一只手撑在厨房的门框上,笑看着杜衡拿着铲子上下飞舞。 「小郎中,你觉得这样省了很多钱,是吗?」灵芝挑着眉毛问道。 杜衡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着道:「当然,我刚刚不是给你算过了吗?」 灵芝淡然一笑,道:「你算得不对!」 杜衡转过脸,看了灵芝一眼,争辩道:「哪里不对了?」 「你只算了原材料的价钱,却没算你搭进去的时间和精力。你炒这一锅栗子的时间能做多少事?为了几个铜板,值得吗?」 杜衡一边翻炒着锅里的栗子,一边嘿嘿一笑,道:「反正我的时间也不值钱。今天又没人来看病,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娘子炒栗子……」 「你这种人,活该受穷!」 灵芝一边摇头叹息,一边慢慢走回了前厅,继续坐在桌案旁思考白小楼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蹭了一脸黑灰的杜衡端着香喷喷的糖炒栗子走了出来。 灵芝看着他的脸,笑得前仰后合。 杜衡又抬手抹了两把,却更像只小花猫了。 灵芝一边拿起帕子帮他擦脸,一边啐道:「为了省几个铜板,你看你都把自己弄错什么样了?多好看的一张脸啊!弄得跟包公似的……」 杜衡倒不以为意,只赶紧把手擦干净,接着小心翼翼剥了一颗栗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便塞进了灵芝的口里。 灵芝先是一愣,接着便细细咀嚼了起来。刚刚剥了壳的金黄栗子,松软甜香,火候刚刚好。灵芝顿觉唇齿间尽是栗子特有的香甜。 「唔……好好吃啊……」灵芝刚咽下一颗,马上便又拿起了第二颗,嘴里还不住称赞道,「小郎中,你这手艺可以啊!这个味道,不比那五味斋的差……」 杜衡一脸得意神色,道:「当然不比五味斋的差了。我敢说,就我炒的这个栗子,包上那五味斋的纸,就可以乱真了!」 「对……只要包上一层纸……十个铜板买的栗子,就可以卖两吊钱了!对,只要一层纸,就可以改头换面了……」灵芝捏起一颗栗子,忽然双眼放光,自言自语道,「说来说去,不过就是差那么一层纸!」 杜衡挠了挠头,心中纳闷,他这娘子又犯什么病了? 灵芝却一把抓住了杜衡的手,笑着道:「谢谢你啊,小相公,你这盘糖炒栗子可真帮了我大忙了!糖炒栗子和灵感果然很配啊!」 杜衡这时候似乎也看出了些眉目,道:「娘子,你是不是想到如何帮助苏梦雪和白小楼了?」 「没错!」灵芝将那颗糖炒栗子举到杜衡的面前,道,「白小楼,他就像你炒的这颗栗子。色香味俱全,可就因为没有五味斋的那张包装纸,便不值钱了……」 「嗯……」杜衡有所领悟,「娘子的意思,我懂了。白小楼,一表人才,可就是出身低微所以配不上苏小姐。」 灵芝的眼中露出赞许的目光,拍了拍杜衡的肩膀,道:「孺子可教。那白小楼目前差的就是一张包装纸。既然是这样,咱们就给他找一张,所有的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第16章 杜衡眨了眨眼睛,问道:「那……我们去哪里找这张纸呢?」 「这个不难!」灵芝的脸颊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我医好了金柳儿的相思病,那金老板还没谢我呢!这次,就给他个报恩的机会吧!」 灵芝是个行动派,打定了主意便立刻拉着杜衡来到了金老板的宅院。 金老板见是他们夫妻俩来了,赶紧吩咐下人把那上等的西湖龙井沏了一壶。 在前厅落座后,杜衡关切道:「我和我家娘子是一直挂念着柳儿姑娘,不知她最近身体可好?」 金老板肥腻的脸上露出了欣慰地笑意,道:「多亏了杜大夫和杜家小娘子啊!柳儿自那日起便肯吃东西了,如今一日三餐都能吃一小碗米饭了。前些天,还在园子里走了一圈呢!」 杜衡忙道:「既然能下地走动了,那便让她多走动走动,这样对她的身体好。」 「对对对,杜大夫说的是!」金老板已经把杜衡和灵芝的话当圣旨了。 「我现在能去见见柳儿姑娘吗?」灵芝扬了扬刚刚买的一包胭脂水粉,笑嘻嘻对金老板道:「记得上次,她说自己气色不好。我特地买了胭脂给她。」 「哎呦,让杜大夫破费了……」金老板眉开眼笑道,「我正愁没个人陪她说话呢!小翠,赶紧带杜家小娘子去小姐的闺房。」 说话间,灵芝便站起身跟着个小丫鬟往外走。 杜衡倒有些糊涂了——不是要跟金老板商量白小楼的事吗?她怎么跑去跟金柳儿闲话家常去了? 正在那纳闷的功夫,灵芝忽然转身对他使了个眼色。杜衡虽不十分会意,但也知晓他这个娘子是有主意的,便放下心继续跟金老板喝茶聊天了。 且说灵芝跟随着小翠来至金柳儿的闺房。掀开帘子,她便看见金柳儿正歪在床上绣花呢。她身穿一件家常的淡粉色衣裙,头发也只是松松挽着。面色倒比前些时日红润了不少,眼中也有了些许神采。 灵芝挨在她身边坐下,信手拿过秀绷,只见上面是半朵未绣完的芙蓉,不禁赞叹道:「好鲜亮的活计!」 金柳儿脸一红,轻声道:「随便绣着玩的,让姐姐看笑话了。」 灵芝将秀绷还给金柳儿道:「绣这东西伤神,你身子本就孱弱,还是不要太过劳累。」 金柳儿点点头,很听话的将那秀绷丢在了一旁,笑着问道:「姐姐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我了?」 「我想着上一次你说自己气色不好,今日刚好去买胭脂,顺便就帮你也带了些。」灵芝说完便手里的胭脂水粉递给了金柳儿。 金柳儿含笑道:「姐姐真是有心了。我听闻姐姐前几日也开始坐堂问诊了,还以为定会忙得顾不上来看我呢!」 灵芝只幽幽叹了口气,并没接她的话茬。 金柳儿见灵芝脸上的笑容淡去,不禁疑惑道:「姐姐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还不就是那坐堂问诊的事……」灵芝微微蹙眉道,「第一个来治心病的,便给我出了道难题。唉……一对苦命鸳鸯,想想也真是可怜啊……」 金柳儿听闻「苦命鸳鸯」,不禁联系到了自己,忙问道:「莫非……也是那痴男怨女之事?」 灵芝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将那苏梦雪和白小楼的事讲与她听。只是在讲述的过程中,将二人的名字隐去了。 金柳儿听完,眼中竟盈盈闪着泪光。她轻叹了一声,道:「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姐姐,你可一定帮他们啊!」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灵芝意味深长道,「只是需要金老板帮个忙……实不相瞒,我这次到府上除了跟你说说话之外,就是想跟金老板说这件事。可刚刚在前厅,总是不好意思开口……」 金柳儿听得一头雾水,忽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问道:「我爹能帮上什么忙呢?」 「我刚刚说的那位男子,人品、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差就只差在出身低微,又是个下九流的戏子……」 没等灵芝说完,金柳儿便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我倒觉得没什么。」 灵芝心中暗笑,她自然是不在乎贫富出身的,否则也不会对那一贫如洗的杜衡一往情深。 「我的意思是……」灵芝接着道,「既然他只差在出身上,我们莫不如请金老板认他做个义子,再给他在钱庄随便指个差事。这样金老板多了个帮手,那人也改了出身,岂不是两全其美?」 第17章 金柳儿仔细琢磨了一下,接着便连连点头:「对……姐姐这个办法真好!你不好意思开口,那便由我去跟我爹说!」 灵芝心里乐开了花。她来找金柳儿为的就是让她出面跟金老板说。想那金老板是个生意人,贸然跟他说起这事,难免会让他产生不必要的疑虑。可若是他的宝贝女儿开口,那便不一样了。 「可是……突然间说起这样的事,金老板会同意吗?」灵芝又皱起了眉,「搞不好……他还会以为,是我撺掇你去的呢!」 金柳儿思忖片刻,笑着道:「无妨,我就说我们姐妹俩只是闲话家常,你偶尔提起这事的。而认义子的主意,是我想到的,那不就成了?」 灵芝在心里也学着杜衡的样子,道了句「甚好,甚好!」 金柳儿牵着灵芝的手,两人非常亲昵地走到了前厅。金老板见女儿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心中十分畅快。 金柳儿见到杜衡,脸上又微微泛了红。只是想到他那「断袖之癖」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怅然。 而杜衡也读懂了金柳儿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顿时满头黑线,暗自叫苦不迭。 「女儿有件事想恳求爹爹答应。」金柳儿落座后,开门见山道。 金老板脸上挂满了慈爱的笑意,忙应承道:「什么事尽管跟爹说。」 金柳儿淡淡一笑,接着便把那认义子之事说与了金老板。 「这个嘛……」金老板听完,皱着眉毛踱起了步子。 而他这个反应在灵芝的预料之中。 灵芝拉过金柳儿的手,笑着道:「我原本不过是跟柳儿姑娘闲话家常……谁知,她竟比我还上心。我知道,认义子不是儿戏,金老板若是不愿意也无妨。我们本来就是当闲话说着解闷的。只是……」 金老板何等聪明之人,自然听出那重点都在「只是」后面,不觉站定洗耳恭听。 灵芝笑笑道:「只是那女子家不仅富贵,还颇有名望,上一辈还捐过官的,算得上是乡绅了。我私心也想着金老板若是跟这样的人家攀上关系,自然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金老板闻言不禁挑了挑眉毛。灵芝正是一语道破了他的心思。这金老板虽守着偌大个钱庄富甲一方,但在出身上也仅仅算是商贾,只富不贵。可他若能跟乡绅攀上亲戚,那便是无形中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而且这样一来,金柳儿择婿也是会高一个层次了。 灵芝见他似为所动,又赶紧加了一把柴,道:「而且,据我所知,那女子家中还有个兄长,尚未婚配。这兄长且不说长得一表人才,还高中过举人呢,可谓前途不可限量。若是……」说话间,她故意朝金柳儿看了一眼,又掩口笑笑道,「那可真应了那句‘好事成双’了。」 金柳儿听懂了灵芝的意思,顿时闹了个大红脸。而此时的金老板已然双眼放光了。 「这俗话说得好‘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刚刚说的这对男女,也委实可怜……」金老板搓着手道,「咱们虽说是生意人,但也乐得行善事……这认义子之事嘛……也是可以商议的……只是那人我还没见过,也不知脾气品性如何……」 灵芝一拍手,笑着道:「这事好办,明便带他过来,跟您见上一面,也让您相看相看。毕竟,这父子还要看看合不合眼缘嘛!」 金老板将灵芝和杜衡送出了家门。临别时,又忐忑道:「那女子……究竟是哪家的姑娘,呃……杜家小娘子可否透露一二?」 灵芝抿唇一笑,心中思量道,这金老板到底是生意人,还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她没说话,只笑着朝东南方指了指。 金老板略微怔了怔,接着便眉开眼笑。那平安镇的东南方住着的不正是苏员外吗?若是真能跟苏家攀上亲戚,他可真是求之不得呢。 回去的路上,杜衡问灵芝:「你不是说,来医心病的人不能对外人说吗?你刚刚怎么还指了那苏员外家的方向?」 灵芝笑着道:「一来呢,这事十有八九是成了,先透露一下给他吃颗定心丸也无妨。二来呢,我不过就是指了指,也没说就一定是苏家啊!那东南方,住着多少户人家呢?」 「娘子,你怎么就确定这事能成呢?」杜衡执着地问道,「万一,那金老板见了白小楼之后不喜欢他,不认他做义子了呢?又万一,即便白小楼成了金老板的义子,那苏员外也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 第18章 灵芝点头道:「小郎中,你担心的这些事确实是存在变数的。但事在人为,我会让那些变数朝着我们希望的方向发展。」 「嗯,我家娘子厉害,我就不跟着瞎操心了。」 灵芝用手遮了遮午后刺眼的阳光,懒洋洋道:「剩下跑腿的事,就交给你去办了。我嘛,回家睡个美容觉……」 「好,娘子辛苦了,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杜衡笑嘻嘻道。 「你去梨香园给白小楼传个信。只告诉他明日一早来连理堂便可。其余的不必说与他听。」灵芝道。 「好,我这就去!」杜衡倒是听话,转身便去了。 灵芝望着杜衡离去的背影,一丝笑意漫过唇角。她似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没出息的小郎中了。 杜衡心思单纯、笑容明朗,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戾气,待人又非常诚恳,纯净得几欲纤尘不染。在现代,她见过太多因各种欲望得不到满足而让自己心理扭曲的人。而他们的倾诉就好像是倾倒垃圾。她自己便成了垃圾桶。时间长了,她也是会不堪负荷的。 而像杜衡这样纯净如水的男子,她还是头一遭遇到。她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的身心仿佛得到了净化,特别地放松。他的笑容就像温暖的阳光,将她的一颗心都照得暖意融融……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便如约来到了连理堂。灵芝将认金老板作义父的事说与他听。 白小楼一开始还是有些踟蹰。他皱着眉,脸色微红,道:「你们如此费力,不过是想帮我改头换面……可……可即便做了那金老板的义子,我白小楼还是白小楼……我并不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得到苏员外的认可……这……有损男儿尊严……」 「那你在梨香园唱一辈子的戏,就有尊严了?」灵芝挑着眉问道。 白小楼被堵得一怔,半晌才红着脸道:「唱戏……怎么了?那也是我自己的本事。」 灵芝笑笑,道:「白老板,我不是歧视你的职业。我本人对于唱戏的没有任何偏见。可戏子是下九流,这话是你自己说的吧?你自己也知道,凭你现在的地位根本不可能得到苏员外的认可。我之所以这么做,不过是想给你一个平台。你名义上是金老板的义子,可实际上是去‘恒泰’钱庄打工。金老板给你个差事,能不能做好,那便是要靠你自己的本事了。你不会连挑战一次的勇气都没有吧?」 杜衡看出灵芝在用激将法,也在一旁煽风点火道:「你口口声声说对苏小姐用情至深,可是连为她改变自己都做不到,这才有损男儿尊严呢!」 灵芝心中暗笑——她这个小相公也渐渐开窍了。 而白小楼本此刻脑海中浮现了苏梦雪那梨花带雨般的面庞,不由得心下一颤。他咬了咬牙,道:「好,我便听你们的!」 灵芝与杜衡相视一笑。 接着,灵芝又叮嘱道:「一会儿见了金老板,不论他给你指派什么差事,你都要欣然应允,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你可记得了?」 白小楼点头。 灵芝又道:「他若是说起将来继承家业之事,你千万要表明自己的立场。你只是义子,不会觊觎他的家产。」 「这是自然!」白小楼激动道,「他的钱财本就与我无关。若不是为了苏小姐……我才不会认个义父。我又怎么可能贪图他的家产?」 灵芝淡然一笑,道:「白老板,你这话我们信。可那金老板是个生意人。生意人难免更看重利益。或许是我小人之心了。但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小心为是。」 「对对对,那金老板之前又不认识你。他哪里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呢?我娘子也是想得周到,提醒你一下,免得功亏一篑啊!」杜衡又在一旁帮腔。 「好,都听你们的,就是了……」 且说那金老板见了白小楼倒是十分和蔼客气。但灵芝看得出来,他对这小伙子还是心存戒备的。但白小楼不是糊涂人,又得到灵芝的提点,自然处处小心,几句话便让金老板把心放在了肚子里。 金老板在心中盘算了一下,认个义子对于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相反,这白小楼长得仪表堂堂,言谈举止中也看得出是个头脑灵光之人,放在钱庄或许还是个得力的帮手。而他若是真的成了苏员外的乘龙快婿,那更是好事一桩了。 第19章 于是,当日白小楼便给金老板敬茶磕头,认作了义父。而金老板也给他在钱庄安排了个掌柜的职务。 当天傍晚,杜衡便按照灵芝的示下,来到那镇上一个小亭子纳凉。这亭子看似不起眼,确是平安镇的消息集散地。几个老者在亭子里下棋。张家婆婆、李家婶婶们便坐在亭子外面闲话家常。 杜衡因经常给她们看病,有时也会来这里逛逛。他那温润如水的性子,本来就是天生的妇女之友。大家说说笑笑,对他也不避讳。 而这一次,杜衡可是带着重磅新闻来的…… 第二天,一个大新闻便在平安镇传得人尽皆知。只是那内容与真实情况有所出入。 梨香园的武生白小楼却原来是「恒泰」钱庄金老板的一个远房侄子。金老板可怜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便认他做了义子,还让他在钱庄里做了掌柜。大家都知道,金老板膝下无子。而这义子极有可能成为「恒泰」的。 这些杜撰自然是出自灵芝,再借由杜衡之口传遍了整个平安镇。 吃晚饭的时候,杜衡问灵芝:「娘子,你之前不是怕金老板以为白小楼会觊觎他的家产吗?可你又为何让全镇子的人都以为白小楼会接金老板的班呢?」 灵芝放下筷子,笑着道:「这个你就不懂了。我这一招叫作,制造舆论声势!」 杜衡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一脸迷茫地看着灵芝。 「让大家误以为白小楼会继承金老板的家业,这个是说给苏员外听的。」灵芝解释道,「这几天来,我也打听了不少关于苏家的消息。这苏家虽说是乡绅,在平安镇颇有名望,但一无农田二无生意,靠得只是祖辈积攒下的家底。在经济状况上可以说是只出不进,坐吃山空。而苏家的大公子苏远山,也就是苏梦雪的哥哥,只是个读书人,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倘若是高中了,许是能支撑一阵子。可金榜题名又谈何容易?我猜想,这苏员外也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了吧。若换做是我,应该是非常愿意和金老板这样实力雄厚的人联姻的……」 杜衡咂摸了一阵子,忽然觉得茅塞顿开,笑着对灵芝道:「娘子,我明白了。这金老板有钱,但缺少社会地位。而这苏员外有名望,却缺钱……他们两家若是联姻,便是各取所需……一个白小楼,一个义子的身份,便能使两家互利共赢。娘子,你实在是太聪明了!」 灵芝含笑望着杜衡道:「小郎中,你也不赖嘛,一点就透,孺子可教也!」 「既然已是水到渠成,那么明日刚好是约定他们二人见面之日,便赶紧让那白小楼去苏家提亲吧!」杜衡激动得两眼放光。 而灵芝却笑着摇摇头,慢条斯理道:「别急,时候未到……」 杜衡眼巴巴看着灵芝,问道:「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既然就差这临门一脚了,那我们更要好好计划一番。」灵芝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道,「人的第一印象十分重要。我要让白小楼在苏员外面前一鸣惊人,给他留下极好的印象。」 「那……要怎么做呢?」 灵芝定定看着杜衡,嘴角忽然泛起一丝狡黠的笑意。 杜衡顿时预感不妙,直起身子,瞪着一双清澈眼眸道:「娘子,莫要再胡闹啊……上次说我断袖,这次不是还要给我扣什么帽子吧?你医心我支持,可不能每次都拿我开刀吧?」 灵芝被他逗笑了,安慰他道:「放心,小郎中,这次只需要你出点力便可。嗯……你一个人还不够,把你的好基友也叫上吧!」 「基友?」杜衡显然对这个名词十分不解。 灵芝抿唇笑着,道:「就是你那好朋友,学堂教书的谢先生。」 「哦……」杜衡挠挠头,「谢兄对我倒是有求必应的。只是……娘子究竟是要我们去做什么呢?」 未等灵芝回答,门外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杜衡起身去开门。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来人正是谢意之。 只见如水月光下,一身深蓝色长衫的谢意之长身玉立在门外,手中托着个白色瓷盘。他也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虽算不上十分俊美,但周身的书卷气却自成一派风流。 「贤弟,今日是立秋。我娘包了饺子,叫我送来一些给你和弟妹尝尝。」谢意之举着盘子道。 杜衡只闻到一阵饺子的香气扑鼻而来,心想,家中那个吃货该高兴了。 第20章 「多谢谢兄!快进来。我家娘子正要找你商量事宜呢。」杜衡接过盘子,拉着谢意之便进了屋。 谢意之之前也经常来杜衡家中,与灵芝早已颇为熟稔。灵芝也不客气,夹起一只水饺便放入口中。 「嗯……三鲜馅儿的,真好吃!」 灵芝贪吃的小模样把杜衡给逗乐了。他将盘子放到灵芝面前,柔声道:「反正我也吃饱了。娘子喜欢吃就都吃了吧!」 谢意之指着杜衡笑道:「贤弟,之前没看出来,你对妻子还真是体贴入微。弟妹真是好福气……」 杜衡却摇摇头道:「娘子命苦才嫁了我这么个穷郎中。我既给不了她锦衣玉食,便只有这些关怀了。」 灵芝脸上一红,佯装生气道:「你知道便好!」接着,她又将一只水饺夹到杜衡的碗中,嗔怪道:「我一个人哪里吃得了这么一大盘?你是想撑死我?还是想让我变成大肥婆?」 杜衡也不恼,只嘿嘿笑道:「娘子即便胖了,也是好看的。」 一旁的谢意之看到他们俩如此肆无忌惮的秀恩爱,只感觉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的拍。 「呃……贤弟,你刚刚说弟妹要跟我商量何事啊?」谢意之决定在被他们的狗粮噎死之前,先打断一下他们的秀恩爱。 灵芝放下碗筷,一本正经道:「好,我们来说正事吧!过几天,我需要你们两个配合白小楼演一场戏。」 「呵,娘子,你说笑呢吧?」杜衡笑道,「那白小楼是戏子出身,自然会演戏。而我和谢兄,一个郎中一个教书先生,哪里会登台演戏啊?」 谢意之也忙道:「是啊,弟妹,你让我写写画画倒还能应付……这演戏嘛……我还真是外行……」 灵芝看着他二人,郑重道:「我不是让你们在戏台子上唱大戏,而是让你们假扮成山贼,去劫持苏小姐!」 杜衡和谢意之登时便惊呆了。二人面面相觑,都不知灵芝意欲何为。而那谢意之本就不知道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更是一头雾水。 倒是杜衡,呆了须臾便眼前一亮,道:「娘子,莫不是……你想让那白小楼英雄救美?」 灵芝给了杜衡一个赞许的笑容,道:「小郎中,你现在越来越聪明了。没错,我就是想让白小楼来个英雄救美!如此一来,他成了苏小姐的救命恩人,苏家上下都会感激他。接下来,再去提亲,不更是顺理成章了吗?」 「娘子,这样甚好,甚好啊!」杜衡顿时眉开眼笑。 只是一旁的谢意之脸上仍然是大写的「懵逼」二字。灵芝便将此事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讲给他听了。 谢意之望了杜衡一眼,略思索了片刻,接着便满口答应了。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和苏梦雪便一前一后来到了连理堂。谢意之吃过早饭之后也匆匆赶来了。 苏梦雪与白小楼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自是一番温情脉脉。 而苏梦雪也听闻了金老板认白小楼做义子之事,早就猜出了里面的玄机。 灵芝问苏梦雪:「那苏员外有没有听说这桩事呢?」 苏梦雪点头,道:「昨日吃晚饭的时候,管家闲话了几句。我爹倒是听见了。只是……他也只当是旁人家的事,并未十分上心。」 「那是自然。」灵芝笑着道,「苏员外与金老板本就没有过多的往来。这件事,目前对于他来说也就是旁人就的事。这个反应很正常。等到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实施了,再看他如何反应吧?」 白小楼沉不住气,问道:「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灵芝便将昨日商议过的英雄救美之事仔细说给他们听。 苏梦雪听完,眼中闪着光,道:「如此一来,我爹便会感激小楼了……灵芝大夫,你这个主意真好!」 「是啊,本来我以为一丝希望都没有的事,如今竟也看见曙光了……」白小楼的声音微微颤抖,「灵芝大夫,真的要好好感谢你!」 灵芝却将小手一挥,道:「你谢得太早了。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一环,你们每个人可都不许懈怠!」 大家皆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杜衡倒有些顾虑,皱着眉道:「娘子,就我们两个山贼……会不会太少了?」 「谁说只有你们两个?」灵芝一拍桌子,「还有我呢?」 第21章 杜衡闻言顿时变了脸色,一把抓住灵芝的手,急切道:「娘子,万万不可!拳脚无眼,你个弱女子,万一受伤了可如何是好?」 「你少瞧不起人!谁是弱女子?我动作可灵活呢!」灵芝瞪着眼睛争辩道。 没错,在现代她可是学过跆拳道的,即便换了个身体也应该能应付一阵子。 白小楼眨了眨眼睛,道:「这个我倒可以想办法。戏班子里那么多武生,我们平时也经常在一起切磋,叫来几个随便练几个把式便成了。」 「不可!」灵芝正颜厉色道,「此事务必要保密,不可让我们之外的任何人知晓!万一传到了苏员外的耳朵里,咱们可就前功尽弃了!」 「好好好……」白小楼又想了想,对杜衡道,「杜大夫也无须担心。既是假的,我便知道分寸,定不会伤到你们一分一毫的。」 灵芝却又一摆手,道:「白老板,你不能太过刻意。毕竟我们这场戏是要做给苏家下人看的。你若是故意手下留情,让人看出破绽也是不好的。」 谢意之闻言不禁看了看白小楼那衣服下隐隐凸起的健硕肌肉,暗自轻咳了两声。 杜衡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讪笑道:「娘子……来真的,怕我和谢兄加起来跟白老板也打不过两个回合吧……」 灵芝瞪了他一眼,道:「我当然知道你们两个的实力。也不是让你们真打。我的意思是,半真半假,别让人看出破绽来。另外,白老板再给我们准备一些假的兵器。一会儿呢,我们就在院子里操练一下。让白老板教我们几个招式。趁着天黑,应该就看不出破绽了。」 「好,我把戏班里假的刀剑拿几把过来便是了。」白小楼应承道。 「那明们就开始行动吧!」灵芝环视了大家一圈,郑重道,「成败在此一举了!」 翌日,苏梦雪带着两个丫鬟梅香和翠缕到梨香园听戏。这戏一听便是一整天,直到天色将黒才离开。而这一日,苏小姐心情大好,听过戏后又到凝脂坊选了半天胭脂水粉。待到将回府时,天已经全黑了。 苏小姐抬头望了望半空中刚刚升起的月亮,对身后两个丫鬟道:「呦,今日迟了,回到家中恐怕又要被爹爹训斥。咱们抄小路快些回去吧!」 梅香知道苏梦雪说的小路是一条悠长的巷子,倒是比大街近了许多,只是太过幽暗。 「小姐,天色已晚,走小路怕不安全。」梅香提醒道。 翠缕也在一旁道:「是啊,小姐,听闻最近山贼闹得厉害……邻镇上已经有人被山贼伤了。咱们还是小心为是。不如……让梅香在这陪着小姐,我回府叫家丁抬轿子来接吧!」 苏梦雪闻言厉色道:「不可兴师动众!如此一来,我更是要挨骂了!听我的,咱们就抄小路,快些走!」 小姐这样吩咐,两个丫鬟也不敢再劝,只一左一右跟着苏梦雪拐进了黑漆漆的巷子。 古代大家都睡得早,这个时候镇上早就没人走动了。这巷子里更是半个人影也无。 正在三人小心前行时,忽然墙头上跳下三个黑影,成包抄之势将她们围在了中间。 翠缕定睛一看,是三个蒙面黑衣人,两个身材修长,还有一个比较瘦小。这三人看起来虽不十分健硕,但手中皆拿着明晃晃的刀,让人好不胆寒。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梅香战战兢兢问道。那声音早已吓得变了调。 为首的一个黑衣人狞笑道:「嘿嘿……你说山贼能干什么呢?你们胆子挺大啊,三个女子夜间也敢往这黑黢黢的巷子里来。哈哈哈……正好,抓回去给我们当压寨夫人吧!」 说罢,三个黑衣人便拿着刀走上前去。 苏梦雪假装惊呼道:「来人啊!有山贼,救命啊!」 这时,只听前方传来一声断喝:「大胆山贼,竟敢强抢民女!拿命来!」 接着,一道白影飞身而来…… 一袭白衣的白小楼从墙头飘然而落,动作干净利落,仿若在戏台上亮相一般。 杜衡一指白小楼,故意哑着嗓子道:「你少管闲事!赶紧滚!」 白小楼护在苏梦雪身前,冷笑道:「今天这闲事,我管定了!只要我在,你们休想动她们一根汗毛!」 「好,那就别怪我们手里的刀不长眼了!」谢意之说完,提着刀便冲了上来。 第22章 白小楼赤手空拳,便与谢意之打了起来。二人的招数皆是事先便练习好了的。几个回合下来,表面上看竟分不出上下。 灵芝对杜衡使了个眼色。接着他们两个也提着刀加入了打斗。 白小楼以一敌三。只见那白色的身影在三把明晃晃的刀中灵活地穿梭。不一会儿,只听「镗啷啷」一声响,杜衡手中的刀被白小楼打落在地 按照设定好的剧本,接下来三个人便应不敌白小楼落荒而逃。可正在他们想撤退的时候,身后忽然亮起一片火光。 「呀,小姐,府上的家丁来了!」梅香指着前方惊喜的大喊一声。接着,梅香和翠缕便冲着拿着火把的十余个家丁大声喊道:「小姐遇到山贼了!快来救命啊!」 可此时的苏梦雪却呆住了。她直愣愣望着快速跑过来的家丁们,心中暗叫不好。 而正在假装打斗的四个人也懵了。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状况。 「别打了,快跑!」灵芝扯着杜衡便往巷子的另一端跑。谢意之跟在后面。白小楼假装拦了几下,便让开了。 跑了几步,灵芝忽然想起杜衡掉在地上的那把刀,不由得一个激灵。那是白小楼从戏班子里拿的假刀。若是被发现了,可就弄巧成拙了。 想到这,灵芝松开杜衡,迅速转身去捡刀。可这时,一众家丁已经跑了上来。 其中一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把便将灵芝按在了地上,嘴里还嚷着:「抓住了一个山贼,咱们把他扭送道官府!」 杜衡见灵芝被人按在地上,顿时急了。他一把夺过谢意之手中的刀,几步便冲了过来。 「放开她!」杜衡红了眼,拿着刀一顿乱砍。 那家丁哪里知道他拿的是假刀,急忙起身躲闪。灵芝趁机赶紧爬了起来。 「快走!」杜衡喘着气,抓起灵芝的手便要跑。 而这时,另一个家丁飞起一脚便踹在了杜衡的上。杜衡惨叫一声,一个重心不稳,向前扑个狗啃屎。 那家丁一个箭步上前便要抓杜衡。杜衡情急之下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扭过头便糊在了那家丁的脸上。 家丁瞬间迷了眼,蒙着脸哇哇大叫。其余几个家丁忙围了过来。 杜衡和灵芝看准时机,拔腿便跑。 苏府的家丁还欲去追,忽听苏梦雪哭着道:「别追了,吓死我了……快……快送我回家……」 翠缕赶忙扶住苏梦雪,颤声道:「对,保护小姐要紧,还是别追了……」 那几个家丁这才作罢。 苏梦雪擦了擦眼睛,款款走到白小楼身前,附身拜了拜,道:「多谢恩公!」 白小楼忙拱手道:「小姐不必多礼。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是小生该做的……」 「我家就在前面不远,还请恩公到府上喝杯茶,全当感谢恩公的救命之恩。」苏梦雪按照事先设定好的台词说道。 白小楼假意推脱道:「本就是小事一桩,怎好到府上叨扰?」 苏梦雪却摇摇头道:「恩公救了小女一命,是我们全家的恩人。若不到家中坐坐,家父定会责怪我礼数不周的……」 梅香见状,也跟着道:「我们老爷最是敬重侠义之士。公子还是跟我们回去吧。」 白小楼便不再推辞,跟着苏府的一行人走了。 且说灵芝他们三人,偷偷绕了一圈回到了医馆后面的小院子。虽说是平安到家,但也着实惊险。尤其是杜衡,上挨的那一脚不轻,走路都一瘸一拐的。 谢意之扶着杜衡趴在。杜衡嘴里不住地「哎呦」。 「来,裤子脱了,我帮你看看!」谢意之不容分说便将杜衡的裤子褪了下来。 「啊!」杜衡惊叫一声,倒不是因为疼,而是意识到灵芝也在屋里。 灵芝果真吓了一跳,忙转过身背对着杜衡坐在了木桌旁。 而谢意之正专注在杜衡的伤势,并未察觉灵芝的异样。 「哎呦,肿成了这样,那家丁下脚挺狠啊!」谢意之一边看着杜衡的一边感叹道。 杜衡鼓着腮帮子道:「人家把我当成劫色的山贼,能不狠吗?没被抓住送官府,那是万幸。」 「谁让你傻乎乎的,本来都跑了,干嘛又折回来啊?」灵芝摆弄着桌上的粗瓷茶杯,嘟囔了一句。 第23章 杜衡偏过脸望着灵芝的背影,大声道:「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抓住啊?你是我娘子,我不能丢下你不管的!」 灵芝只觉心头荡过一丝甜蜜,低头轻喃道:「说你傻,你就是傻……」 「贤弟如此爱护妻子。弟妹真是好福气哦。」谢意之笑了笑,感叹自己莫名又被喂了一把狗粮。 而此时,杜衡和灵芝的脸都红了。 灵芝忽似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在那家丁脸上糊什么东西?把他疼成那副模样。」。 杜衡笑道:「就是中午买的十三香。」 说完,三个人皆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一包十三香救了我们的命。」谢意之笑着道。 杜衡笑了一阵,对灵芝道:「娘子,劳烦你去前面将那金疮药拿来。」杜衡为了缓解尴尬,趴在道,「那药是我亲手调制的,很管用的,估计抹个两三天就好了。」 灵芝应了一声,起身便去取药。 而当她拿着金疮药回来的时候,却见谢意之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好像要走。 果然,谢意之冲着灵芝笑笑道:「弟妹,天色已晚,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望贤弟。」 杜衡一听,急了,忙嚷道:「谢兄,你帮我上了药再走啊!」 谢意之一怔,随即笑道:「上药这等事,还是弟妹来吧。」 杜衡一张俊脸涨得通红,急忙哀求道:「谢兄,你可别看着我不管啊!我娘子不能……哎呀……你帮我上了药再走……」 谢意之似察觉出了什么,看了看杜衡,又转过脸看了看灵芝,弯起唇角道:「弟妹为何不能上药?你们不是夫妻吗?怎的如此见外?」 灵芝心想,再这样下去肯定会露出破绽的。于是,她笑着上前道:「相公,知道你心疼我,怕那药膏气味难闻熏了我。我哪有你想得那样娇贵?好啦,上药的事交给我。天色不早了,谢先生若不赶紧回家,谢大娘该着急了。」 「不是……别……」 杜衡还欲拦着谢意之,见灵芝冲他使眼色便不情愿地闭上了嘴。 「哈哈哈……贤弟,你真是我见过的最疼妻子的人了……哈哈哈……好了,让弟妹给你上药吧!我回家了。」谢意之边笑边走了。 谢意之走后,灵芝掂了掂手中的药瓶,硬着头皮走到床边。 而杜衡见她过来了,竟然惊叫了一声,搂起裤子便向墙角滚了过去。他缩在墙角,不小心碰到了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可仍然伸出手表示不许灵芝靠近。 「娘子,你别过来……别过来啊……」杜衡红头涨脸,看灵芝的眼神如同看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灵芝坐在床边,歪着头看着杜衡,咬着牙道:「小郎中,你躲什么啊?还怕我吃了你不成?」 「那个……男女授受不亲……不能看……不能看……哎呦……」杜衡一激动又碰到了伤处,疼得直咧嘴。 灵芝将药瓶用力往一放,指着杜衡道:「你给我上药的时候,看没看?那时你怎么不想着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轮到我给你上药,就婆婆妈妈的?」 「那……那时你伤得严重,情急之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难道现在你伤得不严重?你不上药也行,就让你的烂掉吧!」灵芝瞪着眼睛道。 杜衡哭丧着一张脸,道:「就说让谢兄给我上嘛……你还把他放走了……」 「你是生怕他看不出来我们是假夫妻吗?」灵芝大声道,「谢意之刚刚已经开始怀疑了!」 「可是……可是……有生以来,还没有女人看过我的…………」杜衡嘟起嘴,一脸委屈。 「呸!」灵芝啐了他一口,道:「你以为谁喜欢看你的啊?现在我就是医生。医生给病人上药,还分什么男女?亏你还是个郎中!净想些没用的!」 杜衡看着一脸怒容的灵芝,瘪了瘪嘴,只得乖乖趴了过来。他用力将脸别过去,紧紧闭上了眼睛,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灵芝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让你乱动,裤子上都渗出血了……」灵芝边说边将杜衡的裤子轻轻拽了下来。 「哎,行了行了……」拽到一半的时候,杜衡嚷了起来,「到这里就可以了……」 第24章 「噗……」灵芝撑不住笑了出来,「你别弄得像我要占你便宜行吗?我还怕污了我的眼呢!」 灵芝虽嘴上强硬,可脸颊上也飞上了两片红霞。她又何尝不是第一次与男子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呢? 「唉,伤到哪里不好?偏偏是…………真是丢人……」 杜衡感觉到灵芝的手轻轻触碰着他的伤处,一丝清凉顿时消散了火辣辣的疼痛。他在羞愧之余忽然心头涌起一丝甜蜜。他偷偷想,所谓夫妻,就该是这样吧? 上好了药,杜衡挣扎着想起来。 灵芝一把按住他道:「你别乱动,要什么东西我给你拿。」 杜衡摇摇头道:「不是要东西。是要下床睡觉。」 灵芝瞥了一眼卷在墙角的草垫子,皱了皱眉道:「你身上有伤,还是不要睡在地上了。这几天,你睡床,我睡地。」 「那怎么行?」杜衡嚷道,「你跟我不一样。我是男人,火力壮。而女孩子是最怕受凉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娘子睡在地上的。」 灵芝扬起下巴道:「我也一样!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让个受伤的人睡在地上的!」 杜衡眨了眨眼睛,白皙的脸又开始泛红。他面露尴尬道:「要不……我们……我们都睡床吧?这床……也够大……」 说完,他迅速低下头。脸红得像个熟透的番茄,一直红到脖子根。 灵芝听闻,只觉得脸上似火烧一般,结结巴巴道:「那……那成什么样子?」 杜衡将身子往里挪了挪,空出大半张床,含着头道:「反正……我们……我们早晚也是要成亲的……早晚也是要同床共枕……而且,我看过你……你也看了我……睡在一起也没什么了……」 灵芝一张脸红得都快滴出血了。她伸手敲了一下杜衡的头,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杜衡转过脸,诚恳道:「娘子,你放心,我都这副样子了,肯定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我就是心疼你,不想让你睡在凉地上。」 灵芝见他态度诚恳,又一想,自己可是生在现代的女子,怎么能比个古代人还保守呢?不就是睡觉吗?又不会发生什么,怕什么呢? 想到这,灵芝吹熄了桌上的油灯,缓缓脱了鞋,轻手轻脚地躺在了杜衡身边。 「喂,我睡觉可不老实,小心踢到你的伤口……」灵芝在黑暗中轻声道。 旁边传来杜衡低低的笑声:「娘子,你放心睡,我躲着你便是了。」 灵芝闻着杜衡身上若有似无的药香,顿时觉得心神安宁。她知道,这是杜衡身上独有的味道。这个味道让她觉得特别安稳、舒服。 「娘子……」杜衡轻轻唤了一声。 「嗯?」 「你快些记起身世吧……」杜衡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期盼,「我真希望明天就找到你的父母,然后跟他们提亲。我堂堂正正地娶你进门……」 灵芝忽觉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一丝的柔情自心底油然而生。她弯起唇角,看着杜衡的眼神温柔如水。只可惜光线太暗,杜衡没看见…… 第二天一大早,白小楼便匆匆忙忙赶来了。灵芝将他让进了里屋。杜衡还在床上趴着,只微微欠身跟白小楼打了个招呼。 「杜大夫,你的伤怎么样了?」白小楼坐在床边关切道,「昨天晚上我就放心不下,一直想来看看你。可从苏员外家出来,已经太晚了,怕打扰你们休息。所以我这一大早便赶来了。」 杜衡咧着嘴笑笑道:「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的。就是……伤的地方不太好……」 杜衡见白小楼盯着自己的屁股,不由得又红了脸。 灵芝在一旁抿着嘴笑了一阵,便问白小楼道:「事情进展如何?你该见到苏员外了吧?」 「见到了。」白小楼面露喜色,「苏员外知晓我是梦雪的救命恩人,对我十分感激。还说要择日摆桌酒席感谢我呢!」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也应该知道你是谁了吧?」 白小楼点点头道:「对,苏员外问我是哪家的公子?我便说是‘恒泰’钱庄金老板的义子。」 灵芝又追问道:「他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呃……」白小楼略思索了一下道,「好像……挺高兴的……我也说不太好。反正,他一直对我挺客气的。」 第25章 趴在床上的杜衡道:「看来,有门!」 白小楼有些激动,急迫道:「那么说,我可以到苏府提亲了?」 「这事现在还不好说。」灵芝道,「白老板如今是苏小姐的救命恩人。苏员外感激你,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暂时还不能断定苏员外对你另眼相看。我们还需找个机会跟苏小姐接上头,问问她那边的情况。」 白小楼微微蹙眉道:「最近……她怕是出不来了?」 「怎么了?」杜衡扬起脸问道。 「唉……」白小楼叹了口气,「发生了昨天那件事,苏员外很是生气,将她斥责了一番。说她好好的闺阁女子,总是往外面跑,不成体统。所以……不让她出门了……」 灵芝抿了抿嘴唇,道:「既然她出不来,那便只能是我们想办法进苏府了。」 「那,我今晚悄悄翻墙进去?」白小楼问道。 灵芝一摆手:「万万不可!这样做风险太大。苏员外已经认识你了。万一被人抓到,咱们可真就前功尽弃了。」 白小楼蹙眉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灵芝思索片刻,抬眸问杜衡道:「那苏府是不是常常找你去看病?」 「是啊。」杜衡答道,「这镇子上就我一个郎中。他们家那么多人,上到苏员外,下至家丁丫鬟,得了病都是我去诊治的。」 灵芝闻言,笑着道:「那便不用着急了。咱们且等着苏府的人主动找上门吧!」 「可是,他们家万一最近没人得病呢?」杜衡望着灵芝道,「咱们不能一直等着啊?这要等到什么时候?」 灵芝白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苏小姐跟你一样傻吗?」 这时,白小楼恍然大悟,笑着道:「对对对,梦雪冰雪聪明,定会想到假意称病,找你们去医治的。」 果然,三天之后,苏府的丫鬟过来找杜衡,说是苏小姐染了风寒,请杜大夫去瞧瞧。此时杜衡已经能下地行走了,便带着灵芝匆匆去了苏府。 杜衡入苏府已是轻车熟路。而灵芝却是头一次来。自从角门进入府中后,她便睁大眼睛四下观望。 灵芝发现这苏员外家果真是书香门第。房屋皆是雕梁画柱,既气派又不失雅致。尤其是他们穿行而过的小花园,更是假山林立,小桥流水,处处别具匠心。只是,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有了些年头,皆呈现出一种陈旧的颓败之感。 灵芝心下思量道,这苏家果真如她猜想,该是只剩空架子了。只是苏梦雪这一辈还不曾意识到,只一味地挥霍。 正想着,他们已在丫鬟的引领下走进了苏梦雪的闺房。 而穿着一件素色家常衣裙的苏梦雪正双目无神地半靠在床榻之上。她见杜衡和灵芝进来了,眼中精光一闪,忙对伺候的丫鬟道:「你们都出去吧。让杜大夫好好为我诊脉。」 待丫鬟们出去后,苏梦雪忙拉过灵芝,带着哭腔道:「灵芝大夫……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你们快……快帮我想想办法……」 灵芝闻言,心中一凛,坐下来问道:「出了什么事?你快告诉我。」 苏梦雪低下头,脸上露出惭愧之色,缓缓道:「那一日,小楼离来后,我听爹爹不住地称赞他,说他相貌好,谈吐不俗,又有侠义之心。我只当爹爹是极喜欢他的,心中也十分欢喜。只等着小楼来提亲……」 「这都按我们预计的来的,应该没出什么问题。」灵芝道。 「本来都挺好的……」苏梦雪眼中水光流转,「可谁知第二天,之前那个上门提亲的人又找了媒婆过来说和。我爹……竟然有意要答应……还说什么女大不中留,早日嫁了人便不会出前几日那样的事了……」 灵芝皱了皱眉,问道:「那你是怎么应对的?」 「我当时很着急,就怕我爹应了那门亲事。于是,便索性跟他说……」苏梦雪的脸蒙上了一层红晕,「我就跟他说,自己已有意中人了。我爹追问我是谁。我想着,他对小楼的印象极好,便大着胆子说,我中意的是那日的救命恩人。谁知我爹竟然勃然大怒,训斥我一个女儿家不知检点……还说……小楼原是戏子……」 说到这,苏梦雪已然泪流满面。她扬起脸问灵芝:「不是说帮小楼换个身份,我爹就不会嫌弃他了吗?可为何,他还是介意他的过去呢?」 第26章 灵芝叹了口气,道:「苏小姐,你太过心急了。苏员外本就是个守旧之人。若是白老板来提亲,或许会答应。可是你主动提出来,他便觉得脸上无光了。而白老板的过去,也一并翻了出来。唉,我千算万算,只没想到到最后关头,你竟如此沉不住气……」 「事到如今,还有补救的办法吗?」苏梦雪紧紧抓住灵芝的手,似欲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灵芝皱着眉,沉思对策。 而这时,一旁的杜衡开口了:「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什么不明白?」灵芝一怔,扭头问道。 杜衡看了一眼苏梦雪,试探着问道:「就是……那个来提亲的人,为什么来了两次?如果苏员外对那个人很满意的话,第一次就应该答应这门亲事啊?」 灵芝看着杜衡,双眼放光,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不错呀,小郎中,一语道破最关键的问题。哎,我都没想到。」说完,她又转向苏梦雪,问道,「能否透露一下,那提亲的是哪家的公子?」 苏梦雪回想了一下,道:「不是我们平安镇的,好像是邻镇的。据说祖上跟我爷爷一同做过官,有些交情。至于为何第一次没答应……我听我娘说,好像是因为他们家不复往日的风光,空有名声,但内里已然虚空了……」 灵芝嘴角扬了起来,笑着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行了,我有办法了!」 「真的吗?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苏梦雪激动道。 灵芝冲她点了点头,道:「放心吧,你和白小楼真情感动天地,上天都会保佑你们在一起的!」 「多谢灵芝大夫……」苏梦雪的脸又红了。 灵芝又问苏梦雪道:「苏员外在何处?我要跟他聊一聊。」 「这个时辰,我爹应和哥哥在书房。」 「好,你让丫鬟通报一声,就说你的病情比较棘手,杜大夫要亲自跟他谈谈。」灵芝道。 过了一会儿,灵芝和杜衡跟随着小丫鬟来到了书房。只见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的苏员外正在和一个年轻男子品评一幅字画。 灵芝猜想这男子定是苏梦雪的哥哥苏远山了。她不禁偷瞄了他一眼,只见他眉眼与苏梦雪有几分相似,眼神中带着一种读书人特有的单纯与清高。 灵芝不禁心中感叹,这样的男子是撑不起一个大家庭的,更别说靠他来挽回苏家的颓势了。料想那向苏梦雪提亲的男子,应也是这种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文弱书生。苏梦雪若真嫁了那样的人,那这苏家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苏员外见他们二人进来,忙客气地让了座,又吩咐下人看茶。 灵芝知道这只是他的修养,而并非是真的看重杜衡。 苏远山先开口问道:「杜大夫,刚刚听丫鬟说,妹妹的病似乎有些麻烦……还请杜大夫详细说明。」 「呃……这个嘛……」杜衡看向了灵芝。他没太摸清灵芝接下来要出什么招数,故不敢贸然说什么。 而杜衡的犹豫看在苏员外的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他的脸刷地白了,声音也有些发颤:「杜大夫……莫非小女得了什么要紧的病?」 「啊?没有没有!」杜衡赶紧摆手,又用救助的眼神看向灵芝。 灵芝淡定地抿了口茶,道:「苏员外不必担心,苏小姐的身体并无大恙。」 「对对对,只是染了些风寒,吃上一副药便无碍了。」杜衡帮衬道。 「哦……」苏员外的一颗心这才放回了肚子里,又抬眼问道,「那你们此番来找老夫所为何故啊?」 灵芝淡然一笑,道:「苏小姐的身体确实不要紧,可心里的病却不轻啊……她如今因这心病茶饭不思,长此下去,身体早晚也是吃不消的……」 苏员外闻言微微蹙眉,道:「杜家小娘子这话……老夫没太听明白……小女如何就有心病了?」 「这个,正是我们要向苏员外询问的。苏小姐最近是否受到过什么打击,以至于她精神萎靡,食欲不振呢?」 苏员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 这时,一旁的苏远山开口道:「爹……许是因为那件事……」 「我何尝不知是那件事?」苏员外沉声道,「可……可她一个女儿家……那像什么话?不能由着她……」 第27章 灵芝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道:「看来,苏员外与苏公子都知晓苏小姐的病因。我们今日来为的就是给苏小姐治病。不论是身体上的病,还是心理上的病,我们连理堂都能治。但前提是……要告诉我们病因……」 「可是这……不太方便……」苏员外面露难色。 灵芝见他不肯说,站起身道:「既然苏员外不愿透露病因,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那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苏小姐日渐消瘦,最后……唉,算了,那也是你们的决定。我们告辞了。」 说完,灵芝便大步朝门口走去。杜衡先是一怔,随即也跟了上去。 苏远山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他们,道:「杜大夫,你们别走啊!容我跟爹爹商议一下。」 灵芝和杜衡顺势站定。 苏远山又抬眼对苏员外道:「爹,事关妹妹的病情,咱们还是都跟杜大夫说了吧!」 「苏员外且放心,我们只是治病,断不会将事情说与旁人听的。」杜衡笑着道。 苏员外叹了口气,道:「罢了,今也豁出我这老脸了。都怪我教女无方。好好的亲事她不答应,偏偏自己相中个男子……唉,一个女儿家,成何体统?真是要把我这老脸丢尽了……」 「哦?原来这苏小姐是有了意中人了。」灵芝又坐回到原来的位置,「不过看样子,苏小姐的意中人苏员外并不满意?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苏员外又叹了口气,接着便把那苏梦雪遭遇山贼被白小楼所救一事说与他们。末了,道了句:「那白小楼与她有救命之恩,也难怪她相中了……」 「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恒泰’钱庄金老板刚认的义子。」灵芝假装恍然大悟,「我与那金老板之女金柳儿有些交情。时常去他们家里走动。也是见过这位公子的。这白公子相貌堂堂,在钱庄做事也是十分勤恳,头脑也活络,是做事的一把好手。金老板不止一次赞叹,老天爷可怜他无子,赐给了他一个好帮手。还说,以后家里家外的都要靠他支撑了。听这话,这白公子是要继承家业了。」 「如此能干之人,苏员外有何不满意的?」杜衡在一旁假意疑惑道。 没等苏员外回答,灵芝先抢着道:「相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苏员外不是说,之前就有来提亲的吗?定是前来提亲的那位公子强过这白小楼了。」 杜衡笑笑道:「也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们都是没见识的,只觉得金老板家大业大,就以为白公子是佳婿了。苏员外定会为女儿觅得更好的归宿的。」 苏员外闻言,面露难色,道:「唉,各有千秋吧……」 「想必苏员外中意的那位公子,出身、家境都很好吧?」灵芝故意问道。 没等苏员外答话,一旁的苏远山道:「出身倒是不错,跟我们家相仿……只是……到了这一辈家境大不如前了。」 「原来如此。」灵芝转了转乌黑的眼珠,道,「这便是,一个家境殷实出身不好,而另一个书香门第却内里亏空。这个很好选吧?」 听闻此言,苏员外和苏远山面面相觑。 而这时负责「捧哏」的杜衡又开口了:「娘子,我都糊涂了,你却说好选,该怎么选呢?」 灵芝呵呵笑了两声,道:「看看你们自己缺什么咯?若是缺名声便选那位提亲的,若是缺钱财便选白小楼啊!这不是很简单吗?」 「可……可白小楼以前是戏子啊……」苏员外为难道。 而灵芝却惊呼一声:「哦,如此说来,苏员外是缺钱财了!」 苏员外的脸一下子变了色。 杜衡忙扯了扯灵芝的袖子,道:「娘子,莫要失礼!」接着,他又转向苏员外道,「我这娘子心直口快,还请见谅。」 苏员外此时面色缓和了些许,叹了口气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也不瞒你们了。其实,我们苏家和那提亲的人家一样,表面风光,可内里是虚的……如今只盼着远山能考个功名回来,方能支撑过去。至于小女……我和她娘都太过溺爱她了,根本不知生活艰辛。我倒是希望她嫁个家境殷实之人,也免得过那穷苦的日子。」 灵芝道:「那还愁什么?嫁给白小楼,就等于嫁给了整个‘恒泰’钱庄,苏小姐的一生自是衣食无忧了。更何况,那白小楼还是苏小姐的意中人。不如就成全了他们吧!」 第28章 「我之所以不同意她与白小楼,一来是因自古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哪有她自己做主之理?说出去,岂不让人耻笑?二来嘛……那白小楼大家都知道,他之前是梨香园的一个戏子……哎,这出身……」苏员外皱着眉道。 灵芝淡然一笑,道:「自古英雄不问出处。有多少位皇帝还出身贫贱呢!那汉高祖刘邦,就是个村野的痞子;三国时的刘备,是个卖草鞋的;还有那明太祖朱元璋,小时候因为家里穷还去庙里当了和尚……」 灵芝话音未落,却只见书房里的三个人皆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杜衡压低声音问道:「那个什么明太祖,是谁啊?」 「哈?」灵芝一怔,忽想起她穿越的这个时代好像是唐朝以后错乱的,还没有到明朝。 「呃……这个我胡诌的……可以忽略不计……啊哈哈哈……」灵芝打着哈哈道,「我的意思就是说,个人能力与出身是没什么关系的。出身贫寒之人都可以当皇帝,更何况当苏家的女婿了?再说,那白小楼原是金老板的侄儿,因父母双亡才流落到戏班子的。如今他也认祖归宗了,做戏子那一页早就翻过去了。」 「这个嘛……」苏员外低头沉思着。 灵芝见苏员外似动了心,忙下了一剂猛药,道:「苏员外刚刚说了,这苏府也是表面风光,内里虚空了。若是与那金老板结了亲,还愁坐吃山空吗?将苏小姐嫁与白小楼,不但遂了她的心愿,治好了她的病,更是为苏家解了后顾之忧,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苏员外抬眸看着灵芝,良久又叹了口气,道:「杜家小娘子说得在理。可是……即便老夫想促成此事,也不能主动去金老板家提亲啊?这种事,哪有女孩子家主动的?再说……我们也不知道白小楼的意思。万一冒冒失失去了,人家不同意。我们可丢不起那个脸啊!」 「刚刚我也说过了,我们连理堂是可以治心病的。若苏员外信得过我们,这件事便包在我们身上了。」灵芝不紧不慢道。她知道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苏员外抬眸望了望苏远山。两人眼神交流了一番后,苏员外对灵芝道:「那就麻烦杜大夫和杜家小娘子了。」 杜衡是个厚道人,忙笑着道:「不麻烦,这本来就是我们该做的……」 可灵芝此时却似变了个人。她扬起下巴,用一种倨傲的眼神看着苏员外,道:「苏员外既然看得起我们,那就先把医心病的钱付了吧。我们历来都是先拿钱,后办事的。而且……我们医心病是很贵的……」 灵芝故意强调了一下那个「贵」字。而杜衡则张大嘴巴看着灵芝,不知道她这又是什么意思。 而苏员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讪笑道:「那是自然……看病本应付钱的……」 接着,他喊来一个家丁,吩咐他去账房支十两银子来。 灵芝却笑着道:「十两不够,要二十两!」 杜衡差点儿没坐稳,心想,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与此同时,他的心头荡过一丝不悦…… 苏员外有些尴尬,又改口道:「支二十两来……」 从苏府出来后,杜衡便扯住灵芝问:「娘子,我们不是收了苏小姐的钱了吗?你为何又收了苏员外一份?这……这不是骗人吗?我们是要攒钱去京城开医馆,但也不能用这样的方法啊?这……这很不厚道……」 灵芝见杜衡面带愠色,不禁「噗」地笑了出来。 「你还笑?」杜衡提高了声调,「你是我娘子,我平日里是宠着你……可……可你做错了事,为夫也是要管的!」 灵芝头一次见杜衡生气,竟觉得有几分好玩,于是逗他道:「小相公,你要怎么管我呀?莫非……还要打我不成?」 杜衡连忙摇头,道:「我才不会打女人,不过你要是做错了事,我还是会给你教训的。」 「请问……你打算给我什么教训?」灵芝双臂环抱,笑意盈盈看着杜衡。 杜衡挠了挠头,寻思了一会儿,道:「教训就是……不给你做好吃的了……」 「哈哈哈哈……」灵芝笑弯了腰,「小郎中啊小郎中,你也就这么点能耐?哈哈哈哈……」 杜衡无语问苍天。好容易想立一立做相公的威严,谁知他这小娘子根本就当笑话。 「好啦!不逗你了。」灵芝止住笑道,「你当我真是贪图苏员外的二十两银子?告诉你,我这个是心理暗示,在他潜意识里渗透钱的重要性。要他相信,只有把女儿嫁给白小楼,他们苏家才有出路。」 第29章 杜衡一头雾水,问道:「什么暗示?什么潜意识?我怎么听不懂啊?」 灵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不用听懂,记得你娘子不会骗人便是了。」 说着,灵芝又掏出那二十两银子,笑着道:「这些钱,等到白小楼请我们喝喜酒时,我们便当作礼金奉上吧!」 杜衡望着灵芝由衷地笑了。他轻轻牵起灵芝的手,道:「娘子,走,给你买糖炒栗子去!」 「哈哈哈……我还要桂花糕……」 「不行,只能选一样……」 「抠门的小郎中……」 三日后,媒婆到了苏员外府上,给苏家大小姐提了一门亲事。而男方正是「恒泰」钱庄金老板刚刚认的义子——白小楼。苏员外欣然应允。金老板马上下了聘,这门亲事算是定下了。 半年后,苏梦雪风风光光嫁入了金家,与白小楼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金老板有意亲上加亲。又过了一年,金柳儿嫁给了高中进士的苏远山。真是应了灵芝那句「好事成双」。 这些都是后话。 且说杜衡和灵芝解决了白小楼和苏梦雪的事之后,便又继续在医馆坐堂看诊。不过最近来的都是找杜衡看病的。灵芝这边的生意似乎很惨淡。 这一日,杜衡刚送走了犯了腰疼的李大娘,见灵芝趴在桌上闷闷不乐,不禁宽慰道:「娘子,你不要着急。说不定一会儿便有人来医心病了呢?」 杜衡话音刚落,医馆的门便开了。只见一对穿着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其中的男子脸上有好几道抓伤的血痕。而那女子则是眼眶边好大一块乌青。 杜衡认出这是镇东头的张铁匠夫妇。 「张,张大嫂,你们这脸是怎么了?莫非遇到山贼了?」杜衡盯着他们挂彩的脸问道。 张铁匠气呼呼坐了下来,瞪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道:「不是山贼,是这婆娘挠的!谁家的媳妇像她这样?」 「你怎么不说自己干的好事?」铁匠媳妇眼圈泛红,指着脸上的乌青道,「我这脸不是你打的?居然动手打老婆,你还算是个男人吗?」 「我打你,那是因为你该打!」张铁匠吼道,「我儿子病了,要请杜大夫去瞧瞧你都不让。黑心的婆娘,就算不是你亲生,你也不能眼睁睁看孩子病着啊!」 铁匠媳妇抹了一把眼泪,厉声道:「你儿子病了,你知道心疼。那我儿子呢?哪一顿你给吃饱过?都五岁了,个子才那么一点儿……不是你亲生的,你就这样对他?还说我黑心?我看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灵芝望着对骂的两个人有点发懵。什么你儿子我儿子的?他们俩难道是半路夫妻? 灵芝猜得没错。这张铁匠原本有个媳妇,可惜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而现在的这个媳妇原也是嫁过人的。在孩子几个月大的时候,她的丈夫病死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又都带着个孩子,生活都很艰辛。于是,在邻居的撮合下他们又重组了家庭。可是这半路夫妻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日子过得并不和谐。这次居然还动了手,看来是矛盾激化了。 杜衡见二人越吵越凶,忙劝解道:「二位先冷静冷静。你们是不是找我去给孩子看病?我这就拿药箱去……」 张铁匠一摆手,瞪着自己的媳妇道:「杜大夫先别急。小儿的病不打紧,今是带这婆娘来看病的!她心里有病!不,她心里有鬼!」 铁匠媳妇闻言气得脸色铁青,推了一把张铁匠,嚷道:「明明是你心里有鬼!你血口喷人!」 灵芝一看这是她的生意上门了,赶忙道:「这么说来,你们是来医心病的?」 张铁匠点头道:「对,早就听说杜家小娘子会医心病。今日便给这婆娘看看,能医得好自然好,若医不好我便把她休了!」 「不!是他有病!」铁匠媳妇一边攥住了灵芝的手,大声道,「妹子,你给他看病!他病得不轻哟!再不给他治治,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有病!」 「你才有病!」 两个人又吵得不可开交。 「停!」灵芝大喊一声,「你们别吵了!人人心理都有病,既然你们俩都说对方有病,那就两个人都看!」 铁匠媳妇闻言面露难色,迟疑道:「都看?这……我听说你们医心病贵的很……我这里只有一两银子,原打算只给他看看……若是两个人,怕是拿不出那么多……」 第30章 灵芝闻言笑了起来,道:「我们收钱也是看病情来的。你们俩啊,病得都不重,好解决。一人一个铜板就行了!」 「啊?这么便宜?」张铁匠惊得张大了嘴,下意识转过脸看了看媳妇。 而杜衡也愣住了,可随即他便笑了。他明白他这小娘子虽嘴上厉害,但其实跟他一样心肠很软,最见不得穷苦人家遭遇病痛。 灵芝坐在椅子上,翘着脚看着这对夫妻,慢条斯理道:「对,你们没听错,一人一个铜板,一共给我们两个铜板就好了。张,你先带着我相公回家给孩子看病。小孩子的病耽误不得。张大嫂,你先跟我进里间吧!」 铁匠媳妇半躺在弗洛伊德椅上,显得很是手足无措。 灵芝一边燃起熏香,一边用温声道:「你尽量让身体放松,不要紧张。我们就随便聊一聊。」 「就聊一聊?」铁匠媳妇瞪大眼睛,露出质疑的神情,「医心……就只是聊聊天?」 灵芝心里好笑。她看出来,这铁匠媳妇显然觉得自己的两个铜板被骗了。 「你来这里不就是为解决问题吗?你别管我用什么方法。最终能帮你解决问题就好。」灵芝淡淡道。 铁匠媳妇显然还是不太相信,迟疑地「哦」了一声。 灵芝不再与她废话,马上进入了正题:「你刚刚说,你丈夫有病。你觉得他得了什么病?」 提起张铁匠,铁匠媳妇又是怒容满面,咬着牙道:「他这人,没良心!我嫁给他的时候,我儿子两个月,他儿子也才一个月。邻居们就是看他那没娘的孩子没奶吃,怪可怜见的,才撮合我们在一起的。我看他那儿子也确实可怜,每天都是可着他儿子先吃饱,然后再喂我儿子……有时候,我儿子饿得哇哇哭,我就只弄点米汤喂他……」 说到这,铁匠媳妇撩起衣襟抹了抹眼睛,又接着道:「难道我不心疼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可我总想着,既然嫁给他了,就要帮他照顾好孩子。宁可委屈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 「嗯,你这么做,他作何反应?」灵芝平静地问道。 铁匠媳妇一脸的愤慨,咬着牙道:「我就说他良心都让狗吃了!我掏心掏肺地对待他们爷俩儿,可他竟然跟我藏心!一开始,我还没觉察出什么。直到有一年过年的时候,家里好容易包顿饺子。我自己都没舍得吃几个,就想着让孩子们吃饱。可谁知,我半夜起来的时候,竟看见他偷偷藏了几个饺子给他自己的儿子。我当时就很生气。后来,我试探着问他儿子。毕竟小孩子没什么心眼儿,几句话便被我套出来了。他说,他爹总给他买好吃的,偷偷给他,还不让告诉我……妹子,你说我多寒心啊……」 说完,铁匠媳妇的眼泪扑簌簌掉落下来。 灵芝没做任何评价,只平静地问:「知道他这样的举动之后,你又是怎么应对的?」 「哼!」铁匠媳妇冷笑一声道,「既然他跟我藏着掖着,那我也不必掏心掏肺地对他了。既然他偏着他儿子吃,那我也偏着我儿子。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也偷偷藏吃的给我儿子。可后来被他发现了。当晚,他便跟我大发雷霆。从那以后,他就不让我儿子吃饱……可怜我儿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个子比同龄的孩子矮半头……」 说到这,铁匠媳妇又是委屈得眼泪涟涟。 灵芝听明白了。其实,他们俩这是进入了一个恶心循环,问题若不解决就会像雪团一样越滚越大。而且,他们这么闹下去,遭殃的是两个孩子。小孩子总是无辜的。长此下去,对身心成长都会有很大的负面影响。 「张大哥说,他儿子病了,你不让找郎中,可是有这回事?」灵芝想了想又问道。 「天地良心哟!」铁匠媳妇拍着大腿道,「我就算心里再怎么气,也不能狠毒到不给小孩看病吧?他儿子哪里是病了?就是他偷偷给买了几块点心,孩子吃急了,噎着了,不停打嗝。这算什么病啊?喝点热水,过一会儿自己就好了。我不过说几句,他就骂我。我气不过顶了几句,他就开始动手打我。我气急了也抓了他一把。然后我们就来这里了……」 「怪不得张大哥也说,他儿子的病不打紧……」灵芝低声道。 「可不就是!」铁匠媳妇瞪起了眼睛,「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就是找茬编排我!」 过了一会儿,杜衡和张铁匠回来了。 第31章 灵芝便又将张铁匠带进了里间。 「妹子,你刚刚给那婆娘看了病吗?」张铁匠半躺在椅子上问灵芝。 灵芝淡然一笑,道:「看过了。」 张铁匠欠了欠身,又问道:「你说,那婆娘的心是不是坏掉了?」 灵芝摇摇头,道:「没有,在我看来,你妻子是个很善良的人。」 「什么?」张铁匠一跃而起,「妹子,你被她蒙骗了!一开始,我也是这样以为的,还一心一意跟她过日子,把她带着的拖油瓶当作自己的骨肉一样……可……可后来才发现,她根本就是装的!她的心都是黑的……」 「哦?你为何这样说呢?」 张铁匠眯起眼睛,恨恨道:「她偏着她自己的孩子,这我能理解。可……可也不能太过分……她从不把我儿子当回事。孩子那么小,天天吃不饱……我看着心疼啊!一开始,我不想因为这事跟她吵架,就偶尔偷偷给我儿子买点吃的。可谁知,她竟然发现了。成天为这点子事跟我闹。她闹我,我可以不跟她一般见识。可她……她居然拿我儿子撒气……我儿子总跟我念叨吃不饱……我心里难受啊……可怜这没娘的孩子……」 灵芝微微蹙眉,心想,这夫妻俩的说辞南辕北辙。莫非是有人说谎?可看他们的神情又皆不像说谎的样子。那这里就肯定是有误会了。 灵芝略微思索了一下,又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她偏着自己的儿子的?」 张铁匠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接着重重叹了口气,道:「很早就发现了。那时候两个孩子还都在吃奶。」 灵芝一怔。她明明记得铁匠媳妇说喂奶的时候,她都宁可自己的儿子饿着,先可着他的儿子先吃的。 「你……还记得具体的情形吗?」灵芝问道。 张铁匠脸上蒙上了一层阴郁,恨恨道:「记得,我一辈子都不会忘!那天,我想着她奶着两个孩子,怕她奶水不足,特意买了只老母鸡,准备给她补补。我在里屋门口往里望了一眼,见她正奶着自己的儿子。我进屋看见我儿子饿得哇哇哭。我就说,这个也喂一喂啊。可她却说,先可怀里这个吃,另一个吃不饱就喂点米汤……你说,几个月大的孩子,她就这么对待……我……我当时就想揍她!」 灵芝想起铁匠媳妇的说辞,发觉问题似乎就出在这里。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几个月大的婴儿,长得都差不多。你怎么一眼就分辨出饿得哇哇哭的,是你的儿子呢?」 「我有记号!」张铁匠不假思索道。 「什么记号?」 张铁匠道:「他娘怀他的时候,曾到庙里求过一个平安锁。我为了留着点念想,就把那锁挂在他脖子上,一直都没摘下来过。两个孩子小时候是很难分清,可我一看脖子上挂着平安锁的,就知道是我儿子了。」 「哦……」灵芝点点头,「那这件事你当时有没有问清楚?」 「我……我没有……」张铁匠面露难色,「当时那种情况,我开不了口。再说,这半路夫妻本就隔着一层。我若是跟她理论,她以后更不给我儿子喂饱了……」 灵芝心里大概有数了,又问了几个问题后,就带着张铁匠出来了。 外面,杜衡正温言安慰着铁匠媳妇。看她的神色不似刚才那般激动了。灵芝看了一眼杜衡,心想,他这温吞水的性子倒挺适合做自己的助手。 张铁匠瞪了一眼自己的媳妇,拉了把椅子做得远远的。而铁匠媳妇则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拿他当空气。 灵芝坐在他们二人中间,道:「我跟你们夫妻俩都分别谈过了。接下来,我觉得有必要让你们俩单独谈谈了。」 张铁匠摆摆手,大声道:「我跟这婆娘无话可说!」 铁匠媳妇刚要张嘴反驳,灵芝却示意她不要说话。 「张大哥,难道你就不想亲口问问她,为什么只给自己的儿子喂奶,却让你的儿子喝米汤吗?」灵芝故意斜睨着铁匠媳妇道。 「什么?」铁匠媳妇闻言腾地站起身,哆哆嗦嗦指着张铁匠道:「你满嘴胡说八道!我可怜你儿子没娘,就怕他饿着,每次喂奶都是可着你儿子吃饱啊!那喝米汤的,是我儿子!你没看他个子那么小吗?天地良心,你……你怎么能这样冤枉我?」 铁匠媳妇说着眼泪又夺框而出。 第32章 张铁匠也站了起来,大声道:「我怎么冤枉你了?我明明看见你只喂你儿子,我儿子在旁边饿得哇哇哭……」 铁匠媳妇急得直跺脚,哭着道:「红嘴白牙的,你怎么张口就说瞎话?那饿得哇哇哭的……明明是我儿子……」 灵芝在一旁道:「两个婴儿长得差不多,很难分清的。刚刚张大哥说,他儿子脖子上戴着个平安锁。所以他看见那啼哭的婴儿脖子上戴着锁,便认定是自己的儿子了。」 「平安锁……」铁匠媳妇止住哭声,抹了抹眼睛似在回忆。忽然,她一拍大腿,瞪着张铁匠道:「你说的,是不是你给我炖鸡汤的那天?」 「对,就是那天!亏你还记得……」张铁匠没好气道,「就打那天开始,我才算看清你的真面目!」 铁匠媳妇瞪着张铁匠,忽然就笑了,而眼泪却也流了下来。她抬手颤颤指着张铁匠,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杜衡见她又哭又笑的,有点发懵。 而灵芝却依旧气定神闲。她转过脸平静地问铁匠媳妇:「张大嫂,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铁匠媳妇苦笑了一下,道,「那时候,我儿子刚会抓东西,不知道为啥就喜欢抓他儿子脖子上的平安锁。我怕我一个没看见,他儿子再被伤着了,就把那锁摘下来了。我看我儿子好像挺喜欢,就一时兴起给他戴了一会儿。喂奶的时候,也忘记换回来了。结果……他、他就错把我儿子当成他儿子了……那饿得哇哇哭的,真的是我儿子啊……若是他儿子,我又怎么敢当着他的面说给喂米汤呢?」 「啊?」张铁匠瞪大了眼睛定定看着自己的媳妇,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杜衡在一旁笑着道:「这根本就是误会一场嘛!张大哥,你家大嫂是个心善的人,你真的是误会她了!」 「可不……」张大嫂又撩起衣襟抹着眼泪,道,「这些年,原来都是因为那件事……可……可冤死我了……」 张铁匠低头寻思了一阵子,又皱着眉道:「可是……我还是有件事想不通?」 「什么事啊?」灵芝问道。 张铁匠看着自己的媳妇道:「那……孩子长大之后,你为啥不给我儿子吃饱?」 「那不都是被你气的?」铁匠媳妇争辩道,「你总饿着我儿子,我也生气啊!」 「不对不对!」张铁匠摆摆手,「在那之前,我问我儿子你饿不饿,他总说饿。要不,我也不能总偷偷给他买东西啊!你要是给他吃饱了,他怎么会说饿呢?」 「我哪里知道?」铁匠媳妇气呼呼道,「我敢对天发誓,要是没让你儿子吃饱,我天打雷劈!」 灵芝转了转眼睛,笑着道:「这件事好解释。小孩子嘛,他一说吃不饱,你这当爹的就会偷偷给他好吃的。他尝到了甜头,自然就每次都说饿了。」 张铁匠想了想,道:「好像……好像真是这么回事……」 铁匠媳妇狠狠瞪了他一眼,道:「这回,你得承认是你冤枉我了吧?」 张铁匠黝黑的脸涨得通红。他缓步走到媳妇身边,低着头,小声道:「是我错怪你了……哎,我也是猪油蒙了心……我给你赔不是……」 杜衡在一旁笑了起来,道:「我就说是误会一场嘛。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把这一页翻过去,好好过日子!」 铁匠媳妇嗔怪地瞪了张铁匠一眼,道:「幸亏今天来这‘连理堂’了,要不然,我这辈子都要被你冤死了。」 张铁匠忙怜爱地握住媳妇的手,连声道:「都是我不对,都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再不把你往坏处想了……」 这时,灵芝开口道:「其实,你们夫妻俩最大的毛病就是不懂得沟通。本来是很小的一件事,憋在心里,日积月累就变成了一个死结。我希望你们以后都别把问题藏在心里,夫妻俩开诚布公,有什么事当面说,这样就少了很多误会了。」 「是是是……」张铁匠不住点头。 铁匠媳妇也点头道:「妹子说得在理,今天可真是谢谢你了。」 灵芝又接着道:「还有,以后你们说到两个孩子的时候,别总说你儿子、我儿子的。叫老大、老二,或是叫小名。提到他们俩的时候,就说咱们儿子。记住没有?」 两个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都笑着道:「对对,咱们儿子,不分你的我的!」 第33章 待张铁匠夫妻俩走后,灵芝望着门口苦笑了一下,道:「他们二人,都没有用真心去对待对方,心里想着的都是自己,所以才会相互猜忌。希望今天之后,他们会改变吧……」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可我觉得……那张大嫂对张很好啊!她宁可自己的儿子饿着,也要把张的儿子喂饱。这……还不叫真心吗?」 灵芝摇摇头,唇角漫过一抹轻蔑的笑,道:「她是想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贤妻,但初衷还是为了自己。她清楚,张铁匠是她们娘儿俩以后的依靠,所以才会可着张铁匠的儿子喂奶。可没想到,一场误会,让她弄巧成拙。她之所以对张铁匠偷偷给自己儿子吃的这件事,反应如此强烈,就是因为张铁匠做的事和她的心理预期差太远。而正是这种落差,导致了她之后对张铁匠儿子的报复。」 「嗯,听娘子一说,我也觉得是这样了。」杜衡点头道。 灵芝又接着分析道:「那张铁匠就更不用说了。他在里间就跟我说‘半路夫妻总是隔着一层’。看得出,他一开始就没有把这个女子当作自家人,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的儿子找个奶妈。所以,他看到她并没有给他儿子喂奶时,才会那么气愤。以至于这个阴影在心里被无限扩大,投射到日常生活中,日积月累,就形成了个定时炸弹。」 「定时炸弹?」 「噗……」灵芝看着一脸懵逼的杜衡,不禁笑了起来。她倒是忘了,他这个时代能爆炸的恐怕只有炮仗。 「娘子……」杜衡白皙的俊脸忽然泛起了一阵红晕,低着头唤着灵芝道,「你放心,我肯定是真心对你的……」 听到他忽然的告白,灵芝的脸也红了。她使劲拍了一下杜衡的头,嗔怪道:「我说张铁匠夫妇的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杜衡笑嘻嘻道:「俗话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我是怕你见了他们夫妻的事会害怕。所以……我说刚才的话,就是想让你安心……」 「收起你那套破理论!小郎中,你记住了,你若是敢对我不好,我才不会跟你一辈子!到时候,我会把你休了!」 灵芝虽嘴上不饶人,可心里却感觉甜丝丝的。杜衡已经习惯了她这样,也只是笑笑,没再说什么。 而这时,医馆的门却被推开了。一个颀长的身影在刺眼的阳光中走了进来。 「谢兄,你来了,快坐!」杜衡站起身笑着对刚进来的谢意之道。 灵芝赶紧把张铁匠坐过的那把椅子搬过来,放在杜衡旁边。 谢意之坐下,打量了灵芝两眼,然后笑着对杜衡道:「我刚刚遇到了张铁匠夫妇。他们夫妻不和睦,在咱们平安镇可是人尽皆知的事。可刚才,我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的,还很亲密的样子……」 没等谢意之说完,杜衡便指着灵芝道:「都是我家娘子的功劳。谢兄,我跟你讲,我家娘子真的很能干!她只跟他们夫妻俩分别聊了几句,他们就和好了。」 杜衡又转过脸笑望着灵芝,清澈的眼眸里尽是崇拜。 而谢意之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灵芝瞥见了谢意之这个细微的动作,心想,这古代男子大概是接受不了女子太过强势。不过好在杜衡没有这种思想。至于其他人,与她并无太大关系。随他怎么想了。 想到这,灵芝站起身笑着道:「已经晌午了,我看也不会再有人来看诊了。相公,你陪着谢先生说话。我去厨房炒两个小菜,再去打壶酒。」 「娘子,还是我去炒菜吧!」杜衡不假思索道。 平时,虽说灵芝也会做饭烧菜,但大多时候还是杜衡来做的。按他的话说,从小他就给师傅做饭,现在师傅没了,那就给娘子做。反正他也习惯了,给谁做不是做呢? 没等灵芝应答,谢意之倒合上了手中的折扇,道:「贤弟,莫非平日里这洗衣做饭等事也是你个男子所为?」说着,他目光复杂地望向灵芝,口中啧啧道:「弟妹,真是好福气……」 灵芝不由得心下一凛——「弟妹真是好福气。」这句话,似乎已经是第三次从谢意之的口中说出来了。前两次,灵芝并没太在意。而这次,他这阴阳怪气的语气,实在让灵芝的脑子不得不多转几个弯。 这个谢意之到底是什么意思?看到自己的好兄弟受制于一个女子,他看不顺眼?还是另有隐情? 第34章 灵芝带着一大堆问号,来到了厨房,一边炒菜一边回想这谢意之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可直到菜烧好了,她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 当灵芝端着盘子走到前厅时,忽听谢意之在里面对杜衡道:「贤弟,这样的妻子,还是休了吧……」 灵芝脚步一滞,心猛地下沉——她不论如何也没想到,谢意之会劝杜衡休妻。她屏气凝神,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接着是杜衡的声音:「谢兄,你说的那些什么女训、女德的……我……我也不是什么读书人,我就是个穷郎中……我不在乎那些的……」 灵芝不禁心中冷笑——这个谢意之竟把女训、女德都搬出来了。殊不知,那根本就是封建社会的糟粕,全是用来欺压女性的。看来,他不是读书读傻了,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直男癌! 这时,谢意之又开口了:「贤弟,自古夫为妻纲。你是她的夫君,可她哪里有半点尊重你的样子?夫妻本应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可她倒好,动不动就敲打你,说话也总要压着你……刚刚我在门口,还听见她说什么要把你休了……这哪里是做人妻子的样子?说出去,你就不怕别人耻笑?」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接着传出「啪」地一声,似乎是拍桌子的声音。 杜衡的语气变得有些急促,道:「我知道我娘子是好人,那便是了。至于她平日里有些骄纵,那也是我愿意宠着她的。她从山上滚下来,差点儿命都没了。如今,连父母亲人都想不起来,多可怜啊!我宠着她一点,给她点温暖,这有什么不对?她是我娘子,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这是我们夫妻俩的事,我才不在乎那些外人怎么想呢!」 灵芝听出杜衡特意在「外人」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不由得有些解气。他这分明是说给谢意之听的。没错,对于他们夫妻而言,谢意之就是个外人。他凭什么指手画脚? 谢意之显然也听出了杜衡的言下之意,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哼,‘你们夫妻’?贤弟,你骗得了别人,还骗得过我吗?你卧房墙角如何多了一个草垫子?我还发现,那上面还有几根你的头发呢!还有,那让她给你上药,你为何反应如此强烈?你们根本就不是名副其实的夫妻……」 灵芝瞬间瞪大了眼睛,大脑也在飞快地旋转。这个谢意之太不对劲了。就算是知己好友,也不该对他们夫妻间的细节如此在意。更何况,他连草垫子上的头发都观察得那么仔细。简直都成柯南了。这等心细如发,到底是何用意? 想到这,灵芝不由得打个了寒战。 而里面,谢意之又接着道:「贤弟,我都是为你好。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与你结为夫妻却不肯跟你同床,还动不动就对你呼来喝去……你现在已经完全被她迷惑了……我想想就觉得可怕……」 屋里又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传出杜衡隐忍的声音:「谢兄……这样的话,今只当你没说……往后,且莫要再诋毁我娘子……她虽来路不明,但我看得出她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她虽对我呼来喝去,但我感觉得到她心里是对我好的。至于,同床一事……那是我们夫妻间的事……谢兄就不必挂心了……」 「你……」 「还有……」杜衡没理会谢意之的反应,又接着道,「自我答应娶她那一日起,我便决定要照顾她一生一世。除非娘子她不要我了,否则我杜衡此生永不休妻……」 灵芝忽觉一股热浪自心中涌起,不知不觉竟湿了眼眶。回想起她刚被杜衡背回家的时候,不过是想找个栖身之所,才连哄带骗说要嫁给他。可谁知,他那个时候便下定决心要跟她一生厮守了。 「既然话已至此,我家中还有事,告辞了!」谢意之冷冷说了句,起身便往外走。 「谢兄慢走。」杜衡见他不悦,也并没有挽留。 灵芝待听见医馆的前门「咣当」一声被用力关上后,才端着盘子款款走进前厅。 「咦?谢先生呢」灵芝故意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问道。 杜衡接过灵芝手中的盘子,轻轻放在桌上,只淡淡道了句:「谢兄家中有事,先走了。」 「哦。」 灵芝没多言,坐下来将筷子递给杜衡。 杜衡却一把握住灵芝的手,盯着那白嫩小手上的一个小红点问道:「这手怎么弄的?」 灵芝笑笑道:「炒菜时,不小心被油烫了一下。不打紧的。」 第35章 杜衡皱了皱眉,把灵芝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吹,心疼道:「娘子这双手如此白皙细嫩,想来之前在家中从没做过这样的活。你既嫁给了我,便不能让你吃苦。以后炒菜做饭,还是我来吧!」 灵芝抽回手,抿唇笑着道:「小郎中,人家娶妻,都是为了洗衣做饭生孩子的。你倒好,娶个菩萨供起来啊?」 「我有手有脚的什么不能做?你没来之前,我不也都是自己做的吗?」杜衡想了想,嘴角忽然勾起一丝坏笑,「洗衣做饭我都可以,不过……那生孩子嘛……我就只能帮忙,主要还得靠娘子……」 灵芝羞得双颊绯红,心想,这小郎中看起来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原来心里鬼得很,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 「你再胡说八道,我敲烂你的头!」灵芝瞪起眼睛,拿筷子就往杜衡头上敲去。 而这次杜衡却早有准备,迅速向旁边一闪。 「哎,你个小郎中,还学会躲了!」灵芝站起身,张牙舞爪扑了过去,「我看你往哪躲?」 杜衡却又轻轻一闪,让灵芝扑了个空。接着,他站起来便跑,一边跑还一边笑着逗灵芝道:「娘子,你天天打我,我得学几招防身啊,哈哈哈……不能还手,我还不能躲啊?哈哈哈……」 「你给我站住!」 「抓不着,抓不着,哈哈哈……」 一会儿,杜衡跑到了墙角。灵芝这回可乐了,气喘吁吁道:「我看你还往哪跑?」 谁知,杜衡竟也不躲了,只笑眯眯往墙上一靠,见灵芝扑过来便一把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灵芝只闻到一阵熟悉的药香,接着便跌入一个温暖的胸膛。她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心都快跳出来了。 冷静冷静!灵芝在杜衡的怀里拼命告诫自己,却仍觉得身子轻飘飘的,软得似棉花一般。 「这只不过是大脑皮层分泌荷尔蒙引起的化学反应……有点出息……一个现代人别被个古代人搞晕了……太丢人,太丢人……」 杜衡轻笑一声,低头柔声道:「娘子,你嘟囔什么呢?」 灵芝下意识抬起头,迎上杜衡满含柔情的眼眸。一时间,四目相对,电光火石…… 「咳咳……呃……杜大夫在吗?」门口传来一个很不识相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灵芝慌忙推开杜衡。而杜衡也才反应过来,青天白日的,他们竟然在坐堂看诊的地方如此亲密。 「来了,来了!」杜衡忙红着脸迎了上去。 说话的人迈步进了医馆。灵芝这才看清,来人中等身材,穿着绛紫色长衫,大约十七八岁的样子,相貌平平,浑身透着一股脂粉气。 说这脂粉气,倒不是说此人长得有多娘。他脸上也没擦粉,只是不知为何身上的的确确是有一股子胭脂香粉的味道。 杜衡自然是认得此人的,笑着道:「我当是谁呢?原是凝脂坊的少东家啊!」 灵芝这才恍然大悟。这凝脂坊是平安镇最大的胭脂水粉经销商。怪不得此人身上会带着脂粉味,原就是卖脂粉的。 这凝脂坊的老板姓裴,可做生意却只赚不赔。平安镇上的姑娘、媳妇,只认他们家的胭脂水粉。几十年的老招牌,屹立不倒。 而这个男子正是裴家的大公子,名唤裴骏。不知他此番来连理堂,所为何故? 「裴公子,哪里觉得不舒服?」杜衡问道。 裴骏眉头深锁,又叹口气,道:「杜大夫,我……我好像得了个怪病。」 「哦?」杜衡挑了挑眉毛,「什么怪病?」 灵芝的好奇心也被挑起,挨在杜衡身边坐了下来。 裴骏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羞赧,半晌才吞吐道:「我……我在特殊的情况下,就……就想去解手……反反复复……很误事……」 「哦,是尿频,那应该是肾气不足。来,我先给你把把脉。」杜衡边说边搭上了裴骏的手腕。可他将裴骏的左右手腕依次把过之后,却皱着眉道:「按脉象来看,裴公子身体没什么问题啊。除了有些上火,其他的都还好……」 「杜大夫,若是如此简单,我也不会说是怪病了……」裴骏低着头道,「我不是经常这样的,而是在特殊的情况下才……」 「什么特殊情况?」杜衡问道。 第36章 裴骏抿了抿嘴唇,道:「实不相瞒,我爹一直想让我继承家业,替他掌管凝脂坊的生意。可我一直觉得,男儿就该‘治国,平天下’,于是我便参加了两次乡试……可每次,我准备得好好的,一到了考场就什么都记不来了……而且还总想去解手……眼看又要秋试了,我爹说了,这一次我若再考不中举人……便要安心在家搭理生意,不可再想什么为官之事了……所以,我真着急啊……就怕这一次还像前两次一样。唉,杜大夫……你说我这是什么病啊?」 「呃……这个嘛……」杜衡俊眉微蹙,一时间也理不出了头绪。 而灵芝却在一旁笑道:「我告诉你这叫什么病!」 裴骏一开始没注意到灵芝,忽听她开口不由得吓了一跳,又一脸茫然地问道:「这位小娘子,你知道我的病?」 「很简单,考试综合症。」灵芝淡然一笑道。 「什么症?」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却拍拍他的肩膀道:「小郎中,他这个病啊,是心里的病。你治不了,还得我来。」 没错,灵芝在现代遇到过很多这样的病例。考试综合证就是患者由于心理素质差、面临考试情境产生恐惧心理,同时伴随各种不适的身心症状,导致考试失利的心理疾病。比如学生高考压力太大,就会出现这样的症状。而这在心理疾病中,其实算是比较好医治的。 杜衡一脸不解地问道:「娘子,裴公子这明明是身体出了问题,不是心里的病啊!」 「这你就不懂了,有很多身体上的病都是由心理原因造成的。」灵芝解释道,「你刚刚把脉不是也没看出他身体上有什么问题吗?」 「可是……」 杜衡还欲争辩,裴骏却道:「杜大夫,小娘子,不管我是身体上有病,还是心理上有病,也不管你们俩谁给我看病,只要能治好就行。还有一个月便是秋试了……唉……这一次,无论如何让我正常发挥一次,哪怕考不中,我也甘心了……」 灵芝安抚道:「裴公子,你放心,你这样的病症我治疗过太多了。根本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旁的杜衡眼中精光一闪,心想,她这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吗?不过这个时候还是不要打扰她。 「那就太好了!」裴骏激动道,「小娘子,我把一生的前途可都交到你手中了。」 灵芝淡然一笑,纠正道:「既然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从现在开始别再叫我什么‘小娘子’,请叫我灵芝大夫。」 「好好好,灵芝大夫!」裴骏改口道。 「好,那我们先来做个压力测试吧。」灵芝拿过来纸笔,在上面画了起来。 杜衡觉得很好奇,伸过脖子去看。只见灵芝用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像风火轮一样的东西。 「娘子,你画的这是哪吒的风火轮吗?」杜衡笑着道。 灵芝将笔往桌上一搁,抬头看着杜衡道:「既然你这么感兴趣,那你先看。」 说完,她将图往杜衡眼前一放,问道:「你告诉我,这个轮子是静止的,还是转动的?」 杜衡定睛一看,随即笑着道:「娘子,你开什么玩笑?你画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会转?当然是静止的了。」 灵芝笑而不语,又将那张图放在裴骏的面前,问道:「你呢?你觉得这个轮着有没有在转?」 「啊?」裴骏死死盯着那张图,下意识用手捂住了嘴。接着,他又使劲眨了眨眼睛,最后颤声道:「居然……居然真的在转……这,太不可思议了……」 灵芝平静地问道:「转得快吗?」 裴骏盯着那张图,用力点点头:「快,很快!转得我都有点晕……」 杜衡瞪大了眼睛,一把拿过那张图,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疑惑道:「哪里转了?明明就是画上去的一个轮子啊!怎么可能会转?」 「好,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灵芝双手抱在胸前,像老师给学生讲课一样,「这个图呢,叫做压力测试图。心理压力越大的人看到轮子转得越快。而没有心理压力的人,看到的就只是静止的轮子。」 说着,她转向杜衡,轻笑一下道:「小郎中,你没心没肺,也没什么压力。所以,你看到的轮子是静止的。」 杜衡吐了吐舌头。 接着,灵芝又转向裴骏,一脸严肃道:「裴公子,你说你看到轮子不仅在转,而且转得很快,转得你头都晕了。这说明,你的心理压力不是一般的大。」 第37章 「是啊……」裴骏点头,「我刚刚也说了,还有一个月就秋试了,这是我此生唯一一次机会……」说完,他又用渴求的目光望着灵芝,道:「灵芝大夫,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还能不能治好?」 灵芝忙安慰他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得的不是什么严重的病。我一定会治好的。其实,你的考试发挥失常,还有一考试就想解手,这些都是因为紧张情绪导致。好啦,下面咱们就再做个情绪紧张度的测试。」 灵芝又拿过一张纸递给了杜衡,道:「你帮我记录,他若是回答‘有’,你便画个圆圈;他若回答‘没有’,你便画个方块。听懂了吗?」 杜衡点头,心情因好奇变得有些雀跃。经过刚刚的测试,他觉得他这个小娘子简直太神奇了。 接着,灵芝转向了裴骏,道:「我这里有二十几个问题,你根据自己的情况如实回答。有便说有,没有便说没有,明白了吗?」 裴骏点头道:「嗯,明白了。」 接下来,灵芝便开始问问题了。 「你有没有无故觉得心烦意乱、坐立不安?」 裴骏思索了一下,道:「有。」 灵芝又问:「你睡觉的时候,有没有想着各种问题,导致你睡不着觉。即便睡着了,也很容易被惊醒?」 「这个……有。」 「你有没有经常腹泻?」 裴骏摇摇头,道:「这个倒是没有。」 灵芝又接着问:「你有没有经常做噩梦,一到晚上就倦怠无力,焦虑烦躁?」 裴骏点头,道:「有。」 「你有没有经常不爱吃东西,觉得吃东西没有味道,宁可饿着?」 「有。」 「当着亲友的面,稍有不如意,就会勃然大怒,失去理智?」 「没有。」 「旁边的人发出一点声响,也会让你感动焦躁不安。」 「有。」 …… 灵芝一共问了二十九道题。裴骏都非常认真的一一作答。 「小郎中,你数数,一共几个圆圈?」灵芝对杜衡道。 「二十二个。」 灵芝点点头,道:「九个圆圈以下是正常的。十到十九个,是轻度紧张。二十到二十四个,是中度紧张。而二十五个以上,则是重度紧张了。裴公子,你有二十二个,属于中度紧张。一般轻度紧张,自我调节一下就可以了。而中度和重度,就需要来找心理医生帮你调节了。所以,你今天来这里,算是来对了。」 裴骏目光热切地看着灵芝,急迫道:「灵芝大夫,那便赶紧给我开方子吧!我从今天就开始服药,到考试的时候,就该能好了吧?」 灵芝掩口笑笑道:「裴公子,我们这个治疗,是不用吃药的。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我保你痊愈。」 「好,我就都听灵芝大夫的了。」 灵芝转了转眼珠,道:「你今日回去之后,别再读那些科举考试的书了。好好休息,适当放松。晚上早些就寝。睡觉的时候尽量什么都不要想。我这边呢,给你制定一套治疗方案。你明日早些过来。我们就开始治疗吧。」 裴骏走后,灵芝就开始忙碌起来。她按照在现代进行心理治疗的习惯,把裴骏的病情记录下来。又弄了一个表格,标上日期,用以记录他每天的治疗进展。 杜衡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却也不敢去打扰灵芝。 灵芝把基本工作做好之后,抬眸问杜衡:「小郎中,你的药膳中,有没有安神功效的?」 「有啊!」 提起药膳,杜衡来了精神。他挨到灵芝身旁,像念药方一样,道:「花蒸猪肝。花五钱,加水少许,泡浸三个时辰,猪肝二到三两,切片,同放碟中,加食盐少许调味,隔水蒸熟,食猪肝。花性味甘、平,入心、肝、脾经,能舒郁,理气,安神,活络。猪肝性味甘、苦、温,入肝经,能补肝,养血,明目。」 「好,就用这个。」灵芝笑着道,「你去买些猪肝回来。明们就给裴公子吃这个。」 「娘子是想用我的药膳来治疗裴公子吗?」杜衡问道。 「不,」灵芝摇摇头,「药膳只是辅助。主要的还是助他客服心理上的焦虑与恐惧。」 第38章 杜衡又想了想道:「若是想安神,促进睡眠,我直接给他开副药好了。食疗的效果怎么也来得慢啊。」 灵芝却摆手道:「不可。吃药的话,会无形中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不如给他做点好吃的,既能让心情愉悦,又能治病。」 「嗯,还是娘子想得周到。」 灵芝又想起一件事,道:「对了,你知道科举考试的具体情况吗?比如说,考场环境是什么样的,考题试卷是什么样的……」 杜衡挠挠头,道:「娘子,这个可难倒我了。我一个郎中,也就从小跟师父识得几个字,那也是开药方用的。从来就没想过考个什么功名。我哪里见识过那种场合啊?」 「那你知不知道谁见识过呢?」灵芝又问道。 「嗯……」杜衡思索了一下,「谢兄去年考过的,不过没考中。要是往常,我问问他便行了。可今日……不太方便……」 杜衡面露难色。 灵芝自然了解,他跟那谢意之刚刚因为自己闹了不愉快。两个人都还在气头上。这个时候去找谢意之是不太方便。况且,想起谢意之劝杜衡休妻之事,灵芝便打心眼儿里觉得不痛快。她巴不得杜衡以后别在跟那直男癌来往,免得被他带累坏了。 「那就先这样吧。反正……这事不急。」灵芝想了想道,「咱们先把之前的功课做好。」 第二天,医馆刚开门,裴骏就带着一身露水来了。 灵芝看着他眼底的乌青,问道:「你昨晚还是没睡好吗?」 裴骏坐下,叹了口气道:「灵芝大夫,我是按你说的,早早就躺下睡觉。可……心里还是乱得很,睡不着……我总是不知不觉就去想科举考试的事……」 「嗯,这很正常,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灵芝转向杜衡道,「小郎中,把你煮的好吃的端上来给裴公子尝尝。」 裴骏赶忙摆手道:「不用这样客气。我来这之前用过早膳了。你们自己吃就好。」 灵芝笑着道:「这个,是特意煮给你吃的。我们无福消受。」 「莫非,这也是治病的一个环节?」裴骏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进了这医馆,你听我的便是。让你吃,你就吃。你也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这些,可是都要算在药钱里的。」 裴骏将杜衡的药膳吃得干干净净,吃完还连连称赞:「嗯,好吃,真好吃!」 灵芝心里暗笑,杜衡若是凭这做菜的手艺去当个厨子,估计会比当郎中赚得多。 杜衡见裴骏称赞自己的手艺,心中很是畅快,笑着道:「以后啊,我天天给你做。我这药膳不仅好吃,还能强身健体。」 「多谢杜大夫。」 灵芝见杜衡一脸笑意,心中也暖洋洋的。她之所以让杜衡做药膳,一来是为了促进裴骏睡眠,二来也是想让杜衡觉得自己是有用处的。要不然,娘子这么能干,他一个大男人该自卑了。 「好,药膳吃完了。接下来,跟我到里间吧。」 灵芝说完便带着裴骏来到了里间。待裴骏半靠在弗洛伊德椅上,灵芝便燃起了安神的熏香。 「闭上眼睛,深呼吸……」灵芝用带着暗示意味的声音道,「想象你现在身处一个非常静谧的山谷。满眼都是绿色……耳边有婉转的鸟鸣、潺潺的溪水……」 不一会儿,裴骏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沉重。灵芝走近一看,他已经沉沉睡去了。 灵芝蹑手蹑脚走了出去,回身轻轻关上了门。 杜衡见她出来了,不禁问道:「娘子,这么快就完了吗?」 「嘘……」灵芝将食指竖在唇边,示意杜衡不要出声,接着又压低声音道,「我的目的,就是要他好好睡一觉。」 杜衡捂着嘴点点头。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裴骏慌慌张张从里间跑了出来。他捋了捋凌乱的发,紧张道:「灵芝大夫,真是不好意思,我竟睡着了……哎呀,真该死,看病的时候居然睡着了……」 听到他如此自责,杜衡和灵芝皆笑了。 「裴公子,不必紧张。我让你进去,为的就是要你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灵芝笑着道,「我问你,这一觉睡得怎样啊?」 裴骏嘴角弯起,道:「我好久没有睡得如此香甜了。醒来便觉得疲惫一扫而空,轻松了许多。」 「好,今天的第一项任务顺利完成。咱们进行下一项。」灵芝翻开之前写的计划道。 第39章 裴骏点点头:「好,下一项是做什么呢?」 「到一品轩,品茶,听书……」 裴骏微微蹙眉,道:「这大好时光,都荒废在茶楼,岂不是太可惜了?平日里,我可都是在读书的。」 灵芝一笑道:「你都说了,把自己交给我。进了这医馆的门,便要听我的。今日,不准你读书,只许你玩乐。」 裴骏不再提出异议。于是,三个人便一同去了一品轩。 于是,裴骏第一天的治疗内容便是睡觉品茶。他虽心里有着疑惑,但发现自己的心情似乎变得明朗起来。 傍晚十分,杜衡和灵芝与裴骏道了别,夫妻双双把家还。 杜衡边走边笑着道:「娘子,裴公子这病治得可真有意思,睡睡觉、喝喝茶,跟玩似的。」 灵芝解释道:「他的病因就是压力太大,太紧张了。我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放松心情。心情调解好了,那些身体上的病症也就随着好了。」 「那……每天都这样吗?」杜衡又问道。 灵芝思索了一下,道:「前几天的治疗计划是这样的。后期就要模拟考试了。不过……我们的困难还没解决……」 「模拟考试?」杜衡瞪大眼睛,「娘子的意思是……我们仿造一个考场,来一次假的考试?」 「对!」灵芝点头,「可是,我们不知道这乡试的考场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都考些什么……唉,这个可难倒我了。」 「这还不简单?」杜衡笑着道,「那裴公子不是考过两次了吗?我们直接去问他便好了。」 「不行!这件事不能让他知道。他若是事先知道了,心里便会产生恐惧,那就达不到效果了。」 杜衡皱了皱眉,低声道:「那……便只有去问谢兄了……可是……」 正说着话,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家门口。而一个深蓝色的身影正坐在他们家门口的石阶上。在夕阳的余晖中,倒显出了几分落寞。 「谢兄!」杜衡惊呼一声。 灵芝定睛一看,不是谢意之还会是谁?显然,他是特意在等杜衡的。看来,杜衡在他心中是很重要的。要不然,两个人都生了气,这谢意之也不会主动过来找杜衡。 「贤弟,弟妹,你们这是去哪了?让我好等。」谢意之边说边用探询目光轻轻扫过灵芝的脸。 灵芝明白,他这是在试探,想看看灵芝是否知道昨天发生的事。 「我和相公出去逛了逛,让谢先生久等了。来,快进屋吧!」灵芝故意说得云淡风轻,让谢意之放下了戒备。 谢意之果然露出了坦然的笑容,道:「就不进屋了。我娘刚炒了几个菜,让我请贤弟和弟妹过去坐坐。你们赶紧随我来吧!」 杜衡心想,谢兄这是特意来示好的。他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再说,两个人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哪里会记仇的?这样一来,满天的云彩也就散了。 「好,我早就馋谢大娘做的菜了。」杜衡心无芥蒂地笑了,又转过脸对灵芝道,「娘子,你还没去过谢兄家,今日正好带你认认门。」 灵芝见杜衡发自心底的高兴,虽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也还是跟着他走了。 而杜衡则是想,这下可好了,总有机会问问谢兄那科举考试的事了。 想到这,杜衡轻轻扯了一下灵芝的一角。待灵芝转过脸看他,便冲灵芝挤了挤眼睛。 灵芝当下会意,不禁满眼含笑。 三个人来到谢家。灵芝发现,这谢意之的家境要比杜衡好许多。独门独院,虽不十分富贵,但却也宽敞整洁。 谢意之的娘是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妇人,花白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乱,精气神也很足。她很热情地将杜衡和灵芝迎进家里,又招呼谢意之的爹出来吃饭。 可当灵芝跟着杜衡走到饭桌旁的时候,却发现只摆了三把椅子。 正当灵芝疑惑的时候,谢大娘开口了:「在正经人家,女人是不能上桌吃饭的。杜家媳妇儿,这道理你该懂的吧?」 杜衡闻言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自小就常到谢家吃饭,以前也没见谢大娘不上桌啊。今日这是唱的哪一出? 而灵芝却在心中冷笑——原以为谢意之请他们到家中吃饭,是想求和示好。如今看来,他这是要言传身教,让自己学规矩啊! 第40章 他许是见杜衡态度坚决,不肯休妻,便想着将她改造成他心目中的「贤妻良母」了。 就算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这管得也太多了吧?灵芝在心里恨恨道。 这时,谢大娘满脸堆笑地拉过灵芝,道:「杜家媳妇,虽说按规矩,男人吃饭,咱们女人是要在一旁伺候的。但我们小门小户也没那么多讲究,来,随我进屋坐着吧……」 「可是……也不能让我娘子饿着啊!」杜衡忍不住大声道。 谢意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椅子上,接着笑道:「知道贤弟疼妻子,但凡事也要有个规矩。咱们也不是不给弟妹饭吃,只不过稍等片刻。待我们吃完了,她和我娘一起吃。」 「可是……明明可以一起吃的……」杜衡有些急了。 「贤弟!」谢意之提高了声调,「客随主便。我们家就是这样的规矩,女人不能上桌吃饭。你还年轻,家里又没个长辈管你,什么规矩都不顾了。正好,今日也让我娘教教你。」 灵芝心中「呵呵」两声——他这哪里是要教杜衡?分明是在给她立规矩。 杜衡还欲说什么,那谢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咳了两声道:「阿衡,不要为了个女人乱了规矩!还像个男人的样子吗?行了,赶紧坐下吃饭!」 灵芝翻了个白眼。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一大家子直男癌,也真够受的。她真要为谢意之将来的妻子掬一把眼泪了。 「相公,你跟他们吃吧。我现在还不饿,正好进屋陪谢大娘说说话。」灵芝不想杜衡为难,忙笑着道。 谢意之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 谢大娘拉过灵芝的手,道:「这就对了!来,杜家媳妇,咱们进屋好好谈谈。」 灵芝坐在屋里的一个木凳上,笑嘻嘻看着谢大娘,心想,「谈吧!还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吧!」 谢大娘将床头的一本书递给灵芝,意味深长道:「我这老眼昏花的,看不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了。杜家媳妇,麻烦你给我念念。」 灵芝接过书一看,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竟然是一本《女德》。她咬咬牙,强压下心头怒火,眼珠一转,便想出了应对的办法。 「大娘,您还看书呢!这么说来……也识字了?」灵芝歪着头摆出一副天真的模样。 谢大娘不由得一怔,脸上露出几分尴尬神色——这让杜衡的媳妇读《女德》的主意,是谢意之想出来的。她根本就大字不识一个,哪里能看书啊?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装下去了。 「呃……年轻的时候啊,大娘也是读过书的。只是现在老了,眼睛花了,想读也不行了。正好你今日过来了,来,给大娘念念。」 灵芝「噗」一声笑了出来,道:「大娘,你们家规矩这么多,女子连吃饭都不许上桌。可为何偏偏不知那‘女子无才便是德’呢?身为女子,学针线活计才是正理,怎么还能读书写字呢?大娘,既然女子无才是德。您这样有才,岂不‘缺德’了?」 「你……」谢大娘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灵芝却还不肯罢休,笑嘻嘻指着那「女德」两个字道:「大娘要我读这个,原不该推辞的。可我跟大娘不一样,我不识字啊!你看,这两个字,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哈哈哈哈……」 谢大娘咬咬牙,只得放弃。 「杜家媳妇啊,阿衡这孩子,怪可怜的。自小无父无母,是被他师父捡回来的。从小他便和我们家意之一起玩,我和意之他爹都拿他当亲儿子一样……」 听着谢大娘讲述他们以前的事,灵芝心里又「呵呵」两声——这是又开始打亲情牌了吗? 果然,谢大娘拉起灵芝的手轻轻拍了一下,语重心长道:「阿衡没娘,我虽不是他亲娘,但也操心他的事啊!杜家媳妇,你嫁给阿衡也有段时间了……这肚子可有动静了?」 灵芝咬了咬牙——好个谢意之,估计是把我没和杜衡同床的事也告诉他父母了。这是要拿这事将我一军啊! 「没有!」灵芝脆生生答道。 谢大娘皱起了眉,又拍了拍灵芝的手背,道:「杜家媳妇,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男人娶媳妇是干嘛的?不就是为了传宗接代吗?这事,你可得抓紧啊!」 第41章 灵芝转了转眼睛,掩口笑道:「道理是这样的。可是……杜衡他是个孤儿啊!你让他当个孝子,他都不知道该孝敬谁去!」 「这……」谢大妈张口结舌。 「是啊,‘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灵芝又接着道,「这谢先生也不小了,怎么连个亲事都没定啊?大娘,您肯定为这事特别着急吧?」 「啊?」谢大娘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呃……你说意之啊……他……他不急……娶妻这事不能马虎。我们得给他挑个贤良淑德的……」 灵芝忙点点头:「嗯,一定得找个不上桌吃饭,还能挨住饿的。」 「瞧你这孩子,这说的是什么话?」谢大娘此时的脸都气绿了,「说的好像我们家不给媳妇吃饭似的。我跟你说这些,也都是为了你和阿衡好。你可不要想歪了啊!」 「大娘,你这人可真好!」灵芝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感动。 「啊?」谢大娘被她这没头没脑的赞美给搞得一脸懵逼。 灵芝反手握住谢大娘的手,真诚道:「大娘,你都不操心自己儿子的事,反倒对我们家的事这么上心。你对我家相公啊,可真是太好了!」 「啊……这个嘛……我是看着阿衡长大的……自然关心……」 「大娘,我替我家相公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亲娘,谢谢你哦!」 最后,灵芝并没有在谢家吃饭。而谢大娘也被气的一口饭都没吃。 在回家的路上,杜衡心疼道:「娘子,你一定饿坏了吧?我回家就给你做饭。」 灵芝气鼓鼓道:「我不饿,都气饱了!」 「娘子,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灵芝停住脚步,扬起脸瞪着杜衡问道:「那个谢意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先是撺掇你休了我,然后又一家子上阵要改造我。我又不是他们谢家的媳妇。就算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他也管得太宽了吧!」 「原来……那天他说休妻的事……你还是听到了呀……」杜衡低声道。 灵芝点点头,道:「是听到了。我不想你夹在中间为难,才装作没听见的。可那谢意之也太过分了。他娘一会儿让我读《女德》,一会儿又教育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自己相公都没说什么,他们算哪根葱啊?」 「居然还有这事?娘子,让你受委屈了。」杜衡心疼地拉起灵芝的手,又叹了口气道,「不过,谢兄一家人真的对我特别好。你也知道,我是师父捡来的弃婴。师父一生没娶妻。我小时候没奶吃,饿得哇哇哭。师父听说谢家有只羊下奶了,便将我送去了。我是吃谢家小羊的奶长大的。」 「哼……」灵芝撅起嘴一扭头,「那要感谢,我只感谢他们家的羊!」 杜衡被她的模样逗笑了,又接着道:「我小时候经常去谢家玩儿。他们家做什么好吃的,都会给我留一份。过年的时候,谢大娘给谢兄做衣服,也都会给我带一套。他们对我真的很好。谢兄就更不必说了。小时候都是他带着我玩的。别人家的孩子欺负我,他都会替我出头。什么重要的事,也都是他替我做主。他真的是把我当亲弟弟一样……」 灵芝冷静下来,忽然就想通了。谢家人不是多管闲事。而是真的把杜衡当作自己家的孩子。而她这个来自未来的女子,自然有很多做派都是古代人接受不了的。虽然他们的思想在现代看来是直男癌。可在古代,那才是正统的思想。所以,他们想改造她也是情有可原。 而谢意之对杜衡的感情就更复杂了。他们从小玩到大,除了一份兄弟之情外,谢意之还总扮演着杜衡的保护者的角色。在他的潜意识里,杜衡是弱者,是处处需要他去保护的。而灵芝的出现,却打破了原来的格局。尤其,她这个小娘子比杜衡强势,嘴上不饶人,表面上经常「欺负」杜衡。谢意之潜意识里的保护机制遇到灵芝便自动开启了。所以,灵芝现在在谢意之眼中,就是个侵略者。他自然对她怀有敌意了。 「好啦,小郎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灵芝冲着杜衡笑了笑,「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不生谢家人的气。我想通了。其实,他们的初衷并没有恶意。他们真的是替你着想。只不过,他们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觉得你找了个不贤惠的妻子。这个,我完全理解。」 杜衡连连点头,道:「娘子说的没错。他们是为我着想的,只是他们不懂,我真的不在乎那些的。我就喜欢宠着我娘子。我看见娘子笑,心里就特别开心……」 第42章 灵芝隐隐觉得脸上发烫,低头抿唇,偷偷敛去了眼中的笑意。 杜衡见灵芝的气消了,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了地。 「对了,娘子,吃饭的时候我问了谢兄科举考试的事。」杜衡见时候差不多了,赶紧转移了话题,「他说,考试是在几间屋子里进行的,每一间里面有十个考生,然后有一个官员监考。考题嘛,他也大概跟我说了一下,有什么诗、赋、论……哎呀,我听得一知半解的……」 灵芝的脑子转得极快。她马上判断出,这件事必须要有谢意之的帮忙。只有他才可以帮助他们实现模拟考试这个环节。 想到这,灵芝抬起头对杜衡道:「小相公,明们把谢兄请到家里吃个饭吧。就当……今日的回礼……」 杜衡一怔,带着几分懵懂道:「娘子……你不是不喜欢谢兄吗?」 灵芝叹了口气,道:「他现在在我眼中就是个病人……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一个医生,哪里会跟病人计较?」 「啊?病人?」杜衡皱了皱眉,忽然就笑了,「对,娘子说过,每个人心理都有病。」 「噗……你还记得这个……」灵芝笑道,「我跟你讲,谢意之对你的占有欲太强,已经超出了朋友的概念。在他的潜意识里,你是他的附属品。你的一切都必须是他满意的才行。而我,就是一个他极不满意的因素,所以他先是要铲除我,之后又要改造我。这已经不是一种正常的心理状态了。」 杜衡挠挠头,道:「娘子,你说的这些……我听不太懂……不过,你的意思是谢兄,他也有心病,也需要治疗,对不对?」 「对!」灵芝郑重点头。 「那,娘子,你赶紧把他治好吧!这样他就不会再给我们找麻烦了……」 灵芝无奈地摇摇头,道:「他这个病,可不好治。第一,你们的关系是从很小的时候发展起来的。他这种对你的占有欲,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早已根深蒂固。第二,在他眼里,我是他的敌人。他完全不信任我。小郎中,你也是大夫。你应该明白,当一个病人不信任你的时候,你的治疗会有多么难吧?」 杜衡想了想,点点头:「嗯,娘子说的没错。可是……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先顺着他吧……」灵芝摊开手,「反正,我们还有求于他。就先顺着他的心意,先把裴骏的问题解决了。至于他的心病嘛,等我慢慢得到他的信任,再想办法。」 「好,明天我就去请谢兄来家里吃饭。」 灵芝抿了抿嘴唇,笑着道:「只吃饭还不行。小相公,明天呢, 你要摆出对我不屑一顾的姿态。然后我就对你低眉顺眼。当个受气的小媳妇。这样,他肯定高兴。」 杜衡皱着眉,道:「好,我……尽量……」 第二天,裴骏依然按照灵芝的治疗方案,又放松了一整天。只不过这次没去喝茶,而是改去妙音阁听小曲儿。因为灵芝说,听音乐有助于缓解精神紧张。 傍晚,杜衡请谢意之来到家中吃饭。谢意之本还在气头上,不愿来。可杜衡说,昨晚回家狠狠教训了灵芝。她现在已经知错了。谢意之这才跟着杜衡过来。 灵芝早早做好了四菜一汤,还打了一壶酒。她见了谢意之也不似以往那样随意,怯生生施了个礼便退到里屋去了。 杜衡将谢意之让到饭桌旁,指着桌上的菜,道:「这些,都是灵芝做的。谢兄尝尝合不合口味。若是谢兄觉得不好吃,让她重做便是了。还有,从今日起,她便不上桌吃饭了。」 谢意之坐了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得意的笑意。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豆角,放到嘴里尝了一下,道:「有些生了,我记得贤弟喜欢吃炒得老一点的。」 杜衡二话没说,冲着屋里大声喊道:「灵芝,把这豆角重新炒一下!」 「哎,来啦!」灵芝应了一声,迈着小碎步便跑了出去。 她来到桌旁,低眉敛目,深鞠一躬,一脸惶恐道:「相公莫要生气,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重炒一盘……」 说完,灵芝端起那盘豆角,转身又迈着小碎步跑了。 这一套动作,活脱脱一个日本妇女。没错,她就是跟日剧里学的。 谢意之望着灵芝的背影,不觉笑道:「贤弟这是如何调教的?弟妹竟似变了个人。」 第43章 杜衡干笑了两声,大声道:「这女人嘛,就得好好管管,要不真无法无天了!」 灵芝在厨房里听到杜衡的话,差点儿笑出眼泪。 「贤弟总算是明白为兄的一片苦心了。」谢意之感叹道,「女子就应‘三从四德’。你是她的夫,就是她的天。你看看,现在这样多好?」 「是是是,谢兄说的对……」杜衡一边应承着一边偷偷瞄着厨房。 灵芝将豆角重新炒了一遍,又弓着腰,迈着小碎步端了上来。 「相公,谢先生,你们慢用……我在一旁伺候,有什么事尽管吩咐……」灵芝放下盘子,规规矩矩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 如此一来,谢意之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平日里吃饭,也没有女子站在一旁伺候的。灵芝这样一个大活人,像个根木头桩子似的往那一杵,他竟不知如何吃饭了。 谢意之轻咳了两声,道:「贤弟,莫不如让弟妹一起吃吧……」 没等杜衡开口,灵芝便低眉顺眼道:「万万不可。昨天谢大娘刚刚教了规矩,夫君吃饭,做媳妇的是不可上桌的。不能坏了规矩。我就在一旁伺候。」 杜衡看着灵芝故意装出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强忍着笑,都快忍出内伤了。 而谢意之早被灵芝弄得没了胃口,草草吃了一些,便放下了筷子。 「谢先生,是觉得菜不合胃口吗?」灵芝诚惶诚恐道,眼泪已经开始在眼眶打转了。 这时,杜衡「啪」的一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大声训斥道:「连个菜都做不好,娶你还有何用?」 灵芝就势「噗通」一声跪了在地上。 杜衡吓了一跳,差点没坐稳。 「相公教训得是……」灵芝跪在地上眼泪涟涟,「没招待好谢先生,都是灵芝的错……灵芝知错了……今晚就罚灵芝饿一顿吧……」 「额……贤弟啊……」谢意之尴尬道,「这个……凡事也不能太过……还是让弟妹起来吧……」 杜衡赶紧就坡下驴,清了清嗓子道:「既然谢兄为你求情,姑且饶了你这回。快起来吧!」 「谢相公……」灵芝可怜兮兮从地上爬了起来,接着给杜衡使了个眼色。 杜衡这才想起,正事还没说呢。他被灵芝一出接一出的都给唬住了。 于是,杜衡便把给裴骏治病一事说与了谢意之。 谢意之听完,道:「贤弟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知需要我做些什么呢?」 「我想,将谢兄的学堂装扮成乡试考场的样子。再劳烦谢兄仿照科举考试的卷子,给裴骏出一套试题。」杜衡按照灵芝教他的话,告诉了谢意之。 谢意之略思考了一下,道:「这个不难,你们确定了日期,我去办便是了。」 「那便三日之后吧!」 谢意之走后,杜衡赶紧跑到厨房给灵芝拿了碗筷。 他坐到饭桌旁,拉过灵芝柔声道:「娘子饿坏了吧?赶紧吃饭吧。」 灵芝拿起筷子笑嘻嘻道:「小郎中,你刚刚演得不错嘛!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哈哈哈哈……」 「娘子,你才演得像好不好?把我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还跪下了……哎,我们之前商量的时候,可没有下跪这一出啊?」 灵芝笑着道:「这个嘛,叫临场发挥。苦情戏嘛,总得有虐点不是?」 杜衡低头看了看灵芝的膝盖,关切道:「娘子,你刚刚那一下,好像挺用力的。膝盖有没有磕疼啊?」 灵芝揉了揉膝盖,道:「是有点疼,但不严重,没什么事。 ……」 可话音未落,杜衡已然弯下腰挽起了灵芝的裤腿。只见白皙光洁的膝盖上,确实红了一片。 杜衡心疼得直皱眉,连声道:「哎呀,都红了……」 「小郎中,你别紧张兮兮的……」灵芝被他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不就是红了一点儿吗?你不用管它,过一会儿就好了。」 「不行不行……」杜衡站起身便往里屋走,边走边道,「我将帕子在冷水里浸湿,然后给娘子敷一敷。」 望着杜衡的背影,灵芝的嘴角不觉上扬了。她忽然觉得,穿越过来没享受荣华富贵,也不算不得什么遗憾的事。能这样被一个人捧在手心里已经很幸福了…… 第44章 「小相公,我要做你的优乐美……哈哈哈哈……」灵芝忽然想起了那个广告,没头没脑地冲着里屋喊了一声,接着便大声笑了起来。 「什么?」杜衡显然没听清,也没头没脑地回了句,「你美不美?我娘子当然美了!」 「哈哈哈哈……」 三日后,裴骏还如往常一样来到连理堂。经过这几日的休息放松,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眼底的乌青也消散了。 灵芝和杜衡并没有跟他透露什么,还是照常拿出药膳给他吃。然后,他又在里间睡了一觉。只是这次,灵芝将他的双眼蒙上,并叮嘱他不准将眼罩拿下来。 裴骏睡醒了,却不敢摘下眼罩,只得问灵芝:「灵芝大夫,接下来要做什么?难道要一直蒙着眼?」 灵芝示意杜衡将裴骏扶起,道:「裴公子,我们现在要带你去个地方。等到了,自然会让你摘下眼罩。」 裴骏已经习惯了听灵芝的话,并没有提出异议,很顺从地让杜衡扶着走出了连理堂。 谢意之的学堂距离医馆只隔了一条街。三个人很顺利便到了学堂的门口。杜衡扶着裴骏迈过门槛,走进了学堂。 而谢意之早已根据自己的记忆将这里装饰一新。为了创造真实感,他还特意找了几个镇上的书生,扮作一同考试的人。不仔细看还真和那乡试的考场差不多。 灵芝对杜衡使了个眼色。杜衡便轻轻将裴骏的眼罩摘了下来。 裴骏使劲眨了眨眼睛,待适应了光线之后,便瞪大眼睛看着周遭的一切。接着,他的嘴张得老大,一时间竟反应不过来。 「这……」裴骏转头茫然地看向灵芝,「灵芝大夫……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灵芝笑而不答。 而这时,扮作监考官的谢意之高声对裴骏道:「乡试马上就开始了,你还不进来?」 杜衡将准备好的笔墨往裴骏手中一塞,又推了他一把,道:「还愣着干嘛?赶紧进去考试吧!别想太多,好好发挥就行了!」 「哦……」裴骏懵懵懂懂地进了考场。 而当他展开考卷之后,精神便马上集中在了考题上。他发现,玩了几天,非但没有把知识荒废掉,头脑反而还更清晰了。 裴骏只觉得文思如泉涌,大笔一挥,洋洋洒洒。计时的那一炷香还没有燃尽,他便交卷了。 待出了「考场」,裴骏喜不自胜。他乐滋滋对灵芝和杜衡道:「我这次考得很好!真的很好!」 灵芝笑着问道:「那……你还有想如厕的感觉吗?」 裴骏摇摇头,道:「没有,完全没有!哈哈……灵芝大夫,我的病好了!」 「看来我们的治疗效果还是不错的。」灵芝淡然道,「不过现在还不能断定真的好了。因为,毕竟刚刚的考试,是假的。」 「假的?」裴骏挠了挠头,又转回身看了一眼「考场」,这才恍然大悟,「唉,我可真是糊涂了……离秋试还有十几天呢!我居然……把刚刚那考试当成真的了……」 灵芝了然一笑。她自然了解裴骏此时的感觉。他之所以会把刚刚的考试当成真的,是因为在睡觉的时候,灵芝对他进行了轻度的催眠。他在看到考场环境之后,潜意识里的催眠暗示被触动,便直接开启了考试模式。而这一次的正常发挥也会在他的记忆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从而克服对考试的恐惧。 杜衡则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就算是假的,那你表现得也很好啊。我相信,真到考试那一天,你也会跟今天一样的。」 「没错,这几天你的睡眠质量很好。我们吃喝玩乐,也让你心中的紧张有所缓解。所以刚刚你面对考试,没有一丝压力,完全发挥出了自己应有的实力。」灵芝解释道,「接下来,你不必每天到医馆了。只记得在家中按时把药膳吃了便可。另外,不可像之前那样熬夜读书。每日安排固定的时间用来读书,剩下的时间便好好放松。」 裴骏怔了一下,又问道:「那……我不用进行治疗了吗?」 灵芝望了一眼谢意之的学堂,道:「你剩下的治疗,就是如今日一样的模拟考试。每三日进行一次。」 「模拟考试?」裴骏眼中一片茫然。 「对,今日这样就叫做模拟考试。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熟悉考场的环境,这样正式考试的时候你便会如鱼得水了。」 第45章 「好,我都听从灵芝大夫的安排。」 裴骏走后,杜衡笑着对灵芝道:「娘子,你可真厉害。你这些治病的方法都是怎么想出来呢?」 灵芝心情大好,竟脱口而出:「这算什么,我以前遇到的病人都比裴公子严重得多!」 「娘子……」杜衡眼中精光一闪,激动地抓住了灵芝的手,「你说‘以前’……你是不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了?」 灵芝一怔,心想,自己刚刚可真是有些得意忘形。差点儿把实话说出来了。 「呃……」灵芝挠了挠头,「好像想起来一些……我……我以前应该也是个大夫,就跟你一样……」 「真的吗?娘子也是大夫?」杜衡瞪着眼睛问道。 「是真的啊!我就是大夫……」 灵芝想,这回我可没骗你,心理医生也是医生。 可杜衡却皱起了眉,思索了片刻,喃喃道:「不对啊……你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小姐……怎么会跟我一样,是个穷大夫呢?」 「我是大夫,但是我不穷啊!」灵芝挑着眉毛道,「我记得……我给好多人治疗心病,赚了好多钱。所以,我之前是很有钱的!」 杜衡又问道:「那……娘子,你有没有想起父母是谁?在什么地方?」 灵芝马上摇摇头:「这个暂时还没想起来。」 「唉……」杜衡失望地叹了口气,「为什么最重要的偏偏想不起呢?」 灵芝知道他心思,心中不觉涌起一丝愧疚。她拉起杜衡的手,柔声道:「小郎中,你别着急嘛……我已经想起了一些,这就有进步了啊!说不定那一天,我就都想起来了呢!」 「也对!」杜衡清澈的眼眸里荡起了笑意,「娘子已经想起一些了,那便是有希望了……另外,娘子若跟我一样也是大夫的话……那我也不用担心了。」 「你担心什么?」灵芝问道。 「担心你父母不同意我们的亲事啊!」杜衡道,「我原以为娘子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这样的穷郎中,娘子的父母肯定是不满意的。可刚刚你说,你跟我一样也是个大夫……呵呵……那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你尽管把心放到肚子里吧!」灵芝笑着嗔了他一眼,「只要你对我好,不欺负我。他们就会同意的!」 杜衡连忙点头:「我肯定会对娘子好的……我把娘子当菩萨供着……」 灵芝刚想反应,却听见学堂门口传来两声轻咳。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果然,谢意之沉着一张脸走了过来。 他看都没看灵芝一眼,只扭过头对杜衡嘲讽道:「菩萨都在庙里。贤弟如何大白天的说胡话?」 杜衡的脸腾的红了,站在那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谢意之冷冷瞥了灵芝一眼,用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道:「身为女子,到处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灵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但她知道谢意之这是又犯病了,只得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和病人一般见识。 而杜衡却怕灵芝受了委屈,忙对谢意之解释道:「娘子此次出来,是为了给裴公子治病的……」 「哼……」谢意之冷笑一声,「贤弟,我看你被个女子牵着鼻子走,倒是该治治了!」 灵芝瞪起了眼睛,心想,该治病的是你这直男癌才对! 正在空气十分紧张之际,灵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谢先生,我来取画了……」那声音细细的,怯怯的,好似寒蝉凄切的丝鸣。 灵芝寻声转头,只见一个穿着水红色衣裙的女孩儿正朝谢意之走来。她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身体单薄,低着头看不清楚模样。只能看到乌黑的头发梳着双髻,走动时几缕刘海在额前飘荡。 在她擦身而过时,灵芝忽然发现,她身上衣服的布料已经很旧了,而且好像是大人的衣服改成的。 「哦,是小怜啊……」谢意之脸上的冰霜渐渐消融,露出了几分暖意,「你的画已经画好了。来,跟我进屋吧。」 女孩儿依旧低着头,跟在谢意之身后进了学堂。整个过程,她始终没看灵芝和杜衡一眼,仿佛两个人是空气一般。 「这是谁家的女孩儿?」灵芝望着那红色的单薄背影问道。 第46章 杜衡道:「她啊,是那豆腐西施的女儿。镇上的人,都叫她小西施呢!」 「豆腐西施?」灵芝不禁觉得好笑——豆腐西施这古装剧里的人物,不成想在古代还真有。 杜衡却耐心解释道:「这豆腐西施姓李,原是邻镇大户人家的女儿。年轻时跟一个书生私定终身,还有了身孕。而那书生进京赶考之后便音信全无。李家觉得这女儿败坏了门风,便将她和刚出生的孩子一起赶出了家门。她便来到咱们这平安镇,靠买豆腐为生。因这李氏长得有几分姿色,又整日穿件大红衣裳,所以镇上的人都叫她豆腐西施。」 灵芝心中感叹,这书生定是高中了,为了锦绣前程抛弃了曾经的爱人。又是一出秦香莲与陈世美的悲剧啊。 「刚刚那个小女孩儿,便是豆腐西施与那书生的孩子了?」灵芝问道。 杜衡点头,道:「对,可能因为李氏觉得这孩子生来就没有爹,很可怜吧,所以给她取了个名字叫小怜。」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小怜已经从学堂里走了出来。灵芝见她终于抬起了头。这女孩儿有着一张白皙素净的脸,眉眼很是秀气,只是那眉宇间透着一股遗世独立的淡漠。 她手中紧紧抓着一卷画,小心翼翼的,仿佛那是世间罕有的宝贝一般。而在她即将走到灵芝身前时,脚下忽然被石子绊了一下。 「小心……」杜衡急忙弯腰伸手扶了小怜一把。 小怜的身子晃了一下,并没有跌倒。可手中的画卷却在晃动间掉落在地。那绑着画轴细绳断裂开来。画轴向前滚了几圈,一幅画便铺在了地面上。 灵芝低头一看,不禁在心中感叹一番——这谢意之人虽讨厌,可不得不承认,他的妙笔丹青真是栩栩如生。 那白色的宣纸上是一幅画像。画着的正是小怜。只是身上的衣服变成了一套非常华美的红色丝绸裙子。 小怜的脸刷的白了。她惊恐地瞪大眼睛,用力甩开杜衡的手,蹲下身迅速拾起画,飞快地将画卷好。然后紧握着那画卷,飞也似地跑了。 灵芝觉得这女孩儿似乎不愿意让别人看见那画像。 「这孩子……有点奇怪……」灵芝低声道。 杜衡笑着摇摇头,感叹道:「没爹的孩子,很可怜。更何况她那豆腐西施的娘还不许她跟别的孩子玩……唉,她从小就不愿跟人说话,性格特别孤僻……」 灵芝闻言不禁皱了皱眉。显然,这是个活在母亲阴影里的孩子,从小便不与人交流,这很容易患上自闭症。不过灵芝又一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她那单身的母亲肯定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打扰自己的生活。她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眼下,还是裴骏的事比较重要。 且说十余天后,裴骏参加了秋试。灵芝和杜衡陪同他一道来到考场。在进入考场前,裴骏把先前灵芝教他的深呼吸练习法又做了一遍,然后便自信满满地进入了考场。 这一次,裴骏果然不再紧张。熟悉的考场环境,让他觉得仿佛还是在谢意之的学堂里做模拟考试一样。他的大脑异常清晰,笔下的灵感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泻而出。而最让他欣喜的是,这一次他一点想要如厕的感觉都没有了。 出了考场时,已是傍晚时分。裴骏激动地握住了杜衡的手,连连道:「杜大夫,灵芝大夫,真的太感谢你们了!我这一次发挥得特别好,不管能否考中,我都没有什么遗憾了!」 灵芝笑着道:「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发挥得这么好,说不定就考中了呢!」 「借灵芝大夫吉言!」裴骏双眼晶亮,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气洋洋。 而就在三个人喜笑颜开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冷笑,接着便是个女子冷冷的声音,道:「哼,高中了又如何?不过是这世上又多个负心人罢了……」 灵芝先是一怔,接着寻声望去。 只见一个窈窕女子正站在他们身后。这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岁,头发凌乱、皮肤很白却没有光泽,仿佛年久粗糙的白瓷。一双眼带着几分怨怼,又带着几分鄙夷,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裴骏。 残阳如血,映着她大红的衣裙和惨白的脸,竟显出了一种颓败的妖冶…… 裴骏看了一眼那红衣女子,皱眉低声道:「又是她……每年秋试,她都会出现在这里……好像跟咱们这些书生有仇似的……」 第47章 说话间,那红衣女子已然转身走了。 杜衡望着那抹渐行渐远的红色,茫然道:「那不是豆腐西施吗?她没事来考场做什么?」 「原来,她就是豆腐西施啊!」灵芝惊呼一声,「那便不难理解了。小郎中,你不是说过她曾经被个书生始乱终弃吗?她一定恨死那个书生了。所以才连带着仇视一切参加科举考试的人。」 「也对……」杜衡点点头,接着又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也是个可怜人……」 听到「可怜」二字,灵芝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另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 医治裴骏的考试综合症,又让连理堂有了二十两银子的收入。而张铁匠夫妇和裴骏这两件事,也让灵芝在平安镇上打响了名头。镇上的男女老少皆道,那小郎中杜衡娶了个能治心病的娘子。一时间,夫妻吵架、婆媳不合,甚至家里孩子不听话,都来找灵芝调解。 灵芝不仅在心中感慨——她这哪里是心理医生?分明成了居委会大妈。不过能为街坊邻居解决一些生活问题,也让她很开心。 虽说那些婆婆婶婶的,拿不出太多的诊费。解决一个问题,也就赚几个铜板。但用杜衡的话说,「行医靠的就是大家的口碑」。最起码,灵芝的能力得到了认可。 另外,裴骏对杜衡的药膳颇感兴趣。一家老小竟决定长年吃药膳,强身健体。通过他的宣传,镇上有钱人家也都来找杜衡制定药膳。一时间,这药膳竟在平安镇成了时尚。杜衡甚是喜悦。 这一日,杜衡和灵芝正在医馆看诊。谢大娘忽然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杜衡见谢大娘一脸的焦急,跑得头发都乱了,吓得连忙站起身。 「阿衡……阿衡……」谢大娘一把扯住杜衡的衣袖,着道,「快……快去我们家……小怜的手烧伤了,你快去给看看……」 「什么?小怜?」杜衡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小怜怎么会在你们家烧伤了?」 「哎呀,那豆腐西施疯了,来我们家又吵又闹,还放火……」谢大娘气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先别问了,赶紧随我去吧!那孩子的伤势要紧!」 「哦,好……」 杜衡转身将几瓶烧伤药放入药箱,接着便背起药箱跟着谢大娘出来了。灵芝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三个人刚走到谢家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女子哭嚎的声音。那女子一边哭一边骂道:「谢意之,你不如!你色胆包天!竟个八岁的小女孩儿……你就不怕天打雷劈!」 灵芝和杜衡四目相对,皆露出了疑惑的神色。灵芝更是觉得蹊跷——难不成,这谢意之不但是直男癌,还有洛丽塔情节?居然喜欢幼女。这在现代可是「三年起步,最高死刑」啊! 身后的谢大娘赶紧解释道:「这豆腐西施说的是疯话……意之不过就是给小怜画了几张画而已……谁知道,她竟想到那里去了……」 杜衡急忙推开门。灵芝也快步跟进了院子。而院子里的情景,却让他们俩都惊呆了。 那一身红衣的豆腐西施正死死攥着谢意之的领口,一边推搡一边打骂。而谢意之则涨红着脸,无力地辩解着。 院子中央似乎刚刚燃过一堆火,地上还有着一些灰烬。空气里也飘荡着烧焦的味道。 在那灰烬旁边,瑟缩着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是小怜。她怀中死死抱着几个烧坏的画轴,仿佛那画轴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而她那双小手更是惨不忍睹。手指都被烧成了触目惊心的鲜红。可以想象,她如何是拼命从火堆里将那些画抢回来的。 杜衡急忙跑到小怜跟前,蹲一边打开药箱拿出烧伤药,一边柔声道:「小怜,乖,先把画放下……让哥哥给你上药……」 可小怜却浑似听不见一样,只惊恐的抱紧那些画,双手一丝不肯放松。 那豆腐西施见状,不禁冷笑一声,用力扯着谢意之道:「你看到没?她把你的那些破画当宝贝,连自己的手都不要了!在家里也是,成天对着那些画笑……都快魔障了!你还敢说你没她?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 说着,一串眼泪在她惨白颓败的脸上滑落下来。 谢意之紧皱着眉,无力地辩解道:「我真的就只是哄孩子玩……我这么大人了,岂会对个孩子存着那样的念想?这真是冤枉啊!」 第48章 灵芝不禁心中一凛——看来,这豆腐西施对读书人的怨恨已经深入骨髓了。看这架势,谢意之八成是被冤枉的。可那小怜为何拿他的画当宝贝呢?莫非,是小怜单方面爱慕谢意之? 想到这,灵芝快步走到小怜身前,也蹲,定睛看着她。 杜衡还在哄着她放下那些画。可小怜双眼空洞,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一双血肉模糊的手依旧死死抓着那些残缺的画,仿佛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娘子……这孩子好像吓懵了……」杜衡转过脸对灵芝道,「我不敢碰她的手……可她这样,我没办法上药啊……」 灵芝皱了皱眉,转过脸对豆腐西施道:「你女儿的手都烧成这样了,你如何还只顾扯着谢先生?还不快过来哄她将画放下。我们才好给她的手上药啊!」 豆腐西施闻言倒是松开了手,可她并没有过来哄小怜,只轻蔑地朝灵芝笑道:「自从她被这个人迷惑了,就再不听我的话。这孩子眼中,便只有那些破画。在家里什么活都不肯做,饭也不吃了……就只看着那些画……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跑到这里把那些画烧了……」 灵芝心中咂摸了一番。若按这豆腐西施所说,小怜应该是患了自闭症。可她为何对谢意之的画如此沉迷? 「谢先生,小怜的伤势要紧……你过来劝劝她吧……」灵芝转过脸对谢意之道。 她想,若是小怜对谢意之心存爱慕,那么让谢意之去劝她应该会有效果。 谢意之抿着嘴唇,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大步走了过来。他蹲在小怜面前,沉声道:「小怜,把画放下吧……咱们先让杜哥哥上药,好不好?」 可小怜并没有像灵芝预想的那样,对谢意之的话有所动容。她依旧双眼发直,紧紧抓住画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 怎么会这样?灵芝皱起了眉。她又转头看了看一脸无奈的谢意之,心中又把小怜爱慕他这个猜想给否定了。 可是既然小怜对谢意之并没有爱慕之情,那么她如此在意那些画又是为什么呢?灵芝将目光锁定小怜手中残破的画,忽然灵光一闪。 对,问题的关键不是谢意之,而是那些画! 「谢先生,我看见你曾给小怜画过一幅画像。那……其余的几张,画的又是什么呢?」灵芝有些激动地问谢意之道。 谢意之皱了皱眉,道:「都是画像……」 「都是……小怜自己的画像?」灵芝追问道。 「对……」谢意之点头,「画的全是她……只不过穿着的衣服不同罢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你为什么要画那么多小怜的画像?」 谢意之闻言腾地站起身,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大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以为我会对小怜存那种歪念?」 灵芝心中暗骂——跟这家伙沟通真是费劲! 「谢先生,我不过想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灵芝强压着心头怒火,站起身道,「我想,你也不希望大家误会你吧?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这样既能还你清白,也能找到帮助小怜的方法。」 谢意之思忖了一下,低头道:「好像是一个月前……我闲着无事,就给学堂里的几个孩子每人画了一幅画像。第二天,小怜就到学堂来找我,问我能不能给她也画一张。我见她怯生生的模样,怪可怜的,就答应了。可她说,她身上的衣服不好看,想让我画成别样的。我就凭着想象,给她改了一件富贵人家的小姐穿的衣服……画完之后,小怜很高兴,抱着那幅画像宝贝一样。我看到她那么喜欢,心里也很高兴。可那单纯就是因为自己的画作得到了认可,并不是其他的什么情愫……」 「然后呢?她又来找你了?」灵芝问道。 「对……」谢意之点点头,「过了几天,小怜便又来学堂找我。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请求我再给她画一张,只不过要换一套衣服。我也没多想,就又给她画了一幅。之后,她又来找过我几次,我只当是哄小孩子玩了,就变着法儿的给她画不同的衣服……就是这么回事……我真的没有存着别的心思……小怜在我眼里,就……就只是个孩子啊……」 谢意之说完,院子里的人皆是一头雾水。而那豆腐西施则是冷笑着看着谢意之,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只有灵芝在心中思忖了一番,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一开始,她以为小怜不与人交流,是患了自闭症。可听了谢意之一番话之后,她便断定小怜得的并不是自闭症,而是另一种心理疾病——自恋症。 第49章 自恋症,是一种人格障碍,是指个人将自己身体影像作为性对象,对自己的影像有强烈的求。通常患者会把自己的镜像、照片或者想像中的自我,甚至是未来的或理想化的自我作为求的对象。这类人有着极强的自我爱恋的潜意识。对他人的爱恋只是附带的,在情感上表现出一贯性的冷漠,不关心周围的事物及他人。而这种心理疾病很容易发生在单亲家庭的孩子身上。 自恋症还有个名字叫做那喀索斯症。这个名称来自于希腊神话。有个叫那喀索斯的美少年有一天在水中发现了自己的影子,然而却不知道那就是他本人。他对自己的影子爱慕不已、难以自拔。终于有一天,他赴水求欢,溺水身亡。死后化作了一株水仙花。而那喀索斯(narkissos),在希腊文里就是水仙花的意思。 灵芝不禁感叹,这豆腐西施还真会起名字。小怜,她真是人如其名,成了一株顾影自怜的水仙花。 自恋症很少见,但一旦形成,便很难治愈。不过小怜如今才八岁,尚未成人,也没有萌发性意识。她对自我的爱慕还仅仅停留在孤芳自赏上,尚未化作求。所以灵芝对她的心理治疗还是有把握的。不过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她手上的烧伤。 想通了以后,灵芝便再次蹲下身,柔声对小怜道:「小怜,你手里的这些画都已经烧坏了。咱们把坏的扔了,再让谢先生给你重新画,好吗?」 听到画,小怜的眼中马上有了生气。她看着灵芝,小嘴微微翕动几下,将信将疑道:「真的……真的会有新的……新的画吗?」 灵芝转过头对谢意之使了个眼色。 谢意之微微愣了一下,然后也蹲下身,对小怜道:「我会再给你画的……你想要多少,我就给你画多少……额……我会画穿着各种漂亮衣服的小怜……比原来的还要漂亮……」 小怜漆黑的眼眸中闪着光。她看着谢意之的眼神里充满了憧憬。 灵芝不禁暗感叹,难怪那豆腐西施会想歪。一来,是因她本就对书生有偏见。二来,这小怜看谢意之那火辣辣的眼神,任谁都会心生猜疑的。可人们往往都被表面现象蒙蔽了双眼,并没有看到事情的本质。小怜爱的是她自己的画像,而并非为她作画的谢意之。 「小怜……」灵芝又亲切道,「你看你的手受伤了。唉……原本那又白又嫩的小手多好看啊!可现在却变成这样了……」 她明白,患有自恋症的人十分在意自己的外表。根本不能接受自己变丑的事实。 果然,小怜迅速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而当她看见那血肉模糊的双手时,便「哇」一声哭了起来…… 灵芝忙将小怜的头揽入怀中,轻声安慰道:「小怜别怕……让杜哥哥给你上药,手就会好了……」 「对对对……」杜衡赶紧凑过来柔声道,「小怜把手给哥哥,咱们上了药之后,小手就会跟从前一样漂亮了。」 小怜将信将疑地看着杜衡,哽咽着问道:「真的……真的会便漂亮吗?」 杜衡略微思索了一下,然后一把抓过灵芝白皙的小手,笑着道:「小怜,你看姐姐的手漂亮吗?」 小怜用力点点头,用一种向往的语气道:「漂亮……」 灵芝虽知道杜衡的用意,但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也弄得微微红了脸。 杜衡却接着道:「姐姐的手就是用了哥哥的药才又白又嫩的。小怜,要不要也让哥哥给你上药啊?」 「嗯……」小怜终于松开了那些画轴,颤颤地将一双小手伸向杜衡。 众人皆松了口气。 杜衡仔细检查了一下小怜的伤势。幸而因谢大娘及时浇了一盆水,小怜的手烧伤得并不严重。杜衡赶紧将烧伤药小心翼翼涂到小怜的手上,又拿软布仔细将小手包扎好。 待处理完小怜的烧伤,杜衡站起身对豆腐西施道:「这几天千万别让她的手碰水……一定要小心照看……」 还没等杜衡叮嘱完,灵芝便打断他道:「相公,既然小怜需要好好照顾,莫不如让她跟着我们住上几天吧。待伤势好了,咱们再将她送回家。」 杜衡先是一怔,可看见灵芝冲他使眼色,便符合道:「也对,让小怜跟我回去吧。也省得你们自己不会上药,再耽误了伤势。」 那豆腐西施显然有些吃惊。她并未料到杜衡夫妇会想带小怜回家。她直直瞪着小怜,忽然开口问道:「你可愿意跟他们走?」 第50章 小怜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杜衡,最后点点头。 「哼……」豆腐西施冷笑一声,「既然你自己愿意,那便跟他们走吧!也省得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说完,她又狠狠瞪了谢意之一眼,道:「也请你自重些,不要再打我女儿的主意!」 「你……」谢意之百口莫辩。 而灵芝却从那豆腐西施对待小怜的态度中读出了重要的讯息——她对小怜并没有正常母亲的那种慈爱。许是她因怨恨小怜的生父,便也牵连到了无辜的孩子。可想而知,小怜从小便没有感受过亲情的温暖。说到底,就是「五行缺爱」。这应该也是促成她心理不健全的原因之一吧。 就这样,灵芝和杜衡将小怜带回了家。杜衡给小怜熬了粥。灵芝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小怜真乖……」灵芝一边舀起碗里的粥,一边笑着鼓励道,「来把这些都吃了……」 小怜一开始只是木然地张嘴。可吃了几口之后,她便定定看着灵芝。眼神里带着几分震惊和几分探询。 待吃完后,灵芝又拿起帕子小心翼翼将小怜嘴角的残渣擦掉,又笑着道:「看你吃的……像只小花猫……」 一串晶莹的泪珠瞬间从小怜的脸颊滚落下来。接着,小怜越哭越厉害,声噎气堵,泣不成声。 杜衡吓了一跳,忙问道:「小怜怎么哭了?是不是手疼?」 小怜没有理会杜衡,仍旧直直看着灵芝,小嘴委屈地瘪着,眼泪扑簌簌下落。 灵芝转过脸对杜衡微微一笑,低声道:「不用紧张。这是正常的情绪发泄。哭一会儿就好了。」 「哦……」杜衡似懂非懂,不过还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果然,小怜哭了一阵子之后便止住了眼泪。可一双红肿的眼睛依旧盯着灵芝,半晌,才哑着嗓子喊了声:「姐姐……」 灵芝弯起唇角,展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又抬手轻轻抚了抚小怜的头,道:「小怜,喜不喜欢跟姐姐在一起啊?」 「嗯……」小怜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与此同时眼中荡起了一丝由衷的笑意。 「那小怜晚上跟姐姐一起睡,好不好?」灵芝轻抚着小怜的脸颊问道。 「嗯!」小怜再次点头。 杜衡见状也笑了,道:「晚上娘子就和小怜睡床上,我还是睡我的草垫子。」 灵芝嗔了他一眼,笑着道:「自然是这样,难不成还让我们睡地上?」 杜衡傻笑着挠了挠头。 灵芝先将小怜哄睡了,然后示意杜衡跟她到院子里去。 快到中秋了,夜空中高悬着一轮皎如明镜的月亮,将小小院落里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如银的清辉。 「我知道,你有好多疑问。别憋在肚子里了,问吧!」灵芝站在屋檐下,笑着对杜衡道。 杜衡笑笑道:「娘子的眼睛真的是能看透人心。我发现,我在你面前跟透明的一样……」 「噗……」灵芝被他逗笑了,「废话,我要是没这样的本事,如何给大家医治心病?」 杜衡点点头道:「对,我是有好些疑问。比如……小怜的烧伤其实并不十分严重,回到自己家中好好上药便可。娘子又为何执意将她带回家?」 灵芝叹了口气,道:「她手上的烧伤是不打紧,可心里的病却很严重……」 杜衡思索了一下,道:「嗯,其实我也看出来了……她跟其他那些天真无邪的小孩子不太一样……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对劲……应该是心里有病吧……」 「对,她得的这种病叫做自恋症。」灵芝道,「病因应该在她母亲身上。好在她现在年龄尚小,还可以医治。若是待她长大成人,便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啊?竟然如此严重……」杜衡紧张道,「这个什么‘自恋症’,到底是什么病啊?」 灵芝抿唇思考了一下,用杜衡可以理解的语言解释道:「其实说白了,就是她喜欢上了她自己。所以,她才会将那些画像当作宝贝一般,没事就对着画笑。就好像是看见了爱慕的人一般。」 「哦……」杜衡恍然大悟,「怪不得豆腐西施会误会谢兄勾搭小怜……她以为小怜是因为谢兄才痴梦那些画。殊不知,她其实喜欢的是画上的自己……」 第51章 「可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得了这样的病呢?」杜衡又问道。 灵芝叹了口气,道:「单亲家庭的孩子本就心理不健全。那豆腐西施又成天沉浸在怨怼之中,自然没有给小怜应有的关怀。她一个小孩子,孤孤单单的,又不跟其他人交流。因为她经常被忽略,便促使她自己对自己的过分关注。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心理障碍。」 「那娘子将小怜带回来,是想为她医治心病吗?」杜衡问道。 灵芝点点头,道:「对,这种‘自恋症’是很可怕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她会变得越来越孤僻,到最后根本没办法与人交流。更别说将来结婚生子了。好在小怜现在年纪尚小,还是有机会治愈的。若是她长大成人,那便是真的无药可救了……」 杜衡闻言忙道:「那娘子赶紧给小怜治病吧!这孩子真的是太可怜了……」 「我已经想好了治疗方案。」灵芝道,「我们要多关心她,多与她交流。让她感受到爱与温暖。让她不再觉得自己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样,她便能渐渐将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周围的其他事物了。」 「好,从明天开始,我就积极配合娘子,把小怜当作自己的孩子,好好疼爱她。」杜衡笑着道。 「嗯,你说得很对。我们要让小怜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真的要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一样。」灵芝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中闪着光。 可杜衡眨了眨眼睛,忽然抿着嘴笑了起来。脸上的表情甚是诡异。 「小郎中,你又想什么了?」灵芝瞪起眼睛问道。 「嘻嘻……」杜衡笑得像只大尾巴狼,「家里多了个孩子,忽然就有种当爹的感觉……嗯,也不错,就当为以后养孩子增长一些经验了……哎呦……」 杜衡还没等说完,便惨叫了一声。原来灵芝飞起一脚踢在了他的上。 「娘子,你踢我干嘛?」杜衡一手捂着,委屈道,「又是……我这招谁惹谁了?」 灵芝实在撑不住,笑弯了腰。她笑了一阵,指着杜衡道:「让你‘喜当爹’,从明日起,你便给小怜做好吃的。小孩子吃好了,心情也就好了。」 「这个没问题。」杜衡笑道,「我刚刚还想,小怜心情抑郁,我可以做一些疏肝理气的药膳给她吃。这样也能配合娘子的治疗。」 「嗯,小郎中越来越上道了。」灵芝满意地点点头。 翌日清晨,小怜早早便睁开了眼。她坐起身看了看周遭陌生的环境,先是有一瞬间的惊恐,接着便想起了昨日发生的事。 而此时灵芝还在熟睡之中。 小怜惶恐地下了床,弯下腰想去拿鞋子。可她忘记了手上的烧伤,在触碰到鞋子的同时,手指传来钻心的疼痛。 「啊……」小怜惊叫一声。 杜衡和灵芝都被惊醒了。 杜衡先从草垫子上爬起来,赶忙来到小怜身前,蹲道:「小怜手上有伤,不能乱动啊……来,哥哥给你穿鞋。」 灵芝此时也从坐了起来,趴在床沿对小怜道:「小怜怎么起这么早?昨晚没睡好吗?」 小怜站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摇着头,接着开口道:「回家……」 杜衡拉着小怜的手,柔声道:「小怜在哥哥家住得不好吗?为什么要回家?」 小怜望着杜衡,大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颤颤道:「回家……磨豆腐……晚了,娘要打……」 灵芝闻言,心头涌上一阵酸楚。她可以想象这孩子平日里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那豆腐西施因年轻时的情感创伤导致性格扭曲。而小怜,竟成了她唯一的对象。 「小怜的手受伤了,不能磨豆腐。这几天,就安心呆在哥哥家里吧。」杜衡轻轻捧起小怜的手道。 「不行……娘要生气……」小怜急得掉下了眼睛。 灵芝下了床,轻轻将小怜揽入怀中,轻声安抚道:「放心,姐姐已经和你娘说好了。这些天,小怜就住在这里,不用干活。」 小怜这才止住了眼泪,用迟疑的眼神望着灵芝。 这时,杜衡伸手将她抱了起来,又重新放回到,道:「小怜再躺一会儿。哥哥去给你做早饭。」 待杜衡将一碗金针粉丝汤端进来时,灵芝已经给小怜洗完了脸,正在对着铜镜梳小辫子。 第52章 杜衡家中原没有镜子。但如今有了灵芝这个小娘子,女人总是要照镜子的。他就咬咬牙给娘子添置了一面铜镜。 杜衡将汤放在桌上,笑着称赞道:「娘子手真巧,小怜编起这两根小辫子真好看!」 小怜闻言,立即瞪大了眼睛。她定定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渐渐弯起了唇角。 梳完辫子,灵芝便端起汤来喂小怜喝。小怜很听话,一口一口将汤全喝光了。 杜衡坐在小怜对面,笑嘻嘻问道:「哥哥做的汤好喝吗?」 小怜用力点头,用细细的声音道:「好喝……」 「那哥哥以后每天都给你做,好不好?」杜衡接着问道。 小怜怔怔看着杜衡,脸上浮现一种不敢相信的表情。 灵芝看出,此时的小怜在疑惑。她不明白,为什么忽然出来了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对她这么好。她在享受这种突如其来的温暖时,有一种疑虑与忐忑。而这种感觉,只能靠长时间地接触才能消除。 吃完了早饭,杜衡又给小怜的手换了药。这一次,小怜很配合。 而在杜衡上药的时候,灵芝却在屋子了这翻翻那看看,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杜衡不禁问道:「娘子,你找什么呀?我这家徒四壁的,也没啥可翻的啊!」 灵芝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可是还是想找找看,能不能就地取材……不过还真没有……」 看着灵芝泄气的模样,杜衡更是一头雾水。 「娘子,你到底要什么啊?」 「就是……小孩子玩的东西……」 其实,灵芝是想找一些玩具来吸引小怜的注意力。可杜衡家里哪里会有玩具呢? 「喂,小郎中,你小时候就没有什么玩具吗?」灵芝扬起眉毛问道,「你的童年都是怎么过的?」 「玩具……」杜衡皱起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道,「我小时候就玩这个……娘子,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 灵芝收拾停当,便带着小怜来到前面的医馆,准备坐堂看诊。而杜衡也不知道去弄了什么,一直呆在厨房里没出来。 小怜低垂着头,坐在桌案旁,一句话也不说,显然是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灵芝试探着与她闲聊了几句。小怜却连头都不抬,只「嗯」一声,算作应答。灵芝也只能期待杜衡做出的东西能吸引小怜的注意了。 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杜衡一挑帘子,从后院走了进来。他双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一丝神秘的笑。 灵芝看着他这副神秘兮兮的样子,眼底也泛起了笑意。 杜衡喜滋滋走到小怜身边,忽然像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一只用面捏成的公鸡。那公鸡用颜料染就了红红的冠子和五彩斑斓的尾巴,每一根羽毛都栩栩如生。 小怜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她抬起头,目光的焦点完全锁定在那只公鸡上。 「小怜,喜不喜欢哥哥给你捏的这个大公鸡啊?」杜衡一边晃动着插着公鸡的小细棍,一边笑嘻嘻对小怜道。 小怜的眼中闪现了一丝光彩。她微微点头,轻声道了句:「好像王伯伯家的大公鸡……」 杜衡知道,她口中的王伯伯是豆腐西施的邻居,是个杀猪卖肉的屠夫。想必他们家养了这样一只大公鸡吧。 「小怜若是喜欢,哥哥就把这个送给你了!」杜衡又拿了一团面按在桌上,接着将那只公鸡插在了面团上,「你的手现在不能拿东西,你就这样看着它玩,好不好?」 「嗯……」小怜很听话,规规矩矩坐在那里,双眼只盯着那面捏的公鸡。她虽然依旧不言不语,但眼中的光彩却比之前多了几分。嘴角也渐渐上扬。 这些灵芝都看在眼里。她知道,杜衡做的这个公鸡已经成功吸引了小怜的注意力。 灵芝转过脸对杜衡笑道:「小郎中,没看出来,你的手还挺巧的嘛。这公鸡做得真精致,简直都要变成活的了。」 「这捏面人的手艺,我是跟师父学的。」杜衡坐在灵芝身边道,「小时候家里穷,也没什么玩的。师父就用面给我捏各种小动物,逗我玩。记得,别人家的小孩儿都有娘,而我没有……我就回来跟师父哭着要娘。师父还给我用面捏了个梳辫子的小人儿,说这就是你娘……我当时还真信了,天天捧着跟个宝贝似的……」 第53章 杜衡回忆起小时候的事,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可那每一个字落到灵芝的耳朵里,都让她心中一阵阵泛酸。她可以想象,杜衡和他师父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不过好在他师父将杜衡培养成了一个身心健康的少年。尽管日子穷苦,可他却安贫乐道,从不怨天尤人。 而杜衡说起捏面儿人的事,也引起了小怜的兴趣。她将目光从那公鸡身上移到杜衡的脸上,张了张嘴,半晌才怯生生问道:「哥哥……也会捏小人儿吗?」 杜衡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道:「当然会了。小怜是想要哥哥再给你捏个小面人儿吗?」 「嗯……」小怜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杜衡,「哥哥捏个跟小怜一样的小面人儿……」 灵芝闻言,心下一怔。她明白,小怜这是想用杜衡捏的面人儿替代谢意之的画像。但无论是面人儿还是画像,那都是小怜自己的影子。她这么做,还是自恋症的一种表现。 而杜衡此时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意识到,小怜的这个要求并不简单。他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呃……娘子……」杜衡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灵芝。 灵芝微微蹙眉,思量一番后,便附在杜衡耳边低语了几句。杜衡听完,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显然没太明白灵芝的用意。 灵芝却只笑而不语。 杜衡没多想,便对小怜亲切道:「可以啊,哥哥现在就去给你捏个跟小怜一模一样的面人儿。」 小怜苍白的小脸儿上终于泛起一丝红润。她眼中又闪烁着那带着希冀的光…… 捏面人儿是个功夫活。好在这一天也没人来医馆看病。杜衡就在厨房里忙活了一整天。 待到掌灯时分。杜衡的「作品」终于完成了。而这时,灵芝正在里屋喂小怜吃饭呢。 「小怜,你要的小面人儿来啦!」杜衡笑眯眯地将他的作品展示在小怜面前。 此时,小怜刚就着灵芝的手喝完一口粥。她转头瞥了一眼杜衡插在桌子上的面人儿,登时瞪大了眼睛。她半张着嘴,一瞬不瞬地望着那面人儿,眼中的情绪颇为复杂。有几分震惊,几分疑惑,又似乎带着几分警惕。 她的这种反应在灵芝的意料之中。或者说,灵芝让杜衡捏出这样的面人儿,为的就是让小怜出现这样的反应。 小怜死死盯着那桌上的面人儿,眼睛瞪得大大的,呼吸有些滞重。因为,眼前的和她想要的出入太大。她只不过想要一个跟自己的模样相近的面人儿。可杜衡给她的却是两大一小,三个面人儿,宛若一家三口。 那个中间的小人儿,穿着小红褂子,梳着两个小辫子,一双大眼睛流露出怯怯的神情,简直活脱脱一个缩小版的小怜。而这个「小怜」的两只小手分别被两个大人牵着。左边是个眉目俊朗的少年,右边则是个娇美俊俏的小娘子。不是杜衡和灵芝,还会是谁? 「这……这……」小怜急促地喘着气,用包着软布的手指着那三个面人儿。 灵芝看着小怜,展露出一种安抚性的温暖笑容,亲切道:「若是只有小怜一个人,孤零零的多难过。你看,这样多好!哥哥和姐姐陪着小怜,小怜就不孤单了,是不是?」 灵芝之所以会想出这样的办法,目的就是想让小怜不要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恋症患者的内心都是孤独的。他们对自己以外的人和事都漠不关心。而灵芝在小怜心心念念想要的面人儿旁边加上了她和杜衡。这无疑是在小怜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她的世界突然闯进两个人。而这两个人一起拉着「小怜」这种亲昵的举动,也会让小怜在潜意识里认为他们是对她无害的。他们是友善的闯入者。 小怜直愣愣看着那三个面人儿,呼吸越来越急促。 杜衡有些慌乱,转过脸用征询的目光看着灵芝。而灵芝却显得十分镇定。她冲杜衡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怜……」灵芝柔声唤着她的名字,「以后,你的生活里多个疼你的哥哥,也多个爱你的姐姐……这样,你喜欢吗?」 小怜渐渐将目光移到灵芝脸上。一双清亮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两下,哽咽道:「哥哥、姐姐……会打小怜吗?」 「当然不会了!」杜衡忍不住扳过小怜小小的身子,弯下腰直视着她的眼睛道,「哥哥会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给你捏面人儿玩。姐姐会给你梳小辫子,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 第54章 小怜的眼泪终于夺框而出。灵芝轻轻将小怜抱在怀里,用让人信服的语气道:「相信姐姐,小怜以后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小怜有哥哥和姐姐……哥哥姐姐会一直疼爱小怜……」 小怜靠在灵芝的怀里泣不成声。而那瑟瑟发抖的小身子却越来越紧靠向灵芝…… 几天后,小怜手上的烧伤结了痂,不必再包扎了。她也可以如往常一样用手拿东西了。而在灵芝和杜衡每天的陪伴下,小怜的精神状态也渐渐有了好转。 她现在已经完全接纳了灵芝和杜衡。跟他们在一起时,话变多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 灵芝则是想出了很多既好玩又能促进小怜心理健康的小游戏,每天变着法儿的带她玩。睡觉前,灵芝还给她讲故事。小怜特别喜欢灵芝讲的故事,每天都要听了故事才肯睡觉。 其实,不只小怜喜欢听,连睡在草垫子上杜衡也渐渐听入了迷。不过对于灵芝讲的故事,杜衡还是有些疑惑的。什么白雪公主、七个小矮人?什么喜羊羊、灰太狼?他之前怎么从没听说过呢? 一转眼,小怜已在连理堂住了半个月了。这一日,豆腐西施来给小怜带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而小怜见了娘,却又变回了原来怯生生的模样。灵芝更加确定,这豆腐西施才是小怜心理障碍的根源。 而豆腐西施见小怜跟灵芝和杜衡更为亲近,心里也好一番不是滋味。她冷冷道了句:「算我白养了你。」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豆腐西施走后,杜衡趁小怜睡着了,偷偷将灵芝拉到院中,问:「娘子,你不打算让小怜回家了吗?」 灵芝皱着眉,半晌没说话。她其实也明白,小怜跟着他们俩并不是长久之计。可一想到,这孩子的病情才刚刚有了起色,便又要回到她那个阴晴不定的娘身边,她便又开始担心。更何况,小怜现在对她和杜衡已经颇为依赖。若是强行将她送回家,怕是又要让她受刺激。 「小怜的病还没完全好……而那豆腐西施的情绪又不稳定……」灵芝无奈道,「回家的事,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我看她比刚来的时候开朗多了。」杜衡道,「早上我捣药的时候,她还躲在桌子底下跟我藏猫猫呢,笑得可开心了……」 灵芝摇摇头,道:「她是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些。但距离完全康复还有长的路要走。你想想,医馆里每天都有人来看诊。她何时跟你我之外的人说过话?她原来的世界只有自己。而现在,只不过多了我们两个。而其他的人和事,对于她来说仍旧是隔绝的。」 「那该怎么办呢?」杜衡挠了挠头,「难不成……我再多捏几个面人儿?」 「噗……」灵芝被他逗笑了,伸出食指点了一下他的头,道,「小郎中,不是捏面人儿就能解决问题的好不好?难道,你要把整个平安镇上的人都捏成面人儿去给小怜认?不累死你才怪!」 杜衡笑着道:「也对……可是,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呢?」 其实灵芝心中有个解决问题的方法。若是在现代,她会直接建议将孩子送到学校,多跟同龄的小朋友接触。这样便能够让她尽快去适应群体生活。 可在古代,女孩子一般都不进学堂的。更何况,这平安镇上只有谢意之开的一个学堂。那豆腐西施对谢意之又有偏见。她若是把小怜送到谢意之的学堂去,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端呢! 杜衡见灵芝蹙眉不语,忙追问道:「娘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我想让小怜多接触同龄人……最好能把她送到学堂去……可是……」灵芝犹犹豫豫道。 「可是,那是谢兄的学堂,对不对?」杜衡扬起浓黑的眉毛问道。 灵芝叹了口气,道:「你都明白的。若是让那豆腐西施知道了,肯定是会大闹一场的。上一次的事,我还心有余悸呢!我可不想再闹出什么事来。而且,小怜刚刚才有了点好转,不能再受刺激了。」 杜衡仰起脸望着天空半明半昧的星子,忽然喃喃自语道:「说了半天……小怜不能回家是因为她……小怜不能去学堂,也是因为她……」 灵芝闻言,脑中忽然灵光一现——对啊,正如杜衡所说的,问题的关键都是在豆腐西施身上。若是追本溯源,小怜的心病也是在她娘的阴影下形成的。所以,若想医治好小怜,则必须先让豆腐西施走出心理障碍。 第55章 「小郎中,谢谢你……」灵芝拍了拍杜衡的肩膀,笑着道,「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啊?」杜衡倒是有些发懵,「我……我帮什么了?」 灵芝歪着头道:「你帮我分析了问题啊!而且,还帮我找到了最关键的所在。」 「最关键的是……豆腐西施?」 「没错!小怜就是因为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下,才得了‘自恋症’。我们若是想办法让那豆腐西施走出感情的阴影,走到阳光底下,那小怜的病也自然就好了。」 杜衡想了想又问道:「那……豆腐西施得的是什么病啊?」 灵芝淡然一笑,接着说出了个一长串杜衡听不懂的名词——「心理创伤后遗症导致的偏执型人格障碍」。 杜衡果然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灵芝,一脸茫然道:「这又是个什么病?听起来好像挺严重的。」 「这也是一种心病。」灵芝尽量用杜衡听得懂的措词道,「患了这个病的人,通常表现为固执,敏感多疑,过分警觉,心胸狭隘,好嫉妒;另一方面又自视过高,体验到自己过分重要,拒绝接受批评,对挫折和失败过分敏感,如受到质疑则出现争论,诡辩,甚至冲动攻击和好斗;而且经常会感觉到不安全、不愉快。这类人经常处于戒备和紧张状态之中,寻找怀疑偏见的根据,对他人的中性或善意的动作歪曲而采取敌意和藐视。」 杜衡听得连连点头,道:「对对对……那豆腐西施就是这个脾气。咱们镇上的人都不敢亲近她。」 灵芝想了想又接着道:「她之所以会变成这样,跟她少年时受的感情创伤有直接关系。她先是被那书生始乱终弃,接着又被父母抛弃。面对至亲至爱之人的冷漠,她的心灵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才导致她对周围所有人的不信任。」 「如此说来……她也挺可怜的……」 灵芝拍了怕杜衡的肩膀,淡淡一笑道:「所以,不管是为了小怜,还是为了我们的那份‘医者父母心’,这豆腐西施我们一定要医治。不过,这一桩可是个赔钱买卖。患了这种病的人,一般都不会认为自己有病的。我给她治病非但赚不到钱,搞不好还会引起她的反感。」 杜衡则坚定道:「那也得治!我们是医生,不能钻到钱眼儿里。那豆腐西施那么可怜,小怜就更不必说了。我们一定得帮助她们。」 灵芝望着杜衡眼底泛起温暖的笑意。她还记得自己前世在现代的情形。已经有太多的医生忘记了「医者父母心」这句话,面对着利益的,医生的职业操守已然沦丧。医患关系极度紧张。若是多几个像杜衡这样的医生就好了。 「小郎中,明天晚上你在家里照看小怜。我便去那豆腐西施家中走一趟吧!」灵芝安排道。 杜衡笑着点头,道:「好,娘子出诊,我便在家带孩子。」 灵芝无奈地看着杜蘅,心中笑道,这家伙还沉浸在「喜当爹」的心情中呢。 「对了,我第一次登门拜访,总不能空着手去。」灵芝道,「你那里有没有让人放松心情的药膳?做一份,我带给豆腐西施。」 「当然有了!」提到药膳,杜衡的眼中又亮起了光彩,「我想想啊……那个‘枸杞炖鲫鱼’。取鲜活的鲫鱼一条,枸杞半两,再加少许香菜、大葱和姜,适当放些料酒,小火慢炖。这个具有益气养血、补虚润燥的功效。适用于体倦无力、血虚面黄、精神不安之症。」 「嗯,这个正适用!」灵芝笑道,「小郎中,明天你便去买鱼吧!」 「好,我多买一条,给娘子和小怜也尝尝鲜。」 次日傍晚,灵芝提着香味浓郁的鱼汤来到了豆腐西施家门外。她从低矮的院墙往里望了望,只见逼仄的小院落中,有一间低矮的茅草房和一个柴火垛。倒是比杜衡的家还要破败。 灵芝心中不禁有些泛酸——一个女子,带着个孩子,身处异乡讨生活,也真是难为了这豆腐西施。 正在灵芝思忖之时,那茅草屋的门忽然开了。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被推搡着出了门。紧接着出来的便是豆腐西施。 她一边推着那壮汉,一边厉声道:「你走!你当你是谁?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那壮汉则苦苦哀求道:「秀兰……你这又是何必呢?我也不过只是想帮你一把……」 灵芝闻听,心下一动——原来这豆腐西施名叫李秀兰啊。不过,镇上的人似乎都不知道她的闺名,皆只唤她做豆腐西施。看来,这个男子与她的关系定不一般。 第56章 「哼……」李秀兰抬手捋了捋凌乱的鬓发,惨白的脸上露出鄙夷的神情,嘴角扯出了一丝嘲讽的笑,「王,当我不知道你存的什么心思?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安的是什么心?」 王?灵芝脑中忽然闪过小怜那张怯生生的脸。她看见杜衡捏的大公鸡时曾说过一句话——「好像王伯伯家的大公鸡……」看来这位便是豆腐西施的邻居,那个杀猪的王屠户了。却原来,还真有个「隔壁老王」。不过这「隔壁老王」到底是存的什么心思呢? 灵芝不动声色,继续在墙外偷偷观察。 「秀兰,我的心思从没瞒过你的……」王屠户皱着眉道,「我那媳妇去了好几年了……我一直就一个人……唉,我对你……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也知道‘门前是非多’……」 「闭嘴!」李秀兰闻言柳眉倒竖,「你说谁是?小怜的爹又没死,我怎么就成了?当年,他在菩萨前许过承诺的……考了功名回来,就用花轿来迎取我……」 说完,她的身体似虚脱了一般,倚着那门框缓缓往下滑。大滴大滴的眼泪也顺着脸颊扑簌簌滚落,打那似喜服一般的大红衣裳…… 灵芝不禁皱眉——看来她还没有从当年的那份感情中走出来。曾经的痴情渐渐演变成了如今的偏执。 王屠户欲伸手扶她,却被李秀兰一把甩开。 「秀兰……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小怜如今都八岁了……你又何苦还想着当年的事……」王屠户无奈道,「我知道你带着个孩子生活艰难,若是跟了我,我也能名真言顺地照顾你们母女……你就把那人放下吧……」 李秀兰站直了身子,惨白的脸冷若冰霜。她扬起下巴,目光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我的事不用你管!王,你走吧!以后……不要再踏进我家半步!」 「秀兰……」 王屠户还欲说什么,可李秀兰已经转身将门死死关上。他站在门外,无奈地望了望天,又呆了许久,才转身一步步向院子门口走去…… 王屠户走后,灵芝才推开院门,提着篮子走到茅草屋门前,轻轻叩门。 里面传来一个凄冷的声音,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你又回来做什么?」 灵芝知道她是把自己当成那王屠户了,于是高声道:「大姐,我是连理堂的灵芝。」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传来一阵脚步声。当房门打开的时候,灵芝看见的是一张带着泪痕的脸。 李秀兰冷冷地看着灵芝,问道:「你来做什么?是不是小怜那孩子又闯了什么祸?」 灵芝笑而不语,提着篮子方方进了屋。她环顾了一圈,发现这逼仄的小屋里,只有一张残破的木床、一张粗糙陈旧的木头桌子,一个满是划痕的木凳。地上还放着个盛了半盆水的破旧脸盆。 她将手中的篮子放在桌上,而目光却被桌上的一张纸吸引了。那纸上娟秀的字写着——「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纸上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写的。 灵芝心下思忖,这李秀兰曾是大家闺秀,想必也是读过书的。要不然也不会写出这卓文君的《诀别诗》。只是,她欲「与君长诀」的是谁呢? 小怜的爹?灵芝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那书生是负心人,还轮不到她写「与君长诀」。如此看来,应是刚刚离去的王屠户了。这说明,李秀兰对那王屠户并非没有感情。只不过,她依旧沉浸在过往的执念中不肯走出来,才断然拒绝了他。 李秀兰见灵芝盯着自己刚写的字,脸色微微变了变。 灵芝察觉到她的不自然,笑着指着篮子道:「今晚家里做了鱼汤。小怜很喜欢,吃了一大碗饭呢!她一边吃还一边念叨,这么好吃的东西,应该给娘留着。她小小年纪,就这样孝顺,真是懂事。我就顺着她的意思,给大姐把鱼汤送来了。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灵芝边说边将汤碗从篮子里取出来,掀开了盖子。香气四溢,给这凄冷的小屋顿时平添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李秀兰望着那汤碗,目光中带着一丝疑惑。她怔了一会,淡淡道:「看样子,她在你们家呆得不错……也是我没用,生了她也养不好。还没个外人亲近……」 「再怎么亲近,我们说到底也是外人。怎么也比不上血浓于水的至亲。」灵芝目光坦然。 第57章 李秀兰轻轻坐在床边,嘴角浮起一丝苦笑,幽幽道:「说实话,我不喜欢那孩子……她长得太像……太像那个负心人……」 说完,她双眼发直,似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 灵芝方方坐在木凳上,盯着李秀兰,一字一句道:「人之所以痛苦,全是因为记性太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念念不忘……」 李秀兰闻言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她站起身冷冷对灵芝下了逐客令:「谢谢你给我送鱼汤,也谢谢你帮我照看小怜。她什么时候想回家,麻烦把她送回来就好。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了……」 灵芝见她要赶自己走,大脑飞快地旋转。在多年的心理治疗经验中,灵芝总结出像李秀兰这种偏执型的人格,其本身是不自知的。她不会觉得自己心理有病。所以,治疗这种病人,首先就是要改变她的认知方式,改变她内心已经架构好的对整个世界的认知情况。 想到这,灵芝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她想先激怒她,让她的情绪彻底崩溃。正所谓不破不立。就用这样的方式打破她原有的认知。 打定主意后,灵芝冲着李秀兰淡然一笑,慢悠悠道:「干嘛着急赶我走?难不成……那王屠户过会儿还回来?」 「你……」李秀兰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灵芝将双腿交叠,扬起下巴直视着李秀兰,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不紧不慢道:「我刚刚看见王屠户从你院子里出来。你也不必遮掩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秀兰厉声喝道。她又羞又愤,一双眼中几欲喷出火来。 灵芝微微蹙眉,摆出一副不屑的样子,道:「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你和那王屠户如今都是单身。既然‘郎有情、妾有意’,那便干脆成亲好了!干嘛非要偷偷摸摸呢?」 李秀兰气得脸色铁青。她指着灵芝颤声道:「你……住口……我和王屠户清清白白……」 「哈!清清白白?」灵芝用食指和拇指捏起起桌上的那张纸,笑着道,「那这是什么?‘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哎哟哟,多么地难分难舍啊……」 「你还给我!」李秀兰歇斯底里地喊了一声,接着便朝灵芝扑了过来。 灵芝没料到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下意识向旁边一躲。而李秀兰显然用力过猛,直直扑了过去,脚下却被那脸盆绊了一下。接着她的身体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撞在桌子上。额头正好撞上了桌角,霎时间鲜血四溅…… 灵芝连忙扶住李秀兰,心中也慌乱起来。她原是想激怒李秀兰,可并没想到她会受伤。现在的状况已经超出她的预想了。 怎么办?怎么办?灵芝一边让自己保持冷静,一边下意识望向了自己手中的那张纸。 只见鲜红的血迹在那纸上洒下斑驳的红点,倒似那春日里盛开的桃花。 灵芝望着那「桃花」,脑海中忽然闪现了曾经看过的一本书中关于「桃花扇」的一段话。 她扶着李秀兰坐在木凳上。然后,转身拿起桌上的毛笔,在那纸上简单勾勒了几笔。于是,那本来血腥的污迹便成了一枝娇艳雨滴的桃花。 「你看……」灵芝将那张纸展现在李秀兰的眼前。 李秀兰怔怔望着那枝桃花,眼睛瞪得老大。 灵芝则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不疾不徐道:「人的一生,就好像是这张纸。撞破了头,血溅到纸上。聪明之人,就在纸上勾勒几笔,便成了一枝桃花。而愚蠢之人,就守着看一辈子的污血。谁当年没有年少冲动过,谁没有无知可笑过,可别人的青春都是用来过渡的,用来回望的,大多数人都是聪明人,成熟了之后,隔着半透纱帘欣赏自己的桃花。而你呢?就甘愿守着一滩血污了却残生?」 李秀兰瘫软在木凳上,怔怔看着那枝用自己的鲜血染就的桃花,嘴唇张了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灵芝仔细观察着她每一丝表情的变化。她知道,此刻她正处在极大的精神碰撞之中,心里定是翻江倒海。 李秀兰刚刚那一撞,就像她青春年少时受到的打击。爱人背叛,家人遗弃,她何尝不是撞得头破血流?可如果她不那么偏执,还是可以重新描画自己的人生,那么鲜血也会变成桃花。可她偏偏选择呆在怨恨中不出来,于是那鲜血便只会变成血污,在漫长的岁月里,时刻提醒着她曾经伤得多么重,伤得多么痛。而这又更加重了她的怨念,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她便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第58章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谁也没有动,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时间好似静止。 不知过了多久,李秀兰忽然「啊」的一声,掩面哭了出来。这一哭,声嘶力竭,一发不止。 灵芝看着她瘦削的身体像筛糠一样不住地颤抖。泪水混着血水顺着指缝倾泻而下,在她大红的衣襟上洒下一片斑驳。 看着李秀兰放声痛哭,灵芝的眼底却泛起笑意。她知道,这是她的情绪找到了发泄的出口。她长期的压抑,也是导致性格偏执的原因之一。像现在这样痛痛快快哭一场,是一种情绪的宣泄,对她的病很有益处。 所以,灵芝也不劝慰她,只掏出帕子帮她包住了头上的伤口。 「他明明说……考了功名……衣锦还乡……便会风风光光娶我过门……」李秀兰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诉说着。 灵芝见她开口说话,心中的石头更是落了地。她猜想,这女子也许自从遭遇打击后便一直没有倾诉的对象。所有的伤痛、委屈,都一直憋在心里。现在发泄出来便好了。 李秀兰继续哭诉着:「他告诉我……让我穿着大红的喜服迎他回来。他……说他一定会娶我的……可是他为什么忘了在菩萨面前许下的承诺?」 灵芝看着李秀兰一身破旧的红衣,心中了然——怪不得她一直穿着一身红衣服。原来是这个缘故。 灵芝伸出手,轻轻抚着李秀兰的背。 「因为他……我被父母赶出家门……遭尽世人耻笑……我……我要不是因为还带着个孩子……早就不想活在世上了……」 灵芝依旧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将李秀兰的头揽入怀中。 李秀兰在灵芝怀里继续哭诉着:「我何尝不知道那孩子可怜?可我……我一看见她就想起那负心人……我打她……可打完了又后悔……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宁愿……宁愿没有这个孩子……」 李秀兰哭了很久很久。灵芝就只是抱着她,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她哭累了,也倒尽了心中的苦水。灵芝才轻声道了句:「大姐,去医馆包扎一下额头吧。」 说完,灵芝便扶起李秀兰往门外走去。李秀兰的身子软绵绵的。她没有挣扎,就任凭灵芝带着她走。 可刚走出巷子,迎面便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借着月光,灵芝看见一个清俊男子走了过来。不是杜衡,还会是谁? 「你怎么出来了?不是告诉你在家照看小怜吗?」灵芝问道。 杜衡则皱着眉道:「娘子,你出去那么久没回来。我心里着急啊!这天都黑了。我怕你一个女子在外面不安全。放心,小怜已经被我哄睡了。」 看着杜衡眼中焦急的神色,灵芝不觉又是心头一暖。 杜衡抬眸看见李秀兰头上包着帕子,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灵芝刚想回答。那李秀兰竟抢先开口了。她哑着嗓子道:「是我……我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灵芝先是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她的用意。在古代,女子在夫君面前都是低眉顺眼的。她定是怕杜衡责备自己,才替她遮掩了一下。如此看来,这李秀兰已经开始对灵芝产生信任了。 「我正要带着李大姐回医馆好好包扎一下呢!」灵芝对杜衡道。 杜衡连忙点头:「好好,赶紧走吧!」 三个人回到连理堂。杜衡仔细地为李秀兰清理了伤口,然后上了药。 整个过程中,李秀兰仍是一句话都没有,只是双眼发直,不知道心中想些什么。 灵芝知她今日受到的刺激已经够大了,便不再用言语劝导,也只默默坐在一旁。 这时,医馆的后门被轻轻推开。睡眼惺忪的小怜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哥哥,姐姐……你们怎么把小怜一个人留在屋里?」小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显然是刚睡醒发现身边没有人了,心里害怕。 可她忽然抬眼看见了坐在屋中的李秀兰,一双眼登时瞪得老大。小脸也渐渐变得苍白。 灵芝赶忙走过来,蹲下身轻抚着小怜的脸,柔声道:「小怜,你看谁来了?」 小怜惊恐地看着李秀兰,忽然瑟缩到灵芝的身后,用细细的声音哀求道:「别……别带我走……」 李秀兰定定看着小怜,眼神颇为复杂。半晌,她幽幽叹了口气,道:「她好像胖了些……气色也比先前好了许多……」 第59章 小怜见李秀兰不似以往那样凶,眼中露出几分疑惑。 灵芝站起身对李秀兰道:「其实……小怜很听话、很乖,是个惹人疼爱的好孩子。先前她沉迷于谢先生的那些画,是心里得了病。我们把她带回来,也是为了给她医治心病。如今,她的病情有了好转。气色自然好了。」 「心病……」李秀兰微微蹙眉,似喃喃自语道,「心……也会得病?」 杜衡一边给她包扎伤口,一边笑着道:「心自然会得病了。而且心里的病更难医治。严重了,还会影响到身体呢!」 灵芝暗自笑道,这家伙还挺会现学现卖呢! 「心理健康的人往往是平静、安详的,会感觉到快乐、喜悦。遇到事情,也会往积极的方面去想。」灵芝对李秀兰解释道,「而得了心病的人,往往相反。」 李秀兰双目失神,半晌才幽幽道:「如此说来……我……也是病了……」 杜衡又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怕。人人心里都有病。我娘子医治过那么多人。你当然也能医好了。」 灵芝心中暗笑,这小郎中倒挺会打广告的。 李秀兰抬眸,用期许的眼神望向灵芝,缓缓道:「你……真能……让我觉得快乐?我已经很久、很久……不知道快乐是什么感觉了……」 灵芝淡然一笑道:「其实,你的快乐很容易。放下过去,放过自己。别总把自己困在痛苦的回忆里。你会发现生活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放下过去……放过自己……」李秀兰垂下头,喃喃自语。 灵芝再一次展露出让人信服的微笑,道:「李大姐,如果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助你的。」 「你……我医治心病?」李秀兰抬头问道。 「嗯,如果你愿意的话。」 李秀兰微微蹙眉,道:「可是……你也看到了……我家里一贫如洗……我怕是付不起诊费的……」 杜衡忙在一旁道:「没关系的,我们不要钱……」 没等杜衡说完,灵芝忙冲他使眼色。灵芝明白,这李秀兰虽生活窘迫,但毕竟是大家闺秀出身。从她的言谈举止可以看出,她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如果跟她说不收诊费,只怕会伤了她的自尊。 想到这,灵芝对李秀兰道:「钱,可以先欠着。让小怜在这里打工,直到将诊费还清。你看如何?」 李秀兰一怔,将目光转向小怜,道:「她……她会做什么啊?倒是给你们添麻烦……」 小怜此时却是一个激灵,死死攥着灵芝的衣角道:「姐姐,我会做很多事……洗衣做饭、磨豆腐……我都会的,都会的……你让我留在这吧……」 灵芝轻轻抚了抚小怜的背,又转过脸对李秀兰道:「小怜这几天帮我干了很多活。我和我家相公都非常喜欢她。你若是同意,就让她留在医馆帮忙吧!」 李秀兰摆摆手,道:「也罢,既然她愿意呆在这里,便随她去吧……」 「好,那我们就一言为定!」灵芝爽快道,「明便来医馆做心理治疗吧!」 李秀兰看了看灵芝,又看了看杜衡,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谢谢……」 灵芝心中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她明白,李秀兰已经建立起对她的信任了。这在偏执型人格障碍的治疗中,是极为关键的一步。可以说只要患者肯直面自己的病症,肯积极配合治疗,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李秀兰起身跟灵芝和杜衡道别,又看了一眼小怜,似要说什么,可只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早早就在医馆等候李秀兰了。而小怜则拿着块抹布,仔细地擦拭医馆的桌椅。尽管杜衡几次告诉她不用干活。可小怜却充耳不闻。灵芝知道,她是怕被娘带走,只有干活才能让她有安全感,便不再劝阻了。 日上三竿时,医馆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她身穿一身素净的灰布衣裙,头发在脑后松松挽着个髻,插着一支质朴的木簪。虽然她的穿着很简朴,但周身却透着一股素雅,让人觉得很舒服。 「呀,李大姐……」杜衡瞪大眼睛望着门口进来的女子,十分惊讶。 灵芝也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来人竟是豆腐西施李秀兰。平日里见惯了她穿大红衣裳,今日这一身荆钗布裙倒似换了个人一样。 第60章 看着面前的李秀兰,灵芝的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她知道,她已经开始尝试走出过去的阴影了。脱下那标志着等待的大红衣衫,便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 而此时的小怜也呆住了。她定定看着自己的娘亲,眼中尽是疑惑。可见,这样的李秀兰也是她所不熟悉的。 李秀兰被他们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抬手不自然的将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轻声道:「杜大夫,灵芝……我……我是来治病的……」 「好,你随我来吧。」灵芝将李秀兰带进了里间。 李秀兰有些迟疑地半躺在弗洛伊德椅上,一双眼紧盯着灵芝,问道:「这心病,是要如何医治?」 灵芝看出她很紧张,一边燃起熏香一边安抚道:「你放松,不要想其他的事。来,我们先做一个小测试。」 「测试?」李秀兰一脸茫然。 灵芝淡淡一笑,道:「不要紧张,这个测试是了解一下你的气质类型。这样更方便我对你进行治疗。」 「你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你不需要懂,只需回答我的问题便可。」灵芝拿出了昨晚准备好的测试题开始对李秀兰进行气质类型测试。 心理学家把人的气质分为多血质、胆汁质、粘液质、抑郁质四种类型。不同气质类型的人在生活和工作中会表现出不同的心理活动和行为方式。灵芝的这个测试,其实就相当于杜衡看病时的把脉。她想要通过这样一个测试全面了解李秀兰。 「从现在开始,我问你问题。你要根据自己的真实情况作出回答。」灵芝对李秀兰道,「每道题都有五个选项——一、很符合。二、比较符合。三、不确定。四、比较不符合。五、完全不符合。你记住了吗?」 李秀兰疑惑地点点头。 「好,那我们开始第一道题。你做事力求平稳,一般不做无把握的事。」 李秀兰皱着眉想了想,道:「不太符合……嗯,选第四个吧……」 灵芝在纸上记录下来,紧接着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遇到可气的事就怒不可遏,想把心里话全说出来才痛快。」 「呃……这个不确定……」 灵芝又接着道:「第三个,宁可一个人干事,不愿很多人在一起。」 「嗯,这个很符合。」李秀兰这一次回答得很快。 经过了六十个问题的测试,灵芝最后得出了结论。这李秀兰是典型的抑郁质。这种气质的人有较强的感受能力,易动感情,情绪体验的方式较少,但是体验时持久且有力,能观察到别人不易察觉的细节,对外部环境变化敏感,内心体验深刻,外表行为非常迟缓、忸怩、怯弱、怀疑、孤僻、优柔寡断,容易恐惧。 在了解了李秀兰的气质类型之后,灵芝针对她的病症给她做了一个心灵spa。 所谓心灵spa,其实就是心理上的一种养生。心理医生通过语言交谈等方式,将乐观积极的思想灌输给患者,消除他们心中消极的想法,让患者得到一种心理上的清洁与滋养。 李秀兰从里间走出来时,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愉悦、惬意自心底油然而生。她看周围的一切都似乎比以往更明亮、更有色彩了。 一旁帮杜衡捣药的小怜,见娘出来了,下意识转头望了望。接着,她的眼睛便瞪得的,小嘴也张开了。 「小怜,怎么了?」杜衡边问边顺着小怜的目光也看向了李秀兰。 他马上便知道小怜为什么呆住了。此刻的李秀兰神情安详,眼睛明亮,跟之前的豆腐西施简直判若两人。 「娘……变漂亮了……」小怜盯着李秀兰,喃喃道。 灵芝听到小怜的话,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她明白,小孩子眼中看到的事物是更为纯粹的。李秀兰是她的母亲。尽管她从前对小怜并不好。但毕竟也是小怜最为熟悉、亲近的人。她的一丝细微的变化,小怜都会发现。而小怜并不知道太多的形容词。在她的眼中,她喜欢的便是漂亮的。也就是说,此刻的李秀兰不仅没有让小怜感觉到恐惧,还让她觉得喜欢。 而李秀兰也听到了小怜的称赞。她难得地冲小怜展露了慈爱的笑容。 「好啦,今天的治疗就好这里。李大姐,明天还要继续吗?」灵芝故意问道。 李秀兰笑着点点头,低声道:「嗯……我明天还过来……」 第61章 「好,那我们明天见!」 李秀兰礼貌地冲灵芝和杜衡点了点头,接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这时,刚好张家婆婆过来取药。李秀兰在门口跟她打了个照面。 她微笑着冲张家婆婆点点头,然后推门出去了。 张家婆婆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半晌才疑惑道:「刚刚出去的……可是那豆腐西施?」 杜衡笑道:「是啊,婆婆,那就是买豆腐的李大姐。」 「哎呦呦,刚才……她是冲我笑了吗?」张家婆婆揉了揉眼睛,「不是我老花了眼,看错了吧?从她到这平安镇,我老太婆就没见她笑过……不对,不只是我!咱们平安镇上,哪个人见豆腐西施笑过啊?今天,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吗?」 杜衡拉过张家婆婆,指着灵芝道:「婆婆,您没看错。那李大姐啊,她是心里面得了病,所以才不笑的。我家娘子刚刚给她治了病,这病好了,就自然会笑了啊!」 张家婆婆瞪大眼睛,像看神仙下凡一般看着灵芝,道:「杜大夫,你这小娘子也太厉害了。不会笑的人,能让她笑了。这是多大的本事啊!」 灵芝被张家婆婆给逗笑了。 而杜衡却在一旁纠正道:「婆婆,错了!白天我们坐堂看诊的时候,娘子跟我一样是这连理堂的大夫。你不要叫她小娘子,要叫她灵芝大夫!」 灵芝望向杜衡,眼里尽是笑意。这小郎中是在对外证实她的地位。这在男尊女卑的古代,真的是太难得了。 张家婆婆果然怔了一下,接着便感叹道:「婆婆真是老喽,如今这世道变了。女子也能当大夫了。本事还这么大!了不得喽!」 灵芝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可杜衡却继续炫耀道:「婆婆,我们家灵芝大夫的本事不止这些。之前好多邻里不和、夫妻吵架,都是她帮着劝好的。」 「好啦,杜大夫,婆婆还等你给抓药呢!」灵芝赶紧让杜衡打住。 她发现,她这小相公不但宠妻成瘾,还是个炫妻狂魔。他就差在头上刺几个字——「我以娘子为荣!」了。 第二天,李秀兰比前一日来得更早了些。她走进医馆时,小怜正在跟着杜衡学着认药材。 她抬头看了一眼李秀兰。眼神中虽然没了之前的恐惧,但依旧显得有些生分。 李秀兰则径直走向小怜,表情有些尴尬地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麦芽糖来。 「这个……给你……」她将糖轻轻放在小怜面前的桌子上,随后便迅速走进了里间。 小怜盯着桌上那透着甜香的纸包,竟有些发懵。杜衡帮她将纸包打开,随后笑着道:「小怜,你看,这是娘给你买的糖。」 「娘……给我买糖……」小怜有些不敢相信,转过头望着里间的门。大眼睛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雾。 杜衡轻抚着小怜的头,柔声道:「你看,娘对小怜多好。之前啊,娘是病了,所以才会打小怜。现在,灵芝姐姐帮娘治病。等娘的病治好了,就会对小怜非常非常好。」 小怜迅速转过脸定定看着杜衡,求证似的反复问道:「真的吗?真的吗?娘会和哥哥姐姐一样,对小怜好吗?」 杜衡看着小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小怜要记住,娘是这世上最疼你的人。她会比哥哥姐姐对你更好。」 小怜又缓缓转过头望向里间的门。眼睛里带着几分惊讶、几分疑惑。 这一日,小怜的心情特别好。以往她是从不跟来医馆看病的人说话的。可今日,若是有人主动逗她说话。她便会喜滋滋将拿包麦芽糖捧起来道:「这是娘给买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灵芝见她还将拿包糖死死攥在手中,不禁问道:「小怜,这糖都要化了,你怎么还不吃啊?」 小怜用力摇摇头,道:「不吃……娘买的,舍不得……吃了就没了……」 灵芝明白,李秀兰应该是从来没给小怜买过什么东西。小怜身上穿的衣服都是用她自己的衣服改的。这包糖,对小怜来说真的是意义重大。也难怪她舍不得吃。 直到第二天,李秀兰又给小怜带了几块桂花糕。小怜才把那化得不成形的麦芽糖给吃了。她用小舌头一下一下舔着。小脸上荡漾着幸福的涟漪。仿佛那糖是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李秀兰在灵芝这里医治了半个月。这期间,她的变化大家有目共睹。镇上的人皆道,那豆腐西施转了性子,以前买豆腐时总是冷冰冰的,对人爱搭不理,而现在见人三分笑,热情多了。渐渐的,人们不再叫她豆腐西施。这个带着几分讽刺意味的名字,就这样被大家淡忘了。 第62章 而李秀兰每天来连理堂治病时,都会给小怜带些吃的玩的。小怜跟她之间的隔膜也日渐消除。母女俩竟也能坐在一起说上好一阵子话了。 这一日,灵芝给李秀兰做完心理治疗后,笑着对她道:「李大姐,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从明日起,你便不用来治病了。」 李秀兰从佛洛依德椅上站了起来,眨了眨眼睛,道:「灵芝大夫,我觉得……我简直像脱胎换骨了一般,好像重新活过来了。真的谢谢你。」 说完,她的眼圈红了。 灵芝轻声道:「‘医者父母心’,你不必谢我,只要以后带着小怜好好过日子就好了。你要记着,你自己的言行举止、喜怒哀乐,对孩子都有非常大的影响。如果,你希望小怜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便一直保持现在这种积极乐观的心态吧!」 「嗯,我会记得的……」李秀兰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把小怜带走了?」 「小怜本就是你的女儿,你自然可以把她带走。之前,是因为你的状况不好,跟你在一起不利于她的成长。而她本身心理也有障碍。所以我才把她带回来。如今,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而小怜的病也有了好转。你们都应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了。」灵芝坦然道。 李秀兰微微蹙眉,道:「我倒是想把她带回家。可是……她不一定会跟我走……」 「这个你放心。经过这些时日的接触,小怜对你这个娘已经很依赖了。我会劝她跟你走的。」灵芝道,「另外,还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 灵芝仔细斟酌道:「小怜的病……其实还没有完全好。而接下来,就要靠她自己了。我们能帮助她的,只有给她创造机会,让她多和人群接触。这样她才能逐渐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那……我该怎么办呢?」李秀兰一脸茫然。 「我提议……送小怜去学堂。」灵芝觉得是时候跟李秀兰商量这件事了。 李秀兰的脸色陡然一变,瞪着眼睛道:「学堂?那……那不是谢意之的地方?」 灵芝忙解释道:「李大姐,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真的误会谢先生了。小怜之前痴迷的是那画像上的自己,而并非谢先生。谢先生真的对小怜没有任何企图。」 「真的吗?」李秀兰目光幽幽。 灵芝想了想,道:「李大姐,这些时日,我们夫妻对小怜如何,相信你都看在眼里吧?难道,我们会把小怜往火坑里推?」 李秀兰低下头,思忖了一会儿。接着,她抬眸对上灵芝的目光,道:「我信你们……明日,我便送小怜去学堂。」 灵芝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忽然想起那「隔壁老王」又道:「另外,我还想提醒你件事。若遇到良人……还是往前走一步吧!一个家庭里没有男人,没有父亲的角色,也是不利于孩子的成长的。」 李秀兰微微红了脸。 小怜听闻李秀兰要带自己回家时,确实很震惊。她一双小手紧紧抓着灵芝的衣角,颤颤问道:「姐姐……是不是小怜干活没干好?哥哥、姐姐不要小怜了?」 灵芝蹲下身,安抚小怜道:「当然不是了。哥哥、姐姐都非常喜欢小怜。可是……娘也喜欢小怜啊!娘天天盼着小怜回家呢,小怜忍心让娘伤心吗?」 小怜迟疑地望向李秀兰,小嘴翕动了两下,细声细语道:「娘……想让小怜回家?」 李秀兰也蹲了下来,轻抚着小怜的头发,柔声道:「是啊,你是娘的女儿。娘自然希望你跟娘回家。你放心,娘以后不会打你了,也不逼着你磨豆腐了。」 小怜又转过脸用探询的目光望向杜衡。 杜衡走过来,笑着对小怜道:「以后哥哥医馆的大门随时为小怜敞开。小怜什么时候想来找哥哥姐姐玩,就过来。这样,好不好?」 小怜低头想了想,接着缓缓把小手递给了李秀兰,道:「娘,我……我以后白天跟哥哥姐姐在这里,晚上跟你回家……好不好?」 李秀兰怔住了,不知道如何回答,只用征询的目光望向灵芝。 灵芝则笑着道:「当然好了。」 「可是……那学堂的事……」李秀兰茫然问道。 灵芝摆摆手道:「不急,过阵子我们会想办法送她去的。」 第63章 「哦,好……我就全听灵芝大夫的了。」 晚上,灵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身边有个小怜,习惯了每天晚上给小怜讲故事。夜晚变得如此安静,竟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她忽然听到地上一阵窸窸窣窣,接着传来杜衡的一声轻叹。 「小郎中,你还没睡呢?」灵芝在黑暗中问道。 杜衡又叹了口气,道:「娘子,小怜不在这……好不习惯啊!」 「噗……」灵芝笑了。原来失落的不只是她。 「怎么?你当爹还当上瘾了?」灵芝逗着他道。 杜衡又翻了个身,冲着灵芝的方向,道:「娘子,要不我们生个孩子吧……」 灵芝没料到杜衡竟如此直接,顿觉脸上火辣辣的。她不禁啐道:「呸,我们还没真正成亲,胡说八道些什么?」 「哎呀……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啊……」杜衡抱怨道。 灵芝有些心虚,决定不再继续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她翻身面对着墙,假装睡着了。 可杜衡又开口喊了声:「娘子……」 「干嘛?你还睡不睡觉?」 「小怜走了,你也不讲故事了……」杜衡嘟囔道,「那故事还没讲完呢……灰太狼到底抓没抓到羊啊?」 灵芝强忍着笑,都快憋出眼泪了。原来这小郎中听故事听上瘾了。 杜衡又接着道:「娘子,要不你继续给我讲吧!」 灵芝转了转眼睛,嘴角浮起一抹坏笑,道:「喜羊羊被狼吃了!全剧终!睡觉吧!」 黑暗中的杜衡,一脸懵逼…… 几日之后,杜衡把小怜送去了谢意之的学堂。一开始,谢意之因之前的事不肯收。后来,李秀兰特意来给他道了歉。误会解开后,他才收下小怜。另外看在杜衡的面子上,还少收了一半的学费。 小怜刚开始不喜欢去学堂,总哭着要回医馆找灵芝和杜衡。谢意之从杜衡那里得知小怜有病,便也耐下性子哄着她。再加上学堂里有好几个同龄的小朋友。大家玩在一处。小怜渐渐也融入了这样的集体。 但小怜每日只上半天学,下午还是要往医馆跑。杜衡闲着的时候就教她认药材。得知她在学堂识了字,杜衡便拿医书给她看,教她一些简单的医理。小怜很感兴趣。 灵芝发现这孩子不但心理障碍渐渐消除,还找到了自己的兴趣爱好,甚感欣慰。 而灵芝将性格古怪的豆腐西施和不与人交流的小怜都医治好了的事传遍了十里八村。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这平安镇上有个会医心病的小娘子。好多人慕名而来。一时间,连理堂门庭若市。 灵芝和杜衡有些应付不来。倒是小怜跑腿、抓药,忙前忙后,帮了不少忙。 转眼间,到年根儿底下。灵芝掐指一算,自己穿越到古代也已经将近半年了。她还是头一次在古代过年。 而杜衡这几天特别高兴。因为师父去世后,他每年都是在谢家过年的。虽说谢意之一家人待他极好,可他心里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外人。可今年不同,他有娘子了。这一次,总算有个家人和他一起过年了。 腊月二十八这天,灵芝早上一睁眼便发现杜衡不见了。她想着杜衡可能要出诊,便起来到厨房去准备早饭。 待到她将清粥小菜摆上桌,杜衡也带着一身寒气进了屋。 「大清早的,你这是去哪了?」灵芝见杜衡手里捧着一个包袱又问道,「这是什么?」 杜衡笑嘻嘻将包袱放在床上,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灵芝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件红色的小袄。 「这……是给我的?」灵芝迟疑道。 「是啊,过年了嘛。总要给娘子添件新衣啊!我前几日便让张裁缝做了件小袄,来,试试合不合身!」杜衡边说边将那小袄往灵芝身上披。 灵芝心头一暖,心想,这抠门的小郎中平时自己的衣服都是补丁摞补丁的。如今却如此大方地给自己做了件新衣,可见他对她真是体贴入微。 灵芝将那小袄穿在身上,又在杜衡面前转了一圈,笑着问道:「好看吗?小郎中?」 「好看好看!娘子穿什么都好看。」杜衡看着灵芝,眼中尽是宠溺,「尤其是这红的,过年多喜庆!」 第64章 「那……你的呢?」灵芝明知故问。 杜衡果然笑笑道:「我一个男人,穿什么不行?我就不必了……看着娘子穿得漂亮,我就高兴了!」 灵芝看着杜衡清澈如水的眼眸,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杜衡真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可她呢?还在他最期待的事情上欺骗着他。 其实,这些日子的相处中,灵芝已经爱上了杜衡。可一想到成亲,她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毕竟在现代,结婚之前是要谈一段时间恋爱的。她觉得,他们俩现在正是恋爱期。上学的时候,她学过,爱恋是有一段热恋期的。这个时候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阶段。但过了这一阶段,彼此都冷静下来,对方的缺点就会暴露。所以很多在热恋期结婚的人,婚姻往往不长久。而相处时间多了,对彼此的优缺点都有了了解之后再结婚。这样的婚姻往往会更稳定。所以,她想等感情再成熟一些,再跟杜衡正式成亲。 可灵芝的这些心思,杜衡并不知道。他还一心一意等着灵芝想起过去,然后去找父母呢!灵芝觉得,她不能再欺骗他了。 「小郎中,」灵芝牵起了杜衡的手,脸颊有些微微泛红,「那个……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什么事啊?」杜衡有些发懵。 「嗯……小郎中,不用等我想起身世了……也……也不用去找我的父母了……」灵芝说话时,小脸已经红得像个番茄了。 可杜衡却没听懂,瞪着眼睛问道:「什么……什么意思啊?」 「笨蛋……」灵芝轻轻捶了一下杜衡的胸口,嗔道,「你不是天天盼着我想起父母是谁,然后好去提亲吗?我现在告诉你……反正我……我跟定你了……就……就不用那么麻烦去找他们了……」 杜衡这次可听明白了,惊喜得双眼闪亮。他紧紧握住灵芝的手,激动道:「娘子,你是说……我不用等了?我们现在就可以成亲了?哎呀,真是太好了!」 杜衡说完便要伸手抱灵芝。 「等一下!等一下!」灵芝慌忙推开杜衡,「你别激动,我还没说完呢!」 「好好,娘子你说……」杜衡放开手,规规矩矩听灵芝说话。 灵芝心想,若是告诉他自己是穿越来的,怕是会吓着这个小郎中。所以,还是想想别的借口吧。 「嗯……」灵芝转了转眼珠,道,「小郎中,你的梦想不是到京城去开医馆吗?」 「是啊……」杜蘅一头雾水。他不知道成亲跟到京城开医馆有什么关系。 灵芝接着道:「你的梦想还没实现,怎么就想着儿女情长呢?我们现在主要的精力要放在事业上。先立业,后成家,这样才对嘛。」 杜衡在心中咂摸了一番,点头道:「嗯,娘子说得有道理。」 灵芝不禁在心中「呵呵」两声——这小郎中还真好忽悠。不过,她也确实是为了他们今后的幸福着想。等日子好了,再成亲,这样的婚姻不是更有品质吗? 杜衡又四下看了看,道:「我是该先立业。你看,我现在住的地方这么破旧。若是我一个人住也就算了。可是,我怎么能在这个破地方和娘子成亲呢?」 说着,他又握住了灵芝的手,一脸诚恳道:「娘子,我一定努力赚钱,在京城买个大宅子。然后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娶你进门!」 灵芝红着脸低下了头。与此同时,她在心中默念——小郎中,你放心,你的梦想,不,是我们的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大年三十,天空飘起了雪,给这个淳朴的小镇披上了一层银装。人们皆道,「瑞雪兆丰年」,这是个好兆头。 杜衡早早关了医馆的门,准备和灵芝好好过个年。灵芝也早就买好了年夜饭的食材,从中午就开始在厨房里忙碌着。 晚上,小两口对坐在木桌旁。气氛很是温馨。 灵芝给两个人的碗里都倒了酒,然后举起碗道:「小郎中,祝你新年快乐!咱们干杯!」 清脆的碰撞声后,杜衡笑着提醒道:「娘子,这酒有点烈,你还是少喝点吧。」 灵芝却瞪着眼道:「你少瞧不起人。我酒量好着呢!」 没错,灵芝记得她在现代时酒量是不错的。想必穿过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杜衡听她这样说,也不拦着她了。反正即便是喝多了,也是在自己家里。大过年的,就别扫兴了。 第65章 可就在两个人酒兴正浓时,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杜衡一激灵,道「这大过年的,该不是谁得了急病吧?」 灵芝忙道:「走,咱们快去看看!」 可开了门才看见,原来站在门口的是谢意之。他穿着鸦青色的棉褂子。身上头发上沾满了雪。 「谢兄,你怎么来了?」杜衡笑着问道,却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谢意之看了一眼杜衡身后的灵芝,皱眉道:「贤弟,娘都包好饺子了,你怎么还不来?」 杜衡一怔,忙解释道:「我前几日跟谢大娘说了。今年我跟娘子一起过年,就不去谢兄家了。」 谢意之的脸本就冻得有些发青,听闻此话,脸色更加难看了。 「我娘说了,让你带着媳妇一块过去。」谢意之没好气地说。 灵芝心里却「咯噔」一下——上次在谢家的遭遇她还记忆犹新呢!这一次,又让她去,也不知道还要怎么教育她。这大过年的,她可不想惹一肚子气。 想到这,灵芝从后面轻轻扯了一下杜衡的衣襟。 杜衡立刻会意,忙笑着对谢意之道:「谢兄,替我谢谢谢大娘。但今年不同往年。我和娘子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还是在自己家中的好。」 谢意之瞪着杜衡,加重语气道:「贤弟,自你师父去世,你哪一年不是在我们家过年?我娘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你说不去就不去了?怎么娶个媳妇,就把咱们全抛下了?」 「这……我……」杜衡听谢意之如此说,心中竟有几分愧疚,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了。 灵芝走上前,道:「谢先生,你们的好意我和相公心领了。但过年讲究的就是一家团圆。你们谢家人是一家,我们杜家又是一家。何必非要凑到一起呢?」 谢意之瞪起眼睛,指着灵芝道:「男人说话,哪有嘴的份儿?真是一点规矩不懂!」 杜衡见谢意之要对灵芝发难,赶紧护在灵芝身前,道:「谢兄,这事是我的主意,与娘子无关。」 「哼!」谢意之冷冷瞪着灵芝,「贤弟,她究竟哪里好,怎么就把你迷住了?」 灵芝心里明白,这谢意之是又犯病了。在他的意识里,杜衡就该乖乖听他的话。今天,杜衡又忤逆了他的意思。他便把火都洒到自己身上了。 灵芝强压着心头怒火,又不断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跟病人一般见识……」 而杜衡听谢意之如此说灵芝,心中也是不快。他皱着眉,下了逐客令:「谢兄,这大过年的,你就别给我们家添乱了。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陪谢老爹和谢大娘过年去吧!明再带着娘子去给二位老人家拜年!」 说完,杜衡不容分说便关上了门。直气得门外的谢意之不停地跺脚。 两个人回到屋里,却再也提不起兴致。刚刚的好心情全被搅乱了。 灵芝给自己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嘴里嘟囔道:「年都不让人好好过,真是气死我了……」 说完,她一仰脖,「咕咚咕咚」把一大碗酒干了。 「喂!你慢点喝……」杜衡想阻止时,发现已经来不及了。灵芝早已把那碗酒喝得一滴不剩。 当灵芝放下酒碗时,发现对面的杜衡已经变成两个人了。 「不是吧?这身体也太差劲了……」灵芝含含糊糊,发现舌头也大了,「这……这点酒……在以前……根本不算什么……」 杜衡没听懂她抱怨什么,只关切道:「娘子……你感觉怎么样?是不是醉了?」 灵芝小手一挥,道:「没事,就是有点晕……」 「你等着,我去给你做醒酒汤……」杜衡起身便要去厨房。 可灵芝却站起身,一把扯住他,皱着一张小脸,委屈道:「小郎中,你去哪?你不管我了,是不是?你要去找谢意之,是不是?」 杜衡无奈,只得哄着她道:「好了好了,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陪着娘子,好不好?」 而这时的灵芝已经酒精上脑了。她一把抱住杜衡,耍赖道:「小郎中,我不许你走!不许你走!」 「哎呀,我不走,不走……」杜衡一边哄着她一边把她往床边拖,「娘子,你喝多了,到躺躺吧……」 杜衡好不容易把灵芝安顿在,便要去厨房给她做醒酒汤。可就在他转身的时候,灵芝又一把扯住了他的手。 第66章 …… 眼看着两个人似干柴遇到烈火,一发不可收拾。 可就在这时,院门处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接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杜大夫在家吗?」 这一声,不禁给小郎中惊出了一身冷汗,酒也跟着醒了。他迅速站起身,将灵芝领口的纽扣扣好,然后一路小跑去开门。走出小屋,一阵寒风袭来。杜衡彻底清醒了,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仿佛做了小偷一般,心中一阵羞愧。 打开门一看,原来是李秀兰和王屠户带着小怜来了。 「哥哥……」小怜跑过来抱住了杜衡的大腿,「我要跟你和姐姐一起过年,一起守岁!」 李秀兰有些无奈道:「杜大夫,这孩子一直闹着要过来。我怎么哄也不行。这大过年的,又给你们添麻烦……」 杜衡忙道:「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过来啊,还热闹了呢!」 这时,后面的王屠户捧过来几个纸包,道:「我们也没什么好东西,烤了几个猪蹄,拿给你们尝尝。」 「王,你太客气了……」 「杜大夫和你那小娘子帮了秀兰和小怜这么大忙,我们感激一辈子呢!这几个猪蹄算什么?」王屠户憨憨笑道。 杜衡听出来,他话里话外已经把自己和那母女俩当作一家人了。 这时,小怜扬起脸对杜衡道:「哥哥,你的脸为什么那么红?」 「啊?」杜衡头上冒出了三条黑线,「呃……那个……天太冷了,冻的……对对对……冻的……你们也赶紧进来吧……」 杜衡将三个人让进了屋。 李秀兰见灵芝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不禁压低声音问道:「灵芝这是怎么了?这么早就睡了……」 杜衡挠了挠头,道:「刚刚喝了点酒。酒量不行,喝醉了。」 小怜好奇的跑到床边,盯着熟睡中的灵芝。 「哎呀,早知道你们都休息了……我们就不来打扰了……」李秀兰一脸歉意。 杜衡忙道:「没关系的。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打雷就叫不醒……」 是啊,他刚才那么折腾都没醒。 杜衡将李秀兰和王屠户让到小桌旁,道:「你们坐坐,我去把菜热一下。王,咱哥俩再喝点!」 就这样,几个人边吃边聊天,一直到了子时。杜衡拉着小怜去院子里放了鞭炮。小怜特别高兴。而灵芝真是雷打不动,依旧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呼呼大睡。 第二天,日上三竿灵芝才从床上爬起来。她坐起来,使劲甩了甩头,只觉得嗡嗡作响。 这时,杜衡端着洗脸水进来了。他笑着对灵芝道:「娘子,你醒啦?来,先洗把脸精神精神。」 灵芝皱着眉道:「我头好痛啊……」 第67章 杜衡将脸盆放到一边,坐在床边上帮灵芝按摩头部的穴位。 「娘子,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杜衡边按边问道。 「嗯,好多了……只是好奇怪啊……」灵芝嘟囔着。 杜衡忙问:「什么好奇怪?」 灵芝将手指覆上嘴唇,疑惑道:「酒喝多了,怎么嘴还肿了?难道……是酒精中毒?」 杜衡像做贼被逮到了一样,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脸红得都要滴出血来了。 「小郎中,你脸红什么?」灵芝瞪着眼睛道。 「没……没事……我给你弄吃的去……」 杜衡落荒而逃。他暗暗在心中告诉自己,昨晚的事千万不能让灵芝知道。就让它成为千古之谜吧! 吃完了早饭,尽管灵芝心里一百个不愿意,但为了不失礼数,她还是跟着杜衡去谢家拜了年。 大过年的,谢意之也没再难为灵芝。而谢大娘只一个劲的说,阿衡长大了,也不陪她这老太婆过年了。她心里不是滋味。弄得杜衡好一阵愧疚。二人只坐了一会儿,便从谢家出来了。 待走到医馆门口,忽见那大槐树上竟拴着一匹枣红马。这马膘肥体壮,骨骼健硕,一看就是匹良马。杜衡断定这马定不是这平安镇上的。 而在医馆门口的台阶上则坐着个男子。他大约二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碧色锦袍,外披着貂皮斗篷。一看便是富贵人家的公子。 杜衡走上前,施了个礼,问道:「这位公子,不知你坐在我这医馆门口,所为何事啊?」 男子一惊,打量着杜衡和灵芝。他在看灵芝的时候,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接着,他站起身还了个礼,道:「请问,二位可是这连理堂的杜大夫和灵芝大夫?」 「对,公子找我们有事?」 男子皱了皱眉,道:「我……我是来看病的……」 杜衡思忖道,这大过年的,若不是有急病肯定不会来医馆。而且看他穿着、谈吐皆不像住在附近的人,又是骑马来的,肯定是情况很严重。 想到这,他出钥匙打开了医馆的门,道:「公子赶紧进来吧。」 男子跟随着杜衡和灵芝进了医馆。整个过程中,他就只看了灵芝一眼。 落座后,杜衡又问道:「公子是哪里不舒服?」 「其实……我……」男子又看了一眼灵芝,可马上就转过脸,神情很是紧张。仿佛看到了什么让他惧怕的东西。 灵芝眯起眼睛看着他,心想,这人好生奇怪。难不成,有恐女症? 男子又接着对杜衡道:「其实……我是来找灵芝大夫看病的……」 灵芝闻言,忙道:「我就是灵芝,你有什么症状,给我说说。」 男子低下头,躲避着灵芝道:「我知道你是……可是……我……」 「你怎么了?」灵芝问道。 男子抿了抿嘴唇:「你……能不能换件衣服?」 灵芝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红色小袄,不禁有些纳闷。虽说红色是一种能让人产生紧张情绪的颜色,可也没到看都不能看的程度啊。莫非,这人的病症与色彩有关? 「好,你稍等,我这就去换件衣服。」灵芝说完,便去了后院。 杜衡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便细问,只得与男子闲话几句。 「请问公子如何称呼?从哪里来啊?」 男子拱手道:「在下薛焱,从京城来。」 杜衡闻言,眼睛亮了。他心心念念想去京城。而面前这个人竟来自京城。不禁让他心中顿生好感。可又一想,这京城可是人杰地灵之地,什么样的好大夫没有?这薛焱为何大过年的跑到平安镇上寻医问药? 「薛公子,你的病……莫非京城的名医都医不好?」杜衡挑着眉毛问道。 薛焱的脸色变了变,沉声道:「实不相瞒,杜大夫,我这次出来看病是瞒着家里人的……我们薛家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若是我在京城看病,定会传得沸沸扬扬……」 杜衡不禁心头一紧——这薛公子究竟是有何难言之隐?如何还要瞒着家里人呢? 这时,灵芝换好了衣服走了进来。 薛焱见灵芝穿着一件蓝色粗麻小袄,面上的表情松弛了许多。 第68章 这回他直视着灵芝,一拱手道:「灵芝大夫,刚刚多有得罪。」 灵芝摆了摆手,道:「无妨。我平时看诊时也不穿红色衣服的。今日是大年初一,没想到还会有人来,才穿了刚刚那件。」 「可是……红色的衣服怎么了?」杜衡疑惑道。 灵芝解释道:「红色会让人产生紧张情绪。所以我看诊时从不穿红色。」 薛焱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不仅仅是紧张……我今日要来看的病,便是与这红色有关……」 接着,薛焱便讲述了自己的病情。 原来,这薛焱从小就有个奇怪的毛病。那就是看见红色便不舒服。严重时还会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冷汗直流。他觉得自己得了怪病,也不敢跟家里人讲,只在平时注意避免接触红色的事物。 可正月十六,他便要成亲了。结婚的时候,新郎新娘必须要穿红色的喜服。新房里被子、帘子等一切物品也都是红色的。他知道,若是在那样的场合,他一定是会犯病的。到时候怕是婚结不成,还会成为京城的笑柄。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有这个怪病的?」听完薛焱的讲述,灵芝问道。 薛焱摇摇头,道:「记不得了……好像,从我记事起便是这样了……应该是与生俱来的吧?」 灵芝垂下眼帘沉思了一会儿。以她多年的经验,她觉得这个薛焱应该是年幼时受过某种刺激,才导致他对红色过分敏感。而他却说是与生俱来的。可是哪里会有人一出生便惧怕某种颜色呢?这在科学上讲不通啊!难道是某种焦虑症? 想到这,灵芝对薛焱道:「这样,我们先来做个小测试。我说几种情况。你跟自己近期的情况对照一下。看看你有多长时间是符合我说的。」 接着灵芝又转向杜衡道:「小郎中,你拿纸笔记录一下。如果他说没有或很少时间,你就写个一。他说小部分时间,你就写个二。他说相当多时间,你就写三。他说全部或大部分时间,你就写四。听懂了吗?」 「嗯,听懂了。」杜衡拿起笔点了点头。 接下来,灵芝关于焦虑症的测试便开始了。 「遇到事情很容易紧张或着急。」 薛焱想了想,道:「这个……并没有……」 「无缘无故感觉害怕。」 「这个,也没有。除非见到红色……」 「容易心里烦乱或觉得惊恐。」 「只有看见红色的东西时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嗯,算是小部分时间吧!」 「觉得可能要发疯。」 「这个也没有。」 「手脚发抖打颤。」 「没有……」 「经常想如厕。」 「没有……」 二十道测试题之后,灵芝望着杜衡那张写满了「一」,偶尔有几个「二」的纸,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因为这个测试得分越高,表示焦虑倾向越明显。而薛焱的分值根本够不上焦虑症。可不是焦虑症又会是什么心理疾病呢? 「薛公子,能否简单介绍一下你的家庭情况,还有你的童年生活。」灵芝对薛焱道。 灵芝知道,很多心理障碍是和家庭环境密不可分的。就像小怜的自恋症,完全就是因为单亲家庭和偏执的母亲造成的。而这个薛焱对红色如此敏感,也有可能是跟家里的某个成员有关。也许,某个人曾经在他的童年留下过阴影。 而薛焱接下来的介绍,却让灵芝大失所望。薛家是诗书士族。他的父母对他十分疼爱,且教子有方。他还有两弟弟,一个姐姐。兄弟之间也是兄友弟恭,十分和谐。而那个姐姐,更是长姐乳母,出阁之前对他这个弟弟关心照顾备至。 至于童年,薛焱回忆的时候眼睛是晶亮的,嘴角是上扬的。显然,他的童年是十分阳光快乐的。根本不存在什么阴影。 听完之后,灵芝的眉心拧成一团。她发现,自己似乎遇到了一个最为头疼的患者。虽说李秀兰和小怜的病也不好医治。可她最起码能判断出她们得的是什么心理疾病。而面前这位薛公子的怪病,她竟毫无头绪。不知道病症,又如何能够对症下药呢? 杜衡见灵芝表情凝重,也意识到这次似乎遇到了难题。他思忖了片刻,道:「娘子,薛公子毕竟不是咱们平安镇的人。咱们对他知之甚少。这样也不好判断,是不是?莫不如让薛公子在此多逗留几日,咱们也好从长计议。」 第69章 灵芝看着杜衡,嘴角漫过一丝笑意。她明白,这小郎中是在替自己解围呢。而她的想法刚好与杜衡不谋而合。她也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她对薛焱了解太少。仅凭三言两语,还真不好下结论。 于是灵芝笑着对薛焱道:「薛公子若没什么急事,就在镇子上住上几日吧!本来这医治心病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薛焱想了想,点头道:「好,全听灵芝大夫安排。」 就这样,薛焱决定在平安镇住上几天。杜衡带他到镇上唯一一家客栈——「悦来客栈」投宿。可来到客栈门前,才看到门上挂着歇业的牌子。原来客栈老板回老家过年去了。 杜衡无奈只得又把薛焱带回了连理堂。 灵芝了解了情况也犯了难。他们家那个小屋根本不能招待客人。总不能让薛焱也和杜衡一样睡草垫子吧?这大过年的,到哪里去给这位公子找住的地方呢? 薛焱倒也不挑剔。他环顾了一下医馆,道:「莫不如,给我找床被褥,我便在这里将就一下吧。」 杜衡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薛公子,这医馆里冷得很。尤其到了晚上,根本不能住人。你这身娇体贵的,可别冻出病来了。」 薛焱闻言也不再坚持了。 杜衡又思索了一会儿,忽然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谢兄家里很宽敞,还有一间空屋子。莫不如让薛公子住到那里吧!谢兄也是饱读诗书。你们俩也能说说话。」 灵芝虽讨厌谢家人,但如今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于是便点头同意了。 就这样,杜衡带着薛焱来到了谢家。谢意之听闻他来自京城的诗书士族之家,颇为仰慕。谢大娘赶紧将空房拾掇干净,还找出一床崭新的被褥。薛焱见谢家人如此热情,连连道谢。杜衡也暗自告诉了谢家人,千万不要让薛焱见到红色的东西。 薛焱安顿下来之后,便又来到连理堂。灵芝又给他做了一些测试,顺便也深入地了解了他的性格、家庭背景。接触中,灵芝发现薛焱是个典型的富家子弟,从小到大生活环境十分简单,也没遭受过什么挫折。他秉性纯良,很容易对别人产生信赖。心态也很积极阳光。除了见不得红色,其他都跟正常人一样。 转眼间,三天过去了。灵芝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日傍晚,薛焱在准备去谢家安寝前,对灵芝道:「灵芝大夫……呃……在下的怪病确实不常见……此番前来,也只是想碰碰运气。这些时日在府上也多有叨扰。我想,明日便告辞吧!」 灵芝自然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薛焱在平安镇已经住了三天了。灵芝连人家得的是什么病都没弄清楚。想必他已经对她这个大夫失去了信心任。只不过,薛焱出身书香门第,修养自然是有的。所以才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还客客气气的跟自己说话。若是换作乡野粗人,早就指着鼻子开骂了。 一旁的杜衡见灵芝皱着眉,心中一阵心疼,忙道:「薛公子,再住上几日吧!咱们别着急,治病也要慢慢来啊!」 灵芝抿了抿嘴唇,沉声道:「对不起,薛公子……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您贵人事忙,成亲之事又迫在眉睫……确实耽误了您的时间。这样,您再给我一天的时间好不好?若明日,我还想不出医治之法,我们也没脸再挽留了。」 薛焱思索了一下,最后点了头。 晚上,灵芝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就是想不通,薛焱这样一个身心健康的人,为什么就会惧怕红色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杜衡听见灵芝翻身的声音,知她定是为了薛焱的事睡不着觉。他从草垫子上爬起来,挨到床边,轻轻推了推灵芝,道:「娘子,你别烦心了。我师父曾说过,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些病,我们根本是闻所未闻。不会医治自然也情有可原。」 灵芝从床上坐起来,接着月光看着杜衡清俊的脸庞,忽觉心头一暖。她明白杜衡是在劝慰自己。可是,作为一个医生,连病人得了什么病都弄不清楚。这也太打脸了。 杜衡又接着道:「那薛公子,若是想走便让他走吧。离正月十六还有几日,咱们让他去寻别的名医吧。」 「小郎中,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灵芝低垂眼帘,声音闷闷的。 「当然不是了!」杜衡用两只手扶住灵芝的肩头,温言安慰道,「我娘子本事可大了。那苏小姐和白小楼,本来不可能在一起,都被你一手促成了。还有张铁匠夫妇,吵吵闹闹多少年了?娘子三言两语就给说和了。李大姐和小怜,就更必不说了。还有镇上那么多家长里短的事,不都是娘子解决的吗?现在镇上的人都说,杜家小娘子是观音菩萨转世呢!」 第70章 「噗……」灵芝被他给逗笑了,不禁嗔道:「你呀,就知道说好听的……」 「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杜衡笑着道,「娘子,这样说吧。你治好了一百个人,但第一百零一个没治好。那就把前面一百个都否定了吗?自然不是啊!你还是为一百个人解决了病痛,还是个很优秀的大夫!」 听杜衡这样一说,灵芝的心情舒畅了许多。她苦笑了一下,道:「谢谢你,小郎中……」 而杜衡此时却将灵芝轻轻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柔声道:「娘子,你在我心里是最优秀的……」 温暖的胸膛、熟悉的药香,让灵芝彻底放松了心情。她将头埋得更深,双臂也紧紧环住了杜衡的腰。这一时,她真的很想沉溺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 而此时的杜衡却渐渐感觉到有些异样。他不禁想起了三十晚上自己趁灵芝喝醉干的坏事。忽觉热血涌上了头顶。他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必须赶紧把他的小娘子推开。 可还没等杜衡伸手,院子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接着,是谢意之的喊声:「贤弟,贤弟,快开门!出事了!出大事了!」 杜衡和灵芝都是一个激灵。二人慌忙跑出去。 开了门后,只见谢意之神色惊恐地站在门外。大冬天,他的额头居然都沁出汗来了。 「谢兄,出什么事了?」杜衡赶紧问道。 「那……那薛公子……」谢意之边喘着气边指着自己家的方向,断断续续道,「薛公子,他是个杀人犯啊!」 杜衡和灵芝都吓了一跳。杜衡瞪大眼睛,追问道:「杀人犯?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意之惊恐道:「我刚刚……听见他说梦话……他大声喊着‘我没想杀他,没想杀他……我真心悔过了……’他边喊还边哭……贤弟啊……他是不是杀过人啊?」 说着,他又用仇视的目光看向灵芝,咬着牙道:「你……都招惹来的什么人?」 灵芝顾不上跟他置气,不耐烦道:「谢先生,你先进屋。咱们把事情原原本本说清楚。」 杜衡忙拉着谢意之进了屋。 原来,谢意之得知薛焱饱读诗书后,便心生仰慕。两个人常常在一起饮酒谈诗,竟似遇到了知己一般。昨日薛焱偶然说起,晚上睡觉有些冷。谢意之便弄了小暖炉想给薛焱取暖。晚上,他去送暖炉时,薛焱已经睡下了。他想将暖炉放下便出去。可谁知,竟听到了薛焱吓人的梦话。 灵芝听完,想了想问道:「他在梦中除了说,‘没想杀他’之外,还说了什么?」 谢意之紧锁着眉,没好气道:「他嘴里含含糊糊的,我也没听太清楚……还说什么和尚,什么血……」 「谢兄,你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杜衡听闻是梦话之后,便松了口气,「薛公子不过是做个梦而已。你就说人家是杀人犯?那……那我看了话本子,还做过杀了人被官府追捕的梦呢!」 「不,贤弟,你没看见他当时的表情……真的是特别狰狞……」谢意之又流露出惊恐的神情,「我只借着月光看了他那么一眼,就吓得浑身冷汗。你想想,薛公子白天的样子,那么谦和有礼。可说那些梦话时,却简直判若两人。」 「你刚刚说……他提到了‘血’,是不是?」灵芝盯着谢意之问道。 「对,他说得含含糊糊的。但我确实听到血,还有和尚。」 「血、红色……」灵芝皱着眉,嘴里喃喃自语。 杜衡眨了眨眼睛,问道:「娘子,你是觉得他怕红色是跟血有关?」 灵芝点头,道:「如果按照谢先生的推想,这薛公子以前杀过人,又夜夜梦见杀人的场景,自然会对血产生恐惧,连带着也就惧怕看到所有红色的东西了。这样也说得通。」 「没错!」谢意之这次倒难得赞成了灵芝的说法,「他一定是杀过人……嗯,他杀了个和尚,所以晚上才会做噩梦!」 灵芝无奈地看着他,心想,这货想象力还挺丰富,去写恐怖悬疑好了。 可杜衡还是摇头,道:「你们就单凭几句梦话,就断定人家杀了人?还杀了和尚?这……这也太荒唐了吧!」 灵芝解释道:「我不是断定,而只是猜测。我觉得这个薛焱也许经历过某种刺激,才会对红色反应如此之大。而血,应该是最为恐怖的红色的东西了吧?」 第71章 「那你觉得,他跟我们隐瞒了什么经历?」杜衡问道。 灵芝想了想,道:「也许是有意隐瞒,不过也许是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这件事。从我这几天跟他接触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 杜衡一脸茫然,道:「怎么会记忆中没有呢?难不成,他跟娘子一样失忆了?」 灵芝又解释道:「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当受到刺激后,记忆会选择性的过滤掉那些不愿意记起的事。这就叫做选择性失忆。不过梦境却是可以让这部分记忆重现的。」 谢意之听闻,马上瞪着眼睛道:「对,那个薛焱一定是杀过一个和尚。而他自己选择性失忆了。晚上做梦,他又想起来了……」 「谢兄,你想想,他若真杀了人,就早被官府抓起来问斩了。怎么可能好端端活到现在?」杜衡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 可谢意之却道:「贤弟,你想想,那薛家可是士族,在京城颇有势力。大公子若杀了人,他们家肯定会想办法遮掩过去的。搞不好抓个替死鬼什么的,也未可知啊!」 灵芝简直无语了——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他这恐怖的架构已经完成了。 「好了,咱们也别在这瞎猜了。」灵芝道,「我还是想个办法,让他自己告诉我吧。」 「他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能自己告诉你呢?」杜衡不解道。 灵芝抿唇一笑道:「他自己不记得了,我就钻到他心里去问他。」 杜衡和谢意之皆瞠目结舌。 第二天,灵芝和杜衡一大早便去了谢家。而此时,薛焱刚刚洗漱完毕,正准备吃早餐。 灵芝在薛焱的屋外对杜衡和谢意之道:「我自己进去便可,你们俩在门外守着,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另外,你们俩也不能发出响动,不能惊扰到里面。」 「好……」杜衡虽心中疑惑,但还是很听话地点点头。 而谢意之却皱起了眉。 灵芝安排完之后,便敲门进屋了。 谢意之望着屋门,不悦道:「贤弟,你就这么让她进去了?」 杜衡眨了眨眼睛,道:「这……有何不妥吗?」 「当然不妥了!」谢意之厉色道,「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什么样子?还……还让你这当夫君的给她把风?她怎么不上天啊?」 「嗨,谢兄,你想到哪里去了?」杜衡无奈道,「娘子进去是给薛公子治病,怎么被你说得如此不堪?你是不了解。我家娘子看诊就是这样的习惯。在医馆里,也是要隔在里间,从不许别人进去的。」 「莫非贤弟你也不准进?」谢意之冷冷道。 杜衡点头,道:「当然了,我也是不准进的。这是娘子的习惯。」 「哼!」谢意之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装神弄鬼……」 杜衡听他这样说灵芝,心中很是不悦,但还是生生忍下去了。 可谢意之思忖片刻,却蹑手蹑脚走到了窗根儿底下,竖起耳朵做偷听状。 「谢兄,你这又是干嘛?」杜衡跟上前,压低声音道。 「我倒要看看,她在里面到底搞什么鬼?」谢意之说完,用舌尖点破了窗棂纸,眯起一只眼便向屋内看去。 薛焱见灵芝来了有些惊讶,但还是很礼貌地让座。 灵芝坐下后,笑笑道:「薛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薛焱道:「换了个地方总是有些难以安眠,这几日其实休息得都不太好。」 「那……可做了什么梦?」灵芝又问道。 薛焱蹙眉,想了想道:「应该是做了梦,但……不记得了。我自小便是这样,睡醒了便记不得都梦到些什么。」 灵芝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觉得他并没有说谎。看来她只能用最后一招了。 其实,灵芝说钻到薛焱的心里面,只是打个比方。她想用的方法是催眠。在现代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用这种方法的。因为催眠是一种很高深的治疗手段。一不小心,催眠对象就容易醒不过来。可对于薛焱来说,也只有这样的方法才能找出他真正的病因了。 灵芝有对薛焱道:「薛公子,我昨夜可是一整夜都没合眼。不过到底是想出了医治你这怪病的方法。」 第72章 「哦?」薛焱眼睛一亮,「如此真是太好了。本来我还打算今日便回京城呢!是什么样的方法?快说给我听听!」 灵芝淡然一笑,道:「薛公子莫要着急。来的时候走急了,先帮我倒杯水喝,可好?」 薛焱微微一怔,随即笑着站起身,走到那放着茶壶茶杯的柜子前,给灵芝倒了一杯茶。 「小心……别洒了……」 在薛焱快要转身时,灵芝用带着几分暗示意味的声音缓缓道。 果然,薛焱低下头盯着茶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茶杯上。 当走到灵芝跟前,薛焱将茶杯往前一递。灵芝探身去接那茶杯。可就在她刚接过茶杯的那一瞬间,只听「啪」地一声,茶杯应声落地。 薛焱「啊」了一声,惊恐地抬头看向灵芝。 与此同时,灵芝迅速抽起袖子中的一方帕子,在薛焱的眼前募的一抖,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睡吧……」 薛焱应声闭了眼。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灵芝忙将他扶在椅子上。 其实这套手法看似简单,实则却十分困难。一般的催眠都是在催眠对象配合的情况下进行的。而灵芝刚刚是在催眠对象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将他催眠的。难度可想而知。 她暗示薛焱不要将水弄洒了,这样便导致他的精神紧绷,全部注意力都在那茶杯上。这个时候他的心理状态就像一根绷紧的皮筋,只要出现一个强大的外力,就会瞬间断裂。而灵芝故意失手将茶杯掉落地上,这个就是外力。薛焱的精神被瞬间打散,对灵芝下达的指令就完全听从了。 接下来,灵芝就开始探求薛焱心里隐藏的秘密了。 她知道薛焱今年十九岁,于是她便采用倒退的方式,让他重温一遍自己的成长历程。 「现在,你十八岁……」灵芝用极具蛊惑的声音缓缓道。接着,她便紧盯着薛焱表情的变化。 而薛焱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灵芝判断,他十八岁的这一年应该没发生什么刺激到他的事。 「现在,你十七岁……」 「现在,你十六岁……」 「现在,你十五岁……」 灵芝一年一年地倒退着。而薛焱虽没有太过强烈的反应,但脸上的表情却有了明显的变化。成熟的气质逐渐消退,表情越来越显出了稚气。待退到十岁以下,薛焱的表情明显已经是个孩子了。 而当灵芝说,「现在,你五岁」的时候,薛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抖动,脸色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 灵芝瞪大眼睛死死盯着他。她知道,问题应该就出在他五岁的时候。可一个五岁的小孩,又能做出什么呢? 「你看见什么了?」灵芝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让语气保持平静而有威慑力。 薛焱的眼皮跳了跳,接着开口道:「菩萨……血……鲜红的血……」 灵芝心下一动——应该就是这个了。谢意之曾说,薛焱的梦里提到过和尚。而和尚不就是在庙里吗?那一定是供奉着观音菩萨的庙。而那血,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你看到的,是谁的血?」灵芝继续问道。 薛焱深呼吸了两下,张开道:「猫……」 猫?这个答案实在太出乎灵芝的预料了。她本以为会是某个人流的血。可没想到,竟会是一只猫。难道,他梦中喊的「我没想杀你」,指的是一只猫?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而灵芝转念一想,便又豁然开朗了。那时的薛焱只有五岁。在一个孩子的眼中,小动物的死也是天大的事啊!这样一想,也就不难理解了。 灵芝想了想,又问道:「那是一只什么样的猫?」 「很小的……小花猫……脑袋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好多血……鲜红鲜红的血……」薛焱的表情非常痛苦。 「那猫……死了吗?」灵芝沉声问道。 薛焱的身子抖了几下,道:「死了……它瞪着眼睛看着我……好吓人……」 「那么……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杀了那只猫?」灵芝冷静的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一个小男孩……」薛焱回答道。 「那你仔细看看,那小男孩你认识吗?」 第73章 薛焱皱了皱眉,接着身子又开始剧烈地抖动,眼皮也突突直跳。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告诉我……你看到的是谁?」灵芝眯起眼睛问道。 「是……是我……」薛焱说罢竟似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他一边无助地哭着,一边道:「我不想杀它的……不想杀它的……爹刚刚给我个弹弓玩……我就是试一试……我不知道它打一下就会死……我真的不知道……」 待薛焱终于平静下来,灵芝又问道:「不过是只小猫而已,你至于这样自责吗?」 薛焱使劲摇头,道:「不……佛前杀生……是要遭报应的……」 「这是谁告诉你的?」 「庙里的老和尚……他训斥我……娘也训斥我……让我在菩萨面前罚跪……消除业障……」 灵芝这下全明白了。这薛焱应是在五岁的时候随家人一起到菩萨庙进香。当时他拿了个他爹给的弹弓。小孩子玩心重,看见了佛前的一只小猫,便用弹弓去打。没想到一下子打破了小猫的脑袋。小猫一命呜呼,还流了好多的血。庙里的老和尚训斥了他,说他「佛前杀生」。而他娘还让他在菩萨面前罚跪,消除业障。 这件事在大人看来也许不算什么。可薛焱那时只是个五岁的小孩子,心智尚未成熟。许是那老和尚的训斥太过严厉,再加上亵渎神灵的宗教色彩,竟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里阴影。于是,在他的记忆中便永远烙印着一个小猫倒在血泊中的画面。 但薛焱那时还小。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又太大。于是他记忆的保护机制便启动了,帮他忘记了这件事。但这件事还存在于他的潜意识中,对他的意识发生着作用。这样的直接结果便是,他害怕一切像血一样红色的东西。这便是他这个怪病的根源了。 在找到病因之后,灵芝便用安抚性的语气道:「好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你长大了……你六岁……七岁……八岁……九岁……」 薛焱随着灵芝的话语,面上的表情逐渐成熟,渐渐地又恢复成了一个成年男子的模样。 待说到「你现在十九岁」的时候,灵芝在薛焱的面前打了个响指。薛焱马上睁开了眼睛。 「我……我刚刚……怎么了?」薛焱惊恐地望着灵芝,又抬手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灵芝淡然一笑,道:「薛公子不过是睡了一觉,做了个梦而已。」 薛焱瞪大了眼睛,道:「好端端的……我怎么会睡着呢?做梦……我做了什么梦?」 他眯起眼睛仔细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灵芝心中了然。她并没有让薛焱记着催眠的全过程,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刚刚的梦境的。 「好了,薛公子,不要纠结做梦这件事了。」灵芝道,「还是说说我的治疗方案吧!」 「对对对……」薛焱连连点头,「刚刚就是说到治病的事……灵芝大夫,你接着说!」 灵芝道:「吃过午饭,谢先生会带你去个地方。你跟着他去便是了。其他的事,不要问。」 薛焱自是一头雾水,忙问道:「去那个地方,是治病吗?」 灵芝轻笑道:「我说了,你只跟着谢先生便是。其他的事,不要问。」 「哦,好……」薛焱虽心中仍是疑惑,但也知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便没再多问。 灵芝嘱咐完薛焱,便起身朝门口走去。 正在窗根儿底下偷看的谢意之,见灵芝要出来了,忙起身回到原地。而刚刚他看见的那一幕,依然在脑海中翻滚。而那从未有过的震惊,也刺激着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灵芝刚推门出来,杜衡便迎上前去,关切道:「娘子,怎么样了?」 灵芝笑着道:「我已经知道薛公子的病因了。下一步便是给他解开心结了。」 「太好了!」杜衡简直比灵芝还要高兴,又忙追问道,「那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做呢?」 灵芝抬眸望向谢意之,却发现他正瞪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惊恐的眼神,仿佛是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 「呃……谢先生……」灵芝歪着头唤了一声。 谢意之身子一抖,半晌才颤颤应了声:「哎……」 灵芝皱着眉走到他身前,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第74章 而谢意之则赶紧向后退了一步,仿佛灵芝会将他吃了一样。 「他这是犯什么病了?」灵芝不禁回头问杜衡。 杜衡并没看见房间里发生的事,也不知道谢意之如此反应所为何故,只得也走上前,拍了拍谢意之的肩膀,问道:「谢兄,你怎么了?」 谢意之如梦初醒,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 灵芝忽然意识到,他该不会是偷看了她的催眠过程吧?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件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给薛焱治病。 「谢先生,我想麻烦你一件事。」灵芝坦言道,「吃过午饭后,你把薛公子带到观音庙。」 「啊?」谢意之一怔,遂问道,「去……去庙里做什么?」 灵芝只道:「你无须问这些,只将他带到大殿的菩萨像前便是了。」 「可是……可是……」谢意之垂下眼帘,踌躇道,「那……薛公子若真是个杀人犯……我会不会……有危险啊?」 谢意之虽从窗子里看见了灵芝的催眠过程,但并未听清二人的对话,所以对薛焱儿时的经历也并未知晓。此刻,他心中的版本,还是那薛焱杀了和尚的故事。 灵芝无奈地笑道:「放心,我刚刚已经了解过了。薛公子并没有杀人。他只不过是在菩萨像前杀了只猫而已。此番让你带他去,也是为了解开他的心结。你按我说的去做便可。」 若换作平时,面对灵芝的吩咐,谢意之早就按捺不住了。他堂堂七尺男儿怎会任凭个小女子摆布?可此时,他被刚刚那催眠的一幕给惊住了,竟也忘了男尊女卑之事。 「好,我带他过去便是……」谢意之竟一口答应了。 且说吃过了午饭,薛焱便在谢意之的带领下来到了镇上唯一一座菩萨庙。因是下午,已过了进香的时辰,庙里十分冷清。 谢意之带着薛焱径直走到了正殿的菩萨像前。 薛焱很是疑惑,不禁问道:「谢先生带我来此地,可是要我来拜菩萨?」 谢意之摊开手道:「我也不清楚,这都是灵芝安排的。」 薛焱微微蹙眉,转身环顾了一下。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观音菩萨的佛像时,心中某根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他只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这时,耳边传来一个奶声奶气的「喵呜……」 薛焱的身子猛然一抖。接着,他寻声望去,只见那金黄色的蒲团边上竟爬着一只小小的花猫。一双怯生生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薛焱定定看着那猫,忽然觉得胸口憋闷,几乎要窒息了一般…… 正在薛焱惊诧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木鱼声,接着又是和尚诵经的声音。两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忽大忽小,竟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节奏。 薛焱听着听着只觉得那木槌敲击的不是木鱼,而是自己的心脏一般。他顿时头晕目眩,眼睛也渐渐睁不开了。下一刻,他忙抬手扶住额头,用力挣扎着睁开了眼。 而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老和尚。薛焱惊恐地瞪着老和尚。记忆闸口瞬间打开了…… 「你佛前杀生,亵渎神灵,死后将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五岁时,那老和尚恐怖的诅咒再一次在耳畔响起。薛焱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看菩萨像,又看看蒲团边倒在血泊中的小猫。心中热浪翻滚,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将目光锁定在那老和尚的脸上。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老和尚的眼睛,良久,终于「哇」的哭了出来。那神情真似个五岁的小孩子。 随着抽泣,薛焱的身体一点点瘫软。最后,他瘫跪在地上双臂抱着老和尚的脚踝,哭诉道:「我没想杀它……我真的没想杀它……别让我下地狱……求求你……别让我下地狱……」 老和尚待薛焱止住哭声后,蹲下身将他轻轻扶起。薛焱怔怔看着老和尚,眼中一片茫然。 忽然,那老和尚指着那蒲团旁的小猫,道:「你看,它还没有死啊!」 薛焱一惊,忙转头去看那小猫。果然,它仍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望着他,并没有气绝身亡。 薛焱喘息着跑过去,发现那只小猫只是断了一条腿。 「施主,你还有机会救它一命。」老和尚边说边从菩萨像后拎出一个药箱,轻轻放在薛焱身旁。 第75章 薛焱不假思索地打开了药箱,然后小心翼翼给那小猫包扎后腿上的伤处。 待他包扎好,老和尚轻轻捧起小猫,对着菩萨像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在佛前挽救了一个生灵,积了功德,消了业障,功过相抵,定不会下地狱了……」 薛焱闻言,眼睛泛起惊喜的光。接着,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口中喃喃道:「我总算是……把它救活了……」 而这时,老和尚放下小猫,又拿起了木鱼敲了起来,同时口里也开始诵经。 薛焱又觉得脑中一阵轰鸣,周围的一切都旋转了起来。接着,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响指,眼前又恢复了正常。 而当他睁开眼时,看见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老和尚,分明是穿着红色小袄的灵芝。而她的手里正拿着个木鱼。 「灵芝大夫……怎么是你?」薛焱惊恐道,「那个……那个老和尚呢?」 灵芝淡然一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自己身上的红色小袄道:「薛公子,你现在敢不敢看我的衣服?」 薛焱先是一怔,接着将目光锁定在灵芝的小袄上。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忽然惊喜地嚷道:「哎呀,我不怕了!我不怕看见红色了!」 灵芝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了。她笑着拍了拍薛焱的肩膀,道:「你的病真的很难治。我真是把看家的本事都拿出来了啊!不过,总算是治好了!」 这时,杜衡从菩萨像后走了出来,用一种近似膜拜的眼神看着灵芝,道:「娘子,你真是太厉害了!你……你刚刚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就治好了呢?」 薛焱这时也回过了神,追问道:「是啊,灵芝大夫,我刚刚明明看见的是那个以前训斥过我的老和尚。可怎么一睁眼,就变成你了?」 灵芝笑而不语。其实,她刚刚也是用了催眠术。她将催眠的暗示放在了木鱼和诵经之中。薛焱在被催眠之后,眼前出现了幻象。他根据自己潜意识里的记忆将灵芝幻想成了那个老和尚。而灵芝让他救了那只她事先准备好的断腿小猫,又在菩萨前说他消除了业障,不会下地狱。这样一来,便解开了他的心结。所以,他醒来之后,就再不会惧怕红色了。 可是这些,她如何跟杜衡和薛焱这样的古代人解释呢?他们根本就听不懂啊! 薛焱倒是很善解人意。他想了想,笑着道:「之前我也听闻,江湖上有些治病救人的异术。想必灵芝大夫刚刚所用的就是某种异术吧?其实不论方法如何,总算是治好了我的怪病。这回,我总算可以去成亲了!」 灵芝闻言不禁有些无语。她这催眠术可是货真价实的科学!科学啊!怎么到他口中,竟成了江湖骗子的伎俩了?不过他爱怎么想便怎么想吧。 而薛焱却还自顾自道:「我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们!这点钱不成敬意。以后你们夫妻俩要是到京城,薛某定设宴款待!」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灵芝。 而灵芝自来到古代便没见过银票。她疑惑地接过来,自言自语道:「这纸……是什么东西啊?」 一旁的杜衡差点儿笑喷,心想,也怪自己太穷,没给娘子见识过这高端的东西。 「娘子,这是银票……」杜衡压低声音提示道。 「银票?」灵芝瞪大眼睛,将银票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又问道,「那……这是多少钱啊?」 「来,我看看!」杜衡拿过银票,看了一眼,道,「一百两……」 「一百两?」 「一百两?」 杜衡念完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个数目也太惊人了,于是惊叫了一声。而与此同时,灵芝也叫出了口。两个人竟异口同声。 杜衡盯着那银票只觉得如做梦一般。不,应该说他做梦也没梦见过这么多钱。一百两,对于他这个穷郎中来说,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而灵芝马上对薛焱道:「薛公子,这……这也太多了……我们连理堂治病是要收取诊费。但一般也就十两、二十两的……从没收过这么多呀!」 薛焱却道:「灵芝大夫,你刚刚也说了,我的病太特殊,很难治,也你熬费了很多心力。所以,这一百两真的不多。而且,你帮了我的大忙!这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 三个人为了一张银票推脱了半天。可谁也没注意,站在大殿门口的谢意之眼神越来越不对劲了…… 第76章 三个人走到庙门口时,杜衡才意识到谢意之不见了。他停住脚步,四下张望着道:「咦?谢兄怎么不见了。」 「是啊,明明是他带我来到这的。可他人怎么不见了?」薛焱瞪大眼睛道。 灵芝此时还沉浸在治愈薛焱的喜悦中,并没有太在意谢意之,于是轻描淡写道:「他这么大人,还能丢了?肯定是自己先回家了。」 杜衡和薛焱也没多想。 可当回到谢家后,谢大娘却说谢意之一直没回家。薛焱想等谢意之回来,与他辞别,可左等他不回来,右等还是不回来。最后眼看着太阳都快下山了。薛焱怕耽搁行程,便辞别了灵芝和杜衡,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第二天,杜衡担心谢意之,一大早便去了谢家。而出来给他开门的,正是谢意之。 看见谢意之安然无恙,杜衡不由得松了口气,又带着几分责怪道:「谢兄,你昨日跑到哪里去了?薛公子等着跟你辞别,等了一下午。临走时还说遗憾呢!」 谢意之没接杜衡的话茬,只一把将他拉进院子,神色紧张地上下打量起杜衡来。 杜衡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禁疑惑道:「谢兄……你……你这是干什么?」 谢意之仍旧没答话,只扯着杜衡快步往他的屋子里去了。 进了屋之后,杜衡又问道:「谢兄,你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奇奇怪怪的?」 谢意之将杜衡按坐在椅子上,然后自己也坐了下来。这时,他才盯着杜衡道:「贤弟,你没事吧?」 杜衡无奈地望着谢意之,道:「谢兄,这句话该我问你吧?我好好的,可你却如此反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贤弟……」谢意之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声音也微微颤抖,「我跟你说……你那娘子她……她不是人……」 杜衡差点儿气乐了,皱着眉问道:「我娘子不是人?谢兄你什么意思?」 谢意之则一把攥住了杜衡的手,压低声音道:「贤弟,你昨日藏在佛像后面,没看到当时的情形。真是……真是太吓人了……那薛公子竟似魔障了一般,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还给她下跪……」 「那是娘子在治病……」 没等杜衡说完,谢意之便打断他,神色紧张道:「还有,她在薛公子的房间里,也十分诡异。我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清清楚楚看见,那薛公子闭着眼睛,浑身抽搐,脸上全是汗。根本就是中邪了……」 杜衡皱着眉问道:「谢兄,你说这些到底是什么意思?」 「贤弟啊……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你本来一个明白人,怎么就被个小女子迷得团团转。」谢意之攥住杜衡的手,语重心长道,「如今我算是弄个明白了。那个灵芝,根本不是人……她……她是个狐妖……」 杜衡一把甩开谢意之的手,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声道:「谢兄,你怎么能信口雌黄?我娘子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是狐妖了?」 谢意之也站了起来,道:「贤弟,我可不是瞎说的。昨看见她在菩萨庙里的一番作为,便觉得蹊跷。我特地跑到黄半仙那里。黄半仙说,近来他一直觉得咱们平安镇有些异样。好似来了狐妖。如今听我这么一说,便断定那狐妖定是在你家中了。贤弟啊……你现在很危险……」 「哦,我说昨怎么失踪了大半日。原是去找黄半仙了啊!」杜衡无奈地看着他道,「谢兄,我告诉你,那黄半仙就是胡说八道!我娘子治病救人,干得都是行善积德的事。怎么会是什么狐妖?她治病的方法是有些奇特,但结果还是将薛公子治好了不是?我只知道,妖精都是害人的。而我娘子是救人的。所以,娘子肯定不是妖精!」 谢意之一指杜衡,道:「我就料到你肯定是鬼迷心窍,听不进我说的话。那,这个给你!」 说着,谢意之从桌子下面翻出一个黄色的小纸包递给杜衡。 「这是什么?」杜衡边问边将那纸包打开,只见里面是几张黄色的符纸。符纸上还画着一些奇怪的图案。 谢意之解释道:「这是为兄帮你在黄半仙那里求的符。这符灵得很!你只需将它用火烧成灰,然后放进水里,再让灵芝喝下去。她便会腹痛不止,原形毕露!」 杜衡气得脸色铁青。他厉声道:「我才不会让娘子喝什么符水!我再说一遍,我娘子不是狐妖!」 第77章 说完,杜衡几下便将手中的符纸撕了个粉碎。 谢意之看着满地黄色的纸屑,连连摇头道:「贤弟啊……你可真是被那妖精迷得不轻啊……」 杜衡咬着牙道:「谢兄,我知你是关心我。但凡事也得有个底线。我与娘子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做伤害我娘子的事了!」 说完,杜衡转身大步走出了谢意之的房门。 杜衡回到家中,依旧气鼓鼓的。灵芝问他怎么了。可他怕灵芝生气,胡乱编了个理由便搪塞过去了。 傍晚,灵芝买菜回来,杜衡出门去迎她。两个人正有说有笑地往屋里走。 忽然,杜衡感觉墙头上似蹲了个人。而当他正抬头去看时,却见一大片鲜红的液体从墙头泼了下来。灵芝尖叫一声。而杜衡却飞快转身,将灵芝紧紧护在怀中。那鲜红的带着腥臭味的液体便将杜衡从肩膀到脚底,浇了个遍。 「谁在哪里?」灵芝气得大喊一声,迅速扬起脸望向墙头。 而此时蹲在墙头上,一脸惊恐的却是谢大娘。她瞪大双眼看着灵芝,眼睛里尽是恐惧,仿佛真的看见了妖怪一般。 而杜衡此时也看清了墙头上的人,不禁无奈道:「大娘,你这是干什么?」 谢大娘腿脚倒挺灵便,从墙上头翻下来,道:「阿衡啊……大娘不是要泼你……大娘是听意之说……你……你家中有个狐妖……大娘以前听说过,狗血能让妖怪现形……」 杜衡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狗血淋头了…… 杜衡直气得七窍生烟,可面对着谢大娘这个长辈又不好发作,只得哀求道:「大娘,您就别跟着瞎闹了,好不好?我娘子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可能会是狐妖?」 而灵芝此刻却听明白了。她一心只想着把薛焱的病治好,没顾及到躲着谢意之。可没想到,他竟然会污蔑她是狐妖。 灵芝看着杜衡狼狈的模样,不禁怒火中烧。她上前一步,指着谢大娘,怒目而视:「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我和杜衡好好过日子,碍着你们谢家什么事了?犯得着编出如此荒唐的事来污蔑我吗?」 谢大娘哆嗦了一下,仍旧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灵芝,颤巍巍道:「你……你是狐妖的事……那是黄半仙看出来的……不是我们编的……」 灵芝从谢大娘的反应中看出,她是真的惧怕自己。她冷静下来仔细琢磨了一下,判断出谢大娘应该不是故意陷害她。她应是听信了那黄半仙的话,真的把她当成狐妖了。 「黄半仙是谁?」灵芝抬眸问杜衡。 杜衡道:「就是镇上的一个算命先生。平时也给大家治个邪病什么的。大家都说他算得挺准。都很信他的。」 灵芝不禁心中冷笑——原来又是封建迷信那一套。看来这古代人还真是愚昧无知。 这时,谢大娘又符合道:「没错!黄半仙厉害的很。都说他是太上老君的传人。他跟意之说,咱们平安镇上来了狐妖,就住在阿衡家中!不是你,还会是谁?」 「好……」灵芝咬着牙道,「黄半仙……今日姐就去会会你!装神弄鬼……我不砸了你的场子便跟你姓!」 「啊?娘子,你……你要去砸黄半仙的场子?」杜衡瞪大眼睛问道。 灵芝望着杜衡,郑重道:「小郎中,我告诉你,这世上根本就没什么鬼神,更没什么妖怪!所有的鬼怪皆装在人的心里。这个黄半仙靠装神弄鬼骗人钱财,我必须去揭穿他!」 「娘子,咱们还是别惹事了……」杜衡担心闹出乱子,赶忙劝阻灵芝 可一旁的谢大娘却开口道:「阿衡,你让她去!她是不是妖精,到了黄半仙那里便能见分晓了!你也跟着去,到时候你就看着她现原形吧!」 「好,到时候看看,到底是谁现原形!」灵芝瞪着眼睛道。 杜衡无奈,只得回屋换了件干净的衣服,便带着灵芝往那黄半仙家中去了。 途径谢家的时候,谢大娘还叫上了谢意之和谢老爹。这一家三口沿途还逢人便说灵芝是狐妖。灵芝也不解释,只气冲冲跟着杜衡走。镇上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也都跟在后面,只等着看灵芝这只「狐妖」如何现原形。 一会儿功夫,浩浩荡荡的队伍便来到了黄半仙家门外。灵芝望着这三进三出的宽敞院落,心中一阵鄙夷。看来,这黄半仙平日没少骗人钱财,要不然也不会住在这样气派的宅院里。今日,便让她为民除害吧! 第78章 想到这,灵芝用力扣了扣门环,同时大声嚷道:「黄半仙,赶紧给我出来!」 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个中年妇人。这妇人虽穿绸裹缎,但皮肤却是黑黢黢的,眼角额头也有很深的皱纹,显然是早年受了不少穷苦,中年才发迹的。灵芝猜想,她八成是那黄半仙的媳妇。 妇人见这么多人来势汹汹,登时唬住了。她颤颤问道:「你们……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灵芝扬起下巴,大声道:「黄半仙呢?让他出来!」 妇人皱了皱眉,道:「我家相公正在里面瞧病呢!你们有什么事跟我说。」 「瞧病?」灵芝冷笑一声,「有病不去看大夫,倒去找算命的。这也太可笑了吧?」 妇人闻言,冷下脸来,道:「你也不去问问,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知道黄半仙的名号?我们家供奉的可是太上老君。仙体一上身,什么病治不了?」 「好啊,既然他这么厉害,就让我们进去开开眼吧!」灵芝说完,用力将那黄半仙的媳妇往旁一推,然后大步流星走进了院子。 杜衡怕她有什么闪失也赶紧跟上来了。随后,谢家三口和后面的大部队也跟着挤了进来。 灵芝掀起门帘径直走进了屋,只见一个赤着上身的中年男子正对着个老头发功呢。 那男子留着络腮的胡子,头发只用一根红绳束着,嘴里正念念有词。 只见他将老头的袖子挽起,在那枯瘦的胳膊上抹了几下,然后又拿起手边的一个水壶,扬起脖子往嘴里灌了一口,接着鼓起腮帮子使劲往老头的胳膊上喷了出去。 只见水花所到之处,鲜血淋漓而下。把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那老头更是吓得浑身发抖,颤颤嚷道:「哎呀,黄半仙……我这胳膊……这胳膊怎么流血了?」 那黄半仙脸上浮现一丝倨傲的神情,道:「你这胳膊疼,就是中了邪风。这血便是我帮你逼出来的。从今日起,你每隔三天便来一次,我替你彻底把邪风清除。」 老头连连点头,道:「多谢黄半仙,多谢黄半仙……」 「行了,你不必谢我。我也是奉太上老君的指令,来给你们解除病痛的。」说着,他一指屋内供奉的太上老君神像,道:「把你的心意放在那就行了。」 「好好好……」老头颤颤巍巍走到神像前,跪着放下了一两银子。 灵芝目睹了整个过程,不觉在原来的气头上又添了一把火。这样的骗术,她见多了。以前看电视新闻里都破解过的。 「哼,什么邪气?我看你就是在招摇撞骗!」灵芝指着黄半仙怒斥道,「骗人的把戏,骗得了旁人,可骗不了姑奶奶!」 黄半仙这才看见屋子里一下子挤进了许多人,不由得一怔。可随后,他又见灵芝指着鼻子说他是骗子,顿时来劲了。 「哪里来的黄毛丫头?竟敢在太上老君面前吵嚷!小心遭天谴!」黄半仙冲灵芝吼道。 「呵……就你这副德性,还太上老君?那姑奶奶还是王母娘娘呢!」灵芝不甘示弱。 黄半仙瞪起了眼睛,掐着腰走到灵芝面前,厉声道:「你好大的口气!我黄半仙给人算命、治病,好几年了!你也不问问,这十里八村的,哪个不信服我?」 没等灵芝说话,那老头颤颤走了过来,道:「姑娘啊,你千万可别跟黄半仙造次。他本事可大了。刚才,你也看见了……我这身上的邪风,就是他给祛除的……」 灵芝一脸不屑,冷笑着道:「大爷,他是蒙你的。」 「你胡说八道!」黄半仙瞪起了眼睛,「我给人治病,靠的是太上老君的神力,怎么就成骗子了?」 灵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也撸起了老头的袖子看了看。随后,她几步走到那水壶跟前,一把将水壶拿在手中。 这时,黄半仙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他指着灵芝急促道:「那是太上老君赐的圣水,凡人是不能动的!你……你赶紧给我放下!」 灵芝哪里肯听他的,迅速拧开水壶的盖子,又凑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然后笑着道:「原来,这太上老君赐的圣水,就是姜黄水啊!要是这么说来,我们家医馆有的是啊!」 说着,灵芝一扬手将水壶抛给了杜衡,大声道:「小郎中,你辨别一下。」 第79章 杜衡也闻了闻,接着又倒了一下在手上,仔细辨认之后,道:「没错,这个就是姜黄水。」 黄半仙脸上显出了一丝尴尬。可他随即便又强词夺理道:「就算是姜黄水,那是太上老君赐的,与普通的姜黄水是不一样的。你们肉眼凡胎怎么能看得出来?」 那老头忙又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圣水确实逼出我胳膊上的邪风,刚刚冒出那么多血,你们不是也看到了吗?」 灵芝的嘴角浮起一丝鄙夷的笑。她猛然抓住了黄半仙的手,放在杜衡面前,道:「小郎中,你再鉴别一下,他这手上抹了什么?」 杜衡迅速低下头闻了闻,接着瞪大眼睛道:「碱!没错,他手上抹了碱!」 没等黄半仙反应过来,灵芝快速拿起水壶,直直向黄半仙摊开的手掌浇了上去。 只见黄半仙的手掌也如刚刚那老头的胳膊一样鲜血淋漓。红色的血水顺着指缝流了一地。 「呀!黄半仙,原来你这手上也有邪风啊?」灵芝歪着头讽刺道,「怎么不让太上老君给你好好治治啊?」 在场的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冷气,看黄半仙的眼神都带着疑惑。 「你……你……」黄半仙气得脸色铁青,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而那老头却瞪着迷茫的眼睛问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灵芝笑着看向杜衡,道:「这里的玄机,我相公最清楚不过了。小郎中,你给大家讲讲吧!」 杜衡举起了那个水壶,道:「其实道理很简单。医书上有写过,姜黄遇到碱便会变成红色。这水壶里装的是姜黄水,而他手上又抹了碱。所以他往这位大爷胳膊上一喷,就像流血了一样。其实,根本不是血,只是变了颜色的姜黄水。」 那老头这才明白过来,气呼呼对那黄半仙道:「搞了半天,你是骗我的!」 杜衡抓过老人的手,道:「大爷,还是我给你把把脉吧。嗯……你这个胳膊是风湿之症,确实是要去邪风。不过,咱们别用他这骗人的方法了。明到我医馆来,我给你抓几副药,一吊钱都用不上。」 老头连连点头。 这时,黄半仙的媳妇凑了过来。她瞪了灵芝一眼,又对黄半仙道:「相公,他们根本就是来砸场子的。你还不把那看家的本事亮出来?」 黄半仙的眼睛一亮,又仿佛看见了扭转局势的希望。他拢了拢头发,清清嗓子道:「既然你们怀疑我黄半仙的法力,今日便让你们开开眼!」接着,他又朝他媳妇使了个眼色,道:「你去把院子里那口油锅燃起来。」 黄半仙的媳妇会意一笑,便转身出去了。 接着,那黄半仙披了件袍子,便跪在太上老君的神像前,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身子猛然抽搐了一下,接着便像触电一般抖个不停。 众人见状皆道:「这是太上老君上身了。」 灵芝却转过头对杜衡低语道:「他这全是演的……」 杜衡将信将疑地看着黄半仙,压低声音道:「娘子,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呢?」 「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能拆穿他!」灵芝咬着牙道。 没错,这点自信灵芝还是有的。她一个懂科学的现代人,还能被个古代的骗子给糊弄了? 黄半仙在蒲团上抖了一会儿,便缓缓站起身。此时,他的神态与刚刚判若两人。他一脸威严的向门口走去。众人赶紧给他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他大步迈出门槛,径直朝院子一角的一口大锅走去。那架势真好似神仙附体一般。 而此时那锅里下面已经燃起了熊熊火焰。眼看着锅里的油开始翻花。 黄半仙的媳妇站在油锅旁高声道:「大家都看见了,这锅里的油已经烧开了。凡人的手若是放进去,定会炸得皮酥肉烂。可咱们黄半仙的手却能安然无恙!」 众人一阵唏嘘。 这时,那黄半仙高高举起了手,接着又闭上眼睛念了几句咒语,然后大喊一声,便将手生生放进了油锅里。 与此同时,大家都「啊」地叫了出来。 可黄半仙却面不改色,似乎丝毫感觉不到疼痛。过了一会儿,他将手从油锅里拿了出来,果然完好无损,一点烫伤的痕迹都没有。 第80章 「怎么样?」黄半仙的媳妇一脸得意道,「这回你们算见识着了吧?」 可她话音未落,灵芝便走上前去,不声不响便将自己的手放进了油锅。 「娘子!」杜衡吓了一跳,赶忙跑了过去。 可灵芝却转身冲他笑笑道:「放心,一点儿事都没有!」说完,她将手从油锅里拿出来,又在众人面前晃了晃,道:「这锅里根本就不烫。你们看,我的手不也没事吗?」 可就在大家面面相觑时,谢意之冷笑一声,道:「你本就是狐妖,不是人,自然没事了!」 黄半仙听闻谢意之的话,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刚脸上的窘迫也一扫而光。 「哼,我说是怎么了,原来是狐妖来了。」黄半仙瞪着灵芝道,「你根本就是用妖术蒙蔽了大家的眼睛。」 灵芝咬了咬嘴唇,道:「你明明就是招摇撞骗,还诬陷我是狐妖!好,我的手没事,你们便说我是狐妖。可若是在场的其他人把手放进油锅里也没事,那你还狡辩吗?」 黄半仙一怔,接着转了转眼珠,道:「好啊,谁不怕将手炸熟了,就放进来试试啊!」 众人望着那锅里翻滚的油,皆默不作声。 黄半仙脸上显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就是算准了不敢有人尝试,才故意那样说的。尽管灵芝能拆穿他的把戏,可只要他一口咬定她是狐妖,便可蒙混过去了。 「大家不要怕,这锅里的油被他做了手脚,真的一点都不烫的!」灵芝冲着众人喊道。 可大家都用迟疑的眼神看着她,没一个敢上前的。 「哼!」黄半仙更得意了,扬起脸道,「你这狐妖,还想迷惑众人吗?大家千万不要听信她的,妖精都是害人的!你们没有仙力护体,肉身进了油锅那便皮焦肉烂了!」 灵芝见说服众人已无可能,便转过脸对杜衡道:「小郎中,那油锅里真的不烫。你信我吗?」 杜衡定定望着灵芝,抿了一下嘴唇,然后郑重点头道:「娘子,我信你!」 灵芝望着杜衡,眼角渐渐湿润了。多少甜言蜜语,也抵不上他这一句「我信你。」 说完,杜衡不假思索地走到那油锅旁,抬起手便要往那油锅里放。 黄半仙见状可急了。他一把抓住杜衡的手,急促道:「杜大夫,你可别犯糊涂啊!千万别被那狐妖迷惑了!」 谢意之见状也大步跑到杜衡身旁,抓着杜衡的胳膊道:「贤弟,你疯了吗?万万不可!」 「不,我信娘子!」杜衡坚定道了句,用力挣脱了黄半仙和谢意之,接着一咬牙一闭眼,迅速将手伸进了油锅。 「贤弟!」谢意之声嘶力竭,眼睛都红了。 可杜衡非但没有疼得叫喊,反而笑了起来。他将手在那油锅了里涮了涮,然后高高举起,道:「你们看,真的没事。这油锅里一点都不烫,跟温水差不多。」 谢意之张大嘴巴看着杜衡安然无恙的手,惊得说不出来话来。而那黄半仙的脸却是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灵芝转过身对众人道:「我给大家解释一下吧!这锅里不仅放了油,还放了醋。醋的沸点比油低很多。醋即便是烧开了,温度也跟温水差不多。所以大家看到翻滚的那是沸腾的醋,而真正的油还没有烧开呢!」 「原来是这样……」 「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 众人议论纷纷。而这时,已经有几个胆大的站在了油锅旁,小心翼翼将手探入锅中。 接着,他们便哈哈大笑起来,道:「真的一点儿都不烫啊!」 灵芝瞪着眼对黄半仙道:「这回,你还有何话说?这些年来,你坑蒙拐骗了多少钱财?还不赶紧给大家吐出来!」 众人闻言这才反应过来,开始你一言我一语道: 「对对对,把骗我们的钱还回来!」 「没错,前几天给我爹治病还要了二两银子呢!我的爹病也没好,赶紧把钱还来!」 …… 两个身强力壮的年轻男子将黄半仙的胳膊反扭过来,道:「我看,还是将他扭送官府吧!」 黄半仙的媳妇吓得跪地求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家相公吧……我们……我们再也不敢了……」 第81章 而那黄半仙则气急败坏道:「杜家小娘子……我这上有老下有小……不过就是想混口饭吃……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你何苦来砸我的场子?」 「哼!井水不犯河水?」灵芝瞪着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那你为什么要污蔑我是狐妖?我好端端的,惹到你什么了?」 黄半仙皱着眉看了一眼谢意之,唉声叹气道:「哎……那日谢先生来找我……说得神乎其神的……我……我也不过是贪他几个钱……便顺着他的话胡诌了一顿罢了……」 谢意之瞪眼道:「枉我信你,你居然是胡诌的?」 灵芝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也只有你这个白痴才会信。」 「好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为了钱招摇撞骗……」黄半仙哀求道,「我保证将骗大家的钱全数奉还。就算砸锅卖铁,我也都还给你们!杜家小娘子,求求你可怜可怜我,别把我送官府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求求你了……」 正说着,屋里冲出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哭喊着抱住了黄半仙的腿,接着便哇哇大哭。 与此同时,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太太也出现在屋门口,颤巍巍哭喊道:「我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这老太婆也不要活了……」 灵芝不禁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这一家的演技可都够可以的。可惜啊,你们生错了时代。要是生在现代,搞不好还能得个奥斯卡呢! 可杜衡见此场景,不觉有些心软,道:「不送官府也可以,但你必须给镇上的父老乡亲磕头认罪!」 「好好好,我这就磕头认罪!」黄半仙说罢,挣脱了那两个壮汉,跪在地上冲着众人磕了三个响头。 杜衡看了一眼灵芝,又道:「还有,你之前说我娘子是狐妖,毁我娘子名声,你必须给我娘子道歉!」 黄半仙又赶忙跪在灵芝面前,又给磕了三个响头道:「都是我的不是,杜家小娘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你起来!」灵芝命令道。 黄半仙一个激灵,赶紧站了起来。 灵芝又指着谢意之,对黄半仙道:「你,清清楚楚告诉谢先生,我到底是不是狐妖?」 黄半仙赶紧道:「谢先生,我……我那都是顺嘴胡诌的……杜家小娘子根本不是狐妖……我给你那符,也是浸过巴豆水的……谁喝了都会腹痛不止……这样就会让人误以为是妖精了……」 灵气扬起脸,冷冷对谢意之道:「谢先生,你听清楚了吧?」 谢意之皱着眉,点了点头。 「既然听清楚了,那以后便不要再做那些莫名其妙的事!」灵芝厉声道,「求符水、泼狗血……呸!亏你还是个读书人!一点常识都没有,真是给读书人丢尽了脸!」 灵芝早就对谢意之憋了一肚子气,这回可算是找到机会痛骂他一顿了。 【卷一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郎中家的小娘子》卷一 作者:晗晗 02、《郎中家的小娘子》卷二 作者:晗晗 03、《郎中家的小娘子》卷三 作者:晗晗 04、《郎中家的小娘子》卷四 作者:晗晗 05、《郎中家的小娘子》卷五 作者:晗晗 06、《郎中家的小娘子》卷六 作者:晗晗 07、《郎中家的小娘子》卷七 作者:晗晗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