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 第一章 穿越 黑夜里划过一道闪电,狰狞地仿佛利爪,霎时撕裂了夜幕,片刻才有隆隆滚雷声,挟着滂沱大雨从天而降。 荒僻的山野间,有一幢陋矮的土屋。 妇人推门而入,除了蓑衣,堆放在门角,甩了甩袖子的水汽,摸黑走到桌边,取了油灯点燃,这才坐到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眼圈一红,泪水就无声地垂落。 “姣姣……”妇人低声啜泣,“你怎么还不醒?” 床上躺着的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女童,面色苍白如纸,呼吸细如游丝,仿佛稍不注意就会气绝。 妇人另取了帕子沾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女童的脸,一边轻声说:“以前雷雨天,你总要吵着和娘一起,现在却一动不动……”说到这里,妇人忍不住又哽咽,“乖囡,快醒醒吧。” 女童木偶似的毫无动静,妇人越发伤心,泪珠不停滚落。 雷声滚滚,妇人哭了一会,强打起精神替女童揉了腿脚和手臂。 刹那一个闪电照亮了屋子,女童的睫毛颤动了一下。 妇人一直看着女童,自然没有错过,她惊诧了一下,随即又惊又喜,泪水挂在眼眶摇摇欲坠,伸手抚摸女童的额头:“听到娘说话了吗?” 女童双唇翕动,妇人凑到她的嘴边,听到几个含糊不清的几声呓语。 “姣姣?”妇人推推她的肩,女童又昏沉睡去,只是呼吸已变得粗重了许多,均匀绵长。 妇人紧悬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惊喜充斥心头,含笑着嗫嚅道:“出声了,出声了,有起色了。”她站起身,又仔细细细地将女童看了一遍,按捺不住激动,在屋中来回走了几圈,皱眉思索:刚才姣姣说的是什么,飞鸡?肥鸡? ******** 醒来已经有两天,她感到有些绝望。 她记得在飞机上,警报器反复报警,乘务人员几次安抚乘客没有成效,接着机身剧烈颤动,她还来不及根据指示戴上氧气面具,就失去了意识。 等醒来时,却身处在一个雷雨夜的简陋土屋中。斑驳的墙壁,昏黄的油灯,还有一床散发着霉味的被子。 当时那种震惊和惶然,简直无法用言语描述,她瞄了一眼,就被吓地晕了过去。 活了二十六个年头,她还从没有遇到过这么荒诞曲折的剧情。其实她的人生一直很平淡,十年寒窗,不高不低,混了一所二流大学,毕业之后又工作了三年。家人最近开始对她的终身大事开始上心,几次催促她去相亲。她对未来有一种说不出的迷茫,趁着年假到手,就想出去旅游散个心――结果,就散到了这里。 现实是无法逃避的。 她哀愁地叹了口气,举起一双小手,左翻右翻,上看下看,猜测现在自己的年纪绝对不满十岁。 逃避不了,只能面对,她很阿q地安慰自己:又赚回一个青春。可是从坏的一面说,她是不是又要面对另一个寒窗十年。 恶寒地打了一个颤,她依然感到很忧愁。 房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年约三十的妇人走了进来。她眉清目秀,看得出底子极好,可惜被岁月磨损了大半,肤色蜡黄,眼角显纹。她身着蓝色的粗布衣裳,手上端着一个碗。 妇人看向床上的小人,笑的眉眼弯弯,口中唤道:“姣姣,今天好点了吗?” 韩姣头皮有些发麻――是的,这是另一个让她忧愁的源头。 两天前,醒来面对世界的天翻地覆,任谁也无法平静的接受。她先是惊,接着就是哭,还没有等她发泄完,妇人就夺门而入,一把抱住她,嚎啕大哭。 哭地比她还要响,还要亮。 她无法继续哭闹下去,只能换一个方式,闭目,静躺,绝食。 妇人以为她困了想睡,一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唱着不知名的童谣,过了一会儿,她就真的睡着了。再次醒来,肚子饿地慌,绝食求死的念头只能放下。 于是她喝了一口妇人准备的粥。不知是什么谷物熬制的,黏糊糊的一团,似乎还放了一些野菜,涩然带着苦味,她饿极囫囵吞了一口,那种味道冲进了喉中,第二口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了。 她真想再哭一场。 想不到重新得到生命后,面对的难关居然是吃饭。到了晚间,妇人又来探她,见她饿得奄奄一息不肯进食,立刻就流泪了:“姣姣,告诉娘,是哪里不舒服么?”韩姣鄙夷地扫了一眼粥,妇人哭着劝道:“姣姣,你爹摔断了腿,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进项了,你哥哥一直昏迷没有醒,你的弟弟一岁还没有到,剩下的白米都给他熬了粥,可每天还会饿哭,娘也是没有办法,你别怪娘,就吃一点吧……” 晴天霹雳。 这个身体,不光有双亲,还上有兄,下有弟,听听,爹断腿,兄昏迷,还有嗷嗷待哺的弟弟。 韩姣一阵头晕。 妇人搂过她,泪水都滴到了她的脸上:“姣姣,娘对不起你。” 她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接过碗,一边含泪,一边大口大口地把粥喝完了。 接连两日就是如此。 韩姣是彻底死了心,再也回不去了。 她现在叫韩姣,是白石山上贫穷农户的女儿,半年前,父亲赶牛时摔断了腿,牛走丢了,人是躺着被乡里人抬回来的。七天前,兄长带着她外出,却莫名其妙地双双昏倒在田里,家中只有母亲孙氏照料,谁知,等女儿醒来时,物是人已非。 她变成了韩姣,而前世的名字,被她深深藏进了心底。 没有给她感伤的闲暇,眼前的困境更叫人发愁,不知年份的朝代,一贫如洗的家庭。每当她想发泄一下,却迎风落泪的母亲――老天爷,还能更悲惨一些吗? “姣姣?” 韩姣被打断了沉思,抬起头,母亲孙氏慈爱地看着她,手中的碗还略微冒着热气。她柔声道:“饿了吧?快吃一些。” 碗里的粥似乎又变稀了,绿油油不知形状的菜好像多了。韩姣感到胃有一点抽搐,深深皱起了眉。 孙氏眼圈红了,微微泣道:“乖囡,娘知道你想吃肥鸡,可是家里只有一只鸡了,你爹和兄弟就靠那些鸡蛋补补身体,是娘对不住你……” 啊啊啊啊啊,韩姣一把抢过碗,含着泪,咕噜咕噜两口就吞咽了下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章 贫穷 又躺了一天后,韩姣恢复了些力气,毅然掀被起床。先在屋子里走动,她躺地久了,腿脚酸软无力,来回踱了几圈,才觉得手脚渐渐自如。 推开房门,骤然入目的阳光让她眯上了双眼,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能真正看清眼前的世界。这应该是秋天,天空湛蓝辽阔,彷如一鸿碧水,光是看着就叫人心里亮堂舒畅。远处有连绵层叠的山峦,树木和庄稼在萧瑟的风中摇曳,黄蔼蔼的一片。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仔细打量眼前。 四间土屋连在一处,整个院子用篱笆围了起来,刚刚及膝,左边一间应该是灶房,门外有一个藤架,种着豆类,架下堆放着一堆干柴。院子的右边角落里有个鸡栏,一只黄羽黑尾的鸡俯首啄着谷壳。 清贫如秋风一般,韩姣无比惆怅。 孙氏从院子外回来,一眼瞧见她站在院子里发呆,急忙上前抚她的额头:“姣姣,怎么下床了,快、快回去躺着。”韩姣还没答话,中间的屋子里就传出一个男声:“是姣姣吗?快让她进来。” 孙氏闻言,低头为韩姣拉了拉衣袖,又将她的散发捋到耳后,轻轻叮嘱:“你爹想你好久了,快进去看看吧。” 韩姣无端生出一丝紧张,左顾右盼。(.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孙氏已携了她的手,领着走进屋子。 这间屋子比韩姣的那间大了许多,暗灰的墙面已泛起黄色,墙角蜿蜒一道暗痕,应该是漏水的水渍。韩姣看得心里直冒凉气,真是穷啊。孙氏看到她烦恼的样子,笑着安慰:“前几夜雨大漏了一些进来,不碍事的,过几日在屋上添几片瓦就成了。”韩姣只能点头。 床上躺着一个看起来足有四十的男人,想是常年劳作,皮肤黝黑,看着她微笑,皱纹满布额头和眼角。韩姣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反应。 “怎么了?”孙氏推推她,“快去给你爹看看。” 韩父极高兴的样子,拍拍床沿:“姣姣坐到这里来。”孙氏上前,为他铺铺被褥,又从床脚抱起一个灰色的襁褓。韩姣一看,里面包着一个白胖娃娃,酣睡正甜,被抱起也一无所觉,一定就是她那八个月大的弟弟。 韩父伸手将她拉到床边坐下,一股微苦的药味就窜到鼻下。 “姣姣,身体好些了吗?”韩父蔼然问。韩姣胡乱点了点头。 韩父高兴地直笑,又问她头痛不痛,有哪里不舒服,天气凉了,穿的衣服够不够。韩姣一问一答,心里不觉有些酸酸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父说着说着笑容收敛,脸色忽然有些黯淡:“大郎还没有醒……” 孙氏一直听着父女两说话,插嘴道:“大郎身体比姣姣好,姣姣都醒了,大郎一定没事。”韩父略感安慰,轻柔地摸了摸韩姣的头:“姣姣,那天你和哥哥去哪里了,为什么晕倒在地里。” 这她哪里能知道,只好茫然地摇头:“记不清了。” 韩父问:“是不是找刘家去说理了?”她更加茫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牛丢了就丢了,人没事就好,”韩父说道,“以后别再理会这件事,知道吗?” 韩姣含糊地答应。孙氏抱着孩子上前,说道:“好啦好啦,别说孩子了,才醒没两天,她还晕乎呢。”又对韩姣说:“快回去休息吧,别乱跑。” 应了一声,韩姣起身出了门。孙氏对韩父说:“大郎虽然昏迷,却像睡着一样。姣姣前几日只悬着一口气,想不到反倒是先醒了过来,也不知道大郎什么时候能醒。要说这事都怪你……我早该找村长去评理,那牛分明是我们家的,刘家捡了去不还,还说是集市买的。要不是知道这事,大郎和姣姣也不会无缘无故地跑去刘家,更加不会昏迷不醒。” 韩父叹了口气:“丢了就丢了,不要再去寻事了。” 孙氏微微怨道:“这哪是说丢就能丢的,你为了救村里的孩子才弄断了脚,现在刘家占了我们家的牛,却没有一个人出来说理,我们家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找村长也没有用,”韩父低沉了声音说道,“若村长真有心帮我们,早就该出面了。” 孙氏道:“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和刘家沾亲带故的。” 韩父不再言语,孙氏的声音微微颤动:“以后可怎么办?” 孩子突然醒了过来,哇哇地哭泣,孙氏低下头,怀抱着孩子一边拍一边哄,声音沙哑,分明已带了哭音。 韩姣在门外听得分明,大致已明白事情起末,又是疑惑又是愤慨。她醒来时间不长,可总能感觉到有人抱着她,按捏她的身体,一遍一遍在她耳边喊着“姣姣”,虽然每次听到孙氏哭泣,都觉得头皮发麻,可那一种挥之不去的亲切感,仿佛与生俱来,仿佛血脉相连。 当真听到她压抑着哭声,她又觉得伤感。 狠狠在院子里走了两圈,那一股脑的复杂情绪都变成了泄气。 穿越而来,脑子清楚,可真正能用的却根本没有。她一不懂农作,二不懂发明,也没有经商的脑袋,就想念两句唐诗宋词来充充场面,在这个荒僻山村也找不到人来欣赏。 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韩姣跺跺脚,长长吁了口气。 想了半晌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她转了转僵硬的脖子,看到左边的一间土屋时怔了一下。那应该是那个哥哥住的屋子。该去看一下吗? 犹豫了片刻,还是摇头放弃。 她能醒来全是侥幸,怎么能指望他也一样。以后若有什么不测,今日不看,就可以当做无关,今日若是看了,怕要平添牵绊。 入夜时分,孙氏一直没有来送饭,韩姣等地有些心慌,不会已经断粮了吧? 胡思乱想了一会,门外忽然传来孙氏又惊又喜的哭声:“大郎醒了,大郎醒了。” 韩姣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匆匆套好了布鞋就往外跑。左边的土屋点着油灯,糊糊涂涂的一团。她走进去,孙氏正坐在床边笑着抹泪,招手让她过去。 韩姣往床头望去一眼,怔地说不出话来。 那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布衣,昏黄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影影绰绰,可已足够让人看清,他容颜俊美,眼神深邃,眼神随意一扫,让这个陋室蓬荜生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章 哥哥 韩姣看着这一世的兄长――韩洙,从内心深深觉得,从遗传学角度来说,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和韩父或者孙氏能沾上边。不光是外表,还有一种更为内在的东西。他仅仅是靠在枕上,不言不语,却有一种奇特的约束力,让身边的人不敢随意放肆。 两世为人的经验告诉她,这就是气场。 韩姣老老实实地走过去,站在孙氏身边。孙氏眼眶里还含着泪:“你们兄妹无缘故无地昏倒,几天几夜都不醒,把我和你爹都吓坏了,真怕你们有个万一,”她露出欣慰的笑容,“总算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之前到底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事了?快告诉娘。” 韩姣也好奇地抬起头。 韩洙揉了一下额角,说道:“记不清了。” 他的声音略有些低哑,也不失醇厚,非常悦耳。但是尽管他语气温和,韩姣还是察觉到了不同:他的双眼冷漠而犀利,和表现出来的态度截然不同。 孙氏对此一无所觉,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声:“唉,你们兄妹都不记得了?也好,省的想起来心烦。” 韩洙闻言向韩姣看了一眼,目光深沉,韩姣立刻垂下头去――气场太强大了。 孙氏尚沉浸在儿女恢复的喜悦之中,又嘱咐一些要保护身体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手一拍道:“看我这个记性,你们都还没有吃东西呢。” 韩姣的肚子立刻很应景地咕噜了一声,羞得满面通红。孙氏起身出门,须臾功夫就端来两个碗,光是闻味,就知道是粥。孙氏递给兄妹一人一碗,又搬来一个小凳让韩姣坐。 韩洙的碗里高起半圆,韩姣眼尖地发现是个鸡蛋,心里碎碎念:重男轻女真是要不得。孙氏笑笑,怜爱地摸她的头:“姣姣想吃鸡蛋了吧?”说着,她取了筷子,夹了小半过来。韩姣感动了,对孙氏露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饿的久了,粉丝当鱼翅,野菜当山珍,何况是加了小半个鸡蛋的粥,韩姣吃地异常满意,当她吃完了,韩洙的碗里还有大半,吃得慢条斯理。 韩姣更加疑惑了,据她所知,韩家三代贫农,祖祖辈辈都在这个贫瘠的山村过活,韩家的儿子怎么会有这样简洁优雅的举止。 她盯着他眼睛滴沥骨碌地转。 韩洙略抬头,反望她:“看什么?” 韩姣被吓得一激灵,对上他的眼,心里不自觉地发虚:“哎、我……”期艾了半晌,才找到理由,“我、我还没有吃饱。” 韩洙一瞥之后就不理睬她了。孙氏听了心里万分难过,在儿女之间往来看了看,含泪低声说:“姣姣,你哥哥才醒来,别和他抢吃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都是娘不好,害你吃不饱,明天娘去找乡亲借点米……” 啊啊啊,我不是这个意思,韩姣觉得内心更加郁卒了。 等韩洙吃完,孙氏又整理了一下屋子,打水给他洗漱。为了弥补刚才的口误,韩姣也表现地异常勤奋,孙氏擦桌,她就抹凳,孙氏端盆,她就递帕。 直到天完全黑了,孙氏想起还有韩父和小儿子,这才离开。走到院子里,韩姣扯扯孙氏的衣袖,踌躇了一会,悄悄问道:“那个,哥哥……是亲生的吗?”孙氏大惊:“姣姣,你在说什么?连自己的哥哥都不认识了吗?”韩姣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只是觉得哥哥醒来有点不一样了。” 她心里隐约有了一个玄妙的念头,需要一些印证。 孙氏仔细看了看她,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定不是因为什么头疼发热引起的胡言乱语,才又说道:“你哥哥一向沉默内向,精神不好自然就话不多,你别多想。” 沉默内向?她看到的明明是深沉冷漠,不行,她和孙氏代沟太严重了。 “要和哥哥好好相处。”孙氏不放心,一再叮嘱。韩姣点头不迭,摸黑回屋睡了。 **这夜做了一个十分惊悚的梦,在飞机颠簸震动中,乘务员大喊了一声,亲爱的各位乘客,请马上闭上眼,我们将要穿越了。 韩姣猛地一下就睁开了眼,头顶的墙壁暗沉而斑驳,还是这里,她舒了口气。清晨的微光已经透入屋来,轻白的如同秋霜。她向窗户看去,却一眼撇到窗旁站着一个人影,顿时吓地哆嗦了一下,张开嘴就想喊。 人影适时地走上了两步,背对着晨光,身材挺拔颀长,平静地说了一句:“姣姣,是我。” 韩姣看着他,心里的警惕半点也没有放松下来,紧张得背上几乎已经沁出了汗,这绝不是她错觉,也不是她敏感,这个哥哥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量和冷酷的气息。辨形势,识时务一向是现代人的优点,她立刻扬起天真的笑脸,抬头喊:“哥哥。” 这一幕实在有些蹊跷:兄长的脸上虽然有着淡淡的笑容,眼里却寒冷如冰,妹妹笑容娇憨无邪,紧绷的身体却显出并不如神态那么轻松。两人亲热地互唤,极像是刚上台的新人在对着台词。 韩洙随手提了一个木凳坐到床边,比平时孙氏坐着还高出许多,身姿笔挺,韩姣下意识地往床里缩了缩。 “姣姣,”他温柔地开口,神态似乎极为关怀,“你似乎有点怕我?” 韩姣连忙摇头:“怎么会呢,”末了还亲热地加了一句,“哥哥。” 韩洙道:“以前你和我很亲近的。” ――以你的表现来看,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韩姣内心咆哮,可她只能眨了眨眼,轻声说道:“醒来以后,我头昏沉沉的,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哦?”韩洙的眉一挑,“我们昏倒之前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韩姣一凛,感觉核心问题来了,她为难地皱起眉头:“不光是昏倒之前的事,还有更以前的,也都记不清了。” 他静静地看着她,神情严峻,实在远超他的年纪,韩姣撑着笑容,不想让他看出端倪。 “什么都不记得了?”韩洙淡淡开口,“不会是身体哪里还不舒服吧。” 他如同孙氏常做的那样,伸手往她额上探来。韩姣一激灵,往后躲。可是床只有那么点大,他手腕一转,就贴上了她的额头。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就从他的手心直窜进韩姣的脑袋。 韩姣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了,正常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冷,更可怕的是,那种冷意如同实质,很快蔓延到了脖子,她怀疑自己的脑子被冰给结住了。 他的表情依旧闲适,唇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真像一个为妹妹担忧的兄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章 争吵 韩姣快要吓晕了,感觉那种冰冷已经快要迈过脖子延到胸口,她深吸一口气,双手向上一抓,把韩洙的手攥了下来,顷刻间,那种寒意就消失了。她的手小,两只全用上,堪堪抓稳。他的手白皙修长,极有力度,只是冰冷地仿佛石雕玉凿而成。 “哥哥,”韩姣在他要发作前,提高声音喊了一声,说道,“我身体很好,什么事都没有。” 他看着她,目光幽深若夜,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 秋天的清晨极为清冷,韩姣却硬生生憋出一身汗来,她咬咬牙,轻声问:“你知道手机吗?” 韩洙抽回手,神情丝毫未动:“什么?” 再接再厉,韩姣道:“那照相机呢?” 韩洙皱眉。 “计算机、飞机……”她感到气馁,并且在他那种仿佛看着白痴的目光下,声音渐低,好吧,是她猜测错了。 韩洙放缓了表情,隐约有了一份轻视,他站起身,随意地摆了一下手,说道:“休息吧。”仿佛料定了他人都会服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姣顿时松了口气,精神才放松,便感到一阵深深的倦意涌了上来,她甩甩脑袋,沉地如同铅石,心中后怕不已:她刚才到底遇上了什么情况?没等她能仔细想清楚,就已沉沉睡去。醒来时,夕照的投影落在窗棂下,虚虚淡淡,紫红如锦。 韩姣大吃一惊,不敢相信一睡就用了一整天。思来想去,只有清晨头上的那种冰冷触感让人可疑,会不会和她感到疲倦有直接关系?她拼命地转动脑筋,可依然抓不到什么头绪,只是心底留下了对韩洙深深的忌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起床在家里转了一圈,发现孙氏不在家,韩父和小娃娃在屋里。韩姣不知道这个弟弟叫什么,只听到孙氏抱着哄他时叫“阿宝”,他看起来非常可爱,手脚像是藕,又胖又软,韩姣试着去捏捏他的手,他格格地笑,讨人喜欢极了。 她把阿宝抱起,亲亲他摇摇他。韩父躺在床上看着两人耍玩,直到韩姣不够力气将阿宝放下,他说道:“姣姣,去看看你娘,她下午出门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韩姣应了一声,出了屋子才觉得茫然,她对这里一无所知,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走过韩洙的房门口时,她犹豫了片刻,想要问他,又有些胆怯,最后还是对孙氏的担心占了上风,她抬手敲门,屋内寂静无声,推开门缝一瞧,里面没有人。 韩姣没有办法,独自出了门。 这个村子坐落在半山腰上,零星有二三十几户,此时正是炊烟袅袅的时候,路上并没有几个人。房屋大多都是不规则的石头堆砌而成的,盖上暗灰的碎瓦,偶遇到几家境遇稍好的,才有红砖黑瓦。 韩姣一边绕着山路走,一边东张西望。山腰里有一小片玉米田,高直的杆子,翠绿的长叶,似乎有好几个人围在那里,却被挡在了玉米杆子的后面,看不清楚,韩姣走过去。 一个身圆腰胖的妇人扯高了嗓子叫道:“你们家丢了一头牛,就赖我们家的,我说你是什么意思!那以后要是谁家少了东西,都可以赖我们头上了。” 韩姣一听就觉得不好,果然孙氏站在田边,委屈地说道:“我们家的牛以前被石头划伤过肚子,上面就留了疤,那头牛分明……” “哎哟,牛肚子上有疤的就是你们家的,”妇人瞪圆了眼,“那天下属于你们家的牛可多了。我家的牛是集市上买的,整整一两二钱的银子,你要可以,真金白银拿来买。” 孙氏抬起泪眼看她:“一头老牛怎么值一两二钱,那牛我家才丢,第二天清晨你们家就有了,就是集市也没有这么早的。我不过要找村长评理,你凭什么拦着不让。” “我呸!”妇人一挥手,上前拽着孙氏的胳膊,“你这老货,非赖上我家了是不?想要牛就要拿钱来买,我说值一两二钱它就值,找什么村长,我们就在这里说,说通了再走。” 孙氏瘦瘦弱弱,哪里是那粗壮妇人的对手,被她一把擒在手里,左推右拉的,不一会儿就发髻散乱,冷汗岑岑。旁边也围着几个村人,有男有女,见了这场景都有些不忍,但见了妇人的泼辣,都不敢上前。偶有两个开口解围说“刘家的,若真是买的,不如和韩家娘子坐下说个清楚。” 刘家妇人高声骂:“你们这帮杀才,只知道起哄,莫非也想来讹一笔,”转头又仇视孙氏,“都是你这老货引来的,今天非说清楚不可。” 韩姣一路跑来听得清清楚楚,见到孙氏狼狈的模样,肺都要炸了。冲上前一把拉住妇人的手,要从孙氏身上扳开。妇人低头一看,哼声道:“这不是你家那半死不活的丫头吗?”韩姣怒道:“牛要真是你家的,何必心虚堵在这里?”妇人膀子一甩:“臭丫头,倒会颠倒是非。” 韩姣被她掼倒,摔出一米多远,背脊和屁股重重摩擦在地上,先是一阵刺痛,接着就一阵火燎似的烧在身上,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痛地话也说不出。孙氏大急:“姣姣――”倏然生出一股力气,推开妇人,几步冲过来,搂起她:“不哭不哭,告诉娘,哪里摔疼了?”韩姣只一个劲地掉眼泪。 “大的小的都不是好人,惯会装腔作势。”妇人一边骂咧咧一边又想上前推搡。 孙氏抱着韩姣护在身后,瞪视妇人。 韩姣恢复了一点知觉,看那妇人又气势汹汹地靠近,又痛又急地生出急智来,抱了孙氏大哭道:“我的腰好痛,腿动不了,她把我骨头打折啦……好痛啊……”孙氏急得泪流满面:“乖囡,让娘看看、快给娘看,哪里折了。”妇人一听果然唬住了,站住了不动,转了两下眼珠,高声说道:“哪里这么容易就伤了。” 韩姣哭声凄惨,又摔了一身黄土,众人见了都信了几分,有人说“该去找人来”,又有人劝“快带着孩子寻医去”。刘家妇人跺了下脚,嚷嚷道:“大人说话孩子凑合什么,大家都看到,是她自己冲上来跌倒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她眼睛一瞪四周:“你们都是看见的。” 众人深知她的为人,又想起刘家和村长有那么一层亲戚关系,不想惹麻烦上身,便做鸟雀散了。刘家妇人哼了一声,回头道:“你家别又想讹上我。”狠狠呸了一声后就匆忙走了。 孙氏来不及说话,顷刻已不见了人,她心中大急,喊着:“谁家好心,给我女儿找个大夫来。”众人早已快步走远了。 孙氏心里发凉,要将韩姣抱起。韩姣拉着她的手摇了两下:“别急别急,是我唬她的。只是痛,没有摔断骨头。”孙氏惊了之后又是喜,连哭都忘记了,握了她的肩膀,左看右看,确定没有受伤,这才缓过一口气来,将人抱入怀中泣道:“谁让你来的?才好的身体摔坏了怎么办?” 母女两个抱着哭上好一会儿。孙氏眼看天都要黑了,蹲下身子要背韩姣。 “不,不用”韩姣摆手,“我自己能走。” 孙氏脸色肃然,坚持将她背起。孙氏生得瘦弱,背着一个人,走得更加慢了,村里的路也并不平坦。韩姣被一颠一颠的,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都在喊疼。 “姣姣,今天委屈你了,”孙氏柔声说,“身上疼么?” 韩姣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和痛的感觉不一样,鼻子有点酸。她把头埋到孙氏的颈窝,哑声说:“不疼了。”孙氏轻轻把她背高了一些。 晚风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清香,一阵阵拂过韩姣的脸,其中还夹着一缕温柔爱护的味道,来自孙氏的发间,她的心似乎被一种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给缠住了。 面对这样的第二次人生,她想哭,可是又有一点想要微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章 道长 两人走到家门口,韩洙从路的另一边走来,身形挺拔高大,面容苍白俊美,在黑夜里行走无声无息,整个身体似乎已融入暮色。 孙氏把韩姣放下,在院子里就哽咽着把刚才的事都说了一遍,为了瞒着韩父,她压抑着声音,越加难受,可说完之后又怕韩洙担心,哀声叹道:“这事你们心里有个数,刘家的泼辣凶悍,你爹又起不来,只好这么算了。”韩洙点了点头,韩姣觉得他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比夜更深,她不自禁打了个颤。 孙氏打来水,给韩姣擦洗了身子换干净的衣服,又喂她吃了小碗糙米饭,这才回了屋。 韩姣一向习惯侧睡,可现下只能平躺才觉得稍微舒坦,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乱麻似的一团,她闭着眼,细细地回忆过去,竟都变成了朦胧梦中遥远的一角。 迷迷糊糊地睡了不知多久,屋外忽然就传来的尖锐的叫囔声。韩姣醒来,仔细一听,好像是那个凶悍的刘家妇人。她穿了衣服,走出一看,果然是刘家的站在院外,眉横眼竖,插着腰喊:“你们这家下作的东西,躲着干嘛,出来――别做了就缩起来,今天你们就是躲道乌龟壳里,老娘也能撬出来。” 孙氏和韩洙都从屋里走了出来。孙氏气的唇直发抖:“你已得了牛,还上门吵什么?” 刘家的破口大骂:“你个不要脸的,还提我家的牛,昨天夜里就被你们给弄死了。” 韩姣吃了一惊。屋内的韩父也被惊动了,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孙氏忙安抚他:“无事无事,一场误会。”刘家的喊道:“误会个屁。昨天和我吵了架,今天清早就发现牛死了,不是你们弄死的还有哪个,快赔我一两二钱来,不然就到村长那里去评理。” 孙氏涨的满脸通红,气愤地声音都颤抖起来,可她为人一向平善懦弱,半晌也只憋了一句:“你胡说,血口喷人。”刘家的犹自尖嚷:“不是你家还有哪家,就是你这老货贪图我家的牛。” 韩姣实在看不过眼,在嘴边比了个喇叭的手势:“谁不知道你要一两二钱,说不定自己回去弄死了牛,好来讹诈我们家。”说了还觉得不解气,又喊道:“评理又不是比嗓门大,别以为你喊了就是你对啊!” 刘家的一看这个丫头就来气,昨天就是她哭喊骨头折了把自己唬走,此刻见了她好端端地站在屋门口,又精神在在地说话,心里的火就撩了起来。 “就是你这个狡猾骗人的臭丫头,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一家都不是好东西。”刘家骂地唾沫横飞。 韩家的院子外围只是一道竹篱笆,拦不住刘家的凶悍气势,她用力一扯,就将篱笆扎成的门连草绳一起抓断,又抽了一根竹板,三步并两步地往里冲。[.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姣吓了一跳,身上又隐隐做痛。心想就是好汉也不能吃这个眼前亏,一转身,刺溜一下躲到了韩洙的身后。为什么不选孙氏?看身板就知道,孙氏和她一样需要保护。 刘家的似乎就盯上了她,径直冲了过来,还挥舞手中的竹板:“臭丫头,真该教教规矩。”孙氏大急,要想拦已是来不及。刘家的冲到韩洙面前,还来不及发作,就忽然像被定住了身体。 韩洙冷冷地看着她,眼眸深处藏着一抹戾气。 刘家的觉得周身一冷,一种本能的畏惧让她瞬时愣住了。她咽了一下口水,又觉得自己太大惊小怪,立刻眉头一竖,拿起竹板就甩下来:“让你一家作怪。” 韩姣缩了一下身体,看刘家的那架势,真要被打到了,足以让她再回去躺几天。竹板到底没有落下来,在空气中啪地一声突然断裂,她凑过韩洙的身体看到:刘家的仿佛撞上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满面冷汗,表情又是怀疑,又是惊惧。 刘家的奋力一挣,被弹出三米远,重重地摔倒在地,痛得直唉呼,可她一翻身坐起来,指着韩洙:“你、你……”对上了他的眼睛,那些要脱口而出的话全部咽了下去。她飞快地爬起来,连衣服上的灰土都没有拍,转身就跑出院子,隔了好远才扔了狠话:“你们等着。” 事情发生地太快,孙氏并没有看明白,还以为韩洙将人推了出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替两兄妹检查过并没有受伤后,回屋把来龙去脉告诉了韩父。 韩父大吃一惊后,显得忧心忡忡:“刘家的人从不肯吃亏,只怕以后麻烦不小。”韩姣问:“难道没有说理的地方吗?”孙氏将她搂进怀里:“村长都不管,谁还来管。”韩姣有点怀念法制社会,忍不住道:“总还要有人管村长吧?” 孙氏笑了一下:“姣姣变聪明了。”韩父苦笑道:“那些有权有势的人,哪里会来管一头牛的事,就是当街有人死了,也不见得有人来过问啊。” 韩姣万万没有料到,事态艰难到了这样的地步,更让人难受的是,她感到一筹莫展,一点力都使不上。她看向韩洙,他似乎听得很认真,坐在一旁的姿态却很随意,隐约有些不以为然。 这天夜里,韩姣起床在院里散步,偶然听到主屋里韩父和孙氏的谈话。家里只有一亩荒田,现在又没有了牛,处境非常艰难,得罪了刘家,邻里也得不到帮助,只能迁去别处。可就是迁去别处,也有诸多难处。 韩姣不禁对着夜色长叹。** 接连几日,韩家众人都过得战战兢兢,八个月大的阿宝似乎都知道家里气氛异常,不哭不闹,格外乖巧。 这日午后,秋高气爽,微风习习,一望无际的白云遮蔽了日光。孙氏躲过了日晒,正好去田里干活。韩姣哄着阿宝午睡,自己也在床边打着瞌睡。 “就是这里。”忽然又听到刘家的嗓门。 几天来一直想象着刘家的会怎么报复,韩姣心里早有了预设,一听到这个声音,飞快站起走出屋子,韩洙已经站在院子里。 看到他,韩姣就感觉心安了许多,于是往外看。刘家的和一个中年干瘦男人已经走到了院外,男子双目不正,从衣服举止来看,似乎是刘家的丈夫。可奇怪的是,他站在刘家的左边,刘家的却转头对着右边的空气说话:“就是这家。” 韩姣纳闷,不会是那天摔出了后遗症吧。 正想着,刘家的右边的空气一阵扭曲,一个朦胧的身影从空白处渐渐浮现出来。韩姣看得眼珠都快落下来了,这这这,这是什么?难道是刘家的去学了什么大变活人的魔术来。 虚影很快就变得充实,一个方脸短髭,相貌堂堂的道士就站在了刘家的身边。他穿着一身蓝色的道袍,身后背着一把长剑,目光如电,看着韩洙和韩姣。 刘家的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和蔼:“仙长,就是他,十天前晕倒在地里,醒来后神神怪怪,定是有什么妖魔附身了。”对着韩洙指指点点,又指着韩姣,“兄妹两个都是。”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章 灵根 韩姣吓得心扑通扑通乱跳一气,心虚地直冒冷汗。 道士将两人来回打量了一下,神态冰冷地问道:“魂魄不稳,你们是何方妖魔?” 你才妖魔,你全家都是妖魔!韩姣急得险些跳脚。眼看道士把手握到了剑柄上,她吓得缩了缩脖子,转头去看韩洙,这一看,顿时觉得更加紧张了:韩洙的神色是从所未有的凝重。 道士将剑从身后抽出,长约两尺有余,剑身雪亮,透着一种通透的蓝光。他随意挽了一个剑花,空中泛起一团蓝光,气势非常。刘家的两人怕殃及池鱼,飞快地闪到一旁。 道士喝道:“还不说出来历?”韩姣大急,嚷道:“什么来历,我们都是普通人。” 刘家的不怀好意地大叫:“仙长,是不是要试过才知道,这事蹊跷着呢。” 韩姣狠狠用眼睛剜她。道士冷哼了一声,手腕一转,一个蓝色的光圈从剑尖里冲了出来,顷刻就到冲到了兄妹的面前。韩姣吓得愣住了,韩洙双手一翻,接住了蓝色光圈。 那光圈在他手中不停地扭动,像是想要挣脱,却始终离不开,越缩越小,转眼只剩下了巴掌大小。 韩姣自觉逃过一劫,直到光圈完全消失在韩洙的手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她完全放下心,韩洙似乎突然站不住了,身子猛地倒退两步,嗵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双目紧阖,额上沁着豆大的汗珠。 “哥哥。”韩姣忙跑到他身边,伸手去握他的手,触手滚烫,如同烙铁。 到了这个时刻,韩姣怎么也不敢轻易放开他的手,焦急地直晃:“醒醒啊。” 道士见了这个模样,脸上有些动容,转手一甩,又是一个同样的蓝色光圈冲了过来。韩姣彻底怔住了。 唯一一个有着神奇本事的人已经倒下了,这个奇怪的世界,她还没有完全弄明白,就要死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方式下了? 那一霎那,韩姣觉得心口痛地厉害,尽管重生后的生活诸般不如意,可她仍然有着强烈的想要生存下去的欲望。 孙氏不在,韩洙晕倒,屋里还有阿宝和韩父,她想逃,却不知道逃往何处…… 蓝色光圈冲到了眼前,韩姣尖叫了一声,扑倒在韩洙的身上,把脑袋埋在他的腰间。一种不知名的力量像火一样烧过她的全身,她感到疼痛,绝望地大哭起来。 “你们做什么?”孙氏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 韩姣感觉身体猛地被人搂起,睁开眼一看,孙氏泪眼婆娑地望着她和刚刚醒来半撑起身体的韩洙。见两人无恙后转头立刻瞪着道士:“你做什么害我的孩子?” 韩姣发现那个蓝色的光圈已经消失不见,皮肤上那种灼烧感也消退了,胆子又大了些,往道士看去。 道士一脸的惊诧,神色和缓许多,又似乎有些愧疚:“哎……是人,原来都是人。” 孙氏也气急了:“上门害人,你才不是人。” 道士收起剑,愧意地拱手作揖:“娘子别慌,我绝不是歹人,只是听说这里有妖魔化为人身害人,这才赶来除妖,都是误会。” 孙氏抹泪道:“你是听了谁的谣传。” 道士往旁边看去,刘家的两人一见势头不对,早就溜走了。道士微愕,随即就想明白了:“是我鲁莽,听信片面之语,还望娘子见谅。”又再三作揖。 孙氏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是修仙者,具有神通,这种人平素不与凡人交往,就算有所交集也是高高在上,供人瞻仰,今天这么多礼,是因为刚才那件事有所愧疚。她方才是太着急了,才这般咄咄逼人,这会儿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份相差太大,刚才那股劲全没了,拘谨地回了个礼,口中说道:“仙长多礼了。” 韩姣看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平白吃亏的是她们,这道士两句软话就想揭过不提吗? 道士向她们走来:“让我为令郎令媛检查下。” 韩姣忙喊:“你别动,别过来,不要你看。”孙氏一把拉住她:“姣姣。”韩姣愤愤道:“刚才他打我们。”孙氏柔声劝:“仙长是误会了。这回不用怕,让仙长好好检查一下,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机缘。” 韩姣不服,可无论她怎么表示,孙氏都坚持要让道士给两人检查一下身体。 道士上前先走到韩姣面前,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小妹妹别怕。” 谁是你妹!韩姣腹诽,可到底也没有勇气把他的手甩开,任由他把脉捏骨。 “身体无碍。”他平和地说道,转身又去看韩洙,更加仔细和认真。为他检查了身体,最后还拿出一根两寸长的水晶细棒,放入韩洙的手中,一边叮嘱:“聚精会神。” 话音才落,那根棒子就发出璀璨的光芒,在韩洙的手中熠熠生辉,如果不是白日,恐怕情景会更加壮观。 孙氏明显被吓到了:“仙、仙长,这是怎么了?” 道士眼睛里满是惊异:“真是没有想到……” 到底没有想到什么,他没有详细说,只说了些身体没有病痛伤处等话。 韩姣撇撇嘴。韩洙却一派平静,对刚才的异常也没有什么好奇。韩姣发现,他收敛了凌厉冷酷的气息,与往日大不相同。那道士借故天黑要留宿,孙氏大感为难,支支吾吾地说家中没有好饭好菜能招待。道士却笑了一下:“娘子不必惊慌,我已经辟谷多年,不用进食。” 不吃饭也要留下来?韩姣觉得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孙氏想了想,将道士请入主屋,引见了韩父。还不等她开口恳求,道士就主动要为韩父医治。 天黑了,韩姣到主屋吃饭,就看见韩父精神奕奕地坐在座旁,吃了一惊。 孙氏对道士已经由怨怼完全转为了感激,拉着家人一起行礼。道士连忙摆手:“不用多礼,这是吾辈应尽之责。”他本就生得相貌堂堂深具正气,脸色缓和后极容易搏人好感。 韩父和孙氏都觉得这是命里的造化,对他越发殷勤。道士随口问了一些问题,他们也回答的尽详尽细。 道士问:“不知祖上是做什么营生?” 韩父笑呵呵地说道:“祖祖辈辈都在这里务田。” “不曾去过外地?” “道长也看到,家贫难济,就是想挪地方也不成啊。” 道士向韩洙看去,身形样貌出众不说,举止简洁优雅,风度翩翩,就是宗亲贵族家的子弟也难及,不由暗自称奇。便说道:“令郎的气度不同一般。” 韩父听见自己的儿子被夸奖,自然高兴地哈哈大笑。 道士面色一敛,肃然道:“令郎这样资质,实在不该浪费在山野之间。”韩父和孙氏一愣。道士道:“刚才我测试过令郎身具灵根,具有仙缘。今日与我相见也是命中该有的机缘,不如让他随我拜入宗门,练气养神,学长生之法。” 韩父和孙氏对视一眼,目瞪口呆,不知是惊还是喜。沉默了片刻,韩父有些犹豫地问:“灵根?会不会搞错了?”道士道:“不会错,令郎不但身具灵根,而且在未修炼任何口诀功法的情况下,身具灵力,还能外放,这种资质,我以前也只在书中见过。如果没有差错的话,灵根还在极品之上,是天赋奇能。” 别说韩父和孙氏,韩姣都听得一头雾水,道士只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凡人想要修仙必须身具灵根。灵根具体是怎么形成,千百年来都没有人能说个究竟,只是修仙问道之人长久以来一般将灵根分为四等,除了极品灵根外,还有上中下三等。 除了这个之外,上古的书中还有几种特殊的体质。其中一个就是天赋奇能。没有经过任何修炼就具有的神通。这种神通一旦经过修炼就会变得十分强大,他人无论用何方法也无法学会。所以一般出现这种特殊体质,修炼不知比常人容易多少,这种人,没有意外的一般都得道飞升,或者成为名震一方的大修行者。 在修仙界,这种情况少之又少,迄今已经有三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 韩父听完后久久不能言语,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才问道:“不知仙长要带大郎去哪里修行。” “碧云宗,”道长脸色肃穆道,“刚才还未通报姓名,我叫林见深,碧云宗三代弟子,愿为引荐人,带令郎入宗门求道修行。” 韩姣到此时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是真的有神仙妖魔之流。韩父和孙氏听到了碧云宗的名字,一脸震惊。而韩洙优雅地端坐着,面容依旧平静,眼底却如同烧起了一小簇的火苗,暗沉而热切。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章 障眼 韩姣懵懂不知,只好看着各人神情各异。 韩父握着杯子思索良久,才有些激动地说道:“这是他的缘分,倒要劳累仙长了。”孙氏却有不舍:“大郎可是长子呀……”韩父挥手打断道:“就是长子,才不能这样让他埋没了。” 林见深听了露出微笑:“以令郎的天资,入了宗门后必然有所作为。” 孙氏眼圈微红,回头对韩洙看了又看。韩姣转头轻声问她:“碧云宗是哪里啊?”孙氏道:“傻孩子,那是我们这里求仙修炼最大的宗派。”韩父也道:“碧云天上碧云宗,那可是传说中听到的地方啊,想不到今日我们家竟能得了缘分。” 韩姣叹了口气,没想到这里求神问道的风气这么普及,连这样偏僻的小村落都能有所风闻,她有些好奇地往林见深看,他仿佛看穿她的疑惑,极有耐心地把情况说了一下。 原来这个世界有三重天,凡人所在的只有其中两重,碧云天和离恨天。 碧云天修正道,离恨天修魔道。在这两重天中真正求得天道,成仙成魔的人才可以飞升到第三重天,吉祥天――那才是永生之地。 凡人中能有缘求问仙道的人,千万中才有一个,也难怪韩父如此激动。 韩姣问道:“我们所在的这里,就叫碧云天?” 林见深点头。 “碧云天最大的宗派叫碧云宗?”她又问。 “正是。” “那离恨天的最大宗派,就叫离恨宗吗?” 林见深愕然,反射性地摇头道:“当然不是。” 韩姣“哦”了一声。 没有下文了?林见深感觉有点郁闷,准备了一大篇要介绍碧云宗的说辞都梗在喉里。这小姑娘问地没头没脑,问了半截又似乎不想知道答案了。他忍不住说道:“碧云宗自立宗已有几千年了,因为一直统领正道,所以这一重天才会碧云天,离恨天与我们这里大不一样。” 韩姣漫不经心地回道:“知道了。”转而问孙氏:“可以吃饭了吗?” 林见深突然觉得头上的神经有些抽搐,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女孩也有些不同,言谈,举止都与一般孩子不同。而且刚才一眼看去,两兄妹都有魂魄不稳的异象,绝非寻常。 实在奇怪,一户普通农家,儿女都不同一般。 等韩家众人吃完饭后,他便说道:“此地出现灵根极是少有,我看令媛乖巧,不如也为她测试一下。” 韩父点头允了。韩姣看他拿出那个两寸长的水晶棒递来,一手接起。棒子轻若无物,却好像有生命一般,从她手中吸收着什么。片刻之后,水晶棒就发出了光芒,与韩洙那种璀璨炫目相比,这个光就小地多了,油灯似的那么一团。 林见深看过韩洙测试,见了这个就没有什么讶异,不过普通人家出两个身具灵根的还是少见,他微笑说道:“中等偏下灵根,也有仙缘啊。” 人比人,气死人,韩姣把水晶棒还给他,深觉少女自尊心被那“中等偏下”伤害到了。 孙氏大吃一惊后忙道:“可姣姣是姑娘家,修仙岂不是耽误她终身,她不能去。” 林见深劝道:“女子修炼有成者也比比皆是,有了仙根,怎能让她像凡人一般生活。”孙氏道:“可是……”韩父皱起眉,仿佛下了大决心:“都让他们去吧。”孙氏急了:“那姣姣以后嫁人可怎么办?” 韩父道:“这山里有什么好人家,若真能跟随真人修仙,就算不能入仙道,也不必嫁个农户为生啊。”孙氏顿时不言语了,转过身瞅着一对儿女,眼眶里蓄满了泪水。 韩姣看着她也觉得不忍,脱口说道:“修仙真有这么好吗?” 林见深道:“炼气修神,得永生之道,登仙籍,这不好吗?” “可你刚才不是说,真正能成仙的,千万也无一个,只有哥哥那种资质才有希望吗?”韩姣道。 林见深噎了一下,随即道:“资质是很重要,但努力,机缘也缺一不可,古往今来,成仙者中也不乏资质平凡,苦修得道的。退一步说,学修炼之法,延年益寿,掌握凡人没有的神通,也是少有的造化。” 修仙家族中很多将孩子送上山时和韩姣差不多年纪,听到这番说辞都会兴奋异常,林见深也见过许多,可眼前这个女孩却平静如初。 林见深不由问:“你不信?” 韩姣抬头问他:“神通就是你打人用的蓝圈?”孙氏忙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林见深唇角微微抽搐,咳了一声后说道:“神通变化有千千万,你看――”为了证实自己的言论,他伸出手,在盛满水的杯子里一点。 细嫩的枝叶从杯中徐徐升起,三朵花苞以眼见得速度开放成了桃花,粉嫩丰腴,色泽艳丽,仿佛是春光浓郁时刚攀折下的,韩家众人都看得目不转睛。 “好看么?”他含笑问。 韩姣的确觉得漂亮,问道:“可以变桃子吗?” 林见深随意一挥手,桃花立刻就凋谢,一颗青桃就从枝头长成,须臾功夫变得圆圆滚滚,黄皮带粉。 已经有多少天没有吃过水果了,韩姣伸手去摘,却一手抓了个空,那个桃子像是一个真实的虚影存在着。 韩姣拿眼觑他。 林见深以手支颏轻咳一下:“这是障眼法,不是实物。” 韩姣道:“能变个真的吗?” “即使是神通,也不能无中生有,所有变化,都要有根有源,若是要变桃子,至少需要一个种子……”他耐心解释道。 “我明白,明白。”韩姣点头,就是变不出桃子。 “……”为什么感到这么憋屈,林见深情不自禁伸手去揉额角。 孙氏忙将韩姣搂到身边,韩父哈哈一笑,移开了话题。 韩姣觉得刚才受损的自尊心似乎修复不少,笑嘻嘻地不再提问了,转头一看,韩洙似笑非笑,看着那个障眼法幻化的桃子看得入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八章 别离 别离来得如此之快,韩姣几乎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林见深不知何时传出了消息,第二日午后,就有县城的官员来到韩家。韩姣这才知道,普通人家出了修仙者,就可以搬到县城或者都城,还能得到一笔金银的馈赠,足够一家生活无虞地过一生。修仙者的寿命远超凡人,这个安排的用意就是了断凡尘的想念,无后顾之忧。 孙氏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一看便知整夜都在流泪,她佯作无事,为兄妹各整理了一个包袱,却被林见深拦了下来:“不用整理了,日后他们再也用不上了,修仙之人若要修心,就不能过于眷恋尘世,放下吧。” 孙氏忍不住就哭了出来。韩姣心里发酸,别过头去。孙氏哭了一会,把韩洙叫去说话,县城的官员催促说天色不早,要在城门关之前离开。孙氏又招手让韩姣过去,打散了她的头发,重新编了小辫,婉声在她身边说:“以后要和哥哥相依为命,遇到什么事忍忍就算了,真有过不去的,就找哥哥商量,两个人,就算不能成仙,也要好好的……” 一股热流瞬时就冲出了眼眶,韩姣抱着她的胳膊,呜咽着喊:“娘。” 自从醒来后,她从没有喊过孙氏,原以为有很多时候可以去磨合,到了此刻才觉得迟了。 真是迟了…… 孙氏抱着她哭了又哭,声音都变得沙哑。韩父上前强拉着她上了牛车,回头看了看兄妹,却是什么都没有交代,只在离开时拍拍了韩洙的肩膀,轻轻揉了揉韩姣的头,低声说:“好好保重。” 牛车从山路渐渐远去,化成了黄土上一个黑点,韩姣哭的泪眼模糊。 林见深一直冷眼旁观,直到韩姣哭声渐歇,才说道:“好了,该上路了。”一句安慰都没有,转身就往山林的方向走去。 韩姣用衣袖抹抹眼泪,一直站在旁边的韩洙突然伸出手要牵她。 她抬头看着他,眼泪汪汪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他身子笔挺,脸色温和,唇角甚至带上些微的笑:“该走了。” 韩姣吓得不轻,最后那一点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眨了眨眼睛。 “姣姣?”他语调轻柔,在末尾时却稍稍扬高,表示疑问。 韩姣看着他笑意未曾达到的眼底,感觉一哆嗦,老老实实地把手放在他的手里。 林见深回过头,见到兄妹携手而来,兄长低头温柔地说了什么,妹妹已经不再哭泣,顿时感到满意。 走了一会儿,韩姣就暗暗叫苦 山林中根本就没有路,杂草丛生,怪石嶙峋,每一步都显得很艰难。(.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林见深也不知怎么辨别方向,尽往难处带路。三人之中,他如履平地,飘逸出尘,韩洙中规中矩,也不见困难,韩姣最是凄惨,韩洙一步,她要迈两步,脚踩在地上也不平坦,还有细小的杂草从裤脚里钻进去,割痛她的皮肤。 林见深不曾回头,一心赶路。韩洙虽然脸上含着微笑,韩姣却不敢跟他诉苦。 一直走到日落才停下。 林见深选了一处高树环绕的空地,手一挥,旁边就有一堆柴枝自动聚成堆,向其中一点,火光熊熊燃起,他转过身,招呼两人:“今夜就在这里休息,你们坐吧。”韩洙靠着一棵树坐下,韩姣挨着块大石头,感觉再也起不来了。 “感到很苦吧?”林见深道,“以为身有仙根,修行就不在话下――世上岂有如此容易之事。日后修行会更苦,要想修成大道,就要忍耐比这更甚千百倍的苦。” 韩姣两条腿已经麻木地没有了知觉,身体疲惫,头晕眼花,哪里还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胡乱点两下头了事。韩洙作为聆听者就合格许多,态度谦和,侧着脸身体微微前倾,极为认真。 韩姣看着他,打从心眼里感到佩服。与几天前相比,眼前这个风度翩翩,温和有礼的人简直好像另一个人,比国粹变脸更叫人叹为观止。 林见深却对韩洙很满意,天资出众,人才俊美。一路苦行,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显然有着坚定的意志,在如此疲惫的情况下,依然聚精会神聆听训导,性格谦和有礼。偶尔言论两句,谈吐风雅,都是有根有据,颇有见地。 近乎完美,林见深想到这里皱了皱眉,用树枝拨弄了一下燃火,确定不会熄灭后,他开始提点一些入门的道法,试探两人的悟性。 “气是修行的根本,黄帝内经有云:气始而生化,气散而有形,气布而蕃育,气终而象变,其致一也……” 韩姣听得头眩耳鸣,简直快要晕了,单个字听着都懂,拼在一起如同外语,这种心情,就好像在四级英语考试时,因为脑中空白了一会儿,听力全废,只听到了最后的问题。 “刚才说的,你们懂吗?” 她瞠目结舌。 韩洙声音平静地说道:“世间万物的根本就是气,修道者也从练气开始,万物化生、生长、繁殖、消亡,都以气贯穿始终。” 林见深听了点头赞赏。 韩姣忍不住,双眼一闭,睡了过去。 醒来时火苗已经变小了,她感到半个身体酸疼,僵直不能动弹,张了张嘴,刚想唤人,却听见林见深严肃的声音。 “论资质,悟性,你都是我生平所见的人中最好的。” 韩洙谦逊道:“道长过誉了。” 林见深刻板的声音在黑夜里清晰地如在耳边响起:“既有这样的资质,不该不知道理,村里那家的牛,是你弄死的?” 韩洙没有回答,林中静谧,燃火烤着干柴,些微的噼啪乱响,直叫人心焦,韩姣悄悄听着,半晌后林见深又道:“那里我去看过,正是灵力外放压碎了牛的腑脏。” 韩洙似乎轻轻吁了口气:“是晚辈做的。” “果然是你,”林见深斥责道,“两家纵有纷争,也该据理力争,你却因私愤,就一力毁之,要知道,万物皆是生灵,要存仁义之心。” “晚辈当时并未多想。” 林见深言辞犀利道:“不多想正是暴露本性。你外表看来斯文,行事却如此残暴,是修行大忌。日后修行先缓一缓,锻炼心性放在首要。” 韩姣怔住了,难以想象此刻韩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耳边却听到他爽快地答应:“好,一切听道长安排。”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九章 吃苦 韩姣被饿醒过来,眼前是一片灿烂阳光摇晃着的斑驳树影,绿叶如茵,蓬蓬如盖,枝叶缝隙里却能窥见辽阔而澄澈的天空,她深深呼吸了一口,觉得辘辘的饥肠好了一些。[.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洙靠树睡地正香,林见深怀抱长剑,双目紧闭地站着。 “道长,”她双腿酸痛地不行,好不容易挪到他身边,“我肚子饿啦。” 林见深巍然不动。 “道长――”韩姣拉着他的衣袖喊。 林见深倏地张开眼,目中流转着一缕精光,低头看了一眼才缓下神色,说道:“修道之人首要锻炼心性……” 韩姣立刻就瘪起嘴:“锻炼心性也需要吃饱才行啊。” 林见深摇摇头,昨天一晚上的道理都白讲了,可看着这个小女孩,因为家境的原因,身形单薄,脸色也不尽好,心里也有些怜惜,他淡淡说道:“马上就给你弄些吃的。以后我练功的时候不可靠近,练功时感知皆无,遇到外力灵力会反弹,当心震伤了你。” 韩姣好奇地眨了眨眼:“你这样站着就是练功?” 林见深点头,见她皱着眉,不由问:“怎么了?” “练功不是这样吗?”韩姣做了一个盘坐,两手虚放的动作,电视上都这么演。 “佛家修炼多用这个跌坐莲花式,道家宗派很多,姿势各有不同,”自从认识后,她就没有问过任何修行上的问题,他大感欣慰,便多说一些,“我练得是土甲御术,吸天地之气,双脚站立在大地上,吸地之灵气到经脉中运行,对修行大有补益。” 韩姣指指地上:“那你穿着鞋?” “地之灵气乃是天地之气,不/shou/五行限制,别说一双布鞋,就是金银也难以隔绝。” 韩姣眉头拧紧:“一晚上都练功?” “修为深了之后,练功时也可权当休息。”他颇有些自傲地说。 韩姣道:“我只是担心……” 林见深微笑道:“不用担心,碧云宗是此界第一宗门,功法最是齐全,日后你入门了,可以自行选择功法和修炼方式,不一定和我一样。” “不是,”韩姣看着他,担忧地说道,“连睡着也不脱鞋,不会生脚气吗?” 林见深:“……” 林见深寻来几只红得发紫的果子,韩姣一看卖相极佳,拿起就咬了一口,脸上的表情霎时定住了。 酸! 牙齿都快要落下来了,瞥了一眼林见深,他自从早上之后就没有再理睬她,她咋咋嘴,实在饿了,只有咬牙吃着。 韩洙拾起一个,看她大口咬着,问道:“好吃?” “当然,皮薄肉嫩,浆液甘甜,香味盈鼻,解渴生津。”韩姣切齿道。 韩洙拿了两个吃起来,韩姣偷眼看他,只见到一脸平静如水,一点都没有预想中的酸得咋舌。心里有些失望,他突然抬起头,狠狠用眼神割了她一刀,韩姣吓得哆哆嗦嗦。[.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果子虽然难吃,但是实际效用还是不错,吃完之后没有一会儿身上就有一股暖暖的感觉流遍全身,酸痛解了大半。林见深见状,领着两人重新上路。 这一走足足走了五天。每天餐风露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两世加起来,韩姣都没有这么辛苦过。每日休息三次,每次都是一盏茶的时间,到了日落才会找地方歇脚。每到这个时候,韩姣都累地抹一把脸就睡着了,到了夜里又会被饿醒。 以前在村里,她还能每天缠着孙氏打水擦洗身体,进入森林六天了,每天走得汗流浃背却没有几次洗漱机会,最后实在熬不过了,她就蹲地死抱着大树不肯再走。林见深被她闹得心烦,就为她施展了“去尘术”,身上带着衣服都被洗涤一清。 韩姣心想,难怪他一身道袍还和见第一面时一模一样。于是每天都耍赖一次。 这日林见深板起脸来教训她:“一点苦都吃不了,你若真是没有道心,就回家去吧。” “也行,反正我家都搬到都城了,回去后也衣食无忧。”韩姣想了想说道 林见深怒道:“我平时与你讲的道理道法你都没有听到心里是吗?” 韩姣大为讶异:“你平时有和我说过这些?”不尽是法啊气啊神神叨叨的吗? 林见深感觉到额头隐约有些抽搐,沉吟半晌后说道:“你若真想回家,就原路走回去。” 韩姣盯着他,眼眶里慢慢蓄满泪水:“一路怎么走来我都不记得了。道长当初可是答应我爹娘带我去修行求仙的,骗我出家门后就要扔下我了,难道就是村里传说的骗人牙子……” 林见深必须深深呼吸两口才能平静地说话:“我没说扔下你。” “我一心就想去碧云宗修行,道长连去尘术都不肯使,不就是想把我扔这里喂才狼虎豹?”韩姣泣道。 去尘术和才狼虎豹有什么关系?林见深觉得心口被堵了一块大石,可是这样与一个九岁大的女孩争论也没有道理可言,他最后施了一下去尘术,便躲到树后去修炼,不再赘言讲解道法。 一个天资过高,一通百法通,一个顽劣怯弱,万法不留心。 他觉得教导的重责还是留给宗门去解决吧。 韩姣苦累极了,夜里醒来时偷偷地流泪,裤脚都破了,脚踝和小腿都被野草和荆棘扎地满是小孔,血没有流出来就结成了痂,旧伤未去,新伤又来。走的路多了,脚底磨起了好几个泡,她自己挑了,第二天又在嫩肉上磨出更深的伤口,鞋子都快要磨穿了。 几天下来,那些寻仙问道的美好幻想早从她脑海里剔除了出去。 世上果然是没有免费的午餐。 一路同行的人也让她发愁。 林见深是个合格的道人,正义感十足,法力高深,只是为人死板又不懂变通。幸好她现在只有九岁,正是可以撒泼耍赖而不需要负责的时候。虽然严厉,他对她还算有一份特别的宽容。 真正让她感到没有底的,是哥哥韩洙。 离开家后,他就一直对她很好。吃东西时总先让她,赶路时也总是很关心她,为她打水,帮她生火,有一次累得狠了,他还背着她走过一小段路。 在林见深的身边,他对她格外的好,十足像一个体贴关怀的兄长。 韩姣自从第一天夜里听到他们的对话后,就知道林见深对韩洙有一种试探和考量。经过几天的好兄长示范,林见深的成见似乎消除不少。 一个懂孝道,又关爱的幼妹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有大问题。 韩姣心想:难倒这就是他对她一路关怀的目的? 她怀着一份复杂而忐忑的心理,偷偷去观察他,果然发现了不少问题。 他衣着整洁,一路行来似乎不/shou/任何困扰。在她缠着林见深施法的时候,他就像刚出门时那样清爽自如。后来两天,她发现裤脚破了,当时特地去看他,一身衣物如同新的,到了第二日,他的裤腿袍角也开始磨损。她直觉这个仿佛是故意造成的。 这是她身边唯一血脉相连的人。 又苦又累的环境里,他对她体贴关怀,嘘寒问暖。 她打从心眼里想要依赖他,相信他,可是又从心底感到害怕。 深夜里,浓黑墨汁染就的天空里,漫天的星光像洒落的米粒,细小破碎,辉光清冷,韩姣看着万点闪烁的银光,心中空落落的,不知欲将何方。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章 天堑 又走了四天,三人总算穿透了林子,来到一个热闹的小镇。此间人的打扮谈吐与韩姣所在的那个村庄已大不相同。林见深停留了半日,为韩洙韩姣购置了两套衣服,稍事休整后就打算离开。 走到小镇东街,一路有卖脂粉珠钗、茶墨香药,各色各样的铺子,往来人群络绎不绝。韩姣从没有见过这种情景,一路张望。路过一个烧饼铺子,油喷香腻的味道顺风飘来,引得她馋虫大动。来到这个世界,家中吃的是野菜白粥,树林里吃的又是野果,此刻闻到这种香味,双脚顿时就走不动了。 韩姣往林见深看去,眨眨眼,一脸的渴望。林见深看了一眼,眉头微蹙:“饼里有肉。” 碧云宗人忌食荤食。 韩姣几日前才知道有这个规定。事情的起源在那一日,林见深摘野果带回来一只腿脚染血的兔子。韩姣一见就来了精神,拾起身边的干柴问:“是烤着吃还是炖着吃?” 林见深听了就忍不住叹息:“如此弱小的动物,难道你没有恻隐之心?” 韩姣学着他的样子说道:“半饥不饱这么多日,道长你就没有一点恻隐我?”林见深道:“碧云宗执正道牛耳,遵循天道,修行有成时会有天劫,杀戮造孽越深,天劫越厉害,食荤也会加重天劫,所以宗门上下都是吃素。” 韩姣拿着干柴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做了最后一把努力,小声说:“可我现在还没有入宗门啊。”林见深肃然看了她一眼,不再说话,低下头去为受伤的兔子施法。韩姣知道每次他露出这个样子就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坐到一旁失望去了。 只需要一个低级的恢复术,兔子的伤口就痊愈了。林见深手一放,兔子就腿脚灵活地往林子深处跑去了。韩姣盯着看,就在兔子跳到远处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旁,突然一道黑影从石后窜出,张口咬住兔子,顿时血流如注,原来是一只矫健凶狠的灰狼。 韩姣惊地险些跳起,韩洙拉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灰狼往三人这里看了一眼,似乎感觉到什么,没有任何举动,转身就跑了。韩姣看到兔子的腿似乎还在一蹬蹬的,回头朝林见深喊:“道长,兔子被狼咬了。”林见深闭着眼,“嗯”了一声。韩姣急道:“道长,恻隐之心呢?” 林见深睁开眼,神态平静如水,淡淡说道:“狼吃兔子乃是天性,也是天道中的一环。”韩姣最近落下一个毛病,听到“天道”两个字就觉得头晕,她截断他的话:“可是你刚才还说要对生灵心存恻隐。”林见深道:“兔子需要恻隐,难道狼就不需要?抛开你的世俗观念,狼以兔羊为食正是天道使然,两者都是生灵,并无不同,我若为了救一个生灵,打破天道,才是不智之举。”韩姣不服道:“早知如此,给狼吃,给我吃,不都是吃。” 林见深摇头道:“不给你吃,是为了兔子和你好,若是不给狼吃,就是破坏平衡之道,明白吗?” 韩姣道:“明白了,我还不如狼。” 韩洙笑了起来,林见深揉了揉额头上抽搐的青筋,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想到那一日,韩姣感到异常纠结,站在烧饼铺子前,恋恋不舍,泫然欲泣。铺子的伙计见了,对林见深道:“道长,这小姑娘饿的瘦巴巴的,你恁地忍心。”林见深无奈,掏出钱来:“给她素的。” 韩姣心满意足,在林中摸爬滚打这么多日,也算摸清林见深的脾气了。 她站在铺子旁,小口小口地啃着烧饼,努力要把这个味道深深记住,直到碧云宗。 街头围着一圈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林见深突然面色一凛,往那头看去。韩姣见了,也注意起那里:是一个打扮怪异的走货郎在说话:“……不骗你,渝海前几天有异象,海浪特别大,天空到了半夜突然变得血红血红的,打渔的都不敢下水了,拜了好几天的海神爷爷,我来的时候,还看见天上好多道光彩向那个方向飞去,说不定是仙人哪。” 林见深走过去,问那个货郎:“异象是哪一日发生的,具体位置在哪里?”货郎说道:“具体哪里我可不知,日子倒记得,是三天前,夜半起红光,半个卫国都能看见。” 林见深沉凝着走回来,说了一声“快走”,就带着韩洙韩姣疾步走出小镇,直到见不到人了,他才说道:“卫国之东的渝海,正是天堑。也就是碧云天和离恨天的交界,天有异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去察看一下。一来一去大概要一日左右,这里往东再走两日,就到碧云宗了,你们是愿意跟我一起先去渝海,还是自己去宗门等候?” 韩姣一听到天空泛红,就直觉不是好事。韩洙却抢先她一步开口:“我们兄妹只认识道长,到了宗门也无人引荐,还是跟随道长的好。”林见深点点头,韩姣忙问:“渝海不会有危险吧?”林见深一笑道:“放心,只是察看一下状况,不会有什么危险。”韩姣张了张口,还想确认一些安危事宜,韩洙忽然捏紧了她的手,她不敢吱声了。 林见深带着两人到了郊外一片树林外,照往常那般休息。 天色渐暗,他忽然站起身,抽出身后长剑,对两人说:“等会儿我要御剑飞行,你们在我身后,只要屏气凝神,集中精神,不三心二意,就不会有事。” 那把剑泛着幽暗蓝色的光芒,漂浮在地面上两尺的地方,林见深一脚踏上,飞剑如同感受到了什么,嗡嗡地直响,骤然发出剑芒,直有三丈来长。 林见深回头道:“上来。” 韩姣明白他的意思,头皮直发麻:“这、这哪有站的地方?” 林见深对韩洙道:“抱着她快上来。” 不顾韩姣的害怕和挣扎,韩洙一把将她抱起,神色平静地站到林见深的身后。 剑身不过两尺来长,两人一站就没有余地了。韩姣吓得气都不敢大喘,实在不能相信剑上居然能站上两个大活人,再带她一个小的。 林见深叮嘱道:“集中精神,有我在,不用害怕。” 话音刚落,剑芒一闪,凌空而起,如一道惊鸿掠过天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一章 花开 韩姣吓得“啊”地尖叫,骤然就到了半空中,失重感让她手脚瘫软,如果不是韩洙抱着,她早就掉下去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地面上的山水城镇都变成一块块彩色的图案,飞剑以惊人的速度浮翔。 直把喉咙喊得沙哑了,韩姣才觉得真的没有危险,飞行也是稳稳当当。 她缓过神,发现自己死勒着韩洙的脖子,已经起了一圈淡淡的红痕,她连忙放松一些。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黑透了,耳边远远地能听见有海浪拍岸的声音,韩姣低头一看,隐约可以看见一望无际的海面。 离地几百米的高空,向下俯览大海,天色漆黑,海面浓的像是墨汁,隐约浪涛翻滚,起起伏伏,哗哗的声音如同奔雷,遥遥望去,直如深渊里养着什么活物一般。 韩姣心里害怕地直打鼓,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林见深缓下速度,似乎在分辨方向。 海上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如同在三人的耳边说话:“何方来的道友,时辰未到,不如下来休息片刻。” 林见深犹豫了片刻,便向声音来处俯冲下去。 骤然失重,韩姣忍不住又要叫,韩洙一把捂住她的嘴,轻轻喝道:“安静。” 一直落到地面上,韩姣才苍白着脸回过神。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孤岛,四周是茫茫大海,海浪拍打岩石海岸,不断激起十数米的浪花。一个灰衣老道士站在树林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手上还拿着一个宫灯。 道士穿着邋里邋遢,手上的八角龙柱宫灯却很精巧,场景十分怪异。 林见深上前拘礼,两人客套地寒暄一番。原来老道士名叫松风,出自碧云天的南山派。 南山派也是碧云天的大宗派,两人修为又在同一层,林见深放心不少,与松风相谈甚欢。 松风问道:“道友怎么带着两个凡人来此。”林见深笑了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道:“是我为山门招的两个弟子。” “卫国极北之地向来灵气贫瘠,想不到普通人家还会生出两个灵根者。”松风摇摇头。 谈了几句后,林见深问起正题来:“道友可是听说了天堑有异象才来?” 松风脸色顿时变得肃穆,两眼向海面深处望了一眼。林见深不由问:“前方有危险?” 松风道:“我几日前就来了,原想等月圆时穿过天堑去离恨天,谁知遇上这异常。危险不见得,只是这情况,照我看,是苌帝花要开了。” 林见深微怔,脸色一变,脱口道:“苌帝花?道友没有看错吧?” “这话岂能用来说笑,”松风皱紧眉头道,“道友想想,在天堑,寻常法术连微澜都难以激起,连续多日天海一片红色,夜半还有香气,不是苌帝花是什么……苌帝花开魔主显,只怕就是这异象的源头啊。(.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林见深惊诧道:“离恨天足有千年无主了,难道真是魔主要出现了?” 松风嘿嘿一笑,没有搭话,林见深也沉默不语,低头思索。 场面异常沉默,海岸边浪声滚滚,从远处呼啸而来。韩姣抬头望去,海天一线的地方,似乎有一道红光,随着海水蔓延开,转眼就分割了天空与海,像是亘古就存在的一条红岭,绚丽多彩,魏巍壮观。 顷刻间,半个天空都被染红了。 漆黑的夜里蓦然出现这般瑰丽的奇景,着实夺人心魂。 韩姣看地直出神。 松风突然道:“来了。”众人一怔,不到片刻,就闻到花香缕缕不绝地飘来,充盈鼻间。此香极似木樨花,馥郁芬芳,闻之令人心醉,仿佛坠入一场美梦。 林见深高喝了一声,韩姣立刻紧醒,这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今天香味尤其浓烈,”松风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走了两圈,抬头又眺望远方,“马上就要开花了?” 林见深一惊:“莫非魔主已在附近?”松风道:“极有可能。” 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海天血红的一线。林见深指着海的尽头,说道:“道友看,离恨天的人已经等不及了。”松风爽朗一笑:“真是机缘,道友可随我一起去近处一观?”林见深拍拍剑鞘:“正有此意。” 两人打算到天堑近处观看苌帝花的情况,只剩下韩洙和韩姣难以安排。松风道:“道友不必担忧,我留下定魂灯,只要他们待在灯光之中,就不会被花香所诱,也不怕魍魉鬼魅趁机做恶。”说完,轻轻吹了一口气,那盏龙柱宫灯光芒大盛。 林见深又叮嘱两人住在原处,不可离开灯光,这才和松风两人御剑而去。 两人的剑芒一黄一蓝,转眼消失在天际。 两人一走,场面顿时寂静,唯有海潮澎湃起伏。 韩姣望着那片红色霞光越来越盛,颜色殷红如血,心里惴惴不安,往宫灯处挪挪挪,恨不能贴上去才觉得安心。 韩洙背靠大石,只坐在灯光边缘处,神色自若地闭目养神。 海面上风更急了,浪潮一声高过一声,岛上的树飒飒直响,也伏起了绿波。 韩姣把自己缩成一团,身周除了灯火所能照到地方,其他都成了夜幕的背景,伸手亦难见五指,真叫人心惊。她害怕极了,越是看不见的地方,越是能滋生想象――还有什么比想象更令人畏惧。 嚓的轻微一声,韩姣猛地抬起头,只见韩洙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子站在灯火模糊处。 “听――”他说。 风声,浪声,树叶摇摆声…… 韩姣茫然地看着他。 “谁在喊?”韩洙皱起眉,神情不似作假。每当他放弃平时那种温和的掩饰,身上就自然而然地散发冷冽的气息。 韩姣侧耳听了一会:“没……没声音啊。” 韩洙不理她,站起来,在方寸点的地方来回踱了几圈,又望向远方瑰丽的霞光,神色复杂。想了片刻,他抬脚就要往灯火外走去。韩姣急喊:“不能出去。” 韩洙回过头,锐利的目光在她身上一转,韩姣顿时觉得一股狠厉的威压罩住了全身,迫地她喘气不止。 “道长说的,离开不好。”她挣扎着说完,有些委屈地看着他。 韩洙看了看她,微微一笑,黑夜都似乎变得明亮,威压骤然消失无踪。 “在这待着。”他说道,转身就迈出了灯火,疾风吹起了他的袍角,猎猎作响,他却一无所觉。 韩姣诧然发现,他凌空踏起,修长的腿迈出,转瞬已经飘远,挡在他身前的枝叶仿佛被大力推开,纷纷折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二章 惊险 只剩她一个了。 天上星月黯淡,黑压压的一片天,仿佛都要沉下来了,远处那一抹红色的霞光没有丝毫消退的迹象。带着海湿味的风一阵阵刮到身上,韩姣觉得彻骨地发凉,伸手抓住宫灯的一角,汲取隐约的一点温暖。 这实在是一个匪夷所思的世界,所见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常识。 韩姣从心底惧怕一所无知的事物,暗暗祈祷这状况快点结束。 可惜上天显然没有听到她的祈愿。 不知过了多久,海上飘来的花香浓烈起来,闻如蘼芜,挥之不去,似乎要将空气都凝胶起来。本来只有树枝摇动的小岛上忽然“哗啦啦――”地发出响声。 韩姣仰起头,从岛心树林中飞起一群又一群的大鸟,漆黑的天色看不清鸟的样子,只见它们扎堆地往海面飞去,乌沉沉一片,倒像一片黑云浮过。 韩姣看得瞠目,不等她惊叹,树丛里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响声并不大,夹在风里不仔细听也容易忽略。 她忽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一条蜈蚣忽然从土堆后钻了出来,绕着灯火往海边爬去。那种悉索的响声却更大了,跟随在后的,有蝎子,蜘蛛,蚰蜒,开始是十几只,后来就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地面,一眼数不清数量。 韩姣吓得大叫,背脊发冷,寒毛直竖,闭眼就此昏过去还好,可神经紧紧绷住,让她清醒难以自欺。(.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平日见不到的那些虫子,成群结队地往海边爬,幸好宫灯似乎有奇效,再古怪的虫都绕开了灯火。韩姣稍稍放了些心,紧闭上眼,自欺欺人地认为那是幻觉。可是长虫在地上爬行的那种声音,像钢锯一般磨砺着她的神经。 好容易等到虫潮过去。 她敏感地又听见了嘶嘶的声音。 越来越近…… 抖索着唇,韩姣慢慢张开眼――一条红黑圈纹的蛇正在光影边爬行,三角的头高高翘起,吐着红信。它有点害怕宫灯的光芒,又似乎想闯进来,怕在边缘时,时不时把头往里凑。 韩姣瞬时脑中一片空白。 等再次醒来,天色依旧暗沉无光,身边恢复了寂静,刚才那些虫啊蛇啊,像噩梦一样过去了。 晕倒了多少时间?是一刻,还是半日,她一无所觉。 脸上有点湿,韩姣摸了一下,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泪流满面。她实在忍不住,大声喊:“哥哥”“道长”,一声又一声,远远地从岛上传出去。可是等了半晌,却没有任何人回应。 心底的彷徨和害怕几乎要将她压垮。 就在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低声哭泣的时候,树林里忽然有人喊:“喂,刚才是谁――” 韩姣猛地抬头,就看见摸黑的林里似乎有个人跌跌撞撞地往这里跑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一霎那,她心里高兴极了,甚至举起手对来人招了招,喊道:“这里这里。”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衣衫下摆已经破了,发髻也散乱了,身形枯瘦,手脚颀长,他一看到韩姣,喜出望外:“女娃子,幸好遇到你,这里是怎么了……唉,你的灯怎么这么亮呀,我眼睛不好,你快挡一挡。” 韩姣应了一声,朝宫灯伸手过去,还未碰到之时,她忽然转过头来:“老伯,你怎么黑夜在此,家住哪里啊?” 老头叹气道:“住在岛的那一头,今天出来砍柴的,怎就碰上这么奇怪的事了。” 韩姣定定地看着他。 那老头跺脚道:“女娃子你怎么了,老朽眼睛不好,你快挡上一挡呀。” “老伯,砍的柴呢?” “哎呀,刚才那么吓人,弄丢啦。”老头皱着眉,一脸惋惜道。 韩姣看着他站在灯圈外踱着步,又重新把头埋到膝盖里,一声不吭。 老头急得直跳脚:“你这女娃子是怎么回事,老朽我一把年纪了,眼睛又见不得强光,你怎么也不体恤一下。”韩姣埋头只当做没有听到。他又急又怒,不停地在旁叫唤,见没有用处后又改为咒骂。 韩姣倏地抬头看他,脸色苍白但镇定地问道:“叫什么?你既然是砍柴,什么时候出的门?” 老头大嚷:“午时吃了饭才出门的。” 韩姣哼了一声。老头也瞪大眼睛看她:“你懂什么?清晨露水未褪,柴是湿的。我午后出门正好。”韩姣道:“我来的时候,可没有看见岛的那一头有什么屋子。”老头急着要说什么,她却不容他打断,“还说是来砍柴,怎么鞋子一点土都没有沾土?你既是生活在这个孤岛,看到我一个陌生的孩子,怎么不问缘由就要靠过来?” 老头脸色一敛,刚才的慌乱失措都从脸上消失了。韩姣不知是不是刚才被吓多了,现下倒没有一丝意外,冷冷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快快走开,我是不会上当的。” “好个狡猾的小丫头。”他忽然说,呵呵一笑,身影恍恍惚惚,忽然化成一团雾气弥散在树林边。 韩姣吁了口气,经过这一次,心里居然奇异地安定了些。 原来那些东西,都是怕这盏灯的,对了,这灯叫什么――定魂灯,真是不错。刚才一波又一波,都应付了过去。 她那颗对求道已经岌岌可危的心,又因为灯重新变得坚定了。 为了不去想那些害怕的事,她开始胡思乱想,筹谋着为了这盏灯,改投南山派这个主意可不可行。 这样乱想着,韩姣宽慰许多,可时间依旧漫长难熬。 海浪层层叠叠地涌上岸,韩姣向海望去,正出神间,韩洙从海岸边疾步跑来,衣衫尽被水打湿了,神态有些焦急,还未跑近就喊道:“快,后面有人追来了,把灯罩上跟我走。” 韩姣怔了一下,对韩洙的话她一向没有胆子违抗,立刻提起了定魂灯。 映照在地上的灯火顿时摇晃不止,韩姣的心也跟随着忐忑起来。 韩洙在一旁道:“快用衣服把灯裹起,不要引人来了。” 韩姣回头看了他一眼,心里顷刻间滑过一个念头,她转过身,把灯提到了面前,看着远处的韩洙道:“哥哥,你刚才去哪里了?” 韩洙往后看了一眼,似乎那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口中柔声说道:“去海边看看情况。” 他话音刚落,韩姣就把灯放回原处,重新坐好。 韩洙疑惑道:“怎么了?” 韩姣紧紧靠着灯,恶声恶气地说道:“快走快走,别来骗人了。” 面前韩洙的面容一阵扭曲,顿时就变得模糊起来,他似还有不甘,厉声问道:“这次又有什么破绽?” 平时单独两人时,韩洙可不会这么温柔地说话。而且韩姣直觉,韩洙不会这么狼狈。她撇撇嘴,信口胡诌:“我哥是外室养的,从小和我不亲,我娘说,他说什么都不要信。” 那人愕然不已,显然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他的身躯在黑暗化成了雾气,这次却没有消散,朦胧的一团,在灯火外游离。 “小丫头。”他缓缓开口。与刚才两次唬人都不同,竟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清亮好听,宛若钟磬。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三章 魅惑 “你想不想成为大修士,法力通天,凌驾众人之上,甚至有一日可以去吉祥天得享永生?” 他说话的声音仿佛就近在她的耳边,絮絮耳语,循循善诱。 韩姣几乎就要点头了,可转瞬眸色就变得清明,倏地抱起灯,后退几步:“又想骗我?” “骗你这样一个小丫头,对我有什么好处?”他无奈叹息道。 韩姣瞪着他道:“谁知道呢?你可骗我不止一次了――难说我的肉又嫩又香,你想饱餐一顿,又或者你有古怪癖好,存了不良图谋。” 他噎了一下,尽管韩姣看到的只是一团没有形体的烟雾,可是他突然飞快地在光圈外转,似乎有些生气。 “你总有想要的吧?天才地宝?灵脉玉泉?”他又开口问。 韩姣对修仙的世界还只是一知半解,天才地宝还明白,后面又糊涂了,问道:“灵……什么泉?” 他已不耐烦解释,转而道:“你这年纪该知美丑了,难道不想要一副花容月貌,婀娜风姿?” 韩姣感觉被微微刺了一下,她在家中曾照过铜镜,自知眉目清秀,却面黄肌瘦,绝对称不上好看,与韩洙的样貌也差之甚远,心里微微一叹,依旧一口回绝:“我还没长大呢,再说了,你没听过女大十八变?没听过七分样貌还需三分打扮?没听过世上只有懒……” “好了,”他一口截断,口气不再温柔,反而有些焦急,“你资质不好,灵根也才中下,纵然拜入碧云宗,也难有大成就,若你接受我的帮助,修道必然事半功倍。放着眼前这么一条捷径,你也不走?” 韩姣眨了眨眼,缓缓说:“你没有听说过吗?世上可没有白吃的午饭。” 他骤然陷入了沉默,也停止了游走,附在光圈外一动不动,过了半晌,在韩姣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他又说道:“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可是,”韩姣道,“我还没有开始修行,只是一个凡人。” “狡猾又胆小的丫头,”他口气复杂,似乎有一些妥协。“不需要你有大能耐,只要把我藏到你的灯下,事成之后我可以帮你找一件天才地宝,助你日后修行。” 她诧然,看他的样子,分明惧怕这盏灯,为什么要躲到灯下,于是问道:“你不怕吗?躲到灯下做什么?” “问这么多干什么?”他不耐地斥道。 韩姣不高兴了:“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突然,投射在地上的灯光一阵扭曲,以眼见的速度从烟雾的周围慢慢缩小。韩姣吓坏了,提着灯的手都颤抖起来。 “你以为躲在里面就安全?”他冷哼一声,不见任何预兆,灯光又恢复了正常。他继续说道,“定魂灯的确有辟邪驱秽的功效。但我是生魂,虽然有影响,也不至伤我魂体,若我不是为了省下灵力,何必你和废话,直接进来就是。” 韩姣一向很明白游击精神,“敌进”了自然要“我退”,目睹了他的能耐后,立刻摆出天真的笑脸:“别激动别激动,是我娘和我说的,了解清楚后再行动,我总要弄明白才行吧?” “来不及了,快把灯遮住一半,”他急躁地说,口里凛然,见韩姣还有点犹豫,他威吓道:“若不然,我硬冲进来,损坏了定魂灯,我们两人都要命丧这里。” 他口气凶狠,似乎真存了不合作就要玉石俱焚的打算。韩姣来不及细想,只能伸手遮住定魂灯的一面,心底到底还是警惕,站在另一头,让灯光笼在身上。 那团迷雾闪电一般窜到定魂灯的底下,只听到喀嚓一声,仿佛有什么裂了开来,灯火一阵摇曳不定,转眼之间,光芒缩小,只剩下原来的一半不到。 韩姣不禁惊呼出声,心里直打鼓: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 “别叫。”他的声音又响起。嗵的一声,从灯底掉下来一颗红色的珠子,咕噜噜地滚落到韩姣的面前,声音似乎就从里面传出。 珠子是暗红色的,像是由血泪凝结,暗蕴精光,细看之下,似能勾魂摄魄。韩姣捡起来看了一会儿,结巴着问:“灯、灯坏了?” 他在珠子里说道:“这是定魂珠,有容纳生魂魄,安定养神的效用。” 韩姣高举起灯,果然见底部有五颗圆珠,当中却有一个凹槽,显见珠子已经不见了。她倒吸一口凉气,怒道:“你个骗子,把灯弄坏了!”说完,把珠子往槽中按去,却再也无法嵌住。 他淡淡说道:“不过借用一颗珠子而已,再炼一颗补上就是。” 韩姣急道:“说得倒容易,这又不是我的灯。” “日后我能指点你的,岂止这么一颗小珠子。”他不屑道。 韩姣不理他,想法设法把这颗会说话的珠子往灯的底部装回去,废了半晌的功夫,毫无半点用处。她握着珠子直想叹气:“你快出来。” “没用的,定魂珠安了生魂之后,就再无其他用处。”他低低笑了一声,仿佛嘲笑她的无用功,珠子也跟着笑声明明暗暗。 韩姣气的咬牙。定魂灯光芒大减后只有小小的一圈,她无奈地坐了下来,想了又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处,只好把珠子放在手心,问他:“生魂是什么?” 他平静如水地说道:“身体没有衰亡,魂魄却离开身体,这样就叫生魂。” “啊”韩姣吃了一惊:“你还有身体。” “除了跳出五行的无形之物,谁没有身体。” “那你的身体去了哪里?”她问。 他怔了一下,珠子似乎更加幽暗了,片刻后才又说道:“被人占了。” “占了?”韩姣忍不住高声道,“怎么……修仙还有抢人身体的吗?” “这叫夺舍,不算常见。只有修炼出元婴的大修士,在身体灭亡之前,以元婴寄魂,可以抢夺他人的身体为己用。这样做可以保存性命,却会影响修为。”他缓缓道。 韩姣听得冷汗涔涔,她也夺了别人的身体,严格说来,也是“夺舍”? “那,被夺了身体后的都会变成生魂?” “只有修成元婴的修士,才可以魂魄不灭,不然当场就会魂飞魄灭。” 韩姣明白了,他竟是一个至少元婴境界的大修士。她曾听林见深提过,元婴以上的修士,已可称真人。在碧云宗内,除了两个长老已炼至天人境界,其余长老和掌教也都是元婴修士。 手上这颗红珠子里竟然有一个至少元婴境界的修士,韩姣突然觉得有点匪夷所思,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什么,沉吟片刻后才又问:“你这么厉害,还会被夺舍?” “我也不知缘由,”在韩姣面前,他时而狡诈时而凶狠,此刻声音却有些寥落,“苌帝花开显出异象,我前来查看,突然就晕了过去,等反应过来已经被迫离魂――小丫头,若是你能帮我找回身体,我便成全你一个愿望。” 韩姣有点心动,可转念一想,他都已如此厉害,能夺他舍的人,该是什么境界?心底那点小算盘顿时灰飞烟灭,含糊地说道:“尽力尽力。” 他也不再逼迫,笑了一声道:“你这丫头虽然灵根不好,但年纪小小,居然如此狡猾谨慎,很是少见。” 韩姣权当褒奖应下:“过奖过奖。”风声渐大,树木萧萧,摇晃着黑影幢幢,分外渗人。韩姣守着已暗淡许多的定魂灯,只好有一茬没一茬地瞎聊,她忽然想起刚才两次差点受骗的情形,不由问:“刚才你变成樵夫和我哥哥,用的是什么法术?” “幻术。”他道。 韩姣大奇:“你见过我哥哥?” 他缓缓道:“没有见过――幻术变化何止千端,第一次是实幻,化为年老的樵夫,为了减轻你的心防。第二次用的是心幻,是用法术刺激你的想象,当你心里想到的是什么,眼前便会出现什么。” 韩姣听了十分向往,笑眯眯地问:“能不能教我?” “不能。”他一口回绝。 “为什么?” 他道:“学我的幻术,要叛出碧云宗,你愿意?” 韩姣忍不住追问:“难道你是什么邪魔歪道?” “还没有入宗门,正道魔道你倒是分得很清楚了。”他讥道。 韩姣语塞,良久才讨好地说:“你这么有本事,来自哪个宗门呢?” 他淡然道:“我是离恨天的。” 韩姣知道三重天中的离恨天是情况最复杂的,有修魔的修士,还有妖魔和鬼灵。她不敢往下问了,话锋一转,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襄。”他沉声道,然后就一言不发,任凭韩姣怎么问,也不应声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四章 惊闻 没有人陪着说话,韩姣百无聊赖。 过了许久,海面深处那抹瑰丽的霞光突然大盛,一刹那,天地间亮如白昼,转瞬就消失无迹,似从未出现一般。浓黑厚重的云层不过一会儿就散开,露出被遮挡的月光。 异象消弭,天地又寂静如初。 韩姣来不及感叹,襄开口道:“把我找个地方藏起。” 白天林见深才帮兄妹买了两套新衣裳,袖口内有个暗袋。韩姣便把珠子藏在里面,刚放好,转头就看见韩洙踏着浪花,凌空而来。 他走在翻腾的海面上如履平地,月光倾泻,勾勒出他修长的身躯,简直像是从画卷中幻化而出。 偌长的一段距离,他转眼就走到了灯前。 “灯怎么暗了?”韩洙微微拢起眉。 韩姣已准备好了腹稿:“刚才好多虫子怪蛇爬过,我被吓晕了,醒来的时候已经成这样了。”绝对不关我的事。 韩洙提起灯看了一眼,略有些疑惑,也并不放心上,随意坐在一方大石旁,对韩姣招手道:“姣姣,过来。” 韩姣惴惴地看了他一眼,轻手轻脚地挪到他身边。他即使坐着,身子也笔挺如松。她又瘦又小,挺直了身板,看起来也只有一小团,活像个陪衬用的丫鬟,她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他微微含笑,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似乎一点都不奇怪?” 韩姣一怔:“什么?”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转,韩姣顿时神经一紧,心里明了,摇头如同拨浪鼓:“不奇怪,一点都不奇怪。(.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哦?为什么?”韩洙语气依然温柔。 韩姣想了想,涎着笑道:“哥哥英明神武,非常人也。”说完有点脸红,自觉这个马屁拍地太露骨了。 韩洙愕然,随即轻笑出声来,笑地越来越响亮,极为开怀,手指在膝上虚点了几下,目光深沉地看着韩姣道:“你真让我意外,姣姣。” 你更让我意外,韩姣心忖,脸上一径挂着附和的笑容,天真无邪。 “等下道长如果问起,你要怎么说?”他问道。 韩姣立刻道:“哥哥和我坐着聊天的,一直等到他们回来。” “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韩洙笑道。 韩姣应景地微微低下头,正像是一个被得到夸奖而害羞的孩子。等了半晌,没有任何动静,她偷偷抬眼,正对上韩洙黑曜石般的双眸,深邃莫测,似乎正探究着她。 她的心狠狠一跳,摸了摸脸,心虚地问道:“怎么了,哥哥?” “没什么,”他淡淡说道,“以前竟没有发现原来你这么乖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您的口气一点都不像夸奖啊,韩姣心道,干笑着应和了两声。两人坐了一会儿,蓝黄两道剑光流矢一般飞回。 林见深的左手臂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刚刚停止流血,乍眼看去,一手臂满是血红色,很是吓人。松风脸上满是愧疚,跳下剑后,就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几个小瓶子,取了丹药给林见深道:“刚才多亏了道兄为我挡了一击,真是惭愧。” 林见深摆摆手,也不客气,一口气吞了两颗丹药,笑道:“你我同道,自当守望相助,只是没有想到离恨天做了诸多准备。” 松风连连叹气。那丹药颇有作用,只须臾功夫,林见深的伤口已融合如初。他赞道:“南山派的炼丹术果然惊人。” 松风笑着谦虚了两句,转过头一看到定魂灯,讶然道:“这灯怎么了?”连忙提起灯左右上下的察看。 韩姣张口还没有出声。韩洙抢先开了口,把韩姣刚才说的那些百虫爬行的状况又细细描述了一遍,如有亲见。只说两人都晕了过去,醒来已经是如此了。 松风听完,眉头已拧地死紧,喃喃道:“缺了一颗定魂珠,这珠子六颗才能摆阵,除了散落的魂魄,又能有什么作用。” 林见深也看了灯说道:“若真是给散落的魂魄生灵拿走了,光这份闯过定魂灯火的神通,足以惊世骇俗了。” 两人讨论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只好作罢,又商量了行程,决定打坐恢复灵力,等天色亮了之后再启程。 韩姣见两人对失去定魂珠一事半点也没有怀疑,总算放下心来,像往常那样,找了一块较干净的地方睡了,这一觉竟格外舒畅。第二日清晨,林见深与松风作揖告别。认识的时间虽短,两人秉性脾气都有些相像,颇有些惺惺相惜之意。林见深便邀松风到碧云宗一访,松风亦然。两人寒暄一阵后,松风道:“道兄还要带人去宗门拜师,我也要回去将苌帝花被摘走一事禀报师门,就此别过,日后自有相会之日。”说完后,依旧是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踏上飞剑就走了。 林见深回头对韩家兄妹道:“本来一路苦行是为了锻炼你们的意志和求道的恒心。如今我要赶回宗门,修炼就此作罢,日后修行你们不可忘记恒艰二字,以此自勉。” 韩姣连连点头。 第二次站在飞剑上,韩姣已不需要韩洙抱着。经历了那么一晚的惊险,她甚至还生出了闲心,可以俯览大地,远望山脉成线,河流如曲。 这一飞行足足用了三个时辰,到了一处云雾缭绕的翠山处,林见深停了下来,对两人说道:“为防世人误闯仙山,此处设了结界,上山只能步行,要怀有虔诚求道之心。”说完之后,就收起长剑,领着两人穿过迷雾,绕山路而行。 韩姣突然感到袖子里热了一下,耳边就听到襄的声音:“快问问他,魔主到底是谁?”韩姣愣了一下,随即转头四顾,看林见深和韩洙是什么反应。 两人一无所觉,襄淡然说道:“他们听不见,能摘下苌帝花的人就是魔主,快去问问,昨夜是谁摘了花。” 韩姣对自己说,这是一位境界起码元婴的大修士,要尊重他。 幸好对林见深,她自有一套应对的法子。于是凑到林见深的身旁,娇软地问:“道长,昨夜你们去看花了?” 林见深不自禁地(chou)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普通的花,那是天堑之间应兆的灵花。” 韩姣颔首道:“你们去看花,怎么不摘回来呢?” 不是看花,林见深感觉有点无力,耐心道:“苌帝只开一朵,应天机而开,三界之内,只有一个人能摘下花。” 韩姣一喜,问了最想问的问题:“昨夜是谁摘走了?” 林见深不语。韩姣拉住他的袖子,用力摇了摇,一个劲地黏糊,连连喊“道长”,又立誓道:“你就说吧,谁把只有一朵的花给摘了。” 林见深无奈,低头看她,深怕她这水磨的功夫没完没了,于是说道:“也不是什么隐秘,再过不久就会天下皆知,离恨天的公子襄摘走了苌帝花。”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五章 宗门 林见深带着两人在山间行走,眼前烟雾迷蒙,连路也看不清。他见韩姣自从听了苌帝花被摘走后就一直怔忪不说话,脸上时而迷茫时而镇定,表情十分丰富,微笑道:“是听了魔主觉得害怕?” 韩姣叹了口气,小小的脸上皱成一团。 林见深不由发笑,以为是孩子故作老成,宽慰道:“离恨天修魔,碧云天修道,听起来大相径庭,其实殊途同归,只是求长生的道法不同而已,魔也并非听起来那么可怕,道法万千有别,其实大同。何况离恨天已纷乱三百余年,修士妖魔各自割据为王,若真是魔主显身,平定离恨天的乱局,也算好事一桩。” 韩姣听得仔细,韩洙唇角含笑,颇有点不以为然。 林见深见两人皆无反应,笑着摇摇头,想起两人都是出身普通农户,天赋再高,也无法完全领会到修仙界的形势。便不再多言,话锋一转,聊起了碧云的风光。 原来碧云宗内共有五座山峰,他们现在走的是迎客峰,因为布有守护宗门的阵法结界,以迷雾惑人,是门户所在。内有四峰,碧云为主峰,其余三峰分别坐落东、南、西三方,三峰名为飞云、飞羽、飞星,三座山峰环绕,拱卫主峰碧云。 聊起宗门,林见深深感自豪,侃侃而谈,与平日寡言的模样截然不同。 韩姣一路所见,都是迷雾茫茫,十步之外就看不清了,对他口中雄伟瑰丽的碧云宗实在有些怀疑。 走了不知多久,林见深忽然心情大好地拍了拍韩姣的肩膀:“知道你不信,等会儿可要睁大眼看清楚。” 他大步向前,走出几步。韩姣觉得眼前迷雾消散,豁然开朗,往前一看,惊得目瞪口呆。 迎客峰上是个白玉砌成的广场,足可容纳千人,四角分列寒玉龙柱,寒气缭绕。此时广场上逐对成群,有几百人,其中有年方几岁的童子,也有年过半百的老人,齐齐在广场上等待着。 这幅景象已足够惊人,可与眼前那座山峰一比,就再寻常不过。 迎客峰上有汉白玉桥通连山峰。其山高几许,实难估量,直耸入云间,仰不见头。最令人惊叹的是,山峰被拦腰斩断,半座山头漂浮在空中,真正是层峦叠翠,上出重霄,云霭沉沉,烟波浩渺。四周环有三座山峰,各从山头飞挂一条铁链,锁住此山,仿佛若如不然,此山就要飞入云霄,实乃真正的空中之城。 此峰就此一分为上下两段,上峰入云,下峰坐地。 下峰的平阶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直如琼楼玉宇,桂殿兰宫。其中广植奇花异草,地芷汀兰,草木葱荣,又因地势偏高,朝晖洒金,云烟袅袅。时有人影往来其中,衣带飘举,宛若画中仙人。 更别提,此时天高地迥,碧倾万里,白鹤往来,燕走鹰呖。 韩姣一时恍惚,疑为走入仙界,只觉魂销。 韩洙见此瑰丽雄壮的景象,也露出目眩神迷的神色来。 广场上不少人都与他们神情相同,第一次见到这种夺天地造化的景色,让人直对仙界心生向往。就是世代修仙的大家族子弟,也都迷醉不已。更有人跪倒在地,对此三拜九叩,泪流涕淋。 韩姣好不容易从震撼中回过神来,久久说不出话,这才知道刚才林见深所描述的,实在不及眼前的万分之一。她对漂浮在空中的山峰仰望不止,来回看了许多遍,仍无比惊叹,忽然瞥到云遮雾绕的山体山有两个古篆体的字。 她并不认识,却鬼使神差地念了出声:“碧云。” 林见深肃然道:“没错,这就是碧云。” 韩姣吐了口气,见眼前人头攒动,问林见深道:“道长,怎么有这么多人?” “都是想要入宗求道的,能走上迎客峰的,已是万中无一,可是这里大部分人,也无法入宗,只能走到这里。”他这样说道。 韩姣立刻明白他老毛病上来,又想训人了,立刻接下一句:“所以我们要珍惜机缘,恒心求道,不可二心,更不可懒惰,恒艰二字,足以自勉。” 林见深咳了一下,别过头去:“恩,你能谨记就行。”说完之后,带着两人往玉桥走去。 玉桥处排了有上百人的队伍,个个谨言慎行,神态恭敬,许多与韩姣差不多岁数的孩子,也都不敢玩闹,只静静地排队。 韩姣一路看过去,发现队伍中大多数男女都是眉目端正,样貌出众,衣着或华贵或出尘,一眼望去皆是如此,简直是一排溜的金童玉女。 他们中也有好奇望着林见深三人的,落到韩姣身上,神情都变得复杂古怪。 玉桥头站着一个青衣老者,正对一个孩子摸骨测灵根。抬头见到林见深,作揖道:“师叔回来了。” 这老者已到耆耋之年,却对看着不到三十的林见深行礼,旁人也没有觉得奇怪的,只有韩姣一人暗暗纳闷。 林见深道:“怎么今年又是师侄守关?”老者垂下头道:“师兄师姐正值闭关,只有我有闲,自然来为师门守关了。” 他说了这话,林见深却皱起了眉头:“其他峰也没有人了吗?接连三次都是你,不怕耽误修行吗?”老者连连摆手道:“我平日勤奋些就可补回来了,唉唉,”他吱唔了一下,又道,“我天赋不高,只望能为宗门多尽些力。” 韩姣看着他局促的模样,都替他感到难受。 林见深不再问了,转而道:“我在外游历找回来两个可拜入宗门的弟子,年长的叫韩洙,年幼的叫韩姣,是兄妹,家住卫国极北,你将名字录入名册,我带他们过桥。” 老者自不敢拦,拿出一块白玉简,闭眼一会后说道:“好了。师叔带着他们走吧。” 三人还没有抬脚。 后面突然有人高喊:“凭什么他们可以过去。”声音齐整,竟是一双童子同时出声。 韩姣转过头去。就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圆盘脸,斜飞眉,胖的像个球一般,穿着金镶边蓝绸秋衣,头戴紫金冠,一派富贵人家的装扮。身旁还站着一个小姑娘,稍年长一两岁的模样,鹅蛋脸,柳叶眉,琼瑶鼻,樱桃口,再端正没有的一个标致小佳人。 两人都竖着眉毛,瞪着韩姣三人。 老者忙道:“他们已是入室弟子,自然可以过桥。” 小胖子直跳脚:“我可没有看到他们测试。”小姑娘也跟着说:“我也没看到。” 老者道:“他们早就测试过了。” “不行,”小胖子嚷道,“这是私相授受,别以为我不知道。” 林见深摇摇头,不作理会,要带着韩洙韩姣过桥。小胖子冲了上来:“给我站住。我可是大魏国皇室,你们敢这样当面辱我。” 老者伸臂一拦:“平民也好,皇室也好,碧云宗门前不可放肆。” 小姑娘喝道:“大胆。”小胖子涨红了脸,恨声道:“我父王有二十万兵马,你敢这样对我。” 老者眼也不抬:“既然如此,就让你父王点齐兵马再说吧。” 韩姣听着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小胖子气坏了,圆滚滚的身体都在发抖,小姑娘从袖口抽出手绢,为他擦汗,一边低声劝慰。 林见深回头对小胖子肃然道:“求道之人,只懂世俗权势,怎能有大成就,念你年幼,下不为例。”转身就带着两人过桥。 韩姣才没走两步,小胖子的声音尖锐地传了来:“我就不信那个丑丫头也能过测试,你们滥用职权,徇私舞弊,私相授受……” 丑丫头?韩姣怒从心起,转过头,正对着小胖子,一脸严肃,然后清晰地做了一个口型“死胖子”。 小胖子顿时暴跳如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六章 牵制 汉白玉桥架通两山,桥下空荡,望之有千丈之深,时不时有仙鹤飞过,景色迷人。 韩姣刚才被那小胖子嘲笑,心里实在是有点不好受,上桥之后就没有了四处观望的兴致,只规规矩矩地跟着走。林见深没有回头,开口道:“样貌外表皆是皮囊,虚妄地很,不必放在心上。” 韩姣听着忍不住就想叹气,有些道理嘴上说得通,但是在现实中差距甚大。她懒懒地回道:“皮囊也分好坏优劣。” 林见深道:“只要你心中不在意,又怎么会有好坏优劣之分呢?” 一路相处,韩姣已摸透林见深的脾气,就是对这爱讲大道理这点非常头疼,时不时想要辩他两句。便悠然说道:“道长平日除了照镜子,能看到自己的脸吗?” 林见深道:“自然不能,双目向前,看的是前方。” 韩姣笑道:“所以说,脸长什么样,其实不是给自己看的,是给别人看的,自己不在乎有什么用,别人看着很在乎啊。” 林见深直觉这话听似有理其实不对,可是当下又没有想到要点。这时已经过了桥,来到了碧云下峰,抬头就可以看到魏巍耸立,漂浮在空中的上峰。三人所处的是通德殿的正门口。与迎客峰一样,是玉砖铺砌的广场,供门内弟子集合时用的。 已有不少衣着各异的人站着,年纪大多十岁到二十不等,相互间极少有交流,显然是刚刚召入门的。 林见深回头,神情少见的和蔼,摸了摸韩姣的头,说道:“你呀,牙尖嘴利的,以后在宗门内行走可以要小心了。”略停了停,才又道,“碧云宗有许多修仙家族子弟,长老血脉后裔,散仙子孙后族,其中关系盘根错节,真要遇到什么事,还是要忍一忍,知道吗?” 韩姣点头答应。林见深又对韩洙道:“你天赋惊人,古人云:盈满有亏缺,日后要多加注意。”韩洙面色沉静地应下。 林见深宽和地笑道:“我已领你们入了宗门,日后就要看你们各自修行了。”说完,又叮嘱两兄妹留在这里,等待接引弟子带去拜师。他本来是月前出关修行的,还有苌帝花的情况要回禀师门,说了两句后,就驾飞剑往碧云上峰去了。 仰头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韩姣倒生出一丝不舍。 两兄妹站在广场上,前后不过一会儿,就有不少碧云宗的弟子,从三座山峰上踩铁索而来,喊着名字,将广场上的人带走。 每次有宗门弟子来时,就有不少童子和少年少女围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宗门内的情况。几个年轻面嫩的宗门弟子,耐不住众人央求,说了些宗门内的情况。 碧云宗的宗主是一清神君,已经有千岁的年纪,座下仅存了三个弟子,分居三座山峰,被宗门内称为峰主。而他们所收的弟子大多已经出师,如今就是出师的三代弟子开山门收徒。 等了许久,广场上的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桥的那头又新来了几个过关的童子。这时又有青衣弟子从铁索上飞步行来,高喊:“韩洙是哪个?”韩洙应了一声。 青衣弟子走上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满眼惊异。即使在一群金童玉女之中,韩洙依然卓尔不群。青衣弟子道:“道兄好风采,快随我去飞云峰吧。” 韩姣急问:“我呢?”青衣弟子笑笑道:“女弟子入门都要先去飞星峰,再耐心等候片刻。” 身处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熟悉的人都要离开,韩姣的胸口闷闷的,拉着韩洙衣袖的手攥紧,问道:“这里这么大,怎么找你们呢?” 青衣弟子耐心道:“日后若是师门不同,各住一峰,休息假日都可以来往,小姑娘不用着急。” 韩姣抬起眼,细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是七天内休息两天吗?” 青衣弟子脸色一正道:“求道岂能如此怠惰,一月只有一休。”韩姣失望极了,韩洙静静地看着她,锐利冷漠的目光让她顷刻就冷静了下来,她慢慢松开了手。[.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姣姣,”韩洙唤道,声音低沉动听,“专心求道。” 韩姣点头,想要说什么告别词,最后只想到一句:“休息了,我就去飞云峰找你。” 韩洙不置可否,很快随着青衣弟子走了。 两天内已经被单独扔下两次,韩姣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觉得胸口空荡荡的似乎没有实处,她垂下头,静静站在广场一隅。 袖子暗袋里的襄忽然问道:“刚才离开那个就是你的哥哥?”韩姣闷闷地回答了一声。 “与你同父不同母?” 韩姣怔忪,随即想起当初和他胡诌的那句,想不到他还记得,她只好含含糊糊应“是”。 “他的生母是谁?”襄问道,声音里竟隐隐有些急躁。 韩姣硬着头皮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襄又追问了几句,探听她的家境,又特别询问韩洙的出身来历。韩姣随口应付了几句后就察觉到不对,皱眉问道:“你为什么打听这个。” 襄顿时不做声了。韩姣伸进袖口,握着珠子道:“你快说啊。”好半晌,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又沉声道:“天赋奇能,这种天资可不是寻常能得的。难怪那道士要将你一起带来了。” 韩姣听了,感觉眼皮一跳,怎么韩洙的天资与她还有关系?急忙问:“什么意思?” ** 林见深飞到碧云上峰,直接来到广元殿。 碧云宗的宗主一清神君已经闭关多年,开山收徒的几日,三位峰主都会聚集在广元殿,共同掌教,决议宗门事务。 这三位峰主,都是碧云宗宗主一清神君的徒弟,性格却迥然不同。 飞羽峰峰主周徇真君是林见深的师父,为人刚正不阿,墨守陈规。飞星峰峰主知怡元君是一清神宗众多徒弟中唯一的女性,杏眼桃腮,身材高挑,生得极为貌美,性格清冷,有些难以亲近。而飞云峰峰主殷乾真君是一清神君的关门弟子,星眉郎目,法力超群。 三人都已经有七、八百岁的年纪,是一清神君众多弟子中仅存的。尽管如此,三人之间的感情却并不是很好。 说起来也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周徇真君与殷乾真君一个是一清神君的首徒,一个是关门弟子,周徇为人持重老成,殷乾则高傲自负。在道法的追求上,两人也各执一端。周徇重于炼心,讲究修成境界。殷乾却喜欢法术演变,道力高深。 师兄弟两人求道所重方法不同,长久以来就不曾亲近过。可两人对道的看法不同,对于女人的看法倒又出奇的一致,都喜欢上了知怡元君,从此开始了长达两百多年的明争暗斗。 后来碧云天和离恨天爆发了一次慌乱,两界纷争。一清神君的众多弟子大多陨落。安定之后,知怡元君挽髻做了道姑,师兄弟也过了争斗好胜的年纪,各居一峰开始收徒授道。 林见深进殿时,三人高居玉座,却一言不发。直到林见深将苌帝花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周徇真君才道:“公子襄?是那个三百年就已经修炼大成,在离恨天素有天才之称的妖王?” 知怡元君蹙着眉头不语。 殷乾真君嗤笑了一声:“再厉害,也不过三百来岁。离恨天五大妖王,以他道法资历最浅,现在取了苌帝花,应了魔主现世一说,其他妖王怎会服气,只怕离恨天要大乱了。” 周徇真君面色沉毅,缓缓道:“苌帝花开绝非寻常,历来魔主一现就有浩劫,公子襄虽然年轻,也不能等闲视之。” 知怡元君淡淡一笑道:“到底是离恨天的事,先看看形势发展再说吧。” 知怡元君一开口,殷乾真君也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心中对魔主现世一说颇有点不以为意,冷哼一声后就闭目打坐起来。 林见深对周徇真君做了个手势。出了殿后,周徇真君看了他一眼,问道:“偷偷摸摸做什么?”林见深苦笑了一下,将韩洙的天资细细描述了一遍,才又道:“若是给殷乾师叔知道了……”周徇真君捻须不语,心里也知道,殷乾只追寻道法高深,对弟子天赋要求最高,飞云峰上下都以实力讲话,遇到良材美质必不会放过。 “若他天资如此惊人,交给师弟也不失为良策,师弟虽然为人激进,对弟子却很爱护。”周徇真君道。 林见深脸色肃然道:“弟子原先也这么想,可是这个韩洙,我试探了几次,觉得他生性凉薄,行事专横独断,只怕他道心不正,所以想请师父决断。” 周徇真君顿时神色一敛,他素来更看重心境品性,于是道:“等我看看再做计较。”说完之后,他转头发现林见深神色不豫,问道:“还有什么事?” 林见深道:“韩家兄妹两个我都带了回来。”周徇真君讶道:“那个妹妹你不是说灵根品质不好,入门资格尚未达到吗?”林见深不说话了,只垂下头去。 周徇真君想了一想,脸色一沉,眉头皱起:“竟是做了这种打算。” 林见深道:“瞒不过师父,韩洙天资实在惊世骇俗,若是以后大成,又行事不羁,总要有个牵制。”周徇真君斥道:“什么时候你学到行事用这种手段。” 林见深立刻嗵地一下跪倒在地:“宗门中不是没有前例,师父也因那件事大受苛责,这次寻到这样的天资的人,弟子实在不能不做完全之策。” 周徇真君看了他许久,只见他伏跪地上一动不动,良久,长叹一声道:“事已如此,也只能这样了。他的妹妹,你做什么安排。” 林见深道:“弟子想,飞星峰定不会收她,齐师兄为人正直坦荡,若是收她入门,定能管教得当。”周徇真君沉吟道:“如此也好。”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七章 不取 韩姣到底没有从襄那里挖出答案,每次当他不愿意说了,就闭口不言,好像变成了一颗普通的珠子,气地韩姣暗咬牙,又拿他没有办法。 她低头狠狠在袖口捏珠子,冷不防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来接她的居然是两个人――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女,十七、八岁的模样,面孔长得有七分相像,远远观去,是弯眉画远山,眼明秋水润,脸如菡萏,唇似樱桃,十分娇媚的一对姐妹花。 广场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看着她们。来接人的弟子更是都对两个少女打招呼,有的喊“玉珂师姐”,又有人唤“玉真师妹”。 两姐妹四处张望,应答了几句后,又喊:“谁是韩姣?”韩姣条件反射举起手:“我。” 姐妹两人同时转过头,看了过来,待看到人后,都是一怔。玉珂首先反应过来,笑着走近,说道:“小妹妹躲在这里,刚才没有人应,我还以为已经被接走了呢。” 韩姣也随她笑了笑。玉真走了过来,问道:“你就是林师叔领进门的?”韩姣应道:“是林见深道长。”玉真又看了她一眼,神态颇倨傲,不再说话了。玉珂笑盈盈道:“入门的女弟子,首先要去飞星峰,小妹妹随我们来吧。” 韩姣跟在两人身后向铁索走去。一路所见的其他弟子,都有礼地谦让,对两姐妹也非常客气,两姐妹似乎习以为常,玉真神态冷淡,玉珂笑脸迎人。 韩姣观察了几眼,发现姐妹两人性格分歧挺大,但是内在都一致的非常高傲。(.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刚才玉真打量她的眼神就说明了一切,而玉珂虽然一直态度亲切,眼底对她的那一点轻蔑,却与玉真如出一辙,所以连那明面上的一点亲切,也显得高高在上。 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九岁孩子,前世也参加工作好几年,观人眼色也有一些火候。知道自己不受喜爱后,心里是有一些落差,脸上却控制地很好,微微笑着跟在后面,乖巧的不露一点声色。 “哎,小妹妹,你是林师叔凡世俗家的后人吗?”玉珂问道。 韩姣道:“不是,我家在卫国极北,林道长路过时把我和哥哥带来的。” “卫国极北?”玉真冷然开口,“那里灵气最是稀薄,也会出灵根者?”玉珂笑了一声,又问:“你家做什么的呀?” 韩姣道:“家里有几亩田,耕种为生。” 玉真不做声,玉珂格格娇笑了几声,轻轻说了一句“小妹妹真有趣”,便不再搭理韩姣了。 走到铁索边,玉真站立不动,玉珂回头扫了韩姣一眼,略皱了下眉,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长长的紫色绢帕,对韩姣道:“好好抓紧,不要松了,也不要看下面。” 韩姣刚才留心了很久,其他弟子接人走时,过铁索时都是对新弟子牵着手。她这里却不同,也不计较,抓住了紫绢的一头,这绢帕极长,又软又凉,握在手中轻若无物,不似一般布料。 两姐妹一抬脚,轻盈地就踩上了铁索,一前一后,衣袂飘飞,如蝴蝶一般向飞星峰踏步飞去。 这和飞剑的原理差不多,韩姣低头望了一眼,千丈壁仞,脚下只有一根铁索。心下直打鼓,要不是之前飞剑已试过几次,这次非吓傻不可,饶是如此,铁索不比飞剑稳当,有点晃荡,她吓得面色发白,双唇哆嗦,手里的紫绢都捏成了一团。 一眨眼就到了飞星峰。玉珂收回紫绢,扔下一句“好好等着”就和玉真携手走了。 韩姣好半晌才从刚才那半空踏索道的惊险中回过神来,往前一看,是一个十步亭,环绕着满院的花草,错落别致,花香盈鼻。院子和亭子里尽是女童和少女,不见半个男性,莺莺燕燕,姹紫嫣红,俨然一个女儿国。 她观察了许久,发现亭子里围坐的大多衣饰精美,举止优雅。而庭院里的就普通多了,有几个穿着和韩姣在家时都差不多。 韩姣心里明白自己该去哪里了,立刻就跑到庭院里,和那些女童少女站在一起。 大家互相都不认识,静等了一会儿后,忍不住好奇的天性,互相开始说话起来。其中一个年级稍大,看起来有十三岁的少女对韩姣道:“那边亭子里的,是不需要测试灵根的,大多都是修仙世家的,要不就是海外散仙的后裔。”韩姣明了地点点头。 有一个女孩插了进来说:“修仙者之间生下的孩子,大多都有灵根,灵根还很好。但是普通人家的,就要看运气了。”她笑笑道,“不过我的运气还不错,是上等的。” 她这一引头,女孩们纷纷自报灵根,十一个女孩中,竟有五个上品灵根,四个中上灵根,还有一个甚至是极品灵根。 韩姣顿时汗颜,觉得自己连这块地方都站错了。 女孩们眨着眼等她自报,忽然铁锁边又有人引新弟子来了,大家都好奇张望,韩姣松了口气,也随众人眼光看去。来的竟是个认识的,是汉白玉桥和小胖子一起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和韩姣一样,犹豫了一会儿,往庭院这里走来。 她穿的是素绸襦裙,模样又生得好,很快就与其他人言笑晏晏,却没有和韩姣说话。 过了大概有三炷香的时候,从亭子的那头,走来两位宫装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都是花容月貌,身姿窈窕,恍若神仙妃子般走来。 韩姣觉得今天一天之内看的人,就胜过她曾经一辈子见过的,个个都跟书上写的,画里描的一样。 玉珂玉真随在宫装女子身后,对一众新弟子道:“快来拜见曲江真人,林筝真人。” 众人行礼,之后又被玉真玉珂两姐妹分成两排,分别站在两位真人的面前。 这两位真人都是知怡元君的弟子,已有小成之境界,今日开门收徒,各坐一端,问法却南辕北辙,毫不相干。 每个到曲江真人的面前的弟子,被问及的,是家世背景,出身情况。而到林筝真人面的弟子,都要被考校问题,摸骨测根。 韩姣很为难,觉得两边都不是她的归路,可终究要选一处的,她只能站在林筝真人的这边。 新弟子们很快就分了门庭。出身良好的,被曲江真人挑走,灵根出众但家世一般的,被林筝真人选中。 当然其中也有例外,有一个衣着华美的小姑娘走到曲江真人面前时,被问及家世,便回答:“清河百里家族,百里宁。” 一直微笑,神态优雅的曲江真人骤然就沉了脸:“赫赫有名的百里家族,不是有家传道法吗,何必来碧云宗拜师。”说完,一挥手,玉真就在一旁道:“不取。” 前面也有两个女孩不取,当场就流下眼泪,可这个百里宁却十分平静,仅仅是抬起头,往曲江真人看了一眼。 众人也打量她,看起来也只有十岁,面容精致,五官简直挑不出一丝瑕疵,年纪虽幼,已有春花秋月的美态。曲江真人看了之后,仿佛怒气更甚,拂袖让她赶紧离去。 韩姣看地啧啧称奇。不明白这个小姑娘有什么本事,只报了家族和姓名,就把一个真人气成这样。 排在后面的推了韩姣一把,说道:“轮到你啦。” 韩姣踉跄了两步,回头看了一眼,曾和小胖子一起的那个姑娘朝她吐了吐舌头。 林筝真人上下打量了韩姣几眼,蹙起眉,说道:“你上前。”韩姣照做。她摸了摸韩姣的手腕,目光一冷,直接道:“不取。” 早有预料,韩姣反而不失望,略微抬了抬眉,心道:快乐飞星,我这算是海选没有过。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 师兄 没有选中的人都站在庭院偏远的一角,几个小姑娘还抽抽嗒嗒,十分伤心。韩姣走了过去,一小群人里,只有那个让曲江真人十分气恼的百里宁冷静如初,其他姑娘察觉到她的与众不同,不自觉地远离她,让她孤零零一个人独站着。韩姣也没有流泪,只好站在百里宁的身旁。 曲江真人自那之后心情一直不好,脸色沉沉的,接连几人都不取,于是又有几个姑娘啜泣着走了来,她们心中认定是受了鱼池之灾,只把百里宁和韩姣扔一旁,毫不理睬。 韩姣转脸看了百里宁几眼,发现她长得真是非常漂亮,光论五官,玉真玉珂那对姐妹花都要输上一筹。只不过年纪太小,看起来像个精致的娃娃。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韩姣摸摸自己的脸庞,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在皮囊上多下功夫,不让其他人的眼睛受到荼毒。 她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沉思感慨,表情十分丰富。 百里宁也在一旁偷偷观察她,目不转睛,看到她抚脸神色百变,终于忍不住问道:“牙疼么?” 韩姣微愕,左右一顾,发现是和自己说话,说道:“没有。” “脸皮痒?”百里宁又问。 “不是。” “是有虫子咬你脸了?”她很认真地问。 韩姣嘴角抽搐了一下,放下手,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想事入神了。” 百里宁若有所思,犹豫了片刻,沉静地说道:“不用难为情。(.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韩姣苦笑不得:“真的没有。” 说了这样两句,两人倒略微亲近了些。韩姣憋了半日,终于找到个可以说话的,便问道:“没有选中的,会被赶出碧云宗吗?”百里宁摇头道:“不是的,飞星峰不取的话,只有去其他两峰拜师。” 韩姣又问:“其他两峰很差吗?”百里宁道:“当然不是,三峰各有所长。”韩姣看了看旁边伤心的姑娘:“那她们这是在哭什么?”百里宁也露出迷茫:“我也不知道。” 两人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旁边也可以听见,一眨眼功夫,几个姑娘都收了眼泪,开始相互打听其余两峰的情况起来。 等了有半个时辰左右,两位真人选徒完毕,落选的新弟子又被逐一送离飞星峰。 和小胖子一起,还推过韩姣一把的那个姑娘也被选中,韩姣听到她的名字叫孟晓曦,是大魏国王府的婢女,随小主人来求师,发现自己也身具上好灵根,便入了碧云宗。 韩姣和百里宁是最后两个离开的,被一个飞星峰的普通弟子送到了飞羽峰。韩姣有点沮丧,更想去的飞云峰没有去成。 女弟子将她们送到飞羽峰,一路穿花扶柳,来到山后,几株杨柳倒垂在灰墙外,斑驳的朱漆大门半阖着,倒像是江南人家,女弟子对两人说:“飞羽峰主座下的齐泰文师伯要收你们为徒,快进去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两人推门而入,里面有一个小型的演武场,还有一幢两层的房子,白墙黑瓦,色彩分明。演武场旁有一排垂柳,青翠的枝叶在风中轻摆,显得十分宁静。 已经有两个少年站在演武场上,分别有十四和十二的样子。大的身着玄色武士服,目如寒星,磊落分明。小的一身绛红衣袍,眉清目朗,笑容机灵。 韩姣和百里宁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称呼。绛衣少年已跑了过来,笑的一双眼弯弯的:“原来是新来了两位师妹。”他走到两人面前,稍稍打量后说道,往演武场上一指道:“那是大师兄舒纥,我是你们二师兄时于戎,不知道两位师妹怎么称呼?” 百里宁和韩姣都报了姓名,时于戎又问了年龄,然后道:“这样百里师妹排第三,韩师妹最小。” 两人没有异议。时于戎偏过头来问百里宁:“师妹莫非是清河百里家族的?”百里宁点头道“是”。时于戎笑笑,又问韩姣:“韩师妹家住哪里?”韩姣道:“卫国极北。” 时于戎和百里宁都有些讶然,连站在不远处的舒纥都转头朝这里望了一眼。时于戎拍拍韩姣的脑袋:“师妹真是了不起。” 他的笑容不是很正经,用韩姣前一世的话说,就是有点痞,可是他说话举动并不让人感到轻浮,反而有种舒畅亲近的感觉。韩姣真心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时于戎对突然有了两个师妹感觉新鲜,摆出一副指教的样子说道:“趁师父还没有来,两位师妹是不是有很多事想问,师兄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消息灵通,保证有问必答。” 百里宁问道:“师父严厉吗?”时于戎道:“师父为人严肃,但不会与弟子为难。”韩姣问道:“伙食好吗?不会只吃野果吧?”时于戎笑了起来:“师妹,入门后只能进食十年,修炼小成之后必须要辟谷的。” 百里宁又问了修炼功法,韩姣问了衣食住行。时于戎耐心地一一作答,最后笑的乐不可支,回头对舒纥道:“师兄,这两个师妹有趣吧。” 舒纥翻了他一个白眼。 韩姣看了,也暗暗发笑,对刚才飞星峰落选倒生出一丝侥幸来。 正说笑着,院门又一次被打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咋呼道:“怎么这么偏僻这么远,快给我换个地方。” 韩姣回头一看,心道人生何处不相逢。 身着锦袍的小胖子在门口凑着脑袋往里看,送他来的弟子早就不耐烦转身走了。他喊了一会儿觉得无用后,慢慢往里面走来。 时于戎勾起一抹笑道:“又来个小师弟。”一跳而起,跃起有一丈之高,又如一片叶子一般轻轻落到小胖子身前,顿时把小胖子唬住了。 “小师弟,”时于戎勾住他的脖子,态度和对着师妹截然不同,笑的阴测测的,“叫什么名字,来自哪里呀?” “孟纪,大魏国信王府。”说到这里,他又壮了胆气。 时于戎捏了捏他的脸:“小师弟刚才嫌弃这里?” 孟纪看他一脸笑意,又见他眼神灼灼似乎有寒光,抖索了下,轻轻道:“没有。”时于戎狠狠掐了他一把:“不说真话?”孟纪直呼疼,呜声道:“是有点寒酸,只有一点。” 时于戎顿时脸一扳:“小师弟对身外物如此执念,看来是求道之心不稳啊,让师兄教教你?” 孟纪的脸被他捏成一团,之后脸皮又被扯开,哇哇地大叫,好不容易挣脱出来,一眼看到旁边笑的正欢的韩姣,顿时又像猫似的炸了毛:“是你,你这个坏心肠的丑丫头。” 不等韩姣发作,时于戎又欺身上去,一把拎住他的领子:“不但道心不稳,还对师姐口出秽言。”孟纪怕了他,缩着脖子道:“她……她比我小,凭什么是师姐。” 一直不出声的大师兄舒纥道:“以入门先后排辈,以后不可造次。” 他年纪最大,而且自有一身气概,几人自然都听服,孟纪也不敢反驳,才张了张嘴,就被时于戎一个板栗敲在脑袋上:“听到大师兄的话没有。”孟纪顿时奄了。 韩姣莞尔,觉得气解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九章 师父 五人在演武场等了一个多时辰,闲聊打发时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从聊天中得知,大师兄舒纥是三年前开山门时来的,二师兄时于戎则是碧云宗一位老祖师的后人,两年前被逼着来学道法。 平时两个师兄弟平日苦修,着实没有多少乐趣,如今突然多了三个师妹师弟,时于戎不用说了,连舒纥都显得有些兴奋。 连师父回来了都没有发现,直到院门口起了一声咳嗽,五人回头,舒纥和时于戎喊“师父”。韩姣看着来人,唇角忍不住网上翘。刚才只听两位师兄形容师父道骨仙风,现在一看才知道形容的一点没错。尺长的白须,满头银发,眉长目阔,天庭饱满,要是去演太上老君,根本不用上妆。 百里宁、韩姣、孟纪依次上前行礼。齐泰文各自看了他们一眼,眼中暗含精光。韩姣顿时觉得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自己的身体。 舒纥提点三人:“还不快去拜见师父。” 三人上前行拜礼,态度恭敬,就是孟纪也不敢造次,规规矩矩地行礼,之后站在韩姣的身后,一言不发。 “求道一看机缘,二看资质,而最后是否能够大成,看的就是毅力和恒心。”齐泰文说道。他是林见深的师兄,师从于周徇真君,说话做派都一般无二,以道心为重。而且他神态肃穆,语气威严,更叫人不敢生出轻亵之心。 惟独韩姣一路听惯了这陈腔滥调,低头发呆。 这一听教直接就听了一个多时辰,齐泰文不厌其烦地点拨道心正统的重要。百里宁和孟纪先前还能点头示意听进去了,后面就渐渐和韩姣一样垂头不语,任由齐泰文一个人谈道。 时于戎看三个人像是要把脑袋埋到地里的样子,暗暗好笑,趁齐泰文说话空当插嘴道:“师父,师弟师妹年纪还小,以后慢慢教导就是,不必急于一时。” 齐泰文扫他一眼,转头看看三个新弟子,低叹一声,吩咐三人抬头。 三人立刻齐刷刷抬起头。 “求道是为何?”他问。 三人都是一愣。 韩姣在心里偷偷翻个白眼:要三个萝卜头点大的孩子说什么,难道是为了碧云崛起而学道吗? 齐泰文道:“有志者事竟成,万事皆是立标而后行。你们虽年幼,心中也该有个修行的目标,”他目光先移向百里宁,“你先说吧。” 百里宁毫不犹豫,口齿清晰地说道:“修成大道,挑一个资质上好,才貌双全,重情重义的道侣做夫妻。” 一阵清风拂过,练武场中突然静地落针可闻。 韩姣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转眼看到其他人都是一脸难以置信和古怪,才知道刚才听得半点没有错。 齐泰文一直严肃刻板有如冰封的脸都龟裂开来,片刻松动,沉默了少许才开口道:“你母亲便是这么教你?” 百里宁道:“百里家族世代如此。” 齐泰文面显无奈,竟也没有责怪,只说了一句:“命运如此,实非……人力所能扭转。” 他这一句话里面仿佛有无尽的故事在其中。 韩姣还在各种猜测想象,齐泰文的目光已转了过来:“你呢,可有什么志向?” “成……成为大修士。”她道。 齐泰文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评论,又问孟纪:“说说你的吧。” 孟纪一脸纠结,支吾了半天也没有答案,齐泰文脸色一板,孟纪立刻道:“和师姐一样,寻十个八个貌美如花的道侣做夫妻。” 如果不是齐泰文的脸色太难看,韩姣几乎要笑出声了。 “荒谬!”齐泰文斥道。 孟纪却不解,拗道:“刚才师姐也这么说,师父怎么不骂。” “两者岂可相提并论,”齐泰文脸上犹如挂了一层冰霜,“小小年纪居然已经对色起意了。” 其实孟纪本性并非如此,只是自小在王府长大,见惯了人间富贵,其实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随口讲出。被齐泰文一吼,脸涨地如同猪肝,张口结舌。 齐泰文见他如此,脸色稍霁,看着三个徒弟却摇头叹道:“一个直,一个伪,一个懵懂无知。” 韩姣一凛,不敢直视师父的眼神。百里宁脸色分毫没有改变,孟纪则垂头不语。 幸好齐泰文没有深究什么,又训了三人几句后,吩咐了一些修行的功课,转而查看舒纥和时于戎的修炼。 直弄到日落他才离去。 韩姣三人神经紧绷了足有半日,早就苦不堪言,见他走了无不欢欣,只差弹冠相庆。 舒纥以大师兄的身份,正色地教训三人道:“其实师父外冷内热,对弟子极是爱护的,你们日后便知。” 三人都无精打采地点头,时于戎笑道:“师妹师弟都饿了一天,我带你们去吃饭吧。” 舒纥叹气,将时于戎拉到一边道:“师弟,该让他们知事的时候,你都来打断。”时于戎笑嘻嘻地回道:“师父师兄都是如此,他们年纪这么小,说得多了反而不好,你忘记我们小时候了么,被师父催着练功多了还偷溜出去玩,还是日后循循善诱吧。”舒纥回头看看三人,点头应允。 时于戎带着三人出了门,绕到半山上一处广殿,此间进进出出正是人多的时候。飞羽峰共有子弟四百多人,其中还未辟谷的占了一半。这些弟子大多年轻,只有少数几个已到中年。 时于戎领着师弟妹找了僻静角落的桌子,一路走过,有不少年轻弟子都和他打招呼,可见人缘非常不错。四人才坐下不久,就有身着灰色粗布衣服的灵仆送上饭菜。时于戎解释道:“灵仆是没有灵根的凡人,自愿留在仙门做仆人,日后你们的俗务都可以交给灵仆打理。” 孟纪却看着眼前的青菜馒头大为不满:“修仙就吃这个?连片肉都没有。” 时于戎道:“荤食有碍修行,还会加重天劫,师弟真想吃肉,何必入山求道。” 孟纪异常憋闷,咬了几口馒头后就站了起来:“吃饱了,我要去找人。”说完就往外跑去。百里宁眨了眨眼,想要说什么。时于戎截道:“让他去吧,若不戒除贪恋世俗的毛病,日后要吃大苦头的。” 韩姣自穿越之后没有吃过一顿好的,虽然只有青菜和馒头,但是馒头松软可口,青菜嚼着有些甜口,她大为满意,加上一天都没有吃上什么,这一顿吃的格外香甜。 百里宁看着她发了会呆,也开始吃起来。 时于戎高兴地摸了摸韩姣的脑袋:“还是师妹识货,馒头和菜是由山下灵谷中的作物做出的,对修行有益处。” 时于戎是出自修仙家族的,自小已开始修炼,已经快要迈入辟谷境界,因此对口腹之欲并不在乎,陪着两个师妹吃了两口便罢。 韩姣心里记挂着要去飞云峰看望一下韩洙,吃完饭后就问时于戎。 时于戎道:“三峰往来除了经铁索,还有飞鹰。小师妹到了那里,可以托往来传信的弟子用飞鹰带你过去。记住千万不要过了戌时,过了之后就没人送你回来了。” 韩姣听话地点头,按照他指的路寻了过去。来到飞羽峰的迎客台上,还未走到铁索边,就听见孟纪的大嗓门在喊:“飞星峰为什么不能去,你给我回来,带我过去。” 韩姣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去,有两只飞鹰已腾飞在空中,翅膀半黑半白,上面各驮着一个弟子。那两个弟子的脸色都极为阴沉,其中一个对着孟纪道:“飞星峰都是女弟子,平时未得到邀请,男弟子决不能上峰。这位师弟别再纠缠,快回去吧。” 孟纪仰着头道:“我在飞星峰有熟人,带我过去就会有邀请了,你们快下来。” 飞鹰上的弟子又耐心劝了两句,孟纪只是不听,直到把两个弟子气地转头飞走了。 韩姣大急,跑到迎客台的边上喊“师兄请快回来”,两只飞鹰却早已飞远,徒留台阶边一道铁索,一半遮掩在层层云霭之中。 孟纪回头瞥了一眼韩姣,有些丧气地问道:“你也是要去其他峰?” 简直懒得理他,韩姣恨恨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后就转身走了,毫不理会他在身后的喳喳呼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章 十二 韩姣没有想到,这一回头,就足足有七年没有离开过飞羽峰。 按原路返回居所,舒纥和时于戎已经为他们分好了房间。百里宁和韩姣的房间紧挨在一起。孟纪和两位师兄则住在另一边厢。两厢之中隔了一个小小的庭院,院中有一颗冠盖如林的银杏,树下有一个小小的池塘,十几尾七彩鲤在水中嬉戏。 韩姣的房间很大,分为寝屋和练功房内外两间。寝屋内有一张五鹤紫檀木床,酸梨木镶玉服箱,只有一展屏风和梳妆台,摆放在台上的银镜光可鉴人,镜子后还有一个小巧的贝壳雕花的妆盒。 天色将黑,灵仆进房为韩姣布好屏风,服侍她沐浴更衣,并将她换下衣服拿走清洗。 韩姣换了一身绫衣坐在美人榻上发呆,摊开手,殷红的定魂珠在手心中打了个转。 “是不是觉得修仙界的生活让人沉醉?”襄低沉地笑了一下,醇和的声音在寂静的房中直窜进人的心田。 韩姣想了想道:“就是不吃荤食这一点不尽如人意。” 他轻嗤道:“这点你倒不用担心,以你的资质,怎么也过不了天劫,吃不吃素也无关紧要。” 韩姣咬咬牙,反驳道:“你倒是修炼大成,可还不是……”话音未落,房中骤然就冷了下来,一股无形的威压从定魂珠里散发,压的她胸口喘息不定,身上的皮肤也感到阵阵刺痛。 门外忽然传来叩门声。 威压骤然而止。韩姣深深吸了口气,将珠子扔在榻上前去应门。 时于戎换了一身紫袍,神情惬意,唇角含笑着问道:“小师妹还适应吗?有什么缺少的和师兄说。” 韩姣心头一暖,答道:“一切都很好,劳师兄费心了。” 时于戎看着她,挑眉道:“脸色怎么不好?不舒服么?” “没有,没有。”韩姣连连摇头。 时于戎轻轻在她肩上拍了拍:“日后师妹都要住在这里,把这里当家一样就可以。有事别憋在心里――要成为大修士的人,怎能如此害羞。” 韩姣被他逗笑了,脸上红了红:“哎,什么大修士,师兄拿这来取笑我。” 时于戎唇畔含笑,话题一转道:“刚才小师妹不是去寻人?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到这个,韩姣就有点沮丧,尽管与韩洙并没有那么兄妹情深,但来到这么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满布匪夷所思的事情,她能够想到依靠的,也只有韩洙。 想了想,她还是把孟纪气走传信弟子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 时于戎喟叹:“这小师弟的脾气。”之后又安慰韩姣,“小师妹别着急,你哥哥的事,师兄去帮你打听。” 韩姣顿时眼睛一亮:“真的?” 时于戎笑着揉她的头发:“还能骗你不成。” 又寒暄了几句,时于戎叮嘱了诸多事项。比如灵仆照料起居只有半年时间,等新弟子适应生活并学会法术后,什么打水沐浴打扫房间之类的全要自己动手。还有入门十年必须辟谷,二十年之内必须练至小成,到了小成境界,会经历一次地雷劫,扛过了就能进一步修行,抗不过,一辈子就只能当个下等修士,直到寿元结束。甚至有修为低浅的,直接在雷劫中殒命。 小成之后就是金丹、元婴、化神三个境界,修炼到这些境界的都是高阶修士。化神圆满的就可以飞升吉祥天,录仙藉得永生。 韩姣听得稀里糊涂,直到时于戎走后,她才幡然醒悟,二十年内必须修炼小成,这是个多么苛刻的条件:小成必须雷劫,雷劫里居然还有不幸身亡的比例。这简直比韩姣前一世中万人诅咒的“高考”制度更叫人心寒――至少高考里没有规定,最后几名要枪毙。 她哭丧着脸坐回榻上,自动忘记了刚才那茬,把定魂珠捧起,轻声问道:“我这样的资质,能修炼小成吗?” 定魂珠一动不动,在黑夜中暗自流动光华,瞬息不定。韩姣不住叹气,襄终于开口,冷冷扔了一个字:“难。” 韩姣脸色更白了,双手又忍不住去捏珠子。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襄缓缓道,“就看你敢不敢。” 韩姣问:“什么办法?” “修魔,”他的声音仿佛蘸了蜜糖,温和中带着引诱人的味道,“比起碧云宗这样循规蹈矩的修炼,你更需要的是直接有效的方法,修道修魔是殊途同归,最终想去的都是吉祥天,又何必拘泥于形式。” 韩姣不假思索地连连摇头:“算了。” “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韩姣只手托腮,慢慢说道:“曾经有一个书生,听说一座山上有神仙,于是他花了三天三夜爬上那座高达百丈的山,可是始终没有遇到神仙,他怕下山时又要吃一顿苦头,于是在山上嚎啕大哭,忽然来一个人,问书生为什么哭,他说想找一条捷径下山,那人就告诉他,捷径不是没有,只是要付出代价。书生又累又饿,便答应了。来人将他带到悬崖边,告诉他这就是捷径,一把将他推下了悬崖。” 襄听了,朗朗笑出声来:“人蠢神恶,倒真是个有趣的故事。” 韩姣可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吐了口气后就去整理床铺。直到躺在床上,抬头看着雕花窗格上透进的月光,仿佛在地上浮起一层霜花,轻白而寒冷,韩姣有点失落。 尽管环境优越,她还是无法摆脱那份陌生感。 她侧过身子,轻轻问道:“你不想拿回身体吗?” 襄淡淡道:“并非那么容易。” 连他这样修为的人都说出这样的话,韩姣也无法想象夺舍的人有多厉害,长吁了口气,说道:“你家人会发现吧?” 襄“呵”地笑了一声:“我那十二个姬妾大概会有所察觉。” “几……几个?”韩姣感觉懵了一下,糊涂地问。 “十二个。” 韩姣立刻翻了个身,面朝里睡。 襄片刻听不到动静,取笑道:“小丫头,你才十岁不到,就懂这些了吗?” 韩姣凶巴巴地回道:“不管几岁,对于你这样的,下至三岁,上至八十的女人都会讨厌的。” 襄笑了几声,口气轻软道:“人小鬼大。” 韩姣不理会他,把脑袋耸进棉被里,转眼就睡着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一章 灵气 韩姣被一阵拍门声给吵醒,迷迷糊糊地张开眼,房里漆黑一片,只有窗棂上微微泛白,她甚至感觉自己才睡了没一会儿。 “小师妹。”久久等不到开门的大师兄已经有些焦急。 韩姣赶紧下床开门。舒纥站在门口,一对浓黑的剑眉紧蹙:“寅时过半了,快起来练功。”韩姣迷茫不已:“练功?什么功?”舒纥道:“师父在外面等着,快点。” 提到师父,韩姣顿时醒了一半,手忙脚乱地换了衣服,洗脸梳发,匆匆赶到练武场时,两位师兄,百里宁都已经站在那里了。齐泰文背手负立,她老老实实地去行了礼,他看了她一眼,表情肃穆地像是二月寒峭的春风。 韩姣剩下的一点睡意全没了,走到百里宁身边时低低喊了一声“师姐”。 百里宁露出一个极灿烂的笑容,从腰里挂着的小锦囊中掏出一把梳子,轻轻拍了拍韩姣的肩膀,示意她背过身去,然后手脚利落地拆了那个马尾辫,重新梳了个双环。 韩姣感激地笑笑。 孟纪这时才跑了过来,他的样子比昨天可憔悴多了,头发松散,衣服也没有穿戴齐整。可气焰明显比昨天低迷,走路也焉头搭脑。 齐泰文冷哼一声,似乎极为不满,训了一句:“修道虽说不在乎外物,但也该注意仪容整洁,别叫同门笑话。”众弟子唯唯称是。 今日是三个新弟子入道初学,齐泰文特意来教导吐纳养气之术。于是不再废话,领着众弟子出院子,然后顺着山路直攀山顶。 飞羽峰虽然不想碧云峰那般一半漂浮在空中,可是山高路陡,山顶耸入云间,沉沉浮浮的云雾缠绕着山头。 爬到山顶时,草木葱荣,花叶葳蕤。草地上已有上百弟子面朝东方盘膝而坐,个个闭目凝神,纹丝不动。 远处可眺望到连绵不绝的峰峦,山岳潜行,起伏如同波涛,云霭渺渺,从没有尽头的天际铺泻而来,如瀚海一片。上百弟子静坐修炼,在天地间也只显得寥若星点,而天地辽阔,横无际涯。 韩姣累的喘息不止,却也被眼前景色震撼,一时几乎生出不知身在何方的感触。 齐泰文慢慢颂了一篇经文,指点吐纳练气,几个弟子纷纷规矩地照做。 飞羽峰上寒风凛凛,但是众人刚来一路爬来,身上犹热,盘坐地上倒没有不适。 齐泰文虽然严厉,教导时却很用心,一一纠正弟子的姿势,并耐心讲解要点,直到每个人都记住为止。他面向天地,声音沉实地说道:“修道第一步,就是与天地沟通,要知人的寿命只有短短数十载,而天地永寿,要学道法,就要学天地,感应天地之间的灵气,并能引入体内供己使用,才是真正学会修道。日后每日这个时辰,你们要在此处吐纳养息一个时辰,不可懈怠。” 弟子们早已信服,不敢违命,他又守了一会儿,见没有差错,便一人如踏风一般飞快离去。 这日清晨,韩姣目睹了红日初生的美景。云层吞吐,一轮红日从天际升起,浮光跃金,万峰竞翠,上下天光初开,苍穹一碧万倾――直面天地,油然而生的就是万物皆是虚妄,只有面前的天地间勃勃生机,才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一个时辰转瞬而逝,韩姣并没有体会到师父所授的灵气,但是心里也异常满足。 事实上,她也是刚刚对学道产生了一丝虔诚的信念。 两个师兄吐纳毕,带着三人去用饭。早饭是两碗白粥和一个灵桃。说是灵桃,就是在灵气充沛的山谷里种出一种类似桃子的果子,能助长些微灵气,对初学道者最有用。味道就比名字差多了,只见清脆水嫩,却没有半点滋味。 孟纪饿了一晚上,今日学乖了,不敢再拿乔,和众人一样,老老实实吃了个饱。 饭后就要去广明殿学习。光明殿内分成三进,初入门的弟子内殿学习写字和一些基本常识,外两殿则给其他弟子学习更高深的道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上午认字学识要用近两个时辰。午时过后,就另外要学习药、医、术、武、星、相、卜。新弟子是笼统的学习,到灵气积累有了基础后,午时后的课程就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或者灵根的属性选择。 修仙者用的都是小篆,尽管韩姣自认为是新时代知识青年,但是眼下也彻底成了文盲,必须从头学起,甚至比别人都要辛苦些――推翻过去的知识,再灌注新的一种。 等学完之后,刚好日落。 这还并没有结束,回院后不但要练字背书,还要到师父那里聆听教诲。这个时候就显出师父的区别来。有的师父放任自如,只稍许点拨。偏偏齐泰文对教化道心尤其有耐性,通常等韩姣三人从广明殿回来,他能一边捋着雪白的胡须,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道理,直到天色黑透,在众弟子离开时还不忘嘱咐晚间要吐纳打坐。 韩姣每日从寅半起床到亥末入睡,期间几乎没有什么空暇。日复一日在飞羽峰上来回奔波。幸而碧云宗内灵气充沛,虽然睡地少,吃的素,倒也没有什么疲惫,反而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在山间来回也跑地更快了。 过了一个月后,身具极品灵根的百里宁终于在体内汇聚了第一缕灵气。又过了大半个月,中上品灵根的孟纪也感受到了灵气。只有韩姣还毫无动静,她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却开始焦急起来。 十几天后,百里宁开始练习第一个法术“去尘术”。 齐泰文大为赞赏,在晚间教导时,单留下百里宁,又叮嘱了孟纪关于炼气凝气的一些法门。当他目光看过来时,韩姣的心扑通扑通地急跳了两下,心里有些期待。齐泰文什么都没有说,挥手让他们离开。 走出师父的房门,孟纪幸灾乐祸地对韩姣道:“蠢丫头。” 韩姣瞪了他一眼。 他笑嘻嘻的,以为她要反唇相讥时,韩姣转身就走了。孟纪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倒有些讪讪的,喊了一声:“哎――”,人已经走远了。 韩姣穿过小庭院,时于戎站在池塘边喂鱼食,笑的温和,招手让她过去。 “小师妹,”他笑地和孟纪截然不同,叫人无法反感,“修道最是要心平气和,不能心急,你也听过一句话,欲速则不达,迟来的不一定就是坏的。” 韩姣心里酸酸的,点头道:“是,我知道。” 回房闩上门,她才觉得心里那一点委屈涌了上来,拿过一本图鉴坐在榻上。这本图鉴是她自己做的,前面是一幅幅灵草灵花的图案,后面是她用初学的小篆写的名称功效和忌讳。不认识的地方都用简体字注明。平时背书都靠这个,此刻她却半点看不进去。 图鉴在她手里哗啦啦地翻动,像是在发泄什么怒气。 “这齐老道的教法墨守陈规,你若要想在他那里学成大道只是妄想。”襄悠然道。 韩姣手上一停,瓮声道:“我不修魔。” 襄笑了笑:“也有不修魔的方法。” 韩姣沉吟了片刻,又道:“如果代价高于收获,也不要。” “到了这地步还有讨价还价的心思,”襄哼了一声,说道,“区区这点难题,不修魔也能解决。” “什么办法?” 襄道:“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下山游历时再去一次离恨天的天堑,这个不为难吧,不需要多大付出,只需要去一次就行。” 韩姣把目光从图鉴上移开,转头去看床头那颗定魂珠,踌躇半晌,有些拿不定主意,低声道:“让我再想想吧。” 襄讥诮地笑了一声。 这天夜里,韩姣打坐吐纳时感觉皮肤上有一种莫名的暖意,渐渐腹部汇聚起一股暖流,正是齐泰文教导的灵动的征兆,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夜里能与她分享的只有定魂珠。于是她扑到在床头,喜滋滋地说:“你看我成功了吧。” 襄淡淡道:“只要身具灵根,感应灵气是迟早的事。用了两个多月才灵动,有什么值得高兴。” 韩姣顿时觉得高兴凉了一半,可到底还是憋不住,说道:“这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还是值得高兴。” “若是我帮你,你得到的灵气会更多更快。”他平静如水地说道。 韩姣道:“可是我欠你越多,日后要还的就更多了。” “不要你还,”襄轻笑,“只要你日后下山历练时去一次天堑,这个是举手之劳吧?” “师父说过,有因就有果,有借就有还,”韩姣眨了眨眼,说道,“带你去天堑后呢,你总不会没有目的地去那里吧?你现在寄身在定魂珠上,难道我到了那里就扔下你不管吗?到时候你做什么事,我总要回报你……真要是欠你欠多了,总有一日要超出我的能力范围,说不定要把我自己的命都搭上。我是个胆小无能的人,不能拿因果去冒险。” 他沉默不语,半晌后在夜色里叹息:“你真不像是个九岁大的孩子。” 韩姣狡黠地一笑:“你呢,有多大岁数了?以你的修为,应该是很有名的人才对,年纪不轻了吧?” “三百七十岁。”他答。 韩姣愕然,低头算了算,唏嘘道:“师父也才一百二十多岁,原来你这么老了。” 襄冷哼一声,沉声不语。 一室清旷寂静,唯有窗外树影飒飒。 ------题外话------ 11月12日(周六)下午2:00 苏州观前街新华书店 11月13日(周日)下午2:00 上海福州路新华书店 这两日有我的签售,同场还有天下归元、风行烈、潇湘冬儿等大大,有兴趣并且有空的童鞋们可以来围观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二章 无猜 韩姣很快就发现,在众弟子中,齐泰文最不喜欢的就是自己。 两位师兄自不用说,资质上佳,本领过人。师姐百里宁从入门伊始就受到师父的怜惜,就是小胖子孟纪,虽然有些娇气和坏脾气,师父责罚过也就算了,对他指点也不遗余力。 唯独对她,师父的态度有些奇怪,似乎不好看她修炼的前景,又特别着重道心的教导。几次单独留下的指导,也是教育她与人为善,德行为本。 韩姣对这种思想教育早就烂熟于心,打从心里觉得不耐烦,可为了讨好师父,每次她都乖乖听讲。偏偏连这一点,齐泰文似乎都看穿了,一径是黑口黑面,面如沉霜,待她十分的疏离。 并不是他的教导不用心,对所有弟子的修行他都一视同仁。只是他的态度,对韩姣虽没有责罚,也与其他弟子有所不同。 韩姣试着几次讨好他,都被他不软不硬地冷着。久而久之,韩姣对他又敬又畏,甚至畏大于敬,也不主动往他面前凑。一门心思扑在修行上,只盼有一天能修炼有成,自开洞府。 感应到灵气之后,才算是真正迈上了修行的道路。 韩姣很是为感应到灵气兴奋了一阵子,随后又被现实打击地体无完肤。 开始炼气修行,她才发现一直被修仙者提及的资质是多么重要。灵根和经脉,是修仙者最重视的天资。韩姣的灵根中等偏下,经脉又幼嫩枯涸,换句话说,吸收的灵气本来就少,经脉里还容不下――这简直是双重悲剧。 如果身处小的修仙门派也没什么,在碧云宗这样的正道鼻祖,她的资质从倒着数才能排上号。 天赋这种东西,对修仙者来说,就好像诗才之于李白,颜色之于梵高,音乐之于莫扎特,再重要不过了。 韩姣为此失意不已。 幸好并不全是坏处。日日修行,灵气积聚,很快为韩姣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同龄人瘦小的个头开始长高,枯黄干燥的头发开始乌黑浓密,还有蜡黄的面孔也日渐白皙,还原出她清秀娇俏的面容来。 这样照镜子,她才不会怀疑自己和韩洙之间有一个是捡来抱养的。 时于戎果然言出必行,为她打听到了韩洙的下落。他笑意盎然道:“小师妹的兄长可真是不得了,入门的那一日就惊动了两位峰主。”他眨了下眼,停了一下,凑头过来,笑的贼兮兮的,“听说周徇师祖和殷乾真君还在广元殿吵了起来,都想将他列入门墙。后来让他自己选,他选了殷乾真君。真君一高兴,收他做了关门弟子。” 韩姣“呀”地惊异了一下,心底却觉得意料之中,仔细算了算,韩洙给殷乾真君做了关门弟子,和林见深齐泰文算是一辈的了,只论修仙的辈分,韩姣应该喊他――“要喊师叔了。”她脱口而出。 时于戎道:“还好还好,在他还没有成为真君之前,小师妹还是可以喊哥哥的。” 成为真君之后意味着成为高阶修士,到时候血缘反而排在辈分之后。 韩姣有点茫然自失,想到入宗门已经过了大半年,自己因为天资不够,每月一日的休息都被师父勒令修行而没有闲暇。但是韩洙也从没有来看过她,情况总不会一样吧。看来,血缘之间的牵绊并没有那么重要。 她失落地叹了口气,时于戎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小小年纪叹什么气,以你哥哥的天资,日后只有他为你叹气的,你为他叹什么气。” 韩姣清脆地驳道:“你还不是小小年纪,装什么老气横秋。酸――” 时于戎看着她,巴掌大的脸上还有点肥嘟嘟的,活像只白嫩的包子,伸手捏了一把:“再小也是你的师兄,看来我们院里规矩太少,师妹师弟都不懂得尊敬师兄了。”韩姣被他捏地“哎哎”直叫。 舒纥走过内庭院,见了不由好笑,上前一把拍开时于戎的手,说道:“你家里派人传信来了,还不去迎客台看看。”时于戎甩甩手:“还能有什么事,一准是离恨天的妖王反了。” 时于戎出身一个以传递贩卖消息为生的修仙家族。家族子弟即使是还在修炼的,也总会接收到家族第一时间传来的线报。舒纥不以为怪,韩姣却听得入神。 “妖王反了?为什么反了?”韩姣插口问。 “耳朵还挺尖。”时于戎嘲笑了她一下。 舒纥却板起脸道:“小孩子不要管这么多,自身修行为重。” 韩姣头皮发麻,感觉这大师兄越来越像师父靠拢,俨然缩小版的齐泰文,但是又心软的多。她哀声道:“说了一半不给答案,晚上影响我修行。” 时于戎笑道:“这么刨根问底的,小师妹适合到我家去。”韩姣横他一眼,催促“快说快说”。时于戎于是道:“天下传闻魔主现身,公子襄本是五大妖王之一,离恨天的妖王素来各自为政,自由自在的,现在要其余妖王臣服于他,妖王们自然不肯。据说已经有一部分投靠了他,只有四大妖王固守地盘。眼看就有一场大战避免不了。碧云天众多宗门都预测离恨天的乱局已经初现端倪。” 舒纥立刻截道:“目前和我们可没有大关系,小师妹,不许再顽皮了,今天的字写了吗,打坐吐纳过了吗?法术练习过了吗?我记得你水灵术还没有成功过。” 韩姣被他问得头眼发花,像是突然失去了水分的鱼,焉搭搭不敢再多问了。 时于戎莞尔,一边往外走一边对舒纥道:“师兄太严厉了,师弟师妹好奇心重你又不是不知道。”舒纥却道:“他们年纪小,哪里能听到魔主之类的话题,师弟小心吓到他们。” “又不是豆腐,哪这么容易吓倒……” 两人渐远,韩姣只零星听到“魔主”“手段”等字眼,再也没有听到其他,也只能作罢。 师兄离开时打开的院门没有关拢,过没多久,突然有一个身着粉色纱裙的小姑娘慢慢走了进来,她极有规矩,动作也很文雅,像是闺阁中养大的小姐。一直来到韩姣的面前,轻声细语地问:“这位师妹,可知道一位师弟叫孟纪的住在哪里?” 韩姣立刻认出她来,在飞星峰曾经还被她推过一把,她是叫――“孟晓曦。” 孟晓曦怔忪,细细看了韩姣一眼,也恍然大悟:“呀,你是那个丫头,哎!变得好看顺眼了。” 虽然口气不尽如人意,但是最后一句话取悦了韩姣,她决定不计较前尘往事,于是带着她穿过庭院,找到最后一间房间,拍了拍,喊道:“孟纪。” 过了片刻,房门砰地被打开,孟纪圆胖的脸上表情臭臭的:“非得在我练法术的时候来捣乱么,小师姐,你想害我走火入魔……”韩姣努努嘴。他转头看到孟晓曦,脸上骤然就笑容绽放,好似换了个人,又惊又喜道:“晓曦你怎么来了。” 孟晓曦轻轻唤道:“小主子。” 孟纪喜得直搓手,忽然想起什么,又沉了脸道:“你怎么这么久才来看我,都快一年了。” “飞星峰上规定可严了,今天我也是偷闲才跑来的。”孟晓曦委屈道,随即走到孟纪身旁,以两个人听到的音量说了些什么,顿时哄得孟纪又转怒为欢。 “我带你去个地方。”孟纪急不可待牵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跑。孟晓曦回头对韩姣笑了笑:“这位师妹,以前的事咱们都忘了吧。”孟纪问:“什么事。”孟晓曦道:“没什么,可不关你的事。”两人两小无猜,牵着手亲亲热热地去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三章 家书 时光悠悠,在韩姣十二岁那年夏季,韩洙以入门三年就达到小成境界而一举成名。(.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飞云峰殷乾真君一向爱惜人才,他的弟子也大多以天资矫健而出名。一般弟子入宗门二十年内修炼小成都是正常的,而十年内小成的就已经是天资惊人。但是像韩洙这般只用三年时间的,要追溯到碧云宗的开山祖师身上。 通数碧云宗历史,立宗以来,类似这样的情况也只出现三次。除了开山祖师,还有一个修士也曾有如此天资,几百年前在两界大战中一人力敌二十一个顶尖修士的攻击,最后两方同归于尽。 可以设想,身具这样的天资,成就无不惊天动地。 殷乾真君对于关门弟子表现的天资极为自得,甚至邀请了另两峰的峰主和众多弟子师侄前去飞云峰饮宴。 韩姣自然没有资格可以列宴,可她却是从中受益最多的人。 她入宗门三年,尽管修行还算刻苦,但成效不佳,缀在众弟子之后。师父对她总是冷冷淡淡,幸好她平日里总是挂着笑脸,遇见同峰的弟子,一口一个“师兄师姐”,久而久之人缘不差,别的弟子提起她,说的不外乎是“天资不好却很爱笑的师妹”。 自飞云峰饮宴后,许多师兄师姐都开始注意她,称呼就换成了“飞云峰韩师叔的妹妹”。 韩姣颇有点鸡犬升天的感觉。 这日齐泰文指点修炼结束,把韩姣一人留下,指点了几句后就提起:“你与韩洙师弟平日不常往来?” 韩姣本来心头惴惴不安,心底暗暗揣测,不知道自己哪个术法又练得不对,惹师父生气,却不想师父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略一怔忪,说道:“也……也不是没有往来,哥哥每年都寄东西给我。” 这话并没有半点作假,韩洙的确每年都寄一个包裹给她,里面有一些简单的术法修炼心得和一些灵石。说白了,就是课外辅导书和一些零用钱。 齐泰文点了点头,口气和缓道:“修道理应不以外物而悲喜,但是也不禁天伦。你们是嫡亲的同胞手足,论理灵根也是一源,你修炼上有什么问题,尽可以向韩洙师弟请教,胜过闭门苦修。” 韩姣连称是。齐泰文摆手让她离开,临末又嘱咐一句:“明日就有飞鹰传信,你若有什么要传递的,今日就准备吧。” 韩姣一走出门外,紧绷的神经就松缓下来,这才琢磨起师父的话。三年下来,师父还是第一次这样关心她的私事,心里既忐忑又暗生一些欣喜。 她素来都不敢违背师命,回房后就开始琢磨给韩洙的家书。 一般术法有成的修仙者就可以纸鹤传书。想要说的话用灵力寄托到纸上,折只小鹤,再以灵力牵引,一定范围内就可以送到对方的面前。再高深点的,不用纸张,或取一片叶子,花朵,手绢,不限材质都可以传书。 韩姣的灵力非常有限,飞鹤所能到达最远距离就是飞羽峰顶,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写封书信,托传信弟子带走。 她一边咬着笔头一边嘀咕,三年没有见面的兄妹应该怎么联络感情。 废了好几张纸后她好不容易才写出一封家书来。首先,问候了韩洙的近况,嘘寒问暖,体恤绵长,并对他顺利达到小成境界表示钦佩和赞扬。接着又说了自己的情况,无非是修炼很用功,师兄师姐很照顾,师弟么,那就算了吧。最后又展望了一下未来,对修道的憧憬和坚持。 写完后韩姣自己觉得异常满意:简直可以当做碧云宗家书的范文了。 她施了一个“隐术”,字迹慢慢消失,仿佛又变回了白纸,只有韩洙拿到时才会显现出来。 韩姣想了又想,没有先把这一封家书寄出。以往韩洙虽然每次寄来的只有一两句话,而且大多是包裹的清单,但至少他寄了不少实用的东西:道法讲解和灵石。若是她只寄这么一封轻飘飘的家信,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圈,翻箱倒柜找了一阵,韩姣发现身边只有三块灵石。至于她那些道法,药草的书,想当然也知道对小成境界后的韩洙来说和废纸没有什么区别。三块灵石……她也不是打发要饭的。 韩姣愁得直想扯头发。 幸好敲门声及时解救了她。 百里宁看见她的模样,讶道:“姣姣你怎么了?平时不是最爱惜脸蛋和头发的,怎么扯成这样还一脸愁眉苦脸的?” 韩姣把她拉入房中,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后,最后叹气道:“我就是一赤贫人口,没有余粮。” 百里宁忙道:“这不算什么……” 韩姣打断道:“不要你资助,我自己想办法吧。” 百里宁道:“其实……” “打住打住,”韩姣摆手道,“我知道你家境好,但是这事我还是要自己解决。” 百里宁:“哎……” “你的心意我领了。”韩姣截然道。 百里宁忍不住敲了她脑壳一下:“你就不能让我说一句吗?”不等韩姣开口,她抢先道,“谁要借你灵石了,我想说的是,我们后山的无虑草开了,摘一把送去,既实用也不丢份,不是挺好。” 韩姣被她一提醒,就觉得自己犯了蠢。无虑草是飞羽峰上独有的一种灵草,少量泡茶有养气培灵的功效,量多时还可以提炼一种迷魂剂,猎杀妖兽时极实用,其他两峰的弟子经常来讨要,当真是用来送礼最好不过。 韩姣高兴地拉着百里宁的手嚷道:“阿宁你真是聪明。” 百里宁拍拍她道:“我陪你一起去吧,要是你一个人,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割完草。” 师姐妹两人携手去了后山。无虑草是嫩黄色,略有些透明的,到了夜间还会散发一种独特的香气,灵力不高深的人会被香气所迷,沉浸在美梦之中,所以一般弟子都赶在日落前采摘。 无虑草根茎看起来极细,割起来却很耗灵力,有了百里宁的帮手,韩姣总算在日落前摘了一大把。 回去之后,她把灵草分成一股股的,然后施法术保存灵草的灵力效用。 百里宁见她施法又慢,灵力又细,看了一会儿后就转过头去,一眼瞥到了书案上放的一本图鉴。她好奇地拿来翻了翻,眼睛顿时一亮:“姣姣,这是你做的?” 韩姣抬头扫了一眼,应了一声。 百里宁越翻越高兴,眉开眼笑,落日的余晖从窗口射入,将她精致的五官拢在霞光之中,嫣红的脸颊如同上了胭脂,极是明艳照人。韩姣看看她,好奇地问:“你高兴什么?” 百里宁点了点图鉴道:“你这法子真是聪明,我也学你。” 韩姣不理她,将施过法术的灵草扎成一堆,然后带着书信就去了飞羽峰的迎客台,将书信和灵草托给了传信弟子。 传信弟子听说是飞云峰的韩洙,对韩姣异常客气。 了却这一大心事,韩姣一路哼着自编小曲“我们飞羽都是宝”回了家。百里宁在房里低头疾书,看样子也是在做一本图鉴。 韩姣笑着道:“师姐要是喜欢就直接拿走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大用,就是背诵起来帮助记忆。” 百里宁头也不抬道:“有大用。” 见状不解,韩姣凑了过去,往书案上一看,顿时怔住了。 居然是几十张年轻男子的画像,有的俊朗,有的温润,有的威武,有的腼腆,画风极简洁,寥寥几笔就勾勒出相貌形体,各种特点也一目了然。韩姣随手翻了一张,画像的背后写着“华子鹤,万剑宗,年二十有四,家族式微,天资上好。优:无妻无妾,眉清目朗,面白无须。劣:为人甚为谨慎,于同宗师妹往来密切……” 韩姣目瞪口呆,问道:“和同宗师妹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百里宁道:“二师兄打听来的。”韩姣又翻了几个,碧云宗内的师兄也有好几个,记载地特别详细,她甚至还翻到了韩洙的画像。 像中的他面容俊美无俦,风度翩翩。背后的优点一栏,赫然写着“其亲妹就在身边,有近水楼台之便。” 韩姣彻底无语了,师姐你到底是有多恨嫁啊。 “会不会太早了?”她问。 “恩?”百里宁侧过头来。 韩姣道:“阿宁你才十三呢,我们修道之人比寻常人长寿得多了,何必要这么急?” 百里宁放下笔,转身面对韩姣,敛容道:“师父老和我们说,大道三千,各有造化。其实真正能得道的能有几个?姣姣,师父自身尚且看不破天命呢。碧云宗三千弟子,目前踏入天人境界的只有三人,而且三人之中没有一个女人。以修道而论,能修成圆满的大多数都是男修士。有所成的大修士你可以去数数,要不就是苦修士,不近女色,要不就是姬妾成群。他们寿元极长,姬妾死了,还有新的再来。女修士天性比男修士心软,容易受外物影响,成大道的机会少了许多。你看这些青年才俊,若是再过几年,身边也都有了红颜知己,娇妻美妾。我不求大道,也无法成为忍耐枯寂的苦行修士,只求找一个道侣相伴修道。” 韩姣听得愣住了,细想一下,情况就如同她所说的一样。飞羽峰已是三峰中最重道心,出苦修士最多的,但是仍有几位师叔妻妾成群,最多的一位,洞府中有姬妾七人,美婢二十。 她慨然而叹。 百里宁一把抓住她的手,郑重地说道:“姣姣,看似我们选择时间很长,其实大浪淘沙,沙中淘金,挑选何其艰难,时不我待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四章 初潮 百里宁做成图鉴后十分地高兴,一边翻着一边呢喃:“该起个什么名字?你这本叫百草图,我这本叫百男图?”韩姣脱口反驳道:“太直白了。” “那……”百里宁犹豫着问,“百夫图?” “太惊悚了。”韩姣忙道。 百里宁蹙着眉一连想了十来个名字,“选夫录”“风月鉴”等等不限。韩姣越听越冒冷汗,最后一拍桌子道:“群芳谱。” 百里宁听了眉头一松,抚掌赞道:“既风雅又切题,妙极了。”她手掌凝聚灵力,图鉴上顿时金光闪闪地浮现了“群芳谱”三个大字,字体闪了闪,又消隐在书皮上。 自此之后,师兄妹几个没少为这本图鉴奔波。百里宁更是一头扎进了选道侣的艰深课题之中。除了修行练术法之外,几乎所有时间都用在了“群芳谱”上。由二师兄时于戎将人物小象画出,再由众人打听的情况做附录。 齐泰文一向不理弟子的私事,只有一次,众人在廊下聊天,正为群芳谱新录的一个师兄,性格应该写耿直还是迂腐争论不休。齐泰文路过时一眼瞥到百里宁手中的图鉴,他修为深厚,自然可以看穿上面遮掩的隐术,先是为名字惊了一下,再细看了两眼,脸色顿变。百里宁落落大方地向他施礼。他嘴唇微微翕动,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默然长叹后就离开了。 师父都默认了,旁人更没有意见。群芳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实起来,一网打尽地收录了碧云天七大宗门的少年精英。 大多数的少年人总是迫切地希望能够长大。韩姣二世为人,也避免不了这种心理。春去夏来,花开花落,时光如流水一般不间断地一泻而过,成长也在不知不觉中到来。 这日一早,韩姣来到练武场,只见孟纪一个站在那里,没有盘坐吐纳,也没有练习法术,神色十分古怪,像是想笑又憋闷着。 她问:“师兄师姐呢?” 孟纪“哈哈”笑了两声:“都去师姐的房里了,还去找了知静师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知静师姐是飞星峰的传信师姐,往常百里宁和韩姣与她也有往来。她不解:“找知静师姐做什么?” 孟纪招手让她靠近,贼笑般和她说道:“刚才大师兄指点师姐练功,二师兄在旁边看着。本来好好的,练了一会儿后,二师兄突然拦住大师兄,说师姐受了伤,裙子后面都是血。大师兄就慌了,要带着师姐去寻师父医治……”他说到这里,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师姐当场就翻了脸,指着二师兄骂下流,跑回屋去了。二师兄去叩门,师姐说只想见知静师姐,所以师兄又去把知静师姐请来。现在大概都在里面呢。” 韩姣恍然大悟,是癸水初潮来了吧。转头看看孟纪笑成一团的圆脸,她佯装一脸天真道:“是怎么一回事,你知道?” 孟纪噎了一下,轻轻咳了两声,从耳脖子根透出红晕来,扭捏道:“我……略知一二,等、等以后……你也会知道的。” 韩姣暗自笑地憋气,心想他出身王府,年幼时见惯声色犬马,所以知道一些,反而两个师兄是自小修道,竟对女儿家的癸水一无所知。 平日里孟纪和没有少和她作对,难得也有他窘迫的时候,韩姣狡黠地一笑道:“小师弟还懂的不少。”孟纪不敢接话,转过脸去欣赏天边的流云。 须臾功夫,时于戎就从庭院那头走来,还用上了疾行术,转眼就到两人面前。他已近弱冠之年,长身玉立,身着一身蓝色武士服,相貌英俊,虽是武士打扮,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潇洒自如的味道。 见了韩姣,时于戎的笑容比平时略有些窘意,说道:“快去宁师妹的房里,她有话要和你说。” 韩姣忍不住嬉笑他了一声,不等他反应赶紧去了。 知静师姐正在房中和百里宁说话。韩姣刚迈进房门,知静师姐就招呼道:“快来快来,你也好好听听,省得我过个半年一载的还要再来。” 知静师姐身材中等,脸上却有些肉,显得圆圆的极和气,平日于人往来也很热情,她一把拉过韩姣的手就说了起来。原来刚才大师兄舒纥去找她时,一路疾行术,还面沉似铁,非要拉她去看百里宁,她问缘由,他一脸沉色地说“受了伤”。 韩姣听得捧腹大笑,知静用手狠狠点了她的脑袋:“看你的样子,倒比宁师妹要懂得一点。”韩姣忙道:“我出身农家,只听闻一些,还请师姐教我。” 知静于是把癸水来时应该注意的事项和应对都详细地讲解了一遍。 韩姣松了一口气,比想象中要好许多了,居然还有一种能吸收水分的“枯枯草”,可以用来充当前世的卫生巾——实在太幸运了。 可是听着听着,她又蹙起眉头:“师姐,信期来的时候居然还会影响施法?” 知静叹道:“虽然没有明文记载,但是大多女修士信期之中总有灵力不稳,施法失当的情况。”她一口气又举了五六个例子,都是女修士在重要盛会中施法不当出丑的事,事后据小道消息证实,都是因为信期影响的缘故。 百里宁倚着茵褥,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韩姣拉过她的手问道:“阿宁你不舒服么?” 百里宁道:“有点点疼。” 韩姣困惑地看了知静师姐一眼道:“山上灵气这么充沛,师姐身体也很好,五行匀和,照理说信期也不该会疼啊。” 知静答道:“一般是不会,但是宁师妹灵根是水属性的,灵根属水就天生体寒,癸水来时就不免要受些苦。”韩姣上一世也曾受过这苦,感同身受地点了点头。知静想了想,又道:“其实我也听说了,若是女子嫁人生了孩子就不会受这个困扰了。” 韩姣一听就觉得这话题要糟,转头一看,百里宁果然眼睛一亮,她不由抚额长叹。 留下百里宁休息,韩姣和孟纪仍然要继续今日的修炼。 自两年前他们各自灵根修炼分出属性后,师父就让两位师兄分别带着修炼,当时还让三个小弟子自由选择。 韩姣心想大师兄俨然一个翻版师父,固执的不带一丝圆转,二师兄风趣机灵,容易商量的多,于是二话不说地选择跟随二师兄修炼,孟纪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也选择了二师兄。只有百里宁跟随大师兄。 韩姣很是为自己优先选择暗自得意了一阵,但是很快就后悔了。 大师兄看似严厉,但只要百里宁修炼不惰,即使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他也会温言鼓励说“师妹修炼极用心,日后灵力运转熟练了自然会有不同效果,不必心急。” 而时于戎则一脸和气地笑,嘱咐两人“小师妹小师弟,刚才那个法术似乎没有用心啊,师兄我才一眨眼就没有了,再来一次吧。”还有诸如“小师弟,是没有吃饱饭么,这么没有精神,让师兄我好好指点指点你?”对着韩姣他也时常不客气,“小师妹,动作要收放自如,吐纳和灵气运转息息相关,你这动作拖沓,灵气又稀薄,这样还不如下山去养老算了。” 修炼时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韩姣和孟纪后悔不迭,却也不能回头再投大师兄了。 今日时于戎似乎又比平时更严厉了。 恰巧修炼的是提气术,是御剑飞行必修的法术,要求运转灵气在空中自如地飞行。 时于戎带着两人去了飞羽峰的半腰,那里有一处陡峭的悬壁,似乎被人用剑划去了一块,上下距离有十丈左右。时于戎笑道:“此处是周徇峰主特意设计的地势,正好适合修士学习提气术。”他双足一提,就从岩石上踏空出去,如渡雁鹏鸟一般飞出,直滑行出五丈左右才又回头回来,衣袂飘飞,身姿潇洒。 他提点了换气运灵力的要点,就催促两人:“快去试试吧。” 两人走到岩石边往下看,脸色都有些发白。孟纪道:“师兄,先找个缓坡试试吧,这太高了。” 时于戎含笑看着他:“师弟,不高怎么提气,别啰嗦,快去吧,我在身后看着你呢。” 孟纪哪敢信他。上次练敛息术是在水塘边,他也是这么说着,然后一脚把他踹进水里。 韩姣讨好地笑道:“师兄,要不先给我根绳子吧,太高了我头晕。” “每个炼提气术的第一次都是这么说的,小师妹,有师兄照看,不比绳子有用吗,你怕什么。” 更加害怕啊,韩姣欲哭无泪。 修炼了一整个下午没有丝毫成效。 孟纪被两次踹下峭壁,虽然有灵力护体,仍是鼻青眼肿难以见人。而韩姣则一点都不敢往下跳,只看着悬壁也觉得心惊,走到岩石边上就忘记该怎么运转灵力。时于戎也拿她没有办法。 师弟师妹,两人一个是娇生惯养,一个是胆小怯弱。时于戎搁下狠话:“三天,碧云宗从没有弟子超过三天还学不会提气术的,师兄我也绝对不能看着你们把飞羽峰的脸都丢尽了。” 孟纪带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回房吐纳养气去了。 韩姣仔细想了想,还是不能放弃修炼。她绕到山上的另一头,那里种了不少药草,坡势也很缓,高低只有一丈几许,她觉得安全不少。 提气术最重要的就是在空中运转灵力,借助风和空气,要将自己想象成鸟一般,在空中滑行和运气。 这一点对韩姣来说尤为困难,大概是她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能在空中飞翔,当真正能够这么做的时候,她反而胆怯了。体内灵力不能运转自如,法术当然无法施展。 她试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摸不到诀窍,心里焦急起来。 当又一次摔倒在草地里,她翻身吐出草沫,眺望天边。 太阳仅留了一线在山头,余晖如缕,天空就像一匹没有织完的布匹,色彩绚丽,又望不到底。 她看了看了半晌,猛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往山路上一望,心里暗呼不好。 飞羽峰上遍植无虑草,日落之后吐露芬芳,迷醉路人。她四下一顾,已觉得山间已经弥漫了薄薄的迷雾,来路变得模糊不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五章 雾气 傍晚的无虑草极为美丽,长长细细的嫩黄叶条,还隐约含着幽淡的光,山坡上整整一片,望之如月下莹波。 韩姣的脸色却更加凝重了。她记得灵草典籍上描述过这种景象的凶险。对高阶修士来说,不过是迷眩一下,对低阶修士来说,迷醉在香气中就有可能永远也无法醒来。 她当机立断,趁着天还没有黑透,一边用着敛息术,一头往来路上疾行而去。 飞羽峰上的路都被开辟的很好,她低头循着一路往回跑。 疾行术可以一步当十,照理只要一盏茶时间就可以离开这片灵草地。可是过了半晌,她发现身边的迷雾越来越浓,两丈开外已经看不清时,心里顿时一沉。再回头,也是茫茫一片白雾。 韩姣仿佛身处一片不见边际的云雾之中。 地上的无虑草却生机勃勃,细叶上开始渗出暗暗萤光。 韩姣大急,闷头又一路疾行,四周的景色却感觉分毫未变。她灵力消耗地极快,又疾行了一段后,已感觉灵力运转滞涩,只好停了下来。 她脚下一停,立刻仰天用灵力大吼:“救命!” 希望往来各峰的传信弟子,或者附近修行吐纳的修士,至少有一个能听到吧。 她原地坐下,休息恢复灵力。可即便如此,一直用灵气隔绝周围的迷雾香气,耗费的比她打坐恢复的更快。这样下去,灵力耗光她就危险了。 刚才那声救命也没有引来回应。 韩姣又急又焦,额间已微微沁出了汗。 她按部就班地度过了五年平静的修炼生活,几乎忘记了其实修仙也会遇到危险。 就在她六神无主的时候,耳边传来襄的声音:“慌什么。万物相生相克,这附近必定有能克制无虑草迷香的植物。” 他的声音像是拂波而过的春风,霎时就让韩姣精神一振。 她回忆刚才疾行来时的确看到一棵高冠的大树,枝叶泛白,迷雾都像避开它一般,奇异地空出一小片空间。当时她只想离开,虽然觉得怪异,也没有多想。 “是霜树,”襄听她描述后说道,“去树下躲一晚,等天明就好了。” 韩姣还记得依稀方位,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果然找到了叶子雪白的霜树,她高兴地扑过去,像是看见久未重逢的亲人。 贴着树皮坐下后,她深深吐了口气,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喜悦。 “幸好今天有你。”韩姣抚摸着悬挂在腰间做配饰的定魂珠,轻轻说道。 定魂珠和五年前已大不相同,颜色由朱红变为漆黑,沉沉的不露一丝光泽,像一颗普通的石珠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知道,这都是襄修炼的成果,这些年,他时不时需要入定修行,珠子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只有亲手摸上去,才能感觉到里面蕴藏的澎湃深厚的灵力。 幸好今天带了出来,她暗自庆幸。 身体累到了极处,手脚酸麻,韩姣背倚树干,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 朦胧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杳杳渺渺,仿佛天际飘来。 韩姣睁开眼:“二师兄?” 当凝神去听时,声音又消失不见了。她大失所望,抬头一看,天似乎已经黑透了,四周的雾气就被夜色染得灰沉沉的,越发浓稠。 “小师妹――” 这一声尤为清晰,韩姣激动地站了起来,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疼地眼泪汪汪。 不是无虑草香气的幻觉。 她用上灵力大喊:“这里,师兄我在这里。” 时于戎果然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回道:“师妹原处待着不要动。” 韩姣不敢动。 过了一会儿,浓雾中就走来一个人,正是沉着脸的时于戎。 他自小生的一脸机灵,对师弟师妹虽有捉弄,但脸上总含着笑。韩姣从未见他怒色如此外显,轻轻喊了一声师兄后就老实站着不敢说话。 时于戎冷冷道:“小师妹好大的脾气,术法练不好就躲起来,让师兄师姐一通好找。” “我不是躲起来,”韩姣哭丧着脸,“我是想偷偷练习一下,谁知道忘记了时间。” 时于戎讶然,口气依然紧绷:“练习提气术为什么要跑到灵草园背后的山谷来?” 韩姣比他更吃惊:“这、这已经是灵草园的背后了吗?”她刚才满眼皆是雾,根本不知道自己跑错了方向,被时于戎责备了一通,心里有些委屈,嗫嚅道:“我真的不知道,刚才是想回去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路了。” 时于戎脸色缓和不少。再看看她一脸狼狈,衣服起了皱褶,脸色苍白如纸,一双杏眼湿漉漉的,宛如浸了水的黑葡萄,真是有十二分的可怜。 这让他不禁就想到了五年前初见面的时候。 相比百里宁的精致明媚,当时这个小师妹就是个土丫头,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只有一双眼睛,暗蕴息光,顾盼生辉,仿佛藏了十分的灵秀,让人印象深刻。他当时就有直觉,这个师妹有着不符合年龄的异处。 相处了五年,知道她灵根不好,但是修行也从未落下。每次术法练习开头总有难处,一转眼她就会躲起来,等几天之后又练得七七八八。时于戎猜想,她一定背着人练过许多次。 年纪这么小,看似乖巧也总能有所坚持,他想到这里,心里一软,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受惊了吧?” 韩姣立刻软声道:“差点以为要交代在这里了。” 时于戎忍不住唇角一弯。顺手为她整理了下鬓发,一眼瞥到她发色如鸦,肤白如雪,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面黄瘦小的丫头。他立刻缩手回来,说道:“霜树虽然有克制无虑草的功效,但是今夜是满月,情况非同一般,我们必须马上走。” 听他话语凝重,韩姣不敢懈怠,忙问:“满月怎么了?” “跟着我,不要落下,万一有什么事就抓紧我,明白吗?”时于戎吩咐道。 韩姣才放松的神经又紧紧提起,总觉得周身外的浓雾里似乎藏着什么危险的事务,随时就会出现,制她于险地。 “不要怕,有我。”时于戎牵起她的手,灵力外放,布起一个灵气罩,带着韩姣往迷雾深处走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六章 帮我 黑夜里在浓雾中行走,不见方向不见路,实在叫人心惊,幸好今夜月色极好,才留了一线光明,韩姣觉得难熬极了,开口打破沉寂:“师兄,满月到底有什么不同?” 时于戎一边用灵力劈开眼前的浓雾,一边道:“月光中有灵气你也知道,但是满月更是特别,会凝聚一种月炼华,对灵兽妖兽最有好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姣咋舌道:“灵草园有灵兽妖兽吗?平日从没有看到。” “平时是没有,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韩姣打了个冷颤。 时于戎走的分外小心,时不时要停下来辨明方向。当再一次停下时,他犹豫了片刻不曾起步。韩姣摇了摇他的手。他低语:“听。” 月光如练,雾色深沉,四下里寂静一片,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起来。韩姣凝神细听,在雾里有一种“呿”的声音,又细又轻,似乎正从远处靠近。 “这是什么?”韩姣问,声音竟不自觉有些轻颤。 时于戎面向前方,神色肃穆地叹道:“我们运气真不好。”他为人一向风趣,说这话时耶带了几分打趣的口气。 韩姣却没有觉得乐观,因为这个声音她也曾经历过,很快就从记忆中的片段里翻腾出来。她唇色发白,好半晌才轻轻说道:“是蛇。” 就和她九岁时在天堑孤岛上听到的一样。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的已经可以听到软长躯体在地面爬行发出的轻微磨砺声。 她害怕极了,躲在时于戎的身后,恨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缩小,立刻消失。 时于戎放开她的手,正色嘱咐道:“一年前就学过风刃了吧,等会遇到什么东西,就用风刃,前面的你不用理,由师兄料理,后面的你多注意。” 韩姣点头称是。 时于戎原地扩大了灵气罩,右手一翻,凭空多了一把长约一尺的匕首。 匕首漆黑无光,模样很不起眼,但是却散发一种肃杀的气息,韩姣知道这是时于戎本命法宝,名叫“雷闪”。本命法宝威力奇大,和修仙者自身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平日一般都放在紫府中受精血滋养,只有遇到险境,或者要施展大法术时才会用上。 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就到了眼前,韩姣还在四顾,时于戎一动,已经连挥两刀。匕首上如闪电一样劈出两道金色的光芒,前方浓雾翻滚,传出“砰”的两声,有什么被割裂开,喷涌出血液,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弥散了开来。 时于戎脸色没有丝毫轻松,反而更凝重了一些,拍了下韩姣的肩,说了一句:“快走。”就往前冲了出去,韩姣立刻跟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雾中那些爬动的东西似乎找到了源头,一阵嘶嘶的响,忽然全都往两人处爬来。 韩姣光听声音就寒毛直竖,雾中什么都看不清——正是因为看不清,更让人觉得害怕起来。 时于戎根本来不及解释,眼前暗处又有什么扑将上来,动作迅猛,他连连挥刀,一道道金色的闪电在眼前跳跃。韩姣这才知道这匕首名为“雷闪”的含义。 血腥味吸引着雾中的生物,蜂拥而上。韩姣在时于戎的身后,被遮地严严实实,她看不清前方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时于戎在前面挥舞形成了一道金色的网,割裂血涌的声音交织一片。 韩姣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敢有丝毫分心。忽然脚旁有什么东西滑过,她心猛地一抽,低头往下看,雾气中有一道黑影扑了上来,她立刻一个风刃扔了过去,速度却慢了一线,黑影嘶的一声,窜到了一旁,似乎受了伤。 韩姣紧张极了,想要看清楚,却只能看到一片迷蒙的迷雾。 右边一闪,长长的黑影又闪电一样窜了过来,韩姣又扔了一个风刃,也只擦过黑影后尾一点,这一下似乎激怒了它,它猛的从迷雾中窜了出来。 韩姣看过去,吓得心脏都几乎停止。那并不是她想象中地蛇——长长的一条,脑袋显得特别大,像是蛇头上长了一个肉瘤,上面绿光闪闪,竟有四只眼睛,仔细一看,一对眼睛长在肉瘤上,而肉瘤上竟是一张狞笑的人脸。 韩姣吓得尖叫起来,扔了两个风刃都不准,它已经张开獠牙,向她身上扑了过来。 横斜里时于戎突然一只手臂挡了上来,怪蛇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他反手一刀切断了它。回手又一阵挥舞,逼退了要蜂拥而上的蛇群。 韩姣吓得手脚发软,时于戎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手上一转,金光一圈砍断了不知多少条怪蛇。他低喝一声,灵力暴涨,用了提气术,带着韩姣飞掠而出。 连续纵跳在迷雾中,时于戎一直不说话。韩姣却觉得有些不对劲,如果可以这样一直施展提气术离开,师兄怎么会一开始不用呢。 时于戎忽然卸去灵气罩,韩姣不防,呼吸了一口香气,眼前一片七彩的光芒闪耀,头顿时感到沉重起来。时于戎倏地伸手捂住了她的口鼻,把她一把搂进怀里,低低说了一句:“敛息术。” 韩姣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时于戎已经停了下来,他停下时踉跄了一下,几乎没有站直身体,韩姣心一紧,拉住他的袖子:“师兄。” 时于戎推开她的手,拿出雷闪,一把插入地中,蹲在地上点点划划,施了一个什么术法。浓雾迅速从雷闪的周围避开,空出一丈见方的空间。 他转过头来,月光透过雾色淡淡地照在他的脸上,灰白一片,眸色光彩全无,仿佛生了大病。韩姣立刻就红了眼眶。 “小师妹,”时于戎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等会别乱跑,等天亮师父他们就寻来了。” 韩姣走过去想要扶起他,才一碰到他的身体,他就倒在地上。 “师兄你怎么了?”韩姣泪水垂落,刚才怪蛇那一口果然已经伤了他。 时于戎喘息道:“别怕,师兄就是休息一下。” 韩姣握住他的手,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简直已不像活人。她忙去看他的脸,他已闭了眼,人事不知了。 “师兄!”韩姣急喊,寂静的夜里已没有人回应她。 她慌得六神无主,死死握着时于戎的手不敢放,过了好一会儿他的手也没有暖起来。她就赶紧去摸他的呼吸,断断续续的,已经气若游丝了。 韩姣想起若不是为了救她,也不会有这种结果,顿时被悔恨揪住了心,心一阵阵地抽痛,难受地难以呼吸。她伏在他身旁,自悔的泪水布满脸庞。 哭了一会儿后,她忽然坐直了身体,从腰上取下那颗暗淡无光的定魂珠。 凝视着珠子,没有片刻犹豫,她轻轻问:“你可以帮我的,对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七章 魅惑 襄淡笑一声道:“怕什么,他用本命法宝布了阵,你只要乖乖等到天亮就没有事了。” “那我师兄呢?” “死不了,顶多就是修为大损,从头修炼。”他道。 韩姣心头一凉:“那怎么行。” 时于戎是碧云宗一位元老的后人,家族经营情报,平日里往来就可以看出他是家中重点培养的精英,怎么能折损修为。何况――他平日对她那么好,韩姣擦了擦眼泪。 襄慢悠悠说道:“这就是命数,命在天,运在人。碧云宗不是讲究遵循天道吗?这就是他修道的劫数。” 韩姣猛地摇头:“不,不对,这不是他的劫数,应该是我的。如果不是我拖累,他不会这样的。” 襄但笑不语,隔了一会儿才道:“你的劫数也好,他的劫数也好。一切都是他自愿,你自顾不暇,还管他做什么。” 韩姣软声求道:“可是你有办法能救他吧。” “他与我又没有机缘,”襄说道,“何必要费心费力去救他。” 韩姣垂下眼,睫毛上残留的泪珠垂垂欲坠:“求你了。” 襄久久不语,半晌后才又道:“你说过的,天下可没有白吃的午饭。” 韩姣脸色乍白,轻语道:“我这样的天资,就是修魔也帮不到你什么的。” 一阵朗朗的笑声就从定魂珠里传来。他仿佛听了什么精彩的笑话,哂道:“修魔虽然成效甚快,但以你的资质,就是炼上百年也帮不了我。” 韩姣沉了脸道:“那你说怎么办?” “你也有帮的到我的地方,”襄说道,忽而轻柔地唤了一声,“来。” 韩姣茫然,不知道他说来是去哪里,正要开口问,四周空气骤然变得沉重,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推动着气压向她迫来。她想站起身,却被压迫地喘不过气,一阵头晕目眩,眼前顿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暗之后蓦然又是一亮,她往眼前一看,竟是一望无际的荒原。 天色晦暗,铅云低垂,却已没有迷雾,没有灵草。 这是哪里?已经离开了? 韩姣立刻低头,却不见时于戎的影子。 “师兄!”她大急。 “这里可没有你的师兄。”襄说道。 他的声音离她太近,与平时所听也有不同,仿佛已经没有距离,就近在身边。 韩姣循声转头看去,情不自禁地呆了呆。 那是一个男子站在离她不到十步距离,穿着再普通不过一件长衣,腰悬玉带,却气度雍容,格外有种华贵公子的感觉。而且他生得十分好看,双目明亮,鼻正梁高,微微蜜色的皮肤极富诱惑力,眉梢唇角含笑又平添一分风流。再加上他猿臂蜂腰,肩宽身长,身形高挺匀称,十足的一个倜傥不群的美男子。 碧云山是灵气最充裕的地方,宗内男女皆是修仙士,样貌出色的比比皆是。韩姣见过不知多少,可历数认识的众多师叔师兄,几乎没有人能与他比肩。 以至于她怔忪之下没有说出话来。 他走进几步,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舌头被吞了?” 韩姣恍然大惊:“你怎么没有把我师兄救出来,他去哪里了?” 襄说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就是定魂珠,你只是到里面来了。” “那你把我师兄也弄进来吧。”韩姣立刻婉言相求。 襄哼了一声道:“别说他现在进不来,就是能进来,这里也不是能来去自如的地方,只能由神识进来,身体还在外面。” 韩姣旋即问:“那我进来做什么?” 他看着她不说话,眉梢微微一挑,便让人感觉到他的不悦。即使如此,他长眉入鬓,眸色微睐,也流露出一丝男性的风流意态。 韩姣于是垂下头去:“你让我做什么?” “自然是不会让你去做危险的事。”他走到她身边轻语,口气和煦。 韩姣心里忐忑难安。她原以为三百多岁的修士,即便外表不是老态龙钟,至少也不会这般卓尔不凡。直面对他,实在有种说不出的压力和诱惑力。 “小丫头的口齿应该很伶俐的,”他微微笑道,“你的样子可比五年前好看多了,不枉你平日吃那么多养颜的灵果,还做这么多功课。” 韩姣脸色通的一红,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多年来为了外表锻炼那么多,吃了无数灵果,还经常在脸上涂涂抹抹做保养――这些事给老人家知道没什么,可被他当面提及。她顿觉羞赧,可脑里那丝清明并未忘记。她再次哀求说道:“你快帮帮我师兄吧,时间都来不及了。” 他忽而握住她的手。 她微怔,连忙要缩手,他却紧握着不放,脸上不起微澜:“这里已被我改成了弥子空间,与外面的时间不同,不用担心浪费时间。” 韩姣先是为他这份开辟空间的大神通惊诧了一下,随即又感觉到他摩挲着她的手,脸上通红通红,忍不住扬高声音:“你做什么?” 他抬眼:“你以为我做什么,提你测试根骨,看到底有什么功法可以教你脱离困境。” 韩姣窘极了,她肤白如玉,脸上的红云越发明显,简直像是快要滴出血来了。 他看了大笑,放开了手。 韩姣立刻退后一步,最后只能挤出一句:“你不用作弄我。” 他挑眉:“你知道?” 明明一派雍容自若的模样,举动却时不时轻佻,她怎么会察觉不到:“知道。” “我都忘记了,”襄噙了一丝笑道,“你九岁的时候就是个知事的鬼灵精了。” 韩姣简直不知道怎么接口才好,只好低着头,任他取笑。 襄话锋一转道:“我看你每天吐纳养气练法术一样都没少,五年下来,怎么灵力还只有这么点。” 一箭中的地戳到了韩姣的痛处。她忍了又忍,深深吸了一口气后才能平静地咬牙说道:“我灵根不好,经脉又细,修行总是事倍功半。” “倒有自知之明,”他调侃了一句,悠然道,“你要再这么循规蹈矩地修炼下去,别说修成正果,就是小成境界也过不了。” 韩姣默然,心里隐约担心的事被他断定了事实。她白着脸,低垂的睫毛颤了颤,良久才道:“小成还离得远呢,先救师兄再说。” 襄笑意一敛,眸光微动,哂道:“真是重情重义的师妹。” 韩姣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心里有些羞恼,口中辩驳道:“受人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襄“呵”地笑了一声:“我要是今日帮了你,又算什么恩情?” 韩姣略想了想,忽而脸色一正,愣愣地说:“前辈道法高深,有开辟空间之能,我天资不济,道法微薄。若是前辈有用得着的地方,自当献绵薄之力。” 这下轮到襄默然不语。他低头瞥了瞥韩姣,只看到一头乌黑的秀发,头垂得低低的,一丝表情都窥不见。他心里冷笑一声,好个狡猾的丫头。以利益诱她,她只推说时间还早,以恩情说事,她又说能力微薄。还转而一口一个前辈,摆低了姿态,让人不好过分为难她。 他怅然一叹道:“我只是个生魂,有一地存身已经不易,谈何前辈。” 韩姣心底也跟着叹气,知道他不是碧云宗的那些师叔师伯,只要人乖嘴甜就能讨到好处。她也不能真的同他耗下去,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可是师兄还受伤不醒,要真的延误了治疗的时机,导致修为大损,她以后怎么面对他。 想到这里,她竟觉得手足发凉,心底有一丝难以辨明的苦涩。 “若我能帮到你的地方,自然不会推脱的。”她下定决心道。 襄微睐:“能帮到就是‘你’,不能帮就是‘前辈’?” 韩姣觉得自己相当麻木了,被当面看穿小伎俩既不羞也不恼,只微微抬头道:“虽然能力有限,总也有能尽力的地方。” 襄看了看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放心,也不会叫你做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 韩姣立刻对他乖巧地笑了笑。 他神念一动,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果然见她笑不下去,脸色一黑。他却笑了起来,本来就已十分俊朗的脸越发神采飞扬。 韩姣在内心催眠自己,他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他大爷的。 “魔主现世已经有五年了,”他开口道,口气舒缓,“你替我好好打听情况。” 韩姣心道这个倒真是不难,二师兄这里就是个现成的渠道,于是满口答应。 “还有就是……”他拖长了音调,片刻才道,“下山试炼时带我去找那个魔主。” 韩姣顿时噎住了。 “怎么?不乐意?”他问。 她面显隐忍,张了张口:“不是不做经天纬地的事么?” 他道:“这算得什么大事。”无论是姿态还是语气,都颇为自负,显然不拿这当什么正经事,漫不经心的眼神里,显然还有这便宜了你的意思。 韩姣哭笑不得:“我是碧云宗最末等的小弟子,跑去找离恨天的魔主,你觉得……这合适吗?” 襄也不恼,淡然道:“不救师兄了?” 于是韩姣回答:“还是合适的。” 襄扫了她一眼:“这是最主要的事,你日后做到了,我会另给你一份奖励,至少小成境界不是问题。” 一根大棒和一个甜枣,这个道理韩姣懂,忙不迭点头。可转念忍不住想,为什么要去找魔主呢? 公子襄……难道! 这个念头闪电一般从她脑中掠过,随即自己吓了一跳,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呢,公子襄是被苌帝花认可的魔主,那也正好是去天堑时发生的事情,遇到襄也正是那个时候。 她越想越有点后怕,脸色青青白白,不停变换。 “……你听到没有?”他打断她的遐思。 韩姣只听到话尾,茫然问:“啊?什么?” 他目光犀利,在她脸上转了一圈:“第三件事,打听一下碧云宗内有没有吉祥天的地图。” 韩姣脸色发青:“我……我道法微末,在门中没有什么地位……” 襄欣赏了她的表情一会儿,悠悠然道:“这第三件事你留心就是,至于前两件,是非做不可。” 韩姣只能应承。 襄满意道:“你出不去,无非是因为灵力少,不能同时运用两种法术支撑到底。我教你一种遁术,叫五灵遁。这里草木众多,正好适合用其中木灵遁。运用得当的话,出去不过眨眼之事。” 韩姣听了微微有些激动,一听就知道是高级的术法,她还从未接触过。可马上这种激动的心情转眼就消散了。平日她所修炼的术法口诀只有一段,这个遁法的口诀居然高达七段,修炼之难平生仅见。 襄把口诀念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已经剑眉飞竖,大有不耐烦之兆。韩姣总算将口诀弄明白了,又修炼了几遍。在她修炼过程中,也有做错的动作,襄不言不语,只在她出错的地方轻轻一拍。 韩姣顿时觉得被他拍到的地方像火烧一般痛苦,那种痛穿透了皮肉,直达灵魂。 如此一来,她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练好了这个遁术。 “我可以走了吧?”一修炼好,她疲惫地问。 襄走到她身边,双手握住她的肩膀,弯身把脸凑到她的颈旁,口气温柔道:“很痛?” 韩姣吓得不敢动弹。他的吐息近在耳旁:“要是你心里打着主意出去之后把定魂珠远远扔掉,那就只管试试。” 韩姣脑中“嗡”地一声轰鸣,吓得手脚瘫软,最后那一丝侥幸都被打散了。 ------题外话------ 看到留言就很开心,很有动力 不要霸王哦,给我留言我会更努力更新,哈哈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八章 盛会 头脑一阵昏眩,韩姣再次睁眼时又回到了灵草园。 雾色暗沉,寂静无声。时于戎躺在地上,雷闪上流转着金色的淡光,似乎在保护他。 韩姣立刻走过去查看,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即使在黑夜里也如此明显,探他的鼻息,呼吸很弱,幸好还算平稳。 她松了口气。借着那一点微薄的光芒细细地看了他两眼:眉端目正,面皮白净,虽是闭着眼,也透着股机敏伶俐。 韩姣想起他平日想方设法地督促师弟妹练功,有时又会趁师父讲道时偷偷塞两个素茶点来的样子,胸口暖暖的,又夹着一丝酸楚,丝丝扰扰,缠地胸口有些微的疼。 “发什么愣。”襄说道。 韩姣用力拍了两下脸,用力抓住时于戎的肩膀,心里把口诀又从头到尾念了一遍,觉得没有丝毫错漏,这才掐法遁行。这个遁术果然有奇效,灵力所用不多,借助了植物的灵气,只要附近有植物,向一阵风刮过一般借道而行,远远看去,就像叶子摇曳了一下,人已远去。 原本让韩姣担心的雷闪格外认主,金光一遁就消失在时于戎的袖口。 韩姣就放下心来。灵草园多的就是草木,她的感觉异常灵敏,仿佛所有的植物都带给她帮助,雾气腾腾的夜里,她几乎不需要用眼睛看,只需要感觉,就能辨别出哪里有危险,哪里有路。这种感觉新鲜极了,比她平时刻苦修炼的几个法诀都有用的多。 她一路遁出灵草园,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当冲出迷雾见到月光时,她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可她没能跳起来,身上灵力已经用尽,一直靠她灵力支撑拉着的时于戎砰地一声摔到一旁。韩姣忙去拉他,可没有灵力她就是个普通的小姑娘,哪里能抗得动他。她就地打坐休息了片刻,又运用木遁术,这一路直到院子门口。 一个圆墩墩的身影在大门口来回走动,韩姣带着人几乎是凭空出现在他的身后,虚弱地喊了一声:“师弟。” 孟纪回过头,吓了一跳:“小师姐,你去哪里了,你抓着什么这么大个――哎,师兄!”他张大了嘴,“师兄怎么这个鬼样子,头上怎么还插着草……” 韩姣咬紧牙根呵斥:“你鬼叫什么,还不来帮我。” 眼看她手上已经一滑,孟纪赶紧疾行上去接住了时于戎,回头再瞪她,却已经看不到她的人影。他俯首一看,人已经瘫倒在地,气衰力竭了。 孟纪一手抗着时于戎:“师兄。”又转头对地上喊,“小师姐。”两边都没有声,他终于忍不住朝天咆哮:“师父师兄师姐,快来人呀。” 韩姣再次醒来已是两天后,百里宁守在她的房间,见她转醒十分高兴,倒了灵茶给她喝,一边叙道:“你是灵气耗光,经脉枯竭,师父说,只要好好睡一觉,以后对你的经脉修行有好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姣姣,你这是因祸得福啦。” 韩姣听了也十分高兴,忙问:“那师兄呢,有大碍吗?” “师父说,咬他的是灵草园里一种毒物,叫鬼面箭,身上张了鬼面,速度像箭一样快,牙有剧毒,能销蚀灵力,幸好你们回来的早,若是等到天明,师兄一身修为就废了。”百里宁道,“师兄已喝了解毒的汤药,再休息几日就好了。说起来,他中的毒倒是解了,可是身上青青紫紫的有许多瘀伤,是在灵草园被打了吗?” 韩姣听得迷糊,蓦然想起她灵力耗完把他摔倒的事,莫名一惊,随口答道:“不,不知道呀。” 百里宁道:“这次多亏得你。哎,你是怎么把师兄带回来的?那晚是满月吧?” 韩姣早已准备了腹稿,含糊道:“当时只知道情况危急,就一路用提气术和敛息术冲出来了,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灵力。” “危急关口灵力会增长,也不算少见呢。”百里宁笑叹道,“你和师兄运气真不坏。” 韩姣害羞地笑了笑。 又休息了一日,齐泰文将韩姣唤去,询问了一遍事情经过,听到末了和颜悦色地对韩姣道:“刻苦修炼无可指摘,以后要注意时间,要知凡事张弛有度才有所成。”韩姣称是。齐泰文半晌无语,韩姣抬头去看,只见他满目慈怀,竟是从所未见,心里沉沉浮浮,复杂难言。 齐泰文温柔地揉了一下她的脑袋:“修为神通是很重要,但是品性德操才是为人根本。你做得很好,日后要自己要小心,就是宗门内也有许多险地,不可轻易犯险。” 韩姣呆呆的,怔了半晌才低下头去,哑声应了一声:“弟子知道了。”久久不敢抬头,任由豆大的眼泪滴落脸庞。 修养好的时于戎没有追究身上可怕的瘀伤是怎么来的,转身又投入到训练师弟师妹的艰巨任务中。韩姣修炼灵遁术后,灵力运转和吸收都开始变快,渐渐也跟上了众人修行的速度。 当庭院里的银杏树两度黄叶后,时光迢迢,又是两年过去了。 这一年,韩姣十六岁了。 碧云天也迎来了十年一度的朝圣节。所谓朝圣节,就是碧云天的七大宗门年轻弟子游学讲道的日子,十年一轮,这一次举行的地址正好在碧云宗。南有南山派,西有万剑宗,极北之地有居乐宫,东山有沧琅门,还有研究阵法的古魏阁和经营买卖的珍宝十二楼。除了这七大宗门,海外三岛,中州大山,天堑悬关还会有散仙弟子来参加。是碧云天难得一见的修仙盛会。 百里宁为了这个消息整整兴奋了半年,一手拿着群芳谱,一手抓着韩姣道:“姣姣,我嫁杏有期。” 韩姣一阵晕眩。原以为只有师姐一人会如此投入,很快她就发现,众多师姐们都开始裁制衣裳,定制首饰。甚至还开始流行美容的小法术。 飞星峰素来都是女弟子的天地,最近也开始频繁往来各峰。孟晓曦也几次来到飞云峰请教了韩姣几种养颜的灵果。韩姣忍不住问她:“最近这是怎么了?朝圣会不是讲解道法的吗?” 孟晓曦掩唇笑,她与幼时倒是差别不大,眉眼张开了,明丽标致,如芙蓉花一般。她道:“讲道法就不许婚配了吗?再说要真讲道法,何必派年轻弟子来游学――朝圣是各派联姻的最好时机,你看师叔师伯们有反对的吗?他们都默许啦。” 韩姣又道:“飞星峰还愁嫁么,只要你们一点头,同门师兄弟都要挤破头了。” 孟晓曦伸指戳了戳她的脑袋:“同门师兄弟是有不错的,可到底好不好,要比过才知道,韩姣,你不要坐井观天了。” 韩姣捧腹大笑,孟晓曦作势捶了她两下,带着灵果回峰去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二十九章 簪花 修仙有多难,曾有一个高阶修士统计了碧云天和离恨天三千修士,得出一个结论,二十年小成,百年元婴,两百年大成,可以成为天人,等天人境界修行圆满后就可以录仙藉,飞升吉祥天。(.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而能飞升的这些修士里,女性十者存一,这个结论真是惊人:男女修成正果的比例是九比一。入山门修炼时男女为数都是各半,最后大成却差异如此之大,可见女性修仙确实要比男性修仙难度更大。 而成为一个容光焕发的漂亮女修士就更不容易了。除却修炼所用的时间和精神,还要花时间整理外貌。身在修仙的洞天福地,放眼皆是男的英俊,女的俊俏,想在这其中脱颖而出,除了天生丽质,要花费的功夫绝对不少。 若是再想进一步学点才艺,那更不得了――你看,成为一个才艺双馨,貌美如花,还要道法高强的女修士的难度远胜于上青天。 可是最近碧云宗的女修士大多都有往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男修士也比平时放纵许多,时不时小聚一起评论一番。 齐泰文为人一向古板固执,近些时候加重了每日的修炼,也延长了论道,把子弟都约束起来,不给他们胡思乱想的时间。其中只有对百里宁一人特别,反而有意放纵她去装扮参与朝圣节的活动。 韩姣一早就察觉出师父的用意,心里十二分的疑窦。一向只讲究道心的师父,对她这样的灵根都不曾放松过训诫,为何只有百里宁一人特别呢。两个师兄见怪不怪,心里似乎也知道其中的原因,只有她,藏了满肚子的疑问。四月的一天,碧云宗内忽然灵气大盛,花朵不分时节一夜之间纷纷盛开,繁丽如织锦一般覆盖山头。四座山峰绿草如茵,仿佛苍翠的青剑直指苍穹,徒然间生机无限。 第二日各峰弟子齐聚迎客台上,天色如洗,白云如练,山峦迭起,群峰竟翠,再有三千弟子群立,场景之浩大,笔墨实难形容。 韩姣站在飞羽峰迎客台的后首,个子又娇小,抬头往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头,看了半晌没有新意,只好仰头看着蓝天白云。她是百无聊赖,身边却站着一位红衣的同峰师姐,最喜欢热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也不见生,随便身边拉个人都能聊起来,一副自来熟的模样。 “师妹你看什么这么入神啊?”她见韩姣仰着头不动,好奇地问。 “看人。”韩姣随口答。那师姐咯咯笑:“哪里有人啊。” 她话音才落,天空中遥遥出现了许多黑点,密密麻麻地往碧云宗而来。碧云峰上的大钟连响三下,钟声嘹亮,浩荡在天地之间,以示迎客。 所有弟子都抬起头来。黑点转眼都到了眼前,原来是骑着各式各样灵兽的修士。这必定是沧琅门的弟子,韩姣心想,众多门派之中,只有他们以擅养灵兽而出名。眼看他们到来,三位峰主都踩着飞剑迎了上去。 迎客台上的弟子们对师长的寒暄没有半点兴趣,只专心打量那些奇特的灵兽。碧云宗一向御剑飞行,一时见了这么多灵兽,各自称奇。仙鹤,飞狼,无骨蝶……韩姣眼睛一瞥,还看到一个坐着飞天蜈蚣的,顿时打了个寒颤。 “哎呀,”红衣师姐拉了她一把,“师妹看呀,那位师兄。” 韩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一位红衣少年坐着银狼,位列众弟子之首,虽然距离地远,但一望之下也显得姿态倨傲,丰神过人。碧云宗有弟子立刻将沧琅门众弟子从迎客峰上接了下去。 天空后方忽然一道暗影移了过来,遮蔽了整个飞云峰。弟子们抬头,只见一只大鹏鸟飞翔空中,双翅展开约有百丈来长,羽毛丰翼,翘首昂姿,双翅轻轻一扇,飞云峰上的弟子都觉得有飓风吹过,衣袍飞举。 这边飞云峰弟子忙着站稳,那边飞星峰上的女弟子们都惊呼出声。原来她们头顶上一片厚厚的云层飞速地下沉,似乎就要往她们头顶上压来,云雾涌腾,依稀显出一座宫殿的影子。 韩姣看的分明,也不由瞪大了眼,惊叹出声。 百里宁站在她的左边,说道:“坐大鹏鸟的是南山派,带着宫殿来的,是居乐宫。” 南山派韩姣倒还有几分了解,是个讲究符法和法器的门派。而居乐宫,近些日子一直如雷贯耳,是一个以阴阳调和,以双修采补而出名的门派。 近了一看,南山派弟子大多朴素,为首是一位女弟子,布衣荆钗也不掩惊人美艳。居乐宫的弟子则十分有趣,都是成双成对出现。最显眼的是领头一对,男的蓝袍金冠,神明爽朗,女的葱倩宫装,身段妖娆。 这两派来时都场面惊人,后来万剑宗御上古飞剑而来,古魏阁骑着自己造出的木头飞鹤,以及珍宝十二楼用一条色彩绚丽的飞毯,都没有引起碧云宗弟子的轰动。其中古魏阁的弟子个个身形清瘦,长袍素洁,像极了凡间的书生,珍宝十二楼的弟子穿金戴银,一副恨不得把所有富贵的东西都用上,让碧云宗众弟子十分不屑。 最后叫人印象深刻的是万剑宗的首弟子,穿着云白软绸阔袖长衣,今蟒箭袖,腰佩金钩,并悬着一把长剑,真正是芝兰玉树,公子端良。 几大门派的弟子都相互打听几个出众弟子的信息。韩姣忍俊不禁,觉得几人都有些眼熟,原来都在群芳谱里见过小像。右边红衣女弟子却对她寒暄:“师妹,那是万剑宗的季城。刚才红衣的那个是沧琅门的卢德禹。哎呀,我们宗的韩师叔呢,不知道站在哪里。” 韩姣讶道:“哪个韩师叔?” “韩洙师叔哪,”红衣师姐道,“据说韩师叔容貌俊美,气度过人,又有惊人天资,和沧琅门的卢德禹,万剑宗的季城,并称新起三秀,若让他们站在一起,不知道会是何等场景。” 她音量不低,这一说开,好几个师姐都回过头来,低眉眼笑地凑成了一团。 韩姣心里吃惊着实不小,不知何时哥哥已经有了这么光辉的名头,她看着说得热闹的众女弟子,心情略有些复杂。 “姣姣,走了。”眼看其余六大门派都被安顿下来,迎客已经完成。各峰峰主也下了解散的信号,百里宁立刻拉了拉韩姣,示意走人。她平日也热心于调查各门派的精英弟子,却很少与其他师姐妹们沟通。以至于她容貌绝美,只因不善言辞,人缘远远不及韩姣来的好。 韩姣与其他师姐们打了个招呼。红衣师姐热情邀请她:“这位师妹,我叫红菡,三日后簪花宴见啊。” 韩姣笑着报了姓名,转身随着百里宁回去了。六大门派的到来,为碧云宗带来热闹非凡,每日往迎客峰观看灵兽的弟子就占满了通峰的索道,更别提每日迎来送往,游学讲道。 依照惯例头两日是论道交流,到第三日则是朝圣节的重头戏――簪花宴。 修仙者同凡俗人并无不同,也有攀比之心,但与凡俗又不尽相同,攀比的方式另辟奇径,所以就有了簪花宴的诞生。鲜花与佳人,自远古就相伴――这几乎就是为女修士特设的一场宴会。参加宴会的女修士不能戴金玉,发髻上只能簪花。听着似乎简单,其实并不然。修仙界奇花异草甚多,有几年才开一次的,有转眼即开转眼谢的,女修士要想在簪花宴上出彩,就不得不在花朵上下番功夫。几年花期的需要耐心,开花转瞬凋谢的则需要高超的法力定型。簪花宴,实则考验了女修士美貌,品味,耐性,法术等等。 到了这一日,百里宁早早就叫起了韩姣梳洗打扮。 她俩事先都没有准备花朵,时于戎说一切交给他。 两人坐等了许久,百里宁不时往庭院外张望。舒纥和孟纪也都过来凑了热闹,四人说说讲讲,过了一会儿,时于戎才带着两个木盒姗姗来迟。他仔细打量了两位师妹的装扮,笑道:“这次可算没有挑错。” 几人听了都觉得好奇,于是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朵形态各异的花。 舒纥道:“怎么是凡花?”原来这位老实的大师兄也知道簪花宴要以奇制胜。 盒子里放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和一支白雪飞点的杏花。 时于戎笑道:“论繁丽多姿,还是凡花更胜一筹,何况其中还有妙用。”他眨了眨眼,笑地别有深意。取了杏花给韩姣,又将牡丹递给了百里宁。 百里宁穿得是石榴红凤仙裙,腰间系着双环佩,将她无一丝瑕疵的脸衬得越发娇媚艳丽。她刚簪上花,微微一笑,那朵含苞的牡丹骤然盛开,本就是柳眉檀口的佳人,与花朵交相辉印,更添秀色。 平时处惯的师兄弟也都泛起惊艳之色。 时于戎侧过脸,轻咳了一声道:“两朵我都施过法,牡丹会因人变幻,杏花会四时变色。”百里宁赶紧催韩姣戴上。 韩姣今日只为作陪,一身湘色高腰百褶裙,胸口以银色丝带作系,丰肌玉骨,身姿窈窕。她生的纤柔,有楚楚之感,唯有一双杏眼,灵秀乖觉。杏花雪白娇姿,正配她的装扮。整个人如晨间花露,秀丽娇俏。 师兄弟们赞不绝口,送两人出门。其实论外貌资质,两位师兄都很不错,但是齐泰文下了严令,不许过早娶妻双修,至少等小成之后再论,所以师兄们不能参与簪花宴。 师姐妹两人挽手去了迎客台,却听见身后一个人快步跟了上来。回头一看,孟纪扭扭捏捏地缀在身后。韩姣招手让他上前,横了他一眼道:“跟着我们做什么?”孟纪道:“小师姐,带我一起去吧。” 百里宁笑道:“师弟是还没有忘记寻十个八个貌美如花的做伴侣呢?” 孟纪涨红了脸,半晌才道:“不是,我想去看看晓曦。” 韩姣顿时恍然,和百里宁对视一下后便默许了。 ------题外话------ 以后更新,放在上午9:00――10:00一更下午20:00――21:00第二更 如有变动,另行通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章 蹊跷 簪花宴摆在碧云下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碧云上下峰本是一体,被劈开后,上峰漂浮空中,下峰却平整,正中有一个湖泊,四季皆春,宗内就依山造了一处庭院,备客所用。一应房舍屋宇都造得宽阔壮丽,游廊如龙,曲栏回转,厢房四周环绕花木,怪石嶙峋,花香阵阵,精巧别致不在话下。 韩姣与百里宁到时已有些晚了,孟纪自去找人了。院内湖旁都是游玩的弟子,师姐妹两人转了一圈后,在湖畔的石桌旁遇到了两个熟人。是传信弟子知静和那日才认识的红菡,想不到这两位师姐竟有交情,坐在一起相谈甚欢。 韩姣上前打招呼,四人互相寒暄后都觉得惊奇。知静和百里宁坐在一隅私语,红菡却拉着韩姣说道:“你来晚啦。刚才韩师叔露了个面就走了,真真可惜。哎呀韩姣师妹,听说你是韩师叔的嫡亲妹妹,你怎么没有和我说呀。早知那样那日我也不会在你面前班门弄斧啦。” 她说话又快又急,豆子似的往外倒,韩姣只好含笑应对。红菡是见人三分熟的脾气,当下就开始不停盘问韩洙的事迹。韩姣有一搭没一搭地答,她自己尚且不知道,哪里能回答出什么实质内容。实在应付不过了,才佯作愁恼道:“那时太小啦,实在记不清了。”红菡终于问清了家世,又是遗憾又是激动,下了定论道:“韩师叔那样的人才,即使没有修仙大族的背景,将来也定能赫赫一方。” 那边知静和百里宁说了一会儿后,倒站起身。知静对韩姣两人道:“两位师妹好好玩,我带百里师妹去那边。”转身就领着百里宁走了,一边道:“我介绍几个忠厚老实的给你。” 见她们远去,韩姣蹙眉叹了一声。红菡识得眼色,便道:“你是为百里师妹担心?” 韩姣见她直来直去,心下并不讨厌,说道:“我师姐这样的品貌,何必要这么急呢,我实在为她担心。” 红菡闻言发怔,看了一眼韩姣道:“你不知道吗?清河百里家族。” “知道什么?”看她的模样必然知道,韩姣立刻问。 “哎呀,”红菡道,“没有人和你说过吗?清河百里家在修仙界也赫赫有名,家里世代只生女儿,两百年前中了咒,若是她们家的女儿在小成境界之前找不到一心人,就只能在小成时被雷劫打得灰飞烟灭。” 韩姣被吓了一跳,心里的疑惑全被解开了:“什么咒这么厉害,不能解开吗?” 红菡道:“她们家里本身最拿手的道法就是咒结。还有一位修为已经到了天人境界的婆婆呢,这也没能解开,还有谁能解。要说百里家族也真是命苦,都是女人也就算了,世代女人都很痴情。和她们双修的男子不能有其他姬妾。这样的条件哪个男修士会同意,难怪你师姐着急了。” 韩姣久久无语,半晌后才喃喃道:“不要姬妾这样的条件也算苛刻么?我师姐容貌绝美,性子又好。” “得陇望蜀有什么稀奇,美人还嫌多?”红菡扑哧一声,似乎在笑韩姣的天真,“韩师妹,别说你师姐因为小城境界着急,就是其他师姐师妹也都着急呢。男修士每跨过一个境界,就可以向低境界的收姬妾。大家族的女子还有家族撑腰,我们这些无根无萍的,若真给什么修士看中索去做姬妾,哪有人给我们出头。所以大家都想趁这个时候,找个双修伴侣,就算定下名分,也比日后无名无份乱配人的好。” “随意索取,师门不管吗?”韩姣惊讶不已。 红菡道:“也有管的,可真遇上了高阶修士,师门也不会为了小弟子得罪大修士。三千弟子,你当个个都能管吗。” 韩姣听得心一阵阵发凉,这才明白师姐妹们这一腔热情从何而来,她不由想起平时师父的训诫,挣扎道:“我们……修仙难道不是为了修成正果,怎么弄得和俗世一般。” 红菡笑道:“这话听着像老学究。修成正果能有几人呀我的师妹,天资机缘缺一不可,就是都有了,也不一定就能成仙。我们就是比凡人长命些,能耐些,还有什么不同。” 韩姣被彻底说焉了,顿时没精打采起来,红菡兴致倒很好,只陪她坐着聊天。说了一会后,她才知道,原来红菡出身一个小修仙家族,和碧云宗也有些关联,自小已经定下了双修人选,所以这次也是来凑热闹的。 “快看快看。”红菡推她。 韩姣转头一看,百里宁和知静师姐站在十步亭外正和一个青年男子说着什么。那男子腰佩长剑,正是万剑宗的季城。红菡看得双眼放光,突然又道:“哎呀不好,那对姐妹又来了。” 韩姣正想问哪对姐妹花,一眼就瞥到亭子后果然来了对姐妹,分别穿着银红和酱紫的缠丝衣裙,耳上一对点翠,头上分别簪着双生花。虽然时隔七年,韩姣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玉真玉珂姐妹,与当年看起来别无二致,仍是十七八岁的模样。 红菡道:“别看这对姐妹风光,我可听说了,前日有局乐宫的修士看中了她们,若是她们这几日没有找到有背景的适合的弟子,就只能去居乐宫了。” 韩姣道:“那这个季城很有背景?” “那当然,”红菡道,“是万剑宗掌教的孙子。哎呀哎呀,原来还有沧琅门的卢德禹,她们两倒是贪心的很。”红衣少年紧跟出现在亭后。 两个最出色的别派弟子一出现,顿时吸引了四周游玩的弟子的关注。 几人站在亭子外说了几句,玉珂笑盈盈地说了什么,知静师姐突然一转头走了回来,脸色沉郁,几乎可以拧下水来。来到石桌旁只对韩姣说了一句:“那对姐妹花可厉害着呢,你好好照看你师姐,别让她吃了暗亏。”说完谁也不理就走了。 红菡皱眉道:“那个玉珂师姐看着和气,其实最小气不过,也不知说了什么气走了知静。” 韩姣心中早已把百里宁当姐姐一般,想到她的家世和她平时为人,心里怎么也放心不下,眼看几人穿过亭子要往游廊而去。她立刻对红菡告辞,悄悄尾随而去。 事实上百里宁并不需要人担心。她道心稳固,又对女儿家弯弯绕绕的心思并不尽然了解。玉真玉珂两姐妹向来眼高于顶,这次见了百里宁,七年不见,当初那样一个小姑娘居然已经长大,以样貌论,已经稳压她们一筹。玉真冷漠不语,玉珂笑着对百里宁道:“师妹是清河百里家的吧?今日打扮地这般美丽,差点叫师姐我也认不出来了呢。” 她一口道破百里宁的身份,就为了提醒季城和卢德禹。谁知卢德禹不置一词,季城倒回头多看了百里宁几眼,颇有惊艳之感。 百里宁却很迷茫:“师姐认识我?难道师姐也是飞羽峰的?”她入门时才十岁,才见过一面的人早已经忘记。 玉珂顿时一噎,玉真转头横了百里宁一眼。 韩姣用顺风术全听见了,只差笑得打跌。 几人去了待客的正厅,玉珂又拿出几个道法问题,以请教的名义问卢德禹和季城两人。几人围绕着道和术讨论起来。其中百里宁修为最浅,说的便少。玉珂状似关心地问道:“百里师妹是不是听着觉得无聊,不如先去外边玩玩。”百里宁老实道:“还好,都是我不懂的,听着也长见识。”玉真道:“不懂长什么见识。” 百里宁道:“就是不懂才要学。倒是师姐,刚才你说不懂要请教,我看你说的有理有据,很是精通术法呢。” 玉珂的脸又青又白,她本是寻个由头表现一下自己的学识,被这么一说穿,倒显得别有用心似的,脸上挂不住,后面精心准备的问题也问不出口了。 卢德禹身着红衣,烈焰一般,性格也孤傲,见状一笑:“这位师妹倒有趣的很。”玉真玉珂两人的脸一个冷一个僵。他站起身一挥袖道:“这样论道有什么意思,你们且坐,我出去走走。”于是一脸不耐烦地走了。 韩姣藏身在正厅外面的花丛里,用了敛息术和襄所教的灵遁,果然没有人察觉。 卢德禹走后,场面一时冷清,幸好季城此人温润如玉,三言两语就把三位姑娘的注意力吸引到别处去了。 韩姣一看就明白百里宁吃不了亏,倒是那两姐妹,再多的心眼用在这么直来直去的人身上,不知还有几分效力。 她偷笑着离开了花厅,从游廊退了回去。走过假山时有一个身着门内青衣的碧云宗弟子低头走过。她无意中瞟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那不是卢德禹吗?刚从正厅出来,为什么换了一身碧云宗执行弟子的衣服?、 她回过头,只见他青色的身影直往迎客台飞云峰的铁索方向而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一章 跟踪 跟还是不跟?韩姣挣扎了片刻。可还没有等想清楚,身体却先一步跟了上去。她用上了敛息术,心里痛恨自己的多事,可到底还是好奇,这个卢德禹换了宗内弟子的衣服,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两年前自从学了襄传授的五灵遁,她勤奋修炼,逃遁隐匿的速度今非昔比。曾经还在师父闭关时大胆地从他练功房前运用遁术,也未曾被发现过。这样一想,顿时胆壮了许多。 卢德禹已经来到铁索前,轻车熟路地踏上去飞云峰的索道。 韩姣不敢立刻跟上,看着铁索簌簌抖动,过了半晌才静止,知道他已经上了飞云峰,她这才踏上索道。 飞云峰与飞羽峰又截然不同,景色大开大阖,豪迈开阔,观之让人心旷神怡。韩姣粗粗望了一眼,低头寻找卢德禹留下的痕迹。 今日为簪花宴的缘故,各峰留守的弟子非常少,依稀几个人影,也相隔甚远。卢德禹装成本宗的弟子,就不能一路藏匿行迹惹人怀疑。果然和她猜想的不差,细细一看就看出他走动的路线。 韩姣一路追寻上去。 飞云峰上广植紫云枫,四季叶子皆是紫色,婆娑多姿,葱郁如云一片。她循迹往林中深处走去,渐走渐偏僻,心里正疑惑,忽然心生警兆,她立刻要转身,可已经来不及,一道身影如青烟般附到她身后,一脉轻细却冰冷,类似细剑的触感贴着她的脖颈。 “跟踪我做什么?这位师妹。”卢德禹的声音在她身后冷硬地响起,语调却是毋庸置疑。 韩姣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了,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身后的人却已经不耐烦,冷喝:“快说。” 韩姣急中生智,自己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顿时疼的双颊通红,眼眶盈泪,声音也颤巍巍的:“师、师兄知道我跟踪你么?” 语调又轻又软又娇又怯,别有意味。[.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就是傻子也能听出其中一丝私情的暗示,何况卢德禹并不是傻子。 他此次行事极为机密,故布疑阵不过是照惯例防止跟踪,想不到真的遇上一个。 卢德禹低头打量韩姣,一身高腰束身百褶裙,裙裾迎风轻轻摆动,显得腰肢纤细而窈窕,分明不是跟踪的打扮,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他本身相貌出众,道法又出众,在沧琅门内广受师姐师妹的关注,接到少女怀春明示暗示不知凡几。他习以为常,自然就觉得情理之中。 心里这样想,他手上缓了缓,手掌上锋利的冰剑顿时消失。 韩姣感觉脖子旁的威胁没有了,心头大定,觉得过会就是被识破,施展遁法也能逃脱。心里有了底,演技施展地更加娴熟。 她转过身,含羞带怯地虚觑了卢德禹一眼:“师兄。” 卢德禹见多不怪,问道:“师妹是哪个门派的,倒是面生。” “万剑宗,”韩姣知道他疑虑并未全消,只低头红着脸,轻声道,“刚才在庭院遇到师兄的,一见就……”后面的轻若蚊蝇,便是神仙用了顺风术也听不清说的是什么。韩姣心里道,一见就觉得你可疑啊。 卢德禹微愕,知道她想说一见钟情,随后就跟随了上来。大概是没有料到看起来这么娇怯的少女表述衷情却如此大胆,他呆愣地接了一句:“师妹有心了。” 韩姣道:“能和师兄说上几句话,我已经心满意足。”说到这里,装作不生娇羞的样子就要转身溜走。 “慢着。”卢德禹喊道。 韩姣才走出两步,慢慢转过身来。 卢德禹脸上平静如水,眼中精芒一闪,问道:“师妹就不想知道我姓名吗?” 韩姣立刻意识到自己遗漏了什么,她一早知道了他的名字,居然忘记了现在扮演的是一无所知的怀春少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死憋一口气,双颊一酡嫣红,期艾道:“远、远看师兄天人一般,近看风采更甚。我、我只想着能和师兄说说话,别无他想……师、师兄愿意告诉我姓名么?” 卢德禹又细细将她看了一圈,到底还是没有看破这集合韩姣两世为人之大成,直逼小金人奖的演技,他停了一刻,随口捏了一个名字道:“碧云宗,李治。” 装,真能装!韩姣腹诽。 “我还不知道师妹的姓名。”卢德禹又道。 韩姣羞涩道:“媚娘,我叫武媚娘。”还没说完,身子就抖了一抖,深感自己没有恶心到他,反而把自己雷倒了。 卢德禹微微一笑,挺秀斜飞的双眉舒展,冲淡了他身上逼人的傲气:“好名字,与人相得益彰。” 韩姣喜不自胜地嗔了一句“师兄”。 “师妹是参加簪花宴?怎么这么晚才到。”卢德禹问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韩姣,心里始终不放心,他之前身着红衣,十分显眼,这个师妹真的从所未见? “我为了找花,这才晚了,一进院子就遇到了师兄,我……也没有想到这么缘分。” 卢德禹沉吟不语:地点,时间,动机,都没有破绽。人就在他面前,举动也没有可疑。可为什么总有一种很不妥当的感觉。冰剑在手上转了转。眼角余光打量到林外有几个身影走过,他犹豫了一下,人在客境,他不能闹出大举动来惹人注目,冰剑复又消失。 “师妹不把簪的花给我吗?”他这样说道。 韩姣微愕,随即身子一僵。簪花宴上若是有男女心意相属,女子赠花,男子索花都是可以的。但是他突如其来一句,韩姣根本没有往旖旎的方向想,而是想到一种秘术。每个人的灵力就像指纹一般,是各有属性和不同的,修仙界就有一种术,可以根据修士施展遗留的术,追踪到人,但是具有一定实效性,只在十二个时辰内有效。 她把所有的借口都圆上了,还是不能取信他? 花上的确留有法术,却是二师兄留的。 她的犹豫全落到卢德禹的眼里,他眼神变冷:“师妹不愿?” 韩姣咬咬牙,从头上取下杏花,此时花瓣已变做粉红,如天然脂粉,占尽春风,正是时于戎施用的变幻术。她将花递到卢德禹面前,说道:“李师兄一定要找我。” 卢德禹道:“一定,师妹等我。” 两人仿佛一副一见钟情定终身的佳话,韩姣再次告辞时,卢德禹没有再拦。 韩姣到了林外,立刻用灵遁术藏匿起来。等了片刻,卢德禹出了林,往峰上最宽阔壮丽的正殿走去。 韩姣尾随而上。 第一次跟踪她还是好奇占上风,现在却一腔怒气地动了真格。她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杏花是二师兄给她的,绝不会让这小人追踪术法。不管他做什么,穿了本宗的衣服,再潜入宗门内部,到时候她在外面大喊,召来同宗弟子,抓他个现成。 韩姣愤愤在心里计算好。卢德禹从林后绕小路上了飞云峰的泰阿殿。那是殷乾真君与嫡传弟子所居之处,他知道今日殷乾真君与其他各派的长辈去碧云上峰参道会,不到明日不会回来。 他走到殿后最偏僻的角落,没有任何人。又将殿外结界观察个遍,随即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套阵盘在殿后布置起来。直到一些准备妥当,他才悄无声息地穿透结界越墙入殿。 韩姣在后面看得心惊。他对地方居然如此熟悉,穿透结界的能力更叫人吃惊。这种结界一般只有本派弟子才可以穿行,所有碧云宗弟子入门时就会在宗门守护石上滴一滴血。这样宗内结界都不会阻拦,但是别派人士要想穿透结界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她又惊又疑,看着他在地上布置了什么又隐去。 等他一进去,她立刻走到墙下,破了隐术一看,原来是个逃匿的阵法。想必卢德禹也为了求万全,想要等会撤退时直接依靠阵法离开。 想的美,韩姣阴测测地一笑,布阵法需要高深造诣,破坏起来就不需要了。她三下两下就把阵盘搞乱。 然后用土灵遁穿墙而过。 泰阿殿外表华丽,内里却简单极了。几株会释放灵气的云英槐,一耸高大的怪石,其余就是排列整齐的殿室。 韩姣躲在石后,就看到卢德禹的身影消失在其中最大的一间殿室。 她耐心地看着,打算等他一出来就大声喊叫。 时间比平时竟像漫长了十倍,一时一刻都变得鲜明。她觉得等了有半刻钟那么长,眉头微微蹙起。殿室内骤然齐了动静,先是“嗵”的一声,随即立刻响起“哗啦”,仿佛有什么东西撞倒了。 韩姣愣了好一下,心道偷个东西还真么大动静? 却见那间殿室的门砰地一声飞弹出来,撞上殿外山石上,一个人也横飞跌了出来,重重倒在地上。 韩姣一看,不是卢德禹是谁。 刚才他和她说话时几次动了杀机,身上灵气满溢,分明修为极高,怎么摔出来了? 卢德禹在地上站起身体,眼睛盯着殿室内,冷声道:“何人?” “客人不问自来,还问我是谁。”黑洞洞的殿内一个男子说道,声音低醇动人,像是从人的心上滑过,迷人极了。 韩姣都恍惚了一下,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二章 斗法 卢德禹哼了一声道:“好大脾气的主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手掌一挥,手上已多了一把两尺长的剑,剑体通白,如雪一般,而且上面缠绕着丝丝雾气,一看就让人发寒。 他虚空挥了一剑,人飞速往殿室内又冲了进去。 韩姣感觉在他挥剑的时候连空气都骤然降了温,庭院内被一股冰冷的气流所缠绕。剑身上的雾气越来越盛,离得最近的窗棂上已经起了白霜。 她不敢伸出头去细看,只好躲在一角偷觑。殿室门口只能看见一半,还被白雾遮挡了大半,依稀看到有两种灵气波动撞击在一起。 看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自己已经不需要呼喊同门了,卢德禹本是冲进去的,却一点一点被逼着倒退出来,在他面前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墙,任他怎么劈砍,也被挡了回来,他眉头深皱,脸色凝重起来。 卢德禹双手一举,雪剑由实化虚,变成了一股白色的飓风把殿室前破了门板的空隙给完全封住了。他冷笑道:“高手坐镇――看来吉祥天的地图的确藏在这里。” 顷刻间,整个殿宇都被冰给覆盖住了,一尺来厚,如雪宫一般。 韩姣一惊,吉祥天地图?她透过石头一看,顿时目瞪口呆,惊觉这种情况已经远超她所知,至少也该是小成境界以上。簪花宴一般都是小成以下的年轻弟子参加,卢德禹怎么会…… 她这边疑窦重重,那边却已经起了变化。喀喇一声,冰墙从底缝开裂,还不等卢德禹反应,瞬间崩裂,化成了碎末激射向四周,午后的日光本就明媚,飞闪的冰沫折射出五彩棱光,整个庭院突然炫然光亮。 “冰玄秘道术,”殿中人开口,有些冷漠地说道,“碧云七宗可没有这样的道术。你到底是谁?” 卢德禹面色乍然一沉,身体四周都开始弥漫起雾气,一眨眼已经将他裹住了一半,他不吭声,眼睛瞄向身后的高墙,忽然一提气,就猛然向后飞去。 殿中那人终于动了起来,韩姣只觉得眼前一花,从殿中飞出的黑影鬼魅一般,以后来者先至的惊人速度追赶上卢德禹。 韩姣没有看清他的脸,也不敢去看。她躲在角落的山石后面,苦不堪言,刚才被碎裂的冰沫打了一身,又冷又疼,只能生生忍着。现在两人已经打到了半空中,她把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又运用灵遁术才没有暴露。但是高一个境界就不可同日而语,这两人的境界都已经超出她想象,要说心里不害怕,那纯粹是骗人。 她习惯性去摸了摸腰间,只摸到一个四合如意结。今日为了配衣服,没有带定魂珠出来,现在颇有些后悔,心下也知道要冷静,只好按捺不动。 黑影在半空就追上了卢德禹,手掌一斩,一道灵光像波纹似的化开。作为观赏非常美观,落到人的身上却发出金玉相撞的声音,十分骇人。 卢德禹一口血吐了出来,身子从半空坠下,轰隆一响,在他面前墙被炸开一个大洞,半面墙壁轰然倒塌。 黑影轻轻飘落在院内另一端的盆景山石上,袍角飘举,姿态飘逸。[.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姣躲的是另一头,匆匆看了一眼那人,是个身材挺拔修长的黑衣男子,阳光将他的身影笼在其中,斑驳如夕,晦暗难明。 倒在地上的卢德禹身上寒气更浓了,将他整个包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头。 “离恨天?”黑衣男子仿佛有点惊奇。 卢德禹本来闭着的眼睛忽然睁开:“虽然没有寻获地图,想不到会有另一重收获。”他说着大笑了两声,好像不把眼前的困境放在眼里,流露出狂傲之态。 这时院子外面跑来好些个听到动静的碧云宗弟子,一见眼前的情况,呆滞了一下,有的大喊:“什么人?”有的惊诧:“云雾怪?”也有人道:“快帮师叔抓人。” 飞云峰弟子很有规矩,也不上前进攻,只几人散开,堵在各个方向,静静地看着场中人。 黑衣男子飞掠上前,就要往地上抓去。卢德禹双目忽然光华流动,腾地一下就飞了起来,往一处角落直射而去。旁人都惊讶极了,他既然还有灵力和精神,怎么不往宽阔的地方逃,反而闯向角落。 韩姣一看就知道他去的是布好阵法的地方,心里唉呼了一声。 卢德禹以不可迅猛的速度冲了过去,一边掐诀,喊了一声“起”,地上显出一个圆圆的光圈,众弟子大惊,知道他要用阵法逃走。可紧接着,马上就发生了让他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的悲惨一幕。 地上仅仅一亮后就没有反应了,卢德禹一头撞了上去,砰的一声巨响,周身的云雾都散尽了,还有卡擦一声,众人看去,原来他撞地上后,腰间还被阵盘狠狠戳了一下。看他又惊又怒,脸色乍红乍黑,不少飞云峰弟子都怀疑刚才那一下撞断了他的腰。 场面呈现出片刻的寂静和空白。 卢德禹怒吼了一声,已经打算围上去的几个弟子都面色苍白地被他震退。 韩姣也觉得心口窒闷,灵力在体内翻滚,几乎要不受控制。 躺倒在地的卢德禹忽然身上长出了长长的毛――没错,就是雪白银亮的长毛。韩姣很想去揉眼睛,心想刺激不会这么大吧,这都开始变异了? 黑衣男子玩味地笑道:“寄魂术,又用冰玄密道术,原来是离恨天的翠眼狼妖王,真是失敬。”他口上虽这么说,态度却一成不变,居高临下,冷硬如冰。 围在周围的弟子们却都吓呆了,来的居然是离恨天五大妖王之一?还没动手胆气已消失了一半,往外退了退,包围的圈子转眼就放大了一轮。 地上倨傲不驯的少年眨眼就变成了一只雪狼,体型很大,是一般狼只的四倍,双眸碧翠,的确与他称号一般。他昂首站立在半壁墙下,身上仿佛带着银光,双目如电,往四周看了一圈,忽然在一块大石上停留了一瞬。 韩姣吓得不敢喘息,可很快就注意到,他变成狼后,衣服并没有消失,而是落到了地上,那支杏花从袖口露出一半来。 必须拿回杏花,韩姣心忖,今天的事已经牵涉太深,杏花给狼带走是一个麻烦,若给碧云宗其他弟子拿到更是麻烦,怎么解释来龙去脉。何况花上法术是二师兄的,她无论如何不能给他带去这天大的灾难。 雪狼笑了笑,众人不知该怎么形容,反正觉得狼是笑了。 “原来如此。”他说道。 众人不解。雪狼对着韩姣藏身的大石说了一句:“媚娘师妹,你速速回去,告诉他们地图就藏在这里。” 所有的目光都往大石后看来。那一瞬间,韩姣的心脏差点都停止了跳动,明白他话里陷害的意味,气的浑身发抖。 雪狼趁着那一瞬的空隙,化成一团银光往外飞射逃跑了,速度比他为人形的时候快了一倍不止。黑衣男子立时一击,灵光也只打中了雪狼的尾部,只听他一声闷哼,似乎受了伤,速度却更快,如流星一般远去了。 就在他突围的同时,韩姣明白今日无法善了,灵遁一闪,扑向地上遗留的衣服处,伸手一抓就把杏花牢牢攥在手心里。众弟子大惊,先是看到雪狼对着大石头说话,表示那里还有一人,接着就趁机突围,弟子不知所从,眼前突然一闪,凭空出现一个姑娘,还不等看清,又消失了,院子内忽然有花木摇曳了一下。 黑衣男子对雪狼的逃走并不大在意,他轻轻一踏地上,院子里整个地面震动了一下,所有弟子都觉得站不稳。可那个消失的姑娘并没有出现。 “咦?”他感到了一丝惊奇。 ------题外话------ 文案怎么改,这真是个问题,让我好好想想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三章 相认 韩姣苦练了两年多的灵遁术果然起了奇效。再扑出去那一瞬间她用的是土灵遁,拿到杏花后立刻用木灵遁逃走。这短短时间内,使用的是她修行所得的精华。即使如此,从地面上传来的剧烈灵气震动还是波及到了她。 一窜出泰阿殿,她灵气顿窒,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后背一片火辣辣地疼。 她逃出来这个地方是泰阿殿的另一头,干净的汉白玉砌成的小路,几间炼丹房,半个人影都不见。她才想歇一口气,忽然心头猛跳,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那股惊人的灵力波动跟了上来。她深吸一口气,再次用了土灵遁。 这一次远没有上一次顺利。地面上传来一波又一波灵力追着她的身影,其中蕴含的强大凌厉的力量,韩姣看过刚才翠眼狼妖王一番斗法,知道自己再乘上百倍也不是对手。炼丹房因为要避火的原因,门前的庭院寸草皆无,一路铺砌的又是汉白玉。玉非金非土,是五行之外,就是五灵遁法也有所不及。 韩姣叫苦不迭,眼看那股灵力就要追了上来,她猛提一口气,飞身跨过墙头,也来不及看路,一路提气术地飞跃逃去。 咬牙跑出好远,身后那股气息渐渐消失。韩姣松了口气,往前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泰阿殿的外围结界。[.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猛地冲了过去,碰的一声,无形的结界却好像变成了坚硬的玻璃,撞地她眼冒金星,倒摔地上。 “好痛。”她揉着自己的额头,不等缓口气,立刻转身往相反方向逃去。 泰阿殿是背山而造,往内是如星罗分布的小殿室,都是飞云峰弟子的居所。 韩姣气喘吁吁,觉得这样无休止无目的的消耗灵气实在是不理智。此时大多数年轻弟子都去参加簪花宴,她挑了一间没有布置的禁制的厢房闯了进去,果然是空的。 韩姣立刻休息打坐。心想现在结界不通是被人给封住了,只要酉时一过,簪花宴散席,弟子们必须回峰,到时候结界必然要打开。她只要小心不要被发现,忍耐到酉时。也没有人见过她,到时候混在弟中就可以出去了。 她自我安慰一番,碰碰乱跳的心终于平复了一些。 房间清旷而寂静,摆设简单倒与飞羽峰无什差别,韩姣恢复灵力后,犹如困兽一般在房内来回踱步。她将事情来由翻来覆去地回想,怎么想都觉得自己无辜。可那个始作俑的狼妖王已经逃走了,无辜的她却在受累。 难怪平日师父说,实力才检验天道的唯一标准――不,这话不是师父说的,是她总结了师父的话而说的。 韩姣吐了口气,透过窗户去看天色,一眼瞥到窗格旁边有个颀长的黑影。 她浑身一紧,脱口道:“谁?” 窗外人轻笑了一声。韩姣立刻骂自己愚蠢,还能是谁。果然随之而来铺天盖地的灵压,瞬时将房内压迫地不能呼吸。同时韩姣已经翻身一跃,从房脊梁那里运用金灵遁逃走。刚才她就已经发现,泰阿殿的主梁横木居然不是木制,而是一种炼化的金属。 这一下果然让她逃离出去。 “金遁?”黑衣男子的声音响起,明明人站在窗外,可那声音就像在她身边,“你用的三种遁术都十分奇特,怎么不用冰玄密道术?” ――还真当我是妖王的师妹,韩姣气的几乎要吐血,一路遁一路喊:“我根本不认识那个妖王,我是无辜的。” “既然无辜,那就留下说个清楚。”他语调平和,却掩不住其中命令的姿态。 韩姣哪里敢听,拼了命地往外窜。 那股凌厉的灵气如蛆附骨,如影随形地跟着她。 襄曾经说过,五灵遁在两界之内也足可排进前三,是名副其实的奇艺绝技,遁速无人能及。韩姣大呕――谁说无人能及,后面就有一个。 身后灵力的速度突然激升,韩姣终于跑出一派殿室,眼前居然有一条小河,蜿蜒如蛇行,不知通往何处。她想也不想,砰地跳进水里。河下水流颇急,她立刻水灵遁顺流逃走。 五灵遁中韩姣用的最多的是木、土、金,感到生疏的就是水、火。入水之后就觉得灵力运转非常吃力。好在河流湍急,省了她不少力气。 漂了不知多久,她感到身体渐渐发寒,手脚也开始不灵活,心知灵力消耗过甚,赶紧抓住岸边一块大石,趴在上面急喘。 铅云低垂,暮色沉沉,天际微见留一线的阳光,已是黄昏时分。韩姣觉得自己筋疲力尽,身体几乎已经不能动弹。翻了个身坐在大石上,背脊手臂还有大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和淤肿。被水流泡着还不觉得,此刻轻轻一碰都是锥心的疼。 她用仅剩的灵力给自己治愈伤口。 只听旁边有个人冷漠地说道:“这么点灵力,遁法却如此高明,你到底是谁?” 韩姣一点灵力都没有了,双脚还踩在河边浅滩上,却没有勇气再跳进去,只好僵硬地转过头――河边有棵歪脖子的垂柳,青年男子站在树旁,身形笔挺,双腿修长,因背光站着,面容看不清,但气魄冷肃,身上仿佛隐藏着强大而惊人的力量,让人胆寒。 “我……我是碧云宗的弟子,”韩姣的脸先是涨的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 男子不语。 “真的。”韩姣怕他不信,赶紧说道,“那个狼……什么的妖王,我是觉得他可疑,才跟踪来的,我对碧云宗一片忠心的。”她举起一只手,“我对天发誓。” 男子从树下缓缓走来,对韩姣所言不置一词,仍旧问:“你用的不是普通的五行遁法,是什么?” 他一步步就像踏在她的心上似的,韩姣缩了缩身子,心里不住打颤。 “告诉我。”他声音低沉,目光如箭,命令道。 韩姣抬起头,脸色发白地看向他,目光顿时呆滞了一下。 他肤色光滑洁白,眉如刀裁,鼻梁挺秀,双目漆黑深沉,俊美地动人心魄。最奇特是他的气度,第一眼让人觉得很年轻,看久了又觉得难以估测。 韩姣失神地看着他,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久久无法动弹。 他皱起眉,目光冷厉。却听见眼前这个落魄狼狈,浑身湿透的少女颤声喃道:“哥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四章 惩戒 最后一丝斜阳已经沉落山头,失去阳光抚照的枝叶扎扎蔓蔓,变成了斑驳的暗影。[.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林中一片寂静,唯有河水潺潺而过。 韩姣微微仰着头,眼圈泛红,嗫嚅道:“哥哥,我是韩姣,你不认得我了么?” 韩洙错愕了那么一瞬,目光审视她片刻后,神色不变,那种压迫地人难以喘息的灵力威压却消失不见。 韩姣顿时感到轻松不少,那种因为灵力境界不同造成的力量差别实在压力太大。如果说他是一棵茂盛的参天大树,她可能就是一只蚍蜉,他若是一座巍峨的山,她就是山前一抹土,他若是浩瀚辽阔的天,她最多是只刚会飞翔的鸟雀。在这样强大的力量下,心里连抗衡的念头都不曾生起,唯有节节败退。 “起来。”他沉声开口道。 韩姣从石上站起,脚还踩在水里,裙裾在水波中荡漾,像是一篷艳丽的水草叶子。 韩洙转身即走,走开几步又转过头,口气平和,态度却很强硬地说道:“还不跟上。” 韩姣委屈极了,因为灵力耗尽,慢慢爬上岸,衣裙上淌着水,每一步都滴滴答答的,被风一吹,寒气往四肢百骸里漫,又湿又冷,手脚僵硬。她蹭到韩洙身边,往他靠去:“哥哥我冷。” 韩洙冷淡地转头见她湿漉漉地靠上来,皱了下眉,在她肩上一拍。韩姣顿时周身水汽消失无踪,衣裙鞋袜都干净如初。韩姣松了口气,想起以前一路来碧云宗的日子,大胆地拉住他的手。 他扫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用瞬移离开。 瞬移算是一种很基本的术法,将空间距离缩短,比疾行术更有效,但是对灵力要求也更高,是最低微,也是最实用的术法,灵力低浅者,只能在小距离内瞬行,而大修士运用起来,据说可以瞬息万里。 韩姣自己只能在三丈距离中瞬移,而韩洙的瞬移则十分惊人。韩姣觉得头晕了一下,眼前一亮,竟然回到了泰阿殿的门前。 殿前灯火通明,来往弟子众多。有些运来炼材修复外墙,有些检查结界,还有些聚做一堆议论不断。众多弟子见韩洙到来,纷纷上前行礼,口称师叔,又注意到韩洙牵着一个小姑娘,面上露出好奇之色来。 韩洙对待飞云峰弟子却是彬彬有礼,从容优雅,身上那些狠厉冷酷的气势全都不见了。众弟子目光熠熠,看样子对韩洙也十分的信服。 韩姣就这样在众人注目下跟着去了韩洙的居所。 韩洙是殷乾真君的关门弟子,独住一处殿室,花厅丹药房练功室一应俱全,连院子也是独立的,还有一个青衣弟子守门。(.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姣咋舌不已。 韩洙走入花厅,把韩姣扔在一旁就不理了,门外有一群的飞云峰弟子等候着。 守门的青衣弟子先是简洁地向韩洙禀报了一下门内事务,大多都围绕妖王闯飞云峰的处理,又一一把拜访的弟子介绍了一通,直到韩洙点头,他转头看了看韩姣,出去转了一圈,端了一杯热腾腾的灵茶进来。 韩姣受宠若惊,她感觉到青衣弟子尽管只为韩洙处理杂物,但是灵力很高,至少比她要高出许多。她低头呷了一口灵茶,暖暖的一团热气在胸口升起,灵力也所恢复,她笑着道:“谢谢师兄。” 青衣弟子面孔长得很憨实,好奇地看着韩姣,笑答:“我叫吴浮。”韩姣从善如流:“吴师兄。”吴浮打量了她几眼,等她饮完茶后托着茶盘走了。 这时候门外的弟子依次来到花厅。韩洙坐在上首,姿态从容。韩姣坐在他的左下方,脸色苍白无力,这场景怪异极了。进门来的弟子见状无不惊讶,却个个谨言慎行,照常说话。先前进来的几个弟子,把一天内门中事无巨细都回报了一遍。韩洙唇畔含了淡淡微笑,偶尔提一两句,都是有的放矢,弟子们都一一记下。 其中也有几个衣饰华丽,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弟子,进来后不是为了门中事务,而是来请教修行的问题。韩洙对这些师侄言谈粥粥,谈吐风趣文雅,指点也十分用心,而且他修为高深,知识渊博,有一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的从容自若。 灯火下他的面容俊美无俦,双目漆黑如蕴宝光。 有一种人,天生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韩洙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别说众弟子心悦诚服,就是韩姣,也生出一丝钦佩歆慕的心情来。 一批又一批来访者满意归去。最后进来几个弟子,脸上都没有表情,向韩洙禀报道:“是门下蒋墨、方叔函临时退缩,才让妖王轻松逃脱。”韩洙摆手道:“带他们进来。”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弟子被推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倒在花厅中央,脸色灰白,各自垂头。韩姣对两人也依稀有些印象,本是围圈追堵的弟子,因为听到妖王之名,有几人胆怯退缩。 韩洙面无表情地看向两人:“今日之事可知错了?” 两人蜷缩着身体,俱答:“知错,下次必不再犯。” 韩洙语气平淡道:“既然如此。就小惩大诫。” 两个弟子惊惧不已,身子如筛子般抖索不停。 韩姣对面前发生的情景正疑虑不安,两位弟子的右臂突然着了火,从手上转眼就烧到了肩膀,两人忍受不了剧痛,在地上不住打滚,又似乎在畏惧什么,连喊叫也不敢,哑着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 韩姣忍不住惊呼一声,身子猛然就要站起,肩上突然被人按住,动弹不得。她转头一看,是吴浮。他对她安抚地笑道:“师妹别惊。” 怎么会不惊。韩姣环顾四周的弟子,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异色,仿佛对眼前发生的事习以为常。她在碧云总七年,从没有听说过这样惩罚弟子,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表示惊讶? 肩膀上传递来的力量将她重新按回座。 那两个弟子的手臂已经被烧得焦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熏鼻的碳焦味。韩姣忍不住别过头。 受了罚后,两个弟子满头是汗,面如土色,向韩洙叩首后松绑离去。 花厅内的弟子也逐渐散去。 韩姣惊出一身冷汗,直到身后的吴浮都退了出去,她也不敢转头向主座望。 “姣姣,”韩洙开了口,微微一笑,“刚才让你受惊了。” 韩姣垂着头道:“哥哥,时间太晚了我就回不去了。”碧云宗各峰的铁索通道,到了亥时就无法通行。 “怕什么,要是误了时辰,今夜可以留在飞云峰。”韩洙侧了侧身体,正对韩姣,动作优雅,口气温和,一副兄长的姿态,“我们兄妹七年未见,应该好好聊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五章 韩姣自然不能表示反对,有些疲惫地靠着椅背,暗自却挺直了脊梁,心生警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身上的伤都治好了吗?”韩洙拿起桌旁的灵茶,体贴地问道。 韩姣点头道:“刚才已经治好了。”她的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其实身上仍留有几处擦伤。 韩洙微微一笑:“你的灵力很少,运用却很出色,在同辈弟子中也算是出类拔萃。” 韩姣前半句还不觉得,后一句却说得她一凛,轻轻嗯了一声――想不到短短时间,他就能看穿她运用灵力的最大特点。 “你的师父是齐泰文,是他教你这么用灵力?”他饮了一口茶,目光却若有所思地看着韩姣。 “功法术法都是师父教的,”韩姣老实地回答道,“灵力运用是我自己想的法子。” “哦,”韩洙深沉的目光略略一动,“你是怎么想的?” 韩姣在心里狠狠叹了口气,刚才见他处理飞云峰内外事务作风强硬,手段多变,她就猜测他是个喜欢事事尽在掌握的人。弱者面对强者,自然没有说不的权利,韩姣一手把玩着垂系腰间的如意结,慢悠悠地说道:“刚开始修仙的时候,我就发现天资比师兄师姐差了许多,就是比师弟也有不足,灵力汇聚的慢,能留存在丹府的也很少,无论练什么法术都比别人慢许多。(.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我也知道自己灵力差,所以就加倍练习法术,练习多了就发现一些窍门。灵力深厚使用法术固然顺畅,但是效果并不见出众。只要把法术运转灵力的每一步都熟悉了,有时候就不需要特别高深的灵力也能达到。” 听到这里,一直神色平静的韩洙露出一丝惊异:“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恩,是的。”韩姣道。 “勤奋练习法术的人可不少。”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韩姣抚了抚额角,解释道:“勤奋的人是不少,但是碧云宗的弟子,几乎都是天资极好的,灵力修炼只要花了时间就绝不成问题。这就像用钱一样,有钱的人,即使花了冤枉钱也不在乎,可是穷人就不同了,一个铜板都要考虑用到实处,分毫都不能浪费。” 韩洙笑了一下:“宗门与世隔绝,你年纪小小居然能想到这样的世俗道理?” “没有办法,哥哥难道忘记了,我们家可穷的很呢。” 韩洙脸色微沉,目光冷冽地看了韩姣半晌,才又开口道:“除了这些,你还想出了其他什么?” “哪有那么多,”韩姣嘀咕了一下,“知易行难,搞明白节省灵力的方法我就用了五年的时间。” “你刚才使用的遁法非常高明,”韩洙眸中闪过一丝精光,“灵力运转细微,不易让人察觉,比一般的五行遁法精妙地多,论速度更是惊人。如果不是你灵力太过微薄,我想速度会快上几倍。” 他说话的声音很温和,可目光中的打量却很难掩饰。韩姣心下惴惴,点头道:“是的。” “有点像五灵遁。”他下了定论。 韩姣虽极力抑制,可神色微变到底没有逃脱韩洙的注视,他面色沉郁地看着她。 他的双眸漆黑如夜,目光深沉如渊,稍不注意就似乎要吸人魂魄。在这样一双眼睛下说谎是需要多大的勇气――韩姣眨了眨眼,面上一派天真无邪:“是五灵遁,原来哥哥也知道么。” 韩洙盯着她:“碧云宗可学不到五灵遁,姣姣。”他喊她的时候又轻柔又亲昵,其中却隐隐含着让人胆寒的意味。 韩姣闻若未闻,唇畔浮起一抹笑,朝他招招手,示意靠近。韩洙皱了皱眉头,还是弯了身体靠近一些。她轻声地,带着神秘的口吻在他耳边说:“哥哥,这是一个秘密,我是在梦里学会的。” 韩洙腾地从座上站起,面色阴鹜,目射寒光地睨视她:“梦里?太荒谬……” 韩姣被他的怒火一吓,直缩起身子,小脸上又是委屈又是倔强,双眼睁地圆圆地说道:“让我说的是你,说了不信又是你。” “你就编造出这么个理由来搪塞我?”他阴沉着脸,气魄压人。韩姣感觉腿肚子都有些抽筋,可咬牙力持镇静:“九岁我就随哥哥入宗门了,在飞羽峰七年也没有出过一次。哥哥以为我在哪里学的?” 韩洙闻言不动。窗外的月光轻白如霜,透窗而入,被他高大的身形遮了大半,韩姣就处在他的阴影下慢慢说道:“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梦里就出现了几段口诀,后来等我修炼出灵力后才知道是一段修行功法,一时好奇就自己练了。”她抬眼用余光去看他,只见他面色稍稍和缓,于是再接再厉,“这件事我也觉得害怕,后来翻了师父的藏书,才知道遇上了‘梦中授书’的情况。” 韩洙语含讥讽:“梦中授书?” 韩姣点点头,撅起嘴,稚气地说道:“可不是,我翻了不下百本书了,才在四海奇闻里找到类似记载。” 韩洙看着眼前抖索着身子的韩姣,小脸不过巴掌大,下颌尖尖,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委屈地皱着脸,想哭又不敢哭,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娇怯软弱到了极处,实在不似作伪。他眉梢微微一挑,四海奇闻这本书他也看过,记载着一些散仙的奇遇,有的误食天材地宝而突然飞升,有的走入奇境得访仙人居所,当然也有梦中得到传授的故事。 其中真真假假,到底有几分可信? 韩姣见他开始思索,心底不禁一喜。不枉她曾经翻阅了那么多书,才想出的一个借口,本来想着遇到什么情况含糊师父师兄的,想不到首次拿来就是应对韩洙。 她深明一个道理,谎言建立在真话之上才有成功的机会。四海奇闻是真,她没有离开飞羽峰的机会也是真,在这两个基础之上,韩洙只能考虑她所说的看似荒谬的借口。四海奇闻记载的仅是些奇谈怪闻,就好像韩姣前世所读的那些故事,干将莫邪造的神剑,帝王出生时家中有红光彩霞,天象奇异预示未来――若说是真,未免不可思议,若说是假,又有明文记载。 真与假,信与疑,实在是一种再玄妙不过的心情。 韩洙沉思良久,面上仍有怀疑之色:“这样一部来历不明的功法,你居然就安心练了?” 韩姣脸上一红道:“我差师兄师姐那么多,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想着若能比他们多练一样也是好的,所以就糊里糊涂地练了。” “没有和人提过?” “没有,”韩姣怯生生地说,“要不是哥哥,我也不会说。” 韩洙看着她,觉得刚才问的简直没有半点价值,偏偏还对她生出一股无奈的情绪,让他感到有些气结。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六章 夜里山上一向风大,韩姣坐地久了,觉得背后冷飕飕的风一阵又一阵,挪了挪身体,有些哀怨地瞅了韩洙一眼。 韩洙丝毫不为所动,反而煞有兴趣地将她又委屈又不敢说的表情看了一会儿,心情意外的有些放松,重新坐下,长腿舒展,问道“刚才你是怎么跟随翠眼狼妖王上来的?” ――你还有完没完?韩姣纳闷地在心里咆哮一声,然后老老实实地把怎么偷偷跟在后头地说了一遍,只是重要的情节上都自动做了省略。 “那个传送阵是你弄坏的吧?”韩洙追问。 想起那不可一世的妖王撞倒在地的样子,韩姣忍不住想要偷笑,不迭点头。 “那妖王为什么喊你媚娘?” 韩姣再一次感慨韩洙的敏锐,稍有遗漏他就能察觉,她抿了抿唇道:“之前打过照面,他问我名字我骗他的。” “你一路跟着他,可知道他的意图?”韩洙唇角略弯。他本就生得夺人心魄的俊美,稍稍带点笑意,就显得优雅魅色。 韩姣都忍不住心头猛的一跳,讷道:“什么意图?” 韩洙挑眉道:“嗯?你不知道?” 口气轻柔的宛若春风。韩姣心头一紧,随即就反应过来,直骂自己蠢,接口道:“是,是吉祥天的地图么?” 韩洙不置可否,淡然问:“你有什么看法?” 韩姣吁了口气,打起精神,铿锵有力地说道:“翠眼狼妖王心怀不良企图,意欲对我们碧云宗行不轨之事,幸亏有哥哥法力高深,还有飞云峰众师兄不畏艰险,才挫败了妖王的阴谋诡计,保得宗内宝物不失。”末了在内心偷偷加了一句,还有我破坏了传送阵,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一击。 韩洙本是扬眉听着,脸色越听越沉,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说道:“你对吉祥天的地图没有想法?” “没有,”韩姣立刻否认道,“当然没有。” “人人皆欲得,你不好奇?” 韩姣讪讪道“修为到了天人境界的大圆满才有机会飞升吉祥天。我这样的修为,有什么可好奇的。” 韩洙冷冷道:“和修为没有关系。修行者的目的都是飞升吉祥天,天下至宝就是凡人听了也会心生妄念,你就没有一丝好奇?” 韩姣深觉得他疑心病极重,凡事追求极致,心想不打消他的猜疑,她今夜是别想休息了。于是整理思路,慢慢道:“从我入宗门开始,听人提起吉祥天,都是永录仙藉,长生不老,永生无忧。所有的修士都以此作为最终目标。可是真的存在这样的世界么?我实在怀疑。” 韩洙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就算有那么一个世界,那不是太不可思议了么。”韩姣道,“这个世界上,阴和阳,光和暗,苦和乐,不都是双生双成,双依双附的吗?怎么能有一个世界,只存在欢乐不存在痛苦,只存在永生不存在死亡呢?” 韩洙眼睛一亮,脸色颇有些动容:“所以呢?” “所以我才疑惑啊,”韩姣蹙眉,沉吟道,“还有一种说法,凡事都是相对而论。只有吃过苦,才能感受到甜,只有经历过黑暗,才能明白光明。永生也是如此――山川,河流,对凡人来说都是永恒,其实不然,是因为凡人生命太短暂,山河又变化地太慢,所以相对而言才是永恒。那么吉祥天是否也是这样的一个世界呢,只因为不明白内情,才被描述的太美好。换句话说,如果一个世界只有欢乐和永生,其实也没有什么趣味了。去不去那样的世界又有什么关系。” 韩洙久久不语,仿佛陷入了沉思。他神色沉峻,自有一种上位者才有的气魄,韩姣看着他,大气也不敢喘。 “这就是你的道法?”韩洙眼里浮出一丝赞色,“相信世界一定是有平衡的,乾坤相须,阴阳相成?” 韩姣咳了一下:“还有一个更恰当的说法。” “是什么?”他问。 韩姣一本正经:“和谐。” 韩洙目光深沉地看着她半晌,不得不承认,这个妹妹真是让人耳目一亮,出人意料。 他两次探测她的灵力和神识,灵力的确低微,神识却又深不可测,而她运用灵力的方式别具一格,十分精细。光论这一点,许多修为高深的修士都不一定能及得上她。 和她谈论也足以让人惊喜,观点新颖别致,细想又觉得意味深长――他半是审视半是疑惑地看着她,碧云宗的教学实在墨守陈规,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弟子?还有五灵遁法…… 偏偏她的成长经历一目了然,没有丝毫可疑之处。 “你对吉祥天的看法也没有和别人说过?”他沉声问。 韩姣道:“这个倒是提过,可是师兄师姐都不理我。” 韩洙挑眉,以目示疑。韩姣于是道:“我问他们,吉祥天如果都是长生不老,那只见人进,不见人走,不是人满为患,住所紧张了吗。” 她稚气又疑惑的表情终于取悦了韩洙,他随之一笑,俊颜生辉,炫人耳目。 “你的灵力微弱,运用虽然得当,但是还有欠缺,以后可以来我这里练习。”韩洙道。 听到他有指点教导之意,韩姣凛然,心想今天不过路过就弄到这个田地,日后还要来这里练习? 可她万不敢断然拒绝,只喜笑颜开道:“以后有什么不会的,都来请教哥哥。” 韩洙对她的态度果然满意,一弹指,吴浮就从门外无声无息地进来。韩洙道:“这是我妹妹,带她去休息,明天一早送她回飞羽峰。”吴浮躬身答应。 韩姣立刻起身告辞,跟随吴浮出了门。院子里有两株紫云枫,在月光下枝叶皆似紫玉,在风中飒飒作响。韩姣狠狠吐了口气,双手已捂出了薄薄的湿汗,一转头,却看见吴浮看着她。 “师妹放宽心,师叔一向赏罚分明,何况师妹又是师叔的至亲。” 他长得憨厚,看人却好像十分明澈,韩姣干笑着虚应了两声。 无论飞云、飞羽厢房内部都没有什么差别,韩姣也没有不适,清洗之后躺在床上,她才有空把藏在袖子里的杏花取出来。花瓣粉嫩,艳态娇姿,在夜色里极为美丽。 韩姣微微笑了笑,觉得一日奔波受惊也值得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七章 黄鹂 第二日一大早,韩姣梳洗整理毕,特地去向韩洙告辞,却被吴浮告之韩洙一早就被殷乾真君召走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见他提起殷乾真君的样子还不如在韩洙面前恭敬,心下暗自称奇,随口客套了几句后就往迎客台而去。 因为簪花宴的缘故,碧云宗的早课都取消了。清晨薄雾蒙蒙,来往两峰之间的弟子极少。韩姣回到飞羽峰,迎客台上空空如也,只有北面的玉柱后似乎站了一对少年男女。 韩姣正欲走,却听见孟纪那极为熟悉的声音:“晓曦你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了万剑宗的季城。”少年人的清脆声音,又带了一些变声期才有的高扬。韩姣顿时停下,两人站在玉柱后,被挡住大半身体,又面面相对,并没有发现来人。 孟晓曦穿一身鹅黄折枝迎春花裙,发髻上斜斜一支双蝶金簪压发,容颜十分娇美。她柔声道:“一大早你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胡言乱语?” 孟纪挠挠头,有些着急道:“你要真没有那心思就直接同我说,好让我安心。” “你说得是什么话,”孟晓曦道,“你自己心思不安分,都赖到我身上。” 孟纪“哎”地囔了一声:“你是知道我的意思的。” “我不知道。”孟晓曦截然道。 “晓曦,”孟纪想去拉她的手,却被她甩开了衣袖,他直直地望着她,“我什么心思你还不知道吗?你还记得小的时候,我离开王府入宗门,前途未卜,你说愿意跟我一起。这么巧我们都有灵根入了同一个宗门,你也说过,日后修成大道上可以相偎相依,不再分离。” 他说到“不再分离”时面色酡红,像孩子一般羞涩和满足。 孟晓曦微微发愣,眼睛里仿佛蒙上了迷雾,可转瞬就消散了,她摇头道:“那都是小时候的戏言,当不了真的。” “为什么?”孟纪瞪圆了眼,“你真的看中那个季城了?我知道,我就知道,昨天在院子里他和你说了话,你就魂不守舍的样子……” “和他没有关系。”孟晓曦打断他道。 孟纪道:“怎么没有关系,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说小时候的事都不作数了。晓曦你别傻啦,季城昨天一心一眼只有我师姐,还有玉真玉珂两位师姐。我师姐的事你是知道的,你怎么能……”他还未说完,又再次被孟晓曦截住:“你师姐怎么了,玉真玉珂师姐又如何,你的意思是我不如她们,就该乖乖退让?” 孟纪哑然,隔了半晌才道:“你还说不是看中了季城。” 孟晓曦看了看他,脸上温柔之色尽敛,缓缓开口道:“孟纪,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们之间的事和季城师兄半点关系也没有。就是没有他,我们也是不成的。” “我不懂。”孟纪倔着脸道。 “你当然不懂,”孟晓曦道,“你和以前一模一样,半点都没有变。可我已经不同了,不是王府的婢女,我的灵根比你还好,修炼也胜你,你说的小时候,你还夸下海口说要修成飞升吉祥天,可如今还觉得能实现吗?” 孟纪被她问得满面通红,讷讷的无话可说。 孟晓曦又道:“小时候我们有情分不假,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扪心自问可有半点差。入宗门就断绝了俗世一切,我已经还清你曾经对我的照顾。” 孟纪闷声道:“我不要你还。” “我不能不还,”孟晓曦又放柔了声音,“你要真记得我们幼时的情分,就不要再闹了,修仙不同凡俗,这里出身修仙家族的弟子比比皆是,你心里要有本帐,王府世子的身份在这里一点用处也没有,也不会有人再让着你。你可别犯糊涂了。” 孟纪听得已是懵了,怔怔半晌不动弹。铁索边已经人来的声音,她道:“你自己再想想吧。”转过身,一眼看到了韩姣,她讶了一下,随即又露出一个平日的笑容,从迎客台上踏铁索飘然离去。 孟纪傻傻站在玉柱后,似乎还在想刚才说的话。迎客台上有几个弟子路过他也一无所觉。韩姣忍不住上前拍他的肩膀。他扭过头,神情还有些呆滞:“我想不明白……小师姐?” “是我,”韩姣道,“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快回去吧。” 孟纪哦地应了一声,就跟在她的身后。 韩姣回头看他依然是神游天外的样子,小时候的场景就浮现在脑海。 那时候他们还在争锋相对的时候,他从不肯老实喊她师姐,背着人就“丑丫头”长“丑丫头”短。为此她每日里吃养颜润肤的灵果,那些灵果通常又涩又苦,她憋足了劲,每日照吃不误。等她卓有成效,又去嘲笑他胖子。他便下了决心要瘦身,碧云总上下皆是吃素,又成日修炼,偏偏他就是瘦不下来,圆滚滚的身形一成不变。 有一日二师兄唬他,只要站在飞羽峰顶引天地灵气两个时辰,坚持数日就有成效。孟纪于是跑到山顶,那时还未引灵气入体,他连着吹了十来日的冷风,终于风寒入体生了重病。师傅知道后把二师兄叫去训了一顿,末了说:“你小师弟看似桀骜不通事务,其实最单纯易骗不过,外人也就算了,你们是同门师兄弟,平时该好好引导他才是,怎能随意捉弄。” 韩姣心道:师傅看人实在精准。 孟纪浑浑噩噩地跟着韩姣回去,一言不发,时不时还要走神。 齐泰文对几个弟子的功课并没有因为簪花宴有丝毫放松,除了百里宁,其他人依旧要吐纳养息,修炼功法。 下午练习法术时孟纪连续出错,齐泰文大怒,斥他道心不稳,已生魔障。罚几个弟子继续修炼,比平时还要多一个时辰。孟纪这才知道拖累了师兄师姐,一脸愧疚,耗完了法术坐在练功场上喘气发呆。 大门外传来敲门声,他们练功时有灵仆看守院门,传话进来:“万剑宗季城来拜访百里小姐。” 孟纪一听就猛的站了起来,双眼直直地瞪着院门。 舒纥和时于戎诧异不已。眼看孟纪就要向门冲去,韩姣一把拉住他:“小师弟你要做什么?”孟纪咬牙切齿道:“我去开门。” 韩姣摇头:“我看你是要去打人。” 孟纪连甩几下袖子都甩不开她,急道:“你快放开我。” 时于戎见状笑了几声,说道:“还是我去开门。”舒纥狐疑地往两人身上瞄,时于戎一把将他拖走。 “小师姐!”孟纪怒喊。 “喊什么,”韩姣瞪他一眼,“你想去干嘛,打他一顿?你修为远远比不了他,上去就是找打,丢了脸以后就被孟晓曦知道了。” 孟纪一听到这个名字,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也不再挣扎,呆站了片刻又坐倒,满月似的一张脸上满是颓丧,低低说道:“我不如他。” “这可不一定,要看哪方面,”韩姣安慰道,“别丧气。” 孟纪抬头:“我还有赢他的地方?” “……” “我就知道你是乱说,”孟纪脸色青白交错,越发沮丧。 韩姣叹息道:“光看他身边总是不缺佳人相伴,你就胜过他多了。” 孟纪不信,见她说得真诚,又变得半信半疑:“真的?”韩姣扫他一眼,他又低落道:“可是晓曦不这么看。” 韩姣道:“等以后她明白的事多了,就会知道你这优点的。” 孟纪想了想,泄了一口气:“小师姐你比晓曦还小,你准是又在唬我了。” 韩姣心骂死脑筋,眼睛溜溜地转了转,又换了个方法安慰他:“山不转水转,你这种情况,世俗有一首诗可以解你的疑惑。”孟纪把头埋进曲起的膝盖里,闷闷地问:“什么诗?” “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孟纪沉思了半晌:“这诗不错,可和我有什么关系。” “笨,这诗融合了痴心,变心,花心众多元素,”韩姣道,“已经成双成对的黄鹂对翠柳说,你别恋我了,你看,天上还有一行的白鹭可以选择呢。” 孟纪听了这个解释,顿时动容:“真是好诗。” “所以你别再死心眼了,还有一行白鹭呢。”韩姣笑着道。 孟纪露齿一笑,脸上有些感慨又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小师姐,我还是喜欢黄鹂。” ------题外话------ 抱歉,最近作息有点乱 暂时还是一更,我要留点存稿,请见谅哦 ps:收藏好少,是写的不好还是什么,请大家给点意见哦,你们的留言是我更新的动力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八章 藏匿 韩姣劝服不了孟纪,心道朽木。孟纪经过一番言谈倒神色开朗许多,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闲聊。 师姐弟说了一会儿话,舒纥匆匆赶来,把两人叫去花厅。韩姣见他眉头皱成隐隐一个川字,好奇地问:“大师兄,怎么啦?”舒纥道:“宗门内有大事发生,等会你们听了别太吃惊。” 花厅里只有百里宁和季城对坐着说话,时于戎不知去了哪里。阳光稀淡,蝉翼一般拢在两人身上,佳人艳若桃李,公子端方如画,只论外表,两人的确再相衬不过。 孟纪进门时狠狠瞪视季城。修士的六识比凡人不知高出多少,季城立刻有所察觉,回头看见孟纪却平和的一笑,似完全不放在心上。孟纪顿时被激怒了,韩姣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拿眼觑他,意思是“他比你高明不知多少,别自讨没趣”。孟纪脸色别扭了一阵,终于挑了距离最远的位置坐下。 百里宁招呼韩姣坐到她身边:“朝圣会要提前结束了。” 韩姣和孟纪都是一诧,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十年一度的朝圣会是碧云天七大宗门年轻修士交流道法的盛会,一般都是要举行整月,这次前后才六日,怎么就要结束了? 百里宁看向季城,他微微一笑,开口道:“昨日有离恨天的翠眼狼妖王以寄魂术混入飞云峰,打伤了两名弟子逃去,可是到了今日还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山门结界也没有闯动的迹象,所以各宗的掌教决定提前结束朝圣会。” 百里宁和舒纥显然刚才已经听说了,略略有些沉色。孟纪眉梢高高挑起,一脸不敢置信。韩姣心里早就有谱了,做了惊讶的表情后又问:“会不会是那个妖王已经遁走了?” “不会,”季城道,“若是翠眼狼妖王有闯宗门结界的本事,他也不需用寄魂术了,直接进来就是。寄魂术极耗灵力,而且一旦寄魂施展到他人身上,本身修为只能发挥三成,若不是有什么特殊原因,我想那妖王不会冒此大险。” 韩姣点点头。百里宁转头看她,口气唏嘘道:“你可知道他将寄魂术施展到谁的身上?” “是谁?”韩姣装作不知地问。 “卢德禹,听说今天沧琅门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修为尽毁,半死不活了。”百里宁想起昨日,仍有些后怕,“想不到昨天和我说过话的居然是妖王。” 韩姣慨然:我可不仅仅和他说过话,恐怕还结了仇。 季城见百里宁脸色透出不安,小脸白皙精致,心下顿生怜爱,温言劝慰:“宁师妹也不必太过害怕,那妖王昨日受阻恐怕受了些伤,必然不敢公然现身了。” 舒纥闻言皱眉道:“可他现在遁匿起来,又没有闯结界,只怕还在碧云宗内,只是不知道躲在何处。(.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孟纪也转过了脑子,立刻道:“而且他还精通寄魂术……这、不会又有弟子要遭毒手吧?” “诸位师弟不用担忧,寄魂术被破之后,最少也需要两天才能再次施展,各派的师长都已经出去搜寻他了。只要大家不落单,料想无虞。” 孟纪哼了一声道:“师兄说的真是容易,难怪敢孤身外出了。” 季城看了他一眼,笑容未改:“昨日和宁师妹相聊得知你们所居偏远,只怕不能及时得到消息,我冒昧来跑这一趟,希望师弟不要怪我多事。”他口中虽这样说,但是态度坦然自若。那言外之意分明是指他热心前来报信,却被无故刁难。 孟纪张嘴还欲再说,舒纥伸手放在他的肩上,狠狠捏了一下,然后对季城作揖道:“我们能尽早防备,是多亏师兄来得及时。” “师弟太客气了。”季城极有风度的摆摆手,转头柔情蜜意地看了一眼百里宁,“七派同气连枝,相助自是应该。” 他本就是一副温润公子的模样,言谈粥粥,态度谦和,极容易得人好感,一举一动把握了十分的分寸,眼神里分明情意流转,也不叫人觉得唐突。百里宁微笑以对,陪着他慢慢聊了起来。孟纪几次想要插嘴,不是被舒纥就是被韩姣给巧妙化解,如此一来,气氛倒也十分融合。 过了一阵,时于戎赶了回来。他神色宁静,并无异色。季城一无所觉,韩姣几个却感到异样,他平日总喜欢嬉笑,大事到了他的嘴上就成了小事,小事有可能被夸成大事,唯一不变的是他总是唇角弯弯,不说话也仿佛在笑的样子。几年下来,师兄妹之间还没有见过他几次正经的样子。 季城又坐了片刻,期间有碧云宗的传信弟子结伴而来,又将妖王之事说了一遍,提醒宗门弟子保持警惕,见季城孤身来飞羽峰访友,急忙劝他回碧云下峰。两个传信弟子都得到了上头的严令,坚持要护送季城离开不能落单。季城无奈,对百里宁告辞道:“宁师妹,朝神会虽然提前结束,只是翠眼狼妖王一事还悬而未了,几派不会这么早就离去,若是有了空闲,我再来探师妹。”百里宁一笑,未置可否。 几人将季城送到门口,直到他离去。舒纥转过身问时于戎:“是打听到什么了?” “翠眼狼妖王有备而来,”时于戎沉吟片刻后才道,“我听族中长辈的意思,他是奔吉祥天的地图而来。” “什么?”舒纥和百里宁大惊。他们都是出身修仙家族,自然知道其中的玄妙。孟纪的表情则是茫然多于惊讶,他问道:“去吉祥天需要地图?” 时于戎白了他一眼。舒纥轻摇头,解释道:“一重世界一重天,每一重天之间有天堑相连。离恨天和碧云天的天堑就在瀚海,吉祥天则没有天堑,历来去那里都需要地图,否则就算修炼圆满,也无法凭空飞升。” 百里宁关心另一个问题:“吉祥天的地图在我们宗内?” “说不准,”时于戎想了又想,显然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思索过,说话时有些犹豫,“自上次两重天大战之后,有五百年没有人能再飞升吉祥天了。可要说这地图就在碧云宗,也太过匪夷所思。” 几人都是修为低微的弟子,谈论起吉祥天来也没有那么多顾忌。 这神秘的一重天本来就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传说,现在掀起了面纱的一角,而且似乎就近在宗内,众人谈论起来更觉得有一些微妙的兴奋。 又说了一会儿,时于戎里历来精于分析情报,最后得出结论:碧云宗是碧云天七大宗门之首,绝不会私下匿藏地图,但应该有所关联或者线索,不然翠眼狼妖王也不会冒险前来。 韩姣也觉得这个说法八九不离十。接下来两日,五人老实待在院中哪里也不曾去,即使去练武场修炼法术也结伴而行。 碧云宗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在高阶修士面前,两天搜索一遍并不是难题。可是转眼时间过去了,依然没有搜寻到妖王的踪迹。 七派的师长都无功而返,顿时觉得事态有些不妙。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三十九章 商议 朝圣会提前结束,本想等着诸派高阶修士将翠眼狼妖王搜出就可以离去,可两日时限已过,妖王踪迹全无,各派掌教只能相聚商量对策。 离恨天与碧云天是并存的两界天,最大的差别就是修道方法不同,除却五百年前那次大战,往常只有一些小摩擦。如果在平日,妖王登门造访,碧云宗三位峰主还要倒履相迎。可现在的情况大不相同,正是适逢十年一次的朝圣会,翠眼狼妖王不经通报,施展秘术潜入,其中更牵涉到了吉祥天的隐秘,碧云宗绝不肯这样含糊放过。 七派掌教商议了半日,决定六派暂不离开,一致留守在碧云宗内。 “若是此刻离去,只怕那翠眼狼妖王也混了出去。我等不用着急,只守在宗内,总能将他寻出。”说话的是沧琅门的徐鹤真君。他容长脸,短髯如刀,双眼如枣,说话时脸色铁青。 正对着他坐的是居乐宫的雨涵元君,眉眼俏丽,身量纤柔,看起来像是一个三十不到的少妇,她努努嘴,笑道:“照道友的意思,一日找不到我们就留一日,要是一年找不到我们就留一年?” 居乐宫是以双修功法为主的宗派,其中男女一举一动皆带了风流气,徐鹤真人皱眉撇开脸道:“自该如此。” “那可不成呀,”雨涵元君娇柔地呼了一声,说道,“我家那个留在门中,要是我不回去,一月半载倒也算了,时间长了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 听她说话轻佻,碧云宗内三位峰主自不好接口,其余几派都转过脸去,徐鹤真君眉头一竖,正想反驳,万剑宗的谢荣安真君温和地打了圆场:“诸位先不用争吵。妖王没有找到,我们先吵了起来,岂不让人笑话。” 殷乾真君道:“谢道友一向中正,此事到底该如何,道友也不妨提点我等。” “如何敢说提点,”谢荣安真君摆手谦逊道,“其实徐鹤真人说得不错。妖王不知所踪,此刻山门关闭,结界封锁,六派不宜此时离去。” 雨涵元君柳眉一折,他平和地一笑,缓言道:“元君不用着急,若真在此处耗上一年半载才找到妖王,我等七派脸面何存。”其余掌教纷纷点头赞同。于是他又继续道:“妖王修为高深,而且功法诡谲,我等用神识都搜寻不到,靠那些弟子更是不行。但是那狼妖王是用寄魂术潜入碧云宗。诸位难道忘记施展寄魂术的弊病,这是极耗修为的秘术,日子拖得越久,妖王折损的修为越多。此刻该着急的可不是我们,该是那妖王才对。” 这话说到了众人心坎上。周徇真君抚须笑道:“谢道友看得明白。但是那狼妖王是离恨天五大妖王之一,功法修为不用说,心智手段也是一流的。须防他就此隐匿,引其他窥探者前来。” 古魏阁的肖瑞真君一向为人谨慎胆小,虽修为高深,也难该秉性,连忙问:“难道还有会有其他妖王要来?” 殷乾真君道:“倘若六派逗留宗内太长,其他散仙妖王又不是傻子,自然会发觉不对,再来一探究竟也不足为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唉,那可如何是好。”肖瑞真君为难道。 “自然是要想办法把妖王找出来。”雨涵真君看不上他这优柔寡断的样子,立刻道。 “搜也搜过了,找也找过了,”珍宝十二楼的楼淮真人因为修为差了在座掌教一个境界,一直不曾说话,听到这里也忍不住道,“碧云宗上下我等都找了个遍,只差掘地三尺,这……还能有什么办法。” 谢荣安真君道:“法子倒的确有一个。”众人转头看他,雨涵元君嗔道:“谢道友有法子不早说,我可急死拉。” “其实法子说破了不值一提,说起来还要依靠雨涵元君,”他道,“要看破寄魂术,只有三界镜。” 他话音一落,殿内一反常态地安静了下来。众人都不语,雨涵元君也不接话,反而有些沉闷地坐在一旁,似在沉思。 “三界镜,”周徇真君慨然长叹道,“的确只有三界镜才可以勘破一切魂术。” 肖瑞真君道:“这可使不得,三界镜是我七派立下的规矩,非存亡,危急,险要等特殊关头不可妄用。” 雨涵元君烦躁道:“现下可不就是特殊关头了。” “要动用三界镜,须七派都同意,才可以去居乐宫取,”周徇真君道,“妖王潜入事关吉祥天,三界镜更是事关吉祥天的神器,此事应该好好斟酌。” 周徇是碧云宗三峰之长,说话自是不容忽视,众人于是都沉吟不语。殷乾真君哼了一声道:“取来三界镜,把妖王找出再放回去,来去也不到半月时间,只要我等注意一些,他人如何能知三界镜事关吉祥天。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只怕在这里讨论都要超过半月时间了。” 周徇摇了摇头。 周徇殷乾两师兄弟从来意见不合,七派都已司空见惯,现下一听,觉得殷乾真君所言也极有理。雨涵元君早不耐烦,谢荣安真君提出三界镜时就已经同意,徐鹤真君是几人中最着急的。他带领弟子而来,新一辈中最出色的卢德禹毁了,他自觉脱不了责任,自是希望尽早回到门中。于是徐鹤真人大咧咧道:“既如此,大家都表个态。” 七派之中,只有周徇真君和肖瑞真君不同意。可迫于众人目光灼灼,肖瑞真君也不得不表示赞同。雨涵元君笑了一声道:“看来要我赶回宫中去将三界镜取来了。”徐鹤真君道:“你可别回去了就乐不思蜀,忘记了正事。”雨涵真君格格笑道:“道友真会说笑,绝不会误事。” 等雨涵真君离去。周徇真君站在碧云上峰之顶,满目辽阔的碧空,怅然长叹,沉声说道:“师弟,这次你同意地太鲁莽了。” 碧云宗为七派之首,若是两人都不同意,其他门派自然也不敢冒然。 殷乾真君淡淡道:“这么多年,师兄你怎么还是这么个温吞脾气。这一来一去不过半月,你我,七派掌教都在,还有门中隐藏的长老,有何可怕?” “我总有不详之感,”周徇道,“当年七派立下誓言,要将这个秘密封存。三界镜就是其中之一,如此轻率取出,不知是什么征兆。” 殷乾皱眉道:“哪有事事都是征兆。何况三界镜不过其中一个引件,又能有什么大用。当初只不过一句‘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我们藏了这么多年,何曾遇过一件?” 因为他说出了那句秘语,周徇真君锐利的眼光看了他一眼:“这句话不可再提。外面已有传言说我们藏有吉祥天的地图,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说。事关天机,三界镜取来后放入广元殿日夜看守,不得疏忽。” “师兄你太过谨慎,”殷乾真君听到这里,笑道,“三界镜虽是神器,但除了勘破灵魂别无他用,一般修士哪里需要这个。难道你还在意那‘天外人’?” 周徇真君道:“预示不会有假,三界之外的人出现才会引发天机,而天下只有三界镜才可以照出灵魂本质,找出这个天外人。此事当放在心上,绝不能等闲视之。” 殷乾无奈点头:“就照师兄的意思吧。”口中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天外人,他修炼七百多年,从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三界天之外的人存在。 ------题外话------ 补昨天一更,晚间还有今日一更奉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章 乌云 朝圣会已经结束,六派却留在了碧云宗。低阶弟子们不明所以,过了几日发现并无异常,也不再有妖王的消息,互相又开始走动,谈论的话题都是这几日特殊的情况。季城就接连来了几次,开始还以传达消息为原由,后来与院中几位师弟师妹相熟了,每天都来坐上半日,探讨道法,交流法术。因为他文质彬彬十分谦和,人缘也十分的好。飞羽峰其他弟子都听到消息,不少人女弟子都借故来访。在这不太平常的时刻,齐泰文的院子倒是出乎寻常的热闹。 这日韩姣一早又被院子里的嬉闹声给吵醒,睡眼惺忪地起来推窗一看,院子里已经有十来个人影。除了游廊尽头的百里宁和季城,其余都是这几日常来的师姐妹。韩姣知道,季城虽然优秀,名列万剑宗新秀榜首,但飞羽峰众多女弟子也并非那么浅薄,先前是慕名前来,这几日山门紧闭,内松外紧,其实一切朝圣会的活动都被禁止。众人也就借个由头聚会游乐一番。 韩姣梳洗后来到廊下,众人正围在一处热切地讨论。她凑过去一听,说得是离恨天的五大妖王。 “自从苌帝花开魔主现的征兆出现,这几年离恨天就不曾有一日太平。听说公子襄虽然是妖王中最年轻的,道法强横却是少见,这才几年功夫,四个妖王一个死在他的手里,一个被打伤,称降做了臣子。公子襄占据了离恨天半壁江山,剩下的两个妖王各自为政,也不知会如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其中一个看起来极为精明的黄衣师姐说道。 有人问:“那这次到我们宗内的是哪个妖王?” “来的就是剩下不肯臣服公子襄的妖王之一,翠眼狼妖王。” 众人恍然大悟,随即又叽叽喳喳讨论。“听说他寄魂在沧琅门的卢德禹师兄身上,卢师兄受了重创,现在修为全毁了,就像个凡人一样。” “真是可惜,卢师兄那样的英才。” “难怪沧琅门的弟子脸色都不好。” 凡是有女人在的地方,就免不了八卦消息,韩姣听得津津有味,与众人说笑两句,又走去和百里宁季城打招呼,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院门口忽然砰地一声。灵仆只禀了一声“飞星峰……”,话音未完,两道像风一般的影子就窜了进来,用的是疾行。 众人都转头去看。玉真玉珂两姐妹站在院中,今日都穿了一身雪白衣裙,腰系翡翠玉佩,裙裾微微飘摇,环佩叮咚轻响,袅袅婷婷如仙子一般。这两人是同胞姐妹,在宗内极有名气,大家都认识,今日见她们素面朝天,容貌明艳,唯独神情有些寥落,如青山黯黯,娇花秋秋,令人怅惋。 玉真对众人视线毫不理会,一眼就看到了游廊尽头的季城和百里宁,她上前一步,眼光灼灼地问道:“几次相邀师兄,师兄只说没有空闲,不能耽误修行,怎么,师兄是到这里来修行的?” 她一开口就有些逼问的意味。季城眉头微微一拧,温和地笑道:“玉真师妹来得真好,我们正在研讨道法,师妹若有闲暇不妨一起。” “她修为低微,和她探讨道法,师兄当我是傻子吗?”两姐妹中,玉珂娇柔,玉真孤傲。众人还从未见过情绪如此外露的玉真,三三两两地凑首低语议论起来。玉真见状更是气愤,只觉得胸口仿佛有一道邪火,烧的她必须发泄出来。她伸手凌空一指百里宁,“这就是师兄找来探讨道法的?师妹不如下来和师姐切磋几招,看你够不够格。” 百里宁面无表情。季城却是深皱眉头,说道:“师妹要是不想参与,不如就此离去吧。” 玉真顿时一窒,玉珂忙上前,双目含泪,水汪汪的一双眼往季城看去:“师兄别恼,姐姐是着急了,要不是昨日居乐宫传来消息……”玉真拦住她:“多说什么,现在谁还来管我们死活。”她声音微颤,内心激动已经掩饰不住,眼眶里有泪水打转,又放不下脸。众人一早就听说,有居乐宫的高阶修士看中了这对姐妹,向飞星峰的曲江林筝两位真人讨要。两姐妹虽然貌美人品出众,却没有什么家世背景,两位真人都允了。 季城也清楚其中缘由,柔和地劝道:“两位师妹别着急,朝圣会已结束,此事尚未有定论,等我回去和长辈说说,让他们出面相劝。” “相劝若是有用,我们何必……”玉真气苦,妙目从季城身上转过,一眼瞥到百里宁,又咬牙恨声道,“师兄真想帮我们,还会每日到这里来。” 季城沉默不语。 “师兄真要如此狠心?”玉珂也委屈道。她们姐妹早已商量过,季城出类拔萃,又是万剑宗掌教的孙子,他若愿意收了姐妹两人,自然不再怕居乐宫,这和出面劝解的效果相差千里,让她如何甘心。 两人一个铿锵带有风骨,一个娇柔叫人心怜。季城相对失言,侧过脸去看百里宁,却见她沉静如水,不怒不惊,置身事外的态度极其明显。他怔忪了一下,随即低声道:“宁师妹。”百里宁转过脸来看他:“嗯?” 玉真见两人交流,不住冷笑:“师兄刚到宗内时可不是这样,自从见了她……师兄可知道,清河百里家族的女子,可不是好娶的。” 她说得直白,季城愣了一下,又往百里宁瞟去。玉珂一手拉住玉真的袖子,已是泫然欲泣,又勉强挤出笑颜:“师兄就是不顾我们姐妹的死活,也该好好想想将来。百里、”她顿了一下道,“百里家族家规奇特,师兄三思。” 韩姣看着两姐妹一来一去,一刚一柔,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忙去看季城。他目视前方,并不言语,可这样的姿态,也不需多说。 韩姣心里发凉,走到百里宁身边,握住她的一只手捏了捏,百里宁转脸对她一笑,坦荡而没有勉强。 廊下众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飞星峰所居都是女子,平日自持身份,抱成一团,很少与其他两峰女弟子来往,为人又都十分倨傲,早已惹得两峰女弟子不满,见了这情况,有人见百里宁不吭一声,打起抱不平来“哟哟,抢人都抢到这里来了。”“平素都说姐妹花高傲不群,我可真是没看出来,都这么直接了。”“飞星峰没有一个男子,难怪了。” 诸如这些难听话,玉真冷着脸一一瞪视回去,玉珂只垂头含泪低泣。 “唉,师妹……”季城无奈一叹。韩姣扫他一眼,不知道他叹的到底是谁。 情况正胶着,天空上忽然滚滚一声雷响,由远及近,仿佛波涛一般重叠而来。众人被这惊天的声势给吸引,一起抬头望去。此时正值四月,春光浓郁,天色碧洗。雷声仿佛凭空而来,无踪无迹。众人正诧异,忽而天角的尽头一团乌黑的云层翻滚起来,犹如一滴墨汁蘸入空中,须臾功夫,天色就被染地乌沉沉的。阳光,白云,像梦境一般消散。 铅云蔼蔼,浩浩渺渺,天地顷刻间已换了模样。 碧云宗上下都为这异象所震慑。 ------题外话------ 晚了晚了……不好意思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一章 雪月 那一日的景象让碧云宗上下和其他六派年轻弟子都难以忘怀。 阳光被浓厚的云层所遮蔽,明媚的早晨似乎骤然化为了暮色。而云如怒涛,无边无际,层层翻滚,荡漾如波,仿佛里面有什么遮天蔽日的活物。年轻的弟子哪里见过这个阵仗,惊讶不已。不知谁喊了一句“下雪了”。凌厉的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漫天簌簌地飘起了乱雪。 先前还只是撒盐似的一阵,不等众人反应,一眨眼已经茫茫然,铺天盖地而来。 照理说众人修炼多年,早已不惧寒暑。可偏偏这异常的雪来得迅疾,来得飘忽,来得诡异。一片片的雪花扯絮似的,无休无止,片刻已将碧云四峰裹如银装,洁白一片。天地间肃然一清,苍白的碧云上下两峰如同一把断剑,直指苍穹。 韩姣也被这漫眼难辨的雪花给惊住了,感觉四周着一股寒冷的气息,运用灵气才能驱散,她稍稍喘息了一声。其余弟子也都各自运用功法,几个站在院子偏僻角落的女弟子忽然惊呼起来,口中喊着灵草死了。众人忙去看,院角有几株灵草,被雪色覆盖,骤然就失去了生气,叶子奄黄,转眼枯萎。 “大家小心,”时于戎从内堂走出,面色沉重,“这雪来历不明,大家仔细防护。” 众人都用灵力护身,细细一查,果然发现,雪花落在身上就会耗去一些灵气,非常诡异。 “何方来客不请自来,用此邪术害我碧云宗。”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刻,碧云上峰忽然响起一声祥和平稳,犹如九霄飘荡而来的声音。(.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随着这个声音,大雪忽然一缓,四方肆虐的风也骤停。广元殿的中心亮起一道光柱,直窜云霄,如剑一般刺入黑沉沉的云中。 阳光从那道被刺开的缝隙漏了进来,斜斜映照着碧云峰的一角。 云层又再次汹涌地翻滚起来,里面似乎藏着一个苍老的老者,他嘎嘎地笑了几声,声音如夜枭,难听之极,刺得众弟子双耳发疼:“素闻碧云宗道法传承别具一格,果然非虚。老夫还以为一清老儿闭关不出,碧云宗就找不到能说话的人了。” 听他把碧云宗的掌门师祖称做老儿,众人惊地下巴都要落下来了,心里不停揣测他的身份。 “如此说起道友与家师是故交,不如告知我等姓名,等家师出关,我等也可告之。”周徇真君温言说道。 云层中又怪笑一阵:“你也配称我道友。” 话音一落,众人皆震撼。同辈可称道友,听他的口气,境界必在周徇真君之上,难道是天人? 周徇真君大约已经几百年没有受过这种闲气了,以他平素宽和的为人,此刻都接不上话来。云层内的人又道:“五百年前吉祥天消失,两重天内皆有约定,事关吉祥天一切不得隐瞒藏私,你们既藏有吉祥天地图,为何隐瞒不说,真以为碧云宗一方独大,无人可奈何了吗?” 他说到最后,重重一喝,犹如雷鸣一般。年轻弟子只觉得身上灵气都不听使唤,天地威压,气息一窒,纷纷抱头蹲倒。 “前辈是从何处听闻这个谗言,”周徇大惊,失声道,“我宗岂会私藏吉祥天地图,此事殊为可疑。” “真也罢,假也罢,无风起不了浪,碧云宗为碧云天门派之首,总要比我等散仙知晓的多。现在天下已尽知吉祥天地图在你们宗内。老夫今日是来打个招呼,等你们山门结界打开,老夫自会再次上门拜访。”天空以当中为点,云雾团团收缩,很快从无边无际化为了灰色一团,将原本碧蓝的天空露了出来。 碧云上峰上忽然响起殷乾真君高扬的声音:“来随你,去也随你,当我碧云宗什么地方。”他重重一哼,一道紫色光柱从他身上直冲灰色云团。 云层里老者斥道:“小儿无礼。”乌云沉沉向碧云上峰压去。弟子们不禁惊呼。上峰后殿忽然响起十来人一起喝声:“老儿好生无状。”蓦然十几道灵光从殿后冲起,排列有序,如同剑阵,方向一致刺向乌云。光柱与云相撞,轰隆隆一阵响,老者闷哼一声,云层回风一退,比光更快地遁去。 碧云宗的弟子们都松了口气,知道刚才那一下是宗内长老出手,一起转头望向碧云上峰。 周徇真君沉声道:“三峰弟子各自散去。” 雪停了,风没了,又回到了四月的草长莺飞。弟子们的心情却已经截然不同,又是茫然又是惶然,对刚才目睹那一场短暂而又惊天动地的声势,心底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原来这才是真正转化天地灵气为己用,排山倒海,斗转星移的高超法术,韩姣暗自惊叹。 弟子们纷纷散去。季城面显郁色,玉真玉珂两姐妹依旧站在院中,刚才大家都被天空异象所吸引,两人却仍能分心来纠缠季城。现下峰主命令散去,两人一个殷切一个故作冷漠。玉珂问:“正好顺路,师兄不如和我们一起?” 韩姣忍了已有半天,终于忍不住开口:“师姐糊涂了吧,飞星峰只住女弟子,季师兄哪里顺路了?”玉真冷冷看了过来,韩姣只作不知,脸上一片无辜。 季城看着百里宁,面上笑意有些凝结:“宁师妹,我……” “季师兄,”打断他的却是时于戎,“这几日师兄都来探讨道法,师妹她道法还浅薄,下次师兄若是再来,不如我陪师兄探讨,也好互相增益。”他斜倚着廊柱,说得一派正经,脸上笑容却有些吊儿郎当,眼里甚至还藏着一丝讥诮。 季城被他抢白,苦笑了一下。两姐妹又催促他,可他站在那里,凝视着百里宁,半步未挪。百里宁柔和地说:“师兄快回去吧,现下宗内诸事烦乱,我们做小辈的不该给师长添乱。” “我知道,”季城无意地喃了一句,“我知道的,师妹,难道你就没有一点……” “师兄。”两姐妹急道,一个怒一个嗔。 百里宁直直看了他一眼,目光澄澈无比,恍如清泉。季城忽感自惭形秽,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略略移开眼,只听她悦耳的声音说道:“这几天听师兄说道法时,有一条让我获益匪浅。师兄说过,不是越高深的道法越好,只有适合自己属性的道法,才是好的。” 季城愕然,笑容涩然,站立半晌后终于一揖道:“师兄惭愧。”说完不再赘言,大步离去。 两姐妹看地明白,赶忙跟了上去,临走时狠狠扫了百里宁一眼,目光内的寒意着实骇人。 院中人等都散了一干二净。时于戎看看百里宁,眼中笑意一片温和。韩姣走过去拉拉她的手:“阿宁,可惜么?” 百里宁修理的眉梢扬起:“可惜什么,我们家的女人寻到夫郎都是重重波折受尽折磨的。难道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 韩姣见她是真的不放在心上,好奇道:“季师兄哪里不入你眼?” 百里宁闻言不住叹气,最后被她缠不过,怅然道:“我眼睛太小了,他每次一出现,身后有一串,我眼内放不下。”韩姣莞尔。师姐妹谈论了几句,随簪花宴而来的风花雪月渐渐消散。而门派内发生的种种事带来的影响更为深远。在晚间论道之后,齐泰文一反常态说了一些门内的情况,叮嘱弟子们小心处事。 又过了几日,听说雨涵元君从极北的居乐宫带回来一样什么宝物,要派上大用场。可惜这个宝物一直在极北受神水温养,而碧云宗五行属木,这宝物还要供养三天才可以使用。韩姣自入宗修行后也了解不少,听到这个消息顿时觉得哭笑不得,原来还有这么娇气的宝物,居然来个水土不服。师兄姐弟们聚在一起讨论了好半天。 这天夜里宗内忽然下了命令,弟子分批分时巡山,务求不出一丝纰漏。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二章 巡山 天色黑透了,月亮高挂在天边,弯弯似少女的眉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姣又整理了一遍行装。 入宗门后每个弟子都统一配发了乾坤袋,里面有一丈见方的空间,可以存放修士的物品。韩姣在里面放了无虑草提炼的迷魂药,淬了冰雪兽毒的小刀,还有一个黄铜色,表面镂满奇异符号的小钟――那是师父在半年前给她防身用的法宝,吉吉钟。敲击时乱人心神,有神识攻击之效。 几样都是韩姣平日用来防身的利器,虽然一直没有用武之地。她理了一遍,又从床头拿起定魂珠,“喂”地喊了一声,并没有人回应她。 定魂珠已完全化成普通石珠样子,她放在手心里转了又转,有些感受到:襄闭关修炼越来越频繁,是修行上将会有突破。她要将珠子放回去,转念一想,还是当做配饰系在了身上。 敲门声响起。她打开门,师兄姐弟都在门外。 舒纥、时于戎和百里宁清早就被抽去巡山,此时刚刚回来。韩姣和孟纪则被安排晚间巡视灵草园。舒纥沉稳带笑地对两人说:“我们是低阶弟子,只需要观察动静,有什么异状交给其他师兄。”时于戎递来两包莹石:“有什么不对就往地上扔,自然会有人来救。” 两人立刻点头,把萤石妥帖收好。百里宁把韩姣拉到一旁,往她手里塞一个雪白的果子:“拿着,熬夜补颜的。”韩姣含笑收纳。 大师兄喋喋不休地唠叨,让两人放机灵点。二师兄笑得阴测测的,在孟纪耳边道:“晚间可不同白日,千万要小心哪。”孟纪顿时脸色乍白乍青。 好容易摆脱出来,两人直奔灵草园。一路上孟纪东张西望,片刻不安定。韩姣问道:“你张望什么?” “小师姐,”孟纪有些紧张地问,“这大晚上黑漆漆的,会不会……有什么东西。” 韩姣嗔视他:“修炼这么多年,你法术都白炼了?”孟纪猛摇头,脸色肃然一正以示勇气。 到了百草园,月色朦胧,无虑草幽幽散发着光芒,园中被迷雾环绕,视线难及远处,景色也有些模糊。韩姣曾被困在里面过。只因前几日那怪异的一场雪,地上无绿草枯萎了一半,此刻的景象倒还不如当前韩姣被困的时候。她随意走了几步,对孟纪道:“你走左边我走右边,绕一圈汇合。” 半天等不到回应,她转过头,只见孟纪愣愣地看着百草园,圆圆的脸只差皱成一团。 “师弟!”韩姣喊。孟纪回过神来,耸耷着脸道:“小师姐,这雾深云重的,不会真有什么吧。” 韩姣见了他的样子有点想笑:“你怕什么呀。”孟纪闻言垂下眼,目光躲躲闪闪,半晌才又说道:“我小时候见过,有丫鬟夜里吊死在房里,脸狰狞灰白,舌头吐得长长的,可怕极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姣不想他说出这个,笑容一敛,温和道:“宗内灵气充沛,是人间福地,怎么会有冤鬼魂魄,不用太担心。”孟纪点点头,随后又问:“那我们今日出来巡山防的是什么?” 韩姣也不知,之前就已觉得师门命令模棱两可含糊不清。可孟纪平日的样子,只差把鼻孔翘到天上去,此刻的样子极是罕有。韩姣只好安慰他道:“不管什么,只要有什么异常,就把萤石扔地上等师兄来就是。”孟纪终于宽心不少,从左边绕灵草园巡视去了。 韩姣从右边行。 苍茫暮色,天色黝黑,花木在地上留下稀淡的影子,四下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走出一段,韩姣心中也生出戚戚之感。就是被刚才那句吊死鬼给吓的,她心道,忙伸手捂捂脸颊,原地跺了跺脚,给自己壮胆。 才动了没两下,另一边忽然传来孟纪“哇”地一声大喊,随即荧光亮起,在黑夜里放出冷凝的光芒。 韩姣木灵遁一闪,眨眼之间就到了灵草园的左边。抬头一看,灵草园的围栏边,包裹着圆滚滚的一团藤条,上面满布荆棘,还不停地往里缩。韩姣一惊,问:“师弟?” “小师姐,快救我。”被藤条缠住的孟纪立刻喊。韩姣走上前仔细一看,藤条上带着软刺,颜色青中带蓝,原来是铁棘条。低阶灵草的一种,又名“吃软怕硬藤”。这种藤有个习性,碰到的物体如果是硬的,它立刻缩回,如果碰到是软的,它就会用荆棘不停地去刺,半个时辰才会停歇――可怜孟纪的一身肉。 韩姣劈断好几根藤条,铁棘条才慢慢缩了回去。远处有几位师兄飞速赶来,见状不解,纷纷问:“师弟师妹,是什么异状?”韩姣行礼道:“我师弟被铁棘条缠住了。”孟纪则涨红了脸,垂头不语。 几位师兄一脸鄙夷,还以为有什么情况,原来只是被低阶灵草,于是他们又急速离开,临走时吩咐:“萤石做传讯之用,不要乱扔。” 孟纪哀声唤道:“小师姐。”韩姣拍拍他的肩:“我明白,明白。他们都是瘦的,哪能理解你被铁棘条缠住的痛苦。”孟纪更加羞恼,别过脑袋。 韩姣见灵草园左边大多种着铁棘条,与孟纪换了方向巡视,一边走一边道:“师弟放心吧,刚才那边我看过了,一根铁棘条都没有。”孟纪闷头不闻,三步并作两步,逃一般向右边而去。 巡山要持续到明日寅时,韩姣也不着急,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始。没走出几步,右边又是一道荧光亮起。她远眺了一眼,须臾犹豫,用木灵顿穿过小半个灵草园,又换成疾行前去。这回孟纪先看到了她,急匆匆地上来,脸上还有些惊惶:“小师姐,刚才我看到有灵光闪过。” 韩姣讶然:“哪里?” 孟纪道:“不知道,一闪就没了。” 韩姣四下一顾,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有些头疼地抚额。几位师兄又飞速赶来,见了两人就问:“什么异状?”韩姣难以言语,孟纪支吾着把刚才看见灵光的事又说了一遍,几个师兄看着他,目光中都有怀疑。各个方向赶来,一共有十位师兄,互相询问看到什么,都说没有。为首的师兄严厉地看着孟纪道:“师弟,这里是灵草园,又遍植无虑草,有些灵光又有什么稀奇。你可不要再大惊小怪,担扰其他弟子了。” 孟纪垂头丧气,唯唯应“是”。众师兄以比第一次更快的速度散去。 “我刚才是真的看到灵光一闪。”孟纪低落地说道,抬起头来,哭兮兮的脸上还有一些倔强,“就不知道是什么。” 韩姣拍拍他的肩,玩笑的口气说道:“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吧?” 孟纪想了想道:“知道,你小时候说过。” 韩姣颔首:“我猜现在你再扔萤石都不会有师兄来救你了。” 孟纪眉头苦成一团:“不会吧。” “要不我们试试?”韩姣眨眨眼。 孟纪立刻甩开她的手:“你和二师兄一样,就会戏弄我。”声音精神了许多。韩姣狡黠地笑了笑。 忽然有个声音插入师姐弟之中:“狼来了,是什么故事?” ------题外话------ 留言我都有看,谢谢大家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三章 我去 听到这冷不丁冒出的声音,韩姣蓦然一惊,孟纪转头一看,倒先打起招呼:“董师兄。” 离他们三丈开外站着一个身着紫袍的高瘦弟子。看他衣袍隐隐流转光华,一看就知是特别炼制,家世一定不错,韩姣默默估测。但是他的长相真是乏善可陈,身形高而瘦,衣服像是挂在了架子上。一张马脸,眼睛斜吊,一眼看去真不像好人。 孟纪韩姣一起上前行礼,走近了才发现董师兄的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韩姣,眼睛白多黑少,又锐利如针一般,叫人十分难受。孟纪介绍道:“董师兄,这是我小师姐。”董师兄点点头,又问:“刚才你们说的是什么故事。” 孟纪和韩姣对视一眼,心想这师兄还真多事。但这都是萤石引来的,两人也不敢怠慢。孟纪把“狼来了”的故事叙述了一遍,笑道:“我小师姐小时候尽会想一些稀奇古怪的故事。”董师兄眼睛微眯,露出一丝深思:“虽浅显,倒还有几分玄理在其中。” 韩姣颇不以为然,又被这董师兄盯得浑身难受,转头去看孟纪,想让他赶紧打发了走人。孟纪却一脸疑惑和迷糊,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暗示,反而看着董师兄不动,直愣地问道:“师兄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韩姣心里咯噔,这句话什么意思? 董师兄看向他:“哪里不同?”孟纪道:“师兄平时口若悬河,又最喜欢开玩笑……”才说了两句他就说不下去了,眼前人除了身形长相,与他了解的师兄实在太不一样了,简直无法看做同一个人。 月色暗淡的灵草园,花草闻风而动,簌落落地作响。韩姣脚一动,瞬间已退后一丈远,手掌一翻,两颗萤石弹出袖口。她反应奇快,这一串动作不过眨眼之间已经完成。孟纪也在她之后横移了好几步,手中抓了萤石,来不及数几颗,统统扔地上去。 地上却没有亮起一丝一毫的光芒。 “你们在找这个?”董师兄开口道,几颗萤石漂浮在他的手上,在黑夜里仿佛几个漂亮的光珠,微淡的光芒映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容。 “逃!”韩姣说了一个字,身形一闪,已经消隐在夜色中。孟纪转身一个疾行,往另一个方向窜去。 董师兄面对两人,先是虚张左手,不知为何,第一选择竟是先往韩姣抓去。他漫不经心一抓,以为手到擒来,谁知竟抓了个空,微一怔忪,他反手一挥。孟纪立刻感觉四周仿佛被封了墙,再难前行,他立刻要大喊,嗓子又一哑,肩膀上被人一拍。拍的力道很轻,他却感觉自己的心都跟着拍出来,惊慌地转头,就瞧见董师兄站在他的身后。 韩姣窜到灵草园的另一边,立刻去摸萤石。 透过灵草园,一个声音直达她的耳边:“这小子的命你不要了?” 韩姣停住手,四下张望,口硬道:“不过是个师弟而已。”话音未落完,就听见孟纪一声凄厉的大喊,比他被铁棘条缠住更痛苦百倍。韩姣额上沁出冷汗,偏偏好像只有她一人听见,刚才那些来驰援的师兄一个都没有出现。 师兄就像警察,不到最后时刻别指望他们,韩姣恨恨咬牙。 他冷冰冰地说道:“既然这个小子的性命没人顾惜,那就……” “住手。”韩姣无奈妥协,“我们只是低阶弟子,与阁下无冤无仇的,阁下何必为难我们。” 片刻没有人回答,她都要当对方被她说动了,随之而来的一句却吓得她魂飞魄散:“媚娘与我无冤无仇?” 这一刹那,韩姣真想扔下孟纪一个人逃走算了,正在两难间犹豫,身后忽然有了冰冷的感觉。她有些僵硬地转过脖子,立刻明白自己错失了逃跑的时机。 董师兄高瘦如竹竿,一手拎着孟纪,极像是提了个圆球,两者在夜色里是那么古怪和突兀。韩姣看着却笑不出来,颤巍巍地问:“他还好么?”董师兄晃晃手,于是孟纪抬头看看韩姣,脸上羞愧与虚弱皆有。韩姣松了口气,这才敢往董师兄看去:“你、你是……” 他阴测测一笑:“你不认得我?” 你和上次也长得太不同了――韩姣不敢搭话,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一看就觉得胆小如鼠。 他却心知肚明,这个姑娘看起来娇怯怯的,骗起人来却半点不打马虎眼,于是直盯着她,表情却没有一点松懈,慢悠悠地说道:“门派是假的,那名字也是假的了?” 还有什么被当面拆穿谎言更令人尴尬的,何况两人境界相差奇远。韩姣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是”。 “好,很好,”董师兄笑了一声,声音极是狂傲,“碧云宗的弟子胆色真是过人。” 韩姣曾听师父提过一种因缘法的修行。种一因,必然有一果,所有的果都是由因而起,不灭不换。俗语所说,因果报应皆是如此。看来她的报应来得真不慢,她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今夜我要做一件事,需要一个碧云宗的弟子,你们谁与我一起去?”他看着两人,眼中精芒一闪,透亮碧绿,仿佛翡翠一般。 孟纪被他扔到地上,翻身坐起,发现自己终于能开口了,立刻道:“我去。”韩姣诧然看他。孟纪挺直了脊背,嘴唇发白,作出一脸无畏的样子。董师兄笑睨两人,并不干涉。 韩姣走到孟纪身边,凑在他耳边说:“知道他是谁么,翠眼狼妖王。”孟纪果然身子一抖,惊大了眼,可还是道:“我去。”她说不清这一刻心中到底作何想,只觉得胸口暖暖的,仿佛有什么在燃烧,让她必须做些什么,于是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师弟,师姐真是有点怕。”孟纪抬起眼,她道,“怕你这么胖的体型,跑都跑不过。还是我去吧。”孟纪不服,欲出口反驳,韩姣在他身上一拂,他顿时全身被缚,不能言语。 韩姣转过身,翠眼狼妖王分明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却没有任何表示,睥睨二人,冷声问:“决定好了?” 韩姣笑了笑,眉眼弯弯:“我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四章 影子 韩姣表面一派轻松,实则腿肚子都有些打颤,右手紧紧地握着定魂珠,想来想去,遇到实在危急的情况,把希望都放在她最拿手的五灵遁上还有些把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狼妖王背过身二话不说,一脚踢在孟纪的身上,他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圆子似的身体在地上滚了滚。 韩姣见他在孟纪身上拍了拍,有一束幽兰的光芒就从孟纪的身体里抽取了出来,窜进他的掌心。 韩姣讶然问:“这是什么?” 狼妖王哼了一声道:“刚才你逃脱的速度很快,我把这小子的精魂锁了一缕在我手上,若你等会轻举妄动,我就散了这道精魂。” “会有什么后果?”韩姣蹙眉问。 “昏迷不醒,”他以董师兄那张枯瘦的脸说话,僵硬如铁,怪异极了,“就算高阶修士用强力让他醒来,他也会变成一个失去神智的白痴。” 刚才还想着五灵遁的韩姣苦了脸:“事后你会还给我吧。” 狼妖王傲然道:“你乖乖听话就成。” 他仰头看看天色,率先迈开了步,韩姣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天色已透黑,唯有灵草花木弥散着幽淡冷冽的香气,一缕一脉,细细地窜入鼻中。他走地很快,迈出一步,膝盖似乎都不会弯曲,速度飞快地往灵草园后面走去。他没有回过一次头,看样子并不担心韩姣是否能跟上。 韩姣用上了疾行,才勉强缀在他的身后。 两人绕过灵草园,进入飞羽峰最隐蔽的腹地,平时韩姣连灵草园都很少来,越走越深后越发不认识路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狼妖王倒像是轻车熟路,挑了一条弯曲的小径,却没有径直过去,只在一块巨大的岩石前转来转去,然后转头道:“过来。” 韩姣走上前,他又命令:“把手伸出来。”韩姣照做。他的手指在她手掌心一划,顿时一股血液涌了出来。 韩姣后知后觉的这才感到疼,“哎”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无声地瞪她一眼,手掌一扬,血液化成一条活的线,在岩石的上方慢慢画成一道门,殷红而漂浮,他迈了过去,转过身又一把大力将韩姣拉了过去。 韩姣觉得眼前嗖的一声,景色已经截然不同。刚才眼前还只是一条荒僻的小路,当她迈过时才发现眼前是一条漫石甬道,很宽阔,路旁的小石头甚至还发着光,在夜晚也能让人看清道路。 是宗门内设的障眼结界,韩姣立刻在心中下了判断。可是狼妖王到这里来做什么?她原以为他是要往外逃,他偏偏反其道而行,往宗门内走。更让她奇怪的是,他寄身在碧云宗弟子身上,为什么不用自己的血。 韩姣疑惑地看向他,只见微弱的月色下,他的脸惨白一片,没有一丝表情,眼睛却隐隐透着一股绿光,举动僵硬怪异,像是一具被操控的傀儡。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实在是瘆人,韩姣觉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转过脸来,咧开嘴一笑:“知道害怕了?害怕就给我乖乖听话,不要动什么歪脑筋。” 这堪比恐怖片的一笑,让韩姣抖缩了一下身子,久久不能言语。 狼妖王顺着漫石甬道一直走到底,那里有一个石桌并十几个石椅,摆放十分随意,石椅边上种着一种好客草,一有人走进,草内就有优美的丝竹声响起。 狼妖王走到石桌旁坐下。韩姣一瞥,桌上放着一个棋盘,黑白两色的棋子都是上好的玉石铸成,黑夜中也能将棋盘看的十分清楚。她并不懂棋,只见他飞快地落下几子,然后就不言不语。 这算什么事,韩姣暗忖,宗内目前的通缉犯居然跑到峰内腹地,破了结界,只为了到这个地方来下盘棋——狼妖王不是傻了吧。 他当然不傻。坐等了一会儿,漫石甬道那头飞快掠来一道黑影,身量魁梧,全身罩在披风内,像是一个影子,又像一个幽灵。他站起身,施施然对来人道:“你来了。” 韩姣一听他的声音,又见他举动,转头往后一望,悄无声息的,身后竟站着一个影子,她“啊”的一声,像兔子那么跳起,往后退出好远。 影子嘶哑地开口道:“妖王殿下好高的兴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身边居然还带着女人。世人都说公子襄风流,看来殿下不遑多让啊。” 狼妖王面无表情,只是问:“情况如何了?” “不好。”影子简洁道,虽然面容被厚厚的披风挡去,他的目光却看向韩姣,“这是宗内弟子?” 韩姣心头一跳,这个人能走进来,一定是宗内修士,当他走到妖王对面坐下,好客草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显然他就是此间主人。能在宗内开辟障眼结界居住的,一定是本宗的高阶修士。综上所述,这是一个私通妖王的高阶修士无间道。难怪宗内上天入地找了两天都没有找出他,原来是有奸细。 韩姣觉得很多谜题都解开了。可是她丝毫不感到轻松,从那披风里透出的目光十分阴鹜,似乎在说,她知道的太多了,让她十分心惊。 韩姣缩了缩肩膀,又往后挪了挪,尽量让自己变得没有存在感。 狼妖王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只是皱眉问:“如何不好?” 影子终于放过韩姣,看向他:“已拿来宝物要破你的魂术。” “可还有机会出去?”狼妖王问。 他波澜不兴的表情似乎不惊不怒,影子大为意外,不动声色地又上前几步,口中道:“山门结界一天有六中变化,每两个时辰就会转变方位和阵眼,变化共有一百三十二种,就是精通阵法,没有个半年一载也难以弄明白。” 狼妖王沉吟不语,过了片刻,又问道:“那件事你打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郑重,含有一种特别的魄力,韩姣立刻意识到这是什么隐秘,耳朵都竖了起来,可又担心自己的小命,脸上十分挣扎。 影子向她看了一眼:“没有地图,七宗上下守着的,竟然只有一句预示。” “什么预示?”狼妖王紧声问。 影子没有立刻回答,反而又上前一步,询问道:“殿下面色不好,莫非身体不适?” 狼妖王笑了两声,双手摆上桌子,斜睨他一眼:“你离我这么近,就为了看我的面色?” 韩姣站在最远的一个石椅旁,看不清两人的面色,只听两人对话,便觉得两人关系并非表面看起来如此简单,平静友好之下藏着一股将拔弩张的气味。 “殿下说笑了,”影子没有正面应对,适时退后一步道,“那句预示是‘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据说四样齐全,吉祥天可重现。” 狼妖王紧锁眉头,默默将那句话记在心间,口中道:“四季石是上古之物,天外人是民间传说,两者都闻声不见形,这另两个是什么?” 影子笑道:“七宗守了几百年,也没有研究个始末,这我倒不清楚了。” 狼妖王也不深究,反而道:“刚才你说有宝物能破我魂术,是什么在哪里?” “在广元殿内养护,殿下若有兴趣,去看了就知。” 狼妖王冷笑一声不语。 影子又开口,这次语气倒有些急迫:“与殿下合作这么多年,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到了。殿下是否应该把答应我的东西还给我了。” 狼妖王呵呵一笑:“看来你最近要境界提升了。” 影子躬身道:“请殿下成全。” 狼妖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透明的小瓶,里面蓝幽幽的一抹流转的微光,和刚才从孟纪身上抽取的一样。他用手掂了掂,姿态十分随意。影子一动不动,目光却从瓶子出现起就没有一丝移开。 将瓶子扔还给他,狼妖王道:“我承诺的,必不失言。” 影子接过瓶子,低哑的声音竟有一丝激动:“谢谢殿下。” 韩姣看着,还没来得及细想其中缘故。影子忽然一动,直冲石桌而去,手高举一撒,暗沉的夜里忽然像多了漫天的星光,往狼妖王兜身罩去。 刹那之间,形势突变。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五章 伤 不过眨眼之间,狼妖王已经被莹莹闪烁的星光套在其中。 韩姣一看势头不对,立刻就想重施旧计用土灵遁逃走。可念头才这么一转,已发现脚动弹不了,灵力也无法运转,她大惊失色,低头一看,脚上被缠了古怪的丝网。原来影子手中拿着的是一个编织细密的网,黑色交织的丝线,线结上缀了一颗颗微小的亮珠,所以撒网时就如同散了一片星光。 狼妖王被罩在了网心。韩姣刚才站的远,只有脚被网边给罩住了。 只碰到这么一点,她已觉得脚上失去了知觉,狼妖王被困在当中情况可想而知,韩姣大急。 “殿下,我的天罗地网滋味可好?”影子桀桀地笑了两声,颇为得意。 “你莫非疯了?”狼妖王厉声问。 影子大笑:“以殿下往常的脾气,若还有反抗的能力,还会在这里和我说这么多废话?看来寄魂术真是极耗灵力,不然殿下也不会连障眼的结界也破不开,还要带着这么一个小姑娘。我说的可对?” 狼妖王沉默了一刹,面色冷淡地说道:“你还要抓我去邀功?暗通离恨天这么多年,难道现在才想要回头?” 影子毫不在乎他口气中的嘲讽,说道:“我怎会将殿下交给宗门,听说公子襄对殿下的兴趣更大一些。只要殿下消失了,谁又能知道我曾背叛过宗门。这么些年我已得到想得到的了,年纪大了,胆子却小了,只要我进阶成功,在门中做个长老岂不是很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听他如是说,韩姣觉得背上沁出一身冷汗,他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也根本无所顾及,看来在他眼中,她已经不算活人了。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不错。”狼妖王赞道。 影子一怔,对他这般镇定倒生出一丝顾忌,忽然感到手中丝网微微颤动,他目光一扫,大为诧异,一霎时竟没有做出反应。被困在丝网边缘的小姑娘正左右晃动着身体,想要挣脱丝网。他看她那古怪而好笑的扭动姿势,蓦然生出一丝好笑,可这笑没有能维持多久,网线上传来的灵气分明有所改变――她竟然挣脱了天罗地网。 影子大吃一惊,他一早已探测过这小姑娘,连小成境界都没有过,最低微的弟子,怎么可能会挣脱他精心修炼的法宝。 他愣了一下。 网中“轰”一声大响,土地豁然下陷,裂开一个大坑。 影子顿觉不妙,来不及细想,身子一转,腾空而起,而三道如同寒刀一般的灵气激射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砰砰砰三响,地面崩裂,威力非常惊人。 被网罩住的董师兄瘫软在石桌上,而从他身上窜出一道银亮的虚影,化成一只矫健雪白的狼,双眸碧翠,眼含寒光。他四肢一展,就从网里脱身而出,而被他站立的地方,很快就凝结了一层霜气,片刻之间,黑色的丝网已变成了白色,丝线上覆着厚厚一层冰霜。(.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这可苦了韩姣,眼看就要从网里挣脱,忽然寒气袭面而来,她拉扯丝网的手,被冻得通红,没有知觉。 影子心知今日凶险,漂浮在空中就直接动手,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金弹,握在掌心之中,往妖王的方向一斩。顿时从他掌心中倾泻出万道光芒。 狼妖王低低一吼,身上白雾缭绕,忽然聚成了一面盾牌,将它挡在身后,那些金光击到盾上,就会有灵力震动,金光密集地如同暴雨,灵气激荡几乎形成了一个气旋,声势骇人。 韩姣看到金光时已是大骇,待要逃跑已经来不及,急忙运起灵气罩。她的修行时日尚浅,离这两人的境界天差地远,金光两道闪过,灵气罩就被破开。她倒在地上用力一踢,终于把冰冷刺骨的网线挣开。肩膀上忽然撕裂般剧痛,仿佛被剑捅了一下,她吸了一口气,用土灵遁逃出三丈远,就无力地摔倒在地。 影子握在手中的是剑丸,蕴含了无尽杀戮的剑气,值此黑夜里使出,真是有万剑穿心之感。 狼妖王忽然后肢一弯,奋力弹起,飞掠起好几丈高。趁影子来不及改变剑丸的方位,他双爪一抓,四周的风全都聚集到了他的爪中,顷刻化为十几道寒刀,劈向影子。 影子大惊,世间并非所有的异类都可以成妖,一种是机缘了得,还有一种是父母皆已修炼出妖法。而无论哪种,成妖都需要上百年时间。狼妖王几百年与水属性结合的妖力,自然不是普通剑丸所能抵抗。他想躲,张眼一看,却发现所有方向都被封死。于是他把剑丸高举头顶,挡住最致命的两击。身上接连被寒风凝结的刀砍中,顿时裂开十几道口子,鲜血喷涌,顷刻变成了一个血人。 他无力再漂浮,砰地落下,砸起一地的尘埃。 狼妖王一跃回到地上,重重喘息了两口,身上寒气全部散去,他眼中仍含戒备,却好像非常疲惫,慢慢把身体蜷起,银亮柔顺的尾巴挡住大半身体,就像一个雪白的毛团。 韩姣是痛晕了过去,又在疼痛中醒来,只觉得肩膀火辣辣的,刺痛地难以形容。她扑在地上,头微微抬起,伸左手在右肩上一摸,满手温热的血渍。眼前忽然模糊一片,泪水大滴大滴地淌下。呆愣了片刻,她才想起此刻不是哭的时候,连连给自己用了两个治疗术,她缓过一口气,在地上撑起身体,翻过身,就看见刚才打得翻天覆地的两人:影子像是一团黑色的破布,身遭已经满是鲜血。狼妖王则变成了一个圆球。 这短短一刻,韩姣从变故到面临死亡,又回到平静,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看着眼前这奇怪的一幕,她疑惑,难道她昏过去这一会儿,他们已经同归于尽了? 简直已经说不清是惊还是喜了,她坐在地上等了半晌,不见任何动静,于是站起身来,肩膀还有些疼,还在能忍受的范围。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想了想,走到石桌旁,想看看那董师兄的衣服里是不是还有孟纪的精魂。这一走近,她就发现那张天罗地网失去了主人的灵力,变成了一块丝帕,跌落在石桌脚下,薄如蝉翼,上面又有珠光闪烁,一看就知道是极好的法宝。 贪心是不好的,韩姣在心内对自己道,低头又瞅了好几眼,到底没忍住诱惑,从地上捡起丝帕,细细地查看一番。她回头看看影子,他倒在地上丝毫不曾动弹。于是她轻轻说道:“你刺我一个血窟窿,这个就做补偿吧,不反对我就拿走了啊。” 她把丝帕收起,就要往董师兄垂下的袖子里摸去。身后忽然有声音说:“站住。” 韩姣心一颤,慢慢转过头:“你……反对?” 这一瞧却大吃一惊,地上的影子还是老样子,而他边上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四肢修长,高鼻深目,瞳眸碧翠,双眉斜飞,眉宇间有股孤傲之色,一头绿发在风中猎猎飞舞,让人一眼难忘。 而最叫韩姣吃惊的是,他(chi)裸着身体,只在胯间挡了一块狼皮,蜂腰猿臂,肌肤坚实,在夜色中十分引人注目。 她呆滞地看着他,脑中有片刻空白:“你、你怎么不穿衣服?”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六章 假婴 他没有理会她的质问,拧着眉头,目光在影子的身上来回搜寻,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什么,他就弯下身体,伸手往影子的身上探去。 顺着他的姿势,腹部的肌肉绷紧,十分紧实,那片狼皮却敞开了一片,下面的风光几乎可见。韩姣目瞪口呆,脸皮滚烫地别过脸,结巴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他没死。”他口气果断道。 “什么?”韩姣的眼睛不敢往前方看,转来转去游移不定。无论是影子没有死的信息,还是眼前的一片风光,都有些太刺激了,她的脑内混沌成了一片。 地上的影子已经冰冷毫无气息,没有一丝灵力反应,他碰了一下,眸光骤然一冷,喝道:“好个狡猾的家伙。” 韩姣回过神,偷偷觑他一眼,对他的举动十分不解。 他抬头四顾了片刻,冷冷笑道:“原来你已炼出假婴,再差一步圆满就可以到元婴境界了。” 韩姣有些明白了。假婴并不是真正的元婴境界,而是在进入元婴境界失败时,上古一个修士想出来的修炼之法。虽然只差一个字,其实也是差了整整一个境界,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到了这种境界,即使肉身死了,也可以元灵脱壳逃出,之后可以重筑肉体,或者夺舍重生。但是假婴比真正的元婴要弱了许多,离开身体两个辰时找不到寄身之处,就会烟消云散。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狼妖王的声音在夜色里清晰分明,四周寂静如初,没有一丝动静。 他也不恼,手掌一张,一缕幽蓝漂浮在上,他先是严厉地扫了韩姣一眼,然后又对着空旷的四周道:“你的精魂还留了一丝在我这里,就算能脱壳再寻肉身,这一生也再不能堪破大道,更不能晋身元婴。你舍得?” 修士终生所求就是能求大道得永生,越是境界高越是不舍得修为,谁能眼睁睁看着前途尽毁,一生停滞不前。 韩姣觉得他这招真是狠辣,一声不吭地站着静观其变。 夜似乎更沉了一些,苍白的月藏进了云层,苍穹如同一块幕布,遮蔽了整个天地。左等右等,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依然没有一点动静。 韩姣怀疑假婴是否已经逃走,不然以他贪婪的性格,怎么会就此放弃。 狼妖王久等无功,冷笑了一声,合上手掌。 就在两人都放松之时,漫石甬道边的一块石头忽然一弹,如流丸一般激射向狼妖王,速度奇快。 狼妖王手化掌一劈,寒气滚滚,化成一道轻烟,转眼缠了上去,却在半空中被躲过。 韩姣这才看清,飞跃而来是一个大约尺长的透明婴儿,他浑身流转着光华,一看就知道是灵力凝集而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脱离肉体之后,假婴的速度竟然比肉身快了一倍有余。 狼妖王接连几下就没有将他拿下。 假婴似乎已经决定拼命。韩姣看到它几次被寒气触到,每碰到一下,它身上就少了去一小块,灵光也变得暗淡起来。 而狼妖王的情况也十分不妙。他虽然一招一式都很利落,但是寒气比起韩姣第一次见的时候,少了何止一半。让人觉得更明显的是,他的脸色苍白一片,疲色浓重。 假婴忽然开口:“殿下如此消耗灵力,就为了同我算账,这未免太不值得。刚才不过是我一念之差,只要殿下宽容大量,日后我必效犬马之劳。” 狼妖王哼了一下,极为不屑:“少废话。” 假婴又被他的寒气扫中腿部,尖叫一声,尖锐又阴沉地说:“既然如此,今日谁也别想好过。” 它在半空中忽然闪出夺目的光彩。 “不好。”狼妖王脱口道。 见到这个阵仗,韩姣早就觉得不好了,就在此时,四周的空气都开始扭曲,整个空间仿佛被封闭了,她用了灵遁,却没有半点效果,依然站在原地。 灵气疯狂地往半空中的假婴身上聚集,这个场景,好像是书里提过的婴身自爆。高阶修士死前最后一击,有撼天动地的威力――她吓得面如土色。 狼妖王掠到空中,一手掐住假婴的脖子,看起来就像手中捏着一个婴儿一般。 假婴却越缩越小,本来有一尺来长,过了这一会儿,只有巴掌大小了。 “有离恨天的妖王陪葬,我也不算亏。”假婴疯狂地大喊,透明的脸狰狞如鬼。 狼妖王脸色铁青,怒不可遏:“你敢。” 假婴尖笑,声音刺耳,身体又缩小了一圈。 寒气从狼妖王的手上直接传到假婴的身上,渐渐结成了冰块。假婴还笑着,就直接冻成了冰。即使成了这样,他身上的光华流动也没有停止,一刻不停。 狼妖王的脸色有些煞白。 完了。韩姣心中嘶声大喊,却被两者强大的灵力压制着,喘息困难。 悲从心中起,她泪珠滚落。 “姣姣?” 她困难地眨了眨眼,又听到一声“姣姣”,唤声清亮,别样风流。 “别害怕,”襄笑了笑,雍容自若,“毕竟不是真的元婴,你去他身上搜了本命法宝毁掉,他就没有自爆之力了。” 当此生死攸关,韩姣一咬牙,也不问缘由,直接扑到影子的尸体旁,用手一测,他的丹府却是空荡荡的,没有反应。她恍然想起,取出一块丝帕,问:“这是他的本命法宝么?” 襄道:“就是这个。” 韩姣立刻用了一个风刃,丝帕丝毫无恙,她又用火烧,也没有作用。形势危急,她无法多想,一跃而起,足足从平地弹起好几丈,一手将丝帕往狼妖王扔去,喊道:“这是他本命法宝。” 绿发的青年立刻心领神会,手指一弹,丝帕就在空中轰地一声炸成了碎片。 假婴发出吱吱的一阵怪叫,左右扭曲,仿佛想挣脱束缚,却被狼妖王捏地死紧,最终心怀不甘地化成了冰块。 狼妖王显然也感到力竭,手一甩,将假婴化成的冰块扔地粉碎,他从空中回落到地,身形还在空中晃了一下。一脚落地,他就满是探究看向韩姣,却见她不知是惊恐还是愤怒,脸上乍白乍红,双唇发白,翕动不止,却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刚才你做的很好。”他有些为难地开口,夸奖地不甘不愿。 韩姣双眼瞪地圆圆的,黑白分明的一双眼里还留着刚才惊惧的泪珠,又是愤懑又是难堪地指着他,声音颤抖地指责:“你……” 狼妖王睇她一眼:“有话直说。” “你个流氓。”韩姣忍不住大吼。 因为打斗不觉身上遮蔽的早已掉落,绿发在风中妖异飞扬,年轻的男子一脸不明所以,身上一(si)不挂地站在那里。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七章 风淮 狼妖王对她的尴尬浑然不觉,英气的眉毛挑起,疑惑地看着韩姣,双眸就像一潭碧水:“你喊什么。” 韩姣见他作势要走过来,窘地不行,使劲地摆手:“别过来,衣服,你快穿上衣服。” 他终于弄明白了,愣了一瞬,神色变幻不定,顺手就从影子身上扯了披风罩上。 韩姣终于可以正视他时,发现情况并没有好转多少。影子刚才全身罩在黑色披风下,阴沉沉地仿佛一片乌云,可换成了他,情况就截然不同,一身简洁利落的线条,胸襟处微微敞开,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用韩姣前一世的话说,别怪衣服设计不好,只能怪你的身材衬不上它。 她瞥了一眼,不由就想起刚才的情形,刚褪下的红晕又回到脸上,只好狠心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转眼看地下影子的尸体,待看清他的脸,心下暗惊,原来竟是飞羽峰的师叔,曾经也来齐泰文处做客讲道,对后辈指点十分尽心。忆及此处,她的心情顿时有些黯然。 狼妖王转头看了看天色问道:“广元殿在哪?” 韩姣猛的抬起头:“我不去。” 他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目光中的威胁一目了然。 现在没有必要怕他了,韩姣心想,襄已经醒来,看狼妖王刚才打完的疲色,刚闭关而出的襄难道还会敌不过他。她壮了胆气,立刻甩了他一个不屑的眼神,低声偷偷问襄:“他现在耗损了灵力,赢他你有几成胜算。” 襄笑道:“我为什么要赢?姣姣,说起来,百年前我和风淮百年前还有一面之缘,算得上是点头之交。” 韩姣微愕:“风淮是?” “就是你面前的翠眼狼妖王。”襄满含兴味地说道,“五大妖王中,他的性子高傲直率,不受人威胁和摆布……” 韩姣听得冷汗涔涔,眼角一瞥,风淮大步走了过来,脸色极其不好。想起刚才影子也曾威逼利诱,他却宁可逼他自爆也不妥协,她咽了一下口水,态度顿时一变,狗腿般柔声道:“不是不去,是去不了。这个时辰,迎客台之间的铁索已经不能通行了。” 他停下脚步,细细打量她的神色。其实她此刻的样子狼狈极了,肩膀上有大片血渍,下巴上也染了一片殷红,只有肌肤白皙,玉雪似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见她小小一张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容,他神色缓了下来:“在哪个峰?” 韩姣见他主意已定,苦笑道:“碧云峰,上峰。” “走吧。”他道。 韩姣无奈,仍不放弃道:“那里都是门中的长老,还有掌教,要不还是别去了吧。反正还有时间,可以想其他办法嘛。” 风淮哼了一声道:“别啰嗦。”辨明了方向就要赶去,回头一看韩姣磨磨蹭蹭,满脸的不情愿。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提起往前飞纵而去。 韩姣眼一花,已经飞掠在半空,她顿时就挣扎起来。 “再动一下就扔你下去。”风淮恶狠狠地说道。 她含着一包眼泪呜咽道:“你抓到我伤口了,好痛。” 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暗道麻烦,转手将她携在腋下。谁知她又开始扭动身体,他凶道:“又怎么了?” “好冷,”韩姣哀戚道,“你怎么像冰一样。”她实在难受极了,开始是被他抓得肩膀像撕裂开了,现在被他夹在腋下,模样别扭不说,他的身体又冷又硬,像是把她扔到了冰窟里,飞在半空又寒风阵阵,简直是深受酷刑。 他淡淡道:“我现在是灵体,真身还在离恨天。” 韩姣欲哭无泪,一路飞掠而过,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停停走走,时不时弯一条道,竟没有遇到一个巡山的弟子。过了一会儿,韩姣也不觉得冷了,大概是习惯了或者是麻木了。 就这样一直到了迎客台。碧云宗的通峰铁索,戌时一过就会消失,只留两个铁环在迎客台上,各峰的弟子无法通行。风淮在迎客台上来回转了一圈,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高等的障眼法。”说完,就携着韩姣从迎客台上跳了出去。 韩姣吓得尖声叫了出来。她前世因为坠机而死,心中原本就存着一股畏惧,又没有学过御剑术,更可怕的是,现下天色黑沉,肉眼看不到铁索的存在,往下一望就是千丈的深渊,怎么不让人胆寒。 风淮事先就布了结界,幸而声音传不出去。他正要训她,瞥到她张惶不安,忽然一双手就攀了上来,紧紧搂住他的腰。他一个怔忪,只觉得碰触的地方软滑柔腻,温香软玉,一分神就岔了一口气,身形骤然下坠,瞬间又被他稳住,如此一来,韩姣又是一阵大喊大叫,缠地他越发紧。 他想起自己目前是灵体,不应该会有知觉,心下就生了一丝异样,有心把这个麻烦就地扔出去,可她攀附在他的身上,这一点力竟然使不上。 落到碧云上峰,韩姣深呼吸了几口,乱跳的心稍稳。抬头看风淮,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更差,看她的目光也时阴时晴,表情凶狠时仿佛就要把她丢下山去,有时又显得十分犹豫。她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退。轻声唤:“襄。” 襄应道:“怎么?” “他有点不对劲。”韩姣轻声道。 风淮终于按捺下惘然反复的心思,转头看了一眼她:“你一个人在说什么?” 韩姣怯怯地说道:“我一害怕就会自言自语。” “毛病真多。”他轻蔑地看了她一眼,话语口气却有些咬牙切齿,“快走。” 韩姣亦步亦趋地跟上,只听见襄颇有深意地说道:“姣姣,妖王之中遇上他真是你的运气,如果说这种情况唯一有机会活命,就是在他手里。”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八章 上峰 碧云上下峰是碧云宗的主峰,下峰设立宫阙楼馆款待各方来客。上峰有藏经密阁,长老洞府。据说居住了宗内十几位长老,还有隐世不出的高人,就连掌门一清祖师,也在上峰某处闭关。 韩姣这么多年也只来过一次,还是在九岁入门时被师父领来叩拜祖师画像。她依稀记得,此处雨雾缭绕,仙鹤齐飞,山色与天相应,落霞映瀑成辉,真正的仙门风光,人间难寻。 可是这一次情况已经截然不同,其余三峰各处都有弟子巡山,碧云上峰却静悄悄的,杳无人声。从迎客台一路走来,半个人影都没有碰上。韩姣心里纳闷不已,三峰上这么多弟子晃悠,该防备的地方却撒手不理,这算什么道理。 风淮带着她从山道直上,顺畅无比。 夜色深沉,浑浑噩噩的一片黑色,只有修行之人才能在这样的黑夜里辨别方向。韩姣仰头一望,已瞧见广元殿一角的宫灯,簇簇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晃摆。 眼看剩下没有多少路程,又走了一段,韩姣开始气喘不定,周身如同被压了一座大山,压力很大,每迈一步都觉得吃力极了,脚底似灌了铅。心下顿时觉得不妥,扶了路边一块石头,喘着粗气休息。 风淮走在前面,也很快发现异常,转身走了回来,看到她的样子,微微皱眉,抓起她的肩膀,从山道上一跃而下,说道:“这条路不对。” 接着他选了从广元殿左侧的山路,同样走得近了,无边无形的威压就让人喘不过气。他不得不另择道路,一连换了三条通山的路,都被逼退了回来。有一次他忍着凛冽的威压,打算硬闯上去,走到一半,就发现韩姣已经晕了过去,要是就这样上去,她恐怕就要修为受损,身受内伤。 他不禁就犹豫了起来,反身抱起她,从原路折回。 韩姣醒来时还觉得心口闷沉沉的,十分难受。抬头眺望了一眼广元殿的檐角,暗自感叹这就是水中月镜中花,只能用来远看,近观都是不行的。 “怎么办?”她轻声问。 “他要是舍一些修为,可以顶着威压上去的。”襄说道。 韩姣撇撇嘴:“那怎么不上去?” 襄笑笑不语。 风淮从山道上走了回来,瞅她一眼道:“你又紧张地自言自语了?”韩姣有气无力地点了下头。他缓缓道:“这里威压很重,寻常人难以近身,现在只有一个办法了。” 韩姣问:“什么办法?” 风淮没有回答,转过身,稳健挺拔的身体上忽然流淌过一阵银光。韩姣看他动手去脱衣服,吓得往后跌退了两步,刚打算喝止他,就瞧见眼前一团光亮流转,眨眼之间,英俊的青年已经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银狼,矫健雄壮,毛色敞亮。 他转过脸来,翠绿的眼眸精芒一闪,张口露出森森白牙,向她咬来。 韩姣霎时被吓得魂飞魄散,心想莫非他的办法就是吃了她好有力气上山?一边躲一边嚷:“有事好商量……哎呀,救命!” 襄笑得乐不可支:“姣姣别慌。” 风淮一口把她叼在嘴里,周身祭起灵气罩,一路往山上狂奔而去。 韩姣不能控制得被上下好一阵颠簸,头晕目眩,壮起胆张眼一望,只见山木草石在飞速地后退,银色的光芒瞬息不定,流转在夜里中极为耀眼美丽。她看不到全貌,只能窥到一点:银狼奔跑时肢体动作流畅,毛发飞扬时微光闪耀,十分引人注目。 他一路狂奔,并没有那般顺利,某些地方仿佛有无形的壁墙,他每次用灵气闯过去,周身都忍不住一颤,灵光黯淡。 韩姣很快也发现了,在他身体再次颤抖时,摸了摸他的耳后毛发,软软凉凉的,触手十分舒服,她不自禁地揉了又揉,却发现他颤抖地更厉害了,连忙住手。 到了广元殿的后墙,他张嘴把韩姣吐在地上。 韩姣疼地“哎”一声轻呼,抬头只见银狼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目光青碧,在夜里幽森森的,实在有些骇人。她一动不动,心里嘀咕,不知道哪里又得罪了他。 风淮忽道:“你转身。”韩姣听话地转过身,等了好半晌,才又听到他道:“转回来。” 韩姣转过来,他已经又变成了人身,因为那件黑色披风刚才扔在了原地,此刻还是一副野人的模样,只挂着一块狼皮了事。她脸一红,把视线抬高,只看他的脸,这一下又让她发现,他面色苍白,比刚才打败影子后更显得疲惫。 她心微微一软:“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时间了。”风淮一怔之下略带些生硬道。说完就背过身,在墙下转来转去找些什么。 韩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举动。襄悠然问:“你是不是好奇他在找什么?”她“嗯”了一声。襄又道:“在找结界的阵眼。狼天生就有敏锐的直觉,不会被普通的障眼给迷惑。风淮的原身就是雪(为毛这两个字连起来都是禁词,让我好找)狼,这种能力与身俱来。所以他破除结界比别人容易,也能预感危机,本能就知道什么路可以走,结界的阵眼在哪里。换做其他人,现在早就该被碧云宗的长老发现了。” 韩姣也早有感觉,他总能提前一步避开巡山弟子,在宗内也来去自如,原来还有本能帮助,这让她着实有些羡慕。 风淮在一块地方来回转了三圈,手掌灵光一闪,就地一压。空无一物的地上忽然显现出一块石头――阵眼。 他转头凝神看了韩姣一眼,她立刻明白,站起身,走到石头边,自觉的在手掌上用风刃割了一下,把血洒去。风淮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怒问:“你做什么?” 韩姣诧道:“不是破结界吗?” “你以为你的血连广元殿的结界都可以破?”风淮眉头拧紧。 韩姣捂着手,委屈道:“那你给我使眼色干嘛?” 风淮没好气道:“那是让你走开点,我要打开结界。” 韩姣无语,觉得不但手掌心在疼,就连心都有点抽搐了。 ------题外话------ 看到大家的留言,很有动力啊,呵呵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四十九章 盗宝 风淮找出了阵眼,拿出几颗属性不同色彩各异的灵石布在阵眼四周,又用一种不知名的黑砂,以手代笔,在地上画出一个复杂的圆符。 韩姣曾听师兄弟们说过,符法是道法中要求控制灵力极高的一种,通常要灵力输出均匀,而且必须要一气呵成,越是高深的符法越难成功。风淮一笔到底,丝毫没有间断,一划结束后,符法已经成形。这样还只是他以寄魂术所能施展本身功力的三成,由此可见他本身修为已经到了何种境界。 韩姣对咒符最不拿手,画最普通的起火符,十次中也最多成功六次,见状只能生起高山仰止的心情。襄赞道:“这样的情况,风淮还未尽全力,难怪离恨天的络寒城在他手中固若金汤,果真不能小觑。” 风淮手上连打几个印结,地上的符立刻闪动起来,阵眼一阵乱颤,四周的砂符飞快地缩小,紧紧锁住了阵眼,那块阵眼石抖动地更厉害了,仿佛想要四处窜逃,却又无能为力。就这样好一阵子,阵眼石渐渐静了下来,通体的光亮也消失殆尽,最后关头啪的一声轻响,顷刻裂成了碎片。 风淮脸色发白,脸上并无欢喜,提起韩姣的肩膀,往原先阵眼处飞窜而去。 韩姣觉得四周扭曲,身体失重,眼前一花,已换了一个地方。 通体雪白的大殿,墙上绘着连绵的云纹,透着淡淡的雾气,让人仿佛置身云层之中,大殿中央有三座拱桥,桥身上雕刻了奇兽祥瑞,桥下有活水流淌,潺潺作响――这就是广元殿。韩姣还记得这三座玉桥的名字,是“明”“悟”“道”。 风淮眉宇间一松,对韩姣道:“进去把里面的宝物取出来。” 韩姣愕然,不安道:“我?” 风淮道:“只有碧云宗弟子才能穿过这座桥进入内殿。你只需要进入内殿,把里面温养的宝物取出就可以。” 韩姣默然,心下却突突的急跳了起来。不知是什么缘故,她一进入殿中,就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影响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力量锁着她,让她十分难受,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她无端心慌,抿着唇不语。 风淮眉梢微微扬动,不看她的脸,神色漠然道:“快进去。” 韩姣无奈,只身往明桥上走去,还未穿行,就被无形的力量挡住,脚下沉重,再难往前挪动一分。她试了又试,有些沉不住气,正要回头去找风淮。腰间垂缀的定魂珠忽然无风自动落下,滚到了桥角。襄的声音传来:“我不能过,你再试试。” 韩姣往前一迈,果然已没有障碍。跨过了桥,那种肃静压迫的力量更甚,她心下惴惴不安,回头望了一眼。风淮站在殿中,看着一旁的壁画,似乎并没有注意她,而定魂珠落在桥角没有动静。 她忍住回头走的冲动,往内殿走去。 内殿与外殿一般是白玉砌成,无光自亮,恍如白昼。韩姣步入内殿,其中静地连一丝风都没有,落针可闻。她只觉得庄严肃穆的气氛不同寻常,让人大气也不敢喘,她走了几步,抬头一看,玉台上齐刷刷拜访着上百个灵牌。最上面几排金色的,是代表已经飞升吉祥天的祖师,而剩下大多数黑色的,则是陨落逝去的碧云高阶修士。 只望了一眼,韩姣就脸色煞白,双腿发软。感觉再多看一眼都是亵渎,耳边嗡嗡的一片响,脑子却浑浑噩噩,乱麻似的一团。脚下没走两步就虚软了下去,正对着灵牌跪了下去,她心里发虚,头晕目眩,怔了半晌才想起对祖师磕了个头,心中默念:有怪莫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这样叩拜之后,她心下稍安,四下一打量,除了上百灵牌,殿中就摆着一块圆咕隆冬的似铁非铁,似铜非铜的圆盘。她走上前,骤然发现心跳加急,似乎在警示什么。原来她不安的心情有一大半全来自这个圆盘。来不及细想,她一把抓起就转身往外跑。 一个疾纵她跑出内殿,这才敢仔细观察手中的圆盘,上面灰蒙蒙的一层,她用力一擦,就像灰尘一般抹去,露出雪白银亮,锃锃反光的一面。她用力擦了好几下,终于明白原来这是一面镜子,四周还镂刻了漂亮的纹饰,典雅古朴,像是闺阁女子所用。待擦干净后,镜面光可鉴人,她照了照自己,却惊讶地发现镜面上照不出她的样子。 那么奇怪,韩姣拿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 “还不过来。”站在外殿中央的风淮蹙了蹙眉,催促道。 韩姣穿过桥,把镜子递了过去。低头摸了摸腰间的垂穗,定魂珠已经无声无息地回来。 风淮接过镜子后也像韩姣那样仔细地看了又看,将每一道饰纹都摸了个遍,最后在镜子背后找到隐藏在纹路中黑色的三个蝌蚪般的字体。韩姣瞥了一眼,性体古怪,不是篆文,她丝毫认不出。风淮也一脸茫然,用手摸过那三个字,忽然悟道:“是三界镜。” 韩姣还是茫然不知,却听见襄低低一声喘息,心情似乎瞬间有些激荡。 风淮将镜子翻过来,镜面正对自己,里面映照出一个虚影,半实半虚,飘渺不真,是一只雪(又是禁词)狼的模样。他吁了口气:“果然。” 韩姣不解,凑过去一看,见到镜子上的影子,讶了一下:“照……”妖镜?她最后两个字咽在喉中没有说出,乌黑的眼睛里却含了一丝好笑。 风淮解释道:“这是三界镜,有勘破真实之能。无论魂术,障眼,幻术,都在这面镜子下无所遁形,是上古法宝之一。” 不论它的神通,光是上古法宝这四个字,就足够令韩姣惊叹了。法宝一般有两种,一种是修士修炼而成,就是普通法宝,而上古法宝,据说是天地初开时就已经存在,神通法能都是聚合天地灵气的威力,是天下的至宝。 她居然从宗门偷了上古法宝出来,她心中一时极乱,又是羞愧又是委屈,伸手去抓了一下镜子:“这么重要,还是放回去吧。” 风淮把镜子一扬:“如此辛苦,怎么能就这样放回去。” 韩姣咬了咬嘴唇,不知自己所做是对是错,脸上青青白白。 风淮目瞟她一眼,转而又去看三界镜,此时镜子被他翻转在手,正对着韩姣,镜面如银,映照着大殿,雪亮一片。他略有些满意,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唇角才弯起,忽然一窒。他转头看看韩姣,捏紧了镜子,忽然一把抓了韩姣到身前,把镜子放到她的面前。 冰凉的镜面几乎要贴着她的脸,韩姣恼道:“干什么?” “为什么照不出你?”风淮喝问道,眼中骤然尽是锐利,森冷如同寒冰。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章 逃窜 明晃晃的镜面上映着整个大殿,却丝毫没有韩姣的影子,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并不存在一般。这景象十分诡异,韩姣惊懵了,心中一片迷离恍惚。她想撇过头,却被风淮紧紧捏住了下颔,只能正视镜子。 他直愣愣盯着她,神色不定,原本如湖泊似的一双眼里卷起惊涛骇浪一般,一个劲地问:“为什么照不出你,你是谁?” “放开我,”韩姣感觉下巴都要碎了,抓着他的手挣扎:“我怎么知道,说不定这镜子坏了呢。” 风淮充耳不闻,手中镜子一转,大殿的四壁皆是灵玉所铸,不需法力也可产生腾腾雾气,可在三界镜中也纤毫毕现。他心知镜子没有半点问题,疑窦丛生,沉默片刻道:“你不是三界中人?” 韩姣身体僵了一僵:“什么?” 风淮眉头紧蹙:“三界镜可照三界之内所有的真实,除非不是三界之内。”他说到这里,几乎已经做了肯定。 韩姣被他一口说破最大的隐秘,心中惊骇,脸色越发苍白,嘴唇抖了抖说不出话来。 “何人闯入广元殿?” 殿外忽然有一道如同奔雷一般的声音传至,由远给近,开口时还在远方,话音落却已近在耳旁。 风淮心下暗惊,知道广元殿内一定有什么布置被惊动了。他方才只因三界镜一事分神,丝毫没有注意四周动静,现下如果被人围上,境况就糟了。他不再逼问韩姣,一把将她挟在腋下,拿了三界镜就往殿外逃去。 刚出殿门,三界镜上就窜出一道光芒,直冲空中,黑夜之下极为鲜明。风淮脸色骤然一变。 广元殿的檐角都挂有玉铃,此时无风自动,一齐响了起来,动静之大,难以掩盖。风淮疾遁而走,手上的镜子却光芒四照,他连用两个法术,都毫无用处――三界镜果然非一般法宝。这稍一迟疑,眼看已有灵光从各方云集而来,他看看镜子又看看韩姣,将手中镜子一扔,挟着韩姣往山后逃去。 山后是一片密林,他左突右窜,身法灵活地惊人。韩姣被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一阵快速的乱颠,眼前发花,脑子一阵阵地发沉,只好闭起眼蜷起身体。 尽管风淮逃地奇快,可碧云宗后山也满是布置,他没有时间破解,仗着修为硬闯了几个之后,行踪已经被宗内高阶修士察觉,一道道灵光渐渐寻着方向而来。 风淮又突然转向,遁向左面,四周的灵光一时也没有发觉。他心知这不过是缓兵之计,现在露了行迹,在碧云宗的地头,迟早要被找到。除了修为已到天人的一清,和飞云峰上那个不知深浅的黑衣修士,他自认不惧碧云宗任何一个,但是现在他并非真身,修为受损,绝不是硬拼的好时机。 他要寻隙逃走,身上带着一个人又成了袱累。 风淮身形一顿,眼前有一棵参天的古木,云英如盖,他沉吟了一瞬,飞身而起,此树长年吸收灵气,高达数十丈,枝叶又茂盛,枝枝扎扎如另一方天地。他直飞至半树高,找到一根厚实的叉枝,把韩姣放在上面。 这一处叉枝连着主干,空间很大,可容好几人。韩姣蜷缩着身体,正好靠着树干休息。 “你到底是谁?”风淮眼盯着她。 韩姣此刻已回过神,张大了眼无辜道:“我就是我,还能是谁。” 他不信,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又顺着头发往下,摸到了脸。韩姣惊道:“干什么?”他狠狠瞪视道:“别动。”韩姣见他脸色沉郁,又没有一丝猥亵的意图,只好闭嘴不言。谁知他并没有完,从头颈到手臂,双手一张,竟直愣愣地罩在她的胸上。 韩姣只觉得一股热气冲到了头顶,想也不想,反手一扇,风淮不提防,啪的一下脸上被掴了个正着。 两人都愣了一刹。 韩姣涨红了脸,先发制人地嚷道:“看什么看,谁让你耍流氓。” 风淮活了几百年,从未让人在脸上这般打过,眉梢一挑,条件反射般就要一掌打回去。可被她这么一喊,低头一看,见她害怕的身体颤巍巍的,紧贴着粗粝的树干,脸蛋巴掌小,已绯红一片,眼眶也红红的,瞳眸漆黑,像黑葡萄似的,还浸了水汽,目光也是湿漉漉的,直让人心怜。他心底某处情不自禁地一软,这一掌再也打不下去了。 他板着脸,对她施了定身缚言,继续在她身上摸索。 韩姣一口气憋在胸口,窘地几乎要晕过去,可身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只好眼睁睁看着他东摸西摸,一直摸到脚掌,他才停了下来,口中低语:“普通中下灵根木属性,不是妖,也不是魔。” 韩姣瞪他。 风淮浑然不觉,心道根骨,血肉都没有一丝法术迹象,分明是个普通人,竟然会是三界之外。他摇了摇头,手中握着她的脚,樱草色的一双绣鞋,灵丝绣了两片竹叶,小小的一只,刚够他的手掌。他不觉好奇,略微转了转,又捏了捏,脸上透着一丝懵懂。 碧云上峰的灵光已越聚越多,在上空分散盘旋。 风淮脸色一凛,放下韩姣的脚,抬头眺望一眼,转过脸来时已是沉凝如水。他解开韩姣的缚言,手一展,幽蓝色的精魂锁成了一小团,他将它放入韩姣的怀中,动作自然,脸色平静,探入衣襟时也没有丝毫变色。 韩姣由惊转怒,再由怒变为麻木,见他坦然自如,反而骂不出什么了,心情十分复杂地睨着他。 “你师弟的精魂我还给你了。”他说道,“你叫什么名字?这次不要想骗我,我会用搜魂术。” 他把手贴在她的颈边。韩姣知道说谎时心跳,血速,体温都会有所不同,她也不想尝试搜魂,当下老实道:“韩姣。” “今天的事不要外传。”他吩咐。 “我不会说。”韩姣道。 风淮又道:“你是三界之外这件事更不能说。” 韩姣神色一黯,身体不能动弹,垂下眼帘,长睫挡去了眼睛,默然不语。风淮却知道她已经答应,站起身,风吹过,簌簌的枝叶在他身后发抖,他说道:“以后我会来找你。”不等韩姣回答,他已经如掠枝寒雀一般离去,瞬息消失在树林深处。 ------题外话------ 这两天重感冒……一坐下就鼻子堵,两章日后补上,请见谅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一章 善后 风淮一现身,碧云上峰飞巡的灵光都飞速聚集了起来。 韩姣坐在树丫之间,不能动弹,眼角余光只能瞥见一道道的光从上空飞过,带起得厉风让枝叶颤抖,簌簌然落了她一身。只片刻功夫,上空就传来了交手引起的轰鸣声。 耳畔尽是惊雷一般的巨响,韩姣觉得无端的害怕,被定身后身体没有知觉,她手足酸软,靠着树干的背脊上起了一层腻汗,只好垂眼专心致志地听闻动静。 风淮的身法快,一般修士远远不及,那打斗的声音忽左忽右,不断变换。碧云宗众修士与风淮交上手,立刻察觉他灵力不济,自然不肯放过这擒住他的千载良机,在后尾追不舍,两方纠缠争斗,渐渐远去。 韩姣垂目想着这一晚的经历,此时才生出后怕的情绪来,心中又是惊忧,又是惶然。在这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世上有这么一面镜子,能将她的来历道破。自从重生以来,她早已在心底把前一世深深掩埋,尽力不去回想不去思念,努力将眼前的生活过好。可就在她以为水过无痕,曾经的记忆会变成她独自品味的秘密时,现实却突然撕破了这层掩盖的面纱。 只从风淮的态度来看,她就知道,这个秘密不仅仅只关乎她一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想到此处,她战栗了一下,在这个满是强人林立的世界,她的存在如蝼蚁一般,哪有本领牵扯到高阶修士的争斗中去。 耳听灵力打斗的声音渐渐轻微,韩姣感到一阵害怕,不知情况到底如何了,如果风淮被擒住,她的秘密还能否保住?三界镜在广元殿温养,本身就非同一般,如果给宗门内的长辈知道了她来自三界外,以后会变得如何? 韩姣害怕改变,尤其是往不可预知的方向改变。她蹙着眉,暗自祈求风淮能够逃出。以后离恨、碧云两重天相隔,他们再遇上的机会微乎其微。再不行,等她修炼小成境界之后,可以出山找个地方躲起来。 她这样一通胡思乱想,越发觉得前途渺渺,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腰间的定魂珠忽然一阵发热,她想着心思浑然不觉,等发觉时,珠子已自行漂浮在空中,从中透出一个人影,由虚化实,转眼之间,襄已现身站立在枝叶之上,轻袍缓带,身姿挺拔,双目暗蕴精光,正凝神看着韩姣,唇角似笑非笑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韩姣愣了一下:“你、你能出来了?” 襄道:“最近修行有突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语气不兴波澜,似乎平常不过。 韩姣吁了口气,随即又觉得不自在极了。襄随手一拂,她身上的定身就解了,于是她稍稍挺直身体,转头去看天空,满眼尽是团团枝叶的黑影,根本看不到风淮等人,她露出一丝焦急。 “担心风淮?”襄笑道,“虽然现在是有些不济,也不至于就被抓到,放心吧。” 他说的话一向作准,韩姣稍稍放下心,转眼想到自己的处境,又再次忧心,孟纪还等着她去救呢。 她才这样一想,襄似乎就懂了。他上前捞起她,一把横抱起。韩姣吓了一跳,低呼一声。襄翘起唇角道:“要是天亮前你不回到飞羽峰就糟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帮你。” 韩姣默然。 襄是生魂,也是灵体的一种,身上同样没有半点温度,但他动作温柔体贴,胜过风淮不知多少。将韩姣抱起后,他飞身而下,顺百丈长的树干,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他的道法与风淮又是截然不同的风格。风淮修炼冰玄密道术,一举一动寒气萦绕,开合间气势惊人,动静极大。而襄行动起来就像一股轻烟,无声无息。 韩姣见他飞速穿过密林,身形游转,没有一点声息,恍若鬼魅一般。碧云上峰那么多修士行动,居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他带着人离开。她虽然心事重重,也不禁为他这份修为惊叹。 襄来到迎客台,有四五个修士在台上戒严。他想了想,转身离开,绕到远处的山崖上。韩姣不解。他忽然低头对她笑笑,道:“别喊。”韩姣被他缚言,忽然身体失重,他已腾空飞起。 修士要在空中飞行只有三种方法,低阶修士修为境界不够,一般只能用提气术,在空中停滞时间很短。小成境界之后,就可以用御剑术,或者使用灵兽在空中飞行。而第三种,不借任何物体自主在空中飞行不受限制,就需要天人境界才能做到。 襄从空中落下到飞羽峰。韩姣这才回过神来,缚言解开后惊道:“你已经是天人境界了?” “吃惊?”襄轻描淡写道,“元婴境界刚刚圆满而已。” 越发体会到自身修为卑微,韩姣抿了抿唇。 碧云上峰的动静,其余三峰也都发现了,巡山的弟子没有接到宗门密令,只能守在原地,不少弟子担忧地现身出来,遥遥眺望碧云上峰的动静。 襄带着韩姣悄无声息地绕山路行走。一直到了灵草园的后方,襄问道:“三界之外,真的还有一重天?” 韩姣微微抬起头,他蜜色的肌肤沉溺在夜色里,瞧不清楚表情。她沉吟不语,他也不再追问。两人默默走了半晌,韩姣才开口道:“是的。” “这可不是说笑,”襄敛容道,“古往今来的修士,天人境界圆满后就有破碎时空之能,从没有一个人能到达另一重天的,空间挤压就连天人都无法承受,你是怎么做到的?” 韩姣下意识就想起前一世遇到空难时的痛苦,怯然道:“我也不知道。” 襄淡淡一笑,柔声道:“看来一切都是机缘。” 两人来到灵草园,孟纪还是原来的姿势躺在地上。韩姣上前扶起他,叹了口气,转头却看见襄要离去。她讶异喊住他:“你要去哪里?” “别害怕,”他来到她身边,揉了揉她得头发,“有些善后要去做。” “善后?”韩姣疑惑问。 “三界镜,”襄泰然若定地说道,“有那面镜子在,你的身份迟早要被勘破,只有彻底毁去才能安心。” 韩姣张口结舌:“毁去?那不是上古法宝吗?” 襄朗朗一笑道:“那又如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二章 委屈 襄走后,韩姣将精魂拍入孟纪的身体,过了没一会儿,孟纪倏地睁开眼,胖墩的身体就地一滚,从地上弹起,大喊一声:“小师姐。” 韩姣应道:“在。” 孟纪一惊,忙转过身,看见她时眼睛瞪地溜圆:“你……没事?” “你希望我有事?”韩姣横他一眼。 “不是不是,”孟纪四下一顾,疑惑道,“他呢?董师兄?” 韩姣心道董师兄的身体还和影子师叔的尸体在一起呢。她轻轻摇了摇头:“不知道。” 孟纪一脸的茫然,拿一双眼瞅着她。 韩姣无奈,只好将风淮拿她的血破了障眼结界的事一说,后面的事就全做了隐瞒。无论是广元殿还是三界镜,她都只字不提。 “这么说,他就借你的血破结界而已?”孟纪松了一口气,几步走上前,正要说笑几句,看着韩姣的眼神忽然一变,神色古怪无比,似乎还在隐忍什么。 韩姣问道:“怎么了?” 孟纪犹疑地看着她,动了动唇,却一声未发。韩姣不耐道:“到底怎么了?”孟纪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直视她道:“你、是不是受了他欺负?” “修为低微的人走哪里不被欺负。”韩姣淡淡道。过了一会儿都没有听到他的回应,她转过脸一看,孟纪一张脸绷地死紧,涨地又红又紫,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她吓了一跳,随即听他赌誓般说:“小师姐,日后我杀了他替你报仇。” 韩姣楞住了,咕哝道:“流点血不至于吧。他至少元婴境界,你脑袋摔坏了?” “总有一日我会替你报仇,”孟纪神色懊悔道,哑着声,几乎都带上了哭音道,“你受委屈了……” 韩姣终于有点明白,一脸讶异道:“你以为我受了什么欺负?” 孟纪满脸不忍:“小师姐我明白,你不用说。” “不用说什么,”韩姣忍不住拔高了声音,“你想到哪里去了。” 孟纪只用那种“你不用掩饰,我都明白”的眼神看着她,脸上还带着愤怒懊悔和怜悯。 韩姣觉得额角上狠狠抽搐了两下,伸手一把掐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不是你的想的那种,明白?”孟纪哎哟一阵乱喊,见她精神虽然不好,但也没有厌弃的情绪,终于道:“真的没有?” “没有!”韩姣斩钉截铁道。 孟纪一边从她手掌里救出耳朵,一边嗫嚅道:“那你的衣裳?” 韩姣低头一看,衣襟敞开了一截,高高系在胸前的丝带也松了,再加上她一路飞腾而有些散乱的头发,难怪会引起误会。她顺顺头发,整理衣裙,最后用去尘术一施,终于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地对孟纪说道:“是我一路上急着赶回来才弄成这样的。” 孟纪犹存疑惑,过了片刻忍不住又问:“你是真的没有……”后半句遏止在韩姣凶狠的目光中。 这时有师兄御飞剑而来,见了两人训道:“巡山任务已经完成,小成境界以下弟子全部回居所,你们怎么还在这里逗留?” 两人相视一眼,孟纪茫然不知,韩姣神色复杂。 师兄见两人愣愣出神,又催促了一遍。 两人立刻转身离开灵草园。孟纪走在路上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巡山都停了。”他话音才落,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巨响,似山崩地裂一般。两人顿时受惊。韩姣往碧云上峰望去,果然看见如同云朵一般大小的雾气包住了整个山头,雾气中有闪烁的晶体,闪闪定定,尤为分明。 孟纪的目光中满是难以置信,压低了声音问:“是他吗?就是那个翠眼狼妖王?” 韩姣默不作声,拉着他往回走。 舒纥早在院外张望,见到两人立刻就松了口气,说道:“快去练武场,师父布了阵,刚才还担心你们呢。” 青石铺地的练武场上,齐泰文布下一个两仪阵,在夜色中散发着一圈柔和的光芒,时于戎和百里宁都坐在阵里。 等韩姣和孟纪走进阵中,时于戎问道:“你们有没有遇上什么情况?” 在回来之前,韩姣就三令五申,让孟纪不能说出今夜的经历。孟纪一直为韩姣独自去冒险而愧疚,又觉得自尊极为受损,因此也不愿提及,只含糊道:“还好。”一抬眼就对上时于戎精明的眼神,他心下一慌,立刻转换话题道:“今晚上到底怎么了?碧云峰上那是什么?” 他这么一说,众人的脸色都有些郑重。 舒纥道:“夜半有贼子闯入广元殿盗取上古法宝,触动了结界。”他为人素来古板,对宗门虔诚忠实,提及此事时语气带了几分凌厉。 韩姣心猛地一跳,不敢直视他,仰起头去看远方的争斗。 “到现在还没有收拾掉?”孟纪讶道,“上峰不都住着长老吗?” 齐泰文扫他一眼,积威之下立刻让孟纪闭嘴老实起来。 时于戎笑笑道:“来的是五大妖王中的翠眼狼妖王,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不过我们宗内长老众多,他今次绝讨不了好。” 舒纥和百里宁都点点头。他们出身各自不凡,见解自然不是一般低阶修士可比,三人都如是说,其实与事实也相差不远。 韩姣认出碧云上峰那团冰雾就是风淮使用的冰玄密道术,里面时不时有灵光闪耀,剑气纵横。两峰相距并不近,而声势波及居然能传这么远,可见双方争斗的激烈。片刻过后,十几道剑气割裂冰雾,渐渐露出碧云上峰。 齐泰文叹道:“冰玄密道术果然非同凡响。狼妖王闯入我宗时没有用真身,修为不能全然发挥,居然还能在围斗中支持这么长时间,实在难得。” 听他的口气,风淮已落了下风,必会被碧云宗众修士拿下。韩姣心下着急,只盼他能突围逃走,保守她的秘密。 眼看雾气已经淡薄,交错的剑气已清晰可见。时于戎轻笑一声道:“大势已定。” 韩姣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齐泰文却忽然脊椎挺直,双眼直视上空,厉色道:“不好。” 众弟子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天空中忽然劈出一道闪电,居然是绿色的,幽幽惨惨,事先并无半点声息,挡住了所有的剑光,像是一道天空中龟裂的纹路,十分骇人。被它劈中的剑光都坠落下来,惹得碧云上下弟子一阵悬心。 “那是什么?”孟纪惊叫一声。 齐泰文手中连连结印,把阵法加大,对弟子们说道:“都坐好,又来了一个妖王。” ------题外话------ jj的各位亲们,我是先更新jj的,但是……大家明白的,jj不显示 其实我是喜欢jj的页面,但是没有办法,大家可以在这里看文,然后到jj去留言…… 搞得我非常郁卒,非常非常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三章 镜毁 几个弟子都懵了,一时之间竟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与此同时,在众人的视野中,绿色闪电如网一般无限扩大,将整个夜空笼罩。 “尊驾夜闯碧云宗,何不报出名号。”殷乾真君暴喝道。 空中飘飘荡荡的一个清亮男声,悠然道:“在下离恨天,襄。” 他的口气平坦自如,仿佛最平常不过。碧云宗一干修士却倒吸了一口气,尤以三峰峰主面色最为沉重。他们言谈并没有压抑,所有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唏嘘又是惊叹,更多的是疑惑:这一个两个妖王,怎么都来到了碧云宗。 “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公子襄,”周徇真君对着空中问道。“不知阁下夜闯本宗,到底所谓何来?” 公子襄低低一笑道:“听说碧云峰上赏月极好,我特来一观,想不到凑上这个热闹。” 碧云宗众修士,有的拿着法宝,有的手执灵剑,还有的手中结印,一副拼斗的样子,他却轻描淡写地说起赏月,话语中不带一丝烟火气,在夜里渺渺传出。众弟子高高抬起头,离得太远,根本看不到什么,却从这寥寥两句话中仿佛看到一个翩翩贵公子,缓行在碧云峰上,俊逸风流,倜傥不群。 殷乾真君哼了一声道:“阁下好兴致。” 公子襄笑而不答。 周徇真君皱眉道:“既无关系,阁下为何要与本宗为难?” “既然已到此处,岂能眼睁睁看你们偌大的山门欺负一人。”公子襄道。 虽然他说得并无异样,碧云宗众修士均感到似乎被掴了一掌,脸上十分难看。知怡元君开口解释道:“阁下不知缘由,是因为翠眼狼妖王闯入我宗内闹事,伤了沧琅门弟子……”殷乾真君怒道:“师姐和他多说什么,深夜不问自来,必有图谋。” 忽然有修士大喊:“小心有诈。” 众修士听他提醒,立刻就发现了异常。那绿色如闪电一般的脉络,已经漫布了整个天空,因为夜色深沉,一时倒不惹人注意,只有细看之下才会察觉。如此悄无声息,几句话的功夫就将道术当着众人面施展出,实在是有些骇人。 风淮本来因为灵力枯涸,站在碧云上峰之巅,趁着公子襄说话的时候已恢复了些许,此时一跃到了半空。 修士们大惊,立刻列剑攻向他。 空中的电网再次兜下来,把剑光一盖而过。 周徇、殷乾见状,各自拿出法宝。周徇真君使用的长剑名曰“游魂”,两尺三寸长,剑身上满布咒符样的纹路,剑光一闪,上面幻化出一百二十八把小剑,团团飞舞,散开在长剑周围,灵光闪耀,十分美丽。他轻轻一挥,上百把小剑飞速追上风淮的身影,如同一个小阵将他困住。 殷乾真君用的是一对长勾,他对着空中喊了一声:“去。”长勾灵闪,直冲夜空。银蓝两色的长勾,在空中忽长忽短,忽软忽硬,一时团团转,一时静立不动,忽然两勾缠绕在一起,停在一处滴溜溜转个不停。 殷乾冷笑道:“原来藏身在此。”他厉声一啸,长勾立刻炸雷一响,横切天空。 众修士眼看风淮被周徇真君困住,公子襄被殷乾勘破,露出喜色。 可顷刻,喜色就变成了忧色。 一百多把游魂小剑如同被定住,虽然在空中闪烁不停,却半分无法动弹。而殷乾真君的长勾砍了过去,半个天空都似乎被扭曲了一下,然而却没有砍到任何东西,倒成了一记虚招。 公子襄高声道:“来而不往,实非礼也。” 众人一听就觉得要糟。 天空中的绿色经脉化为了闪电,一下子劈了下来。 细细如脉的绿色闪电,远远看着实在比头发丝粗不了多少。但是一眨眼,天空中似乎变成了一副巨大的经脉图,不知数量,密密麻麻地闪电铺天盖地而来。碧云宗上下都被吓到了。 高阶修士祭起灵气罩,三峰各处的长辈都布了阵法保护弟子,一时处处开花,各个方向都有灵光闪动,要挡住绿色闪电。 闪电的速度很慢,没有风声,没有动静,简直可以称之为轻柔。但偏偏这么轻柔这么缓慢的闪电,漫天而来,杀机四伏。每一个人都觉得是劈向自己,而用尽全力挡住。千万道细小的闪电全部掠过,众人摸不到触不到,眼前看到的仿佛都是幻影。 一道粗大的绿光直袭碧云上峰某处,接触之后,一道光波如同天地间的水纹一般扩散开。 众人都听到一声长鸣,似有什么在和公子襄的灵气抗衡。 周徇真君望了一眼,仰首大喊:“是三界镜!” 修士们要救已是来不及,三界镜的灵光在绿色闪电直击下消散了。众人这才知道,刚才那一击,是虚影一片,公子襄真正要毁的,是三界镜。 他造了如此大声势,把真正目的隐藏,没有一个人能反应过来,此刻上古法宝已毁,众人虽然丝毫无恙,心中却说不出懊悔。 三界镜长鸣之后灵气全无。一时各峰乱风四起,枯枝乱响。碧云下峰的客馆内,灵兽狂躁难安,一声声嘶鸣,悠长而凄厉,在次静夜遥遥传来,叫人胆颤。 殷乾真君气得浑身颤抖:“实在欺人太甚。” 他一手抽出灵剑,直面空中,顿时发现,风淮已不知所踪,而公子襄从未显出真身,此刻天空上满布的经脉已经消退,新月如丝,星廖无几。一切仿佛又归于平淡,刚才种种如梦般消弭。 两个妖王当着三位峰主,众多长老,高阶修士的面前,就这么施施然遁走了。 周徇的脸色已是难看地不能再看,他一挥:“搜。” 众修士云集而出,用神识在宗内仔仔细细地巡了遍。这次没有人留力,结果却与上一次并无二致,没有异常。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殷乾真君厉色道:“听闻公子襄近日在攻打西境,如何会在本宗内出现,实在可疑。” “形散而神不乱,形化而意凝。”周徇真君道,“能将幻术使地如此出神入化,真假难分,除了公子襄的独门‘意乱秘道术’,还能有谁。” 众人皆失语。 韩姣等几个早就看得不能言语。在这种境界的争斗下,他们和蝼蚁无异。经此一战,两个妖王一个也没有擒住,还是给宗内弟子不小的打击。 孟纪愣头愣脑地问:“就……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时于戎瞥他一眼道:“不然怎样?派你去捉?” 齐泰文摆摆手,撤了阵法,对满是疑惑的众弟子说道:“今日一战并不能说明什么。妖王只为求去,狡诈百出,我宗并未有防范,才会造成这般结果。你们不必太过忧心。等一清祖师出关,你们就可知天人境界的真正威力。” 弟子们一听的确如此,脸色都好看许多。 韩姣另有心事,趁机问齐泰文:“师父,那三界镜怎么了?” 齐泰文皱了下眉,暗自一叹,不得不承认刚才公子襄这一击,虚实难辨,实在是漂亮至极。他“嗯”了一声道:“三界镜乃上古法宝,刚才受全力一击,只怕……就算没有全毁,不化个几百年的时间是无法温养恢复了。” 韩姣等了一夜就等这一句,顿时觉得轻松不少,偷偷舒了口气。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四章 后事 这一夜注定多事。 山门结界完好,两大妖王遁匿无踪,碧云宗上至三位峰主,下至四代弟子,分布各处搜寻,几乎没有一个人闲着。 齐泰文吩咐各弟子回房查看,又将院子用神识来回扫描,一丝都没有遗漏。 过了夜半,周徇真君回到飞羽峰听众弟子回报。没有发现妖王的踪迹,倒发现了两具尸体。一个是他亲传弟子陈皓,另一个是四代弟子董才瑞。周徇真君立刻带了几个弟子去山后查看。 “陈皓已练出假婴,竟没有逃脱。”周徇真君一夜眉头没有舒展,见了陈皓身陨魂散的下场,怅叹道。 齐泰文等几个弟子跟随在后,见状也都露出悲色。他们师兄弟之间岁数相差极大,修行往来并不频繁,但是眼看一个根基极好的师兄弟就此陨落,难免同悲。将四周勘察一遍后,众人推断两人陨命时间应该在广元殿之前。 “陈师弟为何会与妖王在此缠斗?”一个脸方长髭的中年修士道。 周徇也早心存疑虑,脸上却淡淡道:“怕是妖王寄魂术用在董才瑞身上,被他撞破引起争斗。” 众弟子戚然。他随口将陈皓的身后事交给齐泰文,又嘱咐将董才瑞的尸身送回碧云宗旁系家族董家,然后飞身往碧云上峰而去,与另两位峰主集合。 齐泰文回到院中已是清晨。 韩姣等了一夜,都不见襄回转,只吐纳休息了一个时辰,又被师兄唤起。睡眼蒙松地来到练武场,就瞧见齐泰文脸上又是悲切又是沉重,她从小所见的师父一直严苛自律,威不外露,这个模样还是第一次遇见,顿时被吓得清醒过来。 齐泰文怕几个弟子心生畏惧,略提了提情况。 韩姣顿时明白他所说的死去的陈师叔就是影子。 齐泰文最后将陈皓的身后事交付给舒纥和时于戎:“你们两个都是行事周全的人,陈师弟的身后事就由你们操办吧。最近宗内多事,只要不失脸面就可。” 舒纥、时于戎应下。齐泰文疲惫地摆手让他们离去。 此后三天,几人都忙碌起来。舒纥、时于戎负责祭奠事宜,韩姣、百里宁,孟纪三个也不敢闲着,帮衬着打下手。陈皓天资极好,座下收了许多弟子,到了此时只能另投明师。飞羽峰众多修士中,齐泰文并不是修为最深,为人也不亲切和蔼,这些弟子竟没有一个选择投他名下。 等众弟子安排妥当散去,让舒纥和时于戎头疼的事来了。 陈皓师叔身前风流自赏,身边有姬妾八人。等两人去安排后事时,姬妾几人只围着陈皓的尸首哭个不停,一提及日后安排便要寻死腻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时于戎还好声好气好耐性地劝慰几句,舒纥早被吓得不敢多言。两人一商量,决定让百里宁和韩姣来劝。同是女性,说话自然要方便许多。 “师叔的几个姬妾都是性情中人,守着师叔的尸体不肯离去,情深感人。”舒纥对两个师妹叹道,再三叮咛处事要柔和,不要伤害几个未亡人。 韩姣与百里宁到了陈皓的洞府,此处与齐泰文处差不多大小,但是屋脊高粱,摆设堂皇,比之好出不止一筹。陈皓的尸首放在芸香木棺材内,四周设聚灵阵,整个人看起来如同活着一般。韩姣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毕竟他的死由她间接造成,心下难免戚戚。 几个身着素服的女子围着棺木哭天抹泪,泣声凄厉,闻之让人心碎。 韩姣和百里宁对视一眼,轻手轻脚地接近。 只听几个女子嘤嘤流泪,有的喊:“郎主啊郎主,你这一去,答应给我的功法下半部我找谁要去。”有的哭:“我家人都靠你供给的灵石过活。你把灵石放哪里了?”还有的抹泪:“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让我修成小成境界的,现在你自己元婴没有修成就死了,我的小成境界可怎么办……” 韩姣和百里宁回去后,向师父请示去宗内领了灵石,又去经书阁选了几套普通的功法,回去给几个姬妾一分。众女收拾包裹,眼泪一擦,顷刻就作鸟兽散了。 时于戎看得啧啧称奇。舒纥却有些呆滞。百里宁讥笑他道:“一个郎主八个姬妾,要她们如何情深。” 花了三日,终于将陈皓师叔的后事料理干净。 碧云宗的损失远远不止是一个三代弟子陈皓。当夜争斗时众修士灵剑被公子襄压下,落下的剑光扫到了飞星峰的一角屋舍。有两个女弟子来不及脱身,当场就被压死。还有碧云下峰的客馆内众多灵兽被三界镜的灵气所影响当场暴毙。而这些所有的损失,都比不上碧云宗失面子事大。六派皆在,众多长老修士出手,却拦不住两个妖王――碧云宗几百年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宗门内一时沉寂,气氛格外低迷。 齐泰文往日对弟子的功课就十分注重,近日来越发严苛。众弟子知道他的深意,学得多紧要关头就能保护地多,心中也不敢埋怨,一心都扑在修炼上。 韩姣每日辛苦修炼后,回到房中等待定魂珠的出现,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襄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不免暗暗有些焦急,山门结界一直没有打开,襄和风淮肯定还在宗内,到底是躲到了哪里?为什么襄不回来? 她私下找消息极为灵通的时于戎打听,这才知道宗内已经决定提前将朝圣会结束,三界镜已毁,过三日后再搜不到妖王踪迹,六派也将离去。 韩姣讶异道:“这么说,三位峰主打算放任妖王离去?” “六派不能永远留在碧云宗内,”时于戎道,“妖王目的已经达到,若是就此隐匿不出,宗内也没有办法,只有打开山门结界,放他们离去。” 韩姣心情着实复杂了一下,对放任妖王离去是松一口气,但是宗门如此服软,她也不觉得舒坦,于是揉着额角叹息。 时于戎看着她的样子觉得好笑,又透露了一些隐秘:“宗内不会就这么容易罢休。翠眼狼妖王且不说,公子襄毁坏上古法宝,总要付出些代价的。” 韩姣立刻问代价是什么。时于戎笑道:“小孩子家家,多问这些做什么。” 每当他正经摆出师兄的架子,就表示后面什么都不会说了。 韩姣无奈,一整日修炼都心不在焉的,被师父罚打坐吐纳多一个时辰。 她在房中受罚打坐,连晚膳都错过了,当肚子咕咕作响,她从打坐中醒过神来,已是暮色时分。 窗扉忽然一声轻响,似乎被人轻轻打开,她猛地抬起头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五章 离去 襄从窗口翻进屋来,颀长的身躯挡住了窗前半片月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姣欣喜道:“你回来了。” 他转过身,蔼蔼的暮色中,那张脸显得越发英俊,鼻梁挺直,神色慵懒,一派的风流倜傥。他看着韩姣微微含笑道:“总算你还有点良心,知道担心我。” 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到了他的嘴里,仿佛都有了款款情意。韩姣一怔,仔细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她直觉地感到危险:他的神色并无异常,可眼角眉梢都仿佛藏了深深的春意,只唇角略略弯起,就熏人欲醉。 韩姣别开眼,问:“你怎么了?” “受了点轻伤,”襄靠着窗棂,姿态闲适,口中说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小丫头,快来扶我一把。” “哎?”韩姣狐疑地看着他。 “还不过来,”他瞥她一眼,口气玩味道,“你怕什么?” 被他言语一激,韩姣倒不好承认,忙走过去扶他,刚触到他的手臂,就感觉一阵炽热的灼烧感传到手上,如同架在火上烤,她“啊”的一声缩回手,惊讶地看着他:“你这是怎么了?” 他云淡风轻般道:“差点中了一清那个老鬼的暗算。” 韩姣蹙眉,惊道:“一清祖师不是在闭关吗?” “你以为闭关就可以万事不理,”襄道,“他这三个徒弟,守成还有余,真要遇到什么大事就显得无能。他闭关也留了神识在外,在我施展幻术的时候追了上来,要不是逃得快,只怕要被他的元命真火缠上,用了三天才真正摆脱。” 韩姣扶在他的肘间,只觉得他的身上传来的温度已经到了悚然听闻的地步。况且他并非真身,灵体一类都忌火忌雷,真火更有噬魂的功效。他虽说得轻描淡写,其中惊险处光是想象就令人心惊。 仔细看他,脸色是比之前所见苍白许多。韩姣垂下眼,睫毛轻轻颤动,不知该说什么好,嗫嚅道:“你这样烧没事么?” 襄转脸看她:“你说呢?” “那怎么办?”韩姣立刻关心道。 襄的眼眸浓黑如墨,目光闪动:“真想帮我?” 韩姣犹豫道:“只要是我能做的。” “狡猾的丫头。”他似笑非笑,把身体都靠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脸色幻变,却不能做声,他“嗬”地一下笑出了声,“把你的灵力借我吧。” 他说话的声音紧贴在她的耳旁,韩姣不适地把脑袋偏了一偏。才听到他这一句,身体里的灵力就如流水一般顺着两人接触的地方泄走。 瞬间被抽走灵力的不适感让韩姣心徒然一紧,冷汗如浆。她手一松,人趔趄了一下。襄反手一把拉住她,身上的温度已不再那么灼人。他长眸微睐,哂道:“真是杯水车薪。” 居然还嫌弃她灵力少,韩姣咬咬牙,悲愤地甩开他的手。 襄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不再烫手,炽热如碳。 “傻姑娘,这次我可是为你出生入死了。” 韩姣感觉脸上一烫,似乎手上的温度全传到了脸上,她猛地缩回手,不知为何感到尴尬不已,眼睛不敢看他,连手脚都似乎没有了摆处。 屋中静了片刻没有动静,她抬起头,他已经闭目打坐起来,脸上平静无波,刚才的一句,仿佛就是一时之叹。 ************ 韩姣并不适应他化为人身的样子,一夜都没有睡好,浅眠中还流转着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是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异兽的血盆大口,就是温柔的灵草突然暴虐地将她缠住,让她难以喘息。 清晨醒来时,床头上摆放着定魂珠,她摸了摸,感觉到里面的灵力正在运转,看来襄又入定了。 她吁了口气,又有些懊悔,昨日竟忘记问两个最重要的问题。风淮逃走了么?他真的就是公子襄? 这两个疑问像巨石一般压在她的心头,一天不得到答案,内心就无法纾解。 襄入定后不会理会外界变化。韩姣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没法找他问个清楚。只好暂时放下疑问,然后打坐恢复灵力,留下定魂珠出门。 ************** 此时已是暮春,正是莺懒昼长,燕闲人倦,暖风徐徐起,芳草在长空下摇曳。 这一日是六派离去的日子。 碧云下峰的客馆人流如梭,惊地檐下鸟雀都离巢而去。 午时过后,百里宁来找韩姣,只轻声说:“陪我去看看吧。” 韩姣知道这些日子季城每天都用飞鹰送信来,只是不知道信中说了什么,百里宁看后也并没有异常反应,她就没有问。百里宁行事虽然直接,但是极有分寸,她笑笑便答应了。 师姐妹两人过铁索来到碧云下峰,往来弟子众多,熙来攘往,络绎不绝。 她们找到万剑宗,众多弟子正与别派弟子话别,找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季城。韩姣怀疑季师兄是否去了飞羽峰而错过。旁边忽然有女弟子指点道:“刚才季师兄去了后院,你们可以去找找。” 两人立刻找去后院。 谁知后院中的弟子更多,花前,日下,石后,柳旁,处处都有成双成对的少年弟子。两人一路寻来,着实惊动了好几对执手相看泪眼的佳偶。 百里宁忽然脚步一定,目光定定地直视前方。 韩姣望去,一对男女站在池畔,被盘槐遮住半边身影。可是男子腰佩长剑,身形玉挺,芝兰玉树一般,正是季城。 两人不知说了些什么,少女低头抹起了眼泪,忽然又一下冲到了季城的怀中。季城本要推开她,却见少女身子哭得浑身颤抖,他满脸无奈,只好轻轻抚拍她的肩膀。 百里宁一直看着,神色无澜。韩姣拉了拉她,说道:“我们走。” 季城惊觉,转过脸来一看,神色乍变。忙推开怀中少女,大步往百里宁韩姣走来,口中唤道:“宁师妹。” 百里宁平静回道:“季师兄。”季城搓了一下手,眉宇间有些焦急:“我刚要去飞羽峰,想不到师妹竟来了。” 百里宁道:“见到了就好,此去一别,师兄一路顺风。” 季城顿时大急:“师妹可别误会,刚才是孟师妹来送行,说得有些伤怀才有些失态。” 韩姣一听孟师妹,忙往后眺去。盘槐旁站立的少女绯红长裙,身姿如柳,频频向此处探望。动作举止对韩姣并不陌生,果然是孟晓曦。 和韩姣眼神对上后,她并不言语,转身就走了。 百里宁也看地清楚,眼中掠过一丝疑惑,又有一丝失望。 季城忙将孟晓曦来送别又道苦的情况详细解释了一遍。原来季城初来碧云宗,飞星峰曾下帖邀请。历来能被飞星峰邀请的男性弟子都是出类拔萃的。他到了飞星峰上,聚会的都是女子。其中一位师妹巧笑倩兮,十分可人,言谈举止温顺体贴,与其他弟子极不相同。季城不免和她多说了几句,谁知自那次之后,这位师妹就受到其他师姐妹的排挤。 “孟师妹心中苦闷,所以刚才送行时说了几句,你可千万不要误会。”季城道。 韩姣冷眼旁观,不得不承认季城的表情诚挚,实在有打动人心的资本。 百里宁笑了笑,艳丽的容颜里露出不易察觉的倦色,她淡淡说道:“师兄知道百里家族的名声。日后若是每一次都遇到这样的情况,每一次师兄都要这般解释,这样的日子师兄能过吗?” 季城被她问地一哑,想要应是,在她通透澄澈的目光下却无法敷衍。两人相对良久,季城无言以对。百里宁坦然道:“还是就此别过吧。以师兄的资质,该取还是该舍,其实心中已经有数。” 季城失落道:“修炼多年,我竟不如师妹明白。” 百里宁含了一丝涩意的笑,拉着韩姣急步离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六章 饮酒 傍晚过后,韩姣和百里宁坐在飞羽峰的一处岩石上,往上正好可以眺望到六派离开时的情景。(.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沧琅门形形色色的异兽,南山派百丈长翅的大鹏鸟,珍宝十二楼华丽的毯子,一个个都逐渐消失在碧云宗的上空。 大鹏鸟拍打翅膀的飓风让韩姣和百里宁不得不用灵气护体。两人的衣裙在风中高扬飘举,韩姣看着百里宁平静如水的侧脸,想要说什么话来安慰她,比如“其实季城也就马马虎虎”――太假了;或者“刚才看到的只是个误会”――完全没有说服力。最后她只能干巴巴地说:“阿宁,反正无事,我们去亭子那里玩会儿吧。”百里宁点头应允。 飞羽峰的山腰上有一个十步亭,四周种满了鲜花。在碧云宗的灵气孕育下四季不败,景色极为雅致。往常师姐妹去广明殿听道回来,总能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两人去了亭子,惊讶地发现舒纥、时于戎和孟纪都在亭中,还有几个常相来往的师兄师姐聚在一起。 时于戎见了两人更是讶然:“你们怎么偷溜出来了。”他手上拿着两个葫芦,作势要往身后藏。韩姣立刻就注意到了:“这是什么?” 旁边的师兄师姐都笑道:“别藏啦,瞒不过了。” 时于戎把两个葫芦放在桌上,无奈道:“这是山后灵猴酿的灵酒。”他拔去木塞,空气中顿时弥漫了一股馥郁甜腻的香气。百里宁也走上前观看。 舒纥咳了一声道:“你们年纪还小,不能饮酒。”韩姣喝了七年的白水,嘴里淡的快没有滋味了,对着葫芦瞟了一眼又一眼,不服道:“你们还不是把师弟带来了。”孟纪立刻回嘴道:“别忘了我其实比你大一岁的。” 韩姣无赖道:“不让我们喝一些,我这就去告诉师父。” 两个师兄顿时无语。有个师姐笑的畅怀:“机缘,都是机缘,既然如此就带上她们吧。” 话音还未落,百里宁已经取了一个葫芦,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抹唇道:“好喝。” 众人见她举止豪爽,都围了上来倒酒喝。 葫芦其实内有乾坤,酒比看起来要多的多。众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地畅快,又说又笑,转眼天就黑了。 韩姣喝着甜甜的酒浆,似乎就回到了记忆里已经模糊的岁月里。她摇摇脑袋,觉得有些沉,沉到她想不起那段日子的细节,渺淡如烟云,真正已是恍如隔世了。 她抓着酒葫芦不撒手,一边举手招道:“再来一杯。” 时于戎孟纪等人翻了个白眼,视而不见地扭过头去。 韩姣又去看百里宁,只见她已经两眼涣散,神思不属,对着韩姣傻笑:“姣姣。” 韩姣也觉得头重脚轻,眼前晕眩眩的,学她一样坐在台阶上,对着夜凉如水兴叹。 “姣姣。”百里宁又喊,韩姣把头凑过去,却被她狠狠撞了一下肩膀,“你知道吗,我娘从小就和我说,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韩姣一甩手:“嘿,这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你娘也和你这么说?”百里宁问。 “这还用说,”韩姣觉得太阳穴一阵阵发涨,揉着头道,“例子太多了,有了钱,有了权,男人就容易变心了。” 百里宁歪着头道:“钱和权算什么,修为高了才吓人呢,妻妾就成群了。这让我们怎么选。要选一个修为不如自己的,怕伤了他的自尊,要是找一个根骨好的,又怕他修为高了广纳姬妾。说什么修大道难,能难得过做女修士吗?”她拉着韩姣的手,絮絮叨叨地抱怨。 韩姣把发涨的头靠在她的肩上,百里宁每说一句,她就大声地回应,两人拉着手,相对着傻笑不止。 十步亭里的师兄弟三人看这场景看地发愣。孟纪回过头,面如土色道:“那两个是师姐?怎么成了一对傻妞了。” 时于戎不住摇头,舒纥站起身,说道:“带她们回去吧。”他走出亭子,可没走几步,刚接近师姐妹两人就倒退了回来,重新坐下,执起酒杯。时于戎问:“怎么?”舒纥闷声道:“刚才还笑呢,现在哭上了。” 百里宁说了许久,前言后语不搭,忽然静了下来。韩姣推她:“不说了?” “我这里难受,”百里宁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用力甚猛,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胸膛,“姣姣,人心变得太快。” “让他去,”韩姣咬牙切齿道,“是阿宁你不要他,不是他不要你,怕什么,你这样的样貌、家世、根骨,还怕找不到其他的么,以后要娶你的人,从这里……”她头晕脑胀,用脚狠狠跺了一下地面,“从这里排队排到迎客峰上。” 百里宁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她弯下腰,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你瞎说,没有,一个都没有。” 韩姣大声道“有”,她便回“没有”。两人一应一对地吵,终于感到累了才停下。 百里宁直直望着前方,目光飘忽,口齿含糊道:“百里家的女人不好嫁。没有人愿意舍弃漫长的一生只陪伴一个女人。我的祖婆,太婆,姑婆,娘,姐姐……每一个都是这样。这是我们家的诅咒,解脱不了。” 韩姣用力拉拉她的手,她却没有反应,继续道:“找不到意中人,就会在小成境界的天劫中灰飞烟灭。可要真的找到了意中人,过了小城境界,日后也会变心,没有一个例外。” “可是我听说,娶了百里家族的女人,是不能变心的。”韩姣迷糊地问。 百里宁笑笑:“那是因为我家的道术。你知道吗,我家家传的道术是结秘道术。是上古的结法。成亲的时候,用精血印结,种同心结。如果变心身体背叛了,就会被结法困住,不得善终。我家还有一个天人境界的祖婆婆,最护短了,家里人受了欺负,她都会去讨回来。所以别人都对百里家的女人敬而远之。” “我真怕,”百里宁捂着脸啜泣道,“小成境界过不了。” 韩姣鼻子一酸,眼圈一红道:“我也害怕。” 百里宁问:“你怕什么?” 韩姣垂头道:“我也怕小成境界过不了。阿宁你们天资都那么好,我怎么追都追不上。天天吐纳打坐我都做了,还用那么多时间修炼法术,可是还是不行,师父最不喜欢就是我,要是我小成境界也过不了可怎么办……” 师姐妹两人都觉得前景戚戚,忧从中来,抱头痛哭起来。 百里宁哭道:“我家一个婆婆说,时间长了就容易变,后来她找了一个凡人,可短短数十载就离开人世,她自己想不开修为停滞,最后也殒命了。凡人不行,修士不行,命短了不好,长了也不好……到底该怎么办?” 韩姣含泪道:“当年我就知道林师叔只看中了哥哥,我非要跟着来。本来想着,能进清华谁去职业学校呀,能上一步当然上一步了。可谁知道修道这么难,肉不给吃一口,连偷懒也不许。努力了这么久,却看不到前景。阿宁,不是说‘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吗,这不是骗人嘛……” 师兄弟三人听着这鸡同鸭讲,越说越愤懑的对话,再也忍不住了。舒纥道:“把她们赶紧带回去。” 师姐妹两人睁大了眼,目光却没有焦距,四肢无力,摇摇晃晃。两位师兄一人扶了一个,还有孟纪在旁照看,往居所走去。 百里宁喋喋不休了半晌,转头看了看舒纥,格格一笑道:“大师兄?”舒纥一喜,以为她酒醒了。谁知她掷地有声地说道:“真想撕了这脸――整天老气横秋。姣姣,你不知道,大师兄就是个木头,修炼法术说一百次就一百次,就算半途已练好了,他就非要你练足一百次,他还不如木头呢,木头都懂得变通。” 时于戎和孟纪两人忍不住笑出声。一旁的韩姣接话道:“那算好的了。二……二师兄才是笑面虎,一肚子坏水,修炼法术时想着坏法来折腾你。练敛息术,他把我们丢下河,提气术,他把我们丢下山……等哪天练消失术,我一准给他来个大变活人……” 师兄弟两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些古怪。师姐妹却说地兴起,一言一句地开始数落起来。 直到月亮落下枝头,时于戎终于忍不住吼道:“你们明天最好记清楚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七章 谈论 第二日韩姣在头疼欲裂中醒来。某一瞬间,她感到脑袋都不是自己的了,似乎有人在她的头上开了一个口子,不停有冷风灌进去,疼胀难耐。她不由呻吟出声,这一开口又吓了自己一跳,嗓子干哑地快要冒烟了。 等她饮水梳洗后匆匆赶到练武场,师兄师弟还有师父都早已到了。而从未迟到过的百里宁却还没有来。 韩姣对师父行礼后又招呼两个师兄,却换来两人复杂的一眼,时于戎还阴测测一笑,令她百思不得其解。 百里宁姗姗来迟,眼皮浮肿,脸色苍白,与韩姣如出一辙。 齐泰文严厉地扫了众弟子,对舒纥和时于戎道:“身为师兄,教唆师妹饮酒。自去刑堂领罚。” 碧云三峰中都设有刑堂,历来都是给不听管教的弟子处罚的地方。这种处罚不同于平时修炼加倍的小处罚。有的是去灵草园培草,打扫广明殿等苦活,颇有清苦自戒的意思。 师兄弟两人郁闷不已地应下。 没想到师父罚地如此之重,韩姣暗暗咋舌。 到了下午,韩姣对两个师兄的同情马上就烟消云散了。他们今日严苛的几乎超过了师父,以往师姐妹两的待遇总在孟纪之上,而此刻孟纪已经坐在一旁休息了,两人却还在不断练习“御灵术”。这是一种将灵气外放达到攻击效果的法术,虽然只是很低微的法术,却是一切以灵气御敌的法术根源。 百里宁灵力深厚控制却不够精准,韩姣正好相反,控制精准而灵力微薄。 两师兄以此为理由,让两人在练武场上晒了整整一日的太阳,丝毫不假辞色。 吃晚饭的时候,韩姣觉得因为灵力运用过度,手都发麻了。等两个师兄去了刑堂,她立刻对孟纪进行严刑拷打。孟纪把头埋进碗里,一个劲说:“我不知道。”百里宁在他脑袋上敲了一把:“再不说后果自负。” 孟纪不敌两人淫威,苦着脸道:“大师兄愚直不如木头,二师兄憋了一肚子坏水。”百里宁和韩姣二丈摸不着头脑,齐声道:“什么意思?”孟纪放下空碗,一溜烟往外逃,口中道:“这是你们昨天说的。” 韩姣想了半晌,依稀记起几个片段,想得越多脸色越是苍白,最后对脸色同样不好的百里宁道:“以前就觉得二师兄有点小心眼,昨天竟忘了说。” 百里宁义气地把一枚红色补充元气的灵果放到她的面前。 ************ 此后两日韩姣直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两个师兄如同被包公附身,整天黑着脸。繁重的修行几乎让人没有喘息的时刻。还有师父,明显的心事重重,对两个大弟子的行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意无意地多教两个术法,指点道法的时间也变长了。 韩姣很快发现,这种情况并非独一家,碧云宗内渐渐气氛紧迫。高阶修士来去匆匆,低阶弟子修行加重。这一日她听到其他弟子偷偷议论,这才知道,外界对碧云宗内私藏吉祥天地图的消息已传的沸沸扬扬。 百里宁也打探来一些消息:“说起来真是奇怪。当日出现的公子襄,同一时间正率军攻打西境,这怎么可能。” 韩姣听得心突突两跳,问道:“你觉得来我们宗的那个是假的?” 百里宁沉默片刻,慢悠悠说道:“这不一定。他当时用的那个法术,是独门的幻术,叫‘意乱秘道术’,施用范围之广,威力之大,碧云天和离恨天内找不出可以媲美的人。不可能造假。” 韩姣眨眨眼不语。 百里宁又道:“有一件事很奇怪。自从七年前苌帝花开之后,公子襄在离恨天再也没有施展过‘意乱秘道术’,现在却又出现这么奇怪的情况,莫非……” “莫非什么?”韩姣喃喃问。 百里宁道:“莫非公子襄又练了什么妖术。” 韩姣顿时无语。 她心里明白,七年前襄就躲在了定魂珠内,而夺了他身体的人摘取了苌帝花――两人中自然只有一个才是真正的公子襄。 可惜她最清楚的事实,不能与任何人分享。 师姐妹两个趁着闲暇聊天,口中说着离恨天,魔主,公子襄,随口道来,仿佛是天际遥远的故事。只当做消遣的两人,谁都没有想到日后会被卷入这场残酷屠戮的风波中。 *************** 刻苦修行的日子仿佛乌云盖顶般不见天日,韩姣叫苦不迭。 谁知噩耗还在后面。这日齐泰文召所有弟子到练功房内,郑重地交代:“你们的试炼就定在下个月,好好准备一下吧。” 众人大惊。低阶弟子的试炼一般定在突破小成境界之前。弟子间修行不等,平均下来一般都是入门后十年以上。韩姣曾暗暗计算过,以她这样的天资,恐怕要修行十五年才能参加试炼――怎么一眨眼,时间缩短了一半。 时于戎道:“师父,师妹和师弟都还年幼,入门也才七年,这就参加试炼是不是太急了。” 齐泰文眉间成川,沉声道:“几位峰主已决定让四代弟子提前试炼。此行试炼不过是考验本心道行,你们好好准备,虽前途艰险,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齐泰文一向威严,说一不二,弟子几个只能默默退下。 出了门,韩姣就急白了一张脸,拉着百里宁的手心里起了一层汗。舒纥安抚师弟师妹道:“试炼之地是可以抽取的,你们不用担心,既然师父说了没有性命之忧,那就一定是的。” 韩姣一点都不相信他的说辞。记得刚学法术那会儿,他还曾经热情赞扬她:“小师妹,用这么短时间就学会了这个法术,你的天赋非常高。” 怀揣着对试炼极度担忧的心情,韩姣整日食不知味。晚饭之后她满腹心事地走在山路上,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迎客台方向来了一群人。 等她发现时,已经在路上狭路相逢。来的是一群年轻修士,穿着得体华丽,表情大多倨傲。韩姣猜想这大概是天资出众的飞云峰修士,鉴于对方人多势众,她静悄悄站在路边等待他们走过。 前面走动的众人却都停了下来。 她抬头一看,一个玄衣青年站在人群中,身材高大挺拔,俊美无俦的面容上含了一丝微笑,双眸幽深如暮。 “姣姣。”韩洙招呼道,“怎么站着不动?” 韩姣的表情有点呆滞。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八章 探查 碧云宗三峰中,飞羽与飞云之间天生有种敌对意识,论其根源,要追溯到周徇真君与殷乾真君的身上。两位峰主不对付,座下弟子自然也亲热不起来。 韩姣一向对飞云峰印象不佳,原因无他,殷乾真君重视根骨灵根,飞云峰所收弟子若不是天资出众,就是背景雄厚,更多的是两者兼有。他们自视甚高,在同门中眼高于顶。韩姣这样的中下灵根,面对飞云峰弟子通常只能看到他们的鼻孔――谁会喜欢面对鼻孔。 韩洙一声招呼,十几双眼睛刷刷地看了过来。 韩姣敏感地察觉到,其中有两名峨眉螓首的师姐的目光中射出了嗖嗖的寒刀。她慢吞吞地走到韩洙身边:“哥哥。”这一声才出,众人的神情就立刻变了一个样,尤其两位师姐,顿时让她有从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之感。 其实飞云峰的众人比她心中要惊讶地多了。韩洙师叔为人冷峻,飞云峰无人不知。当他停步和悦地召唤时,众人这才注意到山道旁那个俏丽貌美的小姑娘。两兄妹的样貌几乎没有一丝相同的地方,论天资更是云泥之差,众人惊讶过后心中暗自称奇。 韩姣站在韩洙身旁,还不到他的胸口,抬头望去,正好能看见他线条简洁的下颚和挺直优美的鼻梁。 “你们去哪?”她问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韩洙微微一笑:“去查一些事,就在灵谷后面。” 韩姣也就是随口一问,打算寒暄几句就此告辞。谁知几人忽然转向一边弯曲小径。她忽然觉得眼熟,这里不就是那日风淮带着她前去见陈皓师叔的地方吗?只不过这次换了一个方向。障眼结界对宗门内的弟子没有阻拦作用,几人走过去,眼前豁然就变成了一条漫石通道。 韩姣犹豫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几个飞云峰弟子回头看了她几眼。韩姣立刻乖觉地去牵韩洙的手,他的手冰凉如水,她才触碰到肌肤就忍不住缩了一下,他低头看了她一眼,未置一词。 石桌四周的好客草因为来人众多,一阵丝竹歌唱。这地方被封存地极好,两具尸体早已被搬走了,在原地只有一个虚影定型,保持着他们死前的样子,栩栩如生。几个弟子首先在四周查看了一遍,然后判定道:“这就是陈皓师叔遇到妖王的地方。当时妖王寄魂在董才瑞身上,却被陈皓师叔看穿,所以在此一战。” 另有弟子道:“师叔已练出假婴,所以丹腹内空无一物,本命法宝也被毁于一旦。” 众人不由叹息。只有同是修仙者,才能体会到修行不易,练出假婴其实距离元婴仅一步之遥,就此 丧命实在是令人惋惜。 韩洙四下一顾,瞳眸深黑,唇畔讥诮地一笑,随意道:“既然没有异议,就此回报吧。” 于是有弟子拿出玉简,把当下的情景影录在其中,又将结论记载其中。韩姣看着他们的举动感到十分有趣,就是玉简,她除了在师父齐泰文那里见过,还没有真正接触过,平时用的也不过是普通的灵纸。而飞云峰的弟子随手就是玉简,可见身价丰厚,她艳羡不已。 几个弟子做好事后,又询问韩洙意见。韩洙道:“你们带回去给峰主,我再走走。” 弟子们见他牵着韩姣,以为兄妹要叙旧,了然地笑笑,就此离去。两个女弟子有些依依不舍,频频回头,却不见韩洙任何反应,只好作罢。 “你怎么看?”韩洙忽然问。 韩姣一讶,看看四周,只剩下她了,应该是在问她吧。 “嗯?”韩洙示意,鼻音低沉,叫人心中一颤。 “我哪有什么想法,刚才几个师兄不都看过了吗。”韩姣眨了眨眼,说道。 韩洙头微倾,略眯了眯眼:“你不是不信他们吗?” 韩姣真的讶然了,瞠目道:“为什么这么说?” 韩洙轻笑了两声,大抵是觉得她的呆样很好笑,把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正好在脉搏的附近,戏谑道:“心跳能透露很多事实,至少比脸要诚实很多。” 韩姣真想把手抽回来,略微动了动,这才发现他的手修长有力,不松不紧,却也不容挣脱。她苦着脸道:“我也不懂,就是觉得师兄们说地太简单了。” 韩洙不屑道:“他们说的是没有一点正确。” “为什么?”韩姣觉得他每一步都有出乎意料的感觉,不由问道。 “丹腹已经空荡,说明陈皓已经逃出生天,”韩洙的眸光深沉锐利,如深不见底又暗潮汹涌的潭水,“假婴虽然不如元婴,但是若逃出了,要再抓捕也是不易。其中有的是机会通报同门,陈皓却没有那么做,最后甚至选择了自爆假婴。我猜他应该是内鬼。” 韩姣觉得心漏跳了两拍:“内鬼?不,不会吧?” 韩洙哼声道:“觉得我判断错了?” “当然不是,您说的怎么会错,”韩姣无法直视他的目光,立刻狗腿了,“只是,这么会不会太武断了?” 韩洙看着她又挣扎又讨好的样子,心底暗暗发笑。平时若有人这般质疑,他早就不耐了,可是对着韩姣,他有一份优于众人的宽容。 手一指石桌,他悠然道:“看到那里了吗?妖王寄魂在……”大概是想不起人名,他略顿了顿。韩姣立刻接口:“董才瑞。”在他目光扫过来时,一脸天真地对着他笑。 韩洙唇角弯起:“他的姿势,和石桌上的棋盘,可以看出当时妖王并没有防范。他破除结界,不会是无的放矢,目的当然是要见人。陈皓的出现并不偶然,一定是两人相约。不是内鬼又是什么?” 韩姣心下只觉得惊叹,口中道:“既然是内鬼,为什么妖王要杀了他呢。” 韩洙道:“妖王事先并无杀心,是陈皓先动的手。看董才瑞的样子,是被什么东西罩住了,妖王魂离身体,若是他事先有所准备,就没有必要脱离肉身。陈皓被他制住,之后假婴离身逃走。两人之间有利益纠葛,陈皓不敢呼喊同门,妖王用了什么办法将他骗出,所以他被逼绝路自爆假婴。” 韩姣听得目瞪口呆,难以言语。若非她当时在场,简直要以为他在旁边观看了全程――简直如同亲眼所见,说的一丝不差。 “就凭一具尸体,就能知道这么多?”韩姣不吝感叹道。 韩洙微微颔首:“不仅如此,当时还有第三人在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五十九章 推测 韩姣狠狠哆嗦了一下,张嘴时忽然被冷风灌了两口,喉中酥痒,于是垂下头低低地咳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洙见她咳地厉害,手掌松开,在她背上拍了两下。韩姣对他甜甜一笑,略有些局促地试探道:“第三个人,是谁?” 韩洙淡淡道:“这正是我也想知道的。” 韩姣早就捏了一把冷汗,此刻才觉得喘过气来,深深呼吸了一口,脑子又开始灵活起来:“会不会是公子襄?” “怎会是他,”韩洙道,“若是两人同时在场,陈皓不会有自爆的机会。” 他的双眸黑如浓漆,又带着一股凛然的气息,直视之下会让人生起无所遁形之感。韩姣本来就心虚,在他的目光下更是胆战心惊,控制不住地抖了抖身体。 韩洙挑了挑眉:“冷?” 韩姣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有点。”说完才觉得犯了傻,修行多年,普通的寒暑早已不惧。于是立刻补充道:“练习法术太久了,所以……” 韩洙没有起疑,随口指点道:“掌握不住要点,修炼再多次也是枉然,每失败一次,就回头想想过程和缘由,得益会更多。” 韩姣懵了,想不到他真会用心指导她,一时倒有些恍惚,低声道:“可是我天资不好,把握不住要点。” “天资不好不是借口,”韩洙口气变得严厉,“一味想着失败的借口,难道可以帮助你成功?如果只把修行归咎与灵根天资,一开始就应该放弃。既然没有放弃,就不要把灵根当做退缩的理由。” 韩姣感觉脸上火辣辣地一热,可心底深处知道他说的没错。道路是自己选的,一开始不就知道灵根不好么,有什么理由拿灵根作为永远的挡箭牌,她嗫嚅道:“我知道了。”随即发现四周的风不知不觉已经静了,远处的灵木枝叶摇曳,近处却感不到风吹。 韩洙瞥了瞥她,大概对她爽快承认错误的态度感到满意,神色和缓不少,于是转头去看那片被法术维持着当日情况的地面。 韩姣跟在他的后面,不知他在碎石乱草里看出了什么明堂,过了片刻忍不住问:“地上有什么?” “翠眼狼妖王用的冰雪秘道术很有趣,”韩洙含笑道,“陈皓的假婴被他凝成了冰块,碎裂而死。” 他手掌略张,地面上如撒盐一般亮闪闪出现了一层。韩姣是亲眼目睹陈皓如何殒命的,并不惊讶,目光一扫,很快注意到地上还有一丝丝,如同棉絮似的东西。她“咦”了一下,又想起,那应该是陈皓被毁坏的本命法宝。 “天罗地网,”韩洙一口道破,“本命法宝也被毁了。第三个人肯定修为低微。” 咦咦咦……韩姣不明白怎么就突然得到了这个结论,问道:“为什么?” “很简单,”韩洙波澜不惊地说道,“若是他稍有些能力,也不至于连本命法宝都毁不去。再者,注意到石桌旁边了吗?” 韩姣回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注意什么?” 韩洙道:“陈皓向妖王动手,把天罗地网撒开,把这一片都包含了进去。为什么?如果他只需要对付妖王一人,只要石桌这一块就行了,原因只能是第三个人站得较远。这说明两点,他没有什么本事,只能躲得远一些。还有一点,他和妖王并不是一伙的,只是临时在一起,所以有所防范。” 如果这个“他”不是自己的话,韩姣简直要为他击掌赞叹了。 和聪明人说话,不是很舒服,就是很战栗。韩姣体会到第二种,她极力控制才没有把这种害怕表现出来,只蹙眉不安地问道:“你是要把这第三人找出来吗?” 韩洙站起身,一挥手,地上留着的法阵全部消散,那些遗留的打斗痕迹和法术都消失无踪。他语气淡然道:“几天之前,我对第三人兴趣并不大,不过现在,倒很想见一下。” 韩姣问:“为什么?”话音出口她发现今夜说的最多就是这三个字了就,顿时有点沮丧,平生第一次对自己的智商有所疑虑。 “翠眼狼妖王进入碧云宗是为了吉祥天的地图,为此不惜折损修为。这次六派离去是一个机会。若是他留下来,说明目的没有达到,可是他现在已经走了。”韩洙若有所思地一笑。 韩姣知道他的意思,心肝一颤。 他又慢慢说道:“公子襄的出现,目的有两个,一是帮助狼妖王脱身,二是毁坏三界镜,三界镜又是狼妖王先从殿中盗出。这三件事加在一起,不难看出,关于吉祥天的隐秘,两人都知道了什么,毁镜就是为了保留这个秘密。” “是什么秘密?”韩姣问,语调不自禁地颤抖。 “事关吉祥天,又和三界镜有关,秘密不难猜。” 天色已经能渐渐黑了,两人站立的地方偏僻,四下里静谧不闻,唯有韩洙略低醇的声音,每个字符,就如同能敲打到人的心底深处。 “倒是第三个人,”韩洙眸光闪烁不定,悠然道,“帮助狼妖王脱身,又毁去三界镜,无非是为了保密,为什么不杀了这第三个人呢?他修为低微,完全不构成威胁,留着才有泄密的危机,不是么?” 韩姣看着他不语,只感觉再不呼吸一口,她的心跳就要停止了。 “世上会有那么巧的事?”韩洙面上微露释然,倏地又蹙起眉头,“第三个人就是那个秘密。” 韩姣睁大了眼,似乎是不大敢相信,这世上竟然真的会有这种人,以小观大,见微知著,只凭借一点端倪,就能将牵涉其中的人和事尽然了解。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害怕。 他这才发现她的异状,来到她的身边,有些意外道:“怎么了?” 她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喘息了片刻才平静下来,不得不为自己的异常找个笨拙的借口:“我晚上没有参加修炼,回去要被师父罚了。” 韩洙看着韩姣,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所想的,都是事关修仙界的大事,而她所想的,只是那么一件小事,居然还吓得自己脸色青白,样子可怜极了。 大概是刚解开了一个疑团,他心情极好,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亲切地说道:“我和你的师父说一声,让他不要罚你。” 韩姣低下头去,怕眼睛里会泄露什么秘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章 功法 这夜月色极好,如银盘般高挂在头顶,清冷的月光从树丫枝叶的缝隙一点点地漏下来,萱草如披银泽。 兄妹两人从漫石甬道折返。等从结界中走出,韩姣脸色才稍稍好转,走了一会儿后忍不住问:“那个秘密是什么?” 静谧的夜色里,过了片刻,韩洙才回答:“关于吉祥天。” 又是吉祥天,韩姣心中暗自不满,嘀咕道,“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韩洙看她一眼,沉声道:“当然是真的。” 韩姣撇了下嘴。 他又道:“虽然消失了五百年,但是吉祥天确实存在。”他说话的语气,神态,动作,有着毋庸置疑的自信,又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优雅贵气。 韩姣只好信服,一想到吉祥天牵扯到了自己,心里无端就烦乱起来。所幸三界镜已经毁了,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三人。吉祥天对高阶修士,尤其是修炼大成的修士来说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襄和风淮,谁都不会轻易将这个秘密泄露出去,她心微定。 她默不作声地苦苦思索,韩洙倒有些意外。他以为她会像上次一样言辞灼灼地反驳,说什么明与暗,白与黑,世界上的事物相对而生,绝不可能存在有生无死的永恒之地――这个说法当时让他觉得新鲜,事后再仔细回想,不得不承认确实有道理。他历数所能想到的一切,确实是相对而生,没有例外。 作为暌违多年不见的妹妹,她给了他不少意外和惊喜。 看着她眉头拧成一团,明显有些心烦意乱。他微微含笑,问道:“还在担心师父责罚?你的道术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 韩姣反射答道:“不是。”听到他语调里不乏打趣的口气,她有些羞恼,可随即就想到了现状,比吉祥天更急更近,迫在眉睫的一件事――“我在愁一个月后的试炼。” “试炼?”韩洙奇怪道,“要到了自己修炼功法的时候,才可以参加试炼。你已经选择功法了?” 韩姣一听到这个就觉得头大,苦着脸道:“我才入门七年,只修炼了基本的法术,离小成境界还差得远呢,哪里需要选择功法。”才说完就发现身边这个人用了三年就突破了小成,和他吐露烦恼真有些自爆其短的感觉。她缓缓摇头:“我本来打算再过三年选择功法的。” 韩洙被她的打算惊了一下:“基础的玄理法术你要学满十年?” 韩姣张口就想说,灵根不好有什么办法,立刻就想到刚才那一通训诫,临时改了口:“基础打得好,楼才盖得高。” “那也该挑选功法,”韩洙道,“没有自己独有的法术,如何在修仙界立足。” 韩姣心道:立足什么的太飘渺了,过了试炼才是当务之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在齐泰文所有弟子中,舒纥和时于戎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修行独有的功法。舒纥喜好符法,炼的是小星还符道。时于戎配合本命法宝“雷闪”,炼了一套剑术。百里宁有家传道法,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韩姣和孟纪。 她的情况比孟纪更危急。 “我要选一套使用灵力少,容易上手,威力奇大的功法,”韩姣沮丧道,“可哪里有这种功法。” 韩洙笑了:“挑选功法关乎一生修行,绝不能莽撞。威力奇大,若和你属性不合,拿了也无用处。” 韩姣嘟起嘴:“不是拿了无用,是根本没得拿。” 韩洙看了她半晌,状似不在意地问了一句:“这次没有梦中授书了?” “这种事哪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韩姣立刻摆手,言辞恳切,回答这个要命的问题。 韩洙道:“那我教你呢?” 韩姣愣了片刻,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听之类的毛病,眼睛顿时闪亮:“你……你的功法?” 韩洙揶揄道:“怎么?还不够好?” “当然不是,”韩姣忙不迭摇头,他的道法不好还有谁好,威力奇大这一点毋庸置疑,她曾亲眼目睹,风淮在他面前简直毫无招架之力。而风淮对她来说,已经是仰不可及的人物了。这个惊喜来的太快,简直要把她砸懵了。她傻笑了足足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可是这样行吗?” 韩洙反问:“有什么不行?” 韩姣呐呐道:“可是越是高等的功法越是珍贵,一般修士都不愿意传给别人的不是么?” “修士不愿意传授别人,无非为了两点,第一怕学会的人以后修为比他还高,第二怕功法中法术被人知晓了,缺陷也暴露出来,以后会受制于人,”韩洙对她所说的修士行为不屑一顾,轻蔑道,“你觉得上面两点,你能做到哪一点?” 韩姣哑然,感觉自尊心都快在他面前碎成片片了。 他又犀利地继续说道:“功法是修行的手段,修行之本永远只是自己。同样地道法因人而异,使用出来的效果也有千差万别。揣着一部功法就当宝,那才是个笑话。” 韩姣不得不承认,他的自负之中包含了一种广阔的胸襟,胜过一般高阶修士不知几许。想到能学习他那些莫测高深的手段,她简直压抑不住心里翻腾的兴奋,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那你的功法难炼么?有几段口诀?” 韩洙道:“十段。” 韩姣怔忪,五灵遁是她学过最难的法术,口诀七段――好吧好吧,她安慰自己,难的就是好的,大不了她刻苦学习就是。 “能念一段给我听听么?” 这个要求并不合理,修士传授功法都要布下阵法,但是韩洙也不在意,低头看了看她天真烂漫的脸,把口诀念了一段。 韩洙吐字清晰,语调迷人,晦涩难明的口诀到了他的口中简直变成了诗篇。可是韩姣越听面颊越苍白,最后不得不打断他道:“我炼不了。” 韩洙以为她知难而退,目光骤然一冷,幽深如同墨玉:“为什么?” 韩姣喜极而悲,心情复杂,轻声道:“淬炼经脉这一点我达不到啊。” 韩洙一愣,伸手在她的手腕一探,惊讶地发现,她的经脉纤细幼嫩,比普通人只好上那么一点,这一点简直可以忽略,他沉吟不语,只见韩姣垂头丧气,失望到了极点,几乎都要泫然欲泣了。他语气轻软,有几分自己也不自觉的温柔:“炼不了我的,总还有别的。” 韩姣拿眼觑他,还说修行不是因为资质,怎么不是因为资质了…… ------题外话------ 各位童鞋,圣诞快乐! 这几天作息不定,更新时间有点乱,请大家原谅,在慢慢调整,以后基本上都在晚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一章 咒结 韩洙将韩姣送到院内,尽管是在夜里,他身形挺拔高大,容颜白皙俊美,还是引起不少夜间还在用功的弟子的注意。(.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齐泰文闻讯后赶来,将他邀去花厅畅谈。 韩姣则因为刚才又紧张又欢喜又失望的好一顿折腾,精神萎靡,坐在练武场外发呆。百里宁走来拍拍她的肩膀,悄声说道:“传言有误,姣姣,你哥哥完全可以列群芳谱第一呀。”韩姣闻言哭笑不得,没有像往常那般同她说笑。百里宁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犹豫了半晌又问:“你是在担心哥哥被抢走吗?” 韩姣翻了个白眼:“我是考虑更深层次的问题。” 百里宁坐到她的身边:“是因为试炼,要提前挑选功法?” 韩姣沮丧地颔首。百里宁温柔地揽住她的肩膀。 有几个师姐来到院子中打听韩洙的消息,很快围到了师姐妹的身边,两人只好陪着闲聊。过了一会儿,齐泰文和韩洙走出花厅,往院中走来。 几个女弟子眼光跟随着韩洙走动,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一个身着柳绿长裙的师姐目光灼灼,赞叹道:“天资如此只好,人品还如此出众,都说熊掌与鱼不可兼得,他怎么能双全呢。”众女皆称是。 韩姣被她说得恶寒了一下。 韩洙转过脸,招手让韩姣上前。韩姣走到两人身前,对齐泰文施礼,轻轻唤:“师父。” 齐泰文看看这个身量纤细的女弟子,又看看韩洙,和所有知道他们关系的人一样,不能免俗的感叹,实在不像是亲兄妹。 韩洙已斯文地开口道:“舍妹灵根经脉都不算上佳,与师兄的功法属性不合,但也并非没有其他方法。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道法修行中还有一种以修行小手段为主的功法,还望师兄留心一二。” 韩姣听他为自己考虑,还开口让师父帮忙,心底一暖。 齐泰文点点头,应承了下来。刚才在花厅一番长谈,他已感觉到,这个师弟虽然年纪最轻,但见识广博,谈吐不凡,与入道百多年的人相比毫不孙色,以修行眼光独到来说,更是出色许多。他所提的功法类型,正是适合韩姣的。可惜碧云宗开宗立派以来,收取的弟子都是天资上佳的,功法一类极少有以小手段为主的。 齐泰文深感有些头疼。 等韩洙离开,其他师姐们都散去。韩姣在练武场将新学的两个法术练习了小半个时辰就匆匆回去休息了。 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她深感自己两者皆全。 远虑是自己牵涉到了吉祥厅,不知是吉是凶;近忧是试炼将近,她却连自己修炼的功法都没有,一个弄不好……后面她就不敢想了。 她的心情像足了前世参加高考的时候,又紧张又忐忑。躺在床帐里,明明身体已疲惫极了,却怎么也无法入眠,迷迷糊糊地浅眠了一阵,噩梦连连,她口中惊呼,又摆手动作,猛然从梦中醒来,额上已沁出了一层汗丝。 xxxxxxxxxxxxxxx 过了两日,孟纪兴匆匆地告知众人,他在藏书阁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功法,在火属性中出名的“烈火诀”,与他自身属性相配。韩姣之前也跑过好几次藏书阁,勉强找到两本功法可以修炼,但是她心知,若真是选择了这种功法,她的前途实在堪忧。(.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百里宁趁师兄弟不注意,把韩姣拉到池塘旁的银杏树下,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放到她手中,说道:“看看。” 玉牌洁白无瑕,温润如脂,其中蕴藏着层层的灵力。韩姣刚接到手中,灵力一探,脑中便出现了“百里咒结诀”,她顿时一吓,把灵力收回,要把玉牌还给百里宁。 百里宁按住她的手道:“你不是缺功法吗?就炼这个吧。” 韩姣睁大了眼道:“这是你家传的道法,怎么可以外传。”她入宗门已经七年,早已不是当初懵懂不知的小姑娘。百里家族以“咒结术”闻名整个修仙界,是家中秘传的道法,绝没有传给外人一说。 “其实这也是没有办法,”百里宁神色严肃道,“虽然我身在百里家族,但是这咒结诀怎么也炼不好。我已试过好几个月了,连最基本的缚结都打不了。” 韩姣连连摇手:“那你也不能随意传给外人。” 百里宁认真地看着她道:“你是我的师妹,我相信你的为人。我们朝夕相处七年了。而且据说我们家的咒结术,是需要心思细腻,俗话说,心中有千千结的人才可以修炼。我是不成了,总要找个人继承才是。” 韩姣依然拒绝:“你们家族还有其他人可以继承。” “收下吧,”百里宁真诚地说道,“这件事我已经飞信告诉过我娘,家中长辈也都同意了。回信昨日才到的。你若不信我拿给你看,真的不是我私下传授给你的。你只管放心炼吧。” 韩姣垂下头去,好一会儿,两颗泪珠滚落到了玉牌上。 “姣姣,”百里宁拉起她的手,“以后我若有难了,你会袖手旁观吗?” 韩姣呜咽着摇头:“不会。” “我家若遭劫难,你会相帮吗?” “一定会。” “纵有一日我无人可以依靠,你总会结纳我吧。” “会。”韩姣垂泪道。 百里宁笑笑道:“那不就行了,你修炼这部功法再适合不过。” 韩姣无言以对,握着玉牌一时觉得太过沉重,一时又觉得白玉生温,从手心直沁到心里去。 xxxxxxxxxxxxxxx 夜里韩姣被齐泰文唤进练功房内,他沉默地看了她半晌,才问道:“功法收到了?”韩姣这才知道原来师父事先已经默许,她点头道:“已经收到了,师姐的心意我铭记肺腑,决不敢忘。” 齐泰文脸色肃然,目光却放柔了几分:“此事百里家的长辈皆已同意,你也不用负担太重。” 韩姣鼻子又有点发酸。 齐泰文又问:“百里家族的咒结术传自上古,是以小手段为主的功法,但是手段奇巧,在两界之内赫赫有名,你不要辜负了这份心意。” 韩姣重重行了一个礼:“还望师父指点。” 齐泰文道:“这部功法我也未曾看过,不过百里家的长辈信中有言,咒是密语,结是起合。你心中有了咒结,才可以依心施法。百里家族祖祖辈辈都是从打结开始练习咒结术。” xxxxxxxxxxxxx 韩姣晚间回到屋里,仔细看了咒结诀的口诀,一共九段,咒与结两者有分开的说明,又有两者结合的法术用途。从属性来说,韩姣灵根属木,正好适合这套功法。 离试炼的日子并不多了,她从第二日起,就从灵仆那里拿了许多粗线,开始学着打结。普通的结法就有一百多种,她从太阳升起就开始练习,一直到了月亮高挂当心才休息。 从第一天的单结,到了五六日后开始打几十种结合的结法。 日夜所思都是各种打结的方法。 打结的材料也从粗线,换成了丝线,后来又变成各种细长的灵草。 半个多月后,孟纪在练功场内见她又坐在一旁比划结印,手势不停,如同着了魔一般。不由走上前劝道:“小师姐,欲速则不达,你可别魔障了。” 他走到她面前,忽然脚下一拌,险些摔倒,他要抬脚,却被什么缠住一般,无法动弹。低头一看,却发现空无一物,他正疑惑,再仔细一看,一根细如芦苇的透明线缠在他脚上打了个结。 之前无声无息,他一点都没有察觉,这时一见顿时一惊,他手一挥,一个风刃过去,晶丝却没有应声而断。他讶异着嚷嚷:“这是什么?” 舒纥、时于戎和百里宁都闻声走了过来,一看到这个情况,百里宁惊喜道:“呀,咒结。” 韩姣也回过神来,往孟纪的脚上看去。她手中空无一物,却用灵力打出了一个咒结,在日光下反射着细细淡淡的光芒。 当一眼看到那个晶丝咒结时,她又惊又喜,心中百转千回,激荡不已,红着眼圈看地目不转睛。 良久之后,孟纪忍不住跳脚:“你们都呆看着干嘛?还不放开我!” ------题外话------ 忍不住写了这个性子直爽的百里宁师姐 相信大家也都有很好的闺蜜――珍稀她们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二章 选题 韩姣苦练了一个月的咒结决,在这套与她本身属性十分相配的功法帮助下,道术终于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碧云宗四代弟子的试炼转眼已快到了。与往年不同的是,这一次的试炼决定地异常仓促。以前的试炼弟子可以自行抉择,准备的时间也非常充裕。有谨慎的弟子在试炼前准备整整一年都是极为常见的。 而这一次试炼,弟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心中难免有些惊惶。碧云宗三位峰主商量一下,由于低阶弟子之间的水准也是良莠不齐,所以在试炼的题目上做了稍许的改动。碧云天七大宗门以前都把试炼放在同一时间,选择地点就是中洲大山。中州大山离瀚海不远,正处在碧云天的一方极地,山中不乏妖魔鬼怪,同样也孕育着各种天材地宝。 试炼时把各派弟子往山中一放,以一个月为期限。要想在山中生存的各弟子不得不施展平生所学,自然而然就得到了很好的锤炼,这决不是平日在碧云宗内的学堂里可以学到的――这也正是试炼真正的目的。 要让碧云宗的弟子快速成长起来,又不能让低阶弟子折损太多。将全宗上下四代弟子的整体水平一考虑,这次试炼的题目真是难倒了三峰的峰主。 有一个长老提议,既然弟子之间水平差异太大,把他们全扔到中洲大山那肯定是不行的,不如多设几个题目,有难有易,有简有繁,为了不让弟子察觉到其中的不公,就用抽签的方式决定。 三峰峰主起先并不答应,可后来细细一想,倒也觉得这个法子十分稳妥。列取多个试炼题目,又准许弟子可以自由组队,如果抽到难的,自然可以请法术高强的师兄弟帮忙,抽到容易的,也不用担心低阶弟子损伤。 这样一来,锻炼弟子的目的也达到了。 真是两全其美的方法。 三位峰主将最后试炼的方法一公布,全宗上下皆哗然。 xxxxxxxxxxxxxx 五月末,还正是“首夏犹清和,芳草亦未歇”的时节。碧云下峰会德殿内挂满了刻有号码的雕木牌子,被穿殿过的风吹过,波涛般起伏不定,碰击时还发出清脆竹磬声。殿中坐着一个年轻的弟子,身着道袍,一张脸四平八稳,白净如三秋古月。 他低头看着一摞厚厚的册子,忽然听到殿门口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问:“师兄,请问这里就是抽取试炼题目的地方吗?” 道士抬起头来,日光斜照着门槛,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门外,肤腻如玉,眸如点漆,有桃妍柳媚之姿。 “正是这里,”道士道,“师妹来取题?不知师妹师座何人?” “我叫韩姣,是飞羽峰的,齐泰文座下。” 道士点点头,心道:也是,飞星峰的女弟子都有一个毛病,眼大如箕,对一般弟子向来都不正眼相看,哪有这么和颜悦色的。他摆手对四周一指,说道:“这些牌子上都有号码,韩师妹可以取一个下来,等和玉简上的号码核对后,题目会送去飞羽峰。” 韩姣仰头四处一看,殿堂上列排了一百块木牌子,上面是一到一百的号码,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区别――真是考验运气的时候。 她眼睛溜了一圈,又转到了居正坐着的道士身上,眼光略扫了一下,大致推测出一些:他穿的道袍是师门发的,左右袖子上都油了一块,手上捧的书也普通没有一丝灵力护持,但是本身修为却让她看不透。应该是一位天资出众,普通出生的苦修士。 “师兄。”韩姣走到他面前,甜甜一笑。 道士抬头,见她手中并无木牌,问道:“韩师妹还有何事?” 他话还没有说完,眼前一闪,一大束无虑草出现在了眼前。晚间的无虑草有迷幻的作用,但是采摘下来用灵力处理过的,却是上好的灵茶材料。那莹黄的叶子间散发着一股清香,粗粗一闻就叫人精神一震。 “我看师兄年纪轻轻就已快要迈入小成境界,守殿时还不忘刻苦铭读道术,平日里应该很是辛苦,这点灵茶叶师兄拿去,修炼疲惫时喝上一盅对修行很有益处的。”韩姣笑吟吟道。 道士足足愣了大半晌才明白过来,随即就目瞪口呆,不知如何反应。碧云宗的弟子一般都是年少就入宗门,对俗世知之甚少,当然也不会明白受贿收礼等恶习。 他摆手道:“韩师妹,这如何使得,我们不过初识,我如何能收你如此大礼。” 韩姣心底撇了下嘴,什么大礼,飞羽峰满后山都是,随手一抓都是一捧。只不过三峰各自有约定,其他弟子不得随意采摘。无虑草在飞羽峰不值一文,对其他峰的弟子可就不同了,尤其是低阶弟子,灵茶恢复灵力极为有效。 她诚恳道:“我平时最佩服就是师兄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修道术的人了。师兄别客气,就当做我拳拳一片赤诚心意。” 只顾修炼的单纯修士,哪里是韩姣的对手。 几次推搪不过,道士将无虑草收下。韩姣转头去看木牌,在殿中来回转了两圈,口中嗟叹不已。 道士刚才收了灵草,心下还热乎乎的呢,忍不住就问:“韩师妹为何叹气?” 韩姣皱着眉道:“我是代我师兄姐弟来抽试炼题目的,要是抽得难了可怎么办……我们几个修为还浅,比起师兄你更是差远了,只怕抽到难题,过不了试炼,让师父难做。” 道士被她拐弯一个马屁拍得心情舒爽还不自知,心中只想道,这么乖巧标致的师妹一看就知道修为不够,抽到难题岂不是害了她。可是师门规定是不能泄题的,他想了想,说道:“这次试炼题是三峰峰主和各峰师长拟好后送来的。师妹你知道吧?” 韩姣点头:“知道。” “听说最后交题的是曲江真人。”他道。 韩姣眼睛一亮。曲江真人也是碧云宗的名人,她挑选弟子只问家世容貌,不看灵根。对弟子平日修炼也不着紧,反而对弟子的婚配很有兴趣,因此她座下每年弟子考核,都是出了名的题目简单。 道士见韩姣明白了,不再多言。此时殿外有弟子坐飞鹰在空中徘徊,高声喊道:“守殿师兄,快出来接试题玉简。” 道士立刻站起,对韩姣道:“韩师妹选好了就放桌上。” 等他匆匆步出殿外,韩姣立刻去取了一百号的木牌,最后交题,肯定号码最后,于是把把一百号的木牌放在桌上,她还想等一会儿,等那位师兄回来后确定题目才走,谁知门口光线一暗,玉珂穿着银红薄纱绣花裙迈入殿中。 韩姣和她对视一眼,两人都是认识,又对对方印象不佳的。 没有打招呼的必要,韩姣装作不知,转身离开了。 玉珂心情极为不好,又见到韩姣,平日总挂着笑的脸拉得老长,看着韩姣走后,她冷哼一声,转身的时候又被一块被风带起的木牌打在手背上,顿时一股火起,一把扯下木牌,一看号码是九十九。 她也不细想,反正满殿号码,哪个不一样,随手丢在桌上,正要走。守殿的道士跑了回来。 他把看了一眼桌上两个木牌,又将灵力注入玉简中,惊讶道:“居然正好是一难一易。啧,这九十九号真是难为人……”他摇头叹息两声。 走到门口的玉珂回过头来,说道:“九十九是刚才那位师妹选的。” 道士更是诧异:“怎么会。” 玉珂道:“怎么不会,刚才她犹豫一百和九十九,选了九十九,我就顺手捡了一百号。”玉珂玉真两姐妹在碧云宗内很出名,追捧的人极多。道士想了想,不敢质疑,一边为刚才那位师妹遗憾叹息,一边把对应的号码题目记录到玉简中。 玉珂见状放下心来,心想刚才那丫头和百里宁正是一伙的,活该她们替我们姐妹受此一劫。唇角勾起笑,娉婷离去。 ------题外话------ 这两天太忙了,后天双更补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三章 试题 韩姣以为取题一事十拿九稳,步履轻松地回到了飞羽峰。 一枝紫面薇探到灰墙外,葳蕤的绿叶上灵光闪闪,花瓣繁复,内里结了小小的青果。韩姣顺手就摘了一个,啃咬起来,果肉还是涩的,微微带了香甜。她心情大好,正想再摘两个,院子里传来熟悉的说话声。 “师兄,就让她一起来吧,试炼多个人也出份力不是吗?”孟纪哀求。 “她在飞星峰这么多师姐妹,偏偏要跟着我们,是为了什么?” 这听起来有丝吊儿郎当的声音是二师兄的,韩姣眉梢挑起,更加注意他们谈论的内容。 孟纪支吾了片刻,才又道:“她师姐妹都已安排好了,晓曦孤零零一个人……一个人如何试炼,跟着我们可以帮衬一把,又正好可以试炼过题,师兄师姐对她又不陌生,大家知根知底的,一起试炼不是很好吗?” 这番话说出来,有理有据,比他平时说话不知长进多少,时于戎着实意外了一下。不等他出声,旁边忽然插入一声“不行。” 韩姣从院门外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两人。 孟纪看着她满眼茫然:“小师姐,为什么不行?” “对她我们可不是知根知底的,试炼时遇到什么事,我不放心她。”韩姣直截了当地说道。 孟纪急道:“她的为人你不知道吗?有什么不放心的。” 韩姣哼了一声:“她的为人我怎么会知道,住在飞星峰,居然没有同系的师姐妹愿意一起,让人怎么放心。” 她口齿伶俐胜出孟纪不知几何,又直击重点,孟纪顿时哑口无言。他涨红了一张脸,高声道:“小师姐你平日与她不是相处地很好,为什么要这么说她,你……你这样也太没道理了。” 什么是见色忘友,这就是了。韩姣瞪了他一眼,丝毫不让:“非要让她和我们一起试炼,你这算什么道理。” 时于戎见两人吵得如此厉害,一边拦住一个,说道:“怎么,还嫌声音小,要把师父吵来是吧?” 孟纪转过脸又哀求他:“师兄,你看晓曦这事?” 时于戎略想了一下道:“恐怕不能让她跟着我们。” 孟纪大失所望:“为什么?” “有危险的时候,我们只能把后背交给信任的人,她显然还没有达到那个地步。”时于戎笑笑道。 孟纪说不出话来,看了看两人,一发脾气甩袖走了。 时于戎看向韩姣,口气有一丝喟叹:“现在你可以告诉我真正的理由了?” 韩姣把看到季城和孟晓曦抱在一起的事略略一说。时于戎道:“你在为宁师妹打抱不平?”韩姣不语,片刻后嘟囔道:“师姐不需要别人鸣不平,我不同意,仅仅就是因为我看不顺眼她。” 时于戎对师弟妹的纷争一向不干涉,只平静道:“你自己知道分寸就好。” xxxxxxxxxxx 孟纪对韩姣生了气,一连几日都不和她说话,就是视线对上了,也生硬地别开头。韩姣本来不想和他计较,但是被他的态度激起了怒火,也对他开始视而不见。 就在这当口,试炼的题目下来了。 紫色玉简被传信弟子送来时,韩姣一口水咽在喉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睁圆了眼看着玉简不敢置信。 试题以颜色区分难易,紫色代表是最难的试题。 舒纥拿了玉简,面色颇见沉重,看了其中的内容后,他的脸色更差了。面对师弟师妹的疑惑,他以比较轻松的口气说道:“是一个解谜的试题。” 众人心道:解谜的试题为什么是紫色玉简,你干嘛又一脸愁色。 舒纥不多说,把玉简放到桌上。每人都看了一遍,果然是解谜的题。试炼题目就是“庆栎村有古怪,一探究竟”。玉简内有村庄的大致信息,地址位置,风土人情,这都不是它困难的地方,而是最后一行介绍:有四名巡查弟子和一名小成修士在此失踪。 几人面面相觑,都觉得难处就在这里。 韩姣深感内疚,题目是她抽的,不可思议的是,用了一些手段,居然还是抽到这种难题,她说不出话来,闷闷坐在一旁。 舒纥道:“看这个庆栎村的位置,就在中洲大山附近,说不定是有什么妖兽躲在里面,我们事先做好准备,还是能有几分把握的。” 师兄妹几人都知道这是安慰之词,但也都点头称是。 孟纪忽然又道:“这题目那么难,多个人也多份力,师兄,把晓曦带上吧。” 舒纥皱眉不语,时于戎冷笑道:“你把题目告诉她,要是她还想跟,那就跟上吧。”孟纪大喜,吃了一半就跑去迎客台要传信去飞星峰。 到了此刻,韩姣真有些羡慕他的没心没肺了。师兄姐虽然没有一句谴责,但是她心中沉甸甸,总觉得责任都在自己身上。 xxxxxxxxxxxx 四代弟子接到题目后都开始忙碌起来,锤炼法宝,购买符箓,修炼功法。总是到了紧要关头,才会发现时间的珍贵。在这样紧绷的气氛里,距离规定离开碧云宗去试练的日子只剩下三天了。 抽到简单题目的弟子大呼万幸,抽到绿色紫色玉简的弟子就惆怅了。尤其是紫色玉简,统共只有三枚,题目之难,还超过以往的中洲大山生存一个月的难度。 时于戎打听了另外两枚紫色玉简,一个是捕捉四级幻影狐,一个是炼制百草归魂丹。幻影狐千变万化,而且智力超群,行踪不定,是极难捕捉的妖兽。而百草归魂丹,有近乎起死回生的神效,顾名思义,需要上百种珍贵灵草,而这些灵草遍布整个碧云天的犄角旮旯。 这两个题目对低微弟子来说,难度简直难以想象。 以同理推测,韩姣拿到的这个题目难度十分惊人。 庆栎村到底有什么古怪,玉简中没有说明。据打听来的消息,的确有一个小成境界的修士消失在村里,另外还有四个普通弟子。到底什么情况,也没有人知道,要等他们去寻找答案。要准备都无从头绪,众人只好各尽努力,能装的都装上,能想的都带上。 只剩下三天时间,各人照惯例去找亲近的人话别。百里宁用分光镜和家人通信,时于戎去碧云上峰找他家的老祖宗长老,孟纪和孟晓曦说话去了。 韩姣唯一的亲人只有韩洙,她也没有多想,只身往飞云峰而去。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四章 冲动 韩姣到了飞云峰,韩洙正好外出,为他看守庭院的吴浮接待了她。韩姣本想今日不巧就等明日再来,吴浮却笑眯眯地将她留下,说稍等一会韩师叔就会回来。 吴浮把韩姣领到练功房外的一间偏僻书房。地方不大,案明几净,架上摆放着满满的书册。他亲自为韩姣沏了一杯灵茶,寒暄几句后,说了一句“告罪”,然后就埋头在书案前处理文书,一副任由她自在的态度。 韩姣一杯茶喝完,吴浮抬起头,手一挥,窗外飞进来一个青玉茶壶,自动为她续上茶水。等第二杯喝完,韩姣无所事事,见吴浮并没有干涉的意思,她慢慢踱到书案前,打量他的工作。 案上放着一卷名册,吴浮在上面勾勾画画,丝毫不在意韩姣的注视。 韩姣看了两眼,觉得无趣,待要移开目光,却看到了角落里两个名字,她神色一僵,呆愣了足足片刻,咬了咬嘴唇,状似不在意地问:“这是什么?” 吴浮抬头,一派平静地答道:“是巡山弟子的名册。” 韩姣硬生生把目光从孟纪和她的名字上别开,脸上还平静,心下早已急跳如鼓,脑中飞快地转了几转。这分明就是毁镜当日的巡山弟子名册。他在找什么,她也能猜到,是无故离职或者是行动异常的弟子。韩洙推测出翠烟狼妖王当日带着一个本宗弟子,首先从巡山弟子中查起,思路一点都没有错。 她想到这里,心一点点往下沉――自己的秘密还能瞒住多久? 当日她和孟纪是对过口径的,自信能瞒过师父师兄不成问题,但要是面对的人是韩洙,她一点自信也没有。 一股焦躁的情绪从胸口窜起,韩姣蹙了蹙眉头。 吴浮虽然样貌平常无奇,却出奇地敏感,立刻投来注视的目光:“师妹怎么了?” 韩姣指了指卷轴的一角,一派天真地说道:“看到我的名字了。” 吴浮往下一瞟:“原来师妹当夜也参加巡山了。” “是呀,正巧遇到那么可怕的事,”韩姣甜甜一笑道,“真是把人吓坏了。” 那一夜两大妖王和碧云宗众多高阶修士的争斗剑气纵横,法术骇人,被惊吓到的低微弟子不在少数。吴浮不以为怪,微笑道:“那日的确惊险。师妹巡山时没遇上危险吧?” “危险没有,倒是虚惊两次。”韩姣笑着把孟纪两次扔萤石的事当做一个玩笑似的说了出来。反正是迟早能查到的,不妨显得坦荡一些。(.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吴浮听了脸色没有半点异常,平淡道:“年轻弟子没有经验,这种事也不足为奇。” 韩姣笑笑,两人又说了几句,无非都是当夜的情况。吴浮问地很巧妙,如果韩姣心中没有计较,也不会发现这是一种变相的盘问,于是她回答也很有技巧,乍听内容不少,实质却没有什么帮助。 等吴浮问完,韩姣推说房中气闷,要到院子里转转,他没阻拦,只说师叔快要回来了,不要走远。 韩洙所住的这个庭院很大,地处泰阿殿的西南一角,正院广阔,种了两棵紫云枫,往来弟子众多。吴浮带韩姣来的这个书房很小,背对正院,倒是极为冷清。 韩姣走到后院中,不见一个人影。说是院子,其实不过一块见方的空地。一般修士都有种植培育灵草的习惯,极少有人把一块灵气充沛的土地给荒废着。 她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不知不觉心中也空荡荡的,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垮了下来。院角有一块石阶,她一下坐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她骤然呼了一口气。 仰头往上看,天空也是见方的,辽阔而鸿碧,不见片云。韩姣看的时间久了,眼睛发酸,她举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突然想要落泪了呢…… 这些日子以来的压力一下子都涌了上来,让她猝不及防。 她感到一丝无助,一丝迷茫,还有一丝隐隐约约、几乎无法察觉的委屈。 三界镜照不出她的身影,事关打开吉祥天的秘密,抽到试炼紫色玉牌的题目――难题接踵而来,还来不及喘息就深陷其中。 韩姣觉得委屈,真是委屈。 她不明所以,不知道前世死后穿越而来,到底其中蕴藏着什么玄机。 她本能地保护着自己的秘密,却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背后的意义。 还有那道紫色试炼的玉牌,她把师兄姐弟都拖下了水,把他们置于危险之中。 即使没有一个人责怪过她,内疚也压得她胸口生疼。 从手指缝隙里漏进来的光芒有些刺目,她闭上眼,烦乱的思绪却无法就此关闭,潮水一般翻腾,那一路苦涩的热浪,从胸腔直冲到了眼眶。 “姣姣?”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韩姣拿开手,往前看去――日光剔透,光辉熠熠地倾在青年修士身上,他穿着交领右衽玄色武士服,头发束起,高大挺拔的身躯勾勒出利落的线条。 他微微倾身,正对着韩姣的脸,目光幽深,面容俊美无俦,仿佛神祗显身,难以笔墨描述。 韩姣眼前一热,根本来不及遮掩,忙心慌地别开脸。 “怎么了?”韩洙目光一动,沉声问。 韩姣摇头,鼻翼微微翕动了下,一声不发。 韩洙揉了一下她的头顶,动作轻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体贴。 韩姣觉得刚褪下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心底有一个声音说:对他说吧,把三界镜的秘密说出来,他拥有大神通,还是她唯一血脉相承的哥哥…… 这个念头灵光乍现,瞬间就抓住了她的心。 她霍然抬头,直愣愣地凝视着韩洙的眼睛,眼中雾气氤氲。 “哥哥,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题外话------ 真是万分抱歉,新年连续两天忙到凌晨,打开word,还没写眼皮就黏起来了…… 真是对不起大家,日后一定改正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五章 犹疑 “师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吴浮开口打断了韩姣,他显然认为自己要说的更重要,走到韩洙身前,行礼道,“名册整理出来了。” 韩姣心一紧,目光在他的脸上一转,却看不出什么端倪。 韩洙低头对她道:“等一会。”随后和吴浮进了书房。 书房门敞开着,韩姣正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形,却听不到声音。这种情况一般可以使用一个顺风术,但里面的人是韩洙,她无论如何都没有这份胆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密切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希望能从中看出蛛丝马迹。 吴浮将整理出来的名册录在一张纸上,呈到韩洙的面前。 韩姣看到,韩洙一眼掠过那些名字,目光骤然锐利,几乎要刺破了纸张。他的神态很闲适,站立的姿势也很优雅,唯独身上冷酷狠戾的气息,隔着老远的距离,依然让人不寒而栗。 心不可抑制地乱跳两下。韩姣刚才因为一时烦躁而鼓动的心情,瞬时就沉寂了下去。 此刻再想起刚才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后怕不已。 幸好没有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让她重新又冷静理智起来:她可以对他怎么说,坦诚自己是三界之外而来得灵魂。这种方式,按修仙界的说法,就是夺舍。她夺了这具身体的舍,又怎么以他妹妹的身份求得庇护。 韩姣冷汗涔涔,为这一时险些铸成的大错――刚才她又烦又乱,心情好像是被风吹地漂浮乱动,此时却又像被沉入了水底,又沉又冷。 她曾想过,吉祥天是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的最终目标,如果她真是开启吉祥天的关键之一,暴露身份后会不会受到优待。这个隐约一现的念头,被韩洙冷冽的眼神给打散到九霄云外。 她怎么能放任自己成为一个道具,一个工具,绝不。 韩姣抱起双臂,把头埋进臂弯里。 有人走了近来,步履轻重适中,不疾不徐,光听步声就有从容淡定的风度。韩姣仰起头唤道:“哥哥。” 日光透亮稀薄地照在她的脸上,眼圈还泛着红,双眸乌溜溜的,璀璨如星。 韩洙默默地打量她,深沉的目光里渐渐露出一丝暖色:“刚才想说什么?” “我要去试练了,”韩姣淡淡道,“抽中了紫牌的题目。” 韩洙神色不动:“是什么题目?” 韩姣苦笑了一下:“是个解谜题,在中洲大山的附近。” 韩洙眉峰微微挑起。宗内这次设题他是知道的,紫色玉牌只有三个,解谜的那题是最难的,还有小成境界的修士失踪过。他看了看韩姣,猜测她的来意是不是求助,于是默不作声。 韩姣一无所觉,目光投向了天空,秋季的天,澄澈而辽阔,拂过脸庞的风也带上了一丝凉意。她的心沉沉浮浮,翻滚在心中的愁绪,渐渐涌到了嘴边。 “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她轻轻说道,“用抽签来决定试练题目,一点也不公平。应该分成一二三四级,想考几级考几级嘛。现在这样根本不是考验实力,是考验运气――这让抽签的人多为难。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师兄弟们一起试炼,抽的不好,不是拖累了别人,其他师兄弟也不能怪她……”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韩洙也必须要凝神才能听清,他先是讥诮,渐渐眉宇松开,显出好笑的神色来。 “你就在烦恼这个?” 韩姣干脆地说道:“是啊。” “不担心试炼过不了?”韩洙微笑道。 “不担心。”韩姣笑了一下,一股的苦恼和低落都从笑里透了出来,“反正过不了。” 韩洙着着实实噎了一下,看着她一时无语。 “试炼并没有那么难,”韩洙叹了口气,“宗门看重的是法术运用,即使你们最后没有解开题目,如果表现出众,也能通过试炼。” 韩姣眸光一转道:“你是说,有宗门的修士跟在我们身后保护我们?” 韩洙道:“当然不是。等你们回来后,宗门自然就能知道发生在试炼中的事。” 韩姣失望地怅叹了一声,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纠缠这个问题,转而问:“你当初是怎么通过试炼的?” “斩杀了一头阴湖兽。”韩洙淡然道。 这下轮到韩姣无语,阴湖兽是水中妖兽,即使是幼崽的能力也在四级以上。至少小城境界的修士才能对付这种妖兽,宗门试炼是在小城境界之前参加的。要从韩洙身上得到一些安慰,简直是一种妄想,韩姣苦恼地想。 她侧目看看韩洙,他此刻神色和悦,极夜一般的眼眸仿佛吸引了一切光芒,似笑非笑。 明明有着阴狠暴戾,仿佛猛兽一般锋利,却藏在了优雅的风度之后。说实话,她虽然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凭直觉,他的强大和神秘,远在她所能触摸的天际。面对他,她必须小心翼翼,因为她嗅到了一股隐藏深处的危险气息。 有时候她甚至会想,他的世界不应该只是飞云峰这一小片天地。比起殷乾峰主,他更像一个隐形的王者。飞云峰的一切,在他的默认控制下井井有条。普通弟子,一直对他的强大和风度赞誉有加。 靠近他,会因为他的强大而害怕和战栗,远离他,又觉得失去了依靠和无助。 韩姣觉得矛盾极了,可无论如何,不管是害怕还是依靠,讨好他都是必要的。 “哥哥,”韩姣伸出手拉了拉韩洙的袖子,拍拍石阶,“坐下谈。” 韩洙略皱了下眉,就着石阶坐下。 石阶只有一尺来高,对他来说低了一些,韩姣原本还含笑打算看他不适的样子。谁知他修长的双腿一跨,模样自在极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六章 晶丝 韩姣狡黠地对他一笑,手指微动,地上窜起两根晶丝,迅速缠上韩洙的脚,绑得结结实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洙一笑,神色不动,也不见任何动作,晶丝忽然节节断开。韩姣见状眸光一转,断裂的晶丝重新连接了起来,化成一条细长绵软的丝线,一圈圈又绕上了韩洙的脚。他略抬起脚,却发现那晶丝勒地死紧。 韩姣侧过脸,看着他无法动弹,得意地笑了两声。 韩洙唇角轻轻一弯,勾起一道极优美的弧度,眼里也染上笑意:“咒结术?” 韩姣笑盈盈地应:“是呀。” 韩洙脚一跺,晶丝骤然碎成了粉末。韩姣心中还默念着口诀,突然之间感应不到了晶丝,往地上一瞥,刚才还含着得意的笑顿时就没了。她虽然早就料到困不住韩洙,但是也没有想到,还没有使出第三重,他就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的手段化去。要知道,就连两个师兄,都在她的晶丝下吃过暗亏。 难道这就是庸才和天才的差别?她蓦然有点嫉妒这样的天分,口气泛酸道:“这是什么道术?真有点厉害。” 韩洙看着她有些不服气,雪白的小脸上又暗自咬牙切齿的样子,闪过一丝笑,随即发现,面对她,他笑得有些格外多,脸上立刻冷了下来,口气冷漠道:“不是什么道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他骤然改变的态度让韩姣心怦的一跳,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回想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纰漏。又看看韩洙,不言不语的他有一种高位的冷峻,显得居高临下。她张张嘴,心底有种直觉他不会发怒,于是忍不住轻轻问:“不是道术是什么?” 韩洙道:“是灵压。” “怎么可能。”韩姣愕然,嘟囔道。灵压是灵气所带的威压,高阶修士仅凭威压就可以对低阶弟子造成伤害,但是如同实质一般,隔开道术所化的晶丝,这样的控制未免太过惊人。 韩洙横她一眼,韩姣哆嗦了一下,扁着嘴不敢说话了。 气氛突然间沉闷起来。 韩洙无奈地发现,当这个小姑娘说的眉开眼笑的时候,他觉得太过优容她,但是当她被他吓到,显得垂头丧气时,他又生出一丝不忍,心底莫名就有一块地方柔软了。他板着脸,半晌后才道:“你再试一遍。” 韩姣一怔:“试什么?” “咒结术。” 韩姣看着他,滴溜溜黑的眼睛里满是疑惑,想了又想,不敢再把咒结打在他的脚上,刚才他突然就变了脸,不会因为她把咒结绑在他脚上吧。她默念口诀,几道晶丝从地底冒了起来,盘成一个死结。 韩洙目光一扫,身上骤然散发出惊人的威压。 韩姣离得很近,心怦怦地如同擂鼓,从晶丝上传来清晰的感受,那股威压的力量传递而来,摧枯拉朽一般,晶丝直接被碾成了粉末。 她嘴唇不自禁地翕动了下,在他暴戾而直接的威压下,脸色煞白,身体瑟瑟发抖。 韩洙注意到她的样子,威压立刻隐去。 虽然威压出现消失不过一刹那时间,韩姣还是受到不小的打击,一方面毫无抵抗能力,另一方面,她练咒结术近两个月时间,连师父都赞了一句颇有天赋,原来是没有遇到强大的敌手。 她吐息了片刻,心中郁闷,喏喏问道:“像你这样灵压的修士,应该不多吧?” “你说呢?”韩洙反问。 拍马屁的时候到了?韩姣福至心灵,立刻道:“肯定少之又少。”不然都像这样,灵压就能破了咒结,让她还怎么混。 觉得这句奉承力度还不够,她眼睛一转,又信誓旦旦加上一句:“我就没见过像哥哥这么厉害的。” 韩洙听过的马屁海了去了,投石问路型的,抛砖引玉型的,欲擒故纵型的,这么直白,没水准的还真是头一次。可偏偏并不生气,不但不生气,还有些高兴。转念一想,她见过的修士能有几个,不觉好笑又好气。 脸色又沉沉扳起:“天下能人异士不知凡几,岂可小视。” 韩姣有点发懵,怎么拍马屁反而拍出这个结果了。她摸不准他的脾气,结结巴巴道:“可是、百里家的咒结术传自上古,师姐……师父说,咒结是灵力秘术所成,非金非石,结中还含有咒的力量,两者相溶,寻常神兵利器根本割不断,就是灵力有限,也破不了咒的力量。怎么会有那么多修士可以用灵压破了咒结术呢?” 越说她越觉得有理,清河百里家族,修仙界最出名的修士家族,虽然一部分是因为家中皆是女修士和诅咒的原因,但是更多是因为她们家传的咒结术,诡秘神奇,在修仙界独成一派。如果都那么容易破解,哪里会这般赫赫威名。 韩洙不和她多辩,目光一闪,不知从哪里嗖嗖穿出来几根晶丝,捆在韩姣的手上。她蓦然一惊,低呼道:“怎么可能,咒结术?” 她瞪圆了眼,又惊又疑,唇哆嗦不止:“你、你?” 看她被吓得狠了,他心下一软,脸色绷不住,握住她的手,温言道:“仔细感觉。” 韩姣垂下眼,睫毛颤如蝶翼,刚才以为施展了那么一下,他就偷师学会了咒结术,一时被骇住了。现下回过神,施展道术是需要口诀功法的,她用神去感觉手上晶丝,其中灵力运转并不是咒结术,而是……她更吃惊了,竟是纯灵力所化现出来的,并非施展道术。 “知道问题了?”韩洙见她转眼就发现问题而冷静下来,沉声道,“你的咒结术为什么容易被破解。” 韩姣垂头不语,韩洙用灵力所化的晶丝在她手腕上流转,如同一幅清晰的画卷在她面前展开。其中灵力运转的方式,浓密,力度,几乎纤毫毕现。她细细想了一下,轻声道:“均匀,我的咒结不够均匀。” 咒结如同绳索,如果绳身上有粗有细,自然是细的地方容易断裂,如果是均匀的…… 她立刻明白自己症结所在,心中口诀一转,一道晶丝冒出,虽然肉眼难以分辨,但是均匀流转远胜之前,一下子就掐断了韩洙所化的灵力晶丝。 韩洙微微一笑:“总算还不笨。”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七章 告别 韩洙的教导对韩姣起到了醍醐灌顶的作用。他用灵力直接具现出的晶丝,让她初窥到高境界灵力运用的一番天地。尽管以她的境界,能理解的还只是冰山一角,但已足以让她得到很大的进益。 她偷偷观察韩洙的神色,今天他的忽冷忽热让人很迷惑,但是她大胆地直觉,也许他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坏。她把咒结术练习了一下之后,趁机把平时修行的问题都一一提了出来。 韩洙面无表情地详细给了解答。 韩姣觉得,从某一方面来说,他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优秀教师。她的师父齐泰文是以道心为重,经常讲解艰涩的典籍,对她修炼的指点犹如隔着云雾。而韩洙则完全不同,他把灵力运用剖析地十分明白。不论境界,纯以灵力道法为重,娓娓道来,令人惊叹。 韩姣几乎迷醉在他这种化繁为简,有的放矢的教导里,一留就留到了傍晚。 等她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天色已暮,晚霞如锦,淡红的云彩如扯絮般挂在天边。 韩姣从学习中回过神来,觉得饥肠辘辘,她立刻问韩洙:“你不去吃晚饭?” 韩洙完全没有意会到她的暗示,淡道:“我早已辟谷。” 韩姣默然,问题是她没有辟谷,而且饿地快前胸贴后腹了。其实大多数修士辟谷之后,因为口腹之欲也会进食。想不到像韩洙这样天资横溢,居然也像苦修士一般,只追求境界提升和道法修炼,完全摒弃了人生大欲和享受。 韩姣从石阶上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婉言向韩洙告辞。 碧云宗的三餐都是限时供应,过了这个时间后就只能吃灵果。韩姣很没出息的正好是不能抛弃口腹之欲的人,入宗门七年多,除却每日枯燥的修行,盼的就是这三餐饭,说什么也不能落下。 韩洙自然不知道她所想的,看了看她道:“我送你。” 韩姣受宠若惊,跟随在他身后出了庭院。 飞云峰上无人不识韩洙,即使有一两个不识的,也无法忽略他出众的风姿样貌。这个时间,来往的弟子众多,韩姣饱受视线困扰。韩洙说是送她,还真就是送而已,一路上一声不吭。 来到迎客台上,韩姣对韩洙敛衽为礼,然后说:“我走了。”韩洙沉默地颔首,她转身跨上铁索。 铁索是碧云宗各峰连接的唯一通道,一般弟子学会提气术后,在铁索上穿行就不再是个难题。但是对韩姣来说,这依然是一个很大的考验。前一世因为坠机而死,那一种因为高空而产生的恐惧如附骨之疽,她每次行走铁索用提气术,真正是提着气,一丝都不敢出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从韩洙眼里看去,她在铁索上走动的样子,简直可以称得上小心翼翼,如临大敌,速度慢地堪比蜗牛。他看了几眼,皱起了秀挺的长眉。 正聚精会神行走的韩姣,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拎起了后颈,顿时吓得哇哇大叫。 “别吵。”近距离被她叫声烦扰的韩洙出声喝止道。 韩姣一听是他,安静了下来,可是凌空失重的感觉实在骇人,何况被他一手拎着后颈,她必须低头面对深不见底的渊谷,速度如飞,她吓得双手舞动,紧紧攀住他的肩膀。 韩洙看她的模样,哼了一声道:“提气术而已,没出息。” 韩姣无法反驳,两只手紧紧攥着他,大气也不出一下,牢牢看着铁索,看样子不仅是不相信自己的道术,连韩洙的也不相信了。 韩洙见状,促狭地摇了一下手。 韩姣被晃得面无人色,吓得半死,几乎就要晕过去了,心里怀疑他是不是发现了她的隐瞒,要把她扔下去了。 见她面如白纸,眼角都沁出了泪珠,韩洙心中史无前例地生出不舍的情绪。到了铁索的另一头,他动作轻柔地把她放下,又揉了一下她的发顶。 韩姣惊魂甫定,头一歪,躲过他的手,又不敢直接发火,只好独自生闷气。 “姣姣。”过了半晌,他忽然开口唤道。 韩姣看着地面,好像那上面有什么特别吸引她,装作没听见。 “把手伸出来。”他又道。 韩姣犹豫了一下,抬头看去,只见他冷峻的面上神色非常,瞳眸深处仿佛一片柔软。她心道,叫伸手也不可能是打她。于是乖乖伸手,白白嫩嫩的一只手掌放到他面前。 韩洙唇边漾起一抹笑,修长的手指在她手心上比划起来,随着他的手指,金色的蝌蚪般的线条在她手中浮现。 韩姣看不懂,手心发痒,还有一些酥麻,像是小虫子在心里钻动一般。她抿起唇,过了一会儿后,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随着韩洙的比划在她手心里凝聚,她终于明白,他在她手心里画了一道符。 “天河八景符。”韩洙解释道,“你灵力有限,我画了三景在其中。” 韩姣眨巴了一下眼睛:“有什么作用?” 韩洙语气严肃道:“足以抵挡小成境界的全力一击,三次。” 韩姣倒吸一口凉气,觉得手掌有些沉重起来,同时心中激跃地难以形容。这代表什么,三次小成境界的全力一击,她想,就是出生修仙大家族的弟子,也不一定能得到这么好的际遇。她终于一改多年的霉运,开始幸福康庄大道了吗? 幸运来得毫无征兆,她简直被砸懵了,呆呆地举着手,看着那些金色的字符消失在掌心里,然后露出傻笑。 韩洙凝视着她,不自觉地也跟着笑起来,然后揶揄道:“不生气了?” 韩姣忙摇头,讨好地说道:“兄妹哪有隔夜仇呀。”那样子活脱脱一个狗腿子。 韩洙朗声笑了出来,突然作势又狠又凶地说了一句:“如果这样你还过不了试炼,只管回来试试。” 韩姣打了个激灵,立刻道:“一定过,一定过。” “去吧。”他道。 韩姣向他摆手,左手还搭在右手腕上,一幅郑之重之的模样。转头一溜烟地往居处跑,心里激动喜悦难以自持,脑中还幻想着自己抵抗小成境界的种种攻击,呼风唤雨,叱咤风云。 如果有可能,此刻她真想大喊一声“我哥是xx”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八章 开始 离宗试炼的那一日,碧云四代弟子齐聚碧云上峰。(.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广元殿前有偌大的广场,青玉砌成,以六处台阶连接大殿,阶上伫立着两丈来高的石像,分别是成对的鹤、龟、凤。龟若磐石,鹤作振翼,凤引长鸣。 这日红霞如绮,漫染半天,低垂的云絮透着薄薄的金光,挥洒在广元殿高啄的飞檐上,碧青的琉璃瓦映着粼粼如鳞的光点,白晃晃地令人炫目。 八百余名四代弟子排成队列,整齐划一,青衣如林,场面十分壮观。 三峰峰主站在殿前,开坛祭祖,为试炼弟子送行。 周徇真君将三柱清香插入香炉,领着众弟子三拜。然后缓缓开口,朗朗的声音传递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修道之本,乃穷万物之理,尽一己之性,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全命、保生以合于道,当与天地齐坚固,而共得长久……尔等自幼入山,未得领会万物之理,难以修进,此去试炼,看事,知事,懂事,然后知理知性,才不误大道修行。” “碧云宗门人皆记,胸怀大志,终生勤奋,刻苦修持,德功并进,不得有违。” 八百余弟子躬身齐应:“弟子谨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周徇真君站在高阶上俯首看着众弟子,沉静许久的心蓦然也生出万千感慨,高声道:“去吧。” 在他一声令后,山门结界打开,天空中红霞骤然散开,围绕在群峰的浓雾翻滚如沸水一般,蓦然敞开各峰上的大道,一时之间,这用结界封闭的人间福地露出它的真实面貌,与红尘俗世连接起来。 xxxxxxxxxxxxxx 韩姣等师兄妹五人早已做好了准备,行装都放入乾坤袋中,站在碧云峰上与相识的师兄弟姐妹们告辞。这次试炼题目随机性很大,弟子们有喜有忧。听闻韩姣一行的题目,无不报以同情。 等打完招呼,广场上的弟子已走了大半。 孟纪一直心不在焉,四处张望,此时望向一处,忽然惊喜地招手:“晓曦,这里这里。” 孟晓曦走了近来,看着有些清减,下颔尖尖的,对着几人敛衽,婉然道:“这些日子要叨扰各位了。” 几人都有些意外。不过时于戎事先说明,如果听明了紫色玉牌她还来就带她一起,此时无法反悔,只好点头答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孟纪大为高兴,眉开眼笑地对孟晓曦道:“我就说我师兄师姐都是好说话的。” 孟晓曦含笑点头,唤过两位师兄后,又对百里宁和韩姣道:“宁师妹,韩师妹。”论年纪她比百里宁稍大,如此称呼正是应该。百里宁容色淡漠,韩姣则不客气地扭过头去。 舒纥是众人的大师兄,为人沉稳,见了这个情况,虽然不明所以,但出声调和道:“孟师妹大家也不陌生,闲话日后再说,现在不妨先考虑一下,往哪条路出山。” 碧云宗今日山门敞开两个时辰,飞云,飞羽,飞星三峰和迎客峰四峰都有出路,各峰方向不同,出处也各有特色。是试炼选择的第一步,马虎不得。 时于戎笑道:“这个我事先已打听清楚,从飞羽峰走吧。” 众人皆知,他看起来虽然总是吊儿郎当不太正经,但是大事小事从不含糊,于是没有二话,立刻往飞羽峰大道走去。 一路上,孟纪拉着孟晓曦说话,喜形于色,看模样不像是去试炼,倒像是结伴出游。 孟晓曦就乖巧地多,和他说话之余也不冷落众人,话语也极有技巧,卖乖讨巧不落痕迹。寥寥几句就让人觉得她玲珑温顺。两个师兄不复冷淡,说话也开始有问有答。 她说了几句后,忽然扔下孟纪来到师姐妹身边,放低了声音对百里宁道:“宁师妹,那日真是一个误会,你还怪我么?” 百里宁皱了一下眉头,淡然道:“不怪你。”孟晓曦欢喜道:“我就知道师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说着想挽住百里宁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孟晓曦转头又看向韩姣。韩姣笑吟吟,抢先开口道:“师姐不用问我,我也不怪你,我们没有误会,我也不是狭隘之人呀。” 孟晓曦有片刻的尴尬,随即又恍若无事地笑笑。三个姑娘之间的暗潮汹涌,师兄弟三人都感觉到了,舒纥稳重老成地看着路,时于戎闲情逸致地观赏两旁的风景,孟纪却忍不住退后几步,语气有些气愤地说道:“小师姐,你怎么这么对晓曦呢。” 韩姣嗤地一笑道:“小师弟,难道你要我怪她,误会她才好?” 孟纪挠挠头,急道:“我不是那意思。” 孟晓曦拉了他一把,止住他后面想说的话,反嗔道:“我们师姐妹说话,你凑上来做什么呀。”孟纪脸一红,反而不好意思了。 舒纥回头看了看神色各异的几人,提醒道:“我们要出宗门了。” 几人立刻往前看去。 山门结界已经打开,隔绝俗世的云雾散去,眼前的山道上只留有一道结界范围的光圈。结界外的小镇清晰可见。 时于戎选择的这条山道,外面是一个坊市,碧云宗附属的修仙家族的聚居地之一。和大多数的宗派一样,宗门内的长老掌教的俗世家庭与修仙界息息相关。由于灵根者诞生的后代具有灵根的比例很大,所以很多高阶修士都有着非同一般的家族背景。这样的家族大多与宗派毗邻而居,没有灵根的家族中人,也大多为修仙界而生活,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这样的小镇。 这处坊市是碧云宗附近最大的一个镇,以一条长街为中心,各种铺位鳞次栉比,有卖丹药的,阵盘的,符箓的,各种各样。今日又逢山门大开,一时人流如注,十分繁华。 韩姣几人走出结界,踏入小镇,耳边顿时喧闹起来,一片叫卖声,如波浪叠叠。 “试炼大力丸……补充灵力以备不时之需……全程满血……” “翩翩如玉腰带,自带去尘法阵……打斗时不染灰尘,让你永远风度翩翩……” “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什么样的符箓才是利器……万针符,暗箭偷袭居家必备!”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六十九章 鳌来 年少的修士们哪里见过这个场景。在宗门内,就是有盛大节日,众人也是有条不紊,轻声笑语。这样喧闹杂乱、拥拥簇簇的街道,让他们非常意外,同时又有一些兴奋和好奇。 时于戎笑着让师弟妹们四处走走,然后独自去了街尾一处不起眼的店铺。 有很多离山的弟子都挤在街上。有的对叫卖的物品不屑一顾,也有的跃跃欲试。韩姣和百里宁混迹其中,一边闲逛一边观赏商铺中摆放的物品。坊市中有不少普通凡人,见了修仙者也不畏惧,讲价还价不卑不亢。 热闹的街道让韩姣感到了一种久违的熟悉。 这个坊市的店铺大多集中在这条狭长的街道里。贩卖的物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韩姣也看中了好几个低阶的法宝,可惜囊中羞涩,只能干看罢了。几人很快就从熙攘的人流中挤了出来,在街尾汇合。 过了一会儿,时于戎和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从店铺后面牵了六匹灵马走来。 六匹灵马都是膘肥毛亮,四蹄健壮,枣红两匹,白色三匹,还有一匹黑色的。师弟妹几人都十分高兴地围了上去,各自寻了一匹合眼的抚摸马头。 灵马是灵兽中最低阶的一种,其实是俗世里搜罗来的骏马,配种生下马驹后,自幼用灵草喂养,等马驹张大,自然高头大马,毛亮精神,非一般凡马可比。[.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短程可以爆发,长途又有耐力。 这一次试炼,从碧云宗到庆栎村,就是不停地用疾行,也需要一个月,何况他们根本不能选择把灵力精神浪费在路上。所以时于戎从拿到试炼题后就经过家族通信在坊市内订了六匹灵马,其中一匹本作替换用,现在正好给孟晓曦了。 孟纪摸着一匹白马的长毛,高兴道:“二师兄,这马真不错,我就要这匹了。”时于戎牵过唯一的黑马,翻身跃上,招呼道:“此去路途长远,好好爱护灵马。” 舒纥立刻也上了马。随后几人都跟着跃上马背。虽然之前从没有骑过马,但大家都是修炼多年的修士,不过片刻就摸索熟了。 作为统领众人的大师兄,他一声令下:“走吧。” 少年少女们应和一声,扬鞭跃马离去。 xxxxxxxxx 庆栎村在碧云天北边,相隔万里,路中要经过三个诸侯国,分别是鳌来国,月池国,还有庆国。庆栎村就是庆国一个偏僻村落。 他们一路行来,经历了一番与宗内截然不同的俗世生活。 看过了平原的日出,森林的黄昏,还有辽阔无际的暗夜星辰。与碧云宗内相比,凡俗灵气淡薄,但是各地风情民俗皆有不同,众人路过看过,反而生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感悟,修行不退反进,各有收益。 这个时节正是秋季,这日来到鳌来国国都的郊外,秋叶如火,连绵成一片,层林渐染,落英缤纷。 六人纵马经过山林,马蹄踏着一路枫叶,飒飒如风。林间正有一群贵族子弟携伴游乐,支起帷帐顶顶,少年男女席地而坐,车马停在林旁,几乎将长道堵塞,还有往来的侍女仆从,交织如网,来往不息。 韩姣一行不得不放缓马蹄,按辔徐行。 林中游乐的众人很快就发现了他们,好奇地打量过来。先是注意到骏马非凡,接着就看到骏马上的人,男的俊,女的美,风姿飘逸,踏马前来,真如绘卷中走出。 鳌来国民风朴实直爽,年轻男女更是热情奔放。 当下就有一群贵族子弟跑出林来,拾起身边的瓜果时蔬就向六人扔了过来。 舒纥和时于戎骑马在前,骤然被吓了一跳,手一挥,就将砸来的东西弹开。 来林间游玩的大多都是鳌来国的官宦子弟,见状后不但不怕,反而欢声连连。林间有更多的少年少女跑了出来。少年们大多箭服长衣,腰佩长剑。少女则是广袖襦裙,跑动时还需要一手提着裙裾。就连跟随在侧的侍女也大多跑了来。 有少女惊讶呼道:“君子如玉,好女如花。” 被她一喊,林间跑出大半来。 他们游玩时带了很多吃喝的来,此刻随手抓了就扔将过来。 几个少年跟随在后面几匹马后,采了路边的野花,就对着百里宁,韩姣和孟晓曦掷来,一边还有吟唱:“巧笑如花,美目如画,好女好女,可顾我否?” 路边的野花很快就摘没了。韩姣三人左支右挡,好一会儿,发现野草残枝都扔到面前来了。 还有大胆的少女挡在舒纥和时于戎的马前,大声娇问道:“妾颜亦如花,君何不望?” 六人都被吓坏了,瓜果鲜花落了满地,居然还有贵族子弟开始把身上玉饰佩剑都扔了来。 时于戎大喝一声,灵力一提,连人带马飞跃而起,跨过挡道的车马,逃离而去。韩姣几个见状立刻有样学样,飞马离去。 那些贵族子弟们吃惊不已,等反应过来已追之不及,只好在后面扬声大喊:“君子好女,可是灵山上来?” 几人哪里敢答,疾驰离去。 路上见了好几处林子都有游人的影子,不敢停留,直到傍晚到了一个密林外,才停马歇息。想起刚才那一幕,几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孟纪抓了抓头皮,还从头上抓出一根树枝来,往地上一扔,嘀咕道:“从没见过这种场景,真真吓人。我记得以前在魏国,女子若是出行不遮面,非要找看到的人嫁了不可。” 百里宁道:“那我可宁愿在鳌来国。”众人又是大笑。 在笑声中,舒纥忽然眉头一蹙,然后以指封口:“嘘――”。韩姣也察觉到,有树木沙沙抖动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疾行飞纵。 众人敛去笑容,转头看着密林。 密林中的动静骤然停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章 彪悍 林中的人显然也发现了他们。 舒纥和时于戎交换了一下眼神,由舒纥开口道:“我等是碧云宗弟子,既是同道弟子,阁下何不显身一见。” 他首先表明身份,表示并无恶意,声音在黄昏中遥遥传出,林中一片寂静。过了半晌,时于戎已按耐不住准备去看个究竟时,一棵高树忽然枝叶摇曳,几片长细的叶片从风中飘落,噗通一声,有什么重物落在地上。 “是碧云宗的师兄弟吗?”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传来。随着声音,林间走出身着玉兰刺绣留仙裙的女子,十七八岁,苹果脸蛋,眉细眼长,五官不见特别,可算得清秀。她身材娇小,偏偏肩上扛着硕大一个包袱,比她的人还大上不少。 韩姣等人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修士一般都有储物的小法宝,谁也没见过带着这么大包袱上路的。 “我叫林佩云,是居乐宫弟子,见过诸位。”她团团施礼,脸上笑容真诚直爽。 几人连忙回礼。 碧云天内七大宗派皆是同盟,素有七派同根同源,同气连枝的说法,出走在外,七派弟子也都是互倚互助,有同道之谊。 林佩云将肩上包袱轻轻放在地上,然后走到众人身旁坐下。几人寒暄了几句,原来林佩云是出山游历的弟子,论辈分与众人相当,按年龄一算,只比舒纥时于戎略小,其他人都应称她一声师姐了。 “你们是出山试炼?碧云宗这次试炼怎么会这么急?”林佩云知道他们的目的后大为惊奇。 舒纥道:“原因我等也不知道,只是这次宗内四代弟子都要参加,无一例外。” 其实众人大多都知道,与这次朝圣会发生的意外不无关系,只是不敢随意议论宗门。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林佩云一直游历在外,连朝圣会也没有参加,不知道其中内情,不过她也只是随口一提,并无深究的意思。 “这么说,你们要去北边,中洲大山附近?”林佩云笑道,“居乐宫在极北,那里我倒有些熟悉。” 众人听了都有些欢喜,纷纷询问那里的情况。 “林师姐,我们要去的庆栎村正好在中州大山的外围,不知道会不会碰上灵兽?”韩姣连忙问。 “中洲大山灵兽极多,不过师妹不用担心,高阶灵兽都在山脉当中,只要不深入中洲,不会遇上,外围不过一些低阶兽,你们足够应付了。” 韩姣几人听了,心定不少。又接着问了中洲大山附近的灵气,村落等问题。林佩云为人极为热情,没有一点不耐,回答的也十分详尽。最后一拍脑袋说道:“哎呀,我倒忘了。” 她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块兽皮,说道:“我这里有极北的地图,你们拿去用吧。” 时于戎接了过来,与自己事先准备的一比较,果然详细清晰地多,立刻拱手道谢。 林佩云豪气摆手道:“都是七派同盟,客气什么。” 韩姣见她豪气大方,有一种令人一见如故的感觉。其他几人也都有同感,几句话后,话就说开了,不再拘束,倒像是面对一个相识已久的朋友。 “师姐你出外游历已经有一年了?”百里宁听她谈及游历的生活,惊讶问道。 林佩云略一想道:“一年多了。” 孟晓曦用钦佩的口气说道:“师姐离开宗门,孤身一人修炼寻道,真叫人佩服。” 林佩云听了,却容色微敛,蓦然一叹道:“我是出来寻道侣的。” 众人一怔,立刻就恍然。居乐宫是一个双修为主的门派,从宫主掌教到弟子,都是成双成对的。韩姣记得,在朝圣会上,凡是看到卿卿我我不避外人的,大半以上就是居乐宫弟子。听说他们宫内的功法秘籍,大多是“阴阳合道术”,吃的丹药,名称也与众不同,以“燕好散”“合欢丸”居多。 在七派弟子中还流传着一个说法,就连居乐宫的弟子的殒命,也大多死于情杀。 姑娘的心思更灵敏一些,韩姣等三人马上联想到,朝圣会上见到的居乐宫女弟子,大多样貌美丽,姿态风流,与之相比,眼前的林佩云的确逊色许多,离开宗门去寻找道侣也不奇怪。 百里宁柔声劝道:“师姐也不必急于一时,这事实在要等机缘。” 林佩云笑笑:“师妹说的是。” 韩姣见她脸色不如方才自如,岔开了话题,重新谈起了路上经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相谈甚欢。 天色很快就黑透了,散沙似的星星缀满了天空。 舒纥让师弟师妹就地休息。众人也不是第一次餐风露宿,立刻就准备起来。先生了火,然后各自准备的毡毯被褥,又在四周补下警示的结界。 林佩云自告奋勇去打水。虽然修仙者都会去尘术,但是女子天性洁净,环境允许,自然用水更加舒服。等她走入林子,百里宁跑来拉了拉韩姣,轻声道:“那包裹里是个人?” 韩姣早已发觉了,包裹中有微微的起伏,是呼吸声,看样子应该是个人。除了一向马大哈的孟纪,舒纥,时于戎,孟晓曦也多多少少都感觉到了。 只是林佩云为人很不错,第一次见面就送了地图,几人倒也不好冒然。 韩姣仔细听了一下,包裹的里面的呼吸绵长而均匀,一呼一吸的间隔超过了两息时间,绝不是普通人。 “有可能还是修士。”她下定论道。 这下众人就有些为难。只有孟纪还迷惑:“你们在说什么?” 等林佩云回来后,舒纥作势咳了一下,然后问道:“不知道林师妹带的这个包裹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个人。”他为人一向持重,不懂变通,一开口就直接问了。 林佩云看了一眼包裹,眼神变得温柔:“那是我找的道侣。” 啊? 韩姣等人一齐瞠目看着她――把道侣放在包袱里,多有创意。 林佩云“哎”地低呼了一声,说道:“忘记了,要给他透透气。” 你才想到啊,众人心道。 她走到包袱旁,打开捆绑的绳索,将大大的包袱往下一抖。韩姣狠狠吸了一口气,只见一个身穿白色缦衣的和尚露了出来。他脑门上没有一根头发,被火光一映,光亮洁净。再看面容,样貌年轻,五官周正,极是俊秀雅致。 众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孟纪摸摸脑壳,用眼神问:这是她道侣,怎么是个和尚? 舒纥皱起眉:此事怪异。 时于戎挑眉暗示:看在七派同盟的份上当做没有看到? 孟晓曦没有表示。 百里宁沉吟:看这样子,是强抢来得? 韩姣:彪悍。 还是舒纥没有忍住,他问道:“林师妹,这位是?” 林佩云用手帕轻轻拂去和尚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唇角含笑道:“他啊,是金光寺的。好像叫慧及。” 韩姣眼神对大师兄遛了一下,意思是,看吧,连名字都是好像,果然是抢来的。 时于戎和舒纥脸色严肃了起来,不为其他,金光寺――是修佛圣地。虽然与碧云宗七大修道宗门不同,但是它存在的历史悠久,寺中僧人有超凡脱俗之意,从不参与道门宗派的是非,但是作为碧云宗最大的佛门内宗,它的地位绝不低于碧云七宗。 “林师妹,”时于戎敛容问道,“你与他是怎么相识的。” 林佩云眼神灼灼说道:“昨日我见他坐在树下与凡人讲佛经,趁他不备,打晕了拖进树林。” 闻言,众人感觉被施了咒法,都要在风中石化了。 孟纪结巴了:“林师姐……他、他没有同意?” “拖进树林需要他同意什么。”林佩云道。 重点不是这里,韩姣看着已经被震撼地呆滞的师兄姐们,开口道:“林师姐,他是出家之人吧?” 林佩云神色黯然了一下,喟叹道:“是呀。” 时于戎道:“他是金光寺的僧人,林师妹,你不可以乱来。” 林佩云抬头,从众人身上一一看过,目沉如水:“诸位道友。我们今日不过萍水相逢,明日天亮一别从此不见,你们何必咄咄为难于我。” 听她从“师兄师妹”骤然就变为“道友”,其中警戒防备的意味已经十分浓烈。当才她热情介绍极北的环境,又赠了地图,大家感觉欠她一份人情,此刻陷入了为难中。 装作没有看见,不去理会吗? 就在众人心绪挣扎不休之时,躺在地上,露出一半身体,另一半还在包袱中的和尚,忽然慢慢睁开了眼。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一章 慧及 他有了动静,所有人的眼光都看了过去。(.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只见和尚睫毛动了动,徐徐睁开眼。他看起来二十来岁,面皮白净,偏偏生了一双凤目,眸色浓黑中带了一丝深紫,被火光那么一照,潋滟如波光一般。 本来看起来清淡到极点的人,突兀地让人有一刹艳美的感觉。 他睁了一下眼,立刻又闭上昏睡了过去。 林佩云静静看着他不语,神色低柔温顺。舒纥和时于戎对视了一下,忍不住都皱了一下眉头。时于戎放松了口吻道:“既然林师妹已有主意,那就如此吧,夜了,我们早点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林佩云目光里露出一丝感激,点了点头。 韩姣等人也松了口气,谁也不想莫名其妙就起了冲突,尤其对这位居乐宫师姐第一感觉不错的情况下。于是整理了被褥,男女隔着篝火,各自休息。 林佩云最后躺到了韩姣百里宁身旁,睡下之前,还特地把包着和尚的包袱拖到火旁,那样子活像是害怕半夜有谁会将他偷走,韩姣和百里宁看了暗自摇头。 白天不停地赶路,夜里自然睡得酣甜。 睡得正甜,韩姣忽然感到被人踢了一脚,迷糊地睁眼。百里宁大喊:“快起来。” 她茫然一顾,等看清眼前的状况,顿时吓地完全惊醒过来。这夜月色不好,弯弯如银钩,夜里模糊一片,但这并不妨碍修仙者的视线。韩姣看到,铺天盖地地黑影不知从哪里飞来,扑打着翅膀,看着像是鹰,嘴又长又尖,直往众人这里扑来。 这群怪鸟扑簌簌地飞来,撞在结界上,砰砰地发出巨响。 舒纥时于戎等也都醒了过来,见状无不大惊。 “火罗鸟。”舒纥看清鸟的样子,诧异不已。这种鸟是二阶的异兽,喜爱群居,但是一般都在密林深处,一般不主动招惹人,怎么会这么大一片来袭击他们。 他才道出怪鸟的名字,结界外就突然冒出一片火光。火罗鸟其实又名火烙鸟,能口喷火焰,虽然二阶只是一般的异兽,但是它们群起而攻之,威力十分惊人。 撞在结界上的鸟晕倒了,后面又前仆后继地飞来无数,先是怪叫一声,然后口中吐着火焰。孟纪大叫:“马……灵马。” 众人一看,六匹在结界外的灵马被火焰一惊,希律律嘶叫几声,几只火罗鸟扑上去,尖细的嘴从马的眼睛刺入,然后往外一抽,红色血浆混着白色的液体喷射出来,灵马无一幸免,全部毙命。 “不好,”时于戎双手一张,在结界上一罩,“结界要破了。”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结界,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撞击和火焰。 时于戎灵力护卫结界后,结界稳定不少。舒纥立刻转头道:“准备战斗。” 鸟群飞来得太多,简直遮天蔽日,从他们往外看,四面都被包围住了,几乎连缝隙都没有,谁都心知,结界是保不住的。于是每一个都抽出武器,准备起来。 舒纥修行的是小星还符道,右手翻出一支笔,左手则抓了几道符,先是贴了两张在结界阵眼上,随后又在自己身上贴了一张。 孟晓曦和林佩云都是抽出了长剑。孟晓曦出身飞星峰,这个以只有女子的山峰上,功法几乎都是剑法,不要求威力有多大,但求侠女风范,所有弟子都是用剑的,没有例外。 孟纪抽出一把斧头,配合他的烈火诀。百里宁则是双手一展,一条丝缎在她手中逐渐变大,淡蓝如水。她自从修炼家族功法不成之后,就选了一条与属性相符的水缎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手中的法宝名曰“湖绸”。 韩姣双手空空,她的功法本就不需要武器,空手施展。 众人凝神以对。时于戎忽然缩回手,右手一翻,雷闪已经握在手中,他头也不回,喝道:“围成圈。” 众人围成一圈,以背相对。 “嚓”的一声,结界的阵眼石裂开。火罗鸟嘎地长鸣,张嘴就往人的头上啄了过来。于是众人毫不客气地招呼上去。 顿时有十几只火罗鸟死于众人之手。 火罗鸟的血是黑色的,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腥臭。翅膀有硬地如铁铸成,一剑上去,会发出金戈之声。鸟一批批扑来,众人只好埋头苦杀。 在众人之中,舒纥时于戎都是已经辟谷,而且离小城境界不远,出手游刃有余,而最弱则是孟晓曦、百里宁和孟纪三人。孟晓曦手中是一把普通的青锋剑,功法看起来并不熟练,时不时有遗漏,靠舒纥弥补。百里宁则是功法水属性,以守为主,攻击力不足。湖绸攻击上去,往往不能将火罗鸟一击而死,这个时候,韩姣分神帮她。而孟纪用的是烈火诀,以火攻为主,火罗鸟本身属火,并不怎么惧怕。孟纪只好用斧头一下下地劈。 杀了一阵,火罗鸟死了一批又一批,可天空中密密麻麻,仿佛见不到底。众人的灵力都是有数的,顿时开始心生寒意。 “这鸟从哪里来得?”林佩云咬牙劈死两只,高声问。 这个问题无人能够回答,书上都说这鸟不会主动攻击,今夜偏偏就来了。时于戎问:“林师妹在林子里没有见过这鸟?” 林佩云道:“我在林中待了一天,没有见过。” 孟纪挥斧头挥地满头大汗,嚷道:“真是奇怪。为什么只盯着我们来。” 林佩云被他一言提醒,立刻往火旁看去,只见慧及和尚还好好的,她大急,口中唤着慧及的名字,一边想要脱离阵型去救他。 百里宁立刻制止道:“师姐别动,我来。”她站立的地方离慧及最近,手上一展,把湖绸挡住三只想要趁隙而入的火罗鸟,一边走近篝火两步,要把慧及拖过来。 她才一低头,一只鸟就要往她头上啄去。 韩姣见状手捏印结,顿时两根尖细的晶丝刺穿了火罗鸟的喉咙。一边伸手帮百里宁把包袱一起拖过来。她一手抓的正好是慧及和尚的肩膀,低头之际,忽然闻到一缕淡淡的幽香,这香味似麝非麝,别外幽深醉人。韩姣一怔,随即拧起眉头,把人拖近后,她一手放开,有意识离开地远一些。 一个和尚,身上不是檀香也不是佛前供香,她心里有些疑惑。 厮杀了足足有一个时辰,鸟的尸体都在众人眼前堆成了山丘一般,天空中飞翔的影子却依然不少,孟纪直喘气,孟晓曦已经几次手软,若不是舒纥帮手,恐怕早已不行。韩姣也感到大不妙,灵力耗去大半。 时于戎道:“师兄,用星还符。” 舒纥立刻领会,右手中的笔灵光一闪,一道符画极为复杂的符箓出现在他的眼前,被他一手拍在地上。时于戎用手中雷闪,往符箓上一刀插去。 两种灵力相辅相成,地面上忽地一下滚起一道光波,扩散开来。 鸟群被光波震到,嘶鸣了几声就一起坠落,噼啪地落了一地,场景惊人极了。 还没来得及回神,百里宁忽然惊叫一声,声音犹在,孟晓曦又叫了起来。舒纥和时于戎原先背对着,立刻转身过来。 韩姣感觉身边有劲风掠过,她一偏头,身边一空。 林佩云尖锐地叫道:“慧及你做什么?” 刚才还躺在地上不动的慧及,站在离众人十步远的地方,他左右手各擒了一人,分别是百里宁和孟晓曦,若不是刚才韩姣离开远些,又及时躲过,恐怕也不能幸免。 两个姑娘不知道被他用什么手法制住,一声呼喊之后就没有动静了,被他抓在手上如同昏迷一般。 “你做什么?”舒纥厉声喝道。 慧及低头笑了几声,抬起头来,清冷的脸上噙着一抹笑,凤眼微微向上挑起,紫色的瞳眸好似有一种邪异的力量,让人直视之下无法动弹。他从每个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在韩姣身上多滞留了一下,开口道:“小僧要找人修欢喜禅,这里好几个美貌的姑娘,不如就随我去吧。” 众人闻言大怒。 时于戎手微动,雷闪激射而出。 慧及身体一扭,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哼了一声,双眼往雷闪上扫去,一道灵光射出,紫色如细线,让人难以察觉。雷闪被灵光一碰,飞回了主人手中。时于戎却脸色一白。 韩姣凛然,由此可以看出慧及的修为已经达到了小成境界。 他轻视地看了众人一眼,低哑地笑道:“如何?” ------题外话------ 明天要入v了,希望喜欢的朋友能多多支持,谢谢 这是我第一本入v的书,心里还是有点忐忑呢,真怕一入v,都没有人看,呵呵 入v头两天都是两更,每更3000字,日后的话,要看存稿了……不过每日一更是肯定有的,时间大多放在晚上,如果有更改,会提前通知 感谢大家支持,相伴到如今,也是大家的鼓励,让我写到现在,谢谢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第七十二章 轻重 论境界,当下舒纥和时于戎是众人中最高的,在法术上,时于戎的攻击还更甚一筹,连他都不声不响地吃了暗亏,其余人就更加没有把握了。 一重境界一重天,这话非虚,现下的情况,几人合围也拿不下他,更何况刚才经历一场恶斗,灵力耗损了不少。 慧及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有恃无恐。 舒纥作为众人的大师兄,却让两个师妹陷于敌手,气的脸色铁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孟纪看到孟晓曦被擒时已心里发急,此刻耐不住大嚷道:“妖僧,快放开她们,我们是碧云宗弟子,只要一发信号,就可以引其他师兄弟前来。” 想不到他也生出几分急智,懂得唬人。 慧及睨他一眼,眸光妖异而阴柔:“你们为试炼而来,离开宗门半月有余,此刻去哪里找师兄弟帮忙?”他话音才落,孟纪脸色就是一变。慧及又笑,心道果然都是初出茅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目光又瞟了韩姣一眼,用低迷的声音诱惑说道:“和我练欢喜禅有何不好,胜过你苦修十年。” 他的目光实在邪佞,韩姣感觉头皮发麻,不禁后退一步。 舒纥和时于戎同时上前挡在她身前,把慧及的目光隔断。 林佩云痴迷地看着他,倏地上前两步,地上满是火罗鸟尸体,她也不顾,甚至还被虚拌了一下,才堪堪在离慧及几步远的面前停住,她焦急地说道:“你要双修,我可以陪你,你快放了她们吧。” 慧及哧道:“我素来只喜欢美貌的女子。” 林佩云脸色骤然发白:“那你为何愿意被我绑来。” “我以为你看穿了什么,索性就看你玩什么花招,”慧及不紧不慢地说道,“想不到会送我三个年少貌美的女修。” 林佩云被他讥诮的话语刺地不能言语,死死咬住唇。 时于戎却缓缓开口道:“美貌女修世上多的是,阁下何必与我碧云宗为难,只要放了我师妹,今日就当做一场误会,日后桥归桥,路归路,未必没有相逢的时候。” 他这几句话说得极有分寸,暗示为了两个女修和碧云宗结仇得不偿失,又许诺就此放过的话,绝不追究。 韩姣觉得他这话进退得当,又留有余地,比起孟纪的随口唬人高明不知多少。 谁知慧及丝毫不加理会:“少拿碧云宗来压我。莫非以为碧云天内你们宗门可以一手遮天,呵呵,私藏吉祥天地图,各宗各派早有不满,只怕你们应对不暇。区区几个四代弟子,又值当什么。” 他这话一出,几人心中都叫不好。 时于戎脸色镇定,又道:“看阁下身手,也只是小成境界,并未圆满。若是我们师兄弟拼着十年修为不要,把你留下也不是没有机会。” 舒纥往时于戎身边走了一步,两人互为犄角,紧盯着慧及不放。 慧及见两人眼神坚定,没有丝毫作假虚言的成分,脸色微变。刚才他已发现两人修为最为高深,离小成境界已是不远。若是两人真像刚才那般联手,倒真是棘手。他垂下眼睑,有些犹豫。 “我交还你们,此事就当做没有发生?”他问。 舒纥见他意动,立刻道:“那是自然,绝无虚言。” “那好,既然如此……”他双臂一展,把两人递到身前。 舒纥大喜,伸手去接。 慧及阴测测一笑道:“还是随我去吧。” 他一开口,韩姣就觉得不妙,四周的空气似乎被凝固了。她想也不想,就往侧边一躲。抬眼一看,空中竟凝结出一只惨绿色的大手,越过时于戎和舒纥,往她抓来。 舒纥反应不及,肩膀上被一击,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而回。 此时距离慧及最近的是林佩云,她刚才失神良久,此刻才幡然悔悟过来,锵地一下抽出长剑,就往慧及身上砍去。 时于戎和孟纪也都攻了上去。 慧及目光一闪,被四个方向围击,但他知道其中轻缓,不慌不忙。眼睛中凝聚起暗诡的灵光,一击逼退时于戎的雷闪。脚在地上一踩,两道土刃从地上刺起,孟纪一斧头挥空。而林佩云脚踩在土刃上,被刺了个鲜血淋漓,她死咬住牙,一剑又挥了过去。慧及不耐烦,对她一瞪。 林佩云感觉身上剧痛,肩上和胸口多出一个血窟窿。她支持不住,厉声道:“是诡瞳秘术。”砰的一下就摔倒在地。 时于戎喝道:“不要和他眼睛对视。” 慧及冷笑,往众人身后看去,发现他灵力所化的大手是空的,怔了一下,随即目光一转。 韩姣觉得空中的大手又再次抓来,五指大张,笼罩了一丈见方的面积。她吓得一身冷汗,往地上一遁。 慧及又感觉扑空,顿生愕然,刚想要再次施展,忽然手上一紧,右手不自然地被迫松开,百里宁滑落了下来。他低头一看,无声无息有几道晶丝缠住在手上。 韩姣一遁之后反而闪到慧及的右边,伸手扯住百里宁的脚,就要往后逃。 慧及今日头一次生出意外的情绪。舒纥和时于戎都没有在他手上讨到好,想不到这小姑娘却几次三番逃脱。他震断晶丝,转眼晶丝又化成了细线,缚地更紧。慧及凭生怒火,灵压外放,空中再次凝结一只大手,这次绿中带紫,五指如鬼爪,兜头往地上两人抓去。 韩姣修炼这么多年,经历这样的战斗还是头一回,心紧张地抽成一团,刚抓住百里宁,还来不及欢喜,头顶和地面同时传来一股强大的压力。 她灵力已耗得七七八八,来不及防备,被地面上的灵力一震,一口腥甜已窜到喉口,强行压下后,头上又是一下抓来。 韩姣无奈,放开百里宁,双手往上一抵相抗。 舒纥时于戎等见状大骇,扑救不及。 忽然之间,一道金光闪闪的符箓从她手心中浮现出来。沉沉的夜色霎时被驱散。那道符箓上布满了不知名的字符,也不大,全部展开也不过满尺长。但是其中蕴含的巨大而强悍的灵力,却具有无上威压。 众人都觉得眼前一花,满天的星斗似乎都变了模样,四周一眨眼变成了一条来自九霄的云河,浩浩荡荡的波涛铺天袭来。携浪而来的力量叫人心惊胆战。 舒纥时于戎等都察觉到这力量超越了小成境界。 首当其冲的是慧及,他脸色剧变,凝结的大手已被浪冲垮,他也被河水冲出一丈远。可是他在外行走多年,经验丰富,立刻就反应过来,这是虚幻的景色。是那道符箓上幻化而出。他甚至可以判断出,画这道符的人灵力高深,能以虚化实,用以伤人。 但是毕竟使用符箓的人灵力不高,云河滔滔浪水扑过之后,后继已无力。 他心念飞快转动,想到那小姑娘刚才用的晶丝,像是清河百里家的道术,顿时恍然。这姑娘竟然是百里家的,难怪身上有这么厉害的符箓。何况百里家还有一个天人境界的婆婆,若是真招惹上了,后患无穷。 慧及一眼瞥到符箓用了一次后并未消失,似乎还在保护着韩姣,立刻决断,放弃这一个。 百里宁秀美绝伦,是三人中最美的,他心中不舍,又扑将上去。 孟纪刚才见他被击退,猛地扑上来,打算抢孟晓曦。时于戎和舒纥也左右夹击过来。 慧及眼珠一转,双手微微发痛,知道刚才被符箓伤到了,他往腰间一拍。 一只黑色锦囊鼓了起来,蓦然自动打开,嗡嗡地响声四起。 舒纥身形骤停,口中道:“不好。” 冲在最前面的孟纪已感觉到脸上和腿上同时被什么东西蛰了一口,尖声道:“是什么东……”西字还未出口,人就萎顿下去。 舒纥看得目眦欲裂,吼道:“墨云蜂。” 三阶的灵兽,如寻常马蜂一般大,全身乌黑,含有剧毒。他立刻掏出一张黑色的纸符,当空一扬,立刻化成了几十个火球,追着墨云蜂而去。 其实这种墨云蜂极难饲养,慧及也才有十二只,若不是刚才被那道奇怪的金色符箓所伤,他根本不舍得放出墨云蜂。当下他不再客气,窜前一把重新擒住百里宁,往地上惋惜地看了一眼,身形一转,如疾风般往林中倒射逃去。 韩姣浑身疼痛,灵力被手心中的符箓吸地干干净净,连手也抬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携人逃遁。 时于戎手中雷闪一挥,速度徒然加快,迅速追了上去。舒纥也手持道符,跟在其后。 此时天色漆黑,林中树木茂密。慧及在林中左途右走,灵活地跟泥鳅一样。 两人咬牙紧紧缀在其后。 即使如此,差距还是渐渐拉开了。 时于戎用雷闪在手上一划,沾上血丝。雷闪爆发出一团璀璨的光芒,流星一般追着慧及而去。他道:“这样三天之内都不会跟丢。” 舒纥在林中飞驰,忽然问道:“小师妹和师弟……”他们亲眼目睹孟纪被墨云蜂蛰倒,生死不知,韩姣还躺在地上。 时于戎皱眉不语,半晌后才幽幽说了一句:“吉人自有天相,小师妹是个极机灵的。” 舒纥心神巨震,速度慢了一线。这一犹豫,时于戎已疾飞到前面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心知若是时于戎一人跟上去,也不是慧及的对手,立刻又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追踪不再言语,也许他们都默默意识到,在内心深处,两个师妹之间还是分出了轻重。 第七十三章 拼命 韩姣听见疾风声一道道远去,等了许久,除了轻微的风声,再无其他声响。她转动了一下头颈,入眼却是一只被砍断头颈的火罗鸟的尸体。 “师兄?”她喊了一声,无人应答,四下里一片寂静。 “师兄――”她心中害怕,用尽力气嘶声大喊。 尾音袅袅消散在树林间,不知过了多久,韩姣从先前的失望渐渐开始恐慌。这树林边,除了她已没有其他人了吗? 如果此刻再来一只异兽,她毫无抵抗能力,这个念头一起,心里更害怕了。韩姣拼命吐息,直到经脉中有了一丝暖融融的感觉,她立刻动了动手脚,从地上艰难地爬起。 眼前一片狼藉,地面上满布火罗鸟尸体,刺鼻的腥味弥漫在整个山林,这一片空间中仿佛已被抽去了所有生气,安静中带着让人心悸的死寂。 韩姣茫然四顾,忽然看到了不远处面朝下直挺挺躺着的孟纪,急忙向他走去。 每一步都要避开火罗鸟,她走到一半,发现林佩云躺在地上,身上的衣裙被血染地深红。“林师姐?”韩姣低下头,这才看到她胸口,肩膀,腿上,都已被洞开,血液凝结,露出了深肉和白骨,鲜血从她身上流淌到了地面,早已看不出颜色。 韩姣从未如此接近地看过这种场景,吓得双唇哆嗦。犹豫了一下,她伸手去推了推林佩云,触手处一片冰凉,毫无生气。 已经死了,韩姣腿软地倒退了一步。 傍晚的时候,还曾拿出地图能说能笑的人现下已没有呼吸,她脑中霎时一片空白。 忽然想起孟纪,她心中一紧,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 “小师弟。”她抓住他的手臂,从手心里传来温热,让她心下稍安,将他翻过身来。稀淡的月色映在他的脸上,居然有一大片黑色,犹如胎记一样占据了他半张脸。 韩姣吓得“啊”的一声,手上一松,随即又立刻意识到这是一种异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孟纪!”她赶紧低头再仔细观察他的脸,惊惶地发现,那片黑色漫漫地正在变大,一边已蔓到了鼻梁,另一边在往头顶上延伸。 一定是墨云蜂的剧毒,韩姣立刻想到。此时无法,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无虑草,放在嘴里狠狠咀嚼了一口,顿时满嘴苦涩。这本来是用来泡茶的灵草,生啖后也会帮助恢复灵力。不一会儿丹府内果然细流一般汇起灵力,她赶紧封住了他脸上的一团毒液。当灵力探寻到孟纪身上时,她还敏感地感觉到他的腿上同样有这么一块。 两处都用灵力暂时稳住,可墨云蜂的毒液远不止这么简单,其中还带有侵蚀性,当韩姣的灵力与之接触时,有一半都被侵蚀耗损了。 看着孟纪人事不省,脸色煞白的样子,韩姣焦急万分。一把扯下腰间的垂穗,定魂珠黯淡无光,随她怎么呼喊也不回应。 两个师兄又一去之后悄无音讯,韩姣心神不定地等待了好一会。孟纪忽然痛苦地抽搐了一下身体,让她惊觉不能再这样消耗时间了。 怎么办? 韩姣慌得六神无主。 百里宁和孟晓曦被擒走,两个师兄追去后又不复返。她的心成了一团乱絮。在等待的那一段时间里,各种各样恐惧的念头涌进她的脑海,一时是两位师兄不敌慧及,一时又是孟纪如同林佩云一样突然没有了气息。 两世为人,她头一次遇到这样的难题,活生生的生命现在交到了她的手中,由她决断。 不能这样,韩姣咬咬牙,把眼眶中的热流硬生生憋了回去。 要救孟纪。 她在地上做了一个碧云宗内部的记号,然后运起灵力将孟纪背起,一路疾行往山道上而去。 孟纪的体重是她的两倍,若非有灵力支撑,她绝背不动他,又要一路用疾行,灵力耗费远比恢复来得快多了。每当灵力不足,韩姣就摸出一把无虑草,干嚼几口,等灵力回转又重新上路。这样连续好几次,她满嘴苦涩,舌头也麻木地没有了感觉。 一直到天亮时分,她背着孟纪走到了城门口。 韩姣知道,碧云宗在世俗的各诸侯重城都设有联络地址。幸好她之前还看过几眼,记得鳌来国的都城就有一处。 清晨时分,城门才开,大多是一些挑着蔬菜,干柴的小商贩正陆续进城,见到韩姣这么瘦弱娇俏的小姑娘居然背着身材肥胖、个头高大的少年,无不惊奇相望。 韩姣连问几人,终于清楚了地址。一路疾行找到城南一条偏僻巷子里,有一家药铺,独门独院,上面却有凡人看不到的五行结界。 韩姣上前就使劲地拍门。前来应门的是一个看起来极健硕的老者,境界竟与韩姣一样,没有突破小成。 “这位师妹,有什么事呀?”老者一眼看到她腰间一块碧绿的玉牌,那是离开山门的弟子才会佩戴的。 韩姣哀求道:“师兄,快看看我师弟把,他中毒了。” 老者不慌不忙,侧身让开身体。韩姣赶紧进入店铺,将孟纪放在竹榻上。这次再看去,他脸上那块黑色好像又要蔓延了。 “师兄。”韩姣急唤。老者从后堂取了两颗解毒的丹药来,动作熟练地塞到孟纪的口中,又抬起他的头一拍后颈,让他吞咽下去。 过了一会儿,孟纪脸上的黑云消散了一点。他看着摇了摇头:“他是被三阶含毒的墨云蜂给蛰了?” “是呀,”韩姣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你快救他吧。” 老者摇头:“这位师妹,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也没有办法。” “怎么会,”韩姣道,“你这里总有高阶的解毒灵草灵药吧?” 老者以眼示意,让她在四周看一圈,然后道:“地贫庙小,师妹,若要救他,得送回宗里,可是他被蛰在了头上,再过一日,毒液就侵入脑中,到时就是能救得姓名,也会变成废人。” 韩姣听得心凉了半截,所谓废人就和白痴一般,她到底没有来得及救孟纪吗?眼泪再也忍不住,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师兄,你再想想办法吧。” 老者只是摇头不语。 韩姣失望地难以言语,忽然瞥到他表情镇定,眼底似乎藏着精明。她回过神来,刚才慌乱之下竟没有发现。其实这些修成大道无望,到俗世来帮助宗门打理事物的人,或多或少都染上了市侩算计的毛病。 看他这样的作态,应该是有什么话没有说尽。韩姣定定神,抹去眼泪,故技重施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大捆的无虑草,恭敬地递了上去:“还请师兄指条明路。” 老者眼前一亮:“这是飞羽峰上好的无虑草啊。”这草飞羽峰不稀奇,在俗世可难找多了。他啧啧称赞两声,眼看韩姣就要不耐烦了,才慢慢说道:“师妹知道鳌来国这国名的来由吗?” 韩姣悲愤地看着他,见了兔子还不不撒鹰。 老者立刻心领神会,继续说道:“鳌来其实是一种灵兽,头似虎,爪似鹰,尾似蝎,在此处城郊山林深处就有,鳌来祛毒,其是雌性的鳌来,身上的液体,像是血液,乳汁,眼泪,可以克制三阶以下所有毒性……” 韩姣二话不说,重新背起孟纪,就往外跑去。跑出店铺时眼角瞥到后院有一匹马,她飞身越过院墙,骑到马上,先塞了一点灵草到马嘴里,又用灵力强行冲进马的经脉中,激发它的所有潜能和灵性。 老者听到马叫,冲出来嚷嚷时,韩姣已骑马远去了。 原路又折回山林,这次她毫不犹豫冲进密林深处。虽然老者并未言明,但是从灵物课上所知,生有鹰爪的灵兽,一般喜欢住在山的缝隙中。 时间不容她有半分耽搁,在林中转了一圈后,她最后锁定了三处巨大的天然山洞。查探了两处无果后,最后只剩下一个。 她骑着马到山洞前,刚要进去看一下,蓦然一声巨雷般的虎吼从洞中传出。马顿时被惊地掀蹄而起,险些把韩姣抖落下来。 韩姣一手紧紧拉住辔绳,一手抓着孟纪,突然身体一沉,马四肢一折,整个趴倒在地。原来被那声巨吼给活生生吓死了。 韩姣无奈,把孟纪放在马尸身旁,只身窜进洞中。 洞里光线很不错,一路铺着绵软的草叶。韩姣走了几步,到了一处拐角,刚要踅入,忽然头顶生风。这感觉熟悉,她也算经验良多了,当下一躲。一遁之后往后飞退两丈。站稳一看,一只巨大的灵兽前爪张开,死死地盯着她。 眼前的生物果然是生着一只老虎头,脚爪如鹰,最可怕的是它的尾巴,是一条长长的大钳子,和蝎子是一样的。韩姣从未见过长得那么怪异,又感觉那么可怕的动物。和它一比,昨晚的火罗鸟简直不足一提。 鳌来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入侵者,眼睛如同两个黄铜灯,里头映出一股嗜血而凶狠的本能。 它忽然一动,又凌空一抓。韩姣觉得周身被风给挤压住了,难以动弹,心中一凛,这个鳌来居然还带有异能,至少三阶以上。 她吓得手脚冰凉,躲过两抓之后明白自己不是对手。立刻用灵遁法往外逃。刚到洞外,鳌来就追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四肢张开,一副势要将她毙命的模样。 ------题外话------ 第二更到,也许有人要问,韩姣怎么带着这么多无虑草……这个日后会有解释 第七十四章 对峙 韩姣往后只扫了一眼,见了鳌来这般野性凶残的样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偏偏刚才把孟纪放在了马尸的旁边。这一下,她若是躲过了,鳌来非扑到孟纪身上不可。 到时候他不用等毒发,先要被踩死了。 韩姣一咬牙,飞身上前,垂手抓住将孟纪,这时身前的日光已经被遮挡住了,她猛地提起一口气,反身往后退去。 鳌来的爪子映出一点类似金属的光泽,在她面前一闪,几乎是差身而过。鳌来一把扑空,爪子以千钧之力落在了马尸身上,一爪见骨,马腹上顿显五道撕裂的伤口,血水汩汩流出。 韩姣看得倒吸一口凉气,孟纪又重又沉,她提着他,速度慢了不止一线,刚才为了躲避鳌来,反而又往洞口的方向躲去。 鳌来“扑哧”地从鼻子里喷了两口气,后腰绷起,如临大敌地盯着她。 韩姣就被这只灵兽堵在了山洞口。 她的神经紧紧崩成一线,不敢有丝毫松懈。从昨日起连连遇险,但是没有一刻让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只有她一个人,还带着身中剧毒的师弟。 鳌来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前肢轻轻在地上刨了几下,似乎也在估量目前的形势。忽然之间,它毫无预兆地疾跳前扑过来,跃到半空时又吼叫一声。 若只是韩姣一人,用灵遁绝对可以躲避。可现在她腾挪移动的空间实在太小,上方的角度几乎都被鳌来给封住了。她就只能带着孟纪就地一滚,向侧面躲避。 刚避开这一下,眼前蓦然一花,她闻到一股难以言语的腥臭,在一股罡风里袭面扑来。韩姣目光一扫,看到一条大钳子从侧面刺了过来。 这狡猾的畜生——封住了所有角度,只留了一块生地,原来是为了这一击。 韩姣心脏猛的一抽,用空着的手结印已来不及了。 眨眼蝎钳已到了面前,她绝望地几乎要闭起眼。 手中的符箓再次浮现出来,及时地救了她一命。 这一次日光下纤毫毕现,她看到了符箓浮现的整个过程,繁复的字符像一幅画一般展开,在空气中金光熠熠,飘浮如波。 鳌来的后尾蝎钳本已万无一失,忽然就像撞上了飓风,再难寸进一步。 眼前的景色也焕然一变,四周刮起了无尽的飓风,声势惊人,咆哮如怒。鳌来被惊住了,原以为到嘴的猎物忽然变成了不可理喻的状况。它气愤地嘶吼,并伸出爪子去拍打凭空出现的飓风。刚一爪上去,扑的一声,前肢的一块皮毛被利刃般的飓风给划走了。 鳌来还未反应过来,等感觉到了剧痛,它发出一声巨大的悲号,吓得连连后退,把身体盘踞在地上,戒备地看着眼前的飓风。 不过一会儿,风就消失了,眼前又是日光明媚的山洞口。 韩姣灵力又被耗空了,经脉枯涸,周身难受。 她掏出两根无虑草咬在嘴里。幸好鳌来兽被刚才所惊,惊疑不定,一时也没有再扑上来,反而低头舔着自己前肢的伤口。 韩姣一边看着它,一边聚精会神地恢复灵力。 一人一兽僵持在那里。 鳌来前肢破了偌大一块皮,血淋淋的,在它的舔舐下却慢慢止住了。它等了许久,都没有再看到那阵凌厉的飓风,后肢一撑,又恢复了备战的状态。 韩姣叫苦不迭,胆寒地看着鳌来瞪大铜铃般的眼睛,裂嘴露出尖长森然的牙齿,还有尾巴上一条大钳子摆来摆去。 它张口一吐,蓦然罡风四面袭来。韩姣才祭出灵气罩,几下连击就被打破了。鳌来趁机扑身而上。 生死存亡之际,韩姣已无计可施,抓着孟纪没头没脑地就往山洞里跑去。 之前她但凡有一线生机也不往死路跑,但是此刻灵力不继,她实在无暇分想,一头就扎进了鳌来的老窝。 听到身后鳌来愤怒的剧吼一声高过一声,像波浪一般跟在身后,她吓得赶紧加快了速度。 鳌来的洞穴很宽敞,干燥干净,地上铺着软草,踩在上面一点声息都没有,越往洞穴深处软草越是厚实。 太古怪了,韩姣踩着软软的草叶,逃跑中还是忍不住想,这鳌来莫非喜欢睡席梦思。 身后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洞穴也并不深,也没有岔道口,韩姣一拐弯就看到了底,凉气一阵阵从脊背上往上冒。 吼——鳌来已追到了洞底,张嘴露牙,森然地瞪视着韩姣,却没有扑上来。 韩姣感到大势已去,双腿发软,抓着孟纪的手情不自禁一松,孟纪碰地落在地上。鳌来大吼,在洞穴里听来和奔雷没有什么不同。 韩姣以为必死无疑,可鳌来吼过之后只是来回踱步,没有扑来,看样子倒像是忌惮些什么。她大为奇怪,死里逃生脑子立刻飞快运转,一边暗自吐息恢复灵力一边眼睛四处搜索。 鳌来见她的样子,毛都悚立起来,又是一吼。 但是韩姣没有被它吓到。所有师兄姐弟中,论天资,她是倒数的,但若是论察言观色,她是当之无愧的魁首。鳌来这幅模样,透露出一个信息,洞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环视一周,她很快被洞底成堆的软草上一个浅黄色毛茸茸的球团给吸引住了。 她赶紧走过去,鳌来大急,张牙舞爪,露出牙齿嘶嘶低呲。韩姣往球团摸去,温温热热的,是一只小兽。 原来如此! 为什么这个洞穴里铺满了软草,为什么鳌来在洞口要赶尽杀绝,为什么到了这里鳌来却投鼠忌器……原来是因为这里有刚出生的小崽。 刚出生不久的小崽比成年的鳌来可顺眼多了。脚爪蜷成一团,背后也没有尾巴,细软的绒毛是浅黄的,看起来像一只小猫。 韩姣顿时感到苦尽甘来,一把拎起小崽的头颈,回过头对鳌来举起手,晃了晃。 鳌来尾巴大钳竖起,四肢张开,双眼如炬,那愤怒的样子,像是要从眼里化出罡风把韩姣击毙。 “凶什么。”韩姣大声道,刚才被吓地太久太狠,此时也不管灵兽听不懂,拎着小崽来回不停地晃。 手中有了这个天子,还怕诸侯不乖乖听命。韩姣心下大定,慢悠悠地坐回到孟纪身边,一边还非常坏心眼地把小崽提起。 药铺的师兄说过什么,雌性的鳌来,血液,乳汁,眼泪,都可以解毒…… 眼前不就是一只产崽的雌性鳌来吗? 韩姣看看它的前肢,伤口已经凝结,她想了想,用手圈住小崽的头颈,做出要掐死它的样子。鳌来顿时连颈毛都竖起来了。 “别动。”韩姣喝道。一边慢慢靠近鳌来,心下一边打鼓。还没有走近,一眼瞥到它的尾巴如雷电般扫来。她唬了一跳,马上后退,把小崽举到身前。鳌来无奈地收回了尾巴。 局面重新又僵持起来。 韩姣心忖,鳌来应该有四阶以上,而且颇有灵智。 它堵在洞口,不让她离开,而且一旦靠近,它也勇于攻击,因为它清楚小兽是韩姣唯一的底牌,若真要杀了小兽,两者只能拼命。 一只灵兽都如此聪慧,韩姣无奈极了,只好拎着小崽,和鳌来互瞪。 过了许久,韩姣先败下阵来,忍不住道:“给我点血,我就放了它啊。” 可惜鳌来听不懂,堵在洞口怒视她。 韩姣道:“血,是血。”为了能让鳌来理解,她摸摸手臂,又指向鳌来前肢的伤口。谁知被鳌来误以为是挑衅,嘶吼不断。 山洞中三面封闭,吼声被无限放大,韩姣捂住耳朵,差点就要掉眼泪了。再这么吼下去,她都要心脏破裂了。 幸而鳌来也会疲惫,吼过一阵后,又摆出固守洞口的架势。 这样的对持一直持续到日光倾斜,洞口的光亮渐渐消失。韩姣越来越着急,每当要靠近鳌来,又被它逼退。她焦躁难耐,在洞穴内踱来踱去。谁知此时鳌来也站起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手。 韩姣不解,手上的小崽忽然扭动了一下,眼睛紧阖,发出又轻又低的呜呜声。 鳌来更急了,几次尾巴绷直,想要冲过来。 韩姣看了半晌,终于明白了一点。血弄不到,乳汁也可以呀。她顿时大喜,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只碗,扔到鳌来的面前。此时鳌来似乎有点明白了,不甘地刨腿。韩姣则威胁地摇晃小崽,把小崽弄得难受极了,一个劲呜呜如咽。 鳌来瞪视,威胁,嘶吼,一招招都没有用,最后尾巴一耸,垂下眼,竟有些悲伤的样子,它前肢把碗勾了过去,身体匍匐,把碗藏在身后。过了好一会儿,它站起身,以一种和庞大身体不协调的温柔,把碗往前推了推。 韩姣捏着小崽的头颈,在鳌来罕见的温顺中,把碗拿了回来,里面盛着半碗的奶汁,澄白厚绸,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香甜。她立刻把碗凑到了孟纪的嘴边,捏着他的下巴,灌了一口。 鳌来见状大怒,立刻就要冲过来拼命。 韩姣赶紧把小崽的脑袋按进碗里。里面的乳汁剩下一小汪,小崽似乎感觉到了香味,伸出舌头舔了舔,随即乖巧地喝了起来,转眼就喝了个干净。 韩姣看看孟纪,才一会儿工夫,他脸上的黑气就退却不少,看来喝的不够。她又低头看看小崽,它的身体又小又软,此刻还竖起了两只小巧毛绒的耳朵,撇开环境不说,真是长得十分可爱。 韩姣对它又拎又掐了半日,终于生出一些怜悯心来,轻轻抚摸了它一下,它立刻察觉到,用鼻子拱了拱她的手。 韩姣有点不明白,小时候这么可爱,张大了怎么变成那个模样。她看了看守在洞口的鳌来,蓦然生出感慨。 鳌来见小兽饮了奶汁,也老实了许多。 就此两者又重新开始对峙。鳌来有耐心,韩姣也有。 接连几天,都是同样地情况在发生。鳌来挤了乳汁,韩姣喂一半给孟纪,一半给小崽。眼看他脸上毒气已快全褪,她暗自欣喜,转而又发愁,他怎么还不醒。 她每天啃着放在乾坤袋里的干粮,精神又时刻紧绷,一面担心师兄师姐,一面又担心自己,身体已是疲惫到了极点。只盼孟纪能醒来,至少说说话做做伴。 谁知孟纪没有醒,倒是小崽睁开了眼,看到韩姣时,亲昵地用鼻子拱上来,又伸出舌头舔了舔韩姣的手指。 韩姣哇地一声缩回了手,一看,手指上整块皮已经被它的舌头上的倒刺给刮去了,血流了满手,偏偏小崽还不知晓,扑扇着眼睛,又要上来舔她。 韩姣憋了好几日的气了,此时恶向胆边生,也不顾鳌来守在一边,恶狠狠往小崽脑门上敲毛栗:“连你也欺负我。” 鳌来自然咆哮威胁。 又有一个不合时宜的笑声响起。韩姣怔忪了一下,就看见空中雾气升腾,幻化出一个实影,鼻梁高挺,眼眸狭长,公子襄一身柳叶提花长衣从雾气中走出,唇畔噙笑地看着她。 ------题外话------ 我的写文速度不快,今天还有一更恐怕赶不及,明日补上。 我的时速真的很慢,日后每日一更是肯定的,但是二更要看情况,三更……恐怕得小宇宙爆发,四更,呃…… 请大家谅解 第七十五章 桃花 见到韩姣半是惊讶半是意外的样子,襄又笑,随意看了一下洞穴,略挑了挑眉梢。鳌来看见凭空出现一个人影,俯趴的身体立刻站起,整个身体微微前驱,威胁地呲了呲牙。 襄瞥眼看去,也不见眼神如何凌厉,鳌来立时就没有了气焰,呜唔一声后,四肢颤抖,往后退走了一大截,又盯着小兽看个不停,只是不肯离去。 “这是什么地方,”襄口气有些戏谑道,“你怎么弄成这个鬼样子。” 韩姣眼睛又酸又胀,悬着泪却没有掉下来,她吸了一下鼻子,自己也知道现在的样子实在狼狈极了,发髻蓬乱,灰头土脸。在洞中待的三天里,她拿捏着小崽,鳌来便时时刻刻盯着她,有几次夜里她累极想打瞌睡,都被偷袭的蝎钳给惊醒。这鳌来的灵智又十分惊人,知道她这里不好下手,转而对付孟纪。韩姣也只好没日没夜地守着他,不敢浪费一丝灵力,就连去尘术也不使。 而洞中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其中的艰辛苦楚,一言难以描绘。 小崽在她手边蹭了蹭,韩姣躲开,做出无所谓的神色说道:“我和师兄师姐失散了,师弟又中了毒,都说鳌来的乳汁可以去三阶以下所有毒性,怎么他还不醒呢?” 襄听出她话音中深深克制的惊慌和委屈,放柔了声音道:“现在有我,不用怕。”韩姣抿着唇点点头。他俯首在孟纪身上一探,说道:“这是墨云蜂的毒?有点不对,还混了其他毒性,这个墨云蜂应该是特意被人喂养的。” 韩姣听到还有其他毒性时,脸色一变,连忙把遇到慧及的前前后后都细说了一遍,看着孟纪平静昏睡的脸,眼圈一红道:“应该怎么给他解毒呀?” 襄不以为意道:“现在还无妨,等出去后再想办法给他解毒。” 韩姣惊异道:“你解不了?” “我从来不使毒,而且现在没有实体,有很多事无法准确判断,”他笑得波澜不兴,提起实体时口气微冷,仅短短一瞬就消失了,说道,“我有办法,你师弟不会有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姣知道以他的身份境界,说话绝不会信口开河,于是放下心,立刻给自己和孟纪各一个去尘术,又将剩下的半碗乳汁从小崽身后抢来,一口气全灌给孟纪。心道,多喝一点总是好的。 小崽委屈极了,双耳竖起,呜咽个不停,在韩姣四周提溜个不停,想要蹭过来。 襄见了笑道:“这小东西喜欢你。” 韩姣为孟纪整理好,闻言看了小崽一眼,嘟囔道:“我刚才还被它咬伤了呢。” “未开灵智的低阶兽,不懂得怎么和人相处。”襄道。 “我对它也不好。”韩姣拍了拍小崽的头,它就欢喜地直耸鼻子。 襄又道:“它的心眼可没有你多,只靠直觉判断。” 韩姣被小崽的举动弄得心里发柔,可到底推开了它,说道:“我们快走吧。” 鳌来拦着韩姣时气魄惊人,但是对着襄却怂成了猫咪一样,缩着尾巴垂着头,一副恨不能挤到山缝里的样子。襄忽然问道:“它这么欺凌你,杀了它给你出气?” 韩姣愕然,下意识摆了摆手:“不用不用。” 襄停下来,转头看着她道:“为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因为它保护孩子吧,”韩姣撅了下嘴,“说起来,我跑到它洞里,挟持它的孩子,好像……好像是我不讲道理多一些。” 襄“呵呵”地笑出声,将她散乱的鬓发理到耳后,夸赞道:“想不到你也懂得众生皆有灵性。” 韩姣默然,随即想到襄是离恨天的,那里和碧云天不同,虽然也有凡人居住,但是大多是妖修魔修邪修,是个真正的众生平等的地方,顿时对他的感慨有了一些了然。 两人走出山洞,小崽不理会鳌来的阻拦,一路跟随了出来。韩姣要离开时回头就看见了它,心里莫名地有些酸软,揉揉它的颈毛,捏捏它的脸。等鳌来冲过来,一口将小崽叼走,她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襄提着孟纪,犹如拎着一个球,半点也没有妨碍。 除了树林后,韩姣先去了几天前打斗的地方,满地的火罗鸟尸体散发着难闻的恶臭,而地面上她留下的宗门印记还在,没有丝毫变化。 韩姣着急不已:“怎么办,师兄师姐还没有回来,那个慧及那么厉害,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襄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冷静,淡淡说道:“你干着急也没有用,先替你师弟解毒,然后再去找他们。” “你有办法?”韩姣惊喜地问。 “要找他们不难,就是需要准备些东西。”他说道。 这时已是黄昏,斜阳如血一般,半个天空都被晚霞染红,如锦如缎,绚丽多彩。 襄四下一望,问道:“这里是鳌来国的国都?”韩姣点点头,问道:“去哪里给我师弟解毒?”襄笑道:“离得倒不是很远,随我来吧。” 两人向北,一路疾行而去。 走了一段,襄忽然叹道:“过来。” 韩姣不解,靠了过去,被他一把揽住,她顿时吃了一惊,还不等挣扎,他立刻又道:“你速度太慢,还是我带你去吧。”韩姣把脑袋背过去,忍不住脸一红,心道自己想歪了。 襄用地提气术非同凡响,不借助任何外力,直接凌空飞去。 韩姣感觉到四周的气流凌厉如刀,就知道速度惊人,她垂下头看着下方的景物如飞一般的后退。 “怎么不说话?”襄问道。 韩姣摇摇头,答非所问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襄低头看了她一眼:“跟着我觉得害怕?” “不是,”韩姣轻轻道,“我担心师兄师姐。” 襄不以为然,过了半晌,又道:“他们不回来,你不担心自己?” 韩姣一呆,没有接话。 襄见她目光闪烁,不徐不慢地说道:“他们只顾着去救你师姐,却把你扔下了,你难道不知?” 韩姣面容一僵,脸霎时就涨红了,感到有一些难堪,说不出话来。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师姐被妖僧掳走了,她比较危险。” 襄但笑不语,韩姣避开他的眼睛,自顾自想着心事。他忽然话锋一转道:“鳌来是什么样的灵兽知道吗?” 他没有揪着刚才的话题,韩姣松了口气,想起与鳌来相处的那几天,刚开始恨不能立刻杀了它,后来它渐渐默认她把乳汁分一半给孟纪,还有一个细节,韩姣至今仍觉得感触,有一夜鳌来又来偷袭,危急时刻,韩姣把小崽挡在面前。鳌来立刻把钳子一收,甩动时还抽到了自己。 “鳌来是种很奇怪的灵兽,”韩姣叹了口气道,“小时候那么可爱,怎么长大后那么丑……” 襄笑笑:“鳌来很奇特,一生只有一个伴侣,认定了就不会更改,若是伴侣死了,他们也会殉情,只有一种情况可以改变,雌性鳌来有了身孕,会留下抚育后代。所以鳌来对亲人和伴侣是最忠诚的,要是其他灵兽,你就算抓了小兽也没有作用。” 韩姣蓦然生出一些羞愧,垂头道:“我倒不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知道了你就不会那么做了?”襄嗤笑道,“有的时候,人比灵兽狠心多了。” 韩姣觉得他今日格外有些阴晴不定,但是不能不承认他说的极有道理,于是沉吟不语。 襄口中说的不远,也足足飞了一个多时辰。 韩姣看到山峦如画,换了一幅又一幅,终于到了一处地方,四周浓雾如云,把下方遮蔽地严严实实。 襄慢了下来,停在空中向下望,眼神略动了动,似乎有些欣喜。他吐了一口气,天空顿时起了大风,将下方的迷雾尽皆吹散。 韩姣一看,下面居然是一大片桃林,围绕着一个山庄。这个时节本不应该开放桃花,而眼下一片枝叶扶疏,娇红嫩白,分明盛开正艳。这满山的枝红,比天边的晚霞更艳丽三分,让人惊叹。 襄俯身而下,轻飘飘落地,正好站在山庄面前。 白墙黑瓦的房子,在一片红艳下反而并不起眼。襄把韩姣和孟纪放下,上前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来应门。襄皱起眉,吩咐她:“不要乱走,我进去看看。”韩姣点头答应。 襄飞身越过高墙,落在山庄之内。 虽然外表朴素无华,里面却是水榭高阁,怪石流泉,房舍精致如画,庭院花团锦簇,分明是一幅富贵豪奢人家的景象。襄视而不见,从水榭直入,穿过回廊,到了主厢房外。 在肉眼不见的地方,门闩上布了一个四杀阵,襄随手就破去,推门直入。 门扉甫开,内里忽然几团浓黑的雾气扑面袭来,每一团上都有一张鬼脸,嘶吼着要从雾气中挣扎而出,阴冷而黑暗的气息将他包裹住。 襄淡哼一声,手掌朝前,五指一捏,几道经脉似的灵气冲去,顷刻就将雾气割散。 “啊――”忽然有人惊叫。 襄向内看去,雾气散去后,露出里面两个人来。 一个白须如发,满脸红光,打扮成员外模样的老者。还有一个姑娘站在他身旁,双十年华,美目琼鼻,皓齿樱唇,又是惊又是喜,还有一丝不确定,嘴唇颤抖半晌才激动道:“公子?” ------题外话------ 本来想两更合并,但是时间这么晚了,先上第一更,第二更大家明早来看 第七十六章 予央 这长相十分美艳的姑娘看到襄后心情动荡,难以自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脚往前一跨就要向他跑来,身边的老者及时拦住她:“别冲动,认清再说。” 襄听见这句话后笑了笑。那姑娘眼睛一亮,急促地说道:“我认得出,这是公子,就是公子,不会有错。”老者却神色一板道:“公子襄率兵攻打西镜,此刻怎会出现在这里。”姑娘急忙辩道:“唉,那不是……” 襄在此刻开口道:“见人皆要疑三分,魏老的疑心还是这么大。”老者听闻这话容色一敛,摸了摸胡须。襄又转头问那姑娘:“予央,你怎会在此?” 老者还未说话,予央泪盈于睫,悲声道:“公子,您赶我走已经有六年了,难道您已不记得了。” 襄蹙了一下眉,平静道:“我七年前被人夺舍,你们都一无所觉?”予央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立刻转惊为喜,说道:“我就说公子怎么性情大变,执意要赶走我等,那果然不是公子本人,”她对老者说,“叔叔,你看我说的不错吧,那不是公子,这才是公子。” 她一把推开魏老的手臂,跑到襄的身边,爱娇地抓住他的一只手臂,低低呼了一声道:“公子,你的身体……”襄神色淡淡道:“身体尚未夺回。”予央不语,盯着他看个不停,又是钦慕又是温柔。 襄含着笑意看了她几眼后,又把注意力转到魏老身上。这个看起来精神极好的老头依然有所戒备,他略一想,对予央道:“大门外有我带来的人,你去把他们接进来。” 予央听了笑道:“庄内有灵仆,我这就让他们去接。”才说完,就发现襄虽笑意不改,眼梢已有冷冽的寒意,这个神情属于她熟悉的公子襄,她立刻警醒,转口道:“我这就去接他们。” 等予央走后,襄走到房中央,一撩袍角坐到椅内,招呼道:“魏老怎么不坐。” 魏老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这样的神态举止,蓦然长叹道:“若你不是公子,我真不知道公子是谁了。” 襄知道这老头疑心出了名的重,随着他道:“六十多年前我让你来这里造个庄子,每年都有信息往来,这七年恐怕并没有任何人来通信吧。怎么,还疑心?” “属下不敢。”魏老多年来心底的疑惑终于被解开,心中一凛,神色变得恭敬。 襄一摆手:“坐。”魏老坐到他的对面,椅子只沾了半边,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襄见了不过一笑,问道:“我记得庄内人手不少,怎么今天一路走来如此冷清。” 魏老道:“这几年人手减少不少,不过最近外面风声很乱,我约束了他们,不许他们胡乱走,刚才看到空中结界被破,就赶他们躲起了。” 襄问道:“什么风声?” 魏老搓了一下手道:“说起来,是公子……啊,是离恨天的那个人,从几年前就开始东征西讨,先是霸守泉源的妖王胡都被杀,后来妖王青元又俯首称臣,那人现在占了离恨天的一半,除了妖王风淮和苏梦怀,其他若是不降,只有穿过天堑逃到碧云天来。” 襄听了神色波澜不兴:“既然如此,外面走动的该多起来才对。” “问题就在这里,躲到碧云天原是图个太平,”魏老道,“谁知最近又传说碧云宗藏匿吉祥天的地图,各个地方都蠢蠢欲动,我让手下都躲起来就为了这事,先不说离恨天大乱,就是碧云天也开始不安全了,地图什么的我们就不肖想了,可也不能无端卷进这浑水里。” 襄闻言朗朗笑出声来:“你个老狐狸,闻风就动,闻乱就躲,这份本事越发深厚了。” 魏老红着老脸道:“若没有这份眼光,属下哪能活这么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若是我不回来,你就打算如此躲下去?”襄斜睨他一眼道。 魏老讪讪然,但是他活了几百年,脸皮已不是一般的厚,立刻站起身躬身道:“幸而公子回来了,不然我等真是群龙无首,不知该如何办好了。 襄笑容一敛:”这些年就无一人看出来?“ 魏老微怔,转眼立刻明白他所说的,皱眉道:”七年前就有人怀疑了,毕竟公子性格大变,谁都看的出,但是……“他支吾不语。襄目中精光一闪,他佝偻下身体,继续道,”他法力高深,实在骇人,八荒六部的人若是当面怀疑,都被他除去,久而久之,就无人敢说了。还以为是苌帝花开的原因。“ 襄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因为占去他身体的那个人法力高强,一众属下,包括八荒六部――嫡系部下,全都投靠了他,明明心中有所疑惑,也都视若无睹。想到此间,他已是怒极,脸上也不显出来,反而越发平静,唇畔含着笑意如春:”魔主一出,离恨一统,看来真非虚言。“ 魏老听他口出此言,也不知为何,冷汗涔涔落下。 襄没有理会他,忽而另起话题道:”我听说你活了足有八百余年,说起来,两界天比你老的已经很少了。你可听说过世上有三界之外的人?“ 魏老足足愣了半柱香的时间,才恍然:”不知公子问这个是为了?“ ”你只说知道不知道就行。“襄道。 魏老慨然道:”要说三界之外的人,世人都说是传说。我却知道,是真的有……曾经,我还遇到过一个。“ 襄微微动容,只听魏老说道:”那时我才三百多岁,肚子饿了,化身为人到一个小镇去混些吃喝。有个铁匠铺的孩子,才七岁的年纪,坐在家门口吟词‘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这词如此精妙,却从所未闻,我大为吃惊,又有好奇,寻了他母亲问个究竟,他母亲说,这孩子自幼就古怪,这词也是他自己所作。“ 他停了停,襄说道:”七岁早慧不足奇怪,但是这首词飘渺于云端,有仙家遗风,绝非早慧就可以作出。“ ”我也是这么想,“魏老道,”当时我以为这孩子是被造化高深的修士给夺舍了,所以将这情况告诉了老妖王,老妖王又好奇命人将这孩子捉来,用搜魂术一探究竟。谁知这个孩子魂魄极为脆弱,一搜之下就魂飞烟灭了,倒是老妖王,从孩子脑中看了究竟后一直没有说话,后来有一次我酒后问他,老妖王说,那孩子脑中景象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非三界中人。“ 襄听他说完,手指微曲,敲击了一下椅扶手,犹疑了片刻,说道:”我带来一个人,兴许就是三界之外,你去试她一下。“ 魏老惊讶道:”据说三界之外的人要莫大机缘,几百年才能出一个,公子竟然遇上了?“ 襄道:”若说早慧,此人九岁时就十分机灵乖巧,老练心机远超那个年纪所有,当时我就有所怀疑。而且她擅于隐藏,不凡之处等闲外人都看不出来。“ ”若真是三界之外,公子打算如何处置?“魏老谨慎地问。 襄微微一笑:”自有她的用处。“ 韩姣在门外等了许久,门嘎吱一声被徐徐打开。她抬起头,与门内来人一眼对上,双方都愣了一下。韩姣见这荒僻山庄里走来的是一个穿着富丽,闺秀小姐模样的人感到意外。 予央本来是兴冲冲来的,看见韩姣的那一刻,有些沉不住气地垮了一下脸。 ”你就是随公子、刚才那位公子来的吗?“她站在门槛上,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问道。 韩姣立刻应是。予央推开门道:”那快进来吧。“韩姣提起孟纪,跟着她进了门。庄内雕梁画栋,穿山游廊让韩姣惊奇不小。 予央转过脸来盯着她打量,韩姣被她看了许久,忍不住用空着的手摸摸脸:”我脸上沾了什么吗?“ 予央暗自哼了一声,问道:”你手上这是谁呀?“ 她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有点奇怪,韩姣心里纳闷,她虽然不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在宗门内,大多数师姐师兄都对她挺亲切的,怎么出门在外,感觉被人憎鬼厌的。但是有求于人,只能低声下气,于是轻声道:”这是我师弟,他身上有些不适。“ 予央一眼扫过,又问道:”你和那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韩姣微讶,随即恍然大悟,看了看予央,心道,我知道了。于是无辜地眨了眨眼,说道:”没有关系呀,那位公子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前辈,路上见到我和师弟受困,所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真是一个侠义心肠,乐于助人的好人……“ 予央听了两句就觉得头皮发麻,这满嘴胡说八道,居然眨都不眨眼地顺溜出来了。她恨恨瞪了韩姣一眼,一转头,已经到了厢房外。 门应声而开,襄和魏老走了出来。 ”姣姣,“襄走了出来,脸色和悦,语调温柔道,”这是我曾认识的一位故人,姓魏,极有办法,你师弟的毒交给他就是。“ 韩姣立刻给那个长须脸红的老者行礼。 魏老连连摆手,看了她两眼道:”姑娘不必客气,先送令师弟去客房,我给他解毒。“ 韩姣连声道谢。襄走过去,体贴地替她提过孟纪,由魏老领路,往客房走去。予央脸色又青又白,看着韩姣的背影暗自咬牙,脸色阴沉,与方才判若两人。 ------题外话------ 这章写得不顺,晚了,抱歉 第七十七章 妖怪 魏老解毒的本领果然非同一般,为孟纪诊脉之后,须臾功夫就下了药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瞥了一眼,里面足足用了四十多种灵草药。他还亲手为孟纪疏通了经脉,最后灵力一收,说道:“不知道姑娘遇上的究竟是什么人,给墨云蜂喂食蚀骨花粉和寒山水,使毒性加强,还多了一分跗骨性,这份心思真是……阴毒。”他把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巧妙二字及时换了,心中却是赞叹。要知道毒与毒之间也有想冲相克一说,不是胡乱一配就能成功,墨云蜂本是低阶毒物,若非饲养手法奇特,不会有这般惊人效果。 韩姣附和地点头,至今想起慧及还觉得后怕,此人先驱使火罗鸟攻击众人,试探深谈,后来打斗中也尽显手段。一群人都奈何不了他一个,死的死,掳的掳,伤的伤。 魏老见她神色低迷,劝道:“姑娘不必担忧,刚才我已托了消息灵通之人去查探,只要遇到有行状相似的僧人,就立刻会有消息传来。” 韩姣惊喜交加,道谢不迭。魏老捋须,一脸和蔼之色,将药单递给她道:“姑娘莫再谢老朽了,还劳烦姑娘把这个拿出去给灵仆,过一会儿熬了药来就可以将令师弟身上的毒尽解了。” 韩姣依言行事。修仙界的熬药比凡俗方便许多,用药鼎,从五行中提炼的纯火,把各种药材放入,依照不同属性用不同火候的火焰熬炖,只片刻功夫,就可以熬制成了药丸。韩姣从把药方交到灵仆手中到拿到药丸,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她兴匆匆取药而回,走到客房门口,忽然听到魏老站在房内吟道:“……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唉,真是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后面一句是什么都忘记了。” 韩姣如遭雷亟,站在门外无法动弹,心中仿佛有滔天巨浪在翻腾,翻来覆去地折腾着一个念头:不只是她,还有其他人。[.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是呀,她曾经午夜梦回多少次想到过,会不会有人和她一样,来到这个世界,孤独地生活在某一个角落,没有同伴,没有熟悉的亲人,周遭的面孔是是而非,生活地寂寞而遗世。 等时间久了,渐渐就开始怀疑,是蝶化了身,还是身化了蝶。 梦中回忆着过去,醒来后又面对着面目全非的现实。 一次又一次,一天又一天…… 当思念成了沉重的负担,神经开始逐渐麻木。 然后,就只能逼着自己忘怀。 她如此清晰地经历过这一切,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彻底适应了这个世界,这突如其来的一刻,恍然又拉扯到了她隐藏的神经,生生的疼,直钻到心底。 耳边又听到魏老念道:“回不去了,全都忘记了。” 一股酸楚苦涩就涌了出来,韩姣霎时就红了眼眶,泪滴而落。 同时又有说不出的惊喜,难道魏老和她一样…… 韩姣推门而入,隔着屏风,正好可以看到魏老坐在床前。她满怀欣喜,刚要开口,手中拿着的药丸忽然松落,她低下头去寻找,心里忽然就沉落了一下。 毕竟是多年谨慎成性,她刚才一时激动,此刻稍作停顿,就产生了一丝犹疑。 解毒,施药,还同是穿越到这个世界的,巧合地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萍水相逢,为什么他们待她如此之好。还有那个叫予央的姑娘,态度也显得古古怪怪。这其中有两个可能,他们乐善好施,是真正有侠义心肠的人。或者,他们与襄是旧识。两者相比,当然后者可能性更高。 如果真是后者,魏老还是三界之外的人,这样的巧合就太过惊人。 眨眼之间,韩姣脑中已闪电般转了又转。等找到药丸站起身时,她又恢复了冷静自持。转过屏风来到床前,先喂孟纪吞了药,然后转过脸去,正好对上魏老的视线,她笑了笑道:“刚才魏老吟的词真是好。” 魏老摇头道:“只零星几句,原本的都忘记了。姑娘可曾听过?” 韩姣道:“我倒不懂,不过我们宗内有个师兄,叫苏轼,最精通此道。以后我去问他。” 她看似无意,却盯牢魏老的神态。他并无异常,扶着胡须道:“这点小事,哪敢麻烦碧云宗的高徒。” 韩姣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失望之极,“问问也是无妨。” 魏老只推说不必麻烦。两人又寒暄几句,魏老温言道:“姑娘奔波许久,就好好休息一下吧。令师弟过一阵必会醒来。” 韩姣又再次向他道谢,一直将他送到门口。 魏老一走出门,待无人看见,如富家翁一般的笑脸顿时就隐了,化作一脸沉色。走到另一厢书房外,敲门轻声问道:“公子,现下可方便。” 襄说了一声进来。他推门进房,站在门旁恭敬地躬身道:“刚才我已试过了,她并未将诗词补全。” 襄沉吟了一会道:“这么说,三界镜也会搞错?” “我想应该是她起了疑心。”魏老道,将刚才的情形仔细说了一遍道后,他眉间拧成川,“若是没有反应,她站在门外犹豫这个举动就有些奇怪,而且她进房时脚步有些急促,只停顿了一下,又有所不同。我怀疑她已起疑。” 襄闻言露出一丝笑:“都说疑者见人皆疑,真是一点不假。” 魏老也跟着笑了起来:“或许真是老朽多疑了。” “未必,”襄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她是多谨慎的人,我与她相识时她才九岁,在我的意乱秘道术下还清醒自知,试探,欺骗尽皆无用。所以她就是识破你的试探,我也不觉得奇怪。” 魏老听了惊讶非常,他知道公子襄的道法高妙,尤其是意乱秘道术,叱咤离恨天境内。想不到居然会被一个九岁大的小姑娘识破,想到这一点,他不仅摇头苦笑起来。 韩姣守了孟纪一会儿,见他呼吸沉实平坦了,就去了准备好的客房休息。她接连几天都没有合眼,虽说是修仙之人,也感到身体疲惫了。 回房后,她施了一个隔绝术,整理了一遍行囊,又打坐吐息了一周天,意外地发现,她几次耗尽灵力,经脉竟然变得坚韧了许多。这可算得是离开宗门后最大的意外之喜。 她只欢喜了片刻,就耐不住沉沉睡去。 到了夜半,她恍惚听到孟纪喊“师姐师兄”,猛然一下就醒了过来。 她冲到孟纪的房里,见他坐在床上,一脸的惊恐和着急,满头大汗如黄豆般。直到看到韩姣,他才哑着声道:“小师姐,我们这是在哪里?妖僧呢?晓曦,师兄和师姐呢?” 韩姣走到他身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道:“别着急。” 孟纪瞪大了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她。 韩姣无法,只能将事情前后来由都详细说了。孟纪听完后,脸色苍白,双目空洞:“这……这么说,晓曦和师姐都被妖僧抓走了?去哪里了?师兄能把她们救回来吗?” 韩姣默然不语。孟纪挣扎着就要往床下跳,口中道:“小师姐,我们快去救他们。”韩姣立刻拦住他:“你这样子可以救谁,总要知道他们行踪才行啊。” 孟纪停了下来,语气寥落道:“谁会帮我们?” “此间的主人,”韩姣道,“他们答应了帮忙。” “就是你说的那个法力高强,乐于助人的公子?”孟纪问。 韩姣含糊地应了一声。 “这怎么行,”孟纪想了想,急道,“哪有无缘无故就帮人大忙的,这事非妖即邪。小师姐,你可别盲目相信他,若是没有图谋,他会出这么大力?” 韩姣心中咯噔一响,看着孟纪不语。 孟纪被她注视良久,怔道:“怎、怎么了?” 韩姣叹道:“你说的不错,想不到这一毒,让你脑子好使不少。” 孟纪涨红了脸,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要快些去才好,不知道师姐师兄他们吃了多少苦头。” 韩姣道:“两位师兄都是接近小成境界,他们两人联手,足以抵挡慧及那个妖僧,你别着急,好好恢复灵力,不然赶去了反而成为拖累。” 她一再相劝,说的又有理有据,孟纪终于平静了下来,躺回床上,可不到片刻,他又翻身坐起。韩姣瞪他:“又怎么了?” 孟纪红了脸:“我想去茅厕。” “快去快去。”韩姣挥手。 孟纪穿好衣裳走出房门,谁知没走多久又转了回来,站在门口轻声喊:“小师姐。” 韩姣只觉得额头抽搐了一下,咬牙道:“你又怎么了?” “妖怪,”孟纪蹑手蹑脚走进房,反手关了房门,脸色青白,“这里都是妖怪啊。” 韩姣大讶:“什么?” 孟纪在房里来回走了好几下,压低了声音道:“我刚才看见了,这个庄子里住的全是妖怪。” 原来刚才孟纪去茅厕,走到半路,见到两个守夜的灵仆,远远瞧见还不觉得异常,走近时发现两人都有尾巴,吓得他立刻逃了回来。 闻言韩姣深深皱起眉来。 第七十八章 夜宿 碧云宗虽然是道门正宗,但是并不以妖魔鬼怪为敌,宗门也没有规定,见了妖怪就要除魔卫道。(.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所以孟纪只是半路逃了回来,而不是拿了他的板斧冲出去。 韩姣等人年幼入宗时就读过碧云宗的历史,说起来倒也是非常有趣。碧云宗在立宗之初,始祖道法冠绝天下,除魔卫道立下大功,后来自立了门派。而在千年后,除魔卫道早已不是宗派的宗旨。 说起正道魔道之争,其根本原因是修成通天的手段不同,久而久之,造成了双方的矛盾。这种矛盾随着两方各居一重天而显得不再关键。用俗语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各自修炼,也都是为了飞升吉祥天。尽管道宗看不起魔修手段残酷激烈,魔修也鄙视道宗行事温吞,双方各不顺眼。平时这种不顺眼就表现在态度上,而到了利益之争时,就化作了征伐的借口。 五六百年前,两重天也曾发生过大战。当时碧云宗领着其余六派和海外散仙,口号就是“正邪殊不两立,当以除魔为己任”。这场大战究起根本原因,是为飞升吉祥天的根本利益。当吉祥天消隐不见,两重天各自没有了希望。又因为争斗中陨落了太多高阶修士,两方立刻摆出偃旗息鼓的架势。碧云天七大宗门的态度顷刻转变为:“百法皆能通天,不必以此起一时纷争。” 韩姣十二岁读完整个碧云天的历史后感慨:分分合合,不仅是国之纷争,修仙界也实在不能幸免。 所以除魔卫道,不看你身在哪个阵营,而是看你生在哪个时代。 现在,正好是修仙界的和谐时期。 周徇真君也说过,万法不离其宗,妖魔鬼怪也是天道循环中的一环,若没有行恶,不必赶尽杀绝。 事实上也杀不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离恨天满是妖魔鬼怪就不说了,就是碧云天内,七大宗门封山聚灵,使宗内灵气如云,几乎每年都有兽类变异,花草成精。修仙界内的妖精鬼怪实在不稀奇。只是生在碧云天的妖怪低人一等,而到了离恨天正好相反,人低于妖怪。 灵兽也是同样道理,守在碧云七宗的大门口,被称之为灵兽,要是守在离恨天的大门口,那就是妖兽了。 孟纪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头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妖怪,显得有些无措。等了一会儿后,他憋不住道:“小师姐,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韩姣看着他,直到他连耳朵都红了,心里忍不住好笑,原来胆子这么小。只好顺势应道:“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用了敛息术,轻手轻脚地绕到走廊上,花园里静悄悄的,月上树梢,清辉如水,草木,青砖,墙瓦上如披了银霜。月光对妖物来说,是一种滋补的能量,院中有不少灵仆都面对月光,伫立不动。 孟纪走到廊底,自去茅房。韩姣依在柱子后,又是好奇又是兴奋地往外看。 站在月牙门旁的两个蓝衣灵仆是最近的,一个从衣服后面伸出一条又尖细的长尾,还有一个头顶上扑地一下,多出一对黑毛耳朵。从外形上来看,一个是老鼠一个是熊。韩姣看清后先是有些惊慌,可待了半晌都没有什么其他异状,她放松了心情,倒看出几分趣味来。 廊下的树木簌簌地响了一会儿,孟纪曲着身体摸了回来,看着院中对月修炼的众妖怪,脸色变得七彩缤纷的,最后幽怨地看了韩姣一眼,意思是,你怎么把我带到这么一个妖怪庄子来。 韩姣横他一眼,还是妖怪救的你呢。 师姐弟两个一个站在柱后,一个躲在树丛里,对着院中看了许久,除了妖怪修炼,其他什么都没有发生。修炼已经是很枯燥的事,更枯燥的是看别人修炼――过了大半晌,两人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一件比院中妖怪更傻的事,连忙各自回房去了。 第二日魏老将两人请去院中品茶。 孟纪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所有的表情都挂在了脸上,尽管韩姣叮嘱了不下三遍,他的态度依然古怪,既想要道谢,又像是喉咙里被卡主了什么,那吞吞吐吐的样子着实让人难受。 魏老显得丝毫不介意,和两人随意聊了起来。 原以为聊天不过作打发时间只用,谁知说了没一会儿,韩姣和孟纪就发现,眼前这个貌不惊人,打扮地如凡俗员外似的老者,见闻之广博,简直令人惊叹。 脸色有些扭捏的孟纪都被他所说的吸引了,插嘴问道:“你说的地方都去过?这怎么可能呢。”从碧云天到离恨天,从西镜到极北,他说的一切,宗门内的弟子只在书上读过。 魏老笑道:“当然去过,我年轻时也是个血气方刚,认为天下无论何处都可去得。” 韩姣瞄了他一眼:“您有多少岁数啦?” “八百多岁了。”魏老道,“具体的可记不清了,五百岁后,我就不记具体岁数了。” 两人都吸了一大口气,孟纪诧道:“你的修为看起来可没有这么高深。”周徇真君都没有这般高寿,但是已经到了元婴境界。眼前的老头身上灵力波动比之周徇真君差地远了。 韩姣在桌下狠狠跺了他一脚,孟纪疼地直呲牙。 魏老哈哈笑道:“小弟兄说的不错,虚长这岁数,但是修为没有上去。” “那怎么会这么长寿。”在韩姣警告的眼神下,孟纪依然没管住自己的嘴。 “我们妖族,修炼有所小成后,总有一些与生俱来的本领,”魏老三指捏着胡须道,“我族大多长寿。” 他如此坦诚了身份,两人齐齐发怔。韩姣这才明白,原来不是被他们堪破,而是主人根本没有想过隐瞒。 在庄中住了三日,除了魏老时不时来陪伴,予央看到两人就远远避开,襄则完全没有踪迹。孟纪急的团团转,几次催促离开。就在韩姣也快要耐不住气时,终于有消息传回来了。 韩姣和孟纪立刻赶去了花厅,襄、魏老和予央都坐着。 孟纪还是头一次见到襄,万没有想到对方是一个气度风流,翩翩胜过世间王侯的年轻公子,一时也给震住了。偷偷问韩姣:那就是乐于助人,法力高强的公子?韩姣无奈点头。他又问,也、也是妖怪?韩姣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在他脚上踹了一脚。 襄坐在首位,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似乎听得一清二楚,往两人扫一眼,别有深意。 两人坐下后,魏老作为主人先开口道:“僧人的踪迹已经寻到,在赤山洞附近。”他拿出一卷羊皮。韩姣接过一看,赤山洞已在月池国的境内。 孟纪立刻跳起来:“我们马上去吧。” 魏老道:“莫急莫急,这赤山洞地势极为特别,据打探消息的人说,那僧人路上曾和两个道门正宗的弟子恶斗了一番,受了些伤,这才转途去了赤山洞。要知道,赤山洞从古至今多发怪事,寻常人没有准备决不会去的。” 韩姣听得十分认真。孟纪暗自一喜,听到僧人受伤,当然是师兄占了上风。 襄悠然说道:“我陪你们走一趟吧。”魏老点点头,予央急道:“我也去。”魏老立刻呵斥道:“你去凑什么热闹。”予央一双美目往襄看去,口中道:“给公子打打下手也是好的。” 襄先看了韩姣一眼,见她自顾想着心事,转头对予央道:“不必了。”予央大急,还要辩说几句,但见襄的眼眸沉沉如同深潭一般,立刻就不敢多说了。 孟纪道:“不用公子费力了,我们师姐弟就行啦。”襄长身而立,不轻不软地说道:“赤山洞十分古怪,你们从未去过,还是由我带路吧。你们师兄师姐安危尚不知晓,多我一个也可以帮上忙。”孟纪被它堵住后话,只好允了。 魏老送了两人好几张千里地行符。稍作整理后,三人就结伴上路了。 千里地行符用上之后,千里路程都变成了坦途。其实以襄的能耐,带着两人飞去时间会更快一些,但是他有意隐瞒,韩姣也装作不知。 每人用了两张符后,终于到了赤山洞。 虽叫做山洞,其实是一个葫芦谷,从山间小路而上,有暗河从山腹中流出。两山相连的地方,形成一个门洞,远远观去,怪石嶙峋,十分险峻。 可惜三人到达时,日沉西山,晚霞都无,暮色已降临。孟纪想要冲进去,被韩姣训了一句:“浪费灵力做无头苍蝇,赶去被妖僧杀吗?”,他一口气泄了下来。三人在半山坡上生了火,打算休息一晚再进山。 苍穹很快被遮上了夜幕,秋末时分,树丛草林里只有寥寥几声虫鸣。 韩姣靠着石头睡地迷迷糊糊的,忽然感到头发被人掬起,怔忪地往上一望。只见襄坐在石旁,火光将他的脸庞勾勒出来,光彩熠熠,让人惊叹。 韩姣蹙眉看着他。 他低下头来,凑到她的耳边,口气轻昵地问道:“这一路你都不和我说话,为什么?” ------题外话------ 看到可以选项投票,我很俗地做个男主角投票吧,大家踊跃投票哈 其实男主角是已经订好了,先不做透露 第七十九章 夜话 韩姣微微仰头,在火光摇曳中注视他。俗语有云“灯下观美人”,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其中的意味。襄的倜傥风流仿佛在火光下被无形扩大了十倍,让人生出目眩神迷之感。何况他离得如此之近,轻微的吐息都拂到她的脸上。 这一霎那,韩姣不自禁地出神,他说的话飘过耳边,飘渺不真。 “嗯?”襄发出低沉的一声。唇角略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显得心情愉悦极了。 韩姣低声开口道:“那个庄子里的人,都是你的属下吧?” 襄略一挑眉:“为什么这么说?” “你对那里很熟悉,守庄的阵法,布置,里面的人,”韩姣慢慢说道,“这里是碧云天,有一处让你这么熟悉的地方,一定是你曾经布置下的,而且信任有加。还有庄子里的人,灵仆连看都不敢看你,庄主魏老对你毕恭毕敬。就连在花厅里,你也是坐在主位上。” 襄将她的一络头发绕在手指上,柔顺滑腻地就像一根丝带,他悠然道:“你都看出来了。” 韩姣心中暗哼。 他又道:“那你也应该看得出来,我并没有刻意瞒你。” 韩姣轻轻闭上眼:“都夜了,明天再说吧。” 襄闻言狠狠扯了一下她的头发,在她呼痛前又温柔地替她揉发顶,眼神温柔又怜爱,仿佛前一刻的动作并不是他做的。 “既然已经亲眼看过了,你就该知道,妖魔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么可怕,”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不容逃避,“他们一样有血有肉,同样需要修炼才能得道。在他们之中,有博学多才的,有温和可亲的,除了修行方法,和普通修士没有什么不同。” 韩姣揉了一下眼皮,无奈道:“那又如何?” 襄微眯起眼,韩姣又呢喃道:“好和坏,和我有什么关系。” 风忽然之间就静了下来,木柴在火中发出噼啪的一声,响在两人的耳旁。襄忽然笑容敛去,面无表情。他的手从她的头上移开,在石上一敲,并没有声响。 韩姣心头狠狠漏跳了一拍,无端感到有一丝紧张。 “没良心的小东西,”他微睐,“名门七宗教出来的弟子就是这样?过河就拆桥,眨眼不记他人的恩惠?” 韩姣哽在那里无法言语。这情形实在奇怪极了,离恨天的人居然来教她知恩图报。她吐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们帮了我,我当然不会忘怀,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回报他们。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他们为人好或不好,他们留在碧云天做什么……这些事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想知道更多。” 襄一直耐心地听她说着,神色不变,眼神却渐渐深凝。 她被困在大石与他的身躯之间,火光只能照到她一半的脸颊,玉雪一片,即使是沉在阴暗处,也仿佛能透出光来,细腻的肌肤好像白瓷一般。她朦朦胧胧的样子,似乎还有些睡意,细密的睫毛连成一把小扇,说话时轻轻一颤。 襄觉得心底一阵阵发痒,想要好好揉她一下,捏她一下,或者是亲她一下…… 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直到听完她一番话,他露出玩味又自嘲的笑容。 这小姑娘,聪明的地方让人欣赏,机灵的举止让人欢喜,还有这自私的个性,让人恨地有些牙痒。 “那我呢?”他又凑近了些,看着她的睫毛急促地颤动了起来,“你也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从此就当作陌路人?” 他的举止实在暧昧到了极处,低头那一霎,韩姣还以为他要亲过来,吓得猛眨眼睛,脸色飞红,使劲把头撇到一边,可过了一会儿,又发现他只是看着她,曜石一般的瞳眸里藏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戏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顿时感觉被耍了,脸颊上的红晕一直蔓到了耳根上,抿着唇忿忿不说话。 “说呀。”襄心痒难耐,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韩姣轻轻拍开他的手,坚定地说道:“你这样的大人物,本来就与我界限分明。”话一出口,她就感到积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挪走了,轻松许多。 襄皱起眉道:“你知道什么?” 韩姣看着他:“离恨天的妖王总共只有五位,叫襄的只有一个。那天你现身毁了三界镜,身份其实已经很清楚了吧。” “是啊,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襄轻轻笑了,“我是一个被夺走身体的人,现在那个人还成为了魔主,所以小姑娘害怕了,赶紧与我划清界限,省的日后被拖累了。” 韩姣被他说的更加脸红,诺诺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执拗地问。 韩姣长长吸了一口气,不去看他,这才说道:“像您这样的境界地位能力,我能帮上什么忙呢?”她一张口,一直想说的话就滔滔不绝,“我只是很凑巧地七年前遇到了失去身体的您。除此之外,我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道门弟子,灵力不强,法术不高,就是去试炼也没有把握。再给我百年的时间,我也不一定能帮上您的忙。而且您也不缺少部下吧,就是摇旗呐喊的人,也比我有本事多了。我并不是不懂得知恩图报,但是报也需要有价值,倘若牺牲了我,丝毫效果都没有,那我何必做这种无谓的牺牲呢。况且您也不需要。” 说白了,她就是不想被牵扯进去。这种高阶修士之间的恩怨,岂是她这小人物能参加的。所以她装作不知不明,不理不睬。 而且她还有一些隐藏在内心深处的担心。有得必有失,当总是得到,难免会有一种深刻的忧虑,某一日会不会猛然失去更多。 她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已经长久,现下忍不住就倾吐了出来。 襄道:“说到底,还是要撇清关系,小丫头,现在不觉得太晚了。”见韩姣睁大眼,他笑笑:“把离恨天的妖王带入碧云宗内藏匿七年,你觉得碧云宗的峰主长老会原谅你?” 韩姣僵住了身体,看他笑着说出这么坏心的话,忍不住长吸一口气道:“你……”目光一转,她又自持镇定道,“之前我又不知道,何况峰主长老怎么会知道,要是你去告诉他们,宗门内只会怀疑你的用心,把这当做一个陷阱。” 她机敏地真叫人惊叹,襄哈哈大笑了两声,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捏了一把:“想让他们知道多的是办法。” 韩姣瞪他,想了一想道:“和我这样的小人物过不去,说出去都要笑死人。” 襄不吃她的激将法,一头低下,靠在她的身边。那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灵体,让她打了一个颤。他一手环在她的肩膀上,任由她怎么挣扎都不放,温柔又诱惑地说道:“碧云宗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真么忠心,傻姑娘,功法道术,我可以教你更好的。不要你摇旗呐喊,也不要你冲锋陷阵,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韩姣心里直打颤:“那要我做什么?” 他俯身要去亲她的脸颊,仿佛是回答,又像是自言自语:“是呀,要你做什么呢?” “你干什么――”一道大喊截住了他的动作,孟纪从火堆的另一旁跳了起来,如同一只炸了毛的猫,圆脸涨的红紫,一手已经摸到了板斧的手柄上。 “小师姐,你、你没事吧?”他结巴道,“他……他做什么?” 韩姣刚才在冰火两重天中挣扎,被孟纪这么一喊,顿时觉得松了口气。襄笑笑,对孟纪视而不见,揉了一下她的头发,说道:“好好睡吧,我来守夜。” 孟纪狐疑地看着他,直到他走到火堆的最外围,远离了韩姣,他才松了一口气。此时也没有立刻重新躺下,他想到刚才醒来,看到石头旁的两人,从背影看,相依偎在一起,其实场景并不香艳,却让他莫名的心跳失速,面红耳热,脑子热浪一冲,他就跳起来了。 “师姐,”想了半天,他从火堆旁挪了过来,躺在韩姣的上方,“我,我陪你一起睡吧。” 这话说得颇有歧义,念在他说话一向不经脑子,韩姣忍了,疲惫的轻声道:“睡吧。” 孟纪躺下没多久,就连连翻身不停。 韩姣感到精神疲惫极了,又被他的动静惊扰到,叹息道:“你还是睡回去吧。” 孟纪转头过来,纠结了一会,问道:“小师姐,你和他是不是……” “不是。”韩姣道。 襄回头对两人看了一眼。 “那他怎么,”孟纪满头雾水,“你被他欺负了吗?” 韩姣戏弄他:“是呀,你打算怎么办?” “我去给你报仇。”孟纪哧溜一下又要炸毛。韩姣一把拉住他,“骗你的,疯了你。”她一边说着,一边往襄那处看了一眼。只见他倚树而立,笑的别有深意。 “我觉得他不好,”孟纪忽然正经道,“小师姐,他比季城还靠不住,你可别和他好。” 襄目光转来,冷冽中自现锋芒。 韩姣一头冷汗,捏了孟纪一把,阻止他继续得罪襄,心里默默回答:我知道。 ------题外话------ 风流的公子襄,写他时我比平时还要慢…… 谢谢“”的月票,话说,这是匿名还是用户名,我还真拿不住 还有谢谢大家的花和钻石,等我有时间和灵感,一定会努力多更,最近家里事多,谢谢你们 第八十章 转变 第二日一早熄了火,三人就起身要深入赤山洞之中。(.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山腹之中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湖水碧绿澄清,宛如玛瑙,湖水一直贯穿山体。要想入洞,就必须走水路。 韩姣和孟纪已掐起了提气术,打算临水进洞。 襄从一旁倒垂水面的斜柳上摘了一片叶,吹了一口气,叶落在湖面上化成了一只轻舟。 孟纪见状瞠目不已,这才知道此人法力高强,远在他们之上。 轻舟无风自动,带着三人在湖上穿行,速度奇快,在绿色的湖面上划出一道白浪。横穿后直到了洞口附近,轻舟速度渐渐慢了下来。这山洞的入口有石峰林立,倒缀在山体上,两旁又有各种奇怪的花木,大多叶细枝长,堪堪垂到湖面上。 洞口的光线比较暗,当轻舟驶入时碰到一根倒垂的枝叶,忽然间,那长长的树叶卷了起来,韩姣往树上看去,只见卷成一团的叶子忽然膨胀,又伸展开,一根根化成了蛇,张着嘴,露出獠牙往三人咬来。 乍一眼看去,满树的叶条都变成了细小的绿色长蛇,这场景直叫人头皮发麻。襄随手一弹,扑来的蛇都在空中碎裂。只有两条小蛇,扑到了孟纪的身上,把他吓地如银丸般弹起,险些将船掀翻。 襄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一眼。 韩姣给了孟纪一个同情地眼神。 入洞之后,里面漆黑一片,耳边只听到水声潺潺。襄手一扬,一道流光盘踞在轻舟的上方,霎时让人眼前一亮。这山腹中的洞宽宏而深广,头顶上都是倒耸的钟乳石,绵密如林,有的险峻有的嶙峋,让整个山洞显得幽深而诡异。时不时还有水滴从石柱上滑下,落在水面上滴答滴答,于静谧中格外惊心。 韩姣抬头看去,见了这样幽森的景色,暗自惊叹。 轻舟又驶入十来丈,回头往来路看去,山洞口已经隐然不见。(.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山洞里微微有风,拂到身上都是凉飕飕的。一直以来,几人都没有说话,此时孟纪忍不住开口道:“这里真是有够阴森的。”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在安静的洞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分明。 襄低声道:“要小心。” 韩姣和孟纪还不明所以,看他站到了轻舟的头上,行驶的速度也慢了许多,猜想是发生了什么古怪。过了一会儿,韩姣感到六识的范围越来越小,几乎除了舟上,其他地方用神识都已感觉不到。 这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隔绝修士的感知。 韩姣和孟纪的神识还很弱,襄受到的影响最大。从入洞时他已感觉有些不妥,到了此刻,他用神识已探不到三丈以外的距离,这才知道赤山洞历来古怪诡异果然不是误传。 轻舟忽然摇晃了一下,韩姣和孟纪各扶住船的一边,襄沉声道:“这里水浅,不能再行舟了。” 韩姣望了望四周,除了流光能照到的一小块地方,其他都是黑漆漆一片,甚是渗人。听到襄说要弃舟,她和孟纪各自瞅准了一块水面突出的石块,提气跃了上去,又祭出流光两道。 襄飞起,脚下的舟已变回了柳叶,他踏着水面往前而去,两人就跟在他的身后。 “这里的确非常古怪,”襄一边临水而行,一边说道,“你们跟在我身后,不要走岔了。” 在水面走了许久,眼前如一个无底洞,似乎永无止尽。 孟纪忽然低低惊喊了一声:“水……水下有东西。” 韩姣本就被他突兀的声音惊吓到了,再听到这话,脸色顿时发白。她虽然修行多年,但依然是一颗平常人的心,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怎么也无法轻易消除。 她低头看去,用流光一照,整个心都提了起来。 暗黑一片的水下,有数不清的、蝌蚪似的东西在游走,密密麻麻地布满整个水域。 韩姣感觉腿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她宁可去面对凶猛的鳌来,也不想面对这种又小又多不知名的生物。 “别怕。”襄忽然折返来到她的身边,“我就是自己掉下去,也不会让你掉下去。” 黑暗中他调笑的声音格外清晰,韩姣庆幸此刻乌七麻黑,尴尬也瞧不出来。不过被他这么一说,心理上倒确实轻松不少。 水声流淌,很快进入一个狭小的洞口。三人穿过,眼前豁然开朗,到了另一个山洞,四面环壁,似乎是到了死路。襄抬头看了一眼,眼睛微眯,一飞而起,凌空站在上方,招呼道:“在这里。” 韩姣和孟纪都提气跃起到半空,仔细看去,原来山壁上有十来个洞口。 “这么多,”孟纪惊疑,“应该是哪个?” 襄闭目了片刻,眉头皱起,摇头道:“感觉不到,看来要进去看看才行。” 这邪乎的地方,韩姣暗自咬牙,仔细看了看每个洞口,没有找到任何痕迹。襄见了她的举动道:“我刚才已经看过,十一个洞口都是一样。看来你们的对手非常狡猾。” 这一点韩姣和孟纪深有体会。 神识无法伸展,要知道里面的情形,只有进去了。襄没有说话,孟纪早就焦躁难安,韩姣于是下决定道:“我们一个人一个洞,进去看看吧。” 孟纪迫不及待说“好”,然后就要往里钻。襄却身形一闪,来到韩姣的身边:“我陪你进去。”韩姣摇摇头:“这么多洞,要一个个进去,还是分开行事吧,节约点时间。” 襄慵懒地笑了一下道:“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若不是你,我怎会来。” 韩姣轻柔地说道:“他们是我的师兄师姐,要是不救出他们,我不会走。” 暗色中襄面无表情,良久之后终于道:“那好,你带着这个,若是有危险,扔了之后我会马上来救你。” 他在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石头样的东西,和他的手一般冰冷。韩姣知道这和宗门内的萤石作用一样,接过后捏在手中,转头又叮嘱了孟纪,遇到危险时一定要通知。三人这才各自寻了一个洞口走了进去。 这些个山洞位于山腹之中,底下又有暗河流淌。洞虽然位置极高,也是潮湿滑腻异常,地上壁上都生有暗苔,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泥土湿腥味。 祭起的流光只能照明眼前三步,韩姣走的异常小心,每一步都仔细地观察四周,就怕在着狭隘窄小的空间内会突发什么异常。 走了许长的一段后,潮湿的感觉渐渐淡去,洞穴也变得宽大,有了人工开凿的痕迹。韩姣正走着,忽然听到极轻微的一声。她立刻停下脚步,隐去流光,贴在岩壁上,掐着敛息术不动。 片刻之后,那声音又再响起,韩姣这回听清楚了,这是有人在走动。而且声响越来越明显,显然是渐渐走近了。 她不敢动,直到洞口深处有一道亮光飘过,只一闪就不见了。 韩姣想了想,往亮光处疾步走了过去。 走到洞底,有了分叉口,她记起那道光闪过的方向,往左一拐,跟了上去。前面的人走地不快,灯火隐隐闪闪,始终在前方。韩姣就跟在后面,直到那人停了下来,站在一个洞口前。她大着胆子走近几步,瞧见对方提着一盏宫灯,身材娇小,裙裾摇摆,是个女子。 韩姣心头一跳,又走近几步。 前面人忽然转身过来,娇嗔道:“怎么,你还不放心我一个人回来?” 韩姣被她吓了一跳,再一看她的脸,惊喜道:“孟晓曦。” 孟晓曦看到她也是一惊,脸色骤然复杂起来,有惊喜,有愤怒,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尴尬。 “他们呢?师姐师兄呢?”韩姣立刻走到她面前,急促地问。 孟晓曦很快从刚才那些情绪里挣脱出来,神色平静,冷淡地说:“你来救谁的?” 韩姣意外道:“当然是你们了。” “就凭你?”孟晓曦嗤了一声道。 韩姣觉得她的表现怪异极了,但是此刻不好计较,只好柔声道:“好师姐,他们在哪里?我们赶紧去找到他们,好尽快走人呀。” 孟晓曦静静看着她,笑容越来越大,看起来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韩姣只好焦急地瞅着她,忍不住问:“你到底怎么啦?” 孟晓曦容色一敛道:“我怎么了?能怎么,不就是陷于敌手多日,忽然来了个不自量力的同门师妹说要救我嘛。” 韩姣被她讥讽的口气激起了怒气,硬声道:“我师姐师兄他们呢?” “原来还是来救百里宁的。”孟晓曦笑了一声,目光中透出恨意,“果然是同宗的师姐妹,情深非比寻常呀。” 韩姣莫名其妙地瞪视她,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面孔一样,性子变得截然不同了。 孟晓曦倏然转身往另一头走去:“要救人,跟我来。” 韩姣只好跟了上去。 两人默默走路,不再言语。 韩姣看着她的影子被灯光拉得长长的,蓦然叹了口气,心道,她被擒了多日,心里肯定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就是脾气大点也是情有可原。这么一想,刚才的态度也不奇怪了。 她想要说什么来安慰几句,忽然见到孟晓曦在灯火下被映照地面无表情的脸,她心头猛地一跳,脱口问道:“你怎么在这洞里来去自如的?” 孟晓曦身体一僵,回过头来,唇角勾起一笑,在这阴森的洞穴内竟透出几分森森寒意来。 ------题外话------ 昨天陪着家人采购年货,回来想睡一会儿就码文的,谁知一觉不起……啊啊啊啊,这一更要欠到年后了,请原谅 这里提前祝愿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开开心心,万事如意 第八十一章 嫉妒 “韩师妹,”她幽幽地说道,“你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韩姣被她的眼神盯得心底发毛。很难说清这一刻她的眼神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种意义,微淡的灯火里,她的脸颊白皙,笑容温顺,眼睛如火光般一亮一亮。 韩姣不由自主地往后一退,柔缓道:“师姐你到底怎么了?” 孟晓曦格格一笑,那么突兀,她伸手捋捋鬓发,神色一变,骤然自怜自哀,咬牙切齿道:“我失身了。” 韩姣嘴唇翕动了一下,觉得口中发苦。 两人一时都无法言语,距隔着两步,相对默默而立。 修士的生活与凡俗截然不同,对女修士而言,受世俗束缚地要少得多,贞洁也并非那么重要。作风随行,生活豪放的女修士也多的是。只要不妨碍大道修行,宗门也不会干预。所以,对于女修士的贞洁来说,主要看个人所持的观念。 孟晓曦出生在大魏国,那个即使露出过多肌肤,都要被逼嫁人的诸侯国。她入宗门时已经十一岁,即使成为了修士,某些思想已经根深蒂固,难以更改。 而这一次,又是在这样一种被强迫的境地。 看着她的样子,韩姣都觉得心疼,仿佛胸口被堵住了,闷闷地难以喘气。 “师姐。”韩姣苦涩地唤了一声,伸手想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把甩开。 孟晓曦脸上已转眼换了一副表情,目光闪烁,又是愤然又是狰狞,一把抓住了韩姣的胳膊,力气奇大无比。 韩姣闷声呼痛,低声道:“你冷静一些。” 孟晓曦美丽的脸上已有些扭曲,充耳不闻,伸手在洞壁上一摸,骤然出现了一个洞口,她使劲把韩姣往里面一掼,喃喃道:“何必同情我,我们很快就一样了。” 韩姣被她狠命一摔时反应过来,刚要窜过去,可身上的灵力在洞内骤然全失,她蓦然一惊,眼前的洞口已经消失。她扑在石壁上,用手使劲地拍,并非一般的土属性,十分怪异,用力击打也没有声响。 韩姣喊道:“你疯了吗?我是来救你的,你不想出去了?” “救我?你是来救百里宁的吧,少在那里惺惺作态。”孟晓曦站在石壁外,怪异地笑着,“韩师妹,你不是一直对我看不顺眼,会这么好心来救我?你们一个两个都是这样,惯会虚伪地充作好人。说什么来救我,到了紧要关头,只顾着百里宁那个贱人,我的命算什么……”她说着哈哈大笑起来,眼角却沁出泪水。 韩姣心中咯噔一响,停下了动作:“你在说什么?” 孟晓曦抹了抹眼角,声音尖细地说道:“我来告诉你,那天我们两个人被慧及那个妖僧抓了。舒师兄和时于戎一直追在后面,几次相救,原本他们还不是慧及的对手,可是几天前,时于戎忽然在打斗时有境界突破的征兆,还险些把妖僧给伤了。舒师兄两只手各救了我们两个,可妖僧又放出了四阶的噬金蜈蚣。你猜怎么着?时于戎就喊,‘先救宁师妹’……明明我离地更近。”她说到这里,颤抖的声音里已含了悲怆。 韩姣心中五味陈杂,咬着牙道:“那也和我无关啊,现在是逃跑的好机会,我们一起出去再说。” 孟晓曦一直笑,停也停不下来,样子如若疯癫,对韩姣的呼喊也听不进,一时迷茫一时愤恨,最后又变得有些狠毒:“我不要你们救,我会救自己。那个妖僧如此好色,把你给了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放了我呢,韩师妹,你不是要救我吗?那就干脆牺牲一点,师姐我也记得你的好。” 韩姣万没有想到她突然之间就变得如此恶毒,几次劝说都无功,气的浑身颤抖,靠着石壁骂道:“你脑子不正常了,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也干得出来。和妖僧为伍,你日后怎么在宗内立足,清醒一点吧,别一错再错。” 孟晓曦听着有一丝的动摇,可很快就被多日来愤恨不平的心理给压了下去。她呸了一声道:“好一张伶牙俐齿,留着一会儿用吧。” 韩姣又喊了几声,洞壁外全无答应,她又气又急,转头看了看四周,这是一个漆黑的洞穴,四面封闭,连一个小孔也没有,唯一的摆设是一张软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她站起来四处摸索,土壁与外面走过的洞穴完全不同,丝毫没有潮湿的感觉,土质坚硬,摸起来还有一丝温热,却不是完全的土属性。 她在心里劝自己镇定,闭目调息了一会儿,感觉灵力有些微的恢复,经脉里重新聚集起灵力,虽然速度慢又微弱,但已足够让她感到惊喜。 这个诡异的地方,不但限制了修士的神识,居然还能压制灵力。 韩姣把刚才襄给她的石头往地上一扔,没有一声响,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消失在了地面。她不知道是不是起了效果,一边努力调息,一边开始担忧起来。 孟晓曦把韩姣关起来后,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洞穴口。她站在外面半晌,平复激荡的心情,等跨入洞穴后,脸上已如平时一样柔顺温婉。 她所住的洞穴很宽敞,最里面摆放着床榻,书案和屏风。她走到床前,掀起床帐,往里面看去。床上躺着一个男人,眉目磊落分明,正是舒纥。她温柔地看着他,微微怅叹。 舒纥似有所觉,眼皮动了动,睁了开来:“孟师妹,今日他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孟晓曦摇了摇头,“你呢,身体感觉好了吗?” 舒纥苦笑了一下:“还是那样。” 孟晓曦知道他灵力被封,身上又中了噬金蜈蚣的毒,四肢百骸时刻都忍受着疼痒的痛苦,心里不禁涌起了酸涩和怜意。 “师兄,这两日给你服用的百福草有用吧,是不是舒服许多?”她轻声细语地问。 舒纥皱眉道:“我正要和你说,那百福草是妖僧给的,实在有些邪异,感觉不到痛苦了,还能给人欢愉的感觉,但自从用了这个草,就有些断不了的感觉,师妹别再给我了。” “不,不,”孟晓曦道,“师兄说什么傻话,你都疼成这样了,不用怎么行。” 舒纥道:“我可以忍,再过不久,我师弟师妹都会想法来救我们的。” 孟晓曦听了心中拧痛了一下,口气平静地说道:“时师兄那日被妖僧打伤了下落不明,孟师弟和韩师妹就更加……”她被擒那一日虽然人事不知,但是后来知晓,孟纪大约已经死了,至于韩姣,已经给处理了。 “他们会来的,”舒纥口气坚定道,“二师弟不用说,天资横溢,就要晋身小成境界了。只要他没有性命之虞,就一定能突破境界。还有我那个小师妹,自小就聪明伶俐异常,叫人惊奇。我相信他们会化险为夷。” 孟晓曦暗自咬牙,转身倒了一杯灵茶,想了想,还是偷偷撒了一些百福草在里面。接连几夜她都听到他身上骨头发出崩坏的声音,还有他整夜压抑着的痛苦呻吟。她实在不忍他收这样的折磨。何况,她换取这种百福草的代价是那么的大,那每一根草叶里,藏了她多少的血泪和痛苦。 将灵茶端到床前,她慢慢喂着他喝了下去,见到他变得舒缓的眉目,她心酸地几乎要落下泪来。 “孟师妹,”舒纥看着她道,“辛苦你了,日后若能逃出,这份恩情不知如何报答。” 孟晓曦落下泪来:“师兄别说这种话,那一日,若不是你抓着我不放,也不会被咬伤。你……你本可以放下我逃走了。” 舒纥摇头道:“我怎可以抛下你们逃走。” 孟晓曦想起那一日情形,时于戎判断地其实非常精准,若是舒纥只救一人,还是有把握的,可是他最后关头,两边都不放弃,这才被噬金蜈蚣咬到,错失了逃走的良机。之后,时于戎虽然有了突破的征兆,但是时机却不好,正好在打斗的时候,舒纥被咬伤后,他也独木难支,被慧及打伤跌落山谷,生死不知。 她对时于戎一点好感也无,心中还暗暗记恨那一日他丝毫不顾她的举动。其实在这之前,她早就有所察觉,若不是百里宁也被擒住,他们会不会这般拼命来救还是问题。 可生死关口,舒纥到底没有放弃她。 也只有他,把她的命看得那么重。 孟晓曦安静地坐在床前,忽然忆起往事,脑中却闪过一幕场景,那还是在入宗门后的一年。 那年的春光特别明媚,她修行不错,终于在飞星峰立足。 一年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没有在飞星峰住过的人,根本不能体会其中的艰辛和苦楚。那年飞星峰收徒的两位真人,选择的弟子不是面容姣好根骨上佳,就是出身修仙名门氏族。其本意也根本不在大道修行上。 除了天资极为惊人的几个姑娘,其他人就像生活在俗世中一般。 飞星峰上居住的都是女子,不像外界想的那般美好,背地里是非极多,又多是修仙世家的女子,攀比成风。像她这样容貌姣好,根骨不错,却没有一丝背景的弟子,也只能四面讨好。每日都对师姐陪着小心,帮她们处理私事,又不缀修行,日子都过得格外辛苦。 那天她趁着空闲,去飞羽峰上找孟纪。 走到院门口,就瞧见韩姣和百里宁两人坐在秋千上,舒纥和时于戎用法力摇荡秋千,惹得两人惊呼不断,孟纪坐在廊下直瞅着发笑。 那一刻,她蓦然呆住了,一直无法抬脚走进去。 一种莫名的,从心底深处窜起的复杂情绪让她失神和焦躁。 她只能转身离去。 自那之后,她虽然能和这师姐妹两人说笑,却总伴随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压抑情绪。 一直到了近日,她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嫉妒。 一旦明白了,这种灰暗的情绪就顷刻间弥漫了她整个心灵,啃噬着她,折磨着她。 她被逼到这种境地,变得如此不幸,为什么不让别人也尝尝这种滋味。 在这个恶毒的念头在她脑中滋生时,她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仿佛长久的压抑被解脱了。 孟晓曦温柔地一笑,俯身在舒纥耳边轻声说:“师兄,你好好养身体,我会有办法的。” 舒纥觉得身体上的痛苦都消失不见了,脑中飘飘然,一种怪异而深刻的欢愉慢慢升腾起,他不能控制地沉睡起来。 ------题外话------ 离开太久,回来了 第一更 第八十二章 邪修 韩姣调息了许久,灵力恢复了三成之后再也没有增长,怎么吐纳也没有半分作用。她有些傻眼,站起来在洞穴里转了一圈,左右上下一通乱摸,费尽力气却又无功而返,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怎么办。 她本来自持有五灵遁术,潜意识里有种何处去不得逃不得的自得,现在才知道天下之大,不是一种遁术神通就可以无畏。 法术上的失落还是其次,更让她感到难受的是孟晓曦的转变。 这个入宗七年来往来飞星飞羽峰的少女,也曾是韩姣的朋友,不算交心,但也算相谈甚欢。之后因为季城一事相互产生了龃龉,还未解开,她却变得如同破罐子破摔的阴狠。 韩姣在记恨她的同时,又免不了有些同情。 不知过了多久,她六识减弱,又不见日月,感觉一分一刻都格外漫长。洞穴外一点动静都没有,韩姣心知不能再干等下去,脑中杂念纷呈,只是一时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手指在洞壁上忿忿一抓,落下不少土屑。韩姣怔了一下,随即在乾坤袋里搜了一圈,拿出一个大袋子,又拿出吉吉钟,这个师傅赠她的法宝,一直都没有用过,不过边缘锋利,权且当铲子用。她用力一掘,从洞壁上挖了不少土下来。 能隔绝神识,又限制灵力的土,本身就是一种异宝。 身在困境,她仍不忘拿点好处。 很快就盛了满满一袋,韩姣系住袋口,正要放入乾坤袋中。眼前骤然亮了一下,她转头看去,洞穴骤开,慧及一身青色缦衣,走了进来,洞口又立刻隐去。 她骇了一跳,身子往后缩去。 慧及进入洞中,第一时间还没有发现韩姣,只靠在洞壁上深深喘息了几下,仿佛外面有什么可怕事物一般。等回过神,这才发现洞中还有一个人。慧及大怒,走上前两步,一眼看清样貌后,脚步立缓,沉思不语。 韩姣一手提了吉吉钟,往他望去,顿时吓得惊叫一声。 慧及的右半张脸完全被撕毁了,还不停地淌着血,脸上的血肉模糊成一团,经脉血丝清晰可见,右眼的眼皮也没了,滚圆的紫色眼珠缀在眼眶里,说不出的瘆人。 这样似鬼非鬼的一张脸让韩姣胆颤。 洞穴外传来孟晓曦娇柔的声音:“大师可还满意我这个师妹?” 慧及眼珠一转,问道:“怎么弄来的?” “她自己找上门的,”孟晓曦笑道,“大师不是还想找炉鼎吗,那个师妹是百里家的,大师不肯动,这个可就没有关系了,她出身凡俗之家,没有什么依靠。” 她故意说穿韩姣的背景,好让慧及无后顾之忧,用心极其险恶。 韩姣想不到孟晓曦已狠毒至斯,紧咬了一下唇,冷冰冰地说道:“看来师姐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孟晓曦并不接话。 慧及看了看韩姣,颔首对孟晓曦道:“你有心了。” 孟晓曦道:“不知我的事,大师可还应允?” 慧及咧嘴笑了一下,半张脸完好,半张脸凄厉,奇怪的凑成了一张笑脸。他道:“我若放你归去,等你回到碧云宗引来你的师长……” “不会不会,”孟晓曦立刻打断他的臆测,口气柔顺地说道,“我把师妹都送来了,大师还不相信我的诚心吗?这一去,我再也不回宗门了,只找个山清水秀的偏僻地方修炼就是了。” 慧及头微微一歪,韩姣只见他脸上血淋淋的一片,血液一直顺着脸颊往下流,他却恍若无事一般。 “你也就算了,可你那位师兄却让人无法放心。”慧及慢慢说道。 孟晓曦慌了一下,说道:“大师不用担心他。我带着他一起走,他什么事也不知道。(.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你瞒着他把他的师妹送了来,还想带他一起走,”慧及笑了起来,“难不成你还真动了情,要与他做夫妻不成。” 洞穴外忽然没有声音了。 韩姣听地糊涂,依稀明白孟晓曦要带着一位师兄离开。刚才听她的口气,对二师兄颇多怨词,这个师兄莫非是指大师兄? “大师,”孟晓曦的声音又起,“他现在身中噬金蜈蚣的毒,连起身下床都不能,对大师能有什么威胁。我带了他走,自然有把握让他不会坏了大师的事。” 慧及脸上分明带着恶意的笑,口中却苦口婆心道:“你不怕他日后知道了,翻脸无情?” 孟晓曦断然道:“要瞒自然就瞒一辈子。” “你要我允你一件事,不是替他解毒,而是带他离开,”慧及妖邪的目光一转道,“凡俗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倒真是不假。” 洞外哀求道:“还请大师成全。” 慧及信口应道:“这几天不行,过几日再说吧。” 孟晓曦大喜过望,谢了一声后就走了,半点没有犹豫。 韩姣沉着一张脸,一声都没有吭。 慧及看看她,讥笑道:“名门弟子叫人刮目相看,你师姐坚毅果断,实在不下男子,怎么,吓到了?” 黑暗挡不住修士的眼睛。慧及凑近了发现她长得貌美可爱,身姿窈窕,笑了起来。 韩姣被他鬼怪般模样吓得不轻,一手往前拍去,尖声道:“真恶心。” 慧及躲开,脸上立刻就沉了下来,想了一想,又神色稍霁,抚着完好的半边脸道:“女子皆爱俊,也怪不得你不喜欢,姑娘稍侯。” 他双手向上平展开,幽幽的一团绿光展开,忽然双掌一收,口中念着咒。 韩姣不明所以,握着吉吉钟,警惕地看着他。 忽然地面上有轻微的灵力波动了一下,紧接着从地上冒起一个又一个小小的土包,转眼就有了几十个。土包微微抖动,土屑纷纷落下后,露出其中的真容。原来是大大小小的蜘蛛,浑身漆黑,张舞着肢脚,往慧及爬了过去。 韩姣知道慧及精通操纵灵虫的神通,却没有想到遇到这种场景,吓得站不住脚,往没有蜘蛛的空地上跳来跳去。 慧及见状嗤笑。 那些蜘蛛顺着他的脚慢慢向上爬,一直来到他的脸上。几十只蜘蛛都攀在他的身上,密密麻麻往他的脸上集中。韩姣惊惧地瞪大了眼,毛骨悚然。慧及此刻被蜘蛛爬满身的样子,比她前世所看过的恐怖片都要怕人,何况是距离如此之近。 蜘蛛爬满他的脸,盘结在一起,渐渐化成了他脸上的血肉和皮肤,片刻功夫,右脸又恢复如初,白净而端正。慧及抚了抚脸,得意道:“如此可好?” 韩姣看地胃里泛酸,目光里满是嫌恶。 慧及桀桀笑了两声戏道:“小姑娘真不晓事,等你尝过那等销魂蚀骨的滋味,就知道小僧的好了。” 说着他几步走上前,一把去搂住韩姣的腰,伸手扯住她裙子上的丝带。 韩姣大惊,铛地一下敲吉吉钟。 慧及感到脑中刺疼了一下,手中一顿,身体僵住了。 韩姣比他还要惊讶。吉吉钟是齐泰文送给她的护身法宝。刚到手时她兴奋过好一阵,后来师兄妹法术对阵中,使用好几次都收效甚微,远比不上其他法术。渐渐的她就不怎么用这个低阶法宝了。 想不到这个地方,因为神识被隔绝,反而发挥出它的效用来。 而且她所不知道的是,吉吉钟本身有一种镇邪消魔之用,慧及修行邪术,正被它的镇邪作用所克制。 慧及诧异不已,反手又往韩姣抓来。 韩姣一边在洞内腾挪,一边用灵力敲击不停。叮叮当当的几乎谱成了一首曲子。 慧及感到那钟声仿佛是有锥子钻在他的脑中,一下接一下,绵绵不绝,头疼欲裂。他大为震怒,手中捏决,地上蓦然窜起几道土鞭,往韩姣抽去。口中道:“不识趣的小娘皮。” 韩姣扔两个风刃过去。照理说慧及小成境界,法术比她高深许多,可是风刃一过,土化成的鞭子立刻应声而断。 慧及略惊,面色一凝。 韩姣却是意外惊喜。原来他在这里同样受灵力限制。 慧及换了一个诀,就要召出噬金蜈蚣,可转眼看了看韩姣,犹豫了一下。他性好渔色,对美丽的女子素来爱怜。 在他看来,修仙界女子美貌的比比皆是,尤其碧云天的正派名门中,大多美丽的女修士高洁冷傲,有凌然之感。而眼前的这个,肌肤如玉,眉目秀丽。下颌略尖,天生一副楚楚纤柔之态,偏偏双眸顾盼生辉,狡黠生动。她的美,仿佛是将放未放的花,近在眼前,有种活色生香的味道。他见了之后心里发痒,像是有小手在挠。 韩姣见他一手撑住头,露出难受的样子,一双邪异的眼睛却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心里暗怒。不管三七二十一,手里敲地更欢了。 慧及先前还有不舍之感,眼下大怒,头疼地弯下了身体,怒道:“我怜惜你一身细皮嫩肉,想不到你半分不领情。” 手上一掐,凭空出现了两条尺长的蜈蚣,身体五彩斑斓,身体上还有四对透明的翅膀,扑棱着在空中飞舞。蜈蚣扭动着身体,数不清的脚在拂动。 韩姣一见就吓出一身冷汗,大声道:“慢,慢着。” ------题外话------ 痛苦的两更怎么就补不上了呢……打滚 第八十三章 求生 慧及了然地邪笑道:“怎么?改主意了?” 韩姣看着两条噬金蜈蚣,忍住心头的害怕,慢慢说道:“你的脸是谁打伤的?” 慧及愣了一下,不知道她这关口提这不相干的问题做什么,脑中略微一转后,手中掐诀的动作已慢了下来,没有得到命令的蜈蚣不停在他周身飞来飞去,发出巨大的嗡嗡声。他拧起眉道:“那个人是你带来的?” 韩姣心道果然,刚才她就想到了这个问题,慧及半面披红狼狈地进洞来,一定是遭遇到了强敌,孟纪断无此能,最大可能还是遇到了公子襄。 孟晓曦和慧及刚才隔墙对话都听在韩姣的耳里,其中说起百里宁时,孟晓曦有些咬牙切齿,意思很明白,慧及忌惮百里家族而不敢对百里宁下手。只看这一点,就知道眼前的妖僧,虽然好色,却极明白分寸,不敢招惹庞大的修仙家族和势力。 韩姣危机关头决定试上一试,慧及果然犹豫起来。 慧及眯起眼睛重新打量韩姣,阴沉道:“那人是谁?” 韩姣哼了一声道,谎编道:“自然是我们宗内长辈。” 慧及沉着脸,掌中一挥,把噬金蜈蚣给收了起来,质疑道:“以你们的速度,此去碧云宗一个来回也需要七八日功夫,怎么可能这么快将宗内长辈请来,况且近来来碧云宗应付各处势力应接不暇,怎么会有这功夫来管你们几个?” “不然你以为是谁?”韩姣不露怯,反问道。 慧及被她问住,又见她脸色镇定语气平静,看样子是有了凭借,心里举棋不定起来。以他小城境界的能耐,行走各处至今无事,除了他养有各种灵虫手段了得之外,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与大势力碰撞。 刚才路遇强敌,他占着地利之势逃了回来,心中还侥幸,以为那是一个应赤山洞之名而来探查的高阶修士,现在却不能作此想了。 他面无表情看着韩姣,手里一捏,默默操纵灵虫到洞外一查,过了片刻,他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刚才那些旖旎的心思烟消云散,只留下狠戾的目光。 和外面那人相比,韩姣实在只是条小鱼,慧及没多想,森然道:“高阶修士又如何,此处可是赤山洞。”说了这句后,他转身打开洞口,走了出去。 韩姣动作极快,就在洞口打开的一瞬间,身形一闪,几乎是贴着他窜到了洞外。 慧及立刻反应过来,反手往她一抓,却被骤然出现的晶丝给扎了个正着,手中剧痛,鲜血横流。 “你敢。”他怒极,手中一涨,一道鬼爪就出现在身侧,像蛇扭一般直射出去。 韩姣还不及变招,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就被这陡然出现的鬼爪抓了个正着。她闷哼了一声,就觉得颈后一麻,灵力溃散,手脚也无力地瘫软下去。 慧及抓了韩姣,没有立刻处置,他细心留意了一下洞中动静,忽然脸色一变:“这么快。”挥袖提着韩姣往另一处洞穴里逃去。 他脚下如飞,窜过一条又一条洞穴,走了许久,才在一处停下,手上一拂,打开一处洞穴口就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就把手上的人扔了出去。 韩姣砰的一下被砸到冰冷的地上,周身麻木,竟也不觉得痛。她使劲抬头一看,虽然有了心里准备,还是被眼前怪异的景色给震撼住了。 这一处洞穴异常宽阔,空中漂浮着成百上千的莲花烛台,每个烛台上都点着火,将洞穴内照的纤毫分明。四壁成方形,有高台浮壁,地上金砖如镜,反映着烛台灯火,亮澄澄如一处殿堂。 慧及飞身上了高台,在上面左转右转,又低头忙碌着什么。 韩姣在地上躺了许久,僵直的身体才慢慢恢复了直觉,她先是挪动了一下,渐渐的就可以抬起手臂来。撑起身体后,又过了不知多少时间,灵力才有回转的迹象。 她回想起刚才那一抓,这才知道那一天百里宁和孟晓曦是怎么被抓的。再抬头看高台上的慧及,他似乎已经知道韩姣的动静,却并不在乎,只一心低头忙碌。 韩姣看了一会,知道他是在布置阵法。这个阵法是嵌入在高台上,阵眼和阵基是固定住的,一看就知道是洞穴中原有之物。 慧及转头凌厉地扫了她一眼,警告的意味浓重。 韩姣也知道两人差距甚大,咬了咬唇,再仔细看了看阵法,发现繁复地超过她以往所见,一点都看不出端倪。 慧及的手在高台上来回布置,每一步都非常吃力,死嵌入地面的阵基需要大量灵力才能移动,而且阵型复杂,他也一知半解,每动一步都要考虑很久,所以明知韩姣已经行动自由,他也不做理会。 “在这里面?”外面已传来一个男子清亮的声音,令人心醉。 韩姣惊喜地转过头,盯着黑色的洞壁看个不停。慧及脸色大变,手上的动作已经停止,回头看了看。 两个人一惊一喜,壁上忽然洞开,襄从外走了进来。 他锦衣玉带,闲庭信步,虽然对眼前的情景感到意外,脸上笑意不改,看到韩姣后温柔地笑了笑道:“原来在这里,找得我真是辛苦。” 慧及目光转狠,袖中一道五彩光芒射出,两条噬金蜈蚣就飞到了襄的面前。襄走上前,任由两条巨大而斑斓的蜈蚣在身边啃噬。他无形无体,两条蜈蚣啃了半天,就如同咬了空气一般,忽然身体一抽,摔落到了地上。 慧及大惊,手中一掐,往襄一指道:“去。” 地上忽然颤动了一下,襄置之不理,含笑看着高台上。他的笑容对女人来说,风流倜傥,有着莫名的诱惑和鼓动,但是对慧及来说,就有如胜券在握,居高临下。 掐诀了半晌,地面颤动后就没有动静,慧及立刻察觉不妥,他对灵虫的指令仿佛被掐断了,在不知不觉,毫无声息之间。 这种情况还是头一次遇见,他心中惊涛骇浪不可抑制。在以往也并非没有遇到过硬茬子,但是这宗强横实力还是生平仅见――在一个照面间就让他落败。 慧及立刻飞身往韩姣扑去。谁知韩姣滑的和泥鳅一般,一个见机不对,在慧及身形才动得一刹那就躲开了。慧及一招没有得手,身体在空中打了个转,眼睛里紫色的光芒急转,向襄射去。 “诡瞳秘术,”襄正色看了他一眼,“想不到这种邪术还未失传。” 慧及听他的口气顿觉不妙,诡瞳是一种以修炼眼睛为主的邪术,有迷惑人心和产生幻术之能。他才施展,就觉得眼前忽然变成了一片火海,烫地眼睛一阵阵作痛。 遭了,慧及双目剧痛,凄厉地大喊了一声。 他虽然这般感觉,在韩姣看来,他不过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就一头栽倒在地,满头大汗地捂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呻吟。 襄淡淡道:“滋味如何?” 慧及翻身坐起,邪异的双瞳已变得血红,仿佛浸了血一般,他空洞地往前方看了一眼,胆寒道:“你究竟是何人?” 襄不理会他,侧过脸去看韩姣,有些温柔地问道:“没事吧?” 韩姣摇头,看着慧及痛苦的样子,问道:“他怎么了?” “被幻术反噬了。”襄道。 韩姣咋舌,慧及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以幻术论――离恨天的公子襄是当世翘楚。 “姣姣,你说如何处置他?”襄的目光在洞穴内逡巡,忽然问道。 慧及想不到他竟会如此问,把他的生死交给了一个黄毛丫头,心中大急,眼前依旧是火海一般,他切齿道:“慢着。” 韩姣从未议过人的生死,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想到这一路辛苦,恨声道:“他不是好人,还是你处理吧。” 襄笑了一声,抬起手。 慧及感到胸腔一痛,两根肋骨已齐声断了,他吓得魂飞魄荡,根本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一股绝望从心头涌起,他厉声大喊:“别动手,我有秘密和你交换。” 襄一哂道:“你的秘密我没兴趣。” “不是我的,”慧及脸上已扭曲成了一团,激动锐利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是吉祥天的秘密。” 襄神色不动。 韩姣吃惊不已,看着慧及的样子,怀疑他是不是为了求生随口这么一说。 沉默不过一霎那的时间,慧及似乎感觉到了一线生机,忍着疼痛粗喘道:“我有吉祥天的隐秘,只要你绕我一命,我就告诉你。” 襄眉头微微一皱,声音冰冷道:“想这么容易就活命?你随便说个谎,吉祥天的隐秘又该怎么去求证。”说着,他身上的威压已笼罩在洞穴之中。 慧及仰头直视他,急声道:“不骗你,别的不好说,但是我要说的,马上就可以应证。” 这下不光韩姣吃惊,襄也露出异色,伫立不动。 “我说的隐秘就在这里,”慧及在地上挣扎了一下,“赤山洞,就是吉祥天的隐秘之一。” ------题外话------ 这两天东奔西跑,真是抱歉,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更新 第八十四章 倾城 这里?见慧及言之灼灼的样子,韩姣凝神看了下四周,又惊又疑地蹙起眉头。(.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赤山洞内神识不展,灵力也被压制,怪异的地方太多。襄早就心中存疑,听了这话心里已有些相信,吉祥天,竟是吉祥天――心内波澜四起,面上却一丝也不显。 慧及重重咬了下牙,说道:“阁下这般的高人,大成之后难道不想飞升吉祥天?何必舍近求远,此处就有隐秘。” 在修仙界,还有什么样的秘密比消失的吉祥天更神秘。 这种诱惑几乎深深篆刻到修士的内心中,谁也无法抵挡。 韩姣曾对韩洙表示怀疑吉祥天的存在,但是真正面对有可能探索到其中的玄妙,她也不自禁地一凛,盯着慧及看个不停。 襄问:“是什么隐秘?” 慧及咬牙不答,襄了然一笑道:“饶你性命就是。” 慧及仍不放心道:“并非不信阁下,只是事关重大,若是阁下以心魔发誓,我才敢说。” 襄冷然一笑:“我既然说了饶你就不会食言,你要不肯说,我留在这里十年百年,还怕弄不明白。” 慧及眼前的火光已经散去,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他看向眼前这位雍容公子模样的修士,脸色丧败,又转过头看了韩姣一眼,眼睛一转,不说话了。 韩姣不懂,襄却十分明白,似笑非笑道:“说吧。” 慧及不免惊疑,这样大的秘密,竟然不避开这小姑娘。他“嗬”了一声,无奈地说道:“你们从外面走入,可发现赤山洞是什么形状?” 韩姣道:“葫芦。” 襄不语。 慧及点头叹道:“没错,这里外是葫芦谷,内含暗河,山壁上有深洞曲折,所有这些都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开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几百年以来,不知有多少修士来过,都觉得此地神秘诡谲,各大门派也曾来探索,除了一些常用灵草和土泥石壁的神奇,其他别无发现,”说到此处,他古怪地笑了两声,又继续道,“谁也没有看出来,最大的秘密就是整个赤山洞――这里其实就是个炉鼎。” 韩姣闻言“啊”地低呼了一声,有些恍然。 山谷的形状的确像是鼎,曲折的洞穴又像是风口,可不就是个炉鼎,她惊叹,世上竟有这么大的炉鼎。 襄眉梢一挑,关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这是什么人的手笔?” 慧及道:“魔主成钧。” 襄神色动容,讶道:“是他。” 韩姣一脸茫然,她见识尚浅,根本不明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只好默然看着两人神色异常。 “八百年前苌帝花开,短短数十载就一统离恨天的前任魔主,”襄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在碧云天内开辟这么一个炉鼎……”他低下头,目光中已犀利如刀,直冲慧及而去。 慧及垂头道:“正是前任离恨天之主,成钧。他惊采绝艳,天纵奇才,从化态到天人,不过用了几百年时间,等天人境界圆满,踏入化神期时却遇上了麻烦。他力量已修炼到了极致,却怎么也无法突破这个状态。世人皆知,踏入化神期后才可以飞升,魔主也不能例外。成钧苦修了上百年,始终没有契机,于是他到天机树下寻解。天机树结了果,说原因是他一世顺畅,却始终没有堪破爱恨离愁的大劫。” “大道无情,成钧最是无情人,既是没有情,哪来的情劫。”襄不屑道。 “成钧也是这么回答的,”慧及徐徐道,“他自诩无情,对天机树果实的答案十分疑惑,下山时碰到一个俗世的樵夫,无意中把问题问了出来,樵夫笑他,从没有得到的东西,也勿论堪破,若真是得到了,才知失去之难。于是成钧思索了几年,选了此地,开辟整个山谷做炉鼎,他打算炼制一个女人出来。” 韩姣忍不住笑出声来。修行几百年的魔主,想到的解决方法居然是造一个女人,听起来极是荒谬。襄也露出笑容来,半是惊半是叹。 慧及道:“此地五行俱全,而且混淆均匀,他用了三年,果真炼出一个人来。可是新问题又来了,人体完美无缺,但是缺少了最重要的魂魄,魔主成钧修为再深,魂魄也是无法制造的。为了让魂魄独一无二,他又想了一个办法,直接撕破虚空的缝隙,跨三界引了一个魂魄来。” 韩姣一凛,另一个空间的灵魂,这个桥段……难道不是一种穿越? 襄微微皱眉:“三界之外的魂魄?”他无意看了韩姣一眼,只见她咬着唇若有所思。 “成钧学上古神祗,成造人之举,还引来外界魂魄,在当时是三界中最令人震惊的事。”慧及道。 这的确是一件震古烁今的大事。修士虽然提升境界后会有大神通,但是在造人这一方面还是需要依靠男女婚姻繁衍。上古神祗女娲曾有造人之举,据说是人类起始之源。上古过后,再也没有听说过谁能以法力造人。 成钧以炉鼎炼化人身,又引来魂魄,这份能耐着实令人闻之心颤。 襄沉眸思索了良久道:“成钧之能,的确令人心悦向往,但这和吉祥天有什么关系?” 慧及不顾肋下的疼痛站起了身,施施然在身上使用了自疗术,然后站到高台上,在台阶后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幅画卷,在两人面前徐徐展开,口中道:“这个女人是通向吉祥天的关键之一。” 看清画卷上的女子,就是阅人无数,花丛中过的襄都失神了一下。 韩姣更是惊叹地合不拢嘴。 雪白的纸面上有一个仕女,宝髻高挽,乌袍角带,身上无一饰物,丽色却夺人而来。她的五官端秀,臻于至善,无一处不恰到好处。只站在画上微微一笑,像是清晨转瞬的露珠,又像是夏荷才露出的一角。 画是死物,她却像是活生生的,肌肤白皙,额上覆有刘海,一双眼睛宛若浸润在秋水里的黑珍珠,从画里漾出秋波来,令人心神摇动。 在这之前,韩姣一直以为百里宁是最美的,现下才真正明白“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以往所见的美人都只能算是人间的,画中的女子才是天上的仙子。 “这就是成钧所造的女子?” “是的,此女一出,三界都为之震动。她是天地五行精华所炼,又有异界魂魄,据说聪慧异常,出口成文。跟随成钧修炼之后,修为突飞猛进,就连吉祥天的长老都闻讯前来看她,特许她到吉祥天去一日。” “什么?”韩姣和襄齐齐吃惊。 襄惊的是,吉祥天难道与其余两界天一样,可以通过天堑往来。 韩姣惊的是,这女人难道也是穿越的,而且是传说中万能的那类。 慧及道:“吉祥天长老前来引领,的确是从古未有。但是此女出身异常,也不奇怪。她随着长老去了吉祥天一日,回来后对别人什么都没有说,就是对成钧也不例外。” “成钧已死,那她呢?”襄皱眉问道。 慧及石破天惊地说道:“她还未死。” 她还未死?那就是活着? 韩姣感觉到这一刻心都重重跳了一拍。 这世上竟然还有一个去过吉祥天的女人还活着。 襄深深吸了一口气,眉峰处有些紧绷,泄露出一些他内心中的复杂激荡。 “她在哪里?” 慧及低头苦笑起来:“这个我也不清楚了。” 襄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那副画,入手之时目光一沉。这只是一张普通的纸,只因为法术保护,才能经过几百年完好如初。纸上附着最低阶的定形术,一接触上去,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灵力稳定而又宏大。 这是魔主成钧的法术,襄立刻就在心中下了判断。刚才听到故事,还不觉如何,此刻真正感受到他遗留下来的法术,才真正令人赞叹。法术遗留几百年而弥新,高阶修士也能做到,但是像这种随手而起的低阶法术能达到这种效果,那就十分惊人了。 他看着画有些入神。其余两人都不知他所想,慧及不吭声,韩姣扫了扫他,扁了下嘴,然后又去看画,突然发现卷轴底部有一串字符,扭扭曲曲,豆芽菜一般。 “这是什么文字?”她问。 襄看了一眼,讶然道:“妖文。” “写的是什么?”韩姣生出好奇。 襄久久不语,眉头拧地死紧。韩姣还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良久之后,他才目光微动道:“人非草木皆有情,不如不遇倾城色。” 念完之后他看向慧及:“你如何知道她还活着?” 慧及道:“我也是偶然入洞中寻到这画,又破解了留在洞穴外面的铭文机关才知道这些内情。事后我也寻查了好几年,在居乐宫附近打听到,原来五百多年前的两重天大战中,成钧身陨,而这个女子则被碧云天七派的人给活捉了,但是后来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今日听到令人意外的消息已经太多,这个女人被七派所擒又消声灭迹倒不怎么令人惊奇了。襄把画卷递回慧及,好整以暇地说道:“七派藏有吉祥天的地图,虽不中亦不远,看来倒并非空穴来风。” ------题外话------ 这周心情低落,脑子空白,实在实在很抱歉 第八十五章 约定 吉祥天的地图,并不是纸,也不是玉简,而是一个女人――的确让人非常意外。 韩姣从未在碧云宗内听说过有这么一个女人,可心底隐约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有说服力。 慧及目光闪烁了一下,手持画卷,老实地站在一旁。 襄一步跃上高台,将洞内的阵法看了一圈,面色平静如水。韩姣看不懂这么繁复的阵法,从最外的一圈来看,阵法以五行为主,但就是碧云宗内最复杂的地载五行阵,都不及这个阵法的十分之一。襄面无表情,在地上拨弄了几下,声音里含了淡淡一丝概叹:“……不愧为魔主。” 他侧过头,看着迷蒙不懂的韩姣,提醒道:“还不去救你的同门?” 韩姣“啊”地了悟,转身要往外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脸来:“他们在哪里?” 襄道:“机关都打开了,不用寻路,你出去就能找到。” 韩姣没有动,而是把目光移到慧及身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 慧及站立的样子就像一座雕像,听着两人说话,头不抬,眼不动,仿佛与己无关。 襄余光都没有扫他一下,唇角弯起,对韩姣柔声道:“他就交给我来处理。” 韩姣直觉他这话有几分敷衍,心里不是很相信。但她也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人是他抓的,刚才又承诺过以吉祥天的隐秘来换取性命,难道眨眼就言而无信。但是妖僧伤了她的师兄弟,抓了百里宁,坏了孟晓曦的贞洁,一桩桩一件件,就这么轻易绕过他? 片刻功夫韩姣脑子里已经七转八转好几个念头。襄走了过来,伸手将她刚才散乱的几缕头发理了一下,面面相对,口气亲昵地道:“连我也信不过?” “你……”韩姣最应付不来他这种风流暧昧的样子,咬了咬唇,又冷冷看了慧及一眼,最后只能说,“随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然后往洞外跑去。 她一走,襄脸上的笑就敛了,对着慧及时神色平稳,淡淡道:“我要你去做一件事。” 慧及垂着眼道:“阁下刚才承诺放我一命。” “做一件事不会要你性命。” 他的口气那么笃定,有一种毋庸置疑的决断。慧及立时就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他抬起眼:“不知阁下要我做什么?” 襄一指他手中的画:“去离恨天面见魔主,把这幅画给他看,告诉他,三个月后方的今天我在云垂之桥等他。” 饶是慧及做了心理预设,仍被吓得瞠目结舌。云垂之桥,是离恨天最靠近天堑的地方。他脑中也不知想些什么,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见魔主就是一桩要性命的事。听说西镜战事不利,魔主岂会因为一句话就见我。” 襄哂道:“带着画去,他定会见你。”他停了一下,又道,“吉祥天的秘密,谁不想知道。” 慧及听了,一点都没有感到轻松。他最担心的不是魔主见不见他,而是能不能全身而退。眼前这个是硬茬子,魔主也不是好糊弄的。难道他真要千里迢迢跑到离恨天去送死? 额上沁出冷汗,慧及试探地问道:“不知阁下与魔主是什么关系?” 襄闻言也不恼怒,反是朗声一笑道:“你见了魔主就知道了。” 慧及内心惊恐,不敢应声。 襄如青烟一般飘到他的眼前,在他眨眼之间又飞退而走。慧及感觉身体似乎被撕裂开了,仿佛有什么从提内被抽走了,让他从灵魂深处发出战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的精魂被我锁住了,”襄慢慢说道,“只要办妥了这件事,三个月后就放你自由。” 慧及赶紧用灵力内视自身,脸上青白交加,无奈道:“若是我话带到了魔主不来,该是如何?” “只要你带到了,他不会不来。” 慧及硬着头皮接下话:“那我就冒死为阁下跑这一趟。” 襄口气冷硬道:“把画给他看,约定的日子告诉他,其他的,若是有问起,你据实说就行。” 慧及极是纳罕,约定日子明显就是约战。可是什么都可以据实说,又不像是敌对关系。刚才说的那句“见了魔主就知道了”,也让他十分奇怪。难道从面相上能看出两人的关系……他的心中疑问太多,可是眼下也知道没有资格过问,弯腰下去,应道:“谨遵阁下吩咐。” 韩姣从洞里跑出来,外面复杂弯曲的洞穴已经变了一个样子,洞穴通道变得又宽又大,一条道直通到底,没有多个岔口了。她跑到半路,就看到百里宁昏迷地躺在一个洞穴里。 “阿宁?”韩姣跑过去,把她扶起,给她施了一个清灵诀。 没过一会儿,百里宁就悠悠醒了,睁眼时迷迷糊糊含了一声“师兄”,等看清后猛然一个激灵:“姣姣?你怎么在这里?”她以为韩姣也被抓来了,口气又急又痛。 韩姣赶紧略微一说情况,百里宁稍心定,可立刻又急道:“快去救大师兄。”韩姣只劝她不要着急,慧及已经没有威胁,余下的人都已没有危险。 百里宁吐纳恢复了一会儿灵力,立刻拉着韩姣在通道里搜索了起来。 半路找到了一直在弯曲的通道里打转的孟纪。 孟纪一听说大师兄中毒,孟晓曦还困着,心急火燎,五内俱焚,恨不能立刻挖土三尺把洞穴全刨开。口中一个劲嘀咕:“师兄和晓曦受苦了。” 韩姣听到孟晓曦的名字,眼皮一跳,心里隐隐烧着一股邪火。通道很快到了底,最里面有一个幽深的洞穴。她转入其中,就看见孟晓曦安静地坐在一旁,神态平静。 韩姣感觉心里那股火嗵的一下烧开了,想到刚才被她陷害的那一下,险些害自己被欺凌了。那火顿时烧到了三丈高。 “啪――”的一声,韩姣二话不说,上前就甩了孟晓曦一个响亮的耳光。随后进来的百里宁和孟纪都惊住了。孟纪立刻叫道:“小师姐你疯了吗?” 韩姣气不打一处来:“你问问她做了什么?” 孟晓曦吃惊地瞪大了眼,一时不明白他们从哪里来,等看清后面来人后,她眉毛低垂,睫毛闪了闪,泪珠就顺着脸颊下来了,伏在案头哭了起来,嘤嘤啼啼,好不凄惨,口中还断断续续道:“师妹……真是误会我了。” “装什么,”韩姣看她的样子,更加恼怒,“陷害同门是误会?怎么误会的你说清楚。” 孟纪已窜到两人之间,双手一展将孟晓曦护在身后:“小师姐,你一定是误会晓曦了,她哪里会陷害同门,她也是被抓来的,你、你别冤枉人。” 他见孟晓曦哭的都喘不过气了,一心就觉得韩姣太过武断。何况一直以来,在他心中,韩姣外表柔弱,但是古怪点子和办法极多,极少吃亏。而孟晓曦外表与内在一般柔弱,最容易吃亏,于是想也不想,立刻选择站在孟晓曦的一方。 韩姣见他的动作,心里一阵发凉,心底的火却烧的更旺了,怒视他身后的孟晓曦。百里宁无言走到她的身后,虽然不清楚内情,却自然而然地帮韩姣,对孟纪道:“小师弟快让开,让娇娇说清楚。” 孟纪急道:“师姐怎么你也这么说,晓曦不是那种人。” “你这个拎不清的,你知道她是哪种人。”韩姣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又是酸又是涩,还有怒火滚滚,没有丝毫湮熄,反而更加灼心。 孟晓曦拉住孟纪的袖子,泣道:“我没有陷害师妹,一入这里,妖僧就有了察觉,我也没有办法……” 孟纪看她脸颊鼻子哭的通红,眼泪还流个不停,转头大声道:“小师姐你听清楚了?” 韩姣不怒反笑:“听得很清楚。”她几步上前,手上用了灵力,搡开孟纪,一把拉住孟晓曦,声音如冰:“孟师姐,你和妖僧说的话,不妨在这里重说一遍,要说的清楚明白,一字不漏。” 孟晓曦泪光盈盈,声音委婉如啼道:“师妹说什么?我和妖僧说了什么?” 韩姣想不到她此刻一幅摆脱清净的模样,推了个一干二净,心中怒极了,真想再甩她一个耳光,心里这么一想,手就要动。 “住手。” 一个忠厚平和的声音从床帐里传来。 几人大惊:“大师兄?”百里宁冲上前,把床帐撩起,往里一看,伸手去扶人。手托起舒纥的肩膀,惊讶地发现他身上软绵绵的,骨头似乎都碎了。她吃惊之余大是心痛,眼眶一热道:“是噬金蜈蚣的毒?” 孟纪跟着走了过去。韩姣也松开手,孟晓曦捋了捋衣袖,柔声道:“别动他,躺着才好受一些。”她走到床边,取了一杯茶,递到舒纥的嘴边,脸上还挂着泪,却含笑劝道:“醒了再喝点水吧。” 三人都被这个场景给惊住了,一时没有反应。 舒纥微微别过头,孟晓曦也不勉强,把茶杯放下,站在床头,只看着舒纥,对三人视若无睹。舒纥疲惫地依次看向三人,最后向韩姣道:“小师妹,你为何要殴打同门师姐?” ------题外话------ 停了几天就容易生疏,这两天在调节状态,争取恢复 第八十六章 分别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和温厚。可亲近的人都知道,修炼时不用心出了错,他也是这个样子。 韩姣微微一怔,心底那点委屈就一层层地漫上了胸口,涩然道:“师兄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找来,她对我冷言冷语,又把我骗去一处山洞,差点……,”她看了一眼舒纥面无表情地脸,放缓了声音道,“我还听到她和妖僧说话,明明是已经有了勾结。” 孟晓曦含泪申辩道:“师妹真是误解我了。这里处处机关,一有动静妖僧就会知晓。我把师妹带去那里,实在是为了师妹好,可就是这样,也没躲过妖僧的注意。置于说话什么的,我就真不知道了。”她哭地十分哀戚,每说一句,都忍不住抽泣一下。 孟纪早已信服了,大声道:“我早就说过,晓曦没有坏心的。” 韩姣去看舒纥。他靠在床头的软枕上,半垂着眼,神色苍白而疲弱。 这一刻气氛有些奇异,空气渐渐胶着,除了孟晓曦的哭声,谁也没有说话,孟纪也感觉到异常,沉默地闭上了嘴。 “小师妹,”过了许久,舒纥才又道,沉沉的声音好似极远的地方飘渺而来,“这件事我知道,孟师妹已经和我说过了,不是她的错。” 百里宁猛的睁大了眼。 韩姣狠狠吸了一口气,目光在舒纥脸上转了又转,低声道:“师兄说的是真的?” 舒纥艰难地点了点头:“是真的。她也不是有心要蒙骗你,只是我受了重伤,她不敢带你来这里,怕引来妖僧注意。小师妹,委屈你了,这次看在师兄的面子上,算了吧。” 孟纪跟着道:“大师兄说的是,小师姐你就别这么计较……”他以为事情解决,正说地高兴,却在看到韩姣的神色时戛然而止。 “大师兄,”韩姣张了张口,声音竟有些哑,“那天你们走了,师弟又被墨云蜂蛰了,我等了半夜,当时真是害怕极了,就怕你们出事。分开那么多天,现在终于找到你们了,大家都没有事,我……我很高兴。” 舒纥抬起眼,目光里有一分怜惜,有一分愧疚,可更多的是默然,最后还是低沉地说道:“我知道,辛苦你了,小师妹。” 一股无力的感觉就这样突如其来地压倒了韩姣。一刹那,愤怒,不平,委屈,俱都消散了,只有倦极累极,一点点侵入她的身体,消磨了她复杂而又纷乱的情绪,徒留苍白。 韩姣苦笑了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原来是误解。” 孟纪向她偷偷瞥了一眼,心中莫名紧张,不敢接话。 百里宁握了一下韩姣的手。韩姣转过头去:“我出去去找一下解药。”转身走出了洞穴,百里宁紧随其后。 房中骤然就寂静无声,只有舒纥有些沉重的呼吸。孟晓曦抹了抹泪痕,俯在床头,轻柔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疼了?” 舒纥闭目不答。孟晓曦侧过脸向孟纪看了一眼,他仍站在当中,身体一动不动,脸上尽是不解。 “孟纪,你出去照看一下两位师妹吧。” 孟纪一向听她的话,点头就要出去,走到洞口往回一看,只见孟晓曦专心致志地看着床榻上的人,目光专注,又掏出手绢为他拭汗,舒纥把脸偏开,她也不恼,动作依旧温柔如水。孟纪蓦然就感到一阵心酸,不敢细究,快步走开。 孟晓曦细细为舒纥擦了一下鬓角的湿汗。 他忽然睁开眼,直直的目光似乎要看透她的心:“你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小师妹?” 她纹丝不动,连眉梢都没有动一下,似乎早已料到这个问题:“我并不是故意的,只怕韩师妹坏事,这才把她领开。那妖僧法力高强,就韩师妹一人前来,我哪里敢信她。” “你和妖僧说的话呢?” 孟晓曦露出悲戚的神色:“你也不信我吗?除了去和妖僧讨要百福草,我什么时候和他说过话,他、他那样对我……” 舒纥见她泪水滚滚而落,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慢慢伏倒在床头,孟晓曦面上浮出一丝欣喜:“刚才你维护我,我是知道的。除了你,还有谁会这样对我。”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到底还是传进了他的耳里。 舒纥皱紧眉头阖上了眼。韩姣疾步在洞穴中穿行,心里憋着一股气。 “姣姣。”百里宁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你慢点。” 韩姣只好放缓脚步,脸上紧绷着,抿着唇不说话。 “你信大师兄说的?”百里宁忽然问。 韩姣苦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该信谁了。” 百里宁听出她话里的伤怀,想起这几日的苦难,心中难以按捺酸楚,鼻子发酸,低低说了一句:“这到底是怎么了?” 两人走到最大的洞穴口,韩姣先望了一眼,襄还站在高台上,慧及已不见踪影。她四处张望,惊疑不已。百里宁看着高台上的人,怔忪了一下,惊问:“这是谁?” 韩姣仍是想着慧及的去向,含糊道:“他是这次路上遇到来帮我们的人。” 襄微微含笑,满室的灯火似乎都映到了眸中,熠熠生辉。他先是翩然有礼地对百里宁点点头,然后又问韩姣:“你在找什么?” “我师兄中了噬金蜈蚣的毒,他人呢?”韩姣有些毛躁地问。 “已经被我处理了,”襄一派云淡风轻地说道,不等韩姣着急,他拿出两对蜈蚣毒钩,“这不就是解药。” 韩姣接了过来,想要问慧及的去向,微微张了张口,到底没有出声。襄目光微动,看到她失意地垂着头,并不因取了解药而开怀,心中疑惑,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问道:“怎么了?” 韩姣摇了摇头。 孟纪从后面赶了来,几人都不再细谈。 取噬金蜈蚣的毒钩,研磨成粉,有解毒之用。几人依法给舒纥服下,不到片刻时间,舒纥身上的骨头就开始咔咔地作响,他面色青白,满头大汗,显然是痛苦至极,偏偏性格执拗,一声也不喊。 噬金是一种破坏力极强的力量。舒纥身上的骨头因为这种毒而碎裂,现在碎裂的骨头又重新拼接,都是最难以忍受的痛苦。众人见他身体抽搐不停,是筋骨重新生长的症状,都感到心惊不已。 孟晓曦一遍又一遍替他擦汗,仿佛对此已经很熟悉了。 韩姣看地分明,心里不知不觉成了一团乱麻,不知是同情还是怜悯,愤怒还是茫然。大师兄曾是那么沉稳忠厚的人,对他包庇孟晓曦的做法,她心里委屈又气愤,隐约觉得受到了背叛。可是看他那么痛苦,她那么尽心,她那份怒又不再纯粹,衍生出一丝无奈和痛惜。 她看了看四周的人,孟纪虽然还狠莽撞,但是已经能沉得住气了,百里宁神色坚定,比往日多了平和淡定的气度。 那一瞬间,韩姣感觉到,年少的时光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溜走了。舒纥整整痛了两个时辰,身上的骨头才重新生长好。旁人早就看得心惊胆战,他还能挤出一丝微笑安慰大家:“这几天躺得我快忘记怎么走路了。” 孟晓曦要去扶他,却被他不落痕迹地推开。在地上走了两下,脚步踏实,舒纥面上郑重微笑,对襄行了大礼:“多些前辈搭救。” 襄雍然一笑,受之安然。 孟晓曦已经是一副眼中只有舒纥没有他人的模样,对襄的出现也只惊奇了一会,对其余人更是视若无睹。孟纪瞅瞅她,脸上有些落寞。 百里宁看看众人神色各异,提醒道:“大师兄已经安好,我们该去找二师兄了。” 当日舒纥和时于戎同来,在鳌来国和月池国的边境处被打伤堕落悬崖,就此没有了消息。已经过了好几天,他都没有出现。众人都十分担心,当下一商量,也不等休息,就立刻动身。 一路疾行,终于在天色擦黑时赶到了坠崖的地方。 韩姣站在悬崖上,往下一张望,凌厉的风刺得她双目生疼,粗粗估测,悬崖有千丈高,她担忧地问:“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百里宁看着这眼熟的地方,心有余悸,点头道:“就是这里。” 孟纪急道:“这可糟糕了,糟糕了。” 众人斜睨他。 其实情况真如他所说的一般糟糕。若是时于戎身上无伤,灵力充沛,从这里掉下去一定无恙。但是他是在境界突破时被打伤掉下去的。这种时候最是脆弱无依,如果他没有事,也不会多日没有音讯了。 虽然心中都这么想,只是不能说出口。 “还是下去查看一下吧。”舒纥道。 他事先士卒,要攀下悬崖,被师弟妹们拦住。孟纪道:“我下去,大师兄你歇着。”百里宁一手甩出法宝湖绸,对韩姣道:“你辛苦好多天了,这次就交给我和小师弟吧。” 两人迅速往悬崖下面去了。 天色已暗了,悬崖下成了一道黑影。风声如呼啸一般,所经之处都是飞沙走石,衣物猎猎作响。韩姣等人都从悬崖上退了下来,寻了一处背风处休息。舒纥坐着沉思不语,孟晓曦就陪坐一旁,两人都被风吹得发丝凌乱,韩姣也相差无几。只有襄气定神闲,所站立的地方仿佛一片静地,风丝毫也刮不动他的衣袍。 舒纥意外地往他看了几眼。 过了许久,百里宁和孟纪从悬崖下纵跳回来。两人都是气喘不休,狼狈不堪,沮丧道:“没有找到。” 韩姣奇道:“什么都没有?”百里宁只是摇头。 舒纥想了想道:“也许师弟已寻了方法离开,现在已晚了,明天我们再去找一遍。” 众人一想只能如此,于是在林中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就地歇息。自出宗以来,有不少日子都是露宿山野,师兄妹几个都已习以为常。只是今夜还是有所不同,韩姣和百里宁卧在一丛矮草边,听着山顶上风声如啸,两人悄声交谈,讲述这几日的遭遇。 韩姣说的是带着孟纪在洞中和鳌来对持。百里宁提起慧及几次胁迫不遂,两个师兄拼死相救。两人说完这些,各自唏嘘。 百里宁往离得不远的树下看了一眼,那个世家公子模样的人正背倚树干,闭目养神。她轻声问道:“那个人,救了你和孟纪,一路相送?” “是呀。”韩姣嗯一声。 百里宁判断道:“他的修为很高,至少是元婴期。” 韩姣讶然,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百里宁撇了一下嘴,难得的露出轻松一笑:“他的气度和三位峰主差不多。再说了,那个妖僧就是他拿下的吧,身上丝毫未伤。妖僧虽说是小成境界,但是养了各种各样的灵虫,在小成境界里也算难缠的,这样一看,他肯定是元婴期的。” 韩姣也笑了笑,不答就当做是应了。 百里宁往她脸上轻轻掐了一把道:“这种高阶修士,怎么会这么热心来帮我们呢?真是有些古怪。我家里也有几个长辈修为高深,不是冷冰冰的,就是有怪癖。” “也许他的怪癖就是乐于助人。”韩姣无辜地眨了眨眼,笑道。 百里宁闷声发笑。 树下闭目休息的襄忽然睁开了眼,向两人的方向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笑意盎然。 师姐妹俩说了大半夜的话,这才迷迷糊糊地睡去。第二日醒来时,韩姣觉得周围露水深重,湿糟糟的,周身的骨头都酸软如泥,让人十分难受。 天色透亮后,所有人都下了悬崖,去找时于戎的踪迹。悬崖下是一个荒僻的森林,草木茂密,枝木繁盛。通常这样的地方容易留下鲜明的痕迹。几人分头一找,很快就发现了时于戎当日摔落的地点。 折断的树枝,压平的草叶,唯独没有时于戎的踪迹。 “你们看这里。”百里宁拨开一张芭蕉叶大的叶片,指着下面的岩石招呼众人。 暗褐的岩石上嵌着一只纸鹤,是修士才具有的手段。舒纥把纸鹤取出,看了一会,又交给师弟师妹轮流读看。这是时于戎留下的信息,上面写着他突破时受了重伤,向家族求助,被赶来的家族修士带走了。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时家是碧云天有数的修仙大家族,以他们的能耐,要治好本家的弟子自然不难。 “既然师弟无恙,我们先上去吧。”舒纥道。 重新再上悬崖后,众人的心情又有所不同。原先的焦虑都消失了,变成了重重踌躇。时于戎被家中长辈带走了,剩下的人就要面对试炼的选择。 到底还要不要坚持试炼,舒纥身为大师兄,对此也举棋不定。 不能通过试炼的弟子,以后再也不能得到宗门的帮助,也不能取得小成境界以后的功法。这对修成大道有至关重要的影响,可要是继续参加修炼,少了时于戎,余下的几人都感到底气不足。 时于戎召集了师弟师妹讨论,说了半晌都没有得出确切的答案。 韩姣转了转脖子,瞧见襄站在悬崖口,身体颀长挺立,在风中显得俊逸不羁。他似乎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回过头来对韩姣一笑,招了招手。 韩姣走了过去,疾风袭面而来。她梳的是最普通的发式,瞬时就被吹地长发凌乱,如一条飘舞的黑色软绸。 襄含笑看着她,手指微动,四周就好像突然竖起了一道墙,风势顿消。 韩姣看着他,他就直直地回视她,漆黑的眸里流光转动,却只凝注了她一个身影。韩姣首先就败下阵来,微微垂首:“你叫我做什么?” 襄神色温和,良久才吐出一句:“我要走了。” 韩姣愣了一下,忽的一下抬头,惊讶地看着他:“走了?” “是啊,”襄道,“是时候该走了。” 韩姣不知道他说的时候是指哪个时候,一时脑中有些空白,茫然地眨了眨眼:“去哪里?” 她此刻的样子与平日截然不同,迷茫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脆弱,有些娇憨,有些孩子气。襄心中一动,伸手在她的脸上虚摸了一下,并没有触及肌肤,顺着她的脸颊温柔地向下滑,温柔缱绻,胜似情人。 “你跟我去吗?”襄柔声问。 韩姣被他深海般漆黑的眼眸迷惑了,闻言后怔了一会,又问:“去哪里?” 襄无声地叹了一下,秀长的眉毛微微拧起:“我要去夺回身体。” 他说话的样子依旧那么风流自若。韩姣慢慢瞠圆了眼:“可……可是,公子襄是魔主,你从他手上抢回身体?” 襄呵呵笑了两声:“我才是公子襄,那身体本来是我的,不是吗?” 韩姣没有被他的笑给唬弄住,轻问道:“可是他能耐极大,你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这样去有把握吗?” “傻姑娘,”襄眯起眼看了看她,“知道担心我了?” 韩姣又焦又燥地看着他,一点也没有调笑的意思。 襄被她看地心里发虚,摸了一下鼻子,敛容道:“我不能再等下去。已经过去七年了,再等下去,身体就真成了别人的了。” 韩姣神色认真道:“有句话叫,不打无准备的仗。为了更有获胜的把握,等多久都值得的。” “我不能像孤魂野鬼一样总留在你的身边,”襄露出一丝无奈道:“夺我身体的人,我大致已猜到他的身份,这一次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韩姣感觉到了他的决心,心中被失落所充斥。在短短时日里,她经历了太多的改变。不仅是熟悉的人,习惯的生活,还有突如其来的别离。 尽管她修行的是大道,追求的是永生,这一刻却感悟到――并不是一切都能长久。 “你决定了那就去吧。”她低声说。 襄长眸微睐,让人看不出表情深浅。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他蓦然握住她的肩膀,贴着她的脸颊,吐息紧贴她的脸颊:“跟着这些个弟子,你的修为都耽搁了,真的不和我一起?” 韩姣又摇头,十分坚定。 襄骤然生出咬牙切齿的感觉,在她的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韩姣雪白的脸上立刻就起了红印子,低声呼疼。 襄的身体被风卷起,漂浮到了半空,姿态潇洒飘逸。他往下俯看着她,目沉如夜,口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却被风声给刮走了。 “保重。”韩姣对着半空招了招手,看着他的身影如风一般远去。 ------题外话------ 两章合并 第八十七章 辟谷 师兄姐弟一商量,最后还是毅然上路继续试炼。这还是孟纪在讨论时嚷了一句“这样退缩非大丈夫所为”,这无心之语让几人警醒。试炼失败,最多失去宗门的帮助和功法,可若是连试炼都不敢去面对,就极有可能留下畏惧和胆怯的心魔,就此在大道修行上一蹶不振。 下定决心坚持试炼后,第一要面对的是几人实力不济的问题。舒纥定下规定,除了赶路,其余时间都和在宗内一样,不缀修炼。 稍稍打理一番,年轻的碧云宗弟子们重新出发。 走出没多久,师弟妹们就体会到二师兄时于戎的好处来。出宗后一路上琐碎事务都由他一手操持,现在他不在了,身边也处处不便起来。 他们身处月池国境内,此时天下已定,正是世道清朗,盛世繁华,朝廷修养身息多年,集市上都通行金株银锭。 几人出宗身上也没带什么金银,入了城镇反而不如荒郊野外来的方便。 周徇真君曾说,红尘俗世也是一种心性修行,不可避免。 在月池国走了两日,碧云宗弟子们都体会到生活不易。 幸而他们都是修行者,倒也没有真被俗世给难住,各种经历都尝试了一遍。要说感慨良多,还数在月池国边境除鬼一事。 这日他们路过月池国边境一个富庶的小镇。镇中一家大户在房子外贴满了道符,家中奴仆都手持棍子,围在府邸外敲击地面,一边敲一边还高喊着意义不明的语句,阵势十分惊人。 韩姣一行都被吸引了过来,路上行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不停。原来这户人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富豪之家,有同宗的兄弟在朝为官。可惜家中主人福报浅薄,后继无人,娶了十多房小妾,一旦有了身孕,就会身染怪疾,性命不保。听道士说,这处祖宅有吃婴儿的厉鬼,只对怀胎的妇人下手。 主人听了道士的话,花费千金求到驱鬼的方法,这才闹出这番动静。 韩姣看了一会,判断出这千金打水漂了,这家主人遇上的准保是一个江湖骗子。孟纪大为气愤,一力主张要留下来除鬼。百里宁不置一词,孟晓曦更是毫不关心。舒纥想了片刻,同意了孟纪的话。由此可见,他虽然持重沉稳,也不失少年人的血气方刚,正义感极强。 几人自报身份,很快就被迎入门去。 宅主人年过四十,是个容貌英俊儒雅的绅士,夫人徐娘半老,意态娴雅。身后还跟着几个妾室,个个绮年玉貌,婀娜多姿,只是神情惶惶,透露出不安。 宅主人原以为碧云天的弟子必然是德高望重的修士,谁知进门来五个年少男女,看着就不怎么牢靠,不由得苦笑连连。 他心中如是想,但还是恭敬地向五人行礼,又讲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倒与外面的流言相差无几。 韩姣几人又去看了怀有身孕染上怪疾的妾室。只见挂满经幡和符箓的房内,年纪尚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子静躺在床上,大腹便便的,身上满是红色的疙瘩,有的已化了脓,形状十分可怖。 舒纥给她搭了脉,混乱难辨,深深皱起了眉头。 在她的身上查不出原因,只好在宅子里寻找根源。韩姣几人来来回回在宅内转了好几圈,一点都没有找到鬼气或者邪气,心里都纳闷极了。 宅主人急的直叹气。师兄姐弟一商量,决定暂时住下来。 他们毕竟是要去试炼的,时间虽然不赶,但是也不能随意浪费。在这里住了足足三日,用了诸多方法,依然没有找到致病的根源。别说孟纪暴跳三尺,就是稳重的舒纥都有些耐不住气了。 韩姣出主意道:“我们住了三天,这女子的病也没有恶化,说不定是邪物躲起来了,不如我们先搬出去,然后夜里再来查。” 舒纥等人立刻同意,前去向宅主人告辞,顶着宅中上下人等失望的眼神匆匆离去。 到了夜里,几人都重新潜回了宅子,用敛息术,或躲在墙头,或挨在窗下,各自静静地盯着妾室的厢房。深夜云厚,遮蔽了星月,天地间漆黑如墨。韩姣正觉得无聊,从院里忽然窜出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踅入房中。 来人头上微微一闪光,韩姣几人已看明是个身材矮胖的妇人。她行为鬼祟,打开房门时还在门下浇了一些水,门扉开合间一点声响都没有。 舒纥拧眉不语,孟纪已憋地满脸通红,口中道:“原来是人。”说着就想冲进去,被百里宁拉了一把袖子才冷静。 韩姣对来人没有感到意外,侧过脸来一看,几人都有惊色,只有孟晓曦与她仿佛,一派平静。 妇人进入房中,取出一个瓷瓶,用一块帕子沾了瓶中的水,慢慢涂在小妾的身上。小妾病的形销骨立,痴若偶人,躺着半点反应都没有,任她摆布。 孟纪大吼一声,窜进房中。妇人顿时吓得打翻了瓷瓶,回过头来,见鬼一般瞪大了眼睛,尖叫:“贼——”声音出口又猛然闭上了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姣几人都走入房中,齐齐看着抖如筛子的胖妇人。须臾功夫,院中的灯都亮了起来,宅主人和夫人,还有其他妾室都聚了过来。宅主人见了韩姣等人,先是惊喜,又见了瘫软在地的胖妇人,脸色乍变,想到了什么,转头怒视夫人。 那位一直优雅雍容的夫人脸色刷的一下苍白如纸,身体颤了颤,上前狠狠掴了胖妇人一个耳光,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看起来瘦如弱柳的夫人,竟能把那胖妇人一掌打断一颗牙,和血吐了出来。 孟纪还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这荒诞一幕。宅主人转身对舒纥拱手作揖,言辞恳切地表明不愿再详查,态度谦恭又坚决地下了逐客令。 舒纥带着师弟妹转身离开,孟纪急道:“哎,还没说清楚呢,到底怎么回事。”转头一看,房内已吵做一团,宅主人暴跳如雷,夫人哀哀哭泣着辩驳,几个小妾站在一旁你一句我一句地奚落着。 如此百人百相,人间各态,尽在其中了。 等离得远了,舒纥和百里宁把心中所想都说了出来。孟纪大吃一惊道:“什么?是那个夫人派身边的嬷嬷毒杀了那几个小妾?可……可是她看起来不像啊……”他话音未落就想起那一巴掌,声音低了下来,转头看看韩姣和孟晓曦,恍然道:“你们早就都知道了?” 舒纥也想起一事来,挥手让韩姣走近,语气柔和地问道:“你提议离开时就已经猜到了是那位夫人作怪?” 韩姣道:“这倒不是,只是感觉若非鬼怪邪物作祟,就只能是人了。” 舒纥笑赞道:“小师妹好机灵。” 自离开赤山洞后,舒纥带着一股补偿的心理,对韩姣的态度尤其宽和,事事都先照顾到她,把其他师妹师弟倒放到其次了。韩姣自然有所察觉,一路走下来,原先那一丝埋怨也消散了,对孟晓曦依旧不理不睬,对舒纥却已经恢复常态。 这一次的除鬼经历给各人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师兄妹几人不愿在镇中多逗留,一路疾行,第二日夜间又宿在了荒野之地。 孟纪还念念不忘那件事,夜里仰望漆黑的星空嘀咕道:“师父说,体会俗世百态可以修炼心境。可这俗世有什么可看的,人人鬼鬼的,都快分不清了。” 舒纥正色道:“阴阳相承,善恶相存,这本就是世间至理。我们能跳脱世俗,远离这些污秽龌龊,就更加要珍惜天赋,勤加修炼,不可懈怠。” 他几句话说着就跟师父齐泰文一个语气了,师弟师妹们赶紧各忙各的,吐纳打坐。 到了夜半,忽然风声大作,如咆哮的怒波。韩姣等几个都醒了来,瞧见舒纥的身周形成了一个气旋,卷起西沙落叶,而他坐在其中,纹丝不动,远远看去,他面色沉重,大汗淋漓,十分辛苦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韩姣问。 “师兄要迈入小城境界了。”百里宁和孟晓曦异口同声道。 师弟妹几人不敢再休息了,隔着一段距离给舒纥护法。境界突破时身体受洗筋易髓的痛苦,灵力影响四周的环境,最是脆弱,受到一点攻击都会后果严重。 舒纥之前受噬金蜈蚣的毒,虽然吃了大苦头,但是根骨重铸,因祸得福,身体反而得到了淬炼,此时迈入小城境界也是水到渠成之功。 这一突破足足耗费了两天半的时间。 等舒纥收拢灵力,感到一股澎湃的力量充斥周身,说不出的舒适惬意,他不由张口长啸了一声,睁开眼一看,师弟师妹几个都扑闪扑闪着眼睛盯着他看。 “大师兄,什么感觉?”几人问。 舒纥自知已经成功晋阶,笑道:“等你们突破时就知道了。” 韩姣几个都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孟晓曦则温柔地一笑。 自那之后,舒纥对师弟妹的修炼管教地更加严格了。他们有意避开人流如织的城镇,从茂林山野行走,更多的时间放在了修炼上。 一路苦修加上俗世经历感悟,每个人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大半个月后,韩姣和百里宁都到了辟谷期。所谓辟谷,就是断粮。修炼到了一定程度,不再以五谷为食,而需要吞食天地灵气为能量。 韩姣因各种机缘和指点,比预计提前三年辟谷,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修为已经足够,但是心理上却很难调整——吃了几十年的饭,突然要戒了吃饭的习惯,搁谁身上都觉得不适应。 辟谷的头几天,一到吃饭的时间,韩姣就觉得饿的心慌,百里宁也相差无几。 舒纥严厉地管制两人,只允许吸风饮露。 就这样饿了好几天,韩姣很快有了一种快要成仙的感觉。这日到河边梳洗,她扭头见到河岸石块旁有一株植物,宽厚的叶子间还长着一颗红红的、如枣子般大小的果子,饱满红亮,十分诱人。 饿了好几日,乍见这果子,韩姣眼前一亮,一伸手就摘了下来。果子刚到手上,四周的叶子转瞬就枯了,她感觉了一下,果子芳香四溢,竟是一颗灵果,立刻一口吃了。 果子饱满多汁,香甜可口,可一入腹中,竟像刀剑一般,韩姣疼地死去活来,惊动了其他几人。舒纥也顾不上教训她,立刻用自身灵力引导她体内因那个果实而混乱的灵力。 韩姣疼了一个时辰才好转,面色苍白地检查了一下身体,立刻又有些惊喜,这些痛也没有白受,这颗果子虽然霸道,但是竟然也给她带来了不少好处:经脉被扩充了,而且变得更加柔韧。韩姣转痛为喜,高兴不已。 只有百里宁在看到河岸边枯萎的叶子时忍不住惋惜道:“朱玉果,三百年成熟的灵果。这颗才长了二十多年,你就这么囫囵吃了,太暴殄天物了吧。” 众人出宗后第一次遇上的天材地宝,就这么不到年份地被浪费了——带来唯一的好处就是韩姣成功辟谷了。 用了一个半月的时间,他们来到了庆国戍边的青阳镇,此处离庆栎村只有五里。几人却不得不停下步伐,因为天气实在是怪异极了。才入秋不久,这里竟下着鹅毛大雪。 众人看着漫天飞絮般的雪花,俱是惊讶。 眼前雪花飞舞,青阳镇的城墙,街道,砖瓦都覆地雪白,如银袍加身。路上行人穿着厚重的棉衣,来去脚步匆匆。 百里宁拦住过往的一个路人问:“大叔,这里怎么这么冷,以前就这样吗?” 路人抬头一看百里宁,难掩惊艳,再一看,被几人单薄的衣衫吓了一跳,讷讷道:“往年可不是这样,今年也不知怎么了,听说是有反常必有妖孽,你们快些回家吧,别在外面逗留太久了。”说完疾步离去。 师兄妹几个面面相觑。 “这不会和我们的试炼有关吧。”孟纪道,说完又觉得晦气,立刻呸呸两声。 舒纥也觉得事态古怪,当下决定赶紧离开青阳镇,直奔庆栎村。于是一路疾行,有路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吹过,还未看清,几人已经远去了。 ------题外话------ 这一个月来因为我的私事,更新了寥寥几章,让大家久等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留言我都看了,心里愧疚,都不敢回复了,5555 下一章已放入存稿箱,明天上午10点准时发放。 抱歉抱歉 四年才出现的一日,希望大家宽宏地原谅我吧 第八十八章 时局 大风凌厉,雪花如鹅毛乱舞,青阳地界上仿佛一夜白头,白皑皑的世界里,只有离城镇一里远处有一幢屋舍,大门上挂着一番旗帜在风中翻滚,远远观去犹如摇摆的鱼尾,上书一个“酒”字,原来是一家酒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今年气候异常,才入秋不久就落了大雪,往青阳镇外只有一条通道,早早积起了盈尺高的雪。往昔生意清冷的酒肆成了唯一歇脚的地方,此刻掌柜看着满堂因雪逗留的宾客,又是高兴又是忧愁地算着帐。 忽然门外有行人说话声音靠近,不一会儿,酒肆的木门被人推开,寒风夹着雪花从门外卷入,走进五个人来。当前的一个身材白胖的少年喃喃自语般地说着:“怎么无缘无故消失了。” 掌柜和伙计抬起笑脸往来人看去,瞧见他们衣衫单薄,连斗篷都没有穿一件,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直道怪异。 来得正是韩姣一行,进得门来,只见一楼宽阔的大厅里已坐了许多人,大半是贩夫走卒。只有其中两桌殊为不同,一桌最靠里,孤零零坐着一个耆耋老者,满头花白,身体佝偻,对外面的动静一点也不关心。还有一桌是四个年轻的男子,穿戴华丽,谈笑不羁。 舒纥对师弟妹们使了一个小心的眼色,这两桌的人都是修士。 伙计把他们引到靠窗的桌子。舒纥就要了一壶热茶,伙计大是奇怪,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离开了。不一会儿,热茶就送了过来。 孟纪立刻就倒了一杯,先递到韩姣的面前,殷勤道:“小师姐请。” 要说这一路上,最憋屈的就是孟纪。他自幼钟情于孟晓曦,可惜经慧及这一事后,孟晓曦眼中只有舒纥,和其他人又处坏了关系,只好不理不睬,虽一路同行,却像陌生人一般。对孟纪稍好一些,但也只是多说一两句话。孟纪大感苦闷,面对的对手又是敬重的大师兄,他不知该如何才好。到了这个时候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想来想去,也只有小师姐韩姣。只是在赤山洞内,他几次出言顶撞。韩姣恼了他,待他爱理不睬。 孟纪愁坏了,两边都没讨得好,一路上做低伏小的拍马屁。 韩姣嘬了一口茶,望望窗外,有些魂游天外的样子。 这场景几人早已熟悉,都只是笑了笑,各自饮茶。一杯还未喝完,孟纪就忍不住提道:“庆栎村不见了,我们的试炼题怎么办?” 他不提还好,一提及几人都是犯愁。舒纥长长叹了一口气,拿出那块紫色的试炼玉牌,手指无意识地摸索了一下,说道:“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怎么会走错,”百里宁道,“方圆十里内都走遍了,什么村子都没有,刚才问了路人,也说庆栎村一夜之间不见了。” 最后一丝侥幸被打散了,几人面面相觑,脸上泛着难色。 紫色玉简里的题目他们看过不知多少遍了,那是“庆栎村有古怪,一探究竟”,现在答案也有了,难道他们能在玉简里记录――古怪缘由不清,因为村子消失。 师兄妹几个来试炼时都抱着毅然的决心,现下却茫然一片。原先他们来寻找修士失踪的原因,现在整个村落都消失了,难道他们要改成寻找村子的踪迹? 正在愁着脸讨论,忽然有一男子走到他们桌前,爽朗地招呼:“各位道友。” 韩姣等人向他看去,各自回了一个礼。男子身着一身姜黄缎的长袍,束发用的是金冠,腰上缠着青玉带,手上带着两个宝石戒指,富贵之气迎面而来,反而让人忽略他的样貌。仔细一瞧才知道,他方脸蚕眉,鼻高唇厚,长相有古朴之风。 男子手掌一张,一块亮光闪闪的牌子露了出来。韩姣等人一见,明白了,原来是珍宝十二楼的人――七派之中只有他们在宗门信物上镶嵌珠宝和玉石。 舒纥等又站起,重新打招呼,这次口中喊的是“师兄”。 七派同气连枝,这是规矩。男子脸上笑容更甚,指了指舒纥手中的紫色玉简,说道:“刚才见了这个,就猜各位是碧云宗的师弟师妹。”他的修为已是小成境界,如此称呼众人正是应该。他又转头,朝自己那桌努了努嘴,桌上还有三人,举杯对舒纥等示意。 “敝下姚复,”男子道,“不知诸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此地距离碧云宗不近啊。” 何止不近,简直是太远,普通人若是骑马,都需要近半年才能到。 舒纥也不隐瞒,把宗门试炼一事说了。 姚复惊讶道:“提前试炼?”随即想了想又赞道,“碧云宗真是有远见,令人叹服。” 韩姣等人不明所以,提前试炼有什么好叹服的,都拿眼睛看他。姚复比他们更诧异:“你们还不知道吗?海外三岛,中州大山,天堑悬关的散仙结成了同盟,前些日子上碧云宗交流道法去了。” 说是交流,其实就是上门挑战。几人闻言大惊,离开宗门后就专心试炼,从未听说过这种消息。 “为什么?”百里宁问出众人心中的疑问。 姚复道:“表面上理由是七派占用碧云天太多资源,导致散仙修炼困难重重,他们来讨个公道。” 孟纪问:“那真实目的呢?” 姚复促狭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还不是为了吉祥天的地图。” 韩姣暗自叹息,心道果然如此。自从传出碧云宗藏有吉祥天地图的流言后,这种情况就可以预见。舒纥等却是深深皱眉。孟纪气道:“这些人真是莫名其妙,为了一个不知是真是假的谣言,就跑到我们宗门去闹,这算什么事。” 姚复道:“诸位师弟师妹不用太担心,碧云宗根基深厚,那些人讨不到便宜。” 几人对宗门都深具信心,点头称是。 “只是不知道这散仙联盟会不会轻易服输,”姚复又道,“要说实力差别,散仙和七派是云泥之差,何况七派之首的碧云宗,可他们偏偏找上门去,事情不是很蹊跷。” 众人听了不语,孟纪嘀咕了一声道:“世上总是有不自量力的人。” 作为碧云宗的弟子,说出这样傲气的话丝毫不令人奇怪。姚复笑着摇了摇头。韩姣轻声问道:“姚师兄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 姚复脸色平静道:“是有些风言风语,只是不知真假。” 他的口气与话语截然不同,分明有几分把握。 舒纥都耐不住气说道:“师兄但说无妨。” 姚复把头往前靠了靠,嘴巴不动,用灵力化声道:“听说那些散仙之前和离恨天的人联络过。” 他的这句话是用灵力所化,普通人根本听不见。韩姣等人狠狠吸了一口气,怔怔地看着他。 “要是没有背后力量和挑唆,散仙哪里来的那么大胆子前去碧云宗。说什么资源匮乏,被七派占去,这些借口怎么骗得了人。宗派与散仙之间的不平,千年以前就已存在,为什么偏偏挑在这个时候发作。散仙实不足为惧,但是背后有人支持,那就不一样了。” 他说的句句在理,舒纥等人都陷入了沉思,默不作声。 韩姣问道:“可是离恨天不是内战连连,谁会这个时候到碧云天来捣乱呢?” “这位师妹问的一针见血啊。”姚复眼睛一亮道,“不少人都是这么想。可听闻离恨天的公子襄是魔主显身,他一向智谋过人,除了离恨天,说不定对碧云天也有图谋。” 几人听得目瞪口呆。 “不,不会吧。”百里宁道,“魔主统一离恨天是自古的传说,可是他要碧云天做什么。碧云天内是修道的正宗,又有各大宗派家族,岂能坐视不理。公子襄既然有谋略,就该知道碧云天和离恨天决然不同才对,所以两重天才能相安无事几百年。” 姚复面露得色:“这就是魔主高明之处啊。不需要自己动手,先挑动碧云天的散仙。若是碧云天内自己乱了,他不是要省力许多。虽然相安无事,但是师妹可别忘了,五六百年前,两重天可是征乱过的。” 几人都不语。舒纥慨叹道:“姚师兄的话真是发人深省。” 姚复摆摆手:“也就是对时局分析分析罢了,不值一提。”他见几个人已经把他所说的都听进去了,不由颔首微笑,话锋一转道,“其实这些争斗与我们这些低阶弟子也没有多大关系。不然你们宗门也不会将你们派出来试炼,说到底,真正掌握关键的还是高阶修士。诸位师弟师妹觉得呢?” “是啊是啊”众人应和他。 “可是以后真要乱了,首当其冲受到危害的还是我们啊,”姚复道,“宗门要顾不上我们了,灵石,药草可就没有供给了。修成大道可就更难了。” 韩姣等不解:“姚师兄的意思是?” 姚复拿出一张透明的、薄如纸片的玉牌:“诸位不如看看我们珍宝十二楼的灵卡――这可是修行的保障啊。只要拥有这张卡,就可以在珍宝十二楼开的灵宝斋内支取一百枚灵石,或者换取同价的法宝灵器帮助修行。” 孟纪张大了嘴:“送的?” “相当于就是送的,”姚复道,“只要每年一桩领取灵宝斋发布的任务即可。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开采灵脉矿,或者寻一些灵草,还有开掘一些古人墓就行了。” 韩姣无语,原来是推销。 珍宝十二楼是七派中唯一以经商为主的门派,真是名不虚传――任何商机都不错过。 舒纥等也是神色呆呆的,大概是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 韩姣忍不住问:“姚师兄,刚才你说的离恨天那些,不会是唬我们吧?”好方便推销后面的那个。 姚复脸色肃然道:“师妹说这个话可冤枉我了。我们珍宝十二楼做的是正当买卖,消息自然是真的,灵卡也是真的,就看诸位是怎么看待这事了。” ------题外话------ 明日20:00更新 第八十九章 刁蛮 他笑的一脸真诚,灼灼的目光在几人身上打转。 韩姣抿唇笑了笑,又低头喝茶去了。 舒纥几个此时已明白过来,各自心思不同,不过同时都想到了一点:姚复说的不会的是捏造,但是前面把形势说得危如累卵,仿佛碧云宗四面受敌,顷刻间就要灰飞烟灭一般,实在是有些危言耸听。 舒纥婉言拒绝道:“我们几个都是宗内不成材的弟子,师兄实在高看我们了。” “怎么会,”姚复立刻道,“我在外面行走很久了,眼光可好着呢,师弟师妹们一看就非池中之物,日后前景不可限量。” “姚师兄太客气了。” “不是客气,师弟怎可妄自菲薄。我们修行求的就是天道,既是寻求天道,也是行逆天之举。若是没有一点气血和毅力,怎么能成大道。所以师弟啊,输什么都不能输在却灵石上。有了灵石,可以省却多少麻烦。炼器,灵丹,妙药,说到底都是灵石啊,用了我们珍宝十二楼的灵卡,只要在碧云天内,随时可以取到灵石,我们的店铺遍布又广,十分方便。你们宗外就有两个,别地地方也……” 他霹雳巴拉倒豆子似的一长串话,把几人都说呆了。 尤其舒纥坐在他的身旁,首当其冲。面对他一脸亲切,又一口一个师弟师妹的,舒纥只觉得两耳生风,大脑肿胀,偏偏一句话都插不进去,张了张唇,还未发出一个音。姚复如滔滔江水般连绵不绝地来了。 “姚师兄,喝茶、喝茶。”孟晓曦一杯热茶递了过去。 “哎,师妹好眼力,正是有点渴了。”姚复道。 说了这么多,能不渴嘛,众人心有余悸地看着他。 “刚才说了这么多,师弟师妹也知道灵石的重要了吧。平日你们在宗门内还没有感觉吧,每月有宗内发送。可是据我所知,七派规矩都差不多,宗门灵石攻击也只有十年而已。以后该怎么办,你们想过没有?没有想过对不对?对不对?幸好你们遇上我了啊。要知道灵石就像俗世的钱财一样,有句俗语叫‘一分钱难死英雄汉’――真是至理名言啊。一块灵石在关键时刻能让人成不了仙……” 舒纥孟纪坐在他的两旁,已经面如土色。孟纪向韩姣递了无数个求救的信号,直到舒纥都放了个郁闷的眼神过来。 韩姣忍不住扑哧一笑,等几人都看过来时,立刻换了正经的表情,对姚复道:“师兄真是见多识广,让我等佩服,只是我们是来试炼的,可现在村子都不见了,不知道师兄有什么见解指点一下。” 姚复连绵不绝的话被打断了。 舒纥几个一听,心里都道:对呀,与其听他推销的废话,还不如让他说点正事。可见对方这推销攻势的厉害,让他们连来干什么都快忘了。 姚复想了想道:“庆栎村消失是有些古怪。不光这古怪,诸位师弟师妹不觉得这天气也古怪地很吗?我来的时候问过当地人,以前从没有出现过这种天。两桩怪事在同一地点和同一时间出现,里面一定有所联系。” 说到这里,他轻轻摇了摇头,举杯喝了好几口。 “什么联系?”孟纪趁机问。 “不知道,”姚复道,“我要是知道能不告诉诸位吗,师弟也太看轻我了。但是要知道有什么联系和古怪也不难,不过点大的地方,一寸寸地查也能查出个好歹来。与诸位相见也是缘分,若是师弟师妹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一声,七派之内亲如兄弟。” 舒纥几个有些感动,虽然话多了一些,但是人还真是没得说,又热心又诚挚。 韩姣笑吟吟地问道:“遇到师兄的确是机缘。只是这种穷乡僻壤,师兄怎么会到此地来?” 姚复顿了一下,竟破天荒地露出一丝不好意思的神色来,转头看看韩姣,发现她神色无辜,一派天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作势干咳了一声,又抿了一口茶,说道:“这里离我们十二楼只有百余里,天气异常有怪相,所以楼内长老让我等来探查一下。” ……众人都无语。 刚才说的豪气干云的原来都是废话,他也是奉宗门命令来查情况的。 “所以我们真是有缘啊,碧云宗离那么远,居然能让我们的任务都领到一块去了。要说师兄我怎么能不关照各位师弟师妹呢。我们四个加上你们五个,九个人还查不出个所以然,我就不信了。你们不用担心,过一会儿我们就去查个清楚,任务拿下不成问题。倒是灵卡的事你们可要好好考虑一下,只有七派内的弟子,我们才能发灵卡,其他人可享受不了这好处。” 如果不是七派弟子,早就一个禁言术再扔出去了,众人齐齐心想。 姚复的絮絮叨叨实在功力深厚。如果唠叨也能评个境界――他起码都元婴了。无论何种话题都能说上半天,不一会儿,舒纥几人都有了头昏脑胀的感觉。 忽然门外一阵“唆――”的破空声快速而来,普通人好无所觉,修仙者立刻就察觉到了。 姚复一惊,舒纥等一喜,都转头向门看去。 转眼之间就到了门口,停留不动。 姚复道:“是修士,怎么不进来?难道是察觉到我们了?不对呀,察觉到了也该进来,除非是见不得人的,这种荒僻地方,有见不得人也不奇怪,不知道是谁。” 众人:“……” 哐地一声,门猛的一下被砸开。 酒肆里所有的人都朝门外看去,神色各有不同。 进门的是一个劲服的少女,让众人眼前一亮。她秀发乌黑,柳眉凤目,十分明艳,尤其装束别致,把身体曲线勾勒的玲珑曲折,衣服下摆又短,露出修长的腿,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分外吸引别人的目光。 进门在堂内扫了一圈,少女看到舒纥一桌时停留了一下。 美丽的女子通常自负,第一关注往往也是同类。她看韩姣三人的时间比别人加起来都多。 姚复惊讶道:“她是在看我?” 少女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飞快移开眼。又去看其他桌,最后盯着最靠内的一桌一动不动。 那是舒纥等进门也最先注意到的,除了珍宝十二楼四人所坐的那桌,还有个耆耋老者独处一桌。 少女盯着头发花白的老者看了半晌,目光愤愤,好似要燃起火了,忽然狠狠一跺脚道:“你还要躲我到什么时候?” 咦?韩姣几个都生出好奇来。 少女话语中有怒有嗔,还有些微的幽怨,实在不像对老人说的。韩姣等都知道这个老者是个修士,所以还可以理解。但是堂内坐的大多是普通人,看了眼前这一幕都奇怪极了,一时间纷纷讨论起来。 有的说话大声了些,说道:“这姑娘看着漂漂亮亮,眼睛好像不大好啊。” “放肆。”少女大怒,随随手一挥,一股厉风刮出。几个刚才说话的人眼前一黑,惊叫出声,四五人都摔倒地上,捂着脸嘶喊不停。从几人手指缝里流出的血来看,受了不小的伤。 一语不合就击人重伤,这在修仙界并不少见。 修士拥有远超凡人的神通,把凡人视作蝼蚁的大有人在。 韩姣等人却都神色一凛,互相看了一眼,都猜测这个少女应该是散仙一流。七派的弟子虽然也不把凡人对等看待,但是自持身份,做法没有这么肆意激烈。只有散仙行事才会无所顾忌。 姚复又道:“哎呀哎呀,这姑娘脾气不好。” 少女立刻一眼扫了过来,目光凌厉,同样一记刀风过来,扑到桌前却消失无踪了。她惊异了一下,柳眉一抬,又要发作。 桌上一直闷不吭声的老者开口道:“师妹,你做什么?难道忘记师父交代的话了吗?”声音清朗,断然不是老人。 少女转头过去:“你还记得我爹说的,那你怎么抛下我一个人跑出来了。怎么?你那么长时间躲着我,不和我说话,我爹走的时候答应的好好的,他老人家一走,你也把答应的都置之脑后了。” 老者似乎叹息了一声道:“我有正事要做。” “什么正事,”少女不依不饶,“难道正事就需要躲着我?” 老者微微动了一下身体。众人虽然没有看清他的表情,但是都感觉到他的无奈。这个少女当着人面毫不顾忌地袒露私事,有些不懂人情世故,更多的还有一些任性刁蛮。 “师妹,等我做完事后回去再说吧。”老者抬起脸,面无表情,又退让了一步。 少女咬了一下红唇道:“不行,现在就说清楚。”她冷眼瞅了瞅大堂里的人,哼声道,“这些人你又怕些什么,有什么他们听不得的,等会都杀了就是。” 韩姣等人都皱起了眉,手段激烈到了这种程度,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师妹!”老者喝了一声,责备的意思异常明显。 大堂内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直躺在地上挣扎的几人,捂着脸连呼痛也停止了,只粗喘着气,分外凄惨。 ------题外话------ 这章重新修改过了…… 明日差不过也是这个时间更新 第九十章 隐现 酒肆大堂内原本的议论声说笑声都消失了。掌柜躲到了酒台后,伙计站在角落里,有几个客人见机不对,站起来就往要往门口逃去。少女毫不手软,手指一掐,两道红烟迎面罩在逃跑的人身上,一时惨叫如唳。老人再也坐不住了,人影一闪,已站在大堂中,双手一招,几个惨叫的人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着扔到了远处。 只见几人身上的红烟散去,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淌着淋淋的鲜血。 普通的客人被吓得肝胆欲碎,有几个直接就晕了过去。 “都是无辜的人,你怎么能下这般毒手。”老人声音沉硬如铁,再也不是刚才敷衍的态度。 舒纥等人也都露出怒容,看着那少女不语。 “为了几个蚁民,你就这样对我?”少女的声音比他还要响,十分委屈。 老人沉着脸不理会她,转过身,往韩姣等人和珍宝十二楼这两桌走来,站在两桌中间,团团作揖,客气道:“师妹无状,让诸位道友见笑了。” 珍宝十二楼那一桌的三人都不说话,往舒纥等人看了过来。姚复盯着老人看个不停,难得没有开口。这是谦让给碧云宗的意思,舒纥只好接话道:“同是修道中人,阁下何必还藏头露尾。” 老人不做声响,身体略微动了一动。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老人就像返老还童了一般,头发慢慢变黑,皮肤也恢复了光洁。一眨眼,就已变成了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身形笔挺,肩宽腰窄。容貌倒不算是美男子,但是眉目疏朗,五官刚毅,目光如泠泠的泉水,整个人都有一种清心寡欲,又如松竹般高洁的味道来。 “在下陆绅,那是我师妹穆真真。”他谦和地和众人打着招呼,回头看了少女一眼,示意她过来行礼。 穆真真往众人一瞥,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站着动也不动。 陆绅皱眉,回头代师妹又作了一揖。 他本身的修为已到小成境界,态度还这般客气有礼,众人自然不能再摆架子,一一作了简略的介绍。寒暄了几句后,大致各自明白了一些情况。 陆绅得知两桌上竟是碧云宗和珍宝十二楼的弟子,心里也大为吃惊。穆真真在一旁听到了,柳眉横竖,先前还只是不耐,现下倒有了几分不满。 众人都看出她的脸色,互相用疑问的目光对视了一眼。 见陆绅还与众人有的没的闲聊。穆真真怒道:“师兄,还与他们罗嗦什么。” 被她这样毫不客气地打断,众人的脸色都冷了下来。陆绅在心底叹气,说道:“与诸位道友相见是缘,只是现在还有任务在身,就不担扰各位,就此别过。” 说完就往外走去,穆真真上前想拉住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她狠狠跺了跺脚,不依不饶地又跟了上去。师兄妹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出了酒肆。 韩姣等人还能听到两人说话的声音。 “师兄你和七派的人多说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爹他现在正去碧云宗讨公道……” 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中。 韩姣几人面面相觑,心道,原来去碧云宗踢馆子的还有她爹啊。 “这姑娘脾气可真不好,”姚复嘀咕道,“可惜了那么一副好样貌。刚才你们听到没有,她说她爹去碧云宗讨公道。难道她爹是散仙之流。刚才那个陆绅说话可真滑溜,介绍师门也含含糊糊,只说是中州大山的小门派,说了哪个门派没有?嗯?” 一听他又开始絮叨,韩姣几人感觉头又开始发胀。 另一桌的三人此时走了过来,见姚复说个不停,其余人都面色萎靡,不由都笑了起来。舒纥等人立刻起身见礼。出自珍宝十二楼的人都透着一股珠光宝气,三人和姚复一般,衣着华丽,身上装饰着各种宝石。 其中最为年长的一个看起来已到了中年,姓刘,已进入小城境界多年。剩下两个年轻弟子都长着一张娃娃脸,容貌有七八分相似,是尹氏兄弟。为了区别兄弟,分别叫做大尹小尹。 刘师兄拍了一下姚复道:“好了好了,师弟师妹都要被你吓倒了。” 姚复问众人道:“吓什么?师弟师妹怎么了,脸色都有些不好……” 大尹直接道:“闭嘴。” 小尹则走到韩姣三师姐妹的旁边,一口一个“师妹”地套近乎。 众人正寒暄。掌柜和伙计却走了过来,又是弯腰又是作揖,乞求道:“求仙长们行行好,施以援手。” 大堂内还躺着几个受了重伤的人,此刻已经喊不出声了,其中几人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已经断了气。掌柜吓得半死,只能来哀求众人。 舒纥心中不忍,给几人施了治疗。但穆真真下手太狠,伤者个个削骨断肉,若没有灵丹绝难恢复。 就是财大气粗的珍宝十二楼,也不会把灵丹用在凡人身上,众人见伤势止住了,就一起离开了酒肆。 外面大雪纷飞,一片片洁白的雪花从天而降,遮天蔽日一般。 刘师兄道:“既然诸位师弟师妹是要去探查庆栎村,我们也一起去。两件事必有联系,我们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舒纥心中也这样想,当然不会拒绝,带着师弟妹跟随在珍宝十二楼四人的身后。 韩姣和百里宁留在队伍的后方,观察了一下,发现珍宝十二楼的四人,姚复和刘师兄都已是小城境界,尹氏兄弟一左一右疾行,速度匀和,又暗合规律,仿佛是有着惊人的默契。 姚复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一边回头一边还念叨:“碧云宗的试炼听说是以过程为重。要是庆栎村真的消失不见,找不到了,你们也别急,把情况记到玉简里,回宗门一交就是了。你们师长凶不凶?凶的话就说几句好话,不凶就更容易了,哎,到底凶不凶?对了,你们哪个峰的,听说飞云峰的峰主很凶,我没说错吧?” 舒纥和刘师兄加快了速度。 大尹瞪眼道:“吵死了,闭嘴。” 凡是话唠,脸皮都比一般人来得厚。姚复笑了两声,窜到大尹身旁:“我这不是和师弟师妹加深一下感情嘛,都像你们这样,不说话不交流,怎么能行。” 韩姣等人已飞速从他们身边掠过。 在修士眼里,庆栎村离酒肆并不远,不过一会儿就到了。刘师兄率先慢下了速度。舒纥提醒身后众人:“前面有人。” 韩姣等人之前已来过一次,庆栎村不光是人消失了,甚至房舍屋子都不见了,留下一大块平地,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皑皑一片。 “是他们。”孟纪道。 雪地上行走的两人很眼熟,就是刚才离开的陆绅和穆真真。两人走的很慢,像是在散步,可是绕来绕去也没走远,又似乎在兜圈子。 “他们在干嘛?”姚复问。 韩姣等人也不明白,遥遥看着。 话唠从不需要别人接嘴也能继续下去:“你们看,他们跟着什么东西,那么小,是什么?老鼠?松鼠?黄鼠狼?” 虽然姚复废话奇多,但是也提醒了众人。仔细看去,那两人的确跟着一个小黑点在雪地上来回转悠。 小尹道:“去看看。” 他才一动,那边的陆绅已经察觉,转过头,目光凛凛地看来。 双方视线一对,陆绅怔忪了一下,默然了一霎,朗声说道:“诸位道友怎么也来了?” 他说话口气平和,却含了一丝质疑的味道。 一天之内两次见面,而且一前一后――确有跟踪的嫌疑。 穆真真奚落道:“七派一向如此,惯会霸占资源,不知想干什么。” 闻言,刘师兄捋了一下衣袍,大大方方走过去道:“真是巧了,这里天气异常,又有村落无故消失,我们奉了师门命令前来探查。怎么你们也是一样?” 穆真真一脸的不信。陆绅迟疑了一下,袖子一挥,地上一个黑点窜起,哧溜一下钻到了他的袖子里,速度如闪电一般。众人都没有看清,他脸色平静说道:“师门命令,也与此地有关。”说了那么一句后就不多言。 两方都有顾忌,此刻心中都有些戒备和猜疑,匆匆一个招呼后,各自散开。 地方并不大,又自发自觉地划分成了两块。 刘师兄和舒纥商量道:“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现在选的地方和我们一样,我们一边查一边看他们的动静。” 另一旁的穆真真俏脸微沉,看架势就要过来理论,被陆绅给拦住,两人低低说了一会就安静了下来,也观望着这方。 刘师兄和舒纥各自带着师弟师妹在雪地里搜寻起来。 韩姣和百里宁一组,绕着雪地走了一圈,又用灵力探查,可丝毫没有结果,就如同她们第一次来时一样。 百里宁道:“刚才我看到那好像是只老鼠,鼻子还是金色的。” 韩姣怔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说的是陆绅袖子里的东西,“金鼻子?探宝鼠?” 探宝鼠是一种四阶灵兽,据说在上古时期,这种鼠类是生活在金矿之中,鼻子是金色的。闻到金玉珍宝就会留着不走。后来被修仙者收养后,探宝鼠的作用就变得更大了,能探寻天材地宝,法宝灵器。 “不是很确定,就闪了一下。”百里宁道。 韩姣心中也疑惑,难道这两人来这里是找宝贝的? 找了一个多时辰,众人毫无所得,只能望着这一片皑皑白雪兴叹。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还用了一个叫星云印的法宝。刹那间,天空星星点点,闪烁不定,仿佛撒了漫天的金沙。过了片刻,光芒敛去,又恢复了雪天。 刘师兄沮丧道:“查不出异常。” 连一丝一毫的线索都查不出,众人都感到不服,再看穆真真满是哂笑地看着这边,更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了。 稍一合计就决定打持久战。 就如同宿在荒野一般,几人留在雪地里。姚复拿出如核桃般大小的木雕小屋,灵力一施,变成了一桩大屋伫立在地。众人分成两队,日夜轮流探查。穆真真原本对陆绅说的任务还心存怀疑,执意要跟到这里一看究竟。现在见两派的弟子打算在此留宿,心里更加气恼,顿时兴起意气,打算要一争高下,也留了下来。 她对七派从小就无好感,这主要来自于她父亲的耳提面授。 穆真真的父亲是中洲大山有名的散仙――穆阳真人的独生女。穆阳的灵根不好,属于中品,年少时他游历了整个碧云天去七派拜师学艺。当时有几派正是紧闭山门,有几派招收弟子门槛很高,对于中品灵根根本不入眼。他一路碰壁,也没能进入七派大门。转眼耗费了岁月,他已到了中年,意气颓唐地来到了中州大山。机缘巧合之下误闯了一处上古墓地,在其中找到一本修炼法诀,就此走上了修行道路。 他本身修炼刻苦,又在中州大山找到不少灵花仙草,修为突飞猛进,花了两百余年堪堪踏入元婴境界。 到了这时他感到志得意满,回忆过去,就埋怨七派不识人才,每每想起就多有诽议。 在元婴境界停留了几十年,自知再无寸进的可能后,他与姬妾生下一女,就是穆真真,自幼娇养长大,但有所求无所不应。穆真真耳濡目染,对七派打从心底反感。 她又自视甚高,虽然境界不高本领不大,但是心气却特别大。除了师兄陆绅还能管束几分,对其他人都视之无物。 此次狭路相逢,她便赌气要在这里寻出个究竟来。 两方在雪地里待了四天,众人各自施展手段,上天的,入地的,敲山震虎的,抛砖引玉的,但凡能起到搜索作用的法术和法宝,一起都用上了,雪地依然是洁白空旷,半点端倪都没显。 “不可能啊,怎么会没用?就这么点大的地方,不是上天就是入地了,还能去哪里?”姚复挠头道。 无人可以回答他的问题。 四天下来,众人不但没有解开疑惑,反而大受打击。 忽然听到另一边“吱吱――”的叫声。 孟纪问:“什么声音?” 众人一起转过头去。陆绅站在雪地里,袖子不停地摆动,动作有些奇怪,像是衣袖牵动着他。穆真真在不远处着急。 过了好半晌,陆绅才停了下来,他低头沉默了一会,向这一边走来,开门见山地说道:“不知诸位道友在这里寻找什么?” “村子,”舒纥接话道,“这里原本有一个村庄,现在不见了,我们就是来查询根源的。” 陆绅目光中流露出怪异和不信:“就为了一个村子不见,诸位不远千里从碧云宗来此?” 舒纥有点不高兴:“这是我们的宗门任务。” 陆绅定定看着他,没有发现一点作伪的成分,想了一想,终于道:“此地确实有些怪异。” 穆真真急道:“师兄!” 陆绅被她打断了一下,头也没回,神色依然平静,继续道:“其实我来此地,并不是为了师门任务,家师离开已有两个多月了,并没有留下任务。前几日,我路过此地,发现天气不知缘由地异常,而且灵宠躁动不停,就想来一探究竟。此地原来有没有村子我不清楚,我只知道这里留有法宝的反应。” “法宝?”众人都吃了一惊。 陆绅从袖子里甩出一只老鼠,灰色的毛皮,额头一条金色的细线,一直延伸到鼻尖,此刻鼻子正一闪一闪发着光。 韩姣心道:果然是只探宝鼠。 探宝鼠落地之后,浑身的毛炸起,在地上团团转,抓抓这里,刨刨那里,极为暴躁不安的样子。 众人一看这个反应,脑中齐齐想到: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天材地宝。 还有什么比遇宝更高兴。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已挂上了喜色。陆绅一看众人反应,眼露警惕道:“诸位道友在此辛苦搜索了几日,想必已清楚此地看似平常,其实古怪非常。今日这只探宝鼠暴躁难训,恐怕是有线索了。” 他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沉默地看着众人。 文弦而知雅意,舒纥和刘师兄交换了一下眼神,这是来谈条件了。 “道友是想和我们合作?”刘师兄问。 “各取所需。”陆绅简洁道。 意思是:两派查出天气与村子消失的谜题,而陆绅可以取走隐藏的天材地宝。 刘师兄冷笑了一下:“道友打得如意算盘。可你怎知此地留有的是法宝,而这法宝又和我们要找的原因有关?” 陆绅不急不缓道:“种种怪异都集中此地,若说没有关联绝不可能。法宝出现都会引来异象,想来这天降大雪等现象都是法宝出世的征兆。” 大尹道:“既然如此,我们要查的已经知道根源了,就此上报宗门,大家可以打道回府了。” 看他说话一本正经的样子,韩姣等几人都笑出声来。 陆绅并不接话。 舒纥道:“道友提议合作总要拿出点诚意来。此地就算有法宝不假,也不是那么好取的。” 天材地宝灵气丰沛,而且由于互生互利的天然习性,一般出现的地方不是有异兽守护,就是有天然的危险。陆绅也深明此理,逗留了四日,他心中也感觉越来越没有底,不然也不会主动透露发现法宝一事。 和七派众人合作有利有弊,首先七派势大,有仗势欺人之感,这是弊。但是七派弟子本领高超,其中几派作风严谨,若是事先有约,事后不会杀人夺宝,碧云宗就是其中之一。这一利远远大于弊了。 陆绅事先已思量再三,在自己毫无把握,又带着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累赘师妹的情况下,此刻选择和两派合作是最稳妥的。 珍宝十二楼是以利争先的门派,四人刚才一听说法宝,心中已隐约转过杀人的念头。但是碧云宗的几人都是初出茅庐,没有这样心狠手辣的想法,两派立场相同,商量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 “法宝一出该归谁?”舒纥问了关键问题。 “各凭本事吧,”陆绅早已想好,沉声说道,“若是我侥幸取得宝物,希望诸位不要违背誓约。” 孟纪哼了一声道:“若你真在我们这么多人面前取宝,那就随便你拿走。” 陆绅见众人都默许了,微微一笑。穆真真这时上前嗔视他道:“师兄你糊涂了,为什么要告诉他们。” 众人一见这刁蛮少女,都不做理会。 陆绅皱眉训道:“我自有主意,你别插手。” 穆真真不忿,还要开口。陆绅已侧过脸和刘师兄舒纥等人商量起来。 舒纥问道:“你的灵宠又焦又燥,是不是已发现了什么?” “每当法宝出世,离的距离近了,它都是如此。” 众人一听心头大喜。刘师兄道:“只有今日如此吗?” “前几日也有反应,但是今日特别暴躁,在灵宠袋里几乎就要自己钻出来了。”陆绅颔首道。 尹氏兄弟齐声道:“那赶快让它去找啊。” 陆绅心念一动,口中默念法诀,探宝鼠抬起头,眼珠咕噜噜地转了一圈,口中吱叫不停,忽的一下就在雪地里窜出很远。 众人精神大振,立刻跟随在后。 探宝鼠低头,金色的鼻子在地上一拱一拱,快速地在雪地上跑着,很快就兜转了一个圆圈,回到原地,焦躁的在地上蹦跳。 众人一看,这就是在雪地上溜达了一圈。 “哪里有法宝?”孟纪问。 小尹嘻嘻笑道:“这探宝鼠不是被闷久了,出来散步的吧?” 其余人都看着陆绅。他低头看着灵宠,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有声音发出,过了一会儿抬头对众人道:“看探宝鼠的反应,法宝就在这里。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我们看不到。” “还是隐身的法宝。”大尹讥道。 刘师兄道:“有些法宝到了特定时辰才会现身,我们耐心等等。” 众人就在雪地里各自休息,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探宝鼠。 到了傍晚时分,日光西斜,天色渐沉。探宝鼠尖叫起来,又跑了一圈,在雪里左转右窜,仿佛被困在无形的笼子中。 众人始终没有在雪地里找出什么,折腾了半天,结果与前两日没有不同。 到了夜里,韩姣几个打坐休息,刘师兄带着尹氏兄弟和陆绅穆真真守夜。 那只探宝鼠叫唤个不停,韩姣心中有些烦躁,打坐时怎么也无法进入空明状态,过了许久,眼皮慢慢沉重起来。 经过一夜,天色渐渐发亮,雪不知何时已停住了,阳光穿透晨雾,映着满地雪色隐隐带光。 耳边响起各种声音,韩姣睁眼醒来。 几十户人家凑成一个村落,白墙灰瓦,炉灶生烟,有几个孩子站在篱笆里互相喊着名字嬉笑,还有身着简朴的妇人在打扫前院。 韩姣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都醒了,被突然出现的村子骇了一跳。 ------题外话------ 两章合一 实在愧疚,掩面逃窜…… 第九十一章 传送 “庆栎村?”百里宁惊讶出声。 蓦然起了一声尖锐叫声,众人看去,穆真真神色惊惶,一手指着前面大喊:“这是什么,怎么出现的?” “消失的村子又出现了。”舒纥望了望四周,逗留了这么多日,他们对附近的景致早就熟悉,只有眼前这个村子,出现的又怪异又突兀。 “大师兄,”韩姣悄声道,“昨夜不是有守夜的人吗?” 舒纥点点头,立刻找刘师兄和陆绅询问。 刘师兄就是守夜的其中之一,他脸色沉郁道:“不知不觉就睡过去了。” 尹氏兄弟也是同样如此。穆真真原本就没打算好好值夜,交给师兄后就去休息了,对昨夜情况一无所知。陆绅想了片刻道:“晚上好像有迷雾。” “没错,”刘师兄也想了起来,“的确是有迷雾,来得无声无息,我刚察觉就人事不知了。” 众人都齐齐倒吸一口凉气:让所有人都在无防备的情况下失去知觉,如果是怀有恶意——后果连想也不敢想。 老成如刘师兄舒纥等几个,面色沉凝如水。韩姣孟晓曦等默不作声。只有小尹孟纪和穆真真震惊之余有些跃跃欲试,急于进村查明情况。 “先别急。”刘师兄目光扫过几人,制止他们的莽撞。 韩姣看了看陆绅,似乎想问什么,眨了眨眼有些犹疑。舒纥注意到了,低声问:“小师妹想说什么?” “那只探宝鼠……”韩姣轻声道。 舒纥眼睛闪动了一下:“还是你仔细。”转过身立刻问陆绅道:“不知道友的探宝鼠在哪里。” 陆绅苦笑了一下,从灵宠袋里抓了一团毛茸茸出来,摊在掌心里。 目光立刻聚拢过去,只见昨天还吱吱呀呀闹个不停的金鼻子小鼠现下闭目酣睡,缩成一个毛球。 “怎么这个样子了?”孟纪脱口就问。 陆绅斟酌道:“往常出现这个样子就是找到宝物了。” 探金鼠一旦找到宝物,就会守在一旁睡眠。众人多少也了解一些,只是眼前空无一物,探宝鼠却睡个不停,一时间都感到迷茫极了。 “哪里有宝物,”小尹戏谑道,“这老鼠莫不是昨天叫累了,今天就傻睡吧,你说这里有宝物,别是空欢喜一场。” 穆真真怒视他道:“胡说八道什么,有本事你自己去找。” 刘师兄立刻按住尹氏兄弟的肩膀。 陆绅也将穆真真拉到身后,他的神色一丝未变,依旧平静,唯独眼里不时泄露出一点焦躁。探宝鼠虽然不是什么高阶灵兽,但是自从他驯养之后,从未出过差错,眼前这一次事事出乎意料,让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舒纥站出来圆了场面,慢慢说道:“要想解开谜底,我们都需要进村子一次。” “是啊,消失的村子都出现了,总不能就此裹足不前吧。” 众人都爽朗地笑了笑,看样子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了。 村子并不大,总共只有三十户不到的人家。出于谨慎,碧云宗、珍宝十二楼、和陆绅师兄妹两人分成三路各自去探查。 舒纥一行走的是村子的南边,那里几户人家的院子都离得近,三四个村妇都穿着浆洗地发白的衣裳,凑在一起拣菜,见了韩姣几人也不见生。 韩姣和百里宁就趁机问了好些问题。村妇见识浅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若是问“今年天气实在反常,不知是何原因?”她们便答:“十多年前也曾出现过这样的天气。” 再问“前几日村子里可有人外出?”妇人们答:“天气寒冷,少有外出的,留在家里取暖呢。” 又问及:“村中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妇人们都笑了:“这里十年都如一日,会有什么事发生。” 一圈问下来毫无所得,韩姣等人面面相觑:这里的人对村子消失竟然毫无所觉。 “太奇怪了,”孟纪眉头拧成了川字,“她们都不知情?” 舒纥叹了一声:“再去问问其他人。” 众人立刻分散开,又找了几位老人孩子套话,得回来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没有一点意义。 难道从这些村民这里什么都问不到,舒纥皱起眉,心底也开始燥起来。等师弟妹们重新汇合后,他的目光从众人迷茫不解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到了韩姣身上。 “小师妹,”舒纥招手把她喊到身边,“你有什么看法?” 韩姣眨了眨眼,轻轻摇头:“都是普通人,看不出什么异常。”舒纥略有些失望,沉默不语。她眼珠一转,又接着道:“但是有些地方还是奇怪。” 舒纥看她一双明眸闪闪熠熠,莞尔道:“还不快说。” 韩姣笑了一下道:“这个村子里只有老人孩子和女人。” 孟纪拍头道:“对啊对啊,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这里没有男人。” 舒纥瞪他一眼:“小师妹继续说。” “我和师姐就问了好几户人家,都说村里的男人去挖矿了。”韩姣停了一下,孟纪张大眼等她的下文,舒纥眉梢挑起,孟晓曦波澜不兴,仿佛已经知道。韩姣多看了她一眼,又道:“这里方圆五十里地,我们之前都找过了,根本没有矿脉,所以我和师姐就追问,那些男人到哪里去挖矿了。村里的人都回答不出来,若是再要问仔细,她们就跑到屋里把门关了。” 舒纥转头一看,果然好多户人家都紧闭门扉。 “那是为什么?”孟纪道,“难道她们连矿洞在哪里都不知道?没道理啊。” 没道理的事已经很多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件。几个人同时都想到,这说不定是一个突破口。舒纥立刻道:“快去找刘师兄他们。” 珍宝十二楼的四人集中在村子西边。舒纥等人跑去,正好看到姚复拉着两个村民喋喋不休地说话,把两人吓得面色青白。 “大师兄,”韩姣看着眼前有些疑惑道,“这个村子里的人很不对劲。” “怎么?” “那些村民看到我们的反应太平淡了,”韩姣指了指珍宝十二楼的四人道,“对着他们太过自然。” 庆栎村位置偏僻,土地贫瘠,从房屋构造和妇孺穿着来看,生活十分贫苦。但是见到众人既不惊也不慌,态度平静无波。珍宝十二楼的人满身珠光宝气,就是修士见了都要多看几眼,普通人竟然不为所动。舒纥也想到这一点,悚然而惊。 刘师兄等人也聚拢过来,互相一交流,果然觉得事情极为蹊跷。 等了一会儿,陆绅和穆真真也回来了。这两人脸色都很不好,穆真真难得的一句话不说,安静地站着。陆绅嘴唇发白,声音低哑道:“这里的人好像中邪了。” 众人一惊,刘师兄忙问:“怎么说?” 陆绅道:“我找了几个人发问都一无所得,所以就试了试问他们重复的问题,结果回答的与之前一字不差,表情也没有改变。” 同时有几个吸气声响起。刘师兄当机立断道:“抓两人试试就知道了。” 尹氏兄弟立刻就近闯入一户人家,抓了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垂髫小童出来。两人挣扎不休,但是表情却不慌不忙,显得十分的怪异。 刘师兄等立刻用灵力在他们身上探测,还在两人身上挂上驱魔铃,一点声响都没有。 “没有邪气魔气,”折腾了半晌,刘师兄道,“是普通人。” 众人都发懵。 眼前的一桩桩好像一团迷雾罩在众人的心里,他们找不到出路,无论往哪个方向看,都是茫茫一片。 姚复嘀咕道:“迷雾,村民,消失,天气,宝物……”他翻来覆去地念叨,众人已顾不上烦他,各自沉思。 百里宁忽然抬起头,语气有些紧张道:“宝物,会不会是海蜃盆?” 孟纪迷糊道:“什么、什么盆?” 只有少数人听到这个法宝的名字,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刘师兄才道:“有可能,极有可能。只有上古奇宝,才有这种改天地造化的能力。” 韩姣从没有听过这个法宝的名字,百里宁就轻轻把海蜃盆的来历说了。原来海蜃盆是一种能将虚实结合,迷惑世人的一种法宝。自上古时就已存在,俗世曾有书生记载,进京路上夜晚看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城镇,就此进去一游,经历好一番繁花似锦,富丽风光。他在城中逗留了半月才姗姗离去,等从京中折返,却再也找不到这样一处城池,半个月的日子就好像是梦境一般。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在幻境中?”韩姣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应该不全是幻境,”刘师兄道,“海蜃盆虚虚实实,不是凭空而生幻。这个村子极有可能是真的,但是这里面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实在让人难以分辨。” “确定是海蜃盆吗?”舒纥道,“会不会是其他?” “海蜃盆有雪有雾,发动时没有声息,被它所罩的地方,没有抵抗能力的人都会变得傀儡一般,这几点都附和了,”刘师兄见多识广,很快就整理出了思路,“而且被海蜃盆所困的人,找不到破点的话,是无法摆脱,现在我们就可以试一下。” 众人齐齐跑出村外,就往来路上而去,一路疾行,很快就将村子抛在身后。 小尹高兴道:“哈哈,哪里会这么巧,就碰到上古奇宝了……” 话音才落,众人脸色齐齐一沉。 雪地上只有一条道路,庆栎村已在眼前。 “已经离不开这里了?”一向胆比天大的穆真真都有些声音发颤。 “分开走。”刘师兄道。 众人立刻又重新分成了三路,在泠泠的风雪声中,各自选了一个方向离开。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三路人马又再次在村口碰头,各自心中沮丧不已。 “真是海蜃盆……”刘师兄仰望天色,怅然道。 舒纥捋了捋袖子,神色安定里透着一股坚定:“也不必那么害怕,虽然是上古奇宝,但也有时限。” 姚复道:“没那么简单,海蜃盆需要有人操纵才能发动,这个法宝已经有主了。” “现在还想什么宝物,”陆绅忍不住插了一句道,“能脱身就行了。” 众人一想是这么个道理。 刘师兄见刚才百里宁头一个想到海蜃盆,想必是知道点什么的,于是问她道:“百里师妹可知道怎么破解海蜃盆的幻境?” 百里宁想了想道:“我是听家里长辈提到过,海蜃盆一旦发动,只会留一处破绽,就是关键之处,只要破了那里,就可以离开了。” 刘师兄立刻命令道:“大家快找找这附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众人立刻四面搜索起来,村子里一阵鸡飞狗跳,村民们都被惊扰到,站在村子中央破口大骂,此时已没有人顾得上,只差掘地三尺找个仔仔细细。 正毫无头绪之时,穆真真指着村后一座山头道:“那座山,前几天没有那么高的。” 韩姣等人立刻望过去。舒纥道:“我们去看看。” 一群人疾行飞速上山。 积雪覆盖的山头白如鹅卵,在日光下极为美丽。 来到半山腰,众人感觉到有轻微的灵力波动,精神为之一振。 “是这里,应该是这里。”尹氏兄弟高兴道。 循着灵力波动的源头而去,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岩壁上有一道缝隙。舒纥和刘师兄率先上前,用手探了一下道:“这里面有灵气溢出。” 狭长的缝隙,甚至连一个人都容不下。孟纪把脸凑到缝隙处望了望,一片漆黑,他咧嘴笑道:“那个什么盆,不会就在这里面吧。” “怎么可能。”百里宁扫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就算在里面,能操纵它的人,也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 孟纪立刻焉了:“我就是说说。” 能找到破绽,就有希望能离开。现在已经没有人寄望于得到宝物,解开海蜃盆的限制,离开这里才是正经。刘师兄和舒纥低头商量了一会后,把姚复和陆绅叫上前。 众人之中只有他们达到了小成境界。 “我们合力把这里打开。”刘师兄在缝隙上一指,不管里面有什么,这是唯一的希望。 四人灵力齐放,四周的空气仿佛被压缩了一般,岩壁的罅隙仿佛一道蛛网,慢慢扩散开,细碎的沙石从壁上滚落,忽然轰隆大响了一声,岩壁破开了一个大洞。 洞壁光滑齐整,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刘师兄用神识感知了一下,神色淡淡地说道:“姚师弟,舒师弟,我们走前面。”为防有什么未知的危险,自然是本领强大的人走在前面。虽然陆绅没有被提到,但他也自觉站在最前面。 穆真真跟着要上前,被他三句两句就劝到了最后。 一行人慢慢往洞内而去。 灵力所化的荧光在众人的最前面,将洞穴内照地如同白昼。 洞口也并不深,只走了片刻就到了,空荡荡的洞穴内什么也没有,一尘不染,十分干净。 “我还以为是先古留下的神墓。”小尹口气失望道。 先前的气氛有些紧绷,听他一言,众人笑了起来。 孟纪先前也抱着同样想法,左张右望,没有片刻停歇,忽然地上有一块不同的颜色吸引了他的注意:“那是什么?” 一时目光全移了过去。 地上有一块颜色暗黄,与其他地方的颜色殊不相同。上面画着弯弯绕绕,如同经脉附在地面上。这种图案有点类似于阵法,又与当今所有阵法的符画不同,没有一个划线被修士们所熟知。 “这不是阵法。”舒纥等几个为了看清地上的符画,半蹲在地,可依然没有看出其中的玄机。 刘师兄和尹氏兄弟让开位置,招呼后面的人:“你们也来看看。” 穆真真本来站在最后面,听到众人惊叹声后立刻挤开其他人,走了上去,站在不知名的图案上,低头看个不停:“不是阵法,也不是符箓,这线条很奇怪。” 孟晓曦也走了过去。 孟纪招呼道:“小师姐你来看看。” 韩姣用脚踩了一下那如铸刻在地面的繁复线条。 地面骤然间震动了一下。 韩姣一时没站稳,踉跄两步,险些撞上孟晓曦。 地面又开始小幅度地震动,地上的线符蓦然转过流光,四个角落中的一个圆点亮了起来,形成一道光幕。 “姣姣!”百里宁惊呼出声,面显惶然,伸手要去抓,在碰到光幕时,灵力一下子倾泻如注,扑了个空。 让开位置的刘师兄等人同时反应过来,顾不上吃惊,纷纷上前要拉人,都被光幕吸走了灵力。 舒纥瞪大了眼,眼看光幕阻断了众人,把穆真真、孟晓曦和韩姣困在其中,大喊道:“你们出来。” 穆真真和孟晓曦腿根发软,瘫倒在地。韩姣也觉得灵力一瞬间被吸走了,周身无力。地面上的奇怪符号却像是吸饱了能量,流光飞速游走在每一道符线上,光幕越来越明亮,几乎要形成一道帷幕。 “退开,这块地方在吸我们的灵力。”刘师兄大喊。 “不是普通阵法,”姚复惊叫道,“这是上古的传送阵。” 舒纥等几个灵力已失去大半,无奈之下只好退后,离开远了,地面的吸力减弱不少。百里宁急道:“上古传送阵,失传已经很久了,那不是需要跨越时空的东西才能启动吗?怎么会这样。” 退开一段距离的几人面面相视,难以接受眼前这个繁复的符画构成就是上古的传送阵。据说上古时的修士神通博大,为了省却跋涉之苦,他们学会勾画天地间自然形成的线条和图案,以此为基础造出了缩短空间的传送阵。 传送阵将万里之遥化为无形,是一种空间撕裂的玄法,因此启动的条件也是需要一些跨越时空的物件。 据记载,上古修士用于启动传送阵最常用的是年血。年是跨越除夕和新年的异兽,有超越时空之能。可惜后来年兽消失,其他跨越时空的都是稀世宝物。上古传送阵就此失去了常用价值,渐渐失传。 想不到眼前还会遇到一个。 “是什么启动了传送阵?”舒纥着恼。 众人又惊又慌,却又无法可想,只能眼睁睁看着光幕将三人的身影完全包裹住,洞中霎时如日光闪耀,亮光刺目欲盲。 陆绅慌张大喊:“师妹。”舒纥孟纪和百里宁大声喊着韩姣。 一刹那后,眼前强光消失,传送阵内已空无一人。 没有人能说出话来,个个面色惨淡,久久无语。 比起已经晕倒的孟晓曦和穆真真,韩姣还留有一些知觉,四肢仿佛被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她依稀看到师兄师姐站在光幕外叫喊着什么,可惜四周静寂如初,什么也传不到耳中。她狠狠吸了一口气,想要努力挣扎一下,忽然四周出现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洞,吞噬了一切。 一种虚无感蔓延在空气中,顷刻就将她包裹住。 在阖上眼之前,她奇异地觉得这种感觉有一丝熟悉,像是她前世坠机,又像是魂魄被吸入定魂珠的那一刻。 只一瞬间,所有的感知都消失了。 ------题外话------ 昨天和今天,两章合一章节 留言都是催文的,咳咳,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 更新慢是我的错,正在改正,努力努力 第九十二章 断臂 韩姣醒来时天色灰蒙蒙的,如同蒙了一层厚纱。她双目惺忪,后知后觉地感到脸上一片冰冷,伸手摸了一把,脸颊上湿漉漉的。她不由打了个激灵,抬头仔细一看,原来正下着牛毛似的雨丝。 “韩姣。”孟晓曦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响起。 韩姣左右张望了一下,等看清她坐在旁边一片又厚又大的叶子上时,意外地眨了眨眼:“这是哪?” 孟晓曦摇了摇头:“不知道。” 韩姣坐起,才一动,身下就摇晃起来,她低下头,发现自己躺的地方也是一片叶子。这是一株类似于君子兰的植物,巨大的不可思议,叶子宽厚,呈长条形,比床榻还要大。两人各躺在一片绿叶上。抬眼望上,主枝上还开着一排倒垂如铃的粉红花朵。 韩姣二丈摸不着头脑,怎么也想不出到了哪里。观察了周围一圈后,她又抬脸问:“只有我们两个,穆道友呢?” 孟晓曦爬到叶子边缘,低头朝下面一点:“在那里。” 穆真真侧躺在最下面的一片叶子上,还没有苏醒。韩姣喊了两声,她也没有半点反应。 “叫不醒的。”孟晓曦翻身跃下叶子。 韩姣也一跃而下,站在地上,同时感觉到身体里灵力只剩下一丁点。她回想起之前在山洞里被奇怪符画吸走灵力的现象,不由问道:“刚才山洞里的是什么?” 孟晓曦对这个问题也想了许久,此刻就没有一点犹豫道:“好像是上古传送阵。” 这个答案和韩姣所想的一致,她微微蹙眉:“不是失传很久了吗?” “不知道。”孟晓曦有些丧气道,“阴差阳错吧。” 上古传送阵只在修仙典籍中略有提及,除了历史悠久的修仙世家还有详细记载,其他地方都是简略的一笔带过。两人所知道的都不详尽,讨论了几句后,也没有弄明白前因后果,只能作罢。 “他们会找到我们吗?”孟晓曦垂下眼睑,幽幽问了一句。 韩姣也正为这个问题困惑,便道:“我们都不知道这是哪里。” 别人就更不知道去哪里找了,这句话她咽着没说,孟晓曦却立刻就明白了。两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些讪讪的。自从出宗试炼以来,她们之间能平心静气说的话加起来都没有现在的多,一时间心里都有些别扭。 韩姣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心里越来越吃惊——她们身处群山之间,远处是古老而蜿蜒的山脉,山体雄伟,峻岭盘结,黑黝黝的起伏如波。而在近处,泥土是深褐色,不时有浑浊的水坑。树木并不多,但大多巨大如桩,枝桠扭曲,草木颜色斑斓,空气中有一股湿润而清新的味道,既有些土腥,又暗暗含了一缕蘅芷清香。 韩姣努力回想曾经学过的山河图志,却没有找到一个与之相符。 久想无用,她闭目吐纳,恢复灵力。 孟晓曦看了她一眼,也立刻盘坐入定。两人此刻想法倒是相差无几,身处陌生环境,与其等着别人来救,不如靠自己。 没过多久,头上的叶子晃动了一下,穆真真从叶片上跳下来,嚷嚷道:“这里是什么鬼地方?”见两人纹丝不动,又大喊,“喂,喂,你们两个这个时候还修炼什么,这是哪里?” 她叫嚷不停,韩姣不能当做没听到,只好睁眼回答她:“我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你也赶快打坐吧。” “我师兄呢?”穆真真充耳不闻她的建议,只是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我师兄找我来了吗?” 韩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穆真真微有怒色,急道:“你们傻愣愣做什么,还不想办法通知我师兄。” 孟晓曦也睁开眼:“我们就是没有办法才打坐,你要是有办法,自己通知你师兄呀。” 穆真真横了她一眼道:“七派不是有大本事吗,怎么现在倒没有办法了。” 她说话口无遮拦,两人对她早有微词,现在身处陌生环境,她却一丝合作的态度都没有,依旧这么骄横。韩姣心头微火,冷冷道:“七派的本事和你有什么关系。” 穆真真大怒,杏目圆睁,咬了咬牙,转身就走。 韩姣看她要走远,还是忍不住高声说了一句:“此处怪异,小心为上。”穆真真远远传来一声冷哼。 “这样不知好歹的人,还提醒她做什么。”孟晓曦看了她一眼道。 “只有我们三个,多留一份力总是好的。”韩姣道。 孟晓曦目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默然无语。 两人又打坐了半晌,天色越来越暗,几乎黑透了,小雨如芒,有一阵没一阵的飘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等了这么久的时间,树上没有任何动静,再也没有人传送来。韩姣知道,等人来救的几率越来越小了。 穆真真在远处弄出不小的动静,一会儿发射荧光上天,一会儿又用闪光的法宝在空中盘旋。 “这里灵气稀薄。”孟晓曦感觉灵力恢复了一半还未到,有些失望道。 韩姣也是同样情况,这里简直是她们所到过所有地方中灵气最少的地方了。她无奈地笑了笑道:“还是想办法早点离开,这里让我觉得怪怪的。” 孟晓曦怔了一下道:“刚才我也有这种感觉。” 两人都感觉不妥,这绝不是什么好现象。修士从踏上修行之路后,吸收天地灵气,也会拥有一种超常的感知,对事态的直觉也会敏锐。 韩姣刚才打坐时心里莫名地发慌,被孟晓曦附言后,更加觉得不妙。她停止了打坐,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从乾坤袋里取出向仪,要确定方向。但是向仪色彩混乱,丝毫不起作用。 孟晓曦也取出一个向仪,显示与韩姣的一模一样。 糟糕,韩姣心道,看了看神色有些不安的孟晓曦。 就在此时,穆真真忽然弄出一个巨大的火球,猛然在空中炸开,让两人一惊。 “啊——”林中又传来穆真真突如其来的惊叫。 “去看看。”韩姣道。 还不等两人前去,穆真真从林中跑了出来,脸色煞白,双目惶然,叫道:“有妖兽。” 她的样子像是被惊吓的不轻。韩姣和孟晓曦一前一后跃上高高的树枝,往远处眺望——顿时毛骨悚然,手足冰冷。 几处山脉里不知从哪里涌出不计其数,数以万计的妖兽,密密麻麻地满布山峦之间。这些妖兽形态各异,各式各样。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关联,此刻却像发疯一般,聚集到了一起,往韩姣三人的方向奔来。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妖兽的嘶吼声已经遥遥传来,如潮水一般奔涌呼啸而来。 韩姣如同身在梦魇之中,被那厉嚎声惊醒,眼中满是仓皇和惊惧。 “这是什么?”孟晓曦颤抖着声音,“兽潮?” 韩姣心怦怦地急跳如雷,抿了抿唇,好不容易迸出一声:“跑,快跑。” 兽潮上百年才有一次,即使是元婴境界的修士,面对兽潮发生,也只能转头就跑,不然就是死路一条。 韩姣一翻身,已如掠枝鸟雀飞出。孟晓曦反应不慢,也激射飞出,跟随在后。 穆真真着急地大喊:“等等我。” 谁现在还能顾得上她。 两人头也不回地飞速逃窜,穆真真大恨,她刚才并没有打坐,灵力所剩不多,现下无法可想,赶紧拿出一个飞轮。这是她父亲给她准备的法宝之一,叫风飞轮。她注入灵力,勉强使用着,追在韩姣和孟晓曦的身后。 妖兽很快就如浪潮一般蔓延了整个山脉,狂奔的脚步声,让山头震动不已,如浩雷,如怒浪,声势惊天动地。它们很快变成了一张大网,只剩下一个缺口。 三人选无可选,只能朝着这唯一的路逃生。 韩姣飞跃过一片尖细髙茎的植物,忽然半空中卷起一道黑影,奔袭而来,之前毫无征兆。韩姣一惊,在一霎那沉住气,往下坠了坠,躲了过去。后面的穆真真却被打了个正着,尖细地叫了一声。 韩姣用神看去,原来那是一株巨大花朵的花蕊,伸出有十来丈长,竟会主动攻击人。 在黑夜之中,那些近的远的,形状怪异的植物,都好像有了生命,露出凶意来。 韩姣倒吸一口凉气,回头看了看,心里更加发凉。 如潮的妖兽们已经越来越近了。 她几乎已经看到最前面的妖兽,前肢如同钢爪,随意一扑,就是金石崩裂,它们张开口,长长的獠牙伸出口外,在黑夜里尤其鲜明。 穆真真的风飞轮是赶路用的法宝,防御并不高,被砸个正着,立刻就无法用了。她狠狠瞪了韩姣一眼,口气蛮横道:“我的法宝被你弄坏了,你带我走。” 这都什么时候了,韩姣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又开始飞跃在树枝之间。 孟晓曦看也不看她,一心逃命。 穆真真自小娇生惯养,从未受此待遇,气的脸色涨红。可身后妖兽的嚎叫已经离得那么近了,她心底发慌,这才后悔刚才没有打坐。摸了摸乾坤袋,从中找到一根天池蚕丝,眼珠一转就想到一个主意来。 她用最后一点灵力施展开,天池蚕丝化成一道软线,往前卷去。 天池蚕丝素来珍贵,她所得的也不过十丈长,够不到韩姣,离孟晓曦的距离正好。 韩姣听到身后有异,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孟晓曦身形一顿,似乎被什么缠住了。 “你干什么?”孟晓曦转头怒道。 穆真真高声道:“你们要带我一起走。” 这一句话的功夫,孟晓曦已用火烧用飞剑砍,都没有能把那根丝弄断。 “这是天池蚕丝,弄不断的。”穆真真得意道。 韩姣一眼看到妖兽又近了一截,算了算时间,心惊胆颤道:“半个时辰就要被追上了。” 孟晓曦更急,又甩不掉身后的蚕丝,只能拖着穆真真一起逃跑,速度顿时就慢了不少。 韩姣心里无奈,又想起这件事与自己有不少关系,时不时要扶孟晓曦一把。 三人逃到一处悬壁,眼前已没有路了,只能往上跃。 这处的高度已脱离了提气术所能达到的极限。 韩姣灵力使用精妙的优点在此处展露无遗。她提气术用了两道,一道未息之前在半空中又再次提起,一口气飞跃上了悬壁。 孟晓曦拔出飞剑,对穆真真道:“你先放开,等我上去了,再拉你上去。” 穆真真道:“不行,要救一起上去,谁知你上去了还会不会拉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快放开。”孟晓曦眼中满是怒意。 “不放。”穆真真咬牙道。 孟晓曦提起飞跃起,刚够十丈天池蚕丝最大的距离,把剑插入石壁中,站在上面。 穆真真大急,紧紧拉着蚕丝往下,“你做什么,拉我上去。” 孟晓曦一时不防,险些被她拉得摔下去。刚才已憋了一肚子气,此刻一下子被激发了,她眸中幽幽深深,仿佛有暗火在燃烧,暗自一掐诀,一道风刃就直射而去。 穆真真“啊”的嘶吼一声,手臂被连根切断。那天蚕丝呼地一下子松开了,被风吹得荡起。 孟晓曦无意识地伸出手抓住天池蚕丝,一手拔起飞剑又提气飞上悬壁。 韩姣将刚才发生的都看的一清二楚,看着孟晓曦飞上来,目光又是震惊又是茫然。 “我……”孟晓曦握着天池蚕丝的手还觉得有些湿润,低头一看,是血液留在了上面,她搓了搓手,慌张道,“不是,我不是故意的。” 第九十三章 惊悚 山上风声凛冽,刮得两人衣物猎猎作响,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韩姣无意识地退后一步,避开了孟晓曦急促而惊慌的目光。她垂下头,心头仍怦怦地急跳着。就在穆真真断臂的一瞬间,她的震惊远远高于微薄的同情――是的,孟晓曦行事果断决绝,这一点远比穆真真显得重要。 穆真真和韩姣毫无关系,相处了几天,也没有丝毫好感。现在穆真真灵力耗尽,又断了一臂,已经是死路一条。韩姣暗自叹息了一声,有一些惋惜,还有一些隐约的侥幸――逃命的路上,少了一个累赘。 “走吧。”韩姣轻轻说了一声。 孟晓曦愣了片刻,仔细地看了韩姣一眼,见她面色淡淡的,心里提着的一口气就慢慢松了。这一刻,她真有点庆幸身边的人是韩姣了。无论换了谁,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调整好心态。如果是百里宁,目下无尘,说不定当场就要分道扬镳,如果是孟纪,性格单纯,只怕半天都会恢复不过来。如果是舒纥,她连想下去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有韩姣,理解了她的举动。 不是宽容,不是体谅,是理解。孟晓曦喉咙里藏了一丝苦涩,心绪百转,沉甸甸地想道,尽管她和韩姣的性格截然不同,但是从某一方面来说,她们竟然具备了同一种特质,以至于她们互相看不顺眼,却能理解对方的行为。 不远处妖兽的嘶吼把她们从沉思中惊醒。孟晓曦把天池蚕丝收到乾坤袋中,立刻又向前飞掠逃去。这一次韩姣在左她在右。两人并肩前行,保持着适当的距离。这个适当,既利于合作,又能及时防备。 妖兽的叫声此起彼伏,缕缕不绝。期间随风声飘来似乎还有一丝尖锐的女声凄厉,都被两人有意无意地忽略了。 生命的意义大于一切。对于修士来说,求长生,不就是为了永久地活下去吗。这个生命当然是指自己的。至于别人的,这个时候她们都顾不上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悬壁并不能阻挡妖兽的脚步。妖兽的身体比起人类可要坚韧地多,有些只要后腿一使力,轻轻松松就跳跃上去了。 韩姣和孟晓曦慌不择路,一路循着前路逃走,一丝也不敢停留。 可就是这样,妖兽也已经蔓延到身后了。 韩姣趁隙回头一看,妖兽张开血盆大口,锋利布满倒刺的四肢已经在百步之内了。 “不行,就要被追上了。”孟晓曦脸色煞白,语气绝望道。 韩姣也心急如焚,眼看妖兽不计其数,已将山林涌成了海洋一般,真是感觉到天塌地覆,顷刻就要命在旦夕了。她剩下的灵力,就是施展五灵遁也逃不远。 “天池蚕丝,”她忽然想起一个主意,“快拿出来。” 孟晓曦一听,就立刻领会到了。 两人各持一头,在疾行中,绑在了两树之中,在黑夜里丝毫看不出来。 涌上来的第一批妖兽很快被蚕丝割裂了身体,哀嚎着躺倒了一片,给韩姣两人争取到了一线时间。 天池蚕丝前很快累积了一堆妖兽尸体。妖兽也并非都是愚蠢的物种,其中也有许多开了智能的,懂得趋利避害。韩姣从乾坤袋中取出吉吉钟,用灵力敲击。 妖兽们脑中空白,又有一大群被蚕丝收割了生命。 两人趁机又逃远了。 就在韩姣埋头逃命之时,四面八方忽然传出来一个娇脆的女子声音:“苏梦怀,到了今时今刻,你还不肯降吗?” 光听这个声音又娇又媚,似乎就能勾起人遐想无限。与此同时,妖兽齐声爆喝,忽然速度慢了下来。那个似乎身处远方,声音又笼罩着每一座山峰的女子又道:“现在的大势已经明朗,我真是不明白,为何你就是执迷不悟。守着你那一方土地作威作福又有什么用。修成大道才是我辈的目标,你留恋的眼前一切终是要化为尘土的,到时候你若不飞升,也将化为虚无。苏梦怀,何不就此降了魔主,一起破解吉祥天的秘密,登录仙籍,得享永生。” 女子一番娇媚的言语,把韩姣和孟晓曦吓得面如土色。 原先她们以为遇上了妖兽暴动的兽潮,现在才知道是人为的。大概就是为了追捕一个叫苏梦怀的人,她们是受了鱼池之殃。但是听到了后面,越发感到心惊胆战。 魔主……难道这里已经不是在碧云天了? 兽潮已经停止,韩姣觉得经脉中的灵力已经消耗一空,也只能停下来休息,她和孟晓曦各自找了一颗大树躲在后面,直到空中那个声音道:“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想清楚。” 声音消散后,两人才敢露头。 “这里是离恨天?”孟晓曦仍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不住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呢……” 世人都知道,两界天之间由天堑相连,只有通过天堑才能穿行。 可是韩姣两人连天堑都没见过,就莫名其妙地到了离恨天,这种事以前听也没有听说过。 韩姣默然无语,眼神落在这片陌生而又危险的土地上,茫然失神。 孟晓曦知道此时再讨论前因后果已经没有用了,眼看身陷重重妖兽的包围,心仿佛沉入了深渊之中,不见光明。 两人定了定神,都选择了调息吐纳。 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愿甘心受死。 黑夜如墨,风声倥偬。 一阵拍翼声由远及近而来,到了韩姣两人面前不远处就停了下来。 韩姣睁眼一看,悚然而惊。 六只羽毛斑斓绚丽到了极致的飞鸟结伴飞来。每只都是长颈细喙,羽翼丰满,拍打时姿态优美,恍若仙鹤。这还不是最引人注目的:每一只鸟嘴上都衔着一样肢体,不是断脚就是断手,还有一只衔着的是没手没脚的身体。当最后一只鸟飞近时,韩姣觉得胃里翻滚,几欲作呕――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头。 “啊”孟晓曦紧绷的神经被这幅惊悚的画面给压断了,惊叫之后,手脚并用地往韩姣这里爬来。 韩姣身体贴着树桩动也动不了,恐惧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到四肢百骸,一时身体麻木,脑中空白。 “是,是穆真真……来索命。”孟晓曦狠狠揪住她的一只手,声音嘶哑道。 韩姣被她抓疼了,反而有些回神:“不是,不是她的衣服。” 孟晓曦刚才吓得看也不敢看,此刻硬憋着一股气瞟了一眼过去,只见六只斑斓鸟儿把断肢都放到了地上。断肢所露出的皮肤是苍白的。忽然间,一只断手动了一动,手指挪动着往其他断肢爬去。 “啊――” 孟晓曦险些晕过去。韩姣想要晕,却又恐惧太甚,只能粗喘着气,一动不动。 在两人惊心动魄的恐惧之下,断肢活动了起来,先是断手连接起身体,然后又把脚给拼了起来,最后,四肢回到了身体上,两只手垂下来,把脑袋轻轻拍了拍,放到了脖子上,经脉肌肉都连接起,恢复成了一个身材伟岸,长袍广袖的男子模样。 如果不是在这种环境下,面前这个像是拼接而成的人其实是一个极为引人注目的男子。 年纪不到三十,身材健壮挺拔,眉目疏朗英俊。下颚上微微有胡茬,眉目间有一种饱经风霜的沧桑感。 韩姣两人在树下缩着身体,目光既惊惧又疑虑。 男子也对两人的出现感到惊奇,他本想走过来,可是每跨近一步,两个少女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似乎感觉到,就停步不前了,站在原地,盯着两人看个不停。 在双方怀疑戒备对持的期间,他先是折了一根软枝,把头发往后束起,然后就定定地看着两人。 过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怕什么,我又不会生吃了你们。” 来人虽然行径如妖魔鬼怪一般,但是声音却意外的清扬悦耳。 韩姣和孟晓曦都暗自松了一口气,既然开口说的是人话,那就好办许多。两人从他惊人的出现开始,就一直将他视为妖魔,一时间觉得无话可接。 “再过半个时辰,妖兽又要来了,你们打算就这么发呆下去?”他又问,同时轻微地笑了一下,露出一种成熟男子才有的魅力,缓和了紧绷的气氛。 韩姣推了推孟晓曦,示意她放开一直抓着的手。 师姐妹两头一次这么接近,两人眼神交换,渐渐冷静下来,重新吐纳起来,对来人还是惊虑占了上风,不敢搭理。 男子对两人抓紧时间恢复灵力略微意外了一下,随即仔细观察了片刻,面色一凝道:“你们是碧云宗的弟子?” 他面色一肃,不怒而威,自然而然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语的压力。 韩姣无法入定,微微点了点头。孟晓曦也是同样。 “碧云宗的弟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男子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个转,“有什么图谋?” 呸,对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图谋。韩姣在哥哥韩洙和襄身上都体会过惊人的威压,此时虽然害怕,心里倒还清楚。 孟晓曦就不济的多了,身体抖索如筛,被逼着开口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男子一眼就能看穿两人的修为境界,自然不会怀疑答案的真假。对于这个时间这个地点碰上碧云宗的弟子,他比两人更吃惊,只是脸上丝毫不露,恍若无波。 ------题外话------ 这章写的我很兴奋啊…… 有童鞋猜到了,对啊,就是离恨天啊 有没有感觉到,我在努力加速哦 第九十四章 妖丹 “不知道原因就来了这里,你们两个运气真不好。”男子露出一个落拓不羁的笑容,上前两步,蹲下身体看着两个少女。他的目光直落落的,又透着一股明暗不定。 孟晓曦把头整个都缩了起来,韩姣微微别过头。 “怎么不说话,坐以待毙?”他见两人戒备很严,不悦地冷哼了一声。 韩姣直起身体,行了一个礼,软声问道:“请教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 男子又意外了一下,在她脸上看了好一会儿,冷漠道:“离恨天的月堕地。” 倘若是熟知离恨天的人,听到这个地方准会大吃一惊。可惜韩姣和孟晓曦对离恨天一点也不知情,只是把这个地方记在心里。 “谢谢前辈。” 孟晓曦被韩姣暗地里掐了一把,顿时醒悟过来,站起身也行了一个礼,头也不敢抬,两师姐妹相携要离去。 走出没两步,男子厉声喝止道:“去哪里?” 韩姣只能停步,低声道:“趁着后面的妖兽没有追上来,我们想逃远点。”实际上,她们原本是想趁这个时间好好打坐恢复点灵力,可惜面对这个恍如妖魔般的人,就想逃远一些。 “围三缺一的道理,你们不懂?”男子上扬的语调里显出不耐烦,“青元那婆娘会这么好心,召了这些低阶妖兽来,留一个缺口让你们活命。那里是通向月堕神庙的,依这条路下去,死的只有更惨。” 孟晓曦的手狠狠抖了一下,攥紧了韩姣,那冰冷的触感交替在两人相握的手间。 韩姣暗恨此人无耻,妖兽围击根本和她们两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在他的口里,好像这么大阵仗都是她们引起似的。 “谢谢前辈指点。”她道,“早死晚死都是一死,能晚一刻也是好的,我们除了这里也没有其他地方可以躲了。” 男子目光中骤然迸发出怒气和凶意,直接身形一动拦在两人面前:“真是有眼无珠,为什么不求我?” 孟晓曦用手肘轻轻撞了韩姣一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韩姣沉吟不语,孟晓曦按耐不住,躬身道:“求前辈指点迷津。” 男子脸色稍霁道:“总算还懂点事。” 韩姣一直感觉这男子的举动有些奇怪,从一开始他主动搭话,就透露有帮助两人的意思,似乎要两人开口相求,他才感到满意。非亲非故,在这样的环境下,还真有这么好心的人? 她满腹疑窦,只好深深藏起,静观其变。 “你们修为太低,要想从妖兽里脱身简直是痴人说梦。”男子毫不留情道。 两人都有自知之明,一点没有生气,静等下文。 “要是提升修为到小成境界,还有几分希望。”他见两人都意兴阑珊的样子,目光里闪过一丝冷光,“我有办法帮你们立刻突破。” 韩姣抬起头,孟晓曦的呼吸顿时变粗了。 男人见两人都不再保持镇定,笑了一下道:“突破小成境界之后,只要你们在这里为我护法,等时机到了,我就带你们一起离开。” 闻言,韩姣心中咯噔一响,孟晓曦刚有些血色的脸立刻又刷白了。 这才是他的目的。韩姣心道:一定是因为什么特殊缘故,让他需要一些帮手,不然以他的修为,早就可以一走了之了。 孟晓曦也想通了此节,不敢一口答应了,婉然道:“前辈修为高深,还需要我们护法吗?” 男子脸色一沉道:“这个你们不用管。兽潮每两个时辰会爆发一次,持续时间只有一个时辰,其余一个时辰,妖兽不会自动攻击。我帮你们把修为突破到小成境界,你们就必须要顶住前一个时辰的妖兽攻击。” 韩姣壮大胆子问道:“前辈怎么知道妖兽攻击的时辰?” “我自然知道,”男子随口一答,口气不善道,“你们准备好了吗?” 他不问两人同意不同意,直接问是否准备好。[.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韩姣和孟晓曦目光交错,都觉得心头惴惴不安,心头升起一丝不妙的感觉。 “前辈,可容我们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男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这样的机缘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难道你们还真愿意被万兽踩踏撕咬而死?” 他一面循循善诱,一面又言语威胁,恩威一并施展。韩姣和孟晓曦都是同辈之中尤其聪明机敏的,但是面对眼前的困局和这种深不可测的人物,一时之间也难以抉择。 韩姣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还不知前辈姓名。” 男子道:“苏梦怀。” 是他。 兽潮围击的罪魁祸首。 韩姣咬咬牙,心中已恨地发痒,脸上还只能做出云淡风轻来。孟晓曦也想到这茬,僵硬了一瞬间后,也故作不知。 远处妖兽群又有躁动的嚎叫传来。 苏梦怀眉头一拧,再也没有时间和功夫陪着两人消耗,手一张,把掌心上滴溜溜滚动的两颗事物放到两人面前,说道:“马上吃了消解。” 韩姣和孟晓曦看了之后齐声惊道:“妖丹?” 在他手掌上放着的是两颗高阶的妖兽内丹,一紫一绿,色泽均匀,晶莹剔透,从中泄露出一缕似麝非麝的暗香。 韩姣面色惨白的退了两步,孟晓曦连连摆手:“不行,不能吃的。” 妖丹是妖兽修炼有成后才会凝结出的内丹,蕴含了妖兽的妖气和灵力,一般被修士取到之后做炼丹用。在碧云天内,大多数的灵丹都是用灵草炼出,少数用到妖丹的,也会在药炉中淬炼去除妖气后才能使用。 直接吞食妖丹提高灵力,那是妖修邪修才使用的手段。 碧云宗绝不容许使用这一类的修行方法的。 韩姣等入门时就知道,碧云宗对弟子管束甚少,唯独不许正统道法有污。如若灵力不纯,就将为宗门所弃。 想到这一后果,韩姣和孟晓曦都惊慌失措,躲开了妖丹。 苏梦怀眸光转狠,一个闪身到了两人身后,一掌捏住孟晓曦的颈子,把紫色妖丹一下塞进她的嘴里。孟晓曦双手挣扎,却一丝用也没有,眼中一热,眼泪沁了出来。苏梦怀把她扔到地上,转过脸去看韩姣。 就在一刹那间,韩姣消失了。 苏梦怀面露惊讶,双手一拍,地上漂浮起一个光圈。 韩姣的身影被光圈给弹了出来。 “好高明的遁术。”苏梦怀冷笑着赞了一句,捏着她的头颈,同样把妖丹塞到了她的嘴里。 韩姣冷不防感到喉中窜入一股热流,挡也挡不住,顷刻就流入腹中。 四肢一瞬间都暖和了起来,如置温水之中,十分舒坦。她抱起双臂,脑中轻飘飘的,似乎整个身体都变轻了,说不出的舒服和安坦。 她正感受着这股力量,忽然之间,胸腔里一阵刺疼,仿佛有什么裂开了,她高喊了一声,自己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这份疼痛从胸腔中很快蔓延道身体上,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都被波及到了,巨大的能量在她的经脉中飞快流转,又似乎要撑裂开,让她的心脏不堪负荷。 从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人难以忍受,韩姣摔倒在地后在地上翻滚着身体,肌肤被细碎的石头划出一道道血痕,可这样的痛,依然比不上身体内部被力量重塑的痛楚。 两个少女各自在地上痛苦地打滚,哀号呻吟不止。苏梦怀看着,丝毫不为所动,脸色平静如初。他手上掐着诀,飞快地念着什么。 从远处山脉的深处,又有娇媚女声遥遥传来:“苏梦怀,你想清楚了没有?” 苏梦怀闻言只冷冷一哼。 女声又道:“魔主怜你人才难得,这才诸多忍让,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再过一炷香的时间,我可就要不客气了。” 千里之遥的声音,在整个山脉中的每一个山峰上,都像是近在耳边似的。苏梦怀在手腕上各划了一下,顿时鲜血淋漓。他就垂着手,任由鲜血流出,抬起脸,忽然对着天空笑道:“青元婆娘,你自己喜欢当狗,莫非还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你当狗?老子和你不同,不喜欢吠叫。” 青元大怒,冷声道:“口舌之争胜了又如何,你中了石心咒,能撑多久。苏梦怀,过了这个时机,你就是想当狗也没有机会了。” 苏梦怀呸了一声,俊朗的面容上满是不屑:“老子是中了你的暗算,但你又好到哪里去。真要这么能耐,何必还驱动山中妖兽,干脆自己动手得了,躲这么远干什么。” 青元娇柔地笑了两声:“既然能驱动妖兽杀你,我何必还费力自己动手。等你一死,风淮孤掌难鸣,离恨天一统就在眼前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苏梦怀道,“我死了,自有其他人接替。公子襄要取西境可没这么容易。凭一朵苌帝花,就想着一统离恨天是不是太天真了些。” 青元哼了一声:“不识时务,苌帝花是天地兆机,你不顺从也就罢了,居然还要行逆天之举。” 苏梦怀眼皮一搭,似笑非笑道:“修行大道本就是逆天之举,一句天机你就顺应而为,日后如何迈入大道顶峰。” 青元道:“光嘴皮子利索不算什么,见个真章吧。” 苏梦怀耐心早已磨光,再也不理会空中的声音,反而低下头去。两个少女各自蜷成一团,忍受着筋骨脉络重塑之苦。 妖兽又再次奔腾起来,凌乱的脚步让大地震颤不已。 苏梦怀自知时间不多,一手抓起孟晓曦和韩姣,把手腕上的血各自喂她们喝了一口。 第九十五章 唱曲 两个少女早已神志不清,喂了血之后脸色慢慢有了好转。 苏梦怀长吁了一口气,再次抬手时动作变得有些僵硬,他自知石心咒已经开始发作,皱了一下眉头,伸手在两人的肩膀上一拂,从她们身上抽出一道细细如丝般的蓝色微光,又低头缓慢又冰冷地说了一句:“我抽取你们的一缕精魂,醒来后别想逃走,给我乖乖杀退这些妖兽。” 韩姣感到喉中灌进一股热流,腥中带甜,她张嘴欲吐,却被人捂住了嘴,不一会儿,热流就化作了另一股能量窜进身体。这种能量修复了已经崩裂的经脉,滋养了身体各处,和她原本的灵力溶合,让身处痛楚中的韩姣得以喘息。但是它与妖丹上的妖力并不相溶,两种不同属性的能量一前一后在身体中流转,像是两军厮杀一般,相生相克,冷暖交融。 “杀退妖兽”——耳边一个冷硬的声音命令说。 她本能想要反抗,脑中却茫茫然地不知所处,突然之间,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有一样很重要,几乎不亚于生命的存在被抽走了。她脑中警铃大作,却一丝一毫不能动弹,只觉得痛入脊髓,生生不休。 身体仿佛在水与火中交替,脑中却始终维系着一丝清明,让她深深感受到每一寸的痛苦,无法挣脱。 直至两股能量同时涌入丹府,相互纠缠成一团。韩姣眼前骤然一亮,四肢恢复了知觉。她猛然一个翻身起来,浑身污浊不堪,汗水和血水斑驳在身上,还沾腻了一身的泥沙。她无暇理会,喘息不定地张望着四周。 神识扩展了足有十倍,身遭的一草一木,一动一静都感觉地十分清晰。她抬起手,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充盈力量的感觉——果然是小城境界了。 “韩姣!”孟晓曦大声喊道。 韩姣从沉浸在境界提升上骤然回神,神色有些茫然地看向孟晓曦,在她满是泥土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和疑惑,还有一些更复杂的情绪。 “小成……已经进入小成境界了。”她失神地喃喃自语。 韩姣能理解她的心情。舒纥晋阶的时候经历了一天一夜的痛苦,而她们却只用了半个时辰也不到。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惊喜下,她感觉到深藏在内心中的不安。 妖兽奔腾如雷的声音已越来越近。 韩姣站起身,往前一望,山坡上已有重重叠叠的黑影,一双双凶残的眼睛在林中若隐若现。 就连吹拂到脸上的风也带了一股腥气。 韩姣一惊,刚才晋阶时脑中模糊的片段又重新拼凑了起来。她扭过头朝后看。六只羽毛斑斓的鸟围成了一个圈,扑腾着翅膀,保护着其中一尊石像。 石像挺拔,面容俊朗,此刻都变成了木然冰冷的模样,正是苏梦怀。 韩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是感觉到石像中生命依然存在,而且与自己有这隐约相连,就像是有声音在催促着:保护石像,去杀了妖兽。 这命令如同篆刻进了脑海,无法消除,无法摆脱。 韩姣和孟晓曦对了一个眼神,各自惊颤,他抽取了她们的一缕精魂,可以随心掌握她们的生死。 几十只像豹子一般,四肢矫健的妖兽已经扑了上来。 韩姣手一挥,地上窜起细如发丝一般,几乎已经瞧不见的晶丝,瞬间就结果了妖兽的性命。孟晓曦拔出长剑,挥舞如网,同一时间收割着妖兽的性命。 进入小成境界后的出手与之前已是天壤之别。 灵力充盈,运转自如,道法施展后威力奇大,两人甚至可以用御气术直接飞跃到上空。 前仆后继的妖兽死于两人之手。 很快就有飞翔的妖兽吼叫着飞扑过来,和地上的妖兽结成了一张大网。 韩姣越杀越手熟,道术运用手法飞快地进步着。与此同时,成千上万的妖兽已如浪潮一般围了上来,躲避的空间变得更加狭小。 韩姣和孟晓曦必须顾及到身后的石像,看着四周的妖兽围堵地已不见生路,心里面不禁发憷,施展道法一刻也不敢停顿。 妖兽数之不尽,一群倒下,还未落地,就被其他妖兽撕咬噬尽,后面又有妖兽扑咬过来,仿佛杀不尽一般。 韩姣感觉进入小成境界后,灵力运转十分迅速,在这样灵力稀薄的地方,身体也能自动反应,吸收灵力。幸而如此,她才能维持咒结术,厮杀妖兽。 不知过了多久,黑夜沉沉如浸墨汁之中,妖兽在地上堆积起尸骨如山。 韩姣手一扬,晶丝凭空冒出,刺穿了几只阴骨蝶的身体,腥臭的液体喷散在四周,空气中顿时就弥漫了剧毒的气息,后面的妖兽都避了开去。面前压力一缓,韩姣疲惫地吐了口气,丹府中的灵气忽然一动,两股混乱的能量又冲撞到了一起。 灵气在经脉中岔动,韩姣浑身冷汗,手脚一下子僵硬起来。 另一边孟晓曦突然低呼了一声,一只长针狌突破了她的剑网,飞扑向石像。六只斑斓鸟灵向它啄去,长针狌嘶吼一声,爪子拍在了石像上,石像一下子裂成两段。灵鸟鸣叫不止,长喙将长针狌啄死。 韩姣吃惊地看着裂成两半的石像,脑中一抽一抽地作疼。体内翻腾的两股能量渐渐平定,她来不及细想,又重新开始厮杀妖兽。 这一个时辰过得如此缓慢,分分刻刻就像被拉长了。 当远处的妖兽蛰伏不动,不再向前奔跑,前面的妖兽渐渐退去。韩姣知道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她松了口气,又立刻检查自身的情况:盘结在丹府内的两股力量泾渭分明,却又相互纠缠。(.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这绝非正常的小成境界现象。 韩姣想到刚才那短短一刻几乎出现的走火入魔征兆,脸色苍白不已。 孟晓曦沉默地看着她,呓语似的问:“你体内也有两股力?” 韩姣勉强微笑了一下点头。 “完了。”孟晓曦神态怪异,又像笑又像哭,“这是妖力。” 不能与灵力相容的力量来自妖丹,是妖物的本源之力,此刻就依附在韩姣和孟晓曦的丹府内。这股力量固然帮助她们一举迈入小成境界,但是也成了一个隐患,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而且由于这股妖力存在,她们的灵力不纯,再也不能晋阶。 修行从无捷径——韩姣想到这一点,就知道自己已经被逼走上了修行的绝路,心一阵阵发凉,如浸冰窟。 两人默然相对,到了这一步已想不出还有什么可说的。裂成两截的石像冷冰冰硬邦邦地躺在地上,缓慢地恢复了血肉之躯。就像刚露面时一样,苏梦怀醒来,把自己拼凑起来,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他先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两人,等看仔细后露出微微笑容道:“已经是小成了,没有枉费我的精血。” 韩姣对他没有丝毫的好感,满心尽是愤恨,避开他的眼神垂下头去。孟晓曦的想法也相差无几,瞪着他不说话。 苏梦怀见了两人的样子,反而笑容变大,了然中带了一丝讽刺:“若没有踏入小成境界,你们今次也休想活命出去。” 两人还是无言以对。 “想想你们的资质,能提前几年就达到小成,算是一个大便宜了,还有什么不满。”苏梦怀又道。 “我们应该怎么逃出去?”韩姣忽然问了一句。 苏梦怀被打断,淡淡扫了她一眼。 韩姣此刻没有什么畏惧,从看到他变成石像开始,这就是一场交易。他一定是中了什么厉害的咒法,不然也不会强灌她们妖丹晋阶,现在也正是互相需要的时候。 “往西面。”苏梦怀道。 他所指的方向,是妖兽最为密集的地方。 韩姣和孟晓的脸色都很不好看,但一句话也没有反驳,只静心屏气地吐纳。 当午后的阳光火辣辣地穿透云絮,照耀在起伏的山峦间。树叶映着淋淋如波光一般的光点,白晃晃的刺目欲盲。 兽潮再一次退去,韩姣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的高兴了。 太累了。 整整五日厮杀不停,她几乎没有片刻休息,身体沉重如灌铅,渐渐麻木。 她眼望前方,目光却带着茫然。尽管杀了无数的妖兽,可山谷里一望无际,仿佛没有一个尽头。韩姣想要放声尖叫,她脑中那始终紧绷的神经几乎就要断裂了,可偏偏她只能沉默,就连叫喊的力气,都已经快要耗尽了。 苏梦怀拍了两下掌,笑道:“你们的道法越来越纯熟了。” 听到他一句赞扬,孟晓曦无意识打了个颤。韩姣也没有回头。 不能理他。 苏梦怀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在韩姣和孟晓曦不断与妖兽厮杀的时间,他也在自解石心咒。从一开始频繁发作已开始渐渐恢复正常。可就算如此,他也没有一次出手帮助过两人,只在一旁冷眼旁观。当兽潮退去,他除了和远处的青元打嘴仗,剩下的时间就开始精神折磨两人。 头两日,他要求韩姣和孟晓曦说些碧云宗的事。事无大小,从峰主谈到师兄弟之间的琐事,他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等两人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闭口不言之后。他又换了法子折腾两人,时不时指点一下道法。他境界高深,随口一句提点都有莫大的作用。韩姣和孟晓曦都不敢疏忽,可每次实践之后,通常遇到两种结果。有时道法得到凝练提高,效果胜过往常十倍。有时引起灵力翻涌,差点走火入魔。 一旦看到两人因为他的指点而显露走火入魔的征兆,他都乐地哈哈大笑。 他的话时真时假,举动亦正亦邪,着实让人难以捉摸。 韩姣吃尽苦头,可每次遇到他讲解道法,又不能视若无睹,真要运用了,又不知其中真假,几日下来,时不时就要和走火入魔擦肩而过。 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上却要疯狂了。 韩姣心中燃烧着一团邪火,急迫地想找一个宣泄口,她简直不敢去看苏梦怀的脸,只怕一个冲动要动手杀他。 若非韩姣和孟晓曦都是机敏耐性的人,几天几夜折磨下来,早就回头和苏梦怀拼命了。 苏梦怀恍然不觉,看着两人笑道:“该教你们的都已经说了,今日就换个玩法吧。” 谁在和你玩? 韩姣和孟晓曦不约而同地仇视他。 “看来你们也很期待,”苏梦怀微睐道,“唱个歌,跳个舞?” 韩姣攥紧了拳头,指甲入肉三分,疼痛让她脑中清明,不至想要同归于尽。孟晓曦瞪地双目通红,唇紧紧抿起,想是在极力隐忍什么。 苏梦怀火上加油地说道:“姑娘都面薄,我先开个头。” 韩姣觉得最后一根理智的神经已经岌岌可危,快要崩裂了。 孟晓曦噌地一下站起身,脸色青白交加了一下,在苏梦怀兴味的目光中,又慢慢坐了回去。 苏梦怀看着两人,憋了一肚子的笑,作势低低咳了两声,抬头看看阳光明媚、辽阔无云的天空,他声音朗朗唱道:“乾坤能大,算蛟龙、元不是池中物。风雨牢愁无着处,那更寒蛩四壁。横槊题诗,登楼作赋,万事空中雪……” 他声音清扬,唱词却豪迈,自有沧桑不尽之感。 韩姣听着,满腔的怒火竟渐渐消退,反生起怅然之感,有一种酸涩从心底慢慢涌了上来。那词中说的蛟龙屈身浅池,不得舒展,想要一举飞腾,脱离困境的意思,倒与现在有几分贴切。 “青山如发,故人应念,杜鹃枝上残月。”等苏梦怀唱完。韩姣和孟晓曦都是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苏梦怀舒怀地大笑了两声,惆怅之意一扫而空,他目视两人,说道:“该你们了,唱个曲子来听听。” 孟晓曦嘴角抽搐了一下,转过脸来看韩姣。 韩姣也无奈,想要以沉默应对,又怕苏梦怀阴晴不定的性子骤然发作。几天下来,她还摸不清他的脾气,只知道顺着他不至于吃大苦头。 两女眼神交流了一下,决定唱入宗时学的“清虚大风歌”,才开了一句,苏梦怀就皱眉甩手道:“无聊,但凡碧云宗弟子没有不会的,换一首,分开唱。” 你又不是碧云宗弟子,韩姣腹诽。 孟晓曦只好换唱道“二十年来如一梦,此身虽在堪惊。”苏梦怀又驳道:“唱的毫无意味。” 韩姣唱“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苏梦怀挑眉:“词有侠气曲太柔,换首。” 一眨眼功夫就被他挑剔了好几首。韩姣只觉得额上一抽抽的,火气又渐渐起。 师姐妹两人自幼在碧云宗学道,又不是在花街柳巷学唱曲,没一会儿就词穷了。苏梦怀还一脸促狭的笑等待听歌。 孟晓曦大怒,便唱了一首乡间俚曲:“一阵清风徐徐过,妹子衣裳忘了搓,以为哥哥来看妹,抬头见风不见哥——” 韩姣听了目瞪口呆。 苏梦怀听得入神,一曲结束后笑道:“这曲有意思。”赞完就盯着韩姣看。 呸,疯子。韩姣心想,原来你好这一口。于是眼睛一闭,不管不顾地嚎道:“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啊……” 孟晓曦“噗”的一口气没岔过来,苏梦怀的脸上显出一霎那的呆滞。就连远处妖兽都悄无声息了。 一曲终了,满山静默。 渺渺如天外飘来,一个清亮男子声音从远山边传来:“迦夜妖王果然好兴致,生死之间做笑谈,还有美人唱曲作伴。” 苏梦怀脸色乍变,一脸笑意尽敛去,剩下满是凝重。 孟晓曦感觉到一丝不妙,神态怵惕,抽出长剑,紧张以对。 韩姣愣住,这个声音那么熟悉,相伴七年有余,以至于一开口就被她认了出来。 “公子襄。”苏梦怀喃喃低语道。 ------题外话------ 两章合一 第九十六章 遭遇 孟晓曦听见了苏梦怀的低语,浑身一震,一时吓得不能言语。(.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韩姣心忖:是哪一个公子襄。她仰头远远眺望,除了山林草木,就是成群妖兽。此刻树静叶止,妖兽蛰伏,四下里寂静无声,仿佛除了三人,一切都已归于无迹。 这反常的平静,都是因为刚才公子襄的声音盖过了一切。 苏梦怀一直注意着身边的动静,可在公子襄出声前什么都没有察觉,他既有惊怒也有警惕,双手如弹琵琶一样飞速点击,每一下都点在空气中,他神态严肃,眼睛定定看着远方某一处。 随着他身上的灵压越来越重,从四面骤然刮起强风,卷起风沙走石无数,山中树木林立,被大风刮得枝叶扑簌,如蛇一样扭动,从地上卷起的风卷成一个巨大的漩涡,片刻功夫,灰蒙蒙的风起沙尘就几乎要遮天蔽日了。 这样的威势让妖兽不安,想要躁动又被灵压死死压制着,只能挣扎着嘶嚎。 “千里传音,魔主还没有到。”苏梦怀道,眉宇间没有一点放松,“不过也快了。” 孟晓曦急道:“那怎么办?” 此时众人的身份已经明朗。苏梦怀是西境迦夜族的妖王,公子襄是被苌帝花认可的魔主,还有一个围剿他们的妖王青元。几天下来,苏梦怀解咒成功,青元却一直驱动妖兽没有调理伤势,现在是苏梦怀占了上风。但如果公子襄来了,形势就要颠倒一下,大不一样了。 身处三大妖王的争斗之间,韩姣和孟晓曦这样的境界修为,纯粹就是送死。 苏梦怀心知自己伤势没有痊愈,要是等到公子襄到来,绝难再逃。他没有半点犹豫,回过头来,双目殷黑暗沉,说道:“逃不逃得了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他袖子一展,身体立刻化成了一道流光,眨眼就消失在了西面。 妖兽摆脱了束缚,发了疯一般往西面涌动。并不仅仅是地面上的,天空上满布着飞翔的妖兽。 韩姣仅仅怔了一下,就立刻飞身跟了上去。孟晓曦也不慢。 进入小成境界后,她们的体内灵力运转已经自成一个天地,可以御剑直接飞行。孟晓曦有一把飞剑,踩在剑身上飞如流云。韩姣空手无刃,直接用御气术腾空飞行。 孟晓曦用了飞剑更省力一些。韩姣时不时用一下五灵遁,身影飘飘忽忽,若隐若现,速度反而比孟晓曦还快了一线。(.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孟晓曦很快注意到了,一路飞行之际还是不是看韩姣几眼。 两人各有一丝精魂被苏梦怀抽取了,用感知就能知道该往哪里追。可一路飞行,离苏梦怀的距离却越拉越远了。地上天上的妖兽被苏梦怀一路屠戮殆尽,尸首留下一地,肢体头颅分离残碎,死状十分凄厉恐怖,空气中沾染了浓重的血腥气,阳光之下也飘荡着难以驱散的阴森气息。 青元很快注意到这里的异动,她身形一展,飞到山路尽头,用劲将十几根雕有异兽头颅的怪异铜棍插入岩壁中,铜柱立刻青光闪动,与天空中相连,形成了一道巨大的雷帘屏障。眼看苏梦怀就要飞来,她娇笑道:“苏梦怀,你不要冥顽不灵。” 苏梦怀停下身形,站在空中,默然俯视着她。 韩姣和孟晓曦也随后赶到。这才看清妖王青元的模样,她看起来双十年华,身材修长,长发编成了几十根小辫,垂顺在后,眉浓而眼大,双唇丰泽,娇艳如花,风情独特,像火一般炽热。她言笑晏晏地站在山道口,身后是闪着雷电光芒的屏障,脸色却有些差,显出一些疲惫来。 苏梦怀好整以暇地看了她两眼,笑道:“怎么,之前追了我一路,现在伤还没有好就急着来看我,青元,莫非你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 青元眼波一横道:“是不是你留下来,奴与你细说。” 她这一声真是娇滴滴的到了极处,韩姣觉得灵力突然间一滞,几乎就要从空中掉下来。孟晓曦站在飞剑上也晃了又晃。 唯有苏梦怀,调笑之际已开始动手,此时清啸了一声。空中忽然射出一个巨大的气团,越有十丈许,直冲着青元而去。 青元目光一动,知道苏梦怀要以力破之。这些天,她一直反复不停地驱动妖兽,从未休息,身上还带有旧伤没有恢复,脸上虽还笑着,身体其实已是强弩之末。只看苏梦怀用法的声势,就知道他石心咒已除,精神大好。 以逸待劳,输的一定是她。 青元也无法,先行避开。 气团撞上雷网,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云团消失,雷网也断开,一瞬又重新连起,只是光芒闪烁的程度已经远不如刚才。 青元见状蹙起眉头,从腰间抽出一条银金交织的长带,口中念了一诀,抛向空中。 绳索化成了一条圆链,飘飘荡荡的,金光流转。 “捆仙索。”苏梦怀咦了一声。 据说能将大罗神仙也缚住的绳子,会追踪身带灵气的目标,直到捆住为止。这一条捆仙索银黄交加,看品阶还不是最好的,速度倒是奇快,兜头就要捆向苏梦怀。 苏梦怀岂能让它绑住,一道金光而下,捆住的只是残影。 捆仙索又向韩姣而去。韩姣左闪右闪,躲避腾挪的功夫十分了得。连正斗着法的青元都趁隙瞥了一眼。捆仙索奈何不了韩姣,又自动放大了圈,要连孟晓曦也一起罩进去。孟晓曦拔剑就砍,动作熟练地如同砍妖兽。绳索没有断,上面流转的光芒却一顿。 这意味着飞剑对捆仙索有伤害。于是韩姣吸引捆仙索的注意,孟晓曦一刀刀很努力地砍着。 苏梦怀完全已经压制住了青元,即使在全盛状态,青元也是稍逊与他,何况此时灵力已经大不如前。 青元想的也不是杀死苏梦怀,而是拖时间,直到公子襄到来。 雷网在苏梦怀又一击下变得更加细弱,每一根铜柱上的电丝只剩下淡淡一丝。青元脸色暗沉,又听到砰地一声,捆仙索也被韩姣和孟晓曦两人合力砍断了。她眼睛骤然显出蓝光,满头的长辫一甩,唆的一下飞出上百根小针。 灵针是修仙界公认最难对付的法宝。形小如同无形,防不胜防,破坏力又大,再厉害的修士,如果身体被毁灭了,就没有什么作为了。就是元婴修士,可以脱婴而出夺舍,也会对修为造成难以修复的损伤。 这次的灵针还是妖王之一的青元所发,沾到都是大危险――苏梦怀也难缨其锋,正要突破雷网的身形一顿,化成了三道虚影,躲开如影随形的灵针。 青元一击之下,脸色已经苍白如纸,身体虽然不动,手指却略有颤抖。 “技穷了?”苏梦怀甩开身后的灵针,又折身飞了回来。 青元这时已遮掩不住惊容。 正在她犹豫该留该退之际,天外纶音终于到来。 “青元,”公子襄的声音飘渺随风而来,“用传影镜。” 青元如蒙大赦,双手高举,一面巨大的秘银雕花镜子就出现在她的手里。 传影术是元婴境界之上的修士才能用的道术,人在千里之外,为了及时应援,用传影术显身,但是只能维持三息时间。 所谓三息,就是一吸一呼三次而已。 苏梦怀冷笑:“难道现任的魔主脑子不清楚,三息时间就想留下我。” 他是离恨天五大妖王之一,自有一股凌然傲气。公子襄在摘取苌帝花之前,也只是妖王之一,还是其中最年轻的。苏梦怀心中不屑,笑容讥诮,索性不打断青元,等着公子襄的传影术。 镜面上银光一亮。 苏梦怀活了几百年,很少会产生后悔的情绪,当见识到眼前这一幕时却骤然后悔了。 公子襄从镜子照射出的光芒中走来。 轻袍缓带,冷峻高贵。 他一步一步在山峦间凌空而行,似虚似幻,可又仿佛有一种奇特的规律,在他的脚步下,没有妖兽敢躁动,天地间的灵气形成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纽带,在他的身后,连接成了一片。 在没有看到他之前,在场的修士没有人能相信,世上已经有人达到了这种境界。 韩姣知道,这不是襄。 所有人都是屏着呼吸,直到他走到苏梦怀的对立面,站在虚空上。 看似缓慢的动作,其实只不过半息时间。 “迦夜妖王?”公子襄开口。 直到这一声,群峰似乎缓缓醒来,风又徐徐而起,传来泥土和血腥混合的味道,妖兽在远处包围,嚎叫了两声。 苏梦怀还没有出手,就知道自己输了。 其实两人并不陌生,西境是苏梦怀的领地,已经被公子襄领兵攻打了一年多。想到这里,苏梦怀豁然一笑,把刚才公子襄带来的无上压迫感压下。他叹道:“难怪胡都死于你手,青元对你称臣。” “你的决定是什么?”公子襄仿佛并不在意一息时间就被谈话给占了。他背手而立,头发整整齐齐地束起,身上没有一样饰物。他也不需要任何饰物,只是闲立那里,已如皎皎月明,让天地生辉。 “绝不称降。”苏梦怀大喝一声,如平地春雷。 公子襄四周祥和规律的空气被搅乱了,苏梦怀双手一掐,已有一个滚圆的风球炸在了两人中间。公子襄一甩袖,四周风声凌乱,竟是以风克风,每一股细小的风都撞击在一起,溶合消失。 苏梦怀一眼就看出其中利害,心中黯然叹了一声。这时他忽然做出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举动。他双手一抄,把身后不远的韩姣和孟晓曦抓到手里,在两人身后各施加一股旋风,朝公子襄扔去。 两个少女都没有丝毫准备。 公子襄目光盯着苏梦怀,对两人看也不看,五指捏成爪,向两边一分。 孟晓曦尖叫了半声,就被天地间压顶一般的威压给震伤了,即使是小成境界,她此刻却像蝼蚁一般,没有丝毫能力反抗。她绝望的挥舞了两下剑,什么也没砍到,腰椎处剧痛了一下,就被外力从空中扔到了山坡上,气息消失。 韩姣比孟晓曦的境况要稍好一些,威压之下,她只受了轻伤,被抛到空中去时,她眼角余光瞥到苏梦怀有些愧疚的脸色。顿时心头大怒,这时突然就在半空遭遇了公子襄霸道凌厉的一击,想要回避已是不可能了。生机几乎断绝,韩姣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唯一可以做的,竟是像溺水的人一样,挥舞两下手臂。 腰间像受了一击重锤,身体里的经脉被摧枯拉朽地摧毁。 疼地锥心刺骨间,她猛然吐出一大口血,“膨”如血雾般散开。 就在生死存亡之际,韩姣的右手掌忽然一阵发热,吸收了她剩余所有灵力,闪着金光的字符徐徐从手心展开,扩大成了一张符,挡在面前保护她。 从字符中腾化出一大片的雾,缭绕而起,浮浮沉沉,蔓延了有十余丈。居然平缓了灵压的威力,还阻挡在了公子襄的面前,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化解了杀机。 韩姣知道,是韩洙画给她的第三景救了命。这一景的威力完全胜过了前两次,想必是突破了小成境界,使它更有威力了。 青元诧异,苏梦怀“咦”了一下。 最让人意外的是公子襄。和苏梦怀说话时,他都是一脸的波澜不兴,在字符出现的那一霎,他蓦然动容:“天河八景符。”身影一飘,回落了一些,伸手去抓韩姣。 苏梦怀和青元两位妖王吃惊地都忘记了反应。 韩姣觉得如火焚身,灵力全无,身体往下坠时被人一把托住腰间,她疼得“嘶”一声。公子襄改为张臂环住她,语调沉沉地问:“你是……” 三息时间已到。 传影镜上一闪,公子襄如虚幻的泡沫一般倏地消失在单薄的云雾中。 仿佛是一个魔咒忽然间消失了。 韩姣一头坠下,直直落进山谷中的一处沼泽泥塘。 咸湿的泥土灌进她的耳喉鼻中,难受地几乎窒息。 第九十七章 桐城 从公子襄以传影术出现,不过是三息时间,过程却让苏梦怀和青元都感到心惊。 传影镜银光涣散,骤然碎裂,犹如清澈透明的片片水晶。青元吃了一惊,一时不察,苏梦怀趁机上前,双手各划出一道青紫的灵光,直接闪到她的身后,直接击到她的身上。青元闪避不及,被灵光一扫,吐出一口血,一头往山谷中栽倒。 从四十多丈的距离坠下,青元在空中一翻身,跳到了另一座山峰的坡上。她一手抹去嘴角边的血痕,转过身来看着苏梦怀,声音依旧婉转娇柔:“苏梦怀,今日是我状态不佳,等来日再和你切磋。” 苏梦怀大笑道:“好,我等你。” 青元秋水横波地回了他一眼,飞身腾空而起,就要离去,这时目光一扫,看到埋首在乱草丛中一动不动的孟晓曦,她忽然间心念一动,手一招,把孟晓曦吸了起来,提着飞走了。 苏梦怀知道时间不多。所谓传影术,距离应该在千里之内,公子襄如果全速赶来,用不了多少时间。 他飞到山谷下方的泥沼泽上,俯身向下看。 韩姣已沉到了泥塘底部,身体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五脏六腑都如火烧一般的灼疼。她四肢的筋骨都断了,连挣扎也不能,耳喉鼻都被泥塞住了,身体仿佛往深渊中掉落,直到后背撞上碎石。 喉口含着一口甜腥,不能吐出,也无力吞下,韩姣憋地眼冒金星。她内心想要尖叫想要发泄,可四肢感到越来越沉,体内又剧痛如绞,唯一还清醒的就是理智。 刚才面临死亡的感觉不过只是一瞬间,剩下的痛苦却格外的漫长。 身体周围微微流动的泥沙从她每一寸肌肤上碾过,若不是丹府内始终有灵力维持着身体的机能,这种状态下普通人早已死亡。 可是这一刻,韩姣痛地快要疯狂,几乎要痛恨起身体里的灵力,让她始终徘徊在痛苦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无休止的剧痛中,身体四周的压力忽然渐渐变轻了,泥沙的流动变得更快。过了好一会儿,韩姣感觉有人一把抓着她的肩膀。 苏梦怀从泥塘中拎出已看不出样子的韩姣,掌下感觉到她还有生机,不等细看,破了雷网后就直奔西方飞去。 怕公子襄随后赶上,他一刻也不敢停留,路上还变向了三次。直到日落黄昏,他才停在了一条小溪边上,用神识一扫,方圆十里之内并没有特殊动静。之前和青元已战过一场,随后又不停地遁行,到了这时,苏梦怀也感到一丝疲惫,他才要休息,才想起手上还提着一个人。 他低头一看,韩姣早已气若游丝,处在昏迷状态。满身的泥浆已干透了,覆在外衣和身上,乍一眼看去已经变成了泥像。 “真脏。”苏梦怀道,一甩手,将她扔进了小溪里。 韩姣没有知觉,身体直直地就要沉下去。苏梦怀见状抓着她的肩膀,在水里甩来甩去,看那样子像在洗一件东西似的。 一口水呛进鼻子,韩姣哇地一口吐出了喉中的泥沙和鲜血。睁开眼,粼粼闪耀着白光,冰冷的感觉像针一样扎到身体里,她迟钝了半晌,才反应到自己被泡在了水里。 “醒了?”苏梦怀把她抓起,水顺着她的身体哗啦啦往下淌。 韩姣动了动脑袋,轻声说了一句什么。 苏梦怀没有听清,把她提地近一些,凑到她面前:“你说什么,大声点。” 韩姣睁开眼,忽然张嘴吐出一口合着血的冷水,喷了他一脸,声音短促而无力地骂道:“混蛋……” 苏梦怀不以为意,反而笑了起来:“都有力气骂人了,看来死不了。” 韩姣憋着一口气就骂了这么一句,随即一阵气喘,眼前火星乱蹦似的,再也说不上话了。 苏梦怀一只手高高提着她,晃了晃,见不到任何反应,于是将她放下,用手探了探。这才发现韩姣四肢寒凉,已没有一丝热气,体内灵力驳杂混乱,筋脉齐断,灵力游走在各个地方,没有规律。 苏梦怀给她施了治疗的法术,稍稍稳住了灵力,又将她背靠大石放在了地上。一手扳过韩姣的脸,把湿漉漉贴在她脸颊旁的头发捋到肩后,疑惑地仔细打量她。 他的目光锐利而又灼热。韩姣感觉腹中渐渐回转了一股暖气,吃力地抬起头,就对上了他的眼,抽了一口气道:“看、看什么?” “公子襄怎么就独独放过了你?”苏梦怀问道,脸上虽然笑着,一双褐色沉思的眸子里却透着一丝深刻的探寻,拢起的眉宇折痕紧绷如琴弦。 韩姣脑子里一团糊涂,受伤前的事都模模糊糊的,依稀听到有人说了半截话,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她身体痛地难以忍受,脾气就按捺不住的暴躁,刚恢复点气力就发作起来。 “放过你妹,滚,滚开。” 苏梦怀道:“我独身一人,没有妹妹,你说些什么。” “滚开。” 苏梦怀“呵”地笑出了声。单手握着她的下颚使劲摇了摇,顿时把她刚恢复的一口气给摇散了。 还是个孩子――苏梦怀心道。 他仔细观察她,眉目姣丽,肌肤腻白,已隐约有国色之姿,只是还稚气,一团孩子气。这就值得公子襄收回法力及时救了她? 苏梦怀摸了摸下巴。 “你以前见过他?”苏梦怀又问。 韩姣没有回答。 苏梦怀握紧了手,仍不见她反应,仔细一看,眼皮紧阖,面色憔悴青白,早已昏厥过去了。他探向她的脖子,脉搏浮而衰弱,悬而无力,是衰败之相――显示身体受伤过重。 苏梦怀摸了摸乾坤袋,没有半颗灵药,妖丹倒是不少。他身为五大妖王之一,受伤的机会很少,即使有伤,吞食妖丹就可以,身边从不放灵药。 可是韩姣的伤势,没有灵药是绝治不好的。 苏梦怀犹豫了片刻,始终对公子襄最后留手感到疑惑,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算你运气好。”重新携起她,腾空离去。 ** 月堕之地的西面有一个城镇,名叫桐城。是离恨天近百年来新兴的妖怪聚集地之一。城墙高有十二丈,呈四方形,上空布有北斗咒文结界。城中极为热闹,妖物往来凡多,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城中最高的建筑是一桩五层宝塔,贩卖妖丹灵草法宝等一切修士可用之物。城主严秋就是宝塔的主人,居住在第五层。 他平常不管塔中的生意,但是最喜欢站在塔顶,看来往的妖修进入塔中交易。 这一日天清气朗,万里无云,他懒洋洋坐在栏杆旁,抬头看着云彩幻变,心里打着小算盘。比天上的云变得更快的就是离恨天的局势:泉源的妖王胡都已经死了,燕城的妖王青元降了公子襄,现在离恨天一半的天下已经是公子襄的。 泉源与燕城相连,再加上公子襄原本的领地,正好把西境和络寒城分隔两边。接下来的事情,就连路边还没开化的小妖都知道,魔主将会分个击破。 严秋恶狠狠叹了口气。在五大妖王并立的年代里,桐城一直被称为“小蛮荒”。真正的蛮荒之地是离恨天面积最大的一片荒凉,因为片草不生,灵气全无,不适宜妖物修炼,所以人迹罕无。正是因为没有半点价值,所以自古以来,也没有人去统治。久而久之,被放逐的妖物都去了那里。五大妖王置之不理,后来就被人称为蛮荒之地。 桐城并不是蛮荒,往来人流如梭,是离恨天少有的交易城镇,但是也没有妖王插手,鱼龙混杂,所以也被人称作了小蛮荒。 公子襄隔断络寒城和西境之后,两边已断绝了往来。地处戍边,不受妖王管束的桐城,反而越发热闹了。 喜欢自由,或者在原住地待不下去的妖物都来了这里。 若是公子襄统一了离恨天,桐城也逃脱不了被吞并的命运,若是群雄分据,那桐城会变得更加兴旺。 严秋如是想,眼睛咕噜噜地转着。 城门结界上忽然爆发出五彩亮光,原本匀厚的结界被人用强力从外打开。等光芒散尽,有黑影直接从上空飞入城中。 妖怪们都震惊了。 只身从外突破防护结界得有多大神通。小妖怪们看着黑影从头顶上飞掠而过,吓得一哄而散。大妖怪们纷纷侧目。 严秋神态郑重地关注着结界,只见闯入的人直接就冲着五层塔而来。转眼就停在了他的面前。严秋看着他,渐渐眼睛越瞪越大,躬身一弯腰道:“迦夜殿下?” “严老别来无恙。”苏梦怀缓缓一笑。 严秋已知道月堕之地发生了兽潮,非同寻常的动静自然昭告了一些不同的讯息,他偷眼看了看苏梦怀,心道莫非局势又产生了变化?脸上却笑的更加恭谨,说道:“不知殿下前来所为何事?” 苏梦怀从肩上放下一个包裹,解了开来,从中滑出一个柔软而纤弱的身体,长长的黑发散落,逶迤而下,和包裹的绳索纠结在一起。 严秋看了一眼,好奇心大起,目光往上移去,看见了少女苍白的脸。 ------题外话------ 偶尔童鞋:百章肯定会过的 谢谢大家的留言和鲜花和月票……真的非常感谢 写文的时候总会偏离我原本的一些设计……这让我很头疼啊 这难道算是歪楼的习惯吗? 最近要创建一个碧云天的群,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如果有的话,下章我就把群号发上来啦 ps:有童鞋留言完全猜对了哦,厉害啊厉害,不过不告诉你们是谁,哈哈哈 第九十八章 故人 只瞅了一眼,他就判断出,少女受伤极重,全凭灵力支撑生机。 苏梦怀面无表情说了一声:“你来给她看看。” 严秋走上前,像大夫一样搭了韩姣的脉搏,眉头微微一皱,简略地说道:“需要接骨,续筋,滋养丹府。”在诊脉的一瞬间,他已经发现,少女不是妖修,但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体内缠绕着一股妖气。 “交给你能治好吧。”苏梦怀反问。 严秋道:“重伤就需要良药,紫猴花要三百年份的四朵,九曲参要五百年分的两支,木精灵芝要一个……” 苏梦怀听他张口霹雳啪嗒就一串灵草药,一摆手打断道:“你斟酌着办吧。” 严秋好奇心就更加强烈了。以妖王的地位,自然不会在乎这些珍贵的灵药,但也不会白白用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个少女是他新收的姬妾,或者是私生女?好几个猜测闪过他的脑海,却都在下一刻被粉碎。 苏梦怀从包裹里把人像货物那样倒了出来,发出嗵地一声。少女昏迷不知,严秋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人就交给你了。”苏梦怀扬了扬眉毛。 严秋应了一声,抬眼一看,苏梦怀走到了栏杆边,就要腾空离去,忙追问了一句:“不知治好了如何通知殿下。” 苏梦怀回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他知道严秋的本意是想探查一下他来这里的用意,便淡然说道:“我还有事要办,人先放你这里,过几日我会再来。” 一说完,他立即飞遁离去,眨眼就变成了天空的一个小点。 严秋知道小伎俩被识破,也不意外,笑眯眯地转过身,打铃把塔中的部属召来,又命人从塔底的库房中取来各种灵草,要开始治疗韩姣。 离恨天治伤的方法和碧云天有很大不同。 碧云天内各宗各派都设有丹房炼制丹药,供修士使用。而离恨天的妖修本身强横,也不喜好炼丹,对灵草的摄取大多都依靠身体自身。 严秋所用的治疗方法就是妖修最常用的那种。可是韩姣的身体远远比不上妖修,他便想出一个方法,把灵草熬制后,直接把韩姣泡在里面。 小妖禀报道:“我们这里没有洗澡用的木桶。” 妖物野性深重,几乎没有用木桶的习惯。严秋一想道:“去一层拿个锅来。” 不一会儿小妖就拿来一个大锅,这是供塔内三层的炒菜铁锅,直径足有一丈,放三个人都足够。严秋用法术一清,然后放入灵草熬汤,当药汤颜色渐渐变浓,呈深褐色,又粘稠如澧,他替韩姣固定好筋骨,便放入锅中。 锅下烧火用的薪是砍自金槐树,烧的火是七阶以上的妖兽才能使用的元丹火苗,所用的药材无一不是年份久远,药力深厚的。 连人带药熬了两个时辰后,药力被韩姣吸收,药汁颜色渐渐就淡了。 严秋断断续续地添加药材。 到了第二日清晨,韩姣醒了过来。睁眼之际就看见一张牛头一张马面齐齐看着自己,她顿时吃了一惊,反射性的要往后退,这才发现自己坐在一个大锅里,药汁翻滚如波,炙热的感觉从皮肤上浸入,烧的她全身每一块骨头都火燎火燎的。 被煮了? 韩姣被眼前的场景吓懵了,猛地一下要从锅里窜起,牛头转过脸来,将她一把按住。韩姣拼命甩手,可手脚筋骨都是刚刚恢复,拍打在牛头身上和蚊叮似的。韩姣用尽了力气,牛头却浑然不觉,口中还安慰道:“小姐不要乱动,药效还不够。” 连说了两遍,韩姣才听清,停了手说:“你说什么,不是炖了我吃?” 马面不高兴了:“小姐说什么呢,我们都是吃素的。” 韩姣为之语塞,又问:“这是哪里?” 牛头语调自豪地说道:“这是桐城的五层塔。” “五层塔?”韩姣完全不明白,“我怎么在这里?” 牛头的表情比她还茫然,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啊。”马面也跟着道:“要不我去问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说完之后果真跑了出去。过了没一会儿领来一个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他面容平实,看起来三十来岁,极有英武之气。 “在下严秋,桐城之主。”严秋刚踏进房中,就抱拳道。 韩姣身着单衣浸泡在药汁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看了他两眼,问道:“我是怎么来这里的?” 严秋笑了笑道:“是迦夜妖王送你来的。”牛头和马面都倒吸一口气。 韩姣微微歪了头,依稀记得路上被苏梦怀折磨的不轻,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淡道:“他人呢?” “殿下留你在这里疗伤。”严秋张手在锅上一罩,药汁更加汹涌,他道,“等伤愈了他再来接你。” 什么,还要接,韩姣脸色更黑了,低了头,简直要埋到锅里去。 严秋笑道:“这药汁虽然有奇效,但是其中的精华已被你吸收地七七八八了,现在就是喝了也没有作用。” 韩姣咳了两下,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良久,才低声问:“这里离天堑远吗?” 严秋默然看着她,忽然叹气道:“此地去天堑要经过燕城,西境。” 韩姣刚清醒来,脑中还模模糊糊的,不解地看着他。 “西境被魔主重兵包围已经近两年了,这里通向天堑的路也被封了,如果你要去天堑,就要去城里请镖,因为一路上的凶险难以想象。”严秋道。 韩姣咬了咬唇,仍旧问:“怎么请镖?” 严秋对她眨了眨眼道:“押镖的人都是穷凶极恶的妖怪。若是修为不够,他们出了城,会将镖主杀死,回来后就谎称遇险了。像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是乖乖的在这里等着迦夜殿下为好,离恨天内还有什么比跟着他更保险。” 韩姣明白了,绕了一圈,从这里根本去不了天堑。她满腹狐疑地又瞥了严秋一眼,闭上眼不再说话了。 严秋笑吟吟道:“乖孩子。” ** 韩姣又泡了一天,身体就奇迹般复原了,筋骨重接,经脉也得到了重塑。如果不是体内的灵气仍然驳杂混乱,她几乎已恢复到全盛时期了。 城主严秋把她安排住在塔的四层,从治好伤后就不再出现了,也没有派人监视她。 韩姣大为意外,身体恢复的还没几天就出了塔,可不到半天的时间又回来了。严秋站在五层塔顶上微微含笑,神色笃定。到了这一刻,韩姣终于明白严秋所说的都是事实,因为魔主兴兵几年,离恨天内的局势紧张,东西两面已经不再通行。 桐城现在算是离恨天少有的福地,各路妖怪混居其中。 妖的修行与人截然不同,从开灵智到进入化态需要漫长的时间。化态就相当于小成境界,对妖物来说,化态可以形成妖丹,变幻人形。 韩姣在桐城走了一圈,所见到完全化为人形的,都已迈入小成境界多年。那些没有化为人形的,或漏出尾巴,或翘起耳朵,也都是近于小成。 妖类的身体本就优于人类,而且某些族类还具有天生的神通。在同一境界上,如果不用法宝和功法,人类修士几乎不是妖修的对手。 只在城中匆匆一看,韩姣就知道此处龙蛇混杂,卧虎藏龙,实在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不少妖物也都注意到了她。幸好她身上散发着淡淡妖气,让人误以为她是进入化态多年的妖修,这才没有动手。 韩姣无奈回到塔中。在这么一个全然陌生,又身处异族的环境中,她过得很是惶惶然。严秋只安排她休息。除了吐纳打坐的时间,她就忍不住要想起师兄师姐。她和孟晓曦莫名其妙地被传送到了离恨天,没有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个消息。 现在就连孟晓曦都失去了联系。 韩姣觉得孤独极了。 这日她打坐醒来,睁眼就看见一个腰圆体胖的圆髻妇人看着她,嘴边还流着哈喇子。韩姣蓦然一惊:“做什么?” 妇人摸了摸嘴角,说道:“城主看姑娘整日无聊,让我来给你做向导,带去你城中玩玩。” 像她这样进入化态,人形没有破绽,本身已是一种实力的象征。韩姣低头想了想就同意了。妇人陪着一路出了塔,一直瞅着她眉开眼笑的。 韩姣忍不住侧过脸问:“你老看着我做什么?” “姑娘生的模样真好,”妇人道,“是什么族类?花精?狐精?蜘蛛精?” 在妖类中,这几个种族都是以美色而出名。韩姣摇头道:“都不是。”塔中除了严秋,谁都把她当成了妖精一族。在妖类之中,也有妖物与人类通婚,生下的后裔身上所带的妖气都很淡。韩姣现在的模样正好符合这一点,所以塔中并没有人疑心。 “原来是妖人。”妇人又流下几滴口水道。 韩姣满头黑线,又见她眼神灼灼似贼一般,赶紧离开一步道:“你食素还是食荤?” 妇人一愣,随即开怀大笑道:“姑娘别害怕,我进入化态上百年了,早就辟谷不食了。”见韩姣还是狐疑,她又道,“我是虎精。就算化为人形也是虎背熊腰的,像姑娘这样小胳膊小腿的见的少,所以才会艳羡。姑娘不要见怪。” 韩姣恍然大悟,看她眼神明朗清澄,逐渐放下心来。 两人走到大街口,当中竖着一个高台,上面站着一个长袍老者,语调清晰地说着故事,台下已围着好几圈的人,堵着街口,有妖有人,全都抬头听得聚精会神。 韩姣和妇人就停下来听了几句,说的是妖物历经艰难万苦成仙的故事。妇人听了几句后就心神迷醉,全神贯注了。韩姣觉得老者言辞干巴巴又没有什么修饰,很是无趣。 她转头四处张望,打量路边各形各异的人,目光一转,忽然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她的眸中。 韩姣唇角翕动,不禁揉了揉眼角,再次看向侧相对的身影,脱口喊道:“二师兄。” ------题外话------ 扫墓去了,回来又上了yy半天 争取这几天多更些 第九十九章 相逢 那个背着的身影一动不动,韩姣眨眨眼,有些不确定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虎精扭过头来:“小姐你说什么?” 韩姣低语呢道:“很像啊……”话音未落,那个背影忽然一动,分开人流往外走去。韩姣一怔之下立刻疾步跟了上去。虎精连连喊“小姐”,她只顾盯着背影,也没有理会。 背影越走越快,离开人群后就几乎在小跑了,在拐弯的地方忽然就转进了一条小巷里。韩姣一个闪身窜了进去,转头对飞速跟来的虎精道:“你守着。”虎精应了一声,站在了巷口。 刚踅入巷中,韩姣已找不到人影了。 一只手蓦然从黑暗中伸出,搭在她的肩上。韩姣一个激灵,转过头来,只见时于戎肃立在一侧。他穿的是一身灰色的长袍,整张脸都罩在了黑暗中,神情沉静又清冷。韩姣彻底愣住了――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师兄吗? “二师兄?” 时于戎唇角微微弯起,挂上笑意,才又恢复了韩姣熟悉的样子,不过短短一瞬又消失了。他眉头拧起,问道:“小师妹,你怎么在这里?”不等她回答,又连声问,“大师兄宁师妹和小师弟他们呢?他们脱险了吗?” “这个话说起来就长了,”韩姣道,“只有我来了这里,师兄师姐还有师弟和我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还有,孟师姐和我一起来的,现在却失散了。” 时于戎听到同门都安然无恙,眉头放松不少,至于孟晓曦的行踪,他恍若未闻,又问:“你现在住在哪里?和谁一起。” 韩姣指了指远处高耸的塔顶:“我暂住那里。” 时于戎吃了一惊:“你怎么会住在那里,五层塔是桐城城主严秋的基业。” 韩姣说了一声是啊。 时于戎又担心起来:“你孤身一个人住在那里?这里可是离恨天……”说到这里,他上上下下看了韩姣好几眼,面色一变道,“你已经是小成了?” 韩姣露出一丝苦笑,正要解释,忽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毫不掩饰的灵压直冲巷子而来。 时于戎也感觉到了,面色一下子就黯了下来,目光闪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又努力克制住。他越过韩姣,匆匆向巷口走了两步,又回头叮嘱她道:“小师妹,这两日要是有闲空,就到多宝坊来找我。” 他走出巷子时神态已恢复平静,虎精撇过脸来好奇地看了他两眼。这时一个身着黑衣的方脸中年修士突然出现,看了时于戎一眼,问道:“我离开才一会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他的语调颇有几分严厉,时于戎却一副无所谓的神色道:“随便走走而已。” 见他如此模样,黑衣修士的面色反而缓了下来,说道:“莫要延误了正事。” “还有好几日,怎么会延误,”时于戎唇角略挑,笑里带了些讥色,“何况不是有三叔你亲自坐镇。” 黑衣修士咳了一下,眉宇间颇有得色。眼光一扫,又看到像塔一样站在巷口不动的虎精,皱了皱眉道:“你的身份到底不同,对一些低阶妖物不要有所牵扯。” 时于戎笑容一敛,斜瞟他一眼后就径自往前走,淡淡扔了一句:“说什么有牵涉,难道来这里是我自愿的。” 叔侄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去。虎精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刚才那黑衣修士已经进入元婴境界,看人的眼神又犀利如刀,害她连大气也不敢喘。 等韩姣走了出来,虎精立马问道:“小姐,刚才那是什么人,身边还跟着元婴期的修士。”韩姣一怔,目光在人群中搜索,却已不见时于戎的身影。她又转头问虎精是什么模样的元婴期修士。虎精根本连头都没有抬过,说不出个所以然。 韩姣只能把疑惑藏在心里。 虽然刚才交谈的时间很短,她已发现二师兄与以往的表现大不相同,他似乎在克制着自己的本性,即使眼中复杂地难以一言而尽,脸上却分毫不显。 韩姣多了几分担心,但掩藏不住也有欣喜。 在全是陌生人环饲的环境中,居然遇到了熟悉并且可以依靠的人――想到这里,韩姣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 在她想来,论机变谋断,时于戎比舒纥更胜一筹。现在她也是小成境界了,两人合作,离开的离恨天的机会更大。原先她总是满腹心事,惴惴不安,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虎精在一旁打量她心情好,便问道:“小姐还要去哪里转转吗?” 韩姣道:“你知道多宝坊在哪里?” “多宝坊,”虎精声音立刻拔高,“小姐是要买什么吗?何必舍近求远,我们塔内多的是各种珍奇法宝,灵草妙药。说起桐城的灵器交易,何时能轮上多宝坊这种小铺。” 韩姣还未插上话,虎精就劈头盖脑说了一大通,极尽贬低多宝坊抬高五层塔之能。到最后韩姣也没有打听到多宝坊的地址,泱泱地来了一句:“我就是随口问问。”虎精才作罢。 两人往回走,又路过说故事的高台,围观的人更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围地水泄不通。说故事的人已换了一个长着猫耳的胖妖修。 虎精竖着耳朵听了两句,眼巴巴地看着韩姣,央求道:“小姐,留着听一会儿吧。” 韩姣心情正好,点点头应了。 两人站在最外围听着。虎精聚精会神,已忘记身外他物。韩姣左右张顾,观察着周遭。耳边偶尔飘过几句故事,提到了“小倩”,她把目光转向高台,听了几句,惊讶地发现,说的是倩女幽魂的故事。 可是听着听着,她皱起了眉:“什么?小倩和黑山老妖快乐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虎精听到她的声音,扭过头来,眼睛还有些湿润:“这个结局多感动啊,是吧,小姐。” “小倩喜欢宁采臣啊,黑山老妖不是被燕赤霞给杀了吗?”韩姣驳道。 虎精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道:“燕赤霞不过就会一手御剑术,乾坤借法也没有修炼大成。怎么能是黑山老妖的对手呢?何况还有树精姥姥。小姐你在哪里听的故事,尽是胡编乱造啊。” 韩姣咋了咋嘴。一旁站在她们附近的几个妖修也都转过头来,一脸不认同地看着她,目光中还带着鄙夷,似乎在说“连故事都听不明白”。 韩姣嘴角抽搐了一下,深深吐了一口气才又道:“是真善美啊。只有善良的主角才具有的力量,无论怎样强大的邪恶,都将被正义所击倒。” 虎精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啊?真善美?那我们这么辛苦的修炼道法是为了什么?” 站在他们前面一个妖修回头来恶狠狠道:“吵什么吵,好好听讲故事。宁采臣一个普通凡人,就算再加上一个学艺不精的燕赤霞,怎么会是老妖的对手,说什么胡话呢。我看这个故事很好,说不定就是今年大赛的魁首,高阶法宝多半是要给这个猫精了。” “高阶法宝?”韩姣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这是一个大赛吗?随便什么人都能参加?” 妖修对她嗤之以鼻,哼的一声默认了。 “这里还有这么好的活动啊。”韩姣晋级之后已没有可用的法宝,听了之后立刻两眼放光,对收到的白眼也毫不在乎了。 虎精劝道:“小姐,你的故事恐怕大家不会喜欢听的,这可是要靠投票选出故事魁首的。” “那我说个蛇蝎两精大胜葫芦娃兄弟的故事呢?” “这是什么故事,没有听过,”虎精迷惑道,“可你刚才不是说,真善美的主角,能战胜一切强大的邪恶吗?” “啊?我有说过吗?”韩姣脸不红心不跳地反问。 “……” 韩姣的故事果然以压倒性优势而胜出。一则她姣丽貌美,在一大半还没有完全进入化态的妖精中很有人缘。二则她说故事时活灵活现表情丰富,远超其他参与者。最后由桐城走商的一个耆耋老者来颁发奖品,他盛赞了这个故事,说其中具有“反天命”的抗争精神,又对蛇精分个击破葫芦兄弟的手段中包含的策略战术和心理战术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个故事将是流传在妖物史上又一座里程碑。”他颤巍巍把高阶法宝放到韩姣的手上,如是说道。 韩姣微微涨红了脸,将高阶法宝接了来,仔细一看,脸色由红转黑。 回到塔中,虎精还犹自沉浸在喜悦中,喋喋不休说道:“小姐,这个法宝多实用啊。可以隐藏元神,让人看不出真身是什么。这在战斗中起的作用不小呢。” 我的真身就是人啊,韩姣欲哭无泪:“就没有什么威力强大的攻击法宝吗?” “就只是一个故事比赛而已啊。”虎精道。 韩姣醒悟过来,想从一个故事比赛里得到无上灵器法宝的人才是真的傻啊。 她顺手将能掩藏元神的高阶法宝转送给了虎精。 虎精激动地难以自持,眼泪汪汪一幅大恩难报的样子。 到了第二日,韩姣借故将她支走,她也没有怀疑。 辗转问了几人,韩姣找到了地处城东一条人流嘈杂的巷子,多宝坊就是其中一家商铺。从外表看毫不起眼,进进出出有三两个人和妖。 她站在店门前观察了没一会儿,就有一个短衫打扮的伙计跑了出来,走到她面前轻声说:“您是来找时少爷的吧,跟我来吧。” 韩姣不疑有他,跟着他穿过店铺,走到了巷后,又竹梯拾阶而上,到了二楼。伙计在墙上抹了两下,又念了一句口诀。眼前就显出一道门来。伙计推开门,身体侧让。 韩姣走了进去,就瞧见时于戎坐在一张圆桌的后面,他垂着头,澄澈的日光将他的脸颊映地金黄。 “小师妹。”他抬起头,笑了一下,显得有些心事重重。 韩姣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没事,”时于戎摆了摆手道,“昨天来不及问你,我和师兄去追妖僧,你和师弟是怎么脱险的。后来又怎么样了?” 其实韩姣也有满肚子的问题,但是同门之中长幼有序。她压下疑问,一点一滴把分离后的经历都说了一遍。襄的存在被她刻意说地飘忽,但是各人的情况都说的明白。时于戎听着一时皱眉一时凝神,再听到慧及被放走,他目光骤然锐利:“就这样放过了?” 韩姣道:“是啊,但是人不是我们制服的,所以……” 时于戎明白其中的道理,也就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宽慰地笑了笑道:“那试炼的题目呢,破了吗?” 韩姣又把庆栎村遇到的事情详细交代了一遍,嘀咕道:“不知道怎么回事,醒来后莫名其妙就到了离恨天了。” 时于戎问:“你们进入一个刻满符画的阵法里,其中的线条走势,和见过的阵法截然不同,难道是上古传送阵?”他忽的一下子站起身,神色显得有些激动,“海蜃盆,这种法宝有虚实惑人的神力,但是不会主动攻击人。这个上古奇宝,从来不曾在打斗中使用,只能用在保护什么人或者物上――放海蜃盆的目的,就是为了掩护那个传送阵。” 韩姣听完他的分析,也觉得很有道理,可又生新的疑问:“那个传送阵有那么重要?” 时于戎冲她勉强一笑道:“两界想通只有天堑,要是不经过天堑就能通行两界――关键时刻从这里派出一支奇兵去碧云天,你觉得会如何?” “什么?”韩姣诧异不已。 第一百章 联手 时于戎大胆的假设超出了韩姣的心理预防,她干瞪着眼,心里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张口慢慢说道:“碧云天和离恨天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有几百年了,师兄说的奇兵是什么意思?” “魔主一出,离恨一统,这是世人皆知的。算一算时间,魔主每次横空出世,都要引起离恨天和碧云天一场大战。”时于戎长长叹气道。 时家是很古老的家族,以贩卖情报为生。韩姣从小就知道,从时于戎嘴里说出来的事,没有一件是信口开河。她一面消化着这个信息一面着急道:“两重天要打仗?我们怎么办?是不是应该快点回宗门去?” “不行,”时于戎道,声音格外郑重,“不能回去。小师妹,日后你若是遇到大师兄和宁师妹他们,就告诉他们,回到家中去修炼,不要回宗门了。日后……至少也要等局势明朗了再说。” 听他的意思,竟是劝同门都躲起来。韩姣不敢置信道:“情况有那么糟?可是现在一点风声都没有啊。” 时于戎慢慢恢复了平静道:“其实事前已有征兆。这次宗门试炼进行的如此突然,小师妹有没有想过是什么原因?”见韩姣沉思不语,他又道,“朝圣会后,宗内的星卜已占出天地否卦。卦象显出,小人势长,君子势消,黑暗时期即将来到。这种卦象已经五百多年没有出现过了。宗内长老为防患于未然,就将年少一辈的弟子以试炼的名义全部送走。若真是遇到什么危急情况,也不至让碧云宗的根基全部断送。” 韩姣看着他,轻声问:“师兄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们?” “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他眸光微闪道。 韩姣想了一想道:“可现在魔主还没有一统离恨天,说两重天之间必有一战,还为时尚早。魔主杀了妖王胡都,收服妖王青元,用了六年的时间。随后攻打西境已快近两年,至今还未平定。除了西境之外,络寒城是翠烟狼妖王的领地,听说他为人孤傲,也不肯屈服魔主的。如此一看,其实离恨天内隐患重重,魔主就算真要一统,所花费的时间也不会少,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准备。” 时于戎略显惊异,目光中满是意外和赞赏,说道:“是呀,万事有天命,也有变数。魔主一天没有统一离恨天,就不能对碧云天出手。日后的事还难说的很。小师妹,你的心很细,胆子却很大。” 他心道:低阶的小修士,说起这样的大事,一般都是敬畏恐惧。他的这个小师妹,却像是在闲话家常,就这一份胆识,胜过常人不知多少。在同门之中,他能第一个诉说的对象,不是沉稳的大师兄而是机灵的小师妹,不能不说也是一份天命。 韩姣听时于戎提起“变数”,脑中却飞快闪一个念头。襄和她告别时曾说过,三个月后找魔主夺回身体,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恐怕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要行动了吧。这难道不是一个巨大的变数吗? 两人各有所思,默默无语。 时于戎一直紧绷的神经有所松懈,他凝神看了韩姣一眼,忽道:“你身上的妖气怎么这么久还未消散?”他与韩姣碰面之时就已察觉到了,但是当时韩姣与妖物同行,他还以为她是沾染上的。现在两人谈了许久,她身上的妖气却萦绕如初,他这才惊讶起来。 韩姣神色一黯,面对师兄自然而然就生起羞愧的感觉,低垂着头不说话。 时于戎脸色变了变:“你为了提升境界,修炼了邪法?” 这已是背弃宗门的罪行。韩姣吓得险些跳起来,忙不迭摇头:“不是不是,我没有修炼什么邪法。”她之前只说了离开碧云天的经历,现在只好把到了离恨天,遇到苏梦怀,怎么被强喂了妖丹,灵力驳杂的事都说清楚了。 一提及遇到苏梦怀后受到的折磨,韩姣恨地牙痒痒,说得极为苦大仇深。 时于戎伸手搭上她的脉搏,眉头深深皱起:“虽然境界提升了,但是这个样子于你日后修行没有一点益处。” 韩姣最清楚不过了,咬牙切齿道:“都是那个疯子害的。” “迦夜妖王,”时于戎想的是她说起的另一件事,“魔主用传影术追上来,竟然让迦夜妖王逃过了……他带着你来这里做什么?” 韩姣根本不清楚苏梦怀的目的,只能茫然摇头。 时于戎笑了一笑,抛开那些杂乱的想法,又替韩姣担忧起来:“你现在的样子,绝不能回宗门。” 韩姣道:“可是我想回碧云天去。” 时于戎不语。 “师兄,”韩姣轻轻道,“我们一起想办法回去吧。到时候我也能想办法把身上的妖气给除了。”别人若是没有办法,她还可以找哥哥韩洙。就是因为这个想法支持着,她才能一直有勇气,并且开朗地面对这么陌生又暗藏险恶的环境。 时于戎还是没出声,良久,他才温柔地说道:“时间不早了,小师妹,你快回去吧。” 韩姣猛地盯紧了他:“师兄你要留在这里?” 时于戎若无其事道:“我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韩姣忽然感觉到,刚才那个饱含关怀言辞亲切的二师兄渐渐远去了,她脱口问了一句,又觉得太过直白,弥补道,“若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没有,”时于戎打断她道,“你顾好自己,小师妹,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妖气的事你不要太过着急,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他站起身,已是送客的姿态。韩姣唤道:“二师兄。” 时于戎道:“我送你出去。” 韩姣无奈走到门口,回头看他:“二师兄,你是自愿来离恨天的?” 她的瞳眸漆黑,亮澄澄像是宝石。时于戎面无表情避开了她的目光,像是呓语又像是回答:“记得小时候,我们说过修士和凡人的区别。差别有千万种,可是相同的都差不多,那就是要面对无可奈何。” 回去的途中想了一路,韩姣还是不太明白时于戎的意思。他的态度坚定,任她怎么央求都不多说一句。她无奈之下只能告辞。 虎精站在五层塔外,见到她后立刻兴冲冲跑了来:“小姐,你回来了。” 韩姣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回到四层。虎精一直跟随在她的身后,眼睛四处乱瞟,看起来极为兴奋。韩姣这才注意到,问道:“你在看什么?” 虎精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道:“塔里来大人物了。” “谁?” 虎精挠了一下头:“这个我也不知道。” 韩姣斜睨了她一眼。虎精顿时急了:“肯定是大人物,能让大人亲自躬身去迎,怎么会事一般人物。” 她口中的大人就是城主严秋,韩姣自己满腹心事,略微想了一想就放在了一边。虎精正滔滔不绝地把离恨天的大人物论资排辈地猜测着,她偶然抬头,面色一正,变得敬畏而谦恭。 韩姣转过头去,呆滞了一下,张大嘴巴险些合不拢。 引路在前的人是严秋,随后拾阶而下的是苏梦怀,在两人的身后,是一个挺拔修长的青年,面容清俊,头发和眼眸都是深碧色的,仿佛是澄澈而幽深的湖水。韩姣恰巧也认识――翠眼狼妖王风淮。 韩姣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目光和风淮撞了个正着。 风淮目光微动。 这时,苏梦怀上下看了韩姣两眼,对严秋道:“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你的医术不错。”严秋谦逊了几句。 风淮站在楼梯上,神色冷淡地听两人说话,看了韩姣一眼后就挪开了。 韩姣见到两人,心中已震惊地无以复加。地处西方和北方的两位妖王在桐城相聚,若是说出去,只怕整个离恨天都要抖一抖。 苏梦怀和严秋两人寒暄着,看样子像是老朋友聚会一下联络感情――韩姣如果相信的话,那就是很傻很天真了。 她本能地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从苏梦怀先被青元暗算,在月堕之地被兽潮围攻,直到他脱身而出,有目的地直奔桐城。他的领地在西境,正被魔主的大军围困着,身为主帅的他却只身离开,跑到这千里之遥的三不管地带。 是有什么比大军围困更重要?韩姣大胆地猜测了一下,难道是络寒城和西境要联手了? 这个猜想一直到入睡前都在她脑中反复着,想来又想去,只有这个可能性是最大的。除了现在风头正建,气势夺人的魔主,谁还能让这两位妖王联合抵抗。 这一夜,她做着光怪陆离的梦,耳边忽然听到“咯吱”的轻响,风卷进屋来,打地帐帘翻滚如云。她立刻反应过来,咕哝了一声就坐了起来,睁开眼四下张望。 一道黑影骤然从外窜了进来,韩姣一手一个风刃过去,身体同时跳了起来。黑影以一个诡异的角度避开,一手像铁爪一般抓在她的肩膀上,卸去了她全身的灵力。 “小丫头恢复地不错。” 是苏梦怀那个疯子。韩姣在黑夜里瞪眼。 苏梦怀提着她,跃出窗口,如一只展翼的大鸟一般飞了出去。韩姣被他晃地难受,挣扎了一下,他口气凶恶地“嘘”了两声道:“别让严秋那老家伙醒来。” 他一直飞到城口才停了下来。韩姣被他扔下,抬头一看,风淮站在城墙上,身着月白武士服,低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梦怀开口道:“你可别想歪了。这小丫头是个福将,上次对上公子襄都能全身而退,不知有什么路数,带在路上也好。” 风淮“嗯”了一声,随后道:“快走吧。让人事先察觉到动静就不好了。” 苏梦怀重新抓起韩姣,两人无声无息破开护城结界,破空往远方飞去。 ------题外话------ 谢谢大家的票和鲜花,非常感谢 第101章 合击 苏梦怀提着韩姣的后背心,和风淮一路不停地飞行了两天,除了期间稍作休整,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赶路上。 韩姣被迫在空中俯览了大地,越过桐城之后,远方是群山环绕,起伏如波。飞过群山之后,是无尽的草原,草绿如毯。山头上落下霞光泄在了草原大地上,随风而起的草浪闪着粼粼的光彩,景致波澜而华丽。 经过山林草原,泓碧苍天,渐渐就有了城镇,越靠近离恨天东南的腹地,城镇的规模也就越大。 这日又飞过了一个小城,苏梦怀和风淮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就近找了一座山头树林休息。苏梦怀将韩姣丢在一旁,就地而坐,练起功来。风淮在周围走了一圈,布置了一个阵法,折返回来,苏梦怀正好收功醒来。 见了他们的举动,韩姣反而有些担心,这两人路上飞行休息都不做任何防护。想想也是,两位妖王在一起,只有别人才需要防护的份。可是现在却一反常态――她心头猛跳了一下,这两人到底打算做什么。 风淮目光瞟过韩姣,一点也没有停留,转而落在了远方的山峰上,此时天还未黑,可是一道曦白的新月已挂在了山头。他看了一会儿,淡淡道:“再过去就是泉源了。” 苏梦怀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下巴:“不能再这样大张旗鼓地赶路了,真要让那边察觉了,接下来可不好办了。” 风淮看他一眼,皱眉道:“你真有把握让他们误以为我们还在桐城?” “这就要看严秋那个老狐狸的了,”苏梦怀笑道,“他一向首鼠两端。这一次我们趁夜离去,别人猜不出我们的意图,他一定能猜出几分来。只是他为人多疑,就算心里已有定论,也要疑上三分。只要我们这里还没有分出胜负,他就会两面讨好,暗地帮我们隐瞒行踪。” 两人说话没有使用任何秘术,韩姣听得明明白白,她心中既好奇又害怕,听了几句后,脸色不由发白。 两位妖王都没有注意到她。 风淮神情肃穆,眼望远方道:“严秋那里只是其次。” 苏梦怀闻言一叹。 “这个消息确定属实?”他又问。 苏梦怀沉默半晌,平静道:“我有七成的把握。” 风淮知道,他的性子不会把话说满,七成把握其实已经相当于确定了。想到其中代表的含义,他抿紧了唇,目光一移,又看见了韩姣,她环着膝抱着头,耳朵还露在外面,却做出不想听不知道的样子。在这样静谧而严肃的环境中,他蓦然生出一丝笑意。 低下头干咳一声,风淮道:“半个月后云垂之桥。公子襄要去见的是什么人?” 苏梦怀道:“我只知道,两个多月前给他传话的人是个小成快圆满的和尚。两人是私下谈论的,之后公子襄就放走了那个和尚,最后说了一句,三个月后我会赴约。这句话至少有五个人听见了。” 风淮微微感到愕然:“公子襄围攻你的西境已快要有成效,居然敢在这个时候抽身离去赴约,对方究竟是什么人。” 苏梦怀道:“不知道。兴许还有什么隐世未出的高阶修士。” 风淮摇了摇头。 不仅他不信,就连苏梦怀自己都不信这话。身为离恨天地位最崇高的妖王,他几乎无法想象,还有什么不世出的高阶修士能约动魔主。 “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良机。”风淮道。 苏梦怀眼睛一亮,射出炽热的神色,说道:“公子襄一心想要一统离恨天。这次是我们千载难逢的机会,若真能趁机除了他,日后离恨天谁能与我们争锋。” 韩姣吓了一跳,肩膀颤抖了一下,这番话终于印证了她的猜想,他们联手想要伏击公子襄。 想法被证实,她不但没有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两大妖王对魔主,堪称是离恨天最大的变数。可她算什么,无论身份还是修为,都只是小人物啊――怎么就被牵扯进来了呢。 这一去,他们胜负还未分,韩姣却觉得自己是死定了。 不是被打斗时牵连致死,就是被事后杀人灭口。 越想越觉得害怕,韩姣抬起头,向两人偷窥了一眼。风淮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为日后离恨天两人平分的前景所打动。而苏梦怀目中异彩连连,似乎已经进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 这一刻,韩姣感受到一种身为弱者的悲哀。 此后几日,风淮和苏梦怀的赶路速度就慢了下来。他们不再飞行,避开了城镇,就在山间密林中行走。可即便选择了偏僻的地方,也总能遇到稀疏的妖和人。 两人在路上开始练习合击之术。 这让韩姣感到万分吃惊。要知道两人都是离恨天最拔尖的修士,要两人一起出手已经是极为难得,居然还要练习合击――魔主对两人的威胁竟已达到这种地步。 两人每次练习都设下大阵,暗自驱赶林间的妖物,然后偷偷摸摸地练习合击搏击。练习时,两人都压制了真正的力量,灵力在小范围内冲击。 按理说,两个人都是天资超众,悟性惊人的材质,偏偏练习合击时不得要领。多番练习下来,效果依然平淡。 风淮和苏梦怀心中有数,要练习合击之术,两人必须坦诚,不能有心防,敢于把自身性命交托对方,才能将两份力量合二为一,达到惊人的叠加。 可明白归明白,真正要信任依赖,对两人来说谈何容易。这一点就是局外人的韩姣都很清楚。 苏梦怀的脾气又开始变得阴晴不定。忽而春风拂面,和颜悦色,忽而又惊涛骇浪,喜怒不定。 韩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被他层出不穷的古怪想法折磨地疲惫不堪。 他先是拿出一件补天锁子甲,说这件上古法宝具有滋养魂魄元神,消解灵力攻击的神效。但是因为被浊气所污,功效大打折扣。让韩姣从水中提炼出水之源力,为补天锁子甲清洗。 于是每当两人在林中练习,韩姣就到溪水旁洗锁子甲。 水之源力是水中最纯净的一份力量,提炼极为不易。韩姣属木,提炼艰难,半个时辰只能提炼出一滴,而一滴只能清洁一片鳞甲。锁子甲上密密麻麻的鳞甲让她看了就发晕。 苏梦怀休息还不时作弄她。 短短几日,韩姣深刻地感受了度日如年的滋味。 当锁子甲清晰了一小半,露出银白雪亮的亮片。韩姣吐了一口气,忽然天空中一道阴冷的云团袭来,一下击中了锁子甲,那小半片的鳞甲立刻又被染地漆黑。苏梦怀从空中跃下,站到溪水旁的大石上,大叫道:“休息一下。”转头看看韩姣,“洗了两日多了,怎么一点效果都没有,你不是故意不用心吧。小丫头,要是到时我不敌公子襄,就把你扔出去。” 韩姣手指攥紧了补天锁子甲,关节泛白。 苏梦怀蹲下洗了洗脸,又嚷嚷道:“来来,唱首曲子,上次那个荒版怪调的不算。” 碰的一声,锁子甲被扔进了溪水里,溅起的水花拂了苏梦怀一身。 他瞪她:“你做什么?” 被他阴鹜的目光一扫,韩姣一个激灵,低头看到浸在水里的锁子甲,刚才那一扔的气势全消散了。 “在水里洗更干净。”她硬着头皮道。 “那你也给我到水里去洗。”苏梦怀两步上前,一把就抓起她要往水里扔去。 韩姣腾地一下又火起,一脚往他身上踢去,却被躲过。她恶声恶气道:“修炼合击不成,就把气撒到女人和小孩身上,你算什么妖王。” 苏梦怀愕然:“女人和小孩?” 韩姣说的太顺溜,恍然记起,这是前世常见的台词,又立刻大嚷道:“女人和小孩,我身兼两者。” 苏梦怀不气反笑:“就撒气了,那又如何。” 没皮没臊的人是很可怕的。如果实力强横还没皮没臊,那简直是噩梦。韩姣撞上这么一块铁板,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心里蹭蹭地火冒三丈。当下理智什么的全烧光了,不管不顾地大叫道:“知道你为什么合击术练不成么?要是再这样,就是去了也是到公子襄面前送死。” 苏梦怀眸转阴沉,骤然间神色狰狞。 风淮闻声而来,见状立刻道:“放下她。” 苏梦怀狠狠盯着韩姣,转过脸来又看了一眼风淮,脸上黑沉沉的气息渐渐消退,他把韩姣往地上一掼,威胁道:“你最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就把你扔到蛮荒的寒潭里去。” 韩姣轻飘飘在空中一转身,又折身飞过溪水,落在风淮的那一边,觉得有些安全了,才又瞪眼回去:“光会撒气有什么用。”见苏梦怀又要发疯,她赶紧道,“你们合击练不成,不光是因为你们之间没有绝对的信任,还因为你们没有信心。” 她说地声音并不响,风淮和苏梦怀却同时一怔,随即脸色变得复杂起来。 韩姣续道:“如果不是因为没有信心,你们不会选择合击术,因为光靠一般的合作,你们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应对公子襄。这种没有信心,就成了你们修炼的障碍,因为合击的本意,就是一无反顾,置之死地。但是你们没有自信能击败公子襄,所以在合击时各自留了力,以保全自身,这样怎么能成功呢。” 苏梦怀哑然无声,风淮惊异地看她。 韩姣的勇气跟着话语一起说完了,心怀忐忑地看着两人。 苏梦怀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进了林子里。 风淮忽然道:“韩姣?” 她恍惚了一下:“啊?” “是三界之外的韩姣?”他又改用秘术问。 从再次见面开始,他就一直没有和她说过话,韩姣曾幻想,他是不是已经失忆了,现在知道答案了。被提及三界之外,她脸色微微沉了下来。 风淮神色一动,眸光如同碧波:“刚才那番话,你是怎么想到的?” 韩姣知道他和苏梦怀是截然不同的性子,想了想,讷讷道:“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风淮觉得有趣,好奇道:“真话怎么说,假话又怎么说。” “假话就是,我观察多日,细心揣摩,终于看出了你们身为局中人都不知道的错处。”韩姣眨眼笑了一下,“真话就是,刚才一激动,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就说出来了。” 风淮见她尖尖小小的下巴还紧绷着,不由莞尔:“你运气还真是不错。胡言乱语也给说中了不少。” 这么说,他是承认对公子襄有怯意了?韩姣有些意外:“公子襄真的这么厉害?” 风淮脸色平常道:“成为魔主之前的公子襄并没有那么可怕。自从摘了苌帝花后,他就变得深不可测了。” 韩姣是知道其中原因的,暗自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风淮问:“你想说什么?” 韩姣抬起苦兮兮的一张脸:“公子襄那么厉害,你们带着我有什么用,能打还是能挨啊。” 风淮俊秀的眉头扬起:“关键时刻扔出去挡一挡也是好的。” 都是冷血动物。韩姣一听到这个扔出去的理论就愤然。冷哼了一声就要离去。风淮手一扬,补天锁子甲从水中飞出,到了他手中。他伸手递了过去,看着韩姣被夕照和溪水映地莹润如玉的的脸庞,心念一动道:“这里是离恨天,跟着我们比在外面游荡要安全多了。” 韩姣驳道:“谁说的。” 风淮笑而不隐:“我说的。” ------题外话------ 啊啊啊啊,睡了一觉之后,居然把头一天想到的灵感全忘光了 这章写的不是很满意……等我回头再修改 建立了一个q群,群名“碧云天”有空的童鞋可以进来讨论,并且可以催文 q群号:215200561 审核时只需要报一个书中人物名就行。 第102章 赶路 韩姣一跃而起,穿过碧绿葱郁的枝桠,一下就立在了树冠的最上面。 站在高处往下俯览,景色顿时就显得不同了,四面群山环绕,峰峦如聚,树木挺拔林立,在日光下苍翠欲滴,就连空气都格外清冽,直透肺腑一般。 不知是不是她那番胡言乱语起了作用。 风淮所化的寒气与苏梦怀手中的云团合在了一起,声势浩大。结界忽然扭曲了一下,看样子已快要掩饰不住两人的力量。云团在寒气的冲击下,发出噼噼啪啪的古怪声音,渐渐就变得稀薄,像是附在了空气中,但是其中蕴含的威力却变得更加强大了。 韩姣看了一会儿,发现四周的灵力一下子都沉静了下来。 这一下合击果然达到了力量叠加的效果,牵动了天地间的灵气。若不是还有结界,这一下就能让整个山头都化为平地。 两人的身影飘在天空中,举动却截然不同。风淮一动不动,四周笼罩着森寒的雾气,身影朦朦胧胧像是要羽化仙去,而苏梦怀上窜下跳,迅疾无比。 韩姣支颐看着,忽然心念一动,站直了身体,立在最顶尖的一根枝叶上,双手合拢在嘴旁,高声唱道:“我看见一座座山一座座山川,一座座山川相连,呀啦索……” 苏梦怀忽然就像被劈歪的雷电,斜坠了一丈多才停住,他立刻转头来怒视韩姣。 风淮也挥去了缠绕的雾气,目光移向树冠。从他这个距离看,树冠像是一片叶子,韩姣也只是小小一个人儿,她站在殷翠的树冠上,见苏梦怀身影狼狈,笑的好不畅意,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松软的头发也随着一伏一伏,衬得那张笑颜如春花乍放,粉致生光。 这样的场景让他感到莫名地心颤,仿佛有什么不受控制从心底破蛹而出,而他却一片茫然。 苏梦怀怒吼:“臭丫头。” 韩姣见势不好,脚微一踩,已从树冠上滑下,转瞬就消失了。 刚才那一幕如梦似幻的场景眨眼就消失无踪。[.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梦怀暴跳如雷,吼了两句后也就作罢了。 风淮暗自吐了一口气,把那茫然若失的微妙感觉抛开,定了定神,集中到修炼上来。 韩姣不见苏梦怀后文,大抵摸清楚了他的喜怒范围,重新开始计较。 她的处境要说糟糕,实在是糟的不能再糟。这一路走到底,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但是韩姣天生开朗乐观,面对困境也不会一昧地自怨自艾。到了这个地步,她反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不怕苏梦怀翻脸,也不怕他折磨。 要说流氓遇上无赖,大概也就是这个情况了。 快要傍晚的时候,两位妖王已经摸索出一套很配合两人合击的方法,一静一动,一快一慢,暗合天机,又默契无比,犹如合作多年。韩姣重新飞到树冠上,坐在了枝桠上。风淮看也不敢看,只一心练习。苏梦怀则转过头,频频以目怒视,就怕她再唱那首怪音怪调的“呀啦索”。 可看了几次都不见她有唱歌的打算,反而时不时鼓下掌,喝一声“好”。风淮也悄悄注意着这里的动静。过了好半晌,两大妖王都觉得不是滋味了。 他们练习合击说是为生死决斗做的准备也不过分,被她一声声的喝彩,弄得两人像耍戏法一样。 苏梦怀又吼:“不许喝彩。” 韩姣撇嘴道:“不喝就不喝,你当你是耍戏法的。”这句把苏梦怀噎了一下,一时无言以对。她笑了一下,像狐狸似的,很不怀好意。立刻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个青色灵果,张口就咬,故意吃得卡擦卡擦的。 有这么一个旁观者,还怎么练下去,苏梦怀都感到一丝泄气。 风淮从天空中降下,想径直走开不做理睬,可不知怎么又转过身来,看看韩姣又看看果子,问道:“这果子好吃?” 韩姣怔了一下,心道,这么平常的灵果原来你没吃过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对于苏梦怀和风淮,她已偷偷分析过,苏梦怀喜怒犹如六月的天气,有时候奉和他要被他迁怒,得罪他也不见惩罚,难捉摸的很。但是风淮是个直性子,襄也曾说过,雪狼是居住在雪原上的一种高傲族群,本领高强,品德高贵但是不谙世事。讨好他绝没有坏处。 她从乾坤袋里拿出一个更青的:“你要不要尝尝?” 风淮讶然,微不可见地摇了一下头:“这果子还没有成熟,果肉酸涩,你喜欢?” 韩姣狠狠咬了一口:“喜欢。”它的美白作用,韩姣心道,这果子成熟了灵力很一般,但是未成熟时食用对肌肤大有好处,碧云宗的女修士几乎都知道。 风淮若有所思的离去,第二日他们又继续往泉源的方向行去,走的是偏僻密林,有一些平时不常见的灵果。风淮见了顺手摘了一些,在休息时把熟透鲜美的拨了出来,把未长成的全放到了韩姣的面前。 “吃吧。”他道。 韩姣面皮抽动了一下,若不是看他神色平静,她简直要以为这是他的戏弄了。低头看了看几个又青又硬的灵果,韩姣摆手:“不用了。” 风淮眉头略微一拧,放缓了口气道:“别客气。” “不是客气。”韩姣道。 他一手把灵果推近了:“那就吃吧。” 韩姣对他干瞪眼,看看那堆放得老远,颜色深沉,闻之有清香的灵果,又看看眼前,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枣子大小的白色灵果,嚼也不嚼就直接吞了下去,敷衍道:“还不错。” 风淮淡漠的神色里露出一丝笑,说道:“全给你吃。” 刚才那句才是客气好不好――韩姣险些要跳起来,又见他目光澄澈,神态认真,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苏梦怀坐在一旁,拾了两只又大又甜又多汁的灵果,大口大口地吃着,见韩姣一脸吃瘪,高兴地哈哈大笑起来。 一日过后,泉源已近在眼前。虽然名字叫泉源,其实由十七个城镇围绕而起,如星罗密布的热闹地方。从山头往下望,城内街道宽敞,房屋鳞次栉比,每个城镇都十分规范,若不是身临其中,韩姣简直不敢相信,这些城中绝大多数都是妖怪。 化态之上的妖怪外表和人无异,行动举止也都模仿人类。 韩姣三人随着那些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一齐入了十七座城中的其中一座。 此时天色已黑,但是城中灯火如海,映照之下如同白昼,天上星月都已看不见了。城墙高耸,足有三十来丈高,却丝毫赶不到结界。 韩姣不由疑惑:“这里没有结界?” 风淮道:“这里用的结界很特殊,叫十七星结界,每个城中都有阵眼,十七座城相依相符,一举而发。触动一处,就要承受十七种力量反击。” 韩姣对阵法已不是一无所知,一听就知道厉害,于是叹了口气,又问:“这里为什么叫泉源,难道有泉?” “有灵泉,”风淮直率道,“离恨天内灵气稀薄,在远古时期,这里忽然有一日冒出一道灵泉,没开灵智的妖物喝了能直接进入化态。进入化态的妖物喝了能晋阶元婴。” 韩姣听得眼睛乍然一亮:“灵泉在哪里?” 苏梦怀插嘴道:“不就在那里。”他指向刚才路过的一座横桥。 韩姣跑到桥边往下看,河水有些浑浊,并不清澈,她略微一扫,就知道不含灵气,又是失望又是唏嘘:“这就是灵泉?喝了不拉肚子吗?怎么晋阶?” 苏梦怀不屑道:“个个都像你这么贪,一人一口也喝光它了。” 风淮虽然神色平淡而冷漠,但是解释却很详细:“远古时灵泉出现,引妖物和人类聚集到此处,但是所有人私欲太重,喝了泉水一口不够还要一口,自己喝了不够还要带走一些,灵泉所含的灵气日渐稀薄,千年之前已经变涌出变成了普通的河水。” 韩姣沮丧地长叹一声道,“我来晚了。” 苏梦怀哈地一下就笑出了声。 风淮也不禁莞尔:“世上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好事。源泉虽然能让人立刻晋阶,但是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或是一年两年,或是几十年,那些凭空晋阶的人都会渐渐恢复原态。” 韩姣惋惜的心情顿时一闪而逝了。 苏梦怀领着两人一路前行,像是闲谈似的介绍了几句,只字不提修炼魔主之类的话题。 三人已走到城中心,那里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当中独立了一幢楼,大门敞开,足有三丈高两丈宽,从楼中走出的人大多带着一只巨大的鸟类,有的短尾宽翼,有的长喙拖尾,牵出之后就直接坐在鸟上,展翅飞去,化为天空中的黑点。 这不用解释,韩姣看了几眼就明白了,这是一个租用飞行鸟类的地方。十七座城有玄妙的阵法相连,在平常时期没有人可以在上空飞行,代步而行的就是飞行妖兽了。 苏梦怀和风淮两人要跨越泉源,却不能惊动魔主一方的人,也只能依照普通的方法来这里租用飞行妖兽。苏梦怀留下假名租用了三只。楼间掌柜选了妖兽牵来,两只都显得灰扑扑,只有一只浑身羽毛是红色的,极为绚丽。 妖兽的头上都绑着一块灵石。 掌柜说:“诸位用手放在灵石上,为座骑起个名字,就可以喊停就停,喊飞就飞了。” 苏梦怀和风淮各起了一个。轮到韩姣时,她的座骑就是那只红鸟,便笑吟吟道:“劳斯莱斯。” 苏梦怀怪声道:“老死累死?” 掌柜熟稔的笑容就呆滞了,给座骑起名老死累死他还真没见过,之前见两个男子俱是不凡,他已把韩姣当成了丫鬟,心道,这样的容貌品格为什么只能当个丫鬟,脑子不行是主因啊。 ------题外话------ 我是存稿箱 第103章 尾巴 这一日天色将亮而未亮,浓云滚滚,化成了一道厚幕,除了天边几颗稀落的星子,给人的感觉,犹如在黑夜一般。 忽而一道红色的流星从天空中划过,留下一道弯曲的红痕。 此时正是众修士休息的时候,飞云峰上寂静无声。正当那颗颜色殷红的流星落下山脚,吴浮从泰阿后殿跑了出来,看看天色,脸上闪过诧异和慌张,可转瞬又全部收敛起,转身跑到一个偏僻的后院。 后院里已站着一个身形伟岸的男子。 “师叔。”吴浮躬身道。 韩洙转过身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眸就像天边沉沉的黑夜一样。吴浮飞快抬头,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在看到他眉头间若有若无的一丝隐忧时又低下头去。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韩洙平淡地说道。 吴浮立刻道:“那我去准备一下。” “不用了,”韩洙道,“我马上就动身。” 吴浮愣了一下,随即就从心里生出感动,知道他留下来特意交代一声,是把泰阿殿内外事务交托给自己打理。虽然飞云峰的峰主是殷乾师祖,但是内里实在已经全部都在韩洙的掌握下,这一点上下弟子心知肚明。 得到韩洙如此看重,吴浮垂着头,恭谨道:“师叔放心去吧,不管是几日还是一年半载,这里保管就和师叔走时一样。” 韩洙声音低沉而冷淡地道:“尽力即可。” 熟悉他脾性的吴浮知道,这已经是一种变相的赞许。他心里有些激动,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再抬头时,院中已空无一人。 韩洙从飞云峰顶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缓,可同时又迅速无比,这将快与慢,动与静糅合到了极处所表现出的高深道法,他却使得漫不经心。落到迎客台上,通向各峰的铁索还未到时辰显现出来,他见四下无人,身影一闪,凌空就跨了出去,一眨眼已到了碧云上峰。 碧云上峰以广元殿为中心,处处皆设有禁制,若不得允许,就是同宗的弟子也寸步难行。 韩洙一路走来却没有任何障碍,就是在广元殿前,也只停留了片刻,双手一罩,就畅行无阻。他绕过了广元殿正殿,直入后室。穿过游廊和飞阁,到了最荒僻的一处偏殿。 殿门,台阶,窗棱都用辟邪木所造,漆黑如墨,没有一丝光泽。大门上还贴了封条,金灿灿的符箓历久弥新,散发着高洁神圣的光彩。 韩洙伸手一挑,封条仅闪了一下,就自动飘落了。 空中蓦然出现一个声音:“住手,不可再往前行。” 韩洙秀挺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开口道:“一清?” 空中其实是没有声音的,用意念说话的是一清祖师闭关留下的部分神识,虽然只是一清本身神识的三分,但是足以震慑大部分的高阶修士。 眼前的一个让人意外,一清惊讶道:“你是何人?” 韩洙轻嗤了一声,抬脚就要往偏殿内走去。 一清神识一动,已排山倒海般涌过去,空气里骤然就变得像凝胶般凝重。韩洙头也不回,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身后的凝重就如潮水般泄去,一清神识的攻击落了空,波澜不起。 若是有明眼的高阶修士见到这一幕,定会觉得疯狂。 碧云宗的祖师的神识攻击就这样如石牛入海一般被一个弟子给化解了。 “我以前认识你?”一清惊讶又疑惑地开口,随即又感到不安。 韩洙已入了殿内,手一转,拿出一个小瓶,打开后滴了两滴鲜红的液体到地上。漆黑的殿内忽然大亮,一道光幕从地上冒起,把他笼罩在其中。 神识一闪,在碧云上峰某处隐殿内,忽然轰雷作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最先惊动的是周徇真君,他正留守广元殿中,忽然睁开眼,惊诧道:“师父提前出关?”等他站起身时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师父的预警。他马上飞出殿外,感觉到最偏僻的偏殿角落有空间移动的动静,又急速飞去。到了之后,只见门户大开,那个几百年都不曾用过的上古传送阵上还留着些微一些光华。 周徇真君面色恍然大变。 ** 韩姣上了红翅的飞鸟,高呼:“劳斯莱斯,起。”红翅鸟似乎对这个名字也极为不满,两只脚在地上蹭了又蹭,才无可奈何地展翅飞起,姿势别扭,还不如那两只灰扑扑的飞鸟。它振着翅膀,歪歪扭扭地飞上了空。 为了表示它的愤慨,飞地是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变幻莫测的身影。 韩姣感觉自己上了当。这哪里是劳斯莱斯,简直拖拉机都不如,还时不时抽搐一下,害她又产生了坠机时的感觉。她一把抱住鸟头,变出一根又长又软的晶丝,要系安全带。红翅鸟抵死不从,头转来转去,又飞出螺旋形来。 风淮回过头来,见韩姣扣紧了红翅鸟的头,安抚道:“别紧张,不要抓它的头。” 韩姣一脸愁色道:“不行,这么晃,得系根安全带才行。” “什么是安全带?”风淮不解,随即见她手上一根透明丝带要往鸟脖子上硬套,一时有些目瞪口呆,赶紧道,“有灵性的妖兽都不习惯受束缚,脖子这种脆弱的地方更加不行。” 韩姣停了手,感觉鸟身抖了抖,左右晃动。她急问道:“那掉下去怎么办?” 风淮看她一眼:“这些都是受过训练的妖兽,怎么会掉下去。” 韩姣看看红翅鸟,鸟眼睛滴沥咕噜地转,就是不和她对视。她怀疑道:“万一呢?” “没有万一。”风淮道,随即又想起,换了一个语调道,“就算有万一……” 韩姣竖起耳朵听。 “就算有万一,商行也会赔十倍的灵石。” 韩姣:“……” 她算明白了,这实在不是个能以貌取人的地方,看似漂亮的座骑,其实危险无比,看似纯良的妖王,总是能让人无语。 风淮见她被红翅鸟无迹可寻的飞行方式给吓得面色紧张,转过脸去,冷冽地扫了红翅鸟一眼。 这一下鸟翅不抖了,身体不晃了,飞得四平八稳,如履平地。 韩姣立刻察觉到了,感叹道:“真的是受过训练的,就是预热慢了些。” 红翅鸟恶狠狠地甩了甩尾巴。 这样踩在鸟身上飞翔了半晌,韩姣慢慢体会出其中的趣味。妖兽飞行比修士御剑飞行的高度更高,视野更广,还不需要费心。俯首一望,把地面的景色尽收眼底,那一座座城池变成了渺小的图案,白云青山近在身旁,更有那迎面而来的风,让人十分畅意抒怀。 韩姣不禁露出舒服的微笑。 风淮回头,刚才还见她与红翅鸟纠缠不清,像是受气小媳妇似的,转眼已换了一脸惬意的表情,他唇角略弯了弯,凝视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经过五座城才停下来休息。 苏梦怀为隐瞒行踪,在泉源处处都和普通人一样,到了时间就休息,赶路也不急——反正时间还宽裕。 逗留的城镇是泉源十七城中偏小的一座,看起来和碧云天差别也不大,照样有客栈和酒楼。韩姣好奇地四处看。妖物各型各样倒也不稀奇,倒是女妖很有趣,极端地走了两种风格。有的长裙纱衣,洁白不染,十足飘飘欲仙的感觉。还有一种,身上搭着一块布就走在路上,胸口,胳膊,大腿大部分都露在外面。这样倒有点像韩姣前世街上夏天的衣着。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忽然瞥到一个人影在街口一闪而过,像极了二师兄时于戎。韩姣一怔,再去寻找已看不见了,心里生出疑惑。 苏梦怀进客栈时悄悄对风淮道:“有尾巴跟上来了。” 风淮并不意外,声音淡漠道:“也许是哪里露了破绽。” 苏梦怀道:“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公子襄那边已经有了察觉。这一点倒是奇怪,这一路我们隐藏痕迹,身边也没有遇到高明的修士,怎么会败露形迹。二是严秋泄露了消息。这个可能也不大,他守着桐城这一方,魔主一统后他只有被并吞的份,现在若是两相抗衡,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可坐收渔人之利。这么会算计的一个人,不会这个时候糊涂吧。” “刚才在路上已经卖了几个空子,可是跟踪的人也没有现身,”风淮缓缓道,“来人很谨慎,轻易不肯露出马脚。” “要把人引出来才行。”苏梦怀说完,目光一转,落到了韩姣身上,大声道,“小丫头,去买点喂妖兽的草料来。” 韩姣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我?” 苏梦怀哼道:“不是你是谁?一路上都是白吃白住,不会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吧。” 韩姣正要反驳,见他扔了两块灵石过来,品质上好,念头一转,拿起就走了出去。到门口找人问了路,卖飞行妖兽草料的铺子就在街尾,她便慢吞吞闲逛着走去。 离开客栈一段距离,她感到身后有一个脚步声不紧不慢地追着,脸上不动声色,避开人群,往小路上走。 又过了一会儿,身边已没有人了,她回转过头——时于戎一脸焦急地站在路旁。 “二师兄,”她虽然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惊讶,“你怎么也在这里?” 时于戎皱起眉,噌噌噌地几步就跨了过来,抓起她的手道:“小师妹,快跟我走。” 第104章 缘由 韩姣二丈摸不着头脑,被时于戎拽着往前走,他的神情有些紧张,手上的力道也大,犹如铁铸,箍紧了她的手,隐隐生疼。 “师兄?”韩姣反手摇他,“到底怎么了?” 时于戎抿着唇不说话。 韩姣使劲停了下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总要和我说清楚吧。” 时于戎脸色一变,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发硬:“你这几天和什么人在一起,你自己知道不知道,你不要命了?” 韩姣立刻动容:“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不等时于戎回答,她讶道,“你跟在后面?”可随即又想到,苏梦怀一路尽挑荒野行走避开人群,在修炼合击时又布了防护大阵,如果有人缀在后面立刻就会被发现。 她脑中一转,不明所以地看着时于戎。 时于戎知道这个师妹一向都是机敏过人,随意糊弄不过。他心中着急,草草道:“我早已在泉源等了两天。” 韩姣闻言更觉得吃惊了,他竟是提前到源泉来等着。 “为什么?你怎么能提前知道他们要来这里?”她疑惑地问,一开口,更多的疑问就冒了出来,“你知道他们是谁?你是怎么发觉的?” 时于戎转过脸来看她,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又很快移开:“迦夜妖王苏梦怀,翠眼狼妖王风淮,都是披靡离恨天的两位妖王――时家经营消息,怎么会漏了这样的人物。别人认不出,我却一眼就能看出。” 韩姣觉得他避重就轻,不禁又问:“就算认出来,那你怎么判断出他们要走这条路线呢?” “西境正被魔主的重兵所包围,身为主帅的迦夜妖王却独自一人跨越千里来到桐城,有什么比魔主更让他觉得重要,看他和翠眼狼妖王在一起,两人的目的不是昭然若揭。除了对付魔主,我想不出其他原因能让他们合并一处。”时于戎沉声道。 韩姣愕然看着他,良久没有出声。 时于戎看到她脸色古怪,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 韩姣慢慢开口道:“就算你知道他们的目的,提前预料路线也是不能……除非知道魔主的动向,才能有这样的判断。师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时于戎突然之间如被雷亟的样子,脸色倏地发白,他不敢直视韩姣的目光。 “小师妹,我不会害你的。”他语调凝涩地说了一句。 韩姣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念头,像潮水那样来,呼啸而过,可她脑袋变得有些乱,抓不住其中的关键。 “师兄你怎么了?”她伸出手,时于戎却突然退了一步,她更诧异,“你?” 时于戎唇角凝结了一个苦涩的笑。 在宗内七年,韩姣从没有一次见过他这个样子,心里突然之间有些难受,她柔声道:“我怎么会不相信师兄你,只是自从在这里遇到,你和以前太过不同了。师兄,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时于戎摇了摇头:“我的事不值一提。倒是你,现在已经大祸临头了知道吗?不能再跟着那两个妖王走下去了。你境界低微,根本不能掺和到他们的斗争里去。何况这一去就是死路一条。别说是你,就是他们……” 韩姣听出其中的深意,心头一跳,脱口而出道:“他们怎么?” 时于戎道:“你别问了,趁这个机会快走吧。” 韩姣摇头,忽然又“哎呀”地低呼一声。 “怎么了?”时于戎惊问。 “糟了,”韩姣只觉得脑门上一跳一跳,急道,“你一定是被发现了,不然苏梦怀不会突然让我独自出来。” 她这么一说,时于戎就立刻明白了,他双目圆睁,也不赘言,立刻就要离去。可当他转过身,身体突然一僵,动也不动,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路口已站着一个青年,深目高鼻,星驰俊采,湖绿色的头发束在脑后,身周流转着一股冰冷而高洁的气息。虽然一言不发,也让人难以将目光移开。 可在这之前,两人都没有察觉到丝毫动静。 韩姣倒吸了一口气,不知两人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念头一转就打算率先发作,一跺脚,佯装怒道:“你跟踪我?” 时于戎一眼就认出了风淮的身份,干涩的口中泛出苦滋味,手指轻轻一动,温养在丹府的雷闪已开始戒备。这时听到韩姣的声音,他吃了一惊,只怕她不知轻重惹怒对方。 谁知风淮并不发怒,先是看了看韩姣,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是无奈,又似乎是温柔,时于戎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风淮把脸转向他,深碧的眸中精芒流转,直刺人心。 “你效忠魔主?”他冷冷问道。 时于戎的面色蓦地涨红,由红变白,最后青白交加。 韩姣也呆住了,飞快走上两步:“他是我师兄,才不是……”这时她看到时于戎的脸色,愣住了。 风窜过,拂起了三人的衣角,发出轻微的声音,时于戎一直都没有反驳。 刚才那个模糊朦胧的念头就开始在韩姣的脑中清晰起来:只有知道魔主的行踪,才能提前预料到来这里寻找到两位妖王的行踪;在离恨天两次的相遇,其实并不是偶然,他是预先知道苏梦怀的路线,追踪而来;还有那一次在多宝坊内,他突然提及,不论是人还是修士,都会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当时只觉得平常,但是现在,在这许多的平常里竟已埋藏了这么多的疑点。 韩姣觉得喉口发干,张口就要问,但是当她的目光投在时于戎身上时,又咽了回去。 风淮如刀一般的长眉皱起:“魔主已经知道了?” 他问的声音并不大,很冷淡。但是听到时于戎的耳里,犹如刀枪剑鸣。 韩姣也惴惴不安。事关离恨天最强大的三位人物,稍有不慎就要危及性命。如果时于戎真的效忠魔主,又提前把两位妖王的举动透露给魔主,破坏了苏梦怀和风淮的打算――后果会如何? 从风淮身上散发出一种极度冰寒的灵压。韩姣立刻觉得自己站在了万年寒山之上,很快她就知道这不是错觉,地面上甚至开始凝起了薄霜,银白的一层,又像是月光泄了一地。 时于戎不敢也知道不能说谎,沉默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徐徐说道:“我在桐城发现了迦夜殿下的行踪,之后又发觉你们突然离开,就回禀了魔主。但是这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我师妹半点也不知道。她境界低微,来去都是被逼无奈。” 风淮心头一怒,目光更是寒冷。 韩姣大急,往旁边一移,挡在时于戎的面前。被风淮的目光一扫,心里一颤。 时于戎只手要将她推开:“让开,小师妹,这都和你无关。” “二师兄。”韩姣鼻子发酸,低低唤了一声后,忍不住抬眼瞥了一下风淮。他眉头深锁,面无表情,冰冷地仿佛寒冬腊月。可心底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直觉,他不会伤害她。 韩姣不知道这时候该不该相信自己的感觉,但是时于戎身为魔主的部属,现下却是生死关口。她不能退让。 “让开。”风淮瞪她一眼。 韩姣吞了一下口水,嗫嚅道:“二师兄……是一时糊涂,你就饶了他吧。” 时于戎闻言,身体一震,只觉得惭愧,低下头去道:“小师妹你别说了。” 风淮一动,瞬间就到了两人身前,他伸手要把韩姣拉开。韩姣却反手一把抓着他不放,哀求道:“放了他吧。”见风淮似乎不为所动,又立刻道,“堂堂离恨天的妖王,难道要以大欺小。” 风淮口气生硬道:“他坏我大计,以大欺小又如何?” “木已成舟,事已既此,杀了他又有什么用,”韩姣的声音都颤抖起来,“魔主再厉害也不是你们两人合击的对手,我师兄只是传个消息的小人物,杀了也白杀,求你别杀他了。” 时于戎唇张了张,艰涩道:“小师妹你不用为我辩驳了。”他虽然境界和妖王天差地别,也不愿如此卑颜屈膝。目光中对韩姣有愧色,他转过头,手指张了张,似乎打算搏命。 风淮本已沉吟的目光又显得凌厉。 韩姣大急,她清楚妖王的实力,对于刚刚小成境界的时于戎和她来说,就连搏命的机会都没有。她急得满头大汗,大喊道:“你为什么要帮魔主?” 时于戎一滞,神色难辨,他知道若是这次不说,以后说不定就没有辩解的机会,别人可以不听,但是如果相处多年的同门师兄妹也不知道他背叛宗门的原因,他只觉得难堪又寂寞,慢慢张口道:“我也是无奈,小师妹,我……时家是以贩卖消息为生,家中长老信奉强者为尊,只依附这世间的强者,两界平和没有纷争,以碧云宗为首,时家自然以碧云为尊,但是魔主横空出世……” 他说的断断续续,但是韩姣也明白了。她死死抓着风淮的手不放,连连道:“你看,他有苦衷的。你放了他吧。” 风淮被她的举动弄得简直要怒极生笑了。明明很容易就可以挣开她,可是这一刻不知为何,他的掌心隐隐发热,竟一时甩不开她。 第105章 镇魂 “师兄!”韩姣大声叫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时于戎脚步不受控制地往前一步,踌躇难决。韩姣又高喊一声。他面上狠狠扭曲了一下,终于转身飞遁离去。 风淮在这期间一直未动,低头看着手腕上缠绕的一圈圈纤细如发的晶丝,面容如冰雪所铸。 晚霞已全部散去,天色渐渐阴沉。 灰蒙蒙的路上只剩下了两人。 韩姣看了风淮一眼,被他面无表情惊了一下,猛地放开手,干巴巴道:“误会,误会。” 风淮两手轻轻一挣,晶丝便寸寸断裂,他一语不发,转身就往大路上走去。 韩姣转过头,时于戎离去的方向空空如也,路口几块破碎的青砖上还布有残留的白霜。她深吐了一口气,可失落的感觉却更沉重了。风淮已经走远,头也不曾回过一下。她的脚略动了动,心忖是不是该趁机脚底抹油一溜了之。 “你在等什么?”风淮突然回头冷声道。 韩姣无奈跟了上去。 两个人影一高一矮,一前一后,一直走到了客栈门口。韩姣忍不住先开口道:“殿下……” 相处了多日,风淮还从未听她如此称呼,转过身来。只见她眉眼弯弯,笑得格外真挚温婉,心里那股气不自觉已消了一半,脸色也缓了下来:“你放他走,为什么?” 韩姣怔了一下:“他是我师兄。” “碧云宗是名门正宗,投靠了魔主就是叛教的大罪,”风淮把心里的疑惑问出,“你的师长没有教过你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吗?” 韩姣犹豫了一会,才轻声道:“宗门规定是死的,师兄却是活的――我刚入宗门的时候,一直都受到师兄的照顾。相处这么多年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他说是无可奈何,那就一定是有苦衷的。” 风淮有些意外,他一开始认识韩姣的时候就吃了几个暗亏,只觉得这个少女狡猾得像只狐狸似的,想不到会有这么坚定的时候。只见她有些可怜有些讨好地望着自己,灯火下脸庞似玉,眼眸如星,风淮心头不禁一动,又道:“叛教是碧云七宗的十恶重罪之一,如果有协同私藏,隐匿,按宗规也属于恶逆之举,同样也是十恶。” 韩姣脸色微微一变:“有……有这种宗规?” 风淮不置一词。 韩姣想了想,过了半晌又微微一笑道:“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反正只有三个人知道,师兄不会说,我不说,你不说,宗内怎么会有人知道。” 风淮瞪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走入客栈。 韩姣回到自己的房间,合上门后,立刻从乾坤袋里翻出一个低阶的五行阵,布置在了房门口。她对阵法一向没有天赋,在宗内学习时都未曾这么认真,阵眼,阵旗都放置地规规矩矩,一丝不苟。 看着阵法运转正常,她心道,就算苏梦怀要冲进来杀人,也能提前一线知道。 苏梦怀的为人可不比风淮,时而疯狂时而毒辣,如果知道刺杀行动已经泄露给了魔主,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韩姣惴惴不安,始终无法入定:二师兄独自一人跑了,大师兄师姐他们又在试炼中分散。 进入离恨天后一路颠倒迷茫,她还从没有这么仔细想过,不仅二师兄不能回碧云宗,她身上妖气灵气驳杂,也一样不能回去。 离开宗内才半年,那些苦行修炼的日子,现在回忆起来竟也变地甜美起来。 原来修士和凡人并无两样,韩姣用手捂着眼,茫然而叹息。 风淮推门而入,苏梦怀立刻从入定中醒来,问道:“引出来了?” “是公子襄的爪牙。”风淮淡漠地回答。 苏梦怀看着他面色森然,眉头拧起:“公子襄已经知道了?” 风淮点了点头。苏梦怀大怒,脸色已乍然铁青:“如此一来,我们的计划必须改变。” “以二对一,即使公子襄已达到化神期,我们也有一拼之力,没有必要就此放弃。”风淮站站床前,语气坚定,口气中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和睥睨一世的傲气。 苏梦怀道:“这次的机缘千载难逢,不能有一点错失。若是杀了他,只是让他逃脱,日后也必成大患。你我独身一人还好说,可是西境和络寒城却是绝不容有失。” “凡事尽心尽力就已足够。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除了以死一拼,也没有其他方法。”风淮回道。 苏梦怀脸色阴晴不定,良久之后才道:“幸好我们还有几天的时间。” 风淮皱起眉:“你还有其他打算?” “原本还没有想到会真走到这一步,”苏梦怀下定了决心,面色无波地说道,“公子襄从进入化态声名鹊起到一方霸主,历经三百多年。这期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真身。我打算去找九音老人,她能听到两界天内所有的声音,一定知道些什么。” 风淮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道:“光从真身上要找出他的弱点只怕还不够。” “当然不止这些。”苏梦怀邪佞一笑道,“还有一件事就要拜托老弟你了。” 风淮以目示疑。 苏梦怀面色一正,露出从所未见的郑重:“去取妄天。” “妄天?”风淮的脸上闪过一丝凝重,“那是不受驾驭的神器。” 苏梦怀道:“那天在月坠之地他用千里传影术,实力已十分惊人。有了妄天,即便不知道他的真身和弱点,也一定能将他斩杀。” 风淮苦笑了一下:“除了成钧,还从未有人能驾驭妄天,你真有把握?” 苏梦怀摇头:“又不是取来当法宝用,你我就合力用来最后一击。是否会功败垂成,就看这一击了。” 两人商量计定。苏梦怀不愿多浪费时间,当下就要去寻九音老人,临走时忽然想起还有韩姣,叹了口气道:“那个小丫头,我原先已有了天机感应,似乎她能起什么作用。现在公子襄已有防范,带着她再无用处,你看着处理吧。” 看着他消失在夜空中,风淮只是略一想,去了韩姣的房间,也不敲门,径自打开房门,只见门口一道五彩亮光,他轻轻一拍。五行阵眼和阵旗就变成了粉末。 韩姣从床上一下跃起,先是戒备,等看清是他,长长吐了一口气。 “走吧。”他手一伸,拎起她,直接从窗口飞到空中。 城中有不少人被惊动,全都抬起头来对空中指指点点。远方还有巡视守城的人骑着飞兽前来。风淮毫不理会,身上灵压全然释放,低阶的妖修都面色煞白,不能动弹。有行动自如的都远远躲开。 风淮骤然加速,化成了夜色里一道银光。 离开泉源十七城,韩姣问:“去哪里?” 风淮默不作声。 韩姣看他的方向是荒郊野岭,打了个哆嗦,又嚅嚅地问:“你没有把我二师兄的事告诉他,对吧?” 风淮漠然道:“没说。” 韩姣立刻喜笑颜开,忍不住夸奖道:“你真是妖王里最重义气,良心最好的。” 风淮的嘴角抽了抽:“义气,良心好?” “义薄云天,心如赤子。”韩姣加重语气道。 风淮见她笑脸盈盈,玉雪似的小脸,既可喜又可爱,情不自禁也跟着表情一松,露出一丝笑意来:“有什么好处?” “啊?”韩姣眨了眨眼。 “义薄云天,心如赤子,有什么好处?”他认真地问。 韩姣心道,溜须拍马听不出吗?灵机一动,甜甜说道:“别人受了你的义气恩惠,会投桃报李回报你的。” 风淮闻言立刻道:“该是你报李的时候了。” 呃?韩姣呆滞了一下,仰起脖子去看他的表情,除了镇定认真外别无其他,她笑了两声:“怎么报?” 风淮不疾不徐道:“我们现在要去镇魂取一件神器,你给我做帮手。” “镇魂?名气听起来很气魄啊,到底是什么地方?”韩姣问。 “前魔主成钧陨落的地方。” 韩姣咳了一下,过了良久,才幽幽道:“在碧云天从上古时期就流传着一句至理名言。” 风淮瞥她一眼:“是什么?” “施恩不望报。” “……” 风淮一直向西风行,半刻不停歇地飞了一天一夜。他全力飞行之下,速度十分惊人,泉源十七城早就被抛之脑后,经过荒野草原,渐渐的,从空中俯望下方,绿草和树木开始渐渐稀少。 韩姣完全不了解离恨天,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正在往众人讳莫如深的蛮荒之地飞去。到了第二天清晨,太阳从地平线升起,厚厚的云层也没能遮挡住阳光,洒金似的泄了一片。狂风肆起,沙尘漫天。荒野上植被稀少,被风沙一卷,满目凄凉。 风淮突然就停了下来。 眼前这片大地上几乎已没有任何植物存在,更不见生物,黄色的土地无边无际,寒冷荒凉。 韩姣远眺了两眼,似乎在远处有个黑点,却看不清是什么,她感到眼眶一热,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 “为什么?”她抹了一把泪,却发现自己哭个不停。这场景诡异极了,她心中并没有悲伤,却泪流不停。 风淮把她拉到身边,双手在她肩上一拍,骤然就感觉轻松了不少,眼泪也停了。风淮道:“这就是镇魂,据说以前也不是这样的,自从成钧葬在这里,就渐渐荒芜。元婴期以下的修士只要靠近,就会泪流不止,直到脱水身死。” 韩姣寒毛直竖:“这么邪?难道……是死不瞑目?变成了厉鬼?”她一瞬间做出了很多想象,把自己吓得够呛。 “厉鬼?”风淮笑着摇了摇头,“成钧生前在两界天内横行无忌,身死魂灭,不可能变成厉鬼。” “不是厉鬼,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韩姣讶道。 “是自然的力量。成钧的境界已经堪破天人进入化神,能将自身与天地之间联系起来,所以他身死的地方,天地也为之变色,十里荒芜,寸草不生。” 韩姣算了算,成钧身死已经是五百多年前的事了,居然能将一片平原变成荒野,只觉得耸人听闻,难以置信。最后只能感叹道:“太厉害了吧?” 风淮一向冷傲,到了此地也不由敬佩,喟叹道:“成钧之能,震古铄今。” “还是不能逃脱一死,”韩姣唏嘘不已,“他这么厉害,到底是怎么死的。” 风淮碧色的眼眸一闪:“被碧云七宗围攻而死,你不知道?” 从来不曾好好学过宗内历史的韩姣脸上一红,讪讪道:“所以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人际关系要搞好啊。” 风淮冷哼了一声,对她的论调极为不屑:“七派号称正道,行事却卑鄙鬼祟。” 韩姣觉得自己莫名受到了牵连,撅嘴不语。 第106章 传说 入眼的景色没有生物,没有植物,一阵风席卷而来,沙尘漫天,荒原上如蒙面纱,一眼望不到边际。须臾,风沙渐去,四野又陷入沉寂之中。唯有料辽阔的天空和茫茫阳光,寂寥而虚无。 这一种“虚无”没有一丝生气,苍凉地直指人心。 韩姣没一会儿就感到了难受,随着通红的太阳渐渐升起,风也停了,四下里一丝声音也无,她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声。 风淮道:“我要去看一下成钧的墓,你在这里等着。” 韩姣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转过脸来看她,欲言又止,大步往荒野中心走去。 在韩姣看来,荒野中那个黑点并不远,但是有些诡异的是,以她的目力竟然一点都看不清那一处。风淮走得也十分谨慎,没用任何法术,踏实的一步一步,慢慢地就走到了黑点的地方。 韩姣目不转睛地看着,忽然眼睛一阵刺痛,她赶紧闭上眼。片刻之后,眼睛忽然感到凉水流过似的清凉。 睁开眼,风淮已站在她的面前。 “找到了吗?”韩姣赶紧问。 风淮沉默了一下道:“没有。” “这地方太奇怪了,”韩姣揉了揉额角,“那个地方我居然看不清。” “不要朝那里看,”风淮道,“这里的生灵万物都已经和成钧的墓地连结在一起,那块地方的威压最重,你的修为不够。” 韩姣问:“要什么修为才行?” “至少要元婴期。” 韩姣撇了一下嘴。 风淮见状问道:“你想说什么?” 韩姣咋舌道:“扫墓的规格这么高,难怪这里这么荒凉了。” 风淮皱眉,见她焉答答的,远没有平时有精神,最后只好淡淡说了句:“不要乱说。” 太阳逐渐升起,地上被烘地发烫。 风淮每隔一个时辰就去探一次,每每无功而返,他不为所动,依旧气定神闲。 韩姣有些耐不住气了,一遍又一遍地问:“还没找到吗?”得到四次否定回答后,她提议道:“每次都在那里转一圈,肯定找不到了,你干脆把他的坟扒开。” 风淮严肃地瞪了她一眼:“成钧是离恨天的旧主,不可亵渎。” 韩姣张了张嘴:“还说什么亵渎,都来偷……”在风淮的目光下,她赶紧转口,“借,来借他的神器。” 风淮无奈地看着她:“妄天是离恨天被劈开时自然而生的神器,后来被成钧驯服,就成了离恨天排名第一的法宝。妄天所含的是混沌之力,五行和各种材质的异宝都无法匹敌。有了它,对付公子襄就更有一层把握了。” 韩姣问道:“用这样的神器,你们是要杀了公子襄吗?” 风淮没有说话。 气氛突然有些沉闷。 韩姣移开目光,话锋一转道:“妄天是什么样子?” “五百多年前的事,现在已经快没有人记得了,”风淮缓缓道,“有人说是飞剑,有人说是长戟,我想妄天是可以变幻形态。” “会幻变,无踪无形的神器,”韩姣捂着脸哀嚎,“我们是在等它自己出现吗?” 风淮唇角扬起一丝笑:“你别再耗精神了,没有感觉到这里灵力流失很快?” 韩姣被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一个法术也没有使,灵力却在不断地耗费,只是非常细微,让人难以察觉。她吓了一跳,想要打坐,立刻又觉察到这片荒野的灵气如同死寂,不流动,不运转,自成一方天地。 以她小成的境界,留在这里已经大半日,居然还安好如初实在有些怪异。她侧过脸去瞄了瞄风淮。 他始终站在离她五步不到的距离,即使去成钧的墓前也很快回转。 “你?”她疑惑地问,“你不去成钧的墓前等着,是为了我吗?” 风淮脸色一紧。 韩姣把头歪过去,要凑到他面前:“是不是?” 风淮别开眼:“到时候该去看一下了。” 韩姣听到这个就有些泄气,语气幽幽地说道:“我根本帮不上你什么忙,反而要你来帮我,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有些失策?” 风淮刚走出一步,身体瞬间有些僵直,头也不回道:“我去了。” 他照例在成钧的墓周走了一圈,依然没有感到丝毫的灵力波动,妄天是神器,绝不会这么容易出现,这样的情况早就在他的预料之内,但是这一刻他却莫名感到烦躁起来。走完一圈,他犹豫了一下,遥遥看着韩姣。 为什么带着她一起――他自己都茫然不知。 因为她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缜密老练,还是她机敏狡黠随机应变能力出众,他想了半晌,只觉得这样的答案在情理之中,但是又不尽如人意。 在这里,她的能力根本帮不上他,反而需要他更多的照拂。 这样一想,他蓦然又心生烦躁,一瞬之间想要离韩姣远一些,再远一些。 韩姣抬头望了他一眼,倏地又面色苍白地垂下头去。 风淮面色一沉,脚下一动,疾行到了她的身边,把她笼罩在自己的灵气之下。 韩姣问:“妄天出现了?” “没有。”他淡淡回答。 韩姣抬眸,眼圈已经微红:“那你站在那里发什么呆?我差点又要痛哭了。” 风淮不动,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她的身边。 韩姣又恢复过来,立刻抱怨道:“这里连打坐都不行。” “这块天地之间充满了死气。”风淮好心地解释道,“普通的人和兽都受不了,就是修士逗留时间久了也会受到伤害。” “如果妄天一直不出现怎么办?” “不会,几百年来它一直守护成钧的坟墓,一定会出现的。”风淮坚定地说道。 “生前已经够折腾了,死后依然不安定,”韩姣心里也不禁兴起好奇,叹道,“成钧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风淮很认真地想了一想,才答道:“成钧的为人是怎么样,现在已经无从考究了。听说他原本是碧云天的道宗弟子,但是不知什么原因,放弃了正宗的道法,反而选择了魔修。” 韩姣轻轻“啊”了一声:“十恶之首。” “几百年前的碧云天,是以南山派为首,七派连气,一致下了追杀令。”风淮道,“成钧被迫去了离恨天,修炼进度惊人,用了上百年时间,突破了元婴,自那之后,碧云天各宗反而不能再追杀他。” 韩姣疑惑:“不是说七宗围杀了他?” 风淮道:“那是之后很远的事了。他晋阶天人境界,天堑的苌帝花盛开了,他摘花之后没多久就统一了离恨天。他的身边集拢了一群修为高深的妖物,把整个离恨天以地域种族划分管理起来。在这期间,离恨天被成钧凝聚掌控起来,多年之后,他就开始集兵,向碧云天伸手,想要一统两界。” “所以碧云天所有的宗派都联合起来,一致对付他?” 风淮点头。 “他这么厉害,七派到底是怎么围杀他的?”韩姣想起宗内关于这段历史也记载地模模糊糊的,好奇地问。 “成钧死在妄天之下。” “什么?”韩姣惊诧,“妄天不是他的法宝吗?难道他不是被七派围攻死的,是自杀的?” “胡说,”风淮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成钧岂是会懦弱自尽的人。” 韩姣一手支颐,不服气道:“这么厉害的人,不是自杀,难道用法宝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杀了么。” 风淮不语,良久叹息了一声道:“是被七派暗算的。成钧身边的人被收买,在大战前夕把妄天偷了出来,最后他被围攻,七派中人趁他不备,拿出妄天倒戈一击,这才将他重伤。” 韩姣听到这里,突然之间八卦之血沸腾起来,大喝道:“是女人。” 风淮嘴角抽了抽,看着她不语。 “一准是女人,”韩姣嘿嘿奸笑一声道,“除了女人,还有谁是成钧亲近的人,还能从他身边把神器偷出来。不是有句话,叫枕边人才是最危险的人吗?”她说着说着感觉自己太明智了,于是继续道,“所以成钧被所爱的人背叛,这才被妄天一击之下重伤,心伤加上身伤,这才是成钧陨落的原因。” 风淮顿时无语。 “我还见过那个女人的画像,”韩姣啧啧两声道,“倾国倾城,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尽胡说,”风淮道,“成钧那时已堪破天人境界,自然大道忘情,怎么会因为儿女私情而送性命。” 韩姣反驳道:“这可难说的很,温柔乡是英雄冢。” “什么温柔乡……”风淮道,目光一转,见她眉如柳,眼如月,笑吟吟的流露出一丝狡黠,可爱至极。他心猛地一跳,竟移不开眼,俊脸不知不觉地微微发热。 “是不是?”韩姣拿眼觑他,“被我说中了?哎,你脸红什么?” 风淮身体立刻变得僵硬,别开脸,虚咳了两声。 韩姣盯着他看。 他转过身去,眼看韩姣好奇地要凑近,他退开两步,又怕她离开灵气保护范围,又往前一步。 韩姣看他动作怪异,越发看个不停。 这时远方突然有一道微不可查的灵光急速地靠近。 风淮脸上潮热立刻褪去,容色一敛,目中精光一闪,眺望天空。 黑影转瞬已到了镇魂的上方,还未落下,天地间的灵气忽然就像被激活了一般,无形中开始流转起来。 风淮的神情乍然一变。 ------题外话------ 这章来晚了,抱歉抱歉 第107章 心痛 来人居高临下,身上威压惊人,镇魂一地的死气却豁然一变,似乎和他身上有了无形的联系,突然之间变生出了无限的生机。 韩姣仰起头,看到凌空而立的男人高大挺拔,一身玄色的武士服,线条干净利落,显现出近乎完美的体魄。他背对着阳光,面容俊美地让人惊心――韩姣吃惊地合不拢嘴,“啊”地惊呼了一声,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张嘴就要喊。 风淮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飞快地后退。韩姣大急:“放开我。”风淮温柔地抚了一下她的头:“别动。”手一拍,一个透明的带有绿色光纹的灵气罩出现,将她从上到下的包裹住。 风淮把韩姣带远一段距离放下,又飞快折射回来。 “是你,”他面色冷漠地看着来人,忽然想起,“飞云峰上见过一面。” 韩洙微微一笑,气度从容而优雅,先是看了一眼远处被灵气罩保护的韩姣,慢慢地说道:“看来你的伤已经好了,还能到镇魂这里来。” 韩姣被灵气罩隔绝了与外界所有的气息,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她左突右刺,没起任何效果,这时远远向两人看去,只见韩洙只说了一句话,风淮的脸色就沉郁了下来。 风淮的确有些气闷。他以寄魂术进入碧云宗,虽然只有真身三成的功力,但是被一面压制着打,甚至受伤,这在他成为络寒城妖王后是从所未遇的事。漠然看了韩洙一眼,他有些讶异地发现,即使现在已是真身,但是两人相对,依然是韩洙的威压更甚。 “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妄天?”风淮皱眉问了一句。 韩洙唇角略一弯,笑地极为讥诮。 风淮碧绿色的头发无风自动,微微飘扬。 镇魂除了成钧的尸骨,就只有妄天――到这里来的修士不会有其他目的,这一战无可避免。 风淮吐了一口气,森寒的雾气慢慢弥散开来。先是拳头般大小的一团,转眼就膨胀开,雾气缭绕,冰冷入骨。这至阴致寒的气体回转到他的手心,化成了一柄长剑,晶莹如雪化成,散发着强大的力量。 韩洙见状微微一睐,神情变得认真。 风淮不再犹豫,脚下一点,飞到空中,长剑一划,寒气延展,发出一阵嗡的清鸣,转眼就雾气化成了一只尖齿獠牙的白色巨狼,张开大口, 韩洙面色一正,双手一展,等到狼牙已近到面前,才从手心中放出两只火球。 最靠前的一团寒气遇到火球立刻就消融了。 风淮双眉一拢,知道这火球看似普通,实则威力奇大。 寒气所化的巨狼异常灵活,在空中忽然一个翻身,躲开了火球,脚爪长伸,又扑面狠狠往韩洙抓去。 韩洙不为所动,手指一划,火球就追了上去。 巨狼双目绿光山洞,身体曲起,忽然张开大口,一口巨大的寒雾就吐了出来,把两个火球紧紧裹在其中。 火红的光芒在白雾中翻腾,却始终没有飞出,渐渐熄灭。 韩洙秀挺的眉毛一挑,“咦”地一声,极为意外。巨狼绕着白色寒气,又从侧方扑上来。他手一招,一道透明的墙就竖了起来,巨狼一头撞上,砰地一声发出惊人的响声。 风淮见状长剑一挥,灵气所化的墙被他就势劈开,白雾从裂缝中钻了进去。 韩洙笑了一声,直接伸出手,在巨狼扑上来时,倏地一下扣住它的喉口,骨节间咔咔咔地发出响声,犹如钝刀磨骨,令人寒毛直竖。 他用劲一捏,巨狼就此烟消云散。 以纯肉身对抗至寒的灵气,这种强横已经不下于妖兽。 风淮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面色更加凝重。 这不像一个出身名门正宗弟子的表现,风淮心道。他所见过的修道正统的宗派子弟,大多表面谦逊,内里矜傲,使用法术的手法极为系统,规规矩矩,特徵都十分明显。而韩洙使用道法极为不羁,不仅没有章法可循,简直可以说是天马行空一般,他甚至连肉身不怎么顾忌,直接抗衡术法。 这种打法根本不可能是碧云天所出。 既然他不用常法,风淮也不能再用普通的方法对他。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错了一下。 风淮清啸了一声,周身环绕的厚厚雾气忽然散开,犹如地毯一般,速度奇快地弥漫在荒野之上。转眼荒原上已变成了冰天雪地,被厚厚的严霜给覆盖了。 韩姣在灵气罩内感觉不到,只看情形也觉得突然之间冷了不少。阳光在白霜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却不能减少一丝一毫的寒冷。 韩洙的脚下腾起一丝火焰,微小犹如烛火,火光却奇异地流转着紫光。 有这一丝火焰,严寒到了他的面前,却骤然而停。他手一扬,火光盛开,烈烈燃烧。 荒原上出现了极为诡异的一幕。 一半火焰炽热地燃烧,一半霜气如银冰封十里。 声势这般浩大的斗法,韩姣也是头一次得见,眼看形势如紧绷的弦,越拉越紧,她急地团团转,又冲不出灵气罩,只能原地又跳又招手,只希望两人看到能停下来。 火焰与冰霜相连的地方,红与白相持不下,不断发出滋滋的声音。 唯一不受两人法术影响的就是成钧那一块小小的坟地。 任何法术靠近那里就像失去了作用,始终保持着原来的模样。 风淮飞快往那里看了一眼,地上有个小小的风漩,卷起细小的沙石,抵挡住外界任何法术侵袭。 他立刻意识到,那就是妄天的所在。 韩洙同时注意到那一点异状,沉吟不语。 风淮微微阖上双目,身上的雾气越发浓重,周围渐渐形成了一片乳白色的云团。寒气顿时扩大的范围,压过了火焰,化成浓雾压向另一方。气温骤然下降,在目所能见的地方,甚至还飘起了雪花。 韩洙并不着急,深沉的眸中如蕴宝光,一直等寒气扑面,他忽然笑了笑:“冰玄秘道术,原来如此。” 随着他的这一声,地面上的火焰骤然变成了黑色,熊熊燃烧,边缘深红色的火焰直接将沙石烤化,从地上一点点脱离。 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随着大量的火焰从地面上升起,首尾相连,殷红中带着漆黑,化成了一条模模糊糊的黑龙,吞噬着雾气。 没过一会儿,雾气就散去了大半。 风淮大吃一惊:“天火!”他飞退开几丈远,看着那黑色而妖异的火焰,又惊又疑,“你不是碧云宗的弟子。” 韩洙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风淮哼了一声,右手持冰剑,高举而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圆。所有的雾气都被吸了回来,本来是分散而稀薄的,转眼就凝结在一起,哗的一下,在空中开了无数朵小小的冰花。 花瓣是菱形的,边缘薄地几乎透明,犀利之极。 几十朵漂浮在空中各个方位,忽然向韩洙刺去。 韩洙身体微微偏了偏,轻轻的就躲开了各个方向的攻击。 他口气冷漠地赞道:“能将至寒之气用到这个地步极为难得,你能独霸一方确非侥幸。” 风淮心中的震撼难以言喻。 这四周的灵气根本无法吸纳和使用,他依靠的是自身的灵力。这种冰凌花就是他独门道法施展出来,就是天人境界也会被困其中。 可是眼前这个人显得分外轻松,他的态度就和他的道法一样,有一种绝顶的气势,即使是这样的斗法,显得依然游刃有余。 风淮心一沉。随即又敏感地发现,四周的灵气虽然他用不了,但却随着对方的道法而调动着。 一个荒诞的想法突然闪过风淮的脑海,让他感到有些无措。 在两人酣斗正烈的时候。 成钧坟前忽然产生了一阵扭曲,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地底下冒出,覆在地面上,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一块斑驳的日光。 尽管动静很小,但是与此同时,一种古老而荒凉的气息却从上面散发出来,顷刻间就满布荒野之上。 妄天! 虽然形状还未显现,但是风淮立刻辨认出神器,他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时机,身体骤然下沉,变成一道绿芒,急速奔向妄天所在的地方。 妄天虽然是神器,但是已无主,并没有守护的灵光设置,风淮垂手一抄,就把妄天从地上拾了起来。一种仿佛从灵魂深处蔓生出的冰冷到了手中,他猛地生出一股不妙的感觉。 风淮立刻回头。 韩洙并没有来抢妄天,而是向另一个方向飞去――韩姣呆呆地站在那里。 风淮大骇,心脏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给缚住,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 “韩姣――”他如野兽般嘶吼了一声。 想象中残酷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韩洙轻描淡写地破开绿色波纹的灵气罩。韩姣吃惊地张嘴看着他,黑辘辘的眼眸闪了闪。 “怎么弄到这里来了?”他声如钟磬,低沉而迷人,向她伸手。 韩姣一瞬间百味陈杂,不知是不是看到了亲人,鼻子微微发酸。她环住他的手,被他半提半拦地抱了起来。 风淮一直紧绷的心又重新被勒紧,让他生冷生冷的疼,他一时不明所以,只好眼睁睁看着那个让人意外的画面,一句话也说不出。 ------题外话------ 看到大家的留言,非常感谢 每一条我都看得很激动,但是拙于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希望大家不要以为我是冷漠 这两天感冒 头脑一发昏,居然差点把新章写成武侠了……打斗写了5000多字,今天整理删除了大半,希望能对得起大家的充值 再次感谢大家支持 我会尽量加快速度……大家鞭策吧 第108章 冲突 韩洙身材高大,只手抱起韩姣犹如孩子一般。 风淮定定地望着,神情有些恍惚。直到韩洙转过身来,目中含笑,上下打量他,这才猛地一下提起神来,口气生硬地喝道:“放开她。” 韩洙挑了挑眉毛。 韩姣吓了一跳,心里想着,风淮这样孤傲直率的性格,明知不敌还依然如故,可别把韩洙得罪惨了。路上受了他诸般照顾,现在是时候要回报一二了。她赶紧对他猛眨了几下眼,又摆手暗暗示意“拿了妄天就赶紧走吧”。 风淮不明所以,只见她拼命让他走,一时百味陈杂,心中蓦然又苦又涩,这种陌生的感情如同一块大石压在他的心口,使气息难以顺畅。良久,他移开目光,仍固执地漂浮在空中,与两人遥遥相对。 韩洙淡淡地开口道:“既然不想走,把妄天也留下吧。” 风淮面色一紧。 妄天是什么模样,他至今还没看清,手中抓着的,仿佛是一团光,又像是一盆水,无色无形,透明而流转着光晕,与看起来截然不同的是,它软滑而冰冷,有一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韩洙不紧不慢地抬起手,轻轻一招,并不见任何法术攻击。、 风淮怔了一下,随即就感觉到手中“嗡”的一声,骤然间如同火一样烧了起来,滚烫滚烫。他再难保持沉默而平静的神情,骇然低下头,但见手中的光扭曲着,似乎要从他的掌心跳脱逃匿出来。 这是什么法术?他手中祭起一个光罩,把妄天包拢在其中,隔绝了与外任何灵力感应。 妄天静了一下,突然又激烈颤动起来,发出夺目的光芒,闪耀如同日升。 风淮握紧了手,可妄天又变得更加柔软,在他五指越收越紧之时,慢慢地从他的指缝中,如流沙一般漏走了。 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笔墨难以描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风淮眼睁睁看着妄天就这样从手中溜走了,又惊又怒,顷刻间又想到了什么,双眸凛然,如冷电一般向韩洙看去。 妄天化成了一团白色的光芒,闪烁了几下之后,就直奔韩洙飞去。 韩姣目瞪口呆地看着。 直到妄天轻飘飘落到韩洙手中,他口吐一个“现”字,光芒立刻褪去,妄天如同被什么催动,倏地变成一把半月长戟,薄薄的戟刀流光如鸿,气冲云霄。 不等众人反应,妄天又一变,化成了一柄长刀,刀刃如水,青苍森然,杀气迫人。接着又连续变换了十几个形态,每一次均是气势不凡,各有特色。 最后妄天化为无形,在韩洙手中彻底消失了。 风淮面显震惊,目光冰冷,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你是成钧!” 韩姣打了个激灵,不敢置信地瞧着他,心中如同敲着重鼓――韩洙和她一样入宗学道才七年。面对妖王居然不但丝毫不落下风,还能全然压制,这样的情形简直是骇人听闻。还有妄天,无主的神器,除了成钧,谁还能这样驾驭。 记忆一直追溯到了幼年。那些不容遗漏的细节,都在这时拼凑成了一个不容错辩的事实。 一时无声,唯有风声穿过荒野,带起细微的尘沙。 韩洙没有反驳,场中安静地令人心悸。 韩姣心腾腾地乱跳,呼吸也重了几分。她实在不想承认,这个让她依靠的人是曾经叱咤离恨天的前魔主,可是心底一个清明的声音又不停地叫嚣着,绷紧她的神经。 她心中打颤,口唇微微翕动,悄悄把搭在他肩上的手缩了回去。 韩洙侧过脸,眉黑而秀长,鼻梁挺直,侧面线条如同笔墨绘成,俊美难言。 被他目光一扫,韩姣握了握拳,不自觉垂下头去。 风淮说出那句惊人之语后,一直仔细观察着韩洙,分毫都没有放过,见他神情平静,气若沉渊,知道猜测并没有错,心情却更加沉重了。他慢慢开口道:“若真是成钧,那就是堪破了轮回再次回来。以你的能耐,取妄天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还捉一个碧云宗的小弟子。” 韩洙哼笑了一声,神色淡定:“既已知道我是谁,你还敢以下犯上。” 他说出这话时天经地义,有一种无上的威压和严峻。 风淮沉了一口气道:“你身为魔主,已是五百多年前的往事了。难道你忘了,这里的地下还埋着你前身的尸骨。” 韩姣心道不好。 韩洙微微眯了一下眼,唇畔优美的微笑依然如故,可身上骤然迸发一股暴戾的气息,瞬间就笼罩了荒原。 隔着衣服,她也能感觉到他身体坚实,传递出仿若深渊一样无尽无底的力量。 四周的灵气旋转如漩涡一般,在他身边刮起了风。 “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配不配得上口出狂言。”他双目精芒一闪,身周的飓风随着他一挥手,瞬间千里,将风淮包围了起来。 在他说话的那一刻,风淮已有警觉,可他没有想到,当韩洙全神贯注时,天地之间的灵气几乎全部调动了起来,他想避竟然没有避开。 每一道风都是灵力所化的罡风,劈头盖脑,四面八方地袭来。 风淮所化的灵气罩一眨眼就被劈了开来。他皱了一下眉头,凭自己身体硬接了下来,随后立刻感觉到自身灵力如流水一般的消耗。 心知这样不是办法,他身形拔高十来丈,就要突围出去。 天空之上忽然降下几道紫雷。 风淮面色一凝,在空中打了个转,紫雷却绵绵密密地罩在头上,他无奈只好落下。 地上又突然冒起了尖刺,一根连着一根,荒原上原本平坦的地面全然不见了,像是突然之间有了生命,只盯着风淮做出疯狂的反击。 镇魂埋着成钧的尸骨,死寂一片,风淮从未想到过,一旦主人将其调动,会发挥出这样强大的威力。他的灵力全靠自身,韩洙却能随意使用这里天地的灵气,两者之间的高低立现。何况韩洙还没有使用妄天。 风淮心知已经输了。在左腾右闪地躲避攻击之时,他甚至没有还手的余地。再又一次躲开地面上锐利的尖刺,他趁隙向韩姣看去,还未看清,背后忽然一阵剧痛,一根带有腐蚀性的尖刺扎入他的背脊,又向上一举划开血肉。 鲜红的血液一下喷洒而出,风淮从半空中一头栽了下来。 韩姣见到漫天血雨一般,面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一只手紧紧攥住韩洙的衣服,看着这个眼前一幕的罪魁祸首,她一时不知该远离他,还是要更靠近求取安全。 风淮砰的一下砸在地上,紫色的雷电却尾随而去。 韩姣咬咬牙,双手呼地一下圈住韩洙的脖子,软声道:“别杀他。” 韩洙怔了一下,转过头来,只见她吓得不轻,欲哭又无泪的样子,身体抖抖索索,显得十分畏惧。他皱了一下眉,心里却莫名的有些发软,于是手指一点,地面上的刺缩了回去,天空上的紫雷消失无迹,就连狂风也消弭于无形之中。 韩姣暗暗吐了一口气。 “这么心慈,怎么做修士。”他口气有些严厉道。 韩姣不仅害怕他严酷的手段,更害怕的是他的身份突然改变,让她无所适从。见他突然之间横眉怒目,心跳都险些吓停了。 他不是别人,是魔主成钧啊。 韩姣本就不是胆大的人,平时那股机灵劲,一下子都被个事实给吓没了。 她微微张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半晌才可怜兮兮地道:“他是一个好人,杀了太可惜了……做修士、也要讲恩怨分明,知恩图报……的嘛。” 见她害怕地快没魂了,韩洙反而怒不下去了,心里那一丝气,上不去下不来,被韩姣那瑟瑟发抖的样子全数堵了回来。他蓦然叹了一声气,自觉得对她优容太过,心底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再理会风淮,转身就往荒原深处走去,每一步都很闲适,但是一步就有十丈来距离,如飞一般。 韩姣越过他的肩头,看见风淮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从他身上漫出的血,浸红了一大片土地,远远看去,犹如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朵。 她心里有些着急,只怕风淮就这样静静躺着无人知晓,于是焦急地频频回头。 韩洙忽然凌厉地瞪了她一眼。 韩姣委屈不已,不敢再乱动弹。过了一会儿再偷偷回头瞄一眼,却已经远的什么也看不见了。 韩洙一路直入镇魂荒原的腹地。 路上果然是没有植物和生物的,黄褐色的土地一望无际,被阳光毫无遮掩地烤着,地面上温度极高,扭曲着人类的视线,但是弥漫在天地间的死气又是那么浓厚,令人在身体发热之余,心底却是一片寒凉。 韩姣把手从韩洙的脖子上缩了回来,耸搭着脑袋。 韩洙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口气却越发冷漠:“想问什么?” 韩姣头也不抬,低头不停地思索。 想问什么――问他真的是成钧吗?如果回答是,她就问,你难道不是我的哥哥吗?回答是,她就成了魔主的妹妹?如果不是,她该怎么办? ------题外话------ 是不是觉得女主太没用了? 再次声明哦,这是言情类修仙,咳咳,大家明白的。 第109章 回忆 踌躇了半晌,她很没出息的焉了,支支吾吾地问道:“那个……狼妖王没死吧?” 韩洙不以为意道:“一点小伤不至于死。” 小伤?都要血流成河了,韩姣打个冷颤,不去反驳他,婉转道:“会不会无人施救,失血过多,危及生命?” “不会,”韩洙含笑看了她一眼,“以他的身体和修为,复原很快。” 韩姣“嗯”了一声后又沉默了,自顾自看着眼前的黄土沙石,神情恍惚。 韩洙单臂抱着她,像是个娃娃般,微微一抬头就能看清她的样子,他口气平淡地问道:“你怎么会和翠眼狼妖王走在一起?” 韩姣轻叹了一声,立刻把离宗后的遭遇都叙说了一遍。她说话慢慢的,带着一种少女特有的娇脆语调。说到高兴处眉眼弯弯的,说到困难的时候又咬牙切齿的,十分生动。 以韩洙的修为,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可亲耳听着她絮絮叨叨,心中没有反感,反而聚精会神,一字一句都没有错过。 当韩姣提到被苏梦怀扔出去抵挡公子襄时,他皱了一下眉头,冷声道:“你天河八景中的三景全用完了?” 韩姣沮丧地伸了伸右手掌:“是呀。” 白嫩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五指纤细,犹如春葱。韩洙拉下她的手,淡漠地说了一句:“迦夜妖王已没有几日的好日子了。” 韩姣怔了一下,她抱怨苏梦怀多少含了一些半真一半假,用以试探韩洙的态度。想不到他居然直接就给了这个答复,算是一种安慰吗?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抬头一看,韩洙的速度已慢了下来,两人来到一座巍峨的高山的面前。山体和大地的颜色相同,黄褐色的岩石沙体,没有任何植被。 韩洙把韩姣放了下来,牵起她的手,说道:“跟着我不要走丢。” 韩姣疑惑地侧过脸,只见他极为罕见地露出迷茫的神色,一双曜石般的黑眸深邃而幽深,静静看着高山不语。 “这是哪里?”韩姣问。 “成钧的墓。”他回答,平静的语调里有一丝奇异的热切。 韩姣眨了眨眼:“刚才那里不是……墓吗?” 韩洙道:“不是,那只是惑人耳目,给妄天藏身的地方。” 韩姣有些奇怪,来成钧的墓地做什么?难不成他还要吊念一下自己?这个想法突兀地从脑中闪过,她激灵了一下,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 韩洙有些出神,竟没有任何反应。 站立的时候,韩姣的个子刚刚能勉强够到他的胸口,只能仰着脖子看他。 韩洙的眼眸神采熠熠,即使被他很好的掩藏了起来,不经意间也泄露出几丝光彩。他的身体有些紧绷,明明有些急切,却按捺住,只看着眼前的高山出神。 这种表现实在出乎韩姣的预料,她期期艾艾地张口道:“我们……要进去、看……墓?” “是的,”韩洙有别于同时地声音高扬,“你不想进去去看看吗?” 去看自己的墓,您的心态真是不同凡响。韩姣忍不住道:“真的要进去看吗?那不是你的……墓吗?” “不是,”韩洙低头看她,下颌弧度优美而光洁,“是成钧的墓。” 什么意思?韩姣更加疑惑。 韩洙抬起手,朝空中虚挥一下。 一道巨大的灵力凌空将高山劈开,从中露出巨大缝隙,刚好够两人行走。这一击如闪电般迅疾,落下时却无声无息,只有扬起的尘土才显露出其中蕴藏的惊人力量。 韩洙往山中走去,他每一步都走地很快很急,韩姣几乎是小跑着才跟得上。 两人一路来到山腹之中。 山体分裂成了两半,当中有个巨大的凹槽,四四方方,看起来是一个密室,地上躺着一具人类的骸骨。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每一块骨头都雪白晶莹,透着一层青色的宝光。 “果然是在这里。”韩洙唇角微微勾起,有些茫然,又有些惊喜地说道。 韩姣偷偷瞥了两眼,只觉得眼前这一幕说不出的怪异――他究竟是不是成钧? 韩洙不知她的想法,盯着莹光闪闪的骸骨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哗啦啦”的一阵轻响,骨头底下爬出了几十只如指甲盖大小的蜘蛛,闪烁着绿光,十分诡异。它们的身体一伏一挺,做出攻击的样子。韩洙却一点不在乎,拾起一根肋骨细细查看。 绿光的蜘蛛立刻靠近他,围在四周转了几圈后,又呼地一下全部退开。 韩姣也大着胆子低头去看那位至今仍有赫赫威名的前魔主尸骸。谁知她才靠近,几只绿光蜘蛛立刻哧的一声,射出几条光丝,快如闪电,风驰电掣。 离得如此之近,韩姣根本没有想到会受到攻击,惊吓之下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在这时,旁边伸出一只大手,轻轻一挥,帮她全部挡下。蜘蛛并不罢休,又窜出几只,争先恐后地朝韩姣吐光丝。 韩洙低喝了一个诀,地上燃起紫黑色的火焰,一瞬将所有蜘蛛都包裹在其中,在那磨骨一般的吱吱声中把蜘蛛燃烧殆尽。 韩姣拍了拍胸口:“这是什么?” “啼魂蛛,”韩洙道,“在这里保护成钧的尸骨。” 韩姣更惊,在宗门内还没有学过这种妖兽,说明其等阶远在四阶之上。韩洙随手消灭显得这般轻松,寻常真是难以想象。她想了一想,切齿道:“真是势利眼,只攻击我。” 韩洙闻言大笑出声:“这种妖兽并无灵智,怎么会势利。只是它们对气息敏感,一有外来生气靠近就会攻击。我的气息和这洞中相同,它们自然就不会攻击。” 韩姣听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嗫嚅道:“那这骨头……是你的……” 韩洙突然大惊失色,双眼瞪着地面:“怎么回事?” 韩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刚才燃烧蜘蛛所留的紫黑色火焰并没有熄灭,反而连骨头也烧了起来。一块块剔透洁白的骨头渐渐地在火光中融化了,连灰烬也没有留下。 韩洙一手撤去火焰,诧异地发现地面上只剩下了两三块碎骨,还有他手中一根完整的肋骨。 他的脸色乍然铁青,唇紧紧抿成一线,漆黑的眼眸中透出一种殷红的凶光,极其冷厉地看着地面。 韩姣被他突然而来的怒气所惊吓,大气都不敢喘,过了好半晌,发现他身体僵硬纹丝不动,便壮着胆子上前拉了拉他的袖子。韩洙并未理会,她就干脆去拉他的手。 他的双手没有一点温度,冰块似的透着寒气。韩姣的手却热乎乎的,一握上去就哆嗦了一下。韩洙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眼中的红光慢慢褪去,脸色稍霁。 韩姣挂起笑,故作轻松道:“怎么啦?” “成钧的尸骨烧了,”他的声音淡漠如水,“想不到居然这么脆弱。” 谁死了之后骨头放几百年后不脆弱的,韩姣柔声安慰道:“算啦,反正……反正你现在也挺好,以前的尸骨就当做、当做火化了吧。” 韩洙挑起英挺的眉毛:“你说这是我的尸骨?” 韩姣咽了一下口水:“难道……不是你的?” “不是。”韩洙断然道。 韩姣傻了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碎骨:“你、你不是成钧吗?”觉得还不够说服力,又补充道,“刚才翠眼狼妖王就是这么称呼你的。” 韩洙不置可否道:“那是他自以为是。” 韩姣神色动容,攥紧了他的手:“那你还是我的哥哥,对吧对吧?” 她的双眸如同雾气重重后的一双黑珍珠,湿润氤氲。韩洙直视这双眼睛,否决的话在喉口转了转,竟无法直接吐出口。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不自觉地温柔。手指慢慢顺着她的头发滑到她的脸颊上。 她眨了一下眼,依然固执地、直愣愣地看他。 韩洙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心里不知为何发出了无声的叹息,口气却淡淡地说道:“我不是成钧,但真要叫我成钧也没有错。” 韩姣失声道:“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还是不是?” 韩洙举起左手上的肋骨,脸上神色复杂,罕见地露出一种怀念和茫然,缓缓说道:“我是成钧的一部分。可以说是他,又不是他。” “一部分?”韩姣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惊讶,心绪杂乱,脑中已糊成了一团,“怎么会是一部分呢?他不是死了吗?你是鬼魂?鬼魂就叫做一部分?” 她说地着急,有些语无伦次的,说着说着,眼圈开始微微泛红,竟是泫然欲泣的表情了。 看见她这个样子,韩洙心底一软,像是心间某一个隐秘地方被摧枯拉朽地揉成了一片。他伸臂把她拉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动作又轻又柔,像捧着一个瓷娃娃,直到她匀了气,恢复了平静,他才低声道:“听说过法术中有一种分魂术吗?” 韩姣摇头:“没听过,只听过寄魂术。” “寄魂术,分魂术,都是魂术的一种,”韩洙道,“还有搜魂术,这些都是用灵力直接运作在魂魄上,所以是法术中最本源、也是最危险的一种法术。寄魂术是将神识和一缕精魂寄在其他人身上,只是魂术中一种皮毛。分魂术则是直接把灵魂分成两部分,有意识操纵的就称之为主,没有意识的一部分就被称为影。” 韩姣讶道:“成钧用了分魂术吗?” “不仅仅是这样,”韩洙见她被话题吸引,眉间舒展开,笑了一下道,“你知道成钧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姣已回过神,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道:“碧云宗的史书上说,他阴险狡诈,手段狠毒,是前所未有的大坏蛋。” 韩洙大感郁闷,手指曲起在她脑门上一敲。 韩姣“哎呦”叫了一声疼道:“还没有说完,我考证了几人,发现其实他惊采绝艳,法力高强,更难得的是,不但道法了得,还有几分才气,实在是修仙界不世出的天才。” 韩洙又被噎了一下,直觉这番话无论是反驳还是肯定都显得别扭,于是视若未闻,岔开道:“成钧生在凡间一户普通人家,幼年时就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被他预言的事都会实现。所以邻里都不喜欢他,只觉得他行为怪异讨人嫌。等他慢慢长大,周围发生的怪事也变得更多,邻里极厌恶又恐惧,就联合起来欺侮他,想要将他赶走。” 他声音低沉,仿佛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可神情恍惚,就像是踏入了一段不为人知的回忆之中。 第110章 回忆(中) 韩姣从未见过这样的韩洙。 即使是在飞云峰上面对众弟子时表现地风度翩翩温和儒雅,他身上依然缭绕着一种冷漠和阴鹜,只是平时被很好的掩藏了起来,让人难以察觉。 自从走进这个山腹,他的身上似乎发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 他说话的声音很沉,神情泄露出一点茫然的样子,但他的双眼却出奇的明亮,如蕴宝光。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说起成钧幼时的故事,他的表情变得更加柔软,与此同时,又暗藏了一种深刻的厌恶和轻蔑。两种截然不同的感情在他的语气和目光中纠缠――矛盾、复杂、而又奇异地交融在一起。 韩姣不禁望着他出神。 “他的爹只会耕地,性格懦弱,面对外人的时候说话连头也不敢抬起,”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他的娘亲不明世事,唯丈夫是从。邻里村人欺负地狠了,她只会背着人偷偷流泪。久而久之,就连他的亲生父母,也开始疏远躲避他。” “直到有一天,邻里的孩子丢石头围攻他,一块砸破了他的额角,血流了满面,当红色布满了他的视线,他愤怒到了极点,突然之间感到身体充斥了一种力量……” “啊”――韩姣惊讶出声。 没有修炼任何法门就能引灵气入体,这种情况是灵根极为出类拔萃才会出现的情况。 又听他口气冷淡地说:“那种力量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化成了烈火,把丢石头起哄的孩子包围了起来。村里的大人发现了,立刻扑火抢救。等火灭了之后,一群孩子只活下一半,个个被烧的面目全非,不人不鬼。那些大人都恨他,又害怕他,就逼着他的爹娘把他锁起来。” “那个时候,连他的爹娘都把他当做了妖怪。”他冷笑了一下,冷峻的神态中带着一丝狠毒,转而目视韩姣。 韩姣蹙着眉,愤慨道:“连他爹娘都这样?那他逃走了没有?” 韩洙不答,盯着她看了一会,不动神色地问道:“他杀死了好几个孩子,你不觉得他罪大恶极?” 韩姣立刻道:“我师父说过,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只有种了因才会结出相应的果。那些邻里和孩子,若不是以前那些行为,怎么会招致这样的结果。何况这种灵力入体和爆发,没有修炼过的人怎么会懂。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又怎么称得上是罪大恶极。” 韩洙静静看她:“如果不是他的意念作用,也不会将那些孩子烧伤烧死,你认为他没有错?” “有错。”韩姣道,话音未落,就感到韩洙身上散发出一种冷冽入骨的气息,她立刻又接着道:“但是这种错,换了是我也会犯啊。” 韩洙微怔。韩姣叹了一声道:“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性,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一直受人欺负,突然爆发一下有什么奇怪。何况他还这么小年纪,不懂得判断真正的是非呢。那些邻里大人才应该好好反省自己,如果不是他们平时的教育出了问题,怎么会出现这种大祸。所以这种错是双方面的,平时的小恶积累而成,造成了悲剧。所以这种错,不能单单怪到他的身上。” “真的?”韩洙反问。 “当然是真的,”韩姣斩金截铁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被欺压久了,想要反抗最自然不过了。一昧受欺负,还想着怎么感化帮助对手,那不是圣母就是神经病啊。” “神经病?”韩洙挑眉。 韩姣用手指着脑袋说:“就是这里有问题的人。” 韩洙蓦然心生欢喜,脸上微微一笑,阴霾尽去,现出柔色,慢慢地说道:“他也觉得自己没有错。如果说他唯一的错误,就是他生而不凡,与那些庸庸碌碌的凡人截然不同。” 他的话语那么平淡,但是口气却那么疏狂,让人惊心。 韩姣在他的目光下附和地点点头。 韩洙含笑看着她,心中一动,伸手轻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嫩滑腻,如玉如脂,像是有一种能吸住人的魔力。他不禁又摸了摸,感觉到手掌触摸到的肌肤微微开始发烫。 韩姣一把拽住他的手拉下,转移话题道:“那后来呢,他怎么样啦?” 再次讲述这个故事,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了。韩洙牵着韩姣的手,走到另一半随山体倒塌的密室里,找了一张没有碎裂的石椅坐下。韩姣环顾了下四周,丫鬟般站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他发现了自己的不凡,那种力量在他的身体里,好像什么都能做到,一切都可以在掌握之中。他被锁在屋子里,几天几夜去熟悉身体里的力量。村里的人却去了最近的仙山宗门,请了降妖的道士回来。” 韩姣道:“那道士知道他是罕见的灵根,肯定把他带回宗内修行去了。” 韩洙笑了一下,唇角上挑,笑容优美,只是含了几分鄙薄:“大致就是这样。可是那个道士先去看了烧伤的孩子,给他测试过根骨后说,‘你年纪幼小却本性恶劣,若不是身具灵根,我绝不会带你去宗门拜师。你的灵根品质也不是上好,日后要多学良善宽厚的德行’。” 韩姣听到这里,不由想起了前世里极有名的武侠故事:黄蓉怀疑杨过性格像他父亲,明知他天资过人,就是不肯教他武功,反而每天只教读书写字。 后面的故事果然类同。 道士将年幼的成钧带回宗门,并且收为徒弟。他已有了众多弟子,对这个新收的弟子却极为上心,亲手教导,绝不假手他人。平日除了诗书道典教诲,也只传授了宗门最基本的吐纳,法术却一个都没有传授。 成钧的天赋实在惊人,在只会最浅显的入门道法的情况下,修炼进度依然飞快。但是他也渐渐察觉到了其中的蹊跷。 师兄师姐的天资与他相比明显有云泥之差,为什么他努力修炼,也只与他们相差无几。这个疑问一旦产生,就根深蒂固地盘踞在成钧的心里。他开始用各种方法旁敲侧击地询问原因,终于被他发现了功法上的品质区别。 得知真相后的成钧勃然大怒,他去问师傅缘由,师傅只告诉他:本性为恶,不能修炼上法。 听到这里,韩姣都觉得气愤异常:“这牛鼻子……太顽固不化了,误人子弟,愧为人师。” 韩洙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中一暖,将她拉近,脸上却很严肃道:“你觉得他的本性是善是恶?” 韩姣心道,幸好肚子里还有点存货,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人性本善还是本恶,这可是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一直难以定论的大问题。”她一本正经地说道,摇头晃脑,声音却娇软如糯,让人心情心旷神怡。韩洙听到这第一句,脸上就有些绷不住,目中透出笑意。 “佛说,一心迷是真身,一心觉是佛,因为人性本善,所以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人从远古至今,自然形成了道和德,然后能自我束约,一切都因为人性本源是善。这样一看,人性应该是善的。” 韩洙有些意外,想不到她会选择用这样的论点,仔细一想,极有说服力,而这仿佛又在情理之中,她几次的言论,都有让人耳目一新之感。韩洙看着这个面色努力严肃,眼神却灵动爱笑的小姑娘,心怎么也严酷不起来,仿佛化成了暖暖柔柔的一汪水。 韩姣被他看地发毛,摇了摇他的手:“你有没有听我说呀?” “那么说,人性就是本善的?”他笑着问。 “当然不是,”韩姣道,“也有人认为人性本恶,因为道和德,都是人性后天形成。而真正的人性,都是自私而残忍的。比方说,刚出生的孩子,饿了就要哭喊,一个母亲喂乳,两个孩子还会因为抢夺而拍打对方。这就是本能,而本能是最能体现人性的。所以人性本应该是恶的。” 韩洙想了一想,含笑道:“两种听起来都有道理。” 韩姣道:“可不是。所以这种题目,要是辩起来,七天七夜都说不完。可是真正人性是恶是善,谁也不能盖棺定论。这种事,每个人的想法都不同,不能强迫所有人都一个想法吧。所以那个牛鼻子,一己之念就固执成这个样子,实在是不应该。” 她噼里啪啦地一大通地说了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双眼闪烁着亮光,仿佛在说,我说的不错吧,快表扬表扬我吧。 韩洙忍俊不禁,原先深藏在心中那一点阴翳,也被她这样胡搅蛮缠地歪论给说没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就不肯说一句赞扬的话。可是当直视她的双眼,从她乌黑的眸中反映出他如少年般喜悦的样子。 他一顿,心中一霎的茫然,面上笑意一敛。 韩姣被他乍变的态度吓了一跳,不敢再卖弄,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然先要折磨他。成钧魔主是人中之龙,龙中之杰,不会被小小牛鼻子老道给限制住的。” 韩洙面无表情地看她,忽然展臂把她抱起,放在膝上,又低又轻地说了一句:“你说的很对。” 韩姣大喜,可随即就发不出声了。 韩洙将她搂住,只觉得小小的那么一团,温暖而柔软,透着一脉木樨花的香气。他一时生出无所适从之感,再用力就要把她捏碎了,可是不收紧,又觉得她不存在。 心中明明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他却不知缘由,只有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这个小姑娘,实在令他欢喜。 **襄站在高山之上,初冬的阳光洋洋洒洒,如流银一般泄下,将枝梢树叶上的积雪照耀地如同鳞甲一般。 天空中突然间闪过一道流光。他抬头看了一眼,双眼微睐,唇角噙笑。等流光散去,他立刻化身成了一团雾气,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穿过群山,直飞往东面的草原。 草原上白雪茫茫,在另一边的尽头,孤独地竖立着一个帐篷。 刚才那道流光就像是从这里出现。 襄立刻停下身,浮在半空往下望。 帐篷里很快窜出另一道灵光,一闪即逝,飞快地离去。以襄这样的目力,也只微微看清是个男人。他一捋衣袍,就出现在了帐篷的门口。 不等他动作,帐篷里却先发出了声音,这个声音并不难听,却苍老地难以形容,仿佛从九天之外飘来。 “阁下既然来了,就直接进来吧。” 襄只惊奇了一下,就撩开门帘走了进去。 帐篷里摆设很简单,也没有灯火,漆黑黑的一片。但是当中坐着的老人,足以让任何人精神集中,而不去注意帐篷内的摆设。 “九音老人。”襄执礼相向。 老人身体如十岁孩童,又瘦又小,但是脸上的褶子却多的吓人。他开口道:“公子襄不必多礼。” ------题外话------ 上一章,故事里的人名弄错了,现在已改,多亏留言区提醒,谢谢 第111章 回忆(下) 襄心中一震,暗忖九音老人果然名不虚传,语气带有敬意道:“这次前来是有一事要向您老请教。” 老人平淡道:“老朽别无长处,只有一对通风的耳朵,能听见两界之内的各种声音,来到此处的人,都是想知道一些两界天之内的隐秘事,公子襄自然也不能例外。不过老朽也有老朽的规定,不知阁下可知道?” 襄脸上清浅地一笑,越发俊逸潇洒。手掌一翻,拿出一把紫色的海草。顿时一股异香充斥在帐篷中。九音老人鼻子嗅了一嗅,双手一伸,只一闪的功夫,就把海草拿到了面前,脸上笑地见牙不见眼:“好新鲜的天青草,是三天之内从深海里采来的吧,天青草的周围总有四头以上七阶的麝骨兽守护,看来公子襄虽然没有身体,法力却更胜从前了。” 襄眸中精芒一闪道:“看来您是全部都知道了。自从经历失去身体这一劫,往常没有参悟的道术,现在倒有了不少感悟。” 九音老人狠狠咬了两口海草,啧啧有声,立刻又全部塞到嘴里,赞道:“好吃,果然是新鲜的好吃。”等全部吃完,他舔了舔手指,意犹未尽,“人上了年纪,只剩下口腹之欲这一点念头。” 襄但笑不语。 九音老人看了看他道:“吃人的就是嘴软,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刚才出去的是谁?” 九音老人愣了一下,摸了摸胡子:“阁下用一把天青草就想问这个?那只要追上去就知道了,还用特地来问我?” 襄抬了抬眉毛,慢悠悠道:“九音老人只要得到心爱的东西,自然就会回答一个问题,这是规矩。现在莫非规矩改了,还需要知道问题的缘由?” 九音老人眯了一下眼道:“说的是,是老朽多问了。说起来也巧,一天之内居然有两位妖王找上门来,刚才那人就是迦夜妖王苏梦怀。” 襄的表情波澜不兴,又拿出一把天青草。 九音老人顿时瞪大了眼,一把拿过后,倒没有立刻吃,吸溜了一下口水:“还想问什么?” “他来问什么?” 九音老人把天青草珍之重之地放入身后的乾坤袋中,呵呵笑了两声道:“说起这个,还真与阁下有切身的关系。他来问我,公子襄的真身是什么。” 襄沉默不语,目光中露出一道冷光。 “这可真是稀奇,几百年来各守一地,从未碰过面的两位妖王,居然挑同一天来看老朽,还问这么有趣的问题。”九音老人大声怪笑了起来,“不过能告诉他的也有限。因为我也从未听见阁下提过什么真身。” 襄看着他淡淡道:“看来九音老人也并非无所不知。” 九音老人眼珠一转道:“老朽只是耳朵灵活,若是从古至今没有人提过一句,那老朽就无从知道了。” 襄略一沉思,又拿出一个碧绿的珠子,圆滚滚,亮闪闪,里面的光芒如同活物一样流动。 九音老人惊讶地张开了嘴,一脸的褶子都被拉开了,眼眶瞪大:“你想要问什么?”襄还没有回答,他又连连摆手道,“还是不要问的好。天草珠,凡是元婴期圆满后都能用上,阁下自己不用,却拿来给我,准是要问什么天大的事。若真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还是不要问的好。” 襄把天草珠放在手上抛了一下,只见九音老人盯着不放,了然地笑道:“不是什么翻天覆地的大事,就是问一个人的行踪。” 九音老人吞了一下口水:“什么人?” 襄道:“魔主成钧身边曾有一个女人。” 九音老人嘴角一垂,眼珠滴沥咕噜地转了几下:“就知道天青珠不是好拿的。” 襄无言地看着他。 “让我想想,”九音老人敲敲脑袋,“那个女人有蹊跷,她的声音不是两界之内的,我听不见。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襄冷笑连连,把天青珠一收,转身就要走。 “慢,慢着,”九音老人连忙喊,“我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别人可说过她不少。让我好好想想,毕竟是上五百多年的事了。” 襄把珠子放在手掌上转动,九音老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又是心疼又是懊恼,想了半晌,叹了口气道:“想起来了。那个女人,虽然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但是我知道,成钧死后,她被七派的人带走了。” “什么地方?”襄沉声问。 九音老人翻了个白眼道:“七派的人也不是傻的。他们知道我能听到,所以并没有提到地方。但是人是在他们那里准是没错。” 襄皱了一下眉头,把珠子一丢,扔了过去。九音老人一把抓过,激动地双手微微颤动:“好东西,真是好东西。”见襄要离开,又招呼道,“你带了这么好的东西来,我不能让你吃亏。你难道不想知道,五天之后在云垂赴你约的人到底是谁?” 襄哼了一声道:“成钧。” 九音老人吃了一惊,抬头见襄平静无波的脸,他又笑道:“算是,也不是。” 襄沉了脸,有些严肃地看着他。 九音老人道:“成钧已死,这世上再无完整的成钧了。”襄若有所悟。九音老人又继续道:“说起来也是有趣。你的肉身被夺,这些年,你身边那个小姑娘的声音,我也听不见,这是什么原因?” 襄抬起眼皮似笑非笑道:“要问我答案,规矩和你的差不多。” 九音老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老朽可没有那个本钱。” 襄见状,不发一语大步离去。 韩姣大气也不敢喘,直到被他闷在怀里喘不过气了,才挣扎起来:“后面的事,你还没有说呢。” 韩洙双臂稍稍放开,低头一看,她的脸颊仿佛红云一般烧起来了,从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里鲜艳欲滴地透了出来。他一时无法挪开眼,定了定神,才把目光投向远处,不疾不徐地说道:“他天纵之资,自然是与众不同的。无论什么道法到了他的手中,都变得再容易不过。可惜他的师父不肯把上好的功法传给他。又过了两年,他依靠最普通的入门道法突破了小成境界。” 韩姣摸了摸滚烫的脸颊,咋舌不已:人比人气死人。 “小成之后,普通的道法他再也不放在眼里,师父也始终没有松口。他只好接了宗门发布的各种任务,在各处行走。有一日,他根据任务找到一处元婴修士的洞府,发现那个修士已经身陨。乾坤袋中留了一些灵草丹药,和一本还没有录完整的功法。” 他说到这里,沉思了一下,出神地道:“那个修士资质平庸,进入元婴期后再难寸进。他修炼了几百年,把寿元都快要耗尽了,这才想到要另辟奇径,所以研究了一种分魂的功法。” 韩姣吃惊地瞪圆了眼,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 韩洙语气坚定道:“那的确是一本惊世的功法。把自己的灵魂完全地割裂开来,分成独立的个体,甚至可以分开修炼,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当灵魂合起时,灵力就会成倍增长,再次割裂,灵力却不会减弱。拿到那本功法之后,他便开始试验,果然如同上面写的一样,即使是最普通的功法,经过灵魂割裂,也能达到双倍的效果。” “从拿到那本功法之后,他就认为,两重天内不会再有人是他的对手。” 他说话的口气平缓坚定,泄露出不可一世的傲气,仿佛与生俱来。日光从劈开山体的夹缝中透了进来,照耀在他俊美的脸上,有一种慑人的神采。 韩姣吃惊地看着他。 “在想什么?”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哎呀”韩姣低低地呼了一声道:“割裂自己的灵魂,真的能行?很痛吧?” 韩洙笑了一下:“为了道法精进,一点点痛算什么。他急于求成,回到自己的洞府,立刻闭关,期间割裂自己的灵魂无数次。” 韩姣表情呆呆的。 韩洙看着她道:“又怎么了?” “我想起一个故事。”韩姣扭扭捏捏道。 韩洙见她古怪,兴味道:“是什么故事?” 韩姣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低说道:“是蚯蚓的故事。”韩洙不语,认真地看着她。于是她只好接着说:“以前有蚯蚓一家,日子很无聊,小蚯蚓把自己切成两段,打羽毛球。蚯蚓娘把自己切四段,打马吊。后来,蚯蚓爹就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韩洙诧异地挑了挑眉:“羽毛球和马吊是什么?” 韩姣道:“羽毛球是两个人玩的,马吊是四个人玩的。” 韩洙“哦?”地轻轻一声,示意让她继续说。 “蚯蚓的爹喜欢蹴鞠,”她堆了个笑脸道,“那是一种两队都需要十一个人玩的。” 韩洙先是瞪了她一眼,声音缓慢地说道:“你想说什么?” 韩姣慢吞吞道:“蚯蚓有再生功能,也不能这样割自己。自己的灵魂就更不能乱来了吧。” 她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担忧,韩洙大为受用,只觉得这小小的一团十分贴心,嘴角不由含了笑:“那都已经是几百年的往事了。” ------题外话------ 从上周开始我进入工作的紧要关头,要培训考试,还要完成很沉重的工作报告,睡觉每天不满5小时,太累了,请大家谅解。 等下周缓和过来,我会加快 第112章 融合 暮色渐渐沉了下来,韩洙坐在石凳上,右手紧握着晶莹如水晶般的肋骨,目光深邃而复杂。(.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割裂灵魂要忍受非人的痛苦,但是得到的收获也难以想象的巨大。一本最普通的功法,经过他分裂后的多重修炼,灵力法术晋阶的速度十分惊人。”他的声音醇厚而低沉,却像压抑着什么,从眼睛的深处若有若无地跳动着,“道法的修炼上他史无前例地顺畅,但是在宗门内又遇上了一些的麻烦。” “什么麻烦?”韩姣觉得惊奇极了。 她所知道的魔主,或是从宗门史书上读来,或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无非都是成钧背叛宗门,被七宗追杀,他逃到离恨天,一统成为魔主,最后又神秘死去的故事。无论哪一个,听起来都传奇极了,距离很远,可是现在从韩洙口中述说的,却好像变成了一个普通的修行少年,有血有肉,活生生的。 “他的同门之中,有一个师姐是师父的嫡系血脉,被传授了最高深的功法,修为一直领先同门,他的境界突飞猛进,那个师姐知道了,就找上门来问原因。他自然不肯说,师姐就不厌其烦一次次来找。” 韩姣问:“难道她没有告诉牛鼻子?” “没有。她虽然没有告诉师傅,但是其他同门却看不过眼,也来找麻烦。他一心想要修炼,每天却被他们纠缠,烦不胜烦。有一次无意起了争端,他出手误伤了两个师兄,惊动了闭关的师父。师父大为震怒,就把他关在绝灵密室中反省三年。” 所谓绝灵密室,就是一种不存在任何灵力的空间。 韩姣撇了下嘴,牛鼻子果然偏心。 韩洙继续说道:“在密室里,他无法吐纳,尝试着将灵魂割开,在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发现没有灵力的情况下,神识却变得更加强大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他醉心研究,他的师姐却又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他的声音冷淡地如能冻人,露出轻蔑之意,虽然只有短短一刹,还是让韩姣察觉到了。可是韩洙却在这时停了下来,他沉默地抿着唇,俊美的脸在灰蒙蒙的洞府中犹如冠玉一般,醒目而出众。 韩姣催促道:“她找来做什么?” 韩洙挑眉:“她带来一本功法,说要送给他,还要放他走。” 韩姣怔了一下,随即眼睛一亮,嘿嘿地笑了起来。 韩洙静静看着她:“怎么了?” “成钧一定是个美男子吧。”她笑眯眯地问道。 韩洙“哦?”地反问一声。 “师姐看上他啦,”韩姣眼睛弯成了月牙,密密的睫毛微动,“以前一直来找他,现在又送功法又打算私放他,不就是看上他了嘛。他的师姐是师父的嫡系血脉,又习宗内最高等的功法,在宗内的地位一定不低,要是一般人怎么能入她的眼,成钧除了天资过人,一定还是个美男子,所以她才会喜欢……” 她洋洋洒洒地说着,目光一瞥,见韩洙唇角牵动,似笑非笑的样子,恍然道:“你知道的。” 韩洙坐姿挺拔,含笑反问:“知道什么?” 韩姣闷闷哼了一声:“后来呢?” 韩洙不以为意道:“他没有答应。”便不说了。 韩姣等了半晌,忍不住道:“为什么?她不漂亮?” “他不喜欢,”韩洙道,“那样一个自私自利的女子,就算有一副上佳的皮囊又有什么用。” “可她是牛鼻子的血脉,这下他的处境可更糟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唏嘘。 “的确是更糟了,他不作理会,那个师姐却站在密室口执意不走,遇到了来巡山的同门师兄弟。私放被监禁的弟子有违宗规,她立刻大声喊叫,口口声声说他要私逃。”他说着,口气已经逐渐冰冷,“巡山的师兄弟趁机向他出手。被逼无奈,他就只好施展全力,打伤了几人,就此逃离了宗门。” 韩姣听了,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道:“打伤同门,私自遁逃,而已不至于让七宗联合追杀啊。” “当然不止这些,”韩洙脸色严峻,冷酷地一笑道,“在他打伤几个同门之后,那个师姐又追了上来,说要和他一起走。他一怒之下,出手将她的元神毁去,然后又去了藏经阁,拿走了一部分的道法藏典。” 韩姣惊得险些合不拢嘴。不愧是未来的魔主,一怒之下,干了这么多违反宗规的大罪。和他一比,她那些修炼进展慢,道典不合格,被师父斥责的事,简直连鸡毛蒜皮都轮不上了。 韩洙继续道:“可是当他离开宗门后才发现,之前他在密室中割开自己的灵魂,离开时少了一部分。” “啊!”韩姣惊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灵魂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被强行分割开,也会互相有影响作用。可是自那之后,成钧上百年都被逼在离恨天逃匿,不能回碧云天。渐渐的,与那一部分的灵魂之间的联系越来越淡了。等成钧成为魔主,再次回到碧云天时,那一部分的灵魂,竟已经衍生出自己的元神和意志,成钧再也无法将这一部分融合。” 如果说之前的故事已经足够让人惊讶,到了这里,简直可以称之为匪夷所思了。 韩姣嘴唇微微颤动,那一句“你就是这一部分的灵魂”的话,在喉口吞吞吐吐,最后还是咽了下去。 韩洙低下头去看着那根透着微光的肋骨,脸色有些阴郁:“他的道法已经通天,可至死也没把灵魂的本源弄明白。” 他的声音低低地消散在空气里,四下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韩姣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种落寞和伤怀,带着一种旷古的气息。她情不自禁地握紧他的手掌。 “你知道吗?”韩洙指着被他劈成两半的密室,“这里曾经是他闭关修炼近百年的地方,他元婴圆满,初窥天人期,沟通了天地灵气,与这一方地气息相融,在这里,感觉他还活着一样。” 韩姣扭过头去,看见的却是简陋的土岩石壁,已经荒废了几百年,布满了蛛网,入目的尽是破败而荒芜。 “他与我同根同源……”韩洙低喃了一句。 韩姣沉默不语,向他看去,徒然瞪大了眼。只见他把手上闪着明暗不定的光,一手把那根肋骨往自己的身体里刺去。 “哥哥?”韩姣惊呼。 鲜红的血液从洞开的伤口处溢了出来,将肋骨浸地通红,可随之又发生了改变,血液如同有指引一般,一脉脉一股股,化成了红线,渗进了骨头中。韩洙满头大汗,唇抿成白色一线,使劲把骨头往自己的身体里塞去。 目睹这样让人毛骨悚然的举动,韩姣一下子僵直了身体,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他如同自残一般,一点一点,一寸一寸把骨头磨进身体里。 直到肋骨在身体外只剩下了一个半圆的头。韩洙朗朗笑了几声,满是暴戾:“每一种力量,都来自修炼和痛苦。七宗的弟子只一昧讲究出身和天赋。当有例外出现时,就视之为妖魔。成钧统一离恨天,从一方面来说,岂不是他们的成全……” 他笑容里泄露出一丝丝的冷酷和疯狂。 韩姣的身体微微发抖。 他的表情实在有些疯狂,腰线绷直,修长的双腿死死地踩在地上,土岩上甚至已被用力地踏出一个深坑来。从他光洁的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来,鬓发也被打湿了几丝,沾在他的脸颊旁。他的眼中透出凶光,幽深的目光犹如一团被搅乱的水,清明不在,混乱不堪。 韩姣害怕不已,心和身体都颤巍巍的。 “哥哥。”她大喊。 他猛地抬起头,恶狠狠地看向她。 韩姣吓得倒退了好几步,两腿直发软,不敢再看他。耳边听到他几声压抑的痛苦闷哼,她又转过头去。 韩洙捂着腹部,那里正在不停地淌着血,越流越多,那情形就像是要把所有的血都从伤口挤出来。他已不堪忍受,双目紧闭,脸色苍白。 那块骨头似乎在故意地折磨着他,最后一截还不听使唤地转动着,磨着他的血肉。 场面惊心动魄。 韩姣咬咬牙,蹭蹭地走上前,就往他腹部伸手过去。 韩洙如临大敌,闪电般一捏她的手腕,“啪”的一声折断。 韩姣凄厉的喊了一声“哥哥”,又咬住唇,剩下的一只手上源源不断地输出治疗术。 那一个声音渺渺如九天外飘来,韩洙神思恍惚了一下,身体里窜进了另一种强大的力量,磨锯着他的精神和身体,与之相反的是,他感受到腹部有一股清泉的凉气,又细又小,涓涓流来,从很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痛苦。 “姣姣?”他低下头,看着小姑娘蜷在他的脚边,眼泪流了满面,一边抽噎一边在他的伤口上轻轻揉,施用着治疗术。 他恢复了清明,身上的痛苦骤然一下褪去,整根肋骨埋进了身体中,与他的血肉合二为一。 “姣姣,”他的心里骤然发软,抚她的头顶,“别哭,不是很疼。” 第113章 笑话 韩姣抬起泪眼看他,视线虽然模模糊糊的,也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暴戾和毁灭的力量消散了,温柔了许多。(.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她手上疼痛入骨,立刻哀嚎了两声:“疼。” “不疼。”韩洙嘴角弯了弯,揉她的头发。 “怎么不疼,”韩姣把断了的手腕一下搁到他膝上,眼泪流的更凶“疼死了。” 韩洙这才发现,马上扶起她的手腕,白色的光芒一闪,瞬间就接起了断骨。 韩姣另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腕,一脸痛惜地看着,两眼还含着泪包。 见她这没出息的样子,韩洙心头好笑,脸上却沉了下来,哼了一声道:“些微小伤算什么,做修士连这点痛都受不住。” 韩姣不满道:“修士最终求的是长生,老老实实活到天长地久才是对的。干嘛要打打杀杀,不受伤才是正理。” “歪理。”韩洙点点她的脑袋。 韩姣却轻轻拉住他的手:“刚才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把那骨头塞到身体里?” 韩洙神色一敛道:“这是成钧的骸骨,还残留他的力量。我与他本是一体,只是一直没有自己的血肉,现在将他的骨融入,日后改骨易血,力量会更加纯粹。晋阶化神期也就更有把握了。” “可是……”韩姣道,“那骨头像活的一样,好像不愿意,真的没有事吗?” “没事。”韩洙微微一笑,目光中光彩流动,“我与成钧已有不同,所以这块骨头上残留的意识排斥我,现在已经无妨。这些力量终究是属于我的。” 韩姣半垂着头,还是心有余悸。从那块肋骨上爆发出的戾气那么重,一瞬间几乎让韩洙变成了另一个人。 移植还有个排他性呢――真的不会留下后遗症吗? 韩姣疑惑地对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轻声道:“成钧后来不是已经化神期了吗,你还需要晋阶?” 韩洙沉吟了一下道:“他是他,我是我。” 韩姣见他说得郑重认真,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不是谁都能接受一个身为前魔主的哥哥。她长长吐了一口气,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涌了上来,身体一瘫,背靠着石凳休息。 韩洙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一股热流从他的掌心传来,像是一道清泉般滋润了她的身体。韩姣疲倦又舒服地闭上眼,几乎要睡过去了。这一天来,她虽然少用法术,但是四周的环境却不停地消耗着灵力,比她在宗内苦修一天更要疲惫。 韩洙道:“你的灵力混杂妖力,对修行极为不利。” 韩姣可怜兮兮地“嗯”了一声。 韩洙笑了一下道:“不是没有办法解决的。” 韩姣猛地一下睁眼,瞪地滚圆:“真的?” 从没有人当面这样质疑过他,韩洙看了看她,心里却奇异地一点气也没有,反而极有耐心地解释道:“修士使用妖丹,先萃取其中元力,去除妖力,然后入药炼丹。你现在整个妖丹吞了,就把自己当做炉鼎,在体内萃取。两者就是顺序换了一下。” 听着不是很容易,但是韩姣依然欣喜无比。经历了这么一遭,她心里十分想要回到宗门去。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万事难”,真是一点也没有说错。以前在碧云宗内日子单调,她不时想要出去闯荡一下。真的出来经历了许多,她又无比怀念宗内那种日子。 她不求叱咤一方,扬名立万。 在宗内老老实实修炼,可比外面应付妖魔鬼怪强多了。 至今回想起刚到离恨天,被逼着斩杀妖兽,三日三夜没有合眼,满目都是扑将而来的各类妖兽,她不停地结出晶丝,杀地眼睛煞红,那个时间,好像连本性都要迷失了,每每回想起,都如噩梦一般,让她感到害怕。 韩姣毕竟不是在这个世界土生土长。她自幼在平稳和平,法律健全的时代长大。内心的深处,始终对杀戮心怀芥蒂。 韩洙看她蜷成一团,不知在想些什么,细密的睫毛卷卷地低垂着,时不时颤一下,蝶翼一般。下面的脸颊白如瓷片,透着一种脆弱,仿佛一碰就要碎了。他心里一动,伸手想要摸摸她的脸蛋,却又犹豫了一下,手一提,抱起她,放在腿上。 韩姣动了动,想要说什么。 韩洙忽然抬起头,透过山裂开的缝隙往外看。 遥远的天空上,一道冰蓝色的光芒飞速窜过。 是流星?韩姣很快否认了这个念头,在这片土地上,她至始至终就没有看到过一颗星。 “那是什么?”她问。 韩洙扬起眉梢,眼睛沉沉如夜:“是那个翠眼狼妖王。” 韩姣一怔,受了那种重伤,他已经能飞行了?再一转目光,见韩洙抬了抬手,她赶紧上前握住:“你说了不杀他的。” 软软的手掌贴在皮肤上,韩洙不自禁地放柔了声音:“好,姣姣说不杀,就不杀。” 寸草不生的荒野上,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慢慢走来,说是很慢,其实是一种韵律,但见他们一点一点,不过片刻功夫,已经走过了大半篇荒野,就知道两人并不是普通人。 镇魂是离恨天蛮荒之地的一角。几百年来,修士就不曾踏足这块地方。但是在镇魂荒野外,却有不少修士经过。整片蛮荒之地土地荒凉贫瘠,灵气稀薄,但是里面也居住了不少被放逐的妖和人。他们的修炼不能依靠天地灵气,只能依靠各种丹药灵石。而居住此地的修士,唯一获取丹药灵石的途径就是完成一些艰难的任务。 外来的修士来这个地方,多半也是找些居住蛮荒的修士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久而久之,除了镇魂这片荒野,蛮荒的其他地方,也发展成了一个城镇,有不少修士往来。 城中居住的修士,大多本领强大,同时又罪孽缠身。若是放到其他地方,都有可能为恶一方,但是现在却被困在了一块地方,形成了蛮荒让人胆怯,却又奇异平衡的一幕。 从泉源而分出的支流,将蛮荒分隔成了两部分。 只有特殊的水灵木铸的船,才能通过这条河。 韩洙牵着韩姣慢慢在镇魂荒野上走着,他看起来兴致极好,时不时还会指向一处,对韩姣说:“这是成钧晋阶元婴的地方。” 韩姣懒洋洋看了一眼,丝毫看不出那块地方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同,一片黄蔼蔼的荒芜。 “就在那里晋阶?他是为了躲避天劫,故意选了这么一块没有灵气的地方吧。” 韩洙道:“几百年前,这里的灵气和碧云天的洞天福地相比毫不逊色。” 韩姣笑了笑,一脸淘气地揶揄道:“他元婴之后,就不让别人元婴了,把这里弄成这样。” 韩洙对她古怪的言论已经习以为常,只略略一笑,毫不着恼。又另外指点了别的地方给她看,什么“这里是他悟出血禁术的地方”还有“他自创了千华手的法术”“看那里,他第一次感悟天人”等等。 韩姣越听越冒汗,只觉得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如此巨大。有些法术,她连听都没有听过。应和了两声后,她闷闷地说道:“我以后也要找个风景如画的福地晋阶元婴。” “哦?”韩洙露出兴味道,“选好地方了?” 韩姣摆摆手:“不急。” 韩洙指点道:“晋阶的地方要事先选好,突破会受当时环境的影响,现在已不是先古时期,灵气充沛的福地已经逐渐减少了,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懂得未雨绸缪。” 韩姣撇了一下嘴:“我起码还需要几百年的时间,不用这么早筹谋。” 韩洙恨铁不成钢:“真没出息。” 韩姣无语反驳,低声嗫嚅“人各有志”。 两人穿过了镇魂,路经几处,韩洙想了想,脑中依稀有印象,却始终想不起来具体的内容。韩姣见他脸色又渐渐沉了下去,不由担忧问道:“怎么了?” “我失去了很多记忆,”韩洙道,“成钧的一切,我只记得一部分。” 韩姣摇摇他的手:“不记得就不记得,我连小时候自己的事都记不清了呢。”她说话的样子带着一股孩子似的坚定,颇不以为然。 韩洙含笑摇了摇头,口中道:“他的许多道法,我也都忘了。”话虽如此,语气却又轻松起来。韩姣于是暗自松了口气。 两人走出荒野,远远就看见了从泉源尽头衍生而出的河流。河水宽阔,水声奔涌,岸边只有一个渡头,停摆着一艘大舰,甲板上楼起两层,高达八丈,桅顶挂着巨帆。此刻还是清晨,渡头边却已聚集了不少的人,都在渡口搭起的简易大棚内休息。 韩洙拉着韩姣走了过去。 大棚下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当先走出一个魁梧大汉,皮肤黝黑,身形如塔。他看起来与人无异,但是臀后却有一条长长的钳子,褐中带黑,显然有剧毒。 准是蝎子,韩姣这样想,天性对这种生物有些害怕,她收紧了手。韩洙侧过脸来看了她一眼。 可谁知有人比她更害怕。这魁梧大汉先前走来一摇一摆,可当走到两人面前,身体绷直了,头也垂了下去,在男人冷峻的目光下,他连尾巴都缩起来了。 他不能不害怕,瞥了一下韩洙,大汉心头打颤:瞧瞧这个男人,身材挺拔高大,双腿修长,肩宽腰窄,面容俊美地让人心悸。最最突出的,还要算他身上无形中散发的气势,又冷冽又狠戾,有着压倒性的威势。 在这里摆渡上百年了,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算不少,来往蛮荒城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可真正能达到眼前这种境界的,这还是头一个。要说这男人是妖王,他都信。 大汉不敢与他对视,垂下眼,又看向那个小姑娘,判断道,大概是草花木所化的妖精。她的皮肤很白,头发很黑,面容姣丽,眼眸如漆,唇畔含着微微的笑,显得矜持又礼貌,有一种别的妖精没有的感觉。啊,对了,她不像是妖精,倒有些像名门高阀出来的弟子。 这样两个与众不同的人出现,大棚下的人全都把目光投来。 女修大多盯着韩洙,男修则时不时偷瞥韩姣。 韩洙目光对棚内一扫,众人都打了个冷颤,齐齐低下头去,不敢再多看。 大汉头皮发麻,招呼道:“还没到开船的时候,阁下不妨先去棚内坐一会儿。” 韩洙却不耐道:“现在怎么不开。” 规定,这是蛮荒几百年来的规定。大汉心里如是想,脸上却笑地谦卑起来:“那边城门还没有开,只有等那边开了城门,这边才能渡船过去。” 韩洙皱了一下眉。 大汉感觉自己的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这时那个小姑娘开口了:“好累。” 只短短一句,就让韩洙的眉宇松了下来,他低头看了看她的脸色,果然有些苍白疲惫,于是他牵着她往大棚内走去。坐在门口的两人很识相地让开了座,远远站开。 “来点补充灵力的吃食。”韩洙吩咐道。 大汉深感郁闷,这又不是客栈,哪里有什么吃食。可他就是不敢出言推拒,这男人身上有一种高高在上,不容拒绝的气度。他只能头疼地离开,到了大棚外,掏出自己的乾坤袋想办法。一边还时不时看着棚内的动静。 自从两人进来后,本来还有声音的大棚一下子就静了下来。 气氛冰冷而压抑,除了韩洙,谁都感觉到不自在。 韩姣左看右看,本来还进来听众人议论些什么,现下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韩洙道:“我有一个笑话。” 韩洙好不意外她这种天马行空的说话方式,微微一笑。 “以前,有一只胖胖可爱的猪,叫麦兜,它进了一家餐馆……”她慢慢开口道。 韩洙打断道:“是已经进入化态,小成境界了?” 韩姣一怔,脸上抽搐了一下,咳了一声道:“是的,一只已经化态的猪精,它叫麦兜,有一天,它进了一家餐馆,要点鱼丸粗面。” “猪精要吃鱼,这倒有些古怪。” 韩姣瞪他一眼:“它要换换口味。” 一连被打断两次,笑话的气氛都没有了,她微微涨红了脸,露出苦恼的表情来。 韩洙看着她,朗声笑出声来,身上冷肃的气息一扫而空。 他这一笑,旁人也跟着轻松起来,纷纷附和地谈笑出声。 韩姣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像自己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样。 ------题外话------ 更地晚了,很抱歉。 我想和大家说几句心里话。 最近公司搬了地方,用一句话来形容,我每天横穿半个魔都去上班,而且是在上下班高峰时间。魔都的人口之多,真不是吹出来的。短短一周,我体会到了高峰挤地铁和挤车的生不如死。这要是玛丽莲梦露来了,一圈下来,也成太平公主了。 每天花4个小时在路上,加上上班时间,回到家,真是累趴下了,所以,一直无法更新。 说这些,不是说我不更新有道理,只是告诉大家我目前一个状态。 相信我习惯这样上下班后,会调整过来。 这样一看,做我的读者真是辛苦,感谢你们 第114章 准备 天色才刚亮,风淮独自一个人来到了蛮荒孤城的之外,城门紧闭着,长风在他的身周呼啸,拍打地袍角猎猎作响,一头湖绿色的头发也狂乱地飞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个时辰一般不会放任何人进城。可凡事都有例外,没过一会儿,城门上就垂了一道铁索下来。风淮伸手一抓,就顺着飞上了城头。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披风下,面目也看不清的修士垂手站在城门上,对他施礼道:“迦夜殿下已等候多时了。” 风淮点了点头,跟着他入了城。 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进了一座离城门不远的小楼。 苏梦怀坐在院后,摆弄着桌前一套精致的茶具,淡淡地茶香飘散着,充盈着灵气,闻之令人醒神。风淮面沉如水地走来,碧绿的眼睛里暗藏精芒,如同燃烧着火焰。苏梦怀抬头看了他一眼,皱起眉头:“妄天没有得手?” “被成钧取走了。”风淮冷声道。 苏梦怀闻言怔忪,神情动作都停滞了,足有一刻钟后才惊道:“成钧?哪个成钧?” 风淮拧起眉头,一言不发。 苏梦怀忽的一下站起了身:“怎么会是成钧,他已魂飞魄散几百年了。” “除了他,我想不出别人,”风淮道,“法力深不可测,妄天也默认其为主。” 苏梦怀深知他绝不是信口开河的性子,心中惊涛骇浪一般的震惊,几乎要张口结舌:“成钧居然回来了?难道他已堪破了轮回?不对不对,他身死之前就已经是化神期,若真是堪破轮回之秘,天地间为何没有异象?” 当踏入天人境界之后,修士本身的灵力就与天地有了联系,有任何突破的迹象,天地就会显出相应的征兆,被称之为天人兆机。 风淮也想了这一点,同样困惑不解,妄天认主,让他判断出成钧的身份,可是其中确实有许多解释不通的疑问。(.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那个人就算不是成钧,也必定与成钧有着莫大的渊源。”他慢慢说道。 苏梦怀微微颔首,担心却又更深了一层:“妄天没有取来,对付公子襄的把握又少了两分。” 风淮抬眼看他,俊朗的面容上一片寒色。 苏梦怀道:“九音那个老东西,拿了天青草,只说那公子襄化态三百年,没有任何人谈及过他的真身。所以不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 风淮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就各凭本事吧。”他神情冷淡,话语中却含着一种傲气和豁达。 苏梦怀苦笑着摇了两下头:“公子襄已是极难对付,现在又凭空冒出一个与成钧有渊源的人,真不知是福还是祸。” 风淮淡淡道:“先应付了眼前的再说。” 苏梦怀别无他法,也只能同意。还想要和风淮说上两句,忽然目光一凝:“你受了伤?” 风淮应了一声。 “只剩四日了,这伤可能调治?” “尽力而为。”风淮面无表情道。 苏梦怀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那个小丫头呢?” 风淮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郁无比,唇抿成一线。 苏梦怀顿时了然,打了个哈哈道:“那丫头有股机灵聪明劲,陪着说说话倒是不错,现在这个时候要是还带着就累赘了,不在了也好。” 风淮听到他谈及韩姣,心中莫名一紧,脑中纷纷杂杂,想到的却都是受伤前看到的那一幕,韩姣摆手让他离去,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抱着她。 他心中生出异样的感觉,只觉得胸口如同堵着一块大石,沉闷闷的,直到了这一刻,这种感觉还没有淡去。稍稍想起,就刺激着他的神经。就连身上的伤,在这种陌生而奇特的感觉之下,也显得不值一提了。 风淮感到愤怒——愤怒不知从何而起,却充斥他的全身。他觉得自己身上产生了什么不在掌握之中的变化,却又无可奈何。 苏梦怀接着说了什么,他全然都没有听见了。 清晨薄雾菲菲,第一道光彩从晨曦中透出,映在蛮荒孤城的黄土街道上。从城门处走来一个男子,长袍缓带,竹青色的衣袍纤尘不染,走路慢悠悠的,看那模样就像是从花园中信步走来一般。 城北有一幢颇为气派的两层高阁,门檐外挂着一块偌大的木牌,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桃花,在变换法术的作用下,花吐嫩蕊,缓缓绽放。 男子来到楼下,敲了敲门。 过了好半晌都没有人来应声,他也不急,悠闲闲适地等着。片刻过后,终于有丫鬟模样的小妖前来应门,嘎吱一声把门拉开了一道半尺宽的缝,往外一瞧,小妖有些神思恍惚。 门前的男子身材挺拔,四肢修长,皮肤是蜜色的,光是站着,气度就已胜人一筹。说起相貌更是俊朗非凡,长眉入鬂,鼻梁高挺,尤其是他的眼睛,凤目微睐,似笑非笑,显得极为多情。他目光看来,就像是极为专注地看着你,有一种天生令人微醺的迷醉感。 小妖阅人也算无数,这一刻却怔住。 “你……”小妖不知所以地红了脸,“你找谁?” 男子不疾不徐道:“故人以紫芮相邀。” 小妖闻言脸色一变,肃然道:“等一下。”急匆匆地往里跑去,连门也忘了掩上。 男子笑了笑,推门走了进去。 片刻后小妖又跑了回来,见男子已经站在门内,脸上羞赧地一红,然后作揖施礼道:“我家主人请你进去。” 男子点了点头,跟在她的身后,穿墙拂柳,穿过游廊,一直走到最靠里的内室,小妖指了指珠帘后道:“这是我家主人。” 珠帘上窜着的柱子圆润饱满,灵光闪耀,构成了一道光幕,将内外隔绝,让人无法窥探。帘内蓦然传出一个娇柔的女声:“下去吧。” 小妖躬身退走,临走时又留恋地偷瞥了一眼男子。 帘内女子格格笑出了声,娇声道:“你看你,才来一次,就把我刚调教出来的丫头给迷住了。” 男子微微一笑,并不接话。 女子抱怨了一声后,长叹了一声,话音又一转,几分幽怨几分娇嗔:“你的良心让狗给吃了。这些年什么消息也没有。你可知道……”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似乎一时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男子道。 “屁的知道,”女子重重哼了一声,虽不见容貌,也足以让人想象出她又气又怒又怜又哀的模样来。她道,“你公子襄不见踪影,却留了一个假的来,偏偏那假的还这样厉害,这么些年,半分消息也没有,我还以为你遇了什么不测。还打算要为你报仇。现在倒好,你又回来了,怎么?这几年是留在哪个温柔乡,忘记了年月?” 襄笑了笑,说了一声:“你仔细看看我。” 珠帘似乎被风吹起,微微拂动。 女子惊诧道:“你是灵体?你的身体……”不等襄回答,她又惊道,“我以为那个假的是化成你的样子,原来是用了你的身体,怎么会这样?” 襄道:“七年前被他夺了舍。” 短短一句,让女子狠狠吸了一口气,半晌才又道:“这么厉害。” 襄不在意道:“他厉不厉害,你还不知道?” 女子沉默了下去。 室内一时无声,唯有珠帘灵光幽幽,隔绝在两人之中。襄气定神闲,雍容自若,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刻气氛玄妙的沉寂。 良久,女子才幽然一叹,娇滴滴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襄取出一轴画卷,扔进了珠帘中。女子讶道:“这是什么?” 他道:“你看看即知。” 女子打开画卷,蓦然怔忪,随后又怒道:“这七年你就是留在这个温柔乡了?” 襄摇了摇头:“你看落款。” 女子看了一眼:“成钧?竟然是他?” 襄道:“这可帮得?” 女子若有所思,想了又想,被自己的念头吓到,立刻问道:“难道你怀疑那个冒牌货是成钧不成?” “不是完整的成钧。” 女子大讶:“你怎么知道的?” 襄笑了一下:“无故被人夺舍,这七年来,我对魂术也钻研了下,略有所得。” 他说是“略有所得”,女子却不敢真的这么相信,把手中的画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酸溜溜道:“这个样子倒也不难,就是时间不长。” 襄不客气地点点头道:“已经足够了。” 女子沉吟了一下,又道:“这七年你是不是都用在找这个女人身上了?” 襄皱了下眉:“我要找回自己的身体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去找个女人。” 女子依然不放过他:“那怎么不带消息回来给我,让我担忧。” “刚被夺舍的时候,我无法化形,被困住了。” 女子“呀”地一声:“你被困哪里了?” 襄露出一丝笑,悠然说道:“被个姑娘困住了。” 女子冷笑连连:“你倒是风流脾性不改,就连落难都能落到姑娘的手里。是什么样的姑娘。” “只是个九岁大的黄毛丫头。” 女子毫不含糊道:“七年都过去了,黄毛丫头也该有十六岁了吧,是哪里人?” 襄不语,容色一敛,慢慢道:“事关重大,我还有其他要准备,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女子还要发嗔,隔着珠帘看到他凤眸潋滟,脸色却平淡如水,顿时闭上了嘴。 ------题外话------ 更新时间拉得太长,我卡文了,罪过罪过…… 第115章 船上 巨舰慢慢驶离了港口,布帆满张,速度十分惊人。 这时天色已完全大亮,红日如盘,绕上了树梢,晨雾消散,霞光映着河水如银,蜿蜒如群蛇舞动。 韩姣站在甲板上,低头张望个不停。在码头上看时已觉得河道宽敞,水流湍急,等船开驶后,眼前所见河水澄澈,激流如万马奔腾,气势十分惊人。 蝎尾男子站在船头,神色严肃,眼睛盯着河水不放,手中紧紧握着一条墨绿色的长鞭。他忽然注意到了什么,健臂一挥,长鞭如灵蛇般直窜出,击向水面,哗的一声荡起了两丈左右高的浪花,水中更是发出一声凄厉的兽鸣。 韩姣闻声看去,见到船下不知何时聚集了一群黑影,像是一小团黑云,把船舰团团包围住,并不时往船身上撞来。 甲板微微晃动,蝎尾男子又是两鞭下去,击打起一道黑影腾出河面,怪叫连连。 “河妖。”船上有人喊道。 韩姣探头往船下去看。 一只手迅速把她拉了回来。 韩洙微笑着看她:“别掉下去了。” 韩姣先是笑了笑,随即又想起什么,小声嘀咕道:“我也是小成境界的修士了。” 这时从波浪里被鞭子打击到的河妖跃出了河面,圆头扁嘴,蓝灰色的身体,尾巴是燕尾形。韩姣一眼瞥道,啊的一声叫道:“海豚。” 韩洙问:“海豚?” 韩姣指着水里模样憨厚可爱,痛苦嘶鸣的河兽道:“这就是海豚啊。”见到蝎尾男子又是几鞭狠抽下去,蹙眉不满道:“哎呀,这可不是什么河妖。” 韩洙神色疑惑地看来。 韩姣表情很严肃地说道:“海豚是人类的朋友,是聪明伶俐的海中哺乳动物。如果经过训练,还能做顶球,跳火圈的表演。” 韩洙神色平静,直到她说完,才唇角勾起,笑道:“顶球,跳火圈的表演?” 河面上的风吹起他的头发,他眼望河中,侧面线条简洁利落,仿佛用最好的笔墨所绘。韩姣转头来看他,正好对上他深邃的眼神,不自禁地怔了一下,看地出神。 韩洙目光微动,含笑不语。 韩姣骤然回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脸上微微红了,口硬道:“就是表演,反正海豚是我们的朋友。” 韩洙露出兴味的神色道:“那你可要看好了。” 这时又有几只黑影往船身边飞快窜来,蝎尾男子扬鞭挥去,鞭头莹莹带着绿光,刚要击到,半空中忽然多出一股推力,让他的鞭子击落在虚空。他额头上已起了薄薄的汗,又遇上这样的事,顿时勃然大怒,回过头去看,立刻看到了甲板上挺拔伫立的韩洙,一口气又憋了回去,愤怒的表情顷刻间换成了讨好:“客人,这……” 韩洙不理会他。 两只黑影撞上了船身,他伸手在虚空点了两下,一股风力直刺水中,与蝎尾男子不同的是,直接打在了黑影的尾巴上。 一只模样与海豚别无二致的河妖吃痛跃出了河面,窜起两丈来高,一声鸣叫,忽然张开大嘴。韩姣离得最近,只见它满嘴的尖牙利齿,猩红的舌头上还有吸盘,可怖地令人生寒。 直接面对这种外表可爱的海豚张嘴变妖兽,她被震惊地呆滞起来。这时在半空中的妖兽张嘴喷出一口深蓝的雾气。 韩洙手掌一挥打散,又干净利落地将妖兽击死。 韩姣不及提防,吸入一小口,顿时头晕目眩,难以自持,险些一头栽倒在甲板上。韩洙伸手扶了她。 呼吸了好几下,她才缓过神来,立刻倒退了两步,远离栏杆。 韩洙戏谑道:“我们的朋友?” 韩姣想起刚才信誓旦旦介绍海豚,脸皮再厚也不由窘然,硬着口皮道:“海豚是有的。现在找个只是暂时的交友不慎。” 她的言谈总是让他意外,眼神躲闪的模样又极为可爱,韩洙忍不住大笑出声,手轻轻一挥,船下团团围着的妖兽忽然像是见了什么可怕的事物,争先恐后地逃窜离去,顷刻间就消失地一干二净了。 甲板上的修士看地心惊,蝎尾男子松了一口气,遥遥对他一揖。 接下来一段时间,再也没有任何妖兽来袭扰。 河水滔滔看久了也会生腻,韩姣刚才认错了妖兽,又觉得众人偷偷注视她和韩洙的目光很是碍眼,就回到舱后休息,直到听说快要靠岸了才又出来。 跑到甲板上,极目望去,满目尽是苍茫而枯寂的黄,城头上大片厚重的云层,遮蔽了阳光,在这片色彩单一的大地上蒙上了一层灰暗的阴影。风声簌簌,挂在脸上极为干燥,仿佛隔着河水,都能闻到沙土的味道。 韩姣惊叹了一下,转头去寻找韩洙,很快发现他独身站在船杆下,周围没有人敢接近。走近一瞧,他手中拿着一面镜子,低头专注地看着。 韩姣有些不能适应他这个举动,脚步一顿,再仔细看,他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些什么。她悄悄地敛息绕到他的身后,探头张望,看清了镜子上――映着一张冷酷而肃然的公子襄的脸。 她顿时呆住了。 韩洙转过头来,一瞬间神色冷漠,眼神凌厉,流露出一股慑人心魂的戾气。等看清身后的人是韩姣后,他面色为之一缓,眉梢眼角都柔了下来。 韩姣看看他,又看看他手中的镜子,一时间心思混杂,心心念念想到的就是,那个魔主公子襄怎么会和他有联系?难道这又和成钧有什么关系? 脑中不停有混乱的念头闪过,她想问许多问题,又不知该怎么说,脸上显出茫茫然来。 韩洙以为她被吓到了,招了招手,放柔了声音道:“过来。” 韩姣听话走了过去,被他拉到身边,她仰头去看他。 “以后别敛息偷偷摸摸走到修士的身后,”他低声说道,声音里透着爱怜和温柔,“通常这样的举动就会被认为是偷袭,误伤了怎么办。” 韩姣脑子里有无数个问题纠缠着,糊里糊涂地道:“我也是小成境界了。” 韩洙曲起手指,轻敲了她的脑门:“小成算什么,在修仙界里,比蝼蚁强不了多少。” “高阶修士哪个不是从蝼蚁开始的。”韩姣不服气道。 韩洙笑道:“在本事强过别人之前,就要老实做人。” 这个道理韩姣当然也懂,胡乱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想着现任魔主和韩洙的关系。襄在她身边躲了七年,潜移默化,她对夺了他身体的现任魔主印象极差。现在突然发现韩洙与魔主竟然有着密切联系,惊地她思绪乱糟糟的,难以理清。 夺了襄的身体,会不会与他有直接关系呢? 回想起七年前那一晚,韩洙离去,襄出现,地点和时间,不是正好吻合吗? 韩姣微微甩了甩头。 韩洙疑惑道:“在想什么?” 韩姣抬起眼,伸手往他手上的镜子抓去。韩洙手掌一翻,不动声色地避开。韩姣不满道:“这是传影镜吧?” 韩洙不语,挑眉看她。 韩姣道:“宗里有很多师兄师姐用,我见过很多次了。” 韩洙嗯了一声。 “定了亲的,或者私下定了情的,才会用双生铁树的枝干做一对传影镜,”她摇头晃脑地说道,“哥哥你是不是和谁有私情了?” 韩洙哑然,怔了一下后朗朗笑道:“有了怎么办?” 他的笑声又是玩味又是戏弄,韩姣眨眨眼,心里明白,脸上却生气道:“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韩洙道:“姣姣不喜欢?” “不喜欢,”韩姣一口截住,半真半假道,“刚才我看到镜子上的人,简直像个男人,一点都不好。” “哦?”韩洙见她眼睛盯着传影镜看个不停,脸颊气鼓鼓的,可爱极了,他心中一动,轻轻捏了一把,“那你要什么样的。” 韩姣胡诌道:“漂亮的,厉害的,谁都比不了的。”见韩洙笑吟吟的,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意思,她口中道“给我看看”,又再次往传影镜抓去。 韩洙见她手臂高高举起,软扑扑的身体直凑过来,心中默叹了一下,这次放手让她抓了个正着。 韩姣拿过镜子,触手发现灵力庞大,居然是一面上古法宝的镜子,心念了两声,奢侈奢侈,然后翻来覆的看,镜子边缘上有两颗微小的灵石。她知道每一面的传影镜都有不同的开启方法,摸索了半天,镜面上灰蒙蒙的没有任何影像。 她自知打不开,也没有沮丧,拿在手中把玩,想着自己的心事。 如果这面传影镜是韩洙和魔主公子襄联系的法宝,这两人的关系一定非比寻常。 韩洙和她一样,都是七年前进入碧云宗的,之前与修仙界没有任何联系。唯一能够接触的地方,就是七年前的天堑渝海。 什么人能与韩洙有这样的联系。 现任魔主需要抢夺别人的身体,莫非,他是成钧的一部分? 韩姣被这个推论吓了一跳。 甲板上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不少人喊着:“到了到了。” 她抬头一看,蛮荒孤城已经到了。 第116章 乱战(一) 尽管对蛮荒大地上唯一的孤城有了心理建设,眼前所见的,依然出乎韩姣的意料。(.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她在甲板上远眺时,只觉得整个城是浑厚而苍凉的一片枯黄。走近了才发现,蛮荒孤城的城墙是由沙土堆积而成,高耸雄壮,绵延成了一堵厚墙,几乎是韩姣所见过所有城镇中最高的。 铅云低垂,黄沙舞风。城墙内的建筑鳞次栉比,大多是两层的楼阁,在连绵的建筑中,不时有夹着一座飞阁,越靠近城中心越密集,飞阁以廊桥连接低矮的楼阁,形状瘦长,高耸入云。木雕的廊檐下,刻着古朴图案的浮雕,还垂坠着各式的符箓铁马。 在道路的尽头,竖立着六根云柱,状如飞龙,口角朝天,尖细的柱口闪耀着灵石的光芒,直冲天际。云柱上灵气相连,散发着一种惊人的威严。 这座据说由两重天内最穷凶极恶的修士们所居住的城镇,城内却出于意料的井然有序。各种灵兽和傀儡拉着车在街上飞奔而过,路上并不热闹,各式各样打扮的修士走动着,极少有交流,大多形色匆匆。 韩姣好奇地绕着六根云柱走了一圈。 韩洙道:“是不是觉得比五行多了一根?” 韩姣被拆穿了想法,低咳了一声道:“我看它的雕工不错,想仔细看看。” 韩洙呵呵笑了起来,瞥她一眼不再言语。 两人顺着中央的大道离开,韩姣回头看了一眼云柱,过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为什么多了一根?” 韩洙唇角略弯,似笑非笑。 故意的,韩姣心道。于是牵着他的手,软软地摇晃几下。 “金木水火土,蛮荒城的人多供奉了一种天地灵气,就是暗。”他对她的态度满意了,这才缓缓解释道,“在碧云宗,你的师长是不是告诉过你,除了灵气外,还有一种至阴属性的阴气,被名门正派所摒弃。其实阴气和灵气一样,都是天地自生的纯然气息,一样对修行有用。因为道法用途不同,所以一直被视为邪法。在这里就没有这种派别的顾忌,所以和五行一样被供奉。” 对他的博识,她已不再意外,点了点头,记在心里。 说话间,两人已走过了小半个城市,街道由宽变窄,楼阁也由稀转密。走到路口,韩洙看了一下,挑了一条更为狭窄的巷子。 巷子的尽头是一座飞阁,有鲜红羽翼的灵鸟栖在檐角,见到生人前来,长鸣了一声。阁楼的门无风自动打开。韩洙牵着韩姣走了进去。 阁内摆放着高高的柜子,上面被栏杆遮挡,当中坐着一个中年修士,闻声抬头看来,眼神精明凌厉,冷淡着声音道:“客人是取是当?” 韩姣一怔,原来是家当铺。 “我来取六百年前的当物。”韩洙把一块古玉扔到柜台上。 中年修士站起身,拾起古玉细看了几眼,神情一变,低声道,“东西已经被取走了。” 韩洙抬了抬眉:“怎么回事?” 中年修士略有些紧张:“两年前就已经有人用另半块信物取走了。” 韩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没有完整的信物,也能取走当物?” 阁内的气息骤然变得安静而冷肃。中年修士连忙说道:“这个……是因为当初当存的人说明了,只要有当物的一半,就可以取走当物。” 韩洙不动声色,头微微抬起,往栏杆后看去,目光好似出鞘的利剑。中年修士在他的目光下,感觉心脏被抽紧,面色凝重无比,憋地整张脸泛青紫:“我们这里有规矩,不会违逆客人的意思。” “取走的人是谁?”韩洙忽然问。 “稍等。”中年修士如释重负,往阁后窜去,过了一会儿又折回,拿了一幅小像回来。 韩洙接过一看,面沉如水。韩姣看了过去,画上笔画简洁,勾勒出公子襄的模样。 中年修士战战兢兢地等着。韩洙手中冒出一道火花,顿时把小像烧成了灰烬,然后一言不发,牵着韩姣走了出去。 他缓步而行,捡了冷僻的小巷,离开地越来越远。 韩姣侧过脸去看,他脸色阴暗,眼中深沉如拢着乌云。他的样子俊美而斯文,一旦含怒,却从内散发着暴戾而冷酷的气息,让人心颤。 “是什么东西被人拿走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他低头看了看她,声音依旧冰冷,缓了一下道:“是成钧留下的东西。” “很重要?” 她的声音软软柔柔,无意间让人心情放松。韩洙垂着眼睫,低声道:“是他积存上百年的灵力。” 韩姣愣了半晌,心想成钧分裂成了习惯,不但把自己的灵魂割裂开,还把灵气分开找地方存了起来。公子襄能取到成钧所留的东西,和成钧的关系已经不言而喻。 “那取走的人?”她慢吞吞地问。 他冷声道:“是成钧遗留的一缕魂魄。” 应征了心中的猜想,韩姣并不高兴,反而升起一股说不清讲不明的情绪,抓紧了他的手,犹豫了一下,轻轻说道:“他的,应该也是你的吧?” 韩洙摇了摇头:“我与成钧早已不同。他是成钧临死之间在天地间遗下的最后一丝魂魄,心性执念都与成钧相同。” 韩姣疑惑了想了想,良久,惊讶地问道:“你和他在争夺成钧留下的东西?” 韩洙面无表情,却并没有反驳。 两人走出十几条街,最后选了一处僻静的楼阁居住。蛮荒孤城内,一向有许多来求助的修士往来,暂租给客人的楼宇飞阁有许多。 韩姣已经几日几夜没有合过眼,即使已经进入小成境界,也不免感到身体疲惫,一躺上轻薄柔软的床榻,立刻沉沉睡了一觉。 这一觉忽然做起了梦,梦境中鬼怪纷呈,五彩缭乱,忽而都化成了一张獠牙大口,张嘴咬来,她吓得一咕噜遛出老远,一转过头,只见妖兽已化身成了公子襄的模样,微笑伫立,徐徐招手。忽然天空中一道雷光闪来,正好击中在了他的身上。转眼之间,翩翩公子就化为了齑粉。 醒来之后韩姣惴惴不安,这个梦境有点像是修士具有先兆预感,可她从未经历过这种情形,糊里糊涂,想了许久没有结论,渐渐地就扔到了脑后。 韩洙另辟了一间静室开始了修炼,还不时把韩姣叫去,指点她从灵气运转中将妖气去除的方法。 这种修炼的方法,类似于抽丝剥茧,对灵力运用的要求十分高。韩姣每次运行灵力一周天,才能抽出一丝细如发丝的妖气,十分费心费力。她就这般单调而辛苦地开始了修炼,不知不觉四天就过去了。 这一日晴空万里,突然之间响起了巨雷,紫色的闪电一道道降临,像是刀光划裂了天空,不少修士都走出房仰望天色。过了没一会儿,天色骤然沉沉变暗,下起了滂沱大雨。 韩洙抬起头,面色略有凝重。 离蛮荒百里外,一道流光飞快地略过天际,丝毫不为雨势所阻,又蓦然停在山间,露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男子站在风雨之中,面容英俊而出众,当他停在了一座山峰前,意态悠闲,面容冷峻,雨水,风声,忽然一下子都消失了。他所站立的地方,也仿佛被空间所静止,显得飘忽不定。 豆大的雨滴在山道上汇成了一个小小的沼潭。 男子修长的身影凌空而立,忽然抬起头,向雨中冷喝了一声道:“布下这样的生杀大阵,居然藏头鼠尾不敢露面?” 这个低沉冷淡的声音在雨中扩散,如九天外的梵音,响彻四面八方,充斥在空中,四周静寂,再无其他。 这样的威势,天地间独一无二。 山峰上忽然化出两个人影。 一个三十来岁的落拓疏朗的男子,和一个头发碧如波涛的俊秀青年。 大雨如帘,却丝毫阻挡不了三人的视线,各自将对方看得清清楚楚。 “迦夜妖王,翠眼狼妖王?”公子襄沉声道。 风淮暗惊。 公子襄一双眼沉若渊海,无悲苦,无喜乐,无盈缺,无求告。那双眼似乎已经看透了世间万物,只留下了最纯粹的东西,也许是湖泊,也许是旭日,更可能是浩瀚无边的苍穹。 人虽在眼前,却有天涯之远的感觉。 苏梦怀长叹了一声,慢慢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公子果然已经天人圆满。” 公子襄负手停步:“既然已知境界差别,还敢在此拦路。” 风淮往前走了一步,雨势随着他这一步,忽然转了风向,他朗朗的声音在山间传出:“修士之道,明知不可为也要为之,顺之天道,逆之天道,有何不可为?” “好。”公子襄赞了一声,“道术且不说,心性修为如此,日后前景不可限量。可惜今日偏偏要来此处拦道。” 苏梦怀哈哈笑了几声,截道:“若不是公子放着大道修行不理,却想着在离恨天开辟疆土,我们也不会来和你为难。” 公子襄皱了一下眉:“万物有缺有盈,分分合合,都是天道。你看此处,日光照耀,万物滋长,若没有雨露,却也只能枯萎。可见天道轮转,并非无因。离恨天分据五百余年,也该到了一统的时机,如此符合天理公道,有何不可,你们不识天机,反要逆命而行,真是可笑。” 风淮哼了一声道:“空口凭说,你虽然修为高深,还不至于能代替天道。” 公子襄唇角忽弯,露出一个清浅急不可见的笑容:“多说无益,还是手下见真章吧。” ------题外话------ 很抱歉,因为个人原因,停更了这么长时间 第117章 乱战(二) 就在他开口的一刹那,风淮和苏梦怀已经动了起来。 两人身影略晃了晃,眨眼就已换了位置,一前一后将公子襄夹在了当中。同一时间,地面上灵光闪烁,发出耀眼的光彩。 公子襄目光冷漠地看着。 风淮单手掐诀,目光始终盯着当中的公子襄,心里微微一叹。 为了练合击之术,他和苏梦怀是狠狠下过一番苦功的。到了此时,两人出手几乎毫秒不差,配合默契。在两人灵气引导下,方圆一里之内的气机都被锁定了。可是以两人的神识,处在最中心的公子襄,依然是难以捉摸。 公子襄的境界,超出两人不止一筹。 原先以为两人合力,足以可以横扫一界。等真正面对公子襄,却感觉到胜负实难预料。 他是这样想,对角站立的苏梦怀想的也相差无几。 两人虽抢了先机,气势上却已落在下风。 地上以方圆一里为界,幻化出一个光圈,露出阵法的真容来。风淮和苏梦怀两人站立的地方,正好是两个阵眼,一明一暗,一白一黑。两种截然相反的属性灵气,交融在一起,又界限分明。 公子襄站在阵心,立刻感觉到身体的一边冷一边热,即使是灵气罩,也阻挡不了。他这才惊异了一声,衣袍如在风中,猎猎翻动。 “灭魔禁法?”他仔细看了地面上阵法的路线,冷声开口道。 在上古时期,碧云、离恨两界还没有那么界限分明,混沌一片时,这个阵法就已存在。是上古流传至今的六大禁制阵法,若有四个天人合力施展,威力足以毁天灭地。 现在操纵阵法的两人虽然还没有达到那样的境界,但是从天地之间被锁定的气机来看,威力也足以杀死当时任何一位高阶修士。 公子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先是一扫苏梦怀,随即转过身,直面风淮。 苏梦怀心道不好。(.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风淮脸色如常,心中却是一凛。 他前几日被韩洙击伤,调理几日才好了七七八八,一时还看不出好坏,时间久了必然会出现纰漏。难道公子襄仅仅一眼就看穿了? 到了他们这种境界,比起力量,脑子就更显得重要了。 他吐了一口气,头发无风自扬,如天空一般廖碧。随着他这一动,地上忽然燃气了火焰。星星一点,瞬间燎原。更为神奇的是,火焰是银白色的,不但没有热气,反而冰冷一片,在火焰覆盖的地方,很快凝结成了一片寒霜。 公子襄单手一抓,火焰在他的手中滋滋冒出白烟,忽然一下暴涨数尺,把他半个身体都笼罩在其中。他连忙放开手,身形骤然后退飞出几丈远。 再低头一看,一只手已被冰住,白蒙蒙的冰棱蔓延到了臂膀上。 “好厉害的冰玄秘道术。”公子襄抬起头,平视风淮。 风淮不接话,不停地催动阵眼,银白火焰越涨越高。 公子襄又退了几丈,目光平静无波,眼神却锐利而深沉。离恨天两大妖王联手,而且配合无间,遇到这种情形,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他选择从风淮这里突破,原因正是因为看穿了风淮有隐伤未愈。除了这一点,他还看到了更深刻的:风淮和苏梦怀之间,论灵力深厚,当属苏梦怀。但论境界高低,风淮却已经站在了元婴圆满和天人境界的边缘。更有希望一举踏入天人境界。 所以他立刻选择从风淮这里突破,但情况依然有些出乎意料。 公子襄目光更冷了几分。 他还要赶去云垂之桥——还有一场重要硬战等着他。 必须要速战速决。 在他沉思的片刻时间里,苏梦怀抓住了这个机会,他拍了拍腰间,五色的光芒从中流转出来,盘旋在空中,一闪之下,化成了六只灵鸟,长喙尖嘴,拍动着翅膀,向公子襄飞射过去。 这六只灵鸟速度惊人,比雷光电闪更快上几分。 公子襄身影一幻,躲了开去。 灵鸟没有击中目标,围成圆环,飞翔了一圈,身体渐渐模糊,忽然涨开,化成了五彩的光罩,把公子襄罩在了其中。 竟是一个禁锢的法术。 公子襄身体像风一样,无声无息地飘转,那光罩如影随形地跟着,竟摆脱不去。在光罩外,银白火焰已覆盖了整个阵法。 他暗自叹了一声。 还是低估了两位妖王的能耐。 可他到底是心志坚定的人,心里念头这么一转,却也没有半分动摇。 不仅是他,风淮和苏梦怀也是一般。 离恨天的局势发展到了今天,两人合力伏击公子襄,已是走到了生死大局上。直接面对公子襄后,两位妖王都很清楚,面前的这个人,有能力也有魄力,会扫灭一切障碍,一统离恨天。而两人也绝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这样的一战,势在必行,避无可避。 公子襄面色一沉,身形停顿了下来,两臂平展,一股闪耀的光芒从他的身体里发出,如右实质一般撞上了光罩。 砰地一声巨响,光罩寸寸碎裂,五束光芒分隔开,又变成了灵鸟,除了领头一只,其余五只的羽毛都变得暗淡无光。 公子襄冷笑了一声,五指略张,成爪状,往天空上一抓。云层似乎都跟着皱了起来,形成一个巨大气旋,把六只灵鸟困在其中。 苏梦怀大惊,灵鸟已与他灵魂结契,若是受到伤害,会直接反噬到他的身上。这下不敢有丝毫怠慢,他身体漂浮在阵眼上,手掐法诀,灭魔大阵立刻运转起来,和风淮的那一半气息相连,粗大的金银弧光从地上弹跳而起,直击公子襄。 金银弧光看起来极为美观,其中蕴藏的威力却是惊人。 公子襄不得不放弃击杀灵鸟的机会,回身来应对大阵。 他朝空中吸了一口气,天空之中,忽然像是被扭曲一般,模糊了一下。 风淮和苏梦怀两人见状,心中震惊地无以复加。 灭魔大阵一开,天地气机被锁定,照理说被困阵中的人,是无法调动任何身外的灵气,只能凭自己的身体硬抗。想不到公子襄一动,依然将天地间的灵气运用自如。 一见到这样的情景,两人显得更加郑重,一刻不敢停歇,把大阵运转地更为流畅。 天空中犹如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死死掐在阵心,硬抗住了两人的合击。 公子襄双手一举,从天上蓦然升起一道光柱,以他自己的身体为重点。在光芒中,他的身影模糊不定。 风淮手指一点,银色火焰高涨起十丈,把公子襄彻底吞没在其中,场面十分惊人。 但是他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惊喜,在他的感知下,火焰只吞噬到一些稀薄的灵光。公子襄并无损伤。 从光柱中传来一声鸣叫,起先还是轻微一声,随即就变得洪亮起来。叫声清亮而辽远,直透天际。 风淮和苏梦怀对视一眼,各自惊疑不定。 苏梦怀心生不妥,心中一动,六只灵鸟身上着了火一般,重新生出绚丽如虹的羽翅,围成一圈,往公子襄所在的光柱硬撞了上去。 公子襄无动于衷。 灵鸟从上而下,银白火焰从下而上,两者合力。光柱渐渐淡了下去。 苏梦怀看见有了成效,心中一喜。 就在此时,光柱一闪而消失,公子襄漂浮在空中,身周有一条黑色的线流转着。风淮的银白火焰又再次烧了上去。 公子襄不避不闪,围绕着他的黑色长线忽然一展,迎击上去。 苏梦怀嗤笑了一声,风淮皱紧了眉。 火焰有几丈高,而黑线却只像绸带那么一条,两者奇快无比,很快撞在了一起。一瞬间,黑线涨长,黑气缭绕,在半空中忽而化成了二十来丈的巨龙,鳞甲绵密,獠牙森然。 公子襄在离恨天闻名遐迩的法术,就是“意乱秘道术”,是两界天内最高明的幻术。 风淮怔了一下,一时无法分辨,这黑色巨龙是真是幻。 很快就有了答案,银白色的火焰烧在龙身上,冒出一丝青烟后,火焰消弭无踪,而巨龙却在半空中翻滚游动。 把身周的银白火焰灭了后,巨龙一昂头,张口往六只灵鸟吞去。 苏梦怀面色阴沉,操纵着灵鸟逃遁。 巨龙紧随其后,一前一后,两股灵光纠缠追踪。 灵鸟虽然有翅膀,但是巨龙游动的速度更快一线。转眼就要追击上。 苏梦怀低喝一声,灵鸟忽然加速,朝着他飞来。 公子襄朝他看来,口中念决,手往前一抓,灵鸟就突兀地被定在了空中,拼命扑翅也不起作用。这一下,苏梦怀脸色乍变,心念控制,六只灵鸟身体都颤动不止,急着想挣脱出来,可是空中如右无形的桎梏,锁得严严实实的。 苏梦怀顾不上其他,灵鸟算是他身体一部分所化,受损后患无穷。他身体漂浮起,往灵鸟处飞去。 风淮来不及阻止他,大惊失色,高喊道:“别离开阵眼。” 苏梦怀这才意识到,可这时已经晚了。 黑龙缭绕着飞腾到了苏梦怀的身后,黑色雾气所到之处,因为阵眼没有了灵力支撑,把一半的土地都烤焦了,地面上的符箓阵石顿时失去了作用。 公子襄双目幽深,淡淡一笑。 这才是他的目的——破阵。 ------题外话------ 工作稳定下来了,这段时间谢谢大家的耐心等候了,鞠躬 第118章 乱战(三) 苏梦怀心知犯了错,此刻却不能回头,一径飞到半空,召回六只灵鸟,化成了灵光融入身体,他长啸一声,身体骤然壮大,拔高了足有半丈,长臂舒展,恍若怒目金刚的模样,身周青光狂乱地闪动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转过身,手臂重重一挥,凌空一拳就向公子襄打去。 顺着拳动,空气中青光闪动,仿佛有千万丝电光随之击去,把拳头所向的地方全部笼罩了其中。 公子襄已破了灭魔大阵,对这充满力量的一击恍若不闻,双手合什,低念了一声:“八景之瀑。” 黑龙在他身周一绕,仰天鸣叫,尾巴一摆,直冲上云霄,顿时化成了濛濛一片云层,和原本厚沉的铅云融在了一起,越发黑沉沉的,不见光亮。 在苏梦怀充满破坏力的灵力一击来到之时。云层上忽然降下了一道水幕,飞流直下,犹如瀑布一般,发出隆隆巨响,激起的水花和雾气直扑人面。其中蕴藏了惊人的水灵气。水是至柔之物,瞬间就化解了苏梦怀直面的一击。 水流如同活物,全然化解攻势后,又主动激流成河,朝苏梦怀而去。 偌大的山谷里,凭空从天上落下瀑布,遮天蔽日,恍若天际的玉练,场景如梦如幻。 身处其中的苏梦怀却苦不堪言,他感觉到水流中藏着无限的杀机,所过之处,摧枯拉朽地毁去了半边的阵法。 这时他才感到悔的肠子都青了。 若不是冒然离开阵眼,还能克制住公子襄。现在阵法已半坏,再也锁不住此处的气机。公子襄早已是天人境界,天地间的灵气尽可为他所用,施展道法更加得心应手。 风淮和他两人,反而束手束脚,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依靠阵法随心应对。 水波涌来,苏梦怀急退。 风淮两手一招,银白色火焰挡在阵心交界处。 波涛拍击了一下火焰,发出一声闷响,蓝白两光闪动,水流被反弹而回。 苏梦怀松了一口气,正想回头道一声谢,却看见风淮脸色骤然苍白,一颗豆大的汗珠从发际滚落下来。 苏梦怀心中咯噔一响。风淮脸色冰冷,纵然力有不逮,眼神却依旧冷傲,不显出一丝软弱来。 公子襄却好像已将他看透,信步走近。随着他的动作,天空中雨势越发滂沱,雨水粗大,足有碗口那般粗。雨水轰轰然,宛如千军万马奔腾,不断溅起水茫茫的白雾,整个山路被淹没,一片溟濛。 风淮和苏梦怀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公子襄的灵力已沟通天地,雨水势大,不断地消耗着两人的灵力。剩余一半的阵法也渐渐分崩离析。 公子襄来到两人不远处,口气淡淡地道:“两位修为不易,若是就此罢手,就不必性命相搏了。” 风淮站得笔挺,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苏梦怀面色陡变,随即想了一想,摇头道:“老子自由惯了,几百年不习惯听别人的,要是以后在你手下苟延残喘,还不如拼个你死我活。” 公子襄闻言一笑:“野地里的植物,没有阳光定会枯死,游畅深海的灵兽,没有海中生灵,也必会饿死。世间万物,都遵循相辅相成的道理。没有一种能真正称得上自由。这个道理,你修炼多年,怎么会不懂。” 苏梦怀嗤道:“说的再漂亮,也遮掩不了日后臣服你的事实,没意思。” 公子襄并不恼,像是生出了辩驳的兴趣,口气平和地说道:“以你的修为,突破天人指日可待,日后等天人圆满后,难道还留在这一重天?修道之终,无非是飞升永生。现在离恨天各自为政,如散沙一团,要想寻到吉祥天的天堑,谈何容易。今日在这里死斗,对离恨天,对你我能有半点好处?” “修道到这一步,都该知有多么不易,从此之后若能联手,离恨天、碧云天,都将成为飞升的踏板。这样一来,又怎么能说是臣服。” 他侃侃而谈,目光又扫过风淮,目光自信而坚定,有一种格外震慑人心的力量。 “想不到你连碧云天的主意也打进去了,让七派听见了,日后都不能安生。” 公子襄哈哈大笑起来:“四五百年前的七派尚有可为,现在的七派还有何惧。除了一清,还有什么能人。” 风淮冷哼道:“好算计,可世事无常,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天道虽高,也未必不能达,”公子襄笑意未改,“所谓天地,其中灵气元素,和这世间所存的一切并无两样。凡人敬畏天地,修仙者掌握最纯粹的灵力元能,又何惧天地。天地在,我也在,我与天地并相存,又何需要天来成事。” 他口气平平淡淡,却自然流露出一种傲视天下的自信。 风淮和苏梦怀同时动容:道术且不用说,就是这种把天地看做平常的气魄,也是前所未见。 水汽氤氲,没有一滴沾到公子襄的衣袍,他站立雨中,身姿清贵,目光如炬。 苏梦怀啧啧嘴道:“大道圆满,飞升成仙,当然是求之不得,可是吉祥天已经消失了几百年,就算被你统一了离恨天,又有什么用处。” “吉祥天并非隐秘无踪,线索是被七派藏起来了,至于离恨天,要从碧云天内寻出吉祥天的秘密,非要统一离恨天所有的力量不可。” 苏梦怀眼珠转了转,沉吟不语。 公子襄看向面无表情的风淮,声音低沉而富有诱惑力:“现在离恨天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两位都可守在自己的属地。日后要是与碧云天起了争端,只需要施以援手,共同应对就行。” 风淮和苏梦怀心中都是雪亮,这话虽然好听,一旦碧云天与离恨天起了纷争,谁都脱不了干系,必是要倾尽全力的。但是这样的条件又确实非常具有吸引力。要是真的能寻到吉祥天,合力对付碧云天,就不再是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条件。 苏梦怀声调微微高扬道:“如此说来,倒像是结盟。” 公子襄道:“不错。” 苏梦怀闻言立刻低喝了一声“好”。风淮垂下眼皮,一声不吭。 “真能找到吉祥天,结盟也无不可。”苏梦怀蓦然大笑道。 公子襄对此并不意外,去看风淮,只见他始终沉着脸,没有答应的意思。苏梦怀笑着拍了拍风淮的肩,说道:“结成同盟对我们丝毫无损,以后共同出力,也是为了找到吉祥天,一生修道,最终不就为了这个。” 风淮冷冷一哂:“为了修成大道,就甘愿人下,这种事我做不来。” 苏梦怀道:“只是结为同盟而已。” “同盟之间实力当为平等,他修为远胜你我,怎会是盟。”他冷冷道,不为所动。 苏梦怀脸色讪讪。公子襄笑笑,轻轻一挥衣袖,倾盆大雨乍然而止,随水汽而弥漫的灵力杀机都消失无踪。 他缓缓说道:“现在有所顾虑也是自然,等到日后,阁下自能领会我的诚意。”口中这样说着,他信步走来,身周汹涌的灵力波动全然都静止如初。 苏梦怀见他道法如此运用自如,暗自惊叹,又劝风淮:“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样浅显的道理,你不会糊涂吧。” 公子襄听到这一句,露出一丝微笑。 风淮抬头凌厉地看了他一眼。 公子襄生出警觉,负手停立,就在这一瞬,忽听到耳边一声冷哼,竟是已经有投诚之意的苏梦怀所发。 公子襄转过脸去,奇变猝生,苏梦怀一抬袖子,一道乌黑的光,闪电般对着他的脸刺来。这时两人距离不过十步,更是倾力一击。公子襄来不及退,为了降低两人戒心,他连灵气罩也没有用。 黑芒没有一丝阻拦地扎进了公子襄的右肩。并且像活物一样,进入他身体的一瞬间,如同蛇般扭动。 公子襄闷哼了一声,身子踉跄,退了小半步。等他再次抬头,苏梦怀已消失在他眼前,风淮站在阵眼处,指挥着银白火焰将他包围。 冰冷刺骨的感觉从脚上传来,公子襄动了动手,发现右手几乎麻痹。他吃了一惊,不知刚才中了什么样的暗算。 苏梦怀在半空中隐匿了身体,狂笑道:“以为两句好话就能把我蒙骗,魔主也太过天真了。” 风淮暗暗吐了一口长气,刚才苏梦怀的表现实在太过逼真,几乎将他一起骗倒。幸好两人还一起修炼多日,总算有了些默契。 公子襄目光幽深,仰望着空无一物的天空,微微出神。 他的伤口无法愈合,不停地淌着血,染红了半边的袖袍。更为糟糕的是,他的半个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手无法结印。 苏梦怀把自己隐身,连连做了几个手势,五彩的灵光从他的身体里慢慢溢出,化为如同实质般的一团,飞快的转动着,形成了气流漩涡,发出呼啸般的可怕声音。 另一边,风淮一手指引着阵法运转,另一只手凭空一抓,出现一把长剑,流动着冰蓝的剑芒。他轻轻一挥,直指公子襄的咽喉。 第119章 乱战(四) 两位妖王的联手一击,一道银芒一道彩光,虽然距离不同,却几乎同一时间击到公子襄的身上。 两种力量带起的气漩声势浩大,交织纠缠在一起,产生了倍增的威力,瞬时冲散了云层,天色为之一亮,一声声雷鸣巨响从中发出,狠狠落下。 公子襄身周闪起墨绿色的灵光,却被两种灵力顷刻击地粉碎。于是“砰”地一声,身体被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正着。 地上扬起了厚沉的灰尘,轰隆隆巨响之后,地面上凹显出一个大坑,深达两丈,最中心的地方,电光依旧闪耀。在灰蒙蒙的尘灰之中,公子襄的身影依稀可见。 苏梦怀惊怒不定,心想骗也骗过,诈也诈过,现在决不能回头了。他仰天长啸了一声,空中的灵力顿时化成了一道道实质的气流,被他吸进口中。 风淮双手交合,长剑蓦然如粉末般碎裂,散成了星星点点的银光,一飞冲天,又化为雪白的冰锥,数量巨大,绵绵密密地几乎布满了整个天空,突然毫无征兆地激射而出,刺向公子襄。 苏梦怀二话不说,配合着吐出一道五彩的气息,一团攻来。 灵力相撞,激起的光亮,令人刺目欲盲。 整个山谷地区,因为灵力交织,空气凝结,远远看去,整个山间的景色都变得朦胧而歪曲。 苏梦怀被灵气反弹,身体倒退出几丈远。风淮也感到气竭,身体踉跄了几下,却牢牢站在远处,不肯后退。 烟尘翻滚如波,忽亮忽暗,过了许久,终于平静了下来。 两人同时看去,地上的凹洞中人影全无。 苏梦怀松了一口气,嘴角弯起,朝风淮干笑了两声,还未说话。风淮脸色略显苍白,蓦然眉头一皱。 从地面上起了一阵涟漪般的灵力波动,又轻又淡,但是绵绵不绝,又似是无尽的潮汐。风淮和苏梦怀同时感觉到,自己突然间失去了灵识,灵力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切断了。 暗沉的天空,碧绿的草地,闪耀着粼粼水光的坑塘,四周的环境在视线中一下变得沉寂。一时间,近在眼前的景色变得陌生,有如天涯之远。 这是神识绝对压制才会产生的现象――风淮和苏梦怀骇然变色。 空无一物的凹洞中,产生了扭曲的现象。灰尘落下,其中一人走了出来,衣袍随脚步拂动,浮出波浪般的弧度。 公子襄背手停身,除了头发微微有些散乱,面上平静无澜,一脸从容。施施然走出凹洞,他抬头往苏梦怀隐身之处扫了一眼,又移目打量了风淮几眼,冷笑道:“相差两个境界,你们真以为联手就能将我击倒?” 风淮面色铁青,沉默不语。苏梦怀藏匿着身影不动。 两人心知:已经败了。 在这之前,对公子襄,他们做出了无数的分析。毫无疑问,他的境界在众位妖王之上,两界之战后,无数高阶修士先后陨落,之后经过五百年多年的沉淀,几位妖王差不多都处在元婴期圆满。可公子襄这几年的表现,明显已胜过其他的妖王。 在伏击之前,风淮和苏梦怀不约而同认为他应该是天人境界。 直到眼下,才知道错的离谱――居然已是化神期。 化神期圆满,就已经可以破碎虚空,具有离开这一界天的能力。苏梦怀冷哼道:“口气倒是大。” 公子襄恍若未闻,神色很平静,可这种平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深藏的,隐秘的,又仿佛一触即发。 是否是化神期,实在已无须多言。 他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树,给人的压力,却像是一座冲入云霄的高峰。 “好,”苏梦怀忽然嘿嘿一笑,又显出吊儿郎当的样子,“日后被人提起,就是输在化神期的手下,也不算丢人。(.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公子襄淡淡一哂:“日后?你未必有那个机会。” 话音未落,苏梦怀从空中显身,身上萦绕着五色的云彩,忽然几十束光芒从他体内迸射而出,直奔公子襄。这一手猝然而出,来势凶猛,五彩的灵光还灵活自如,从上直下,笼罩了各个角度。他的身体也跟着灵光从空中坠落下来。嘴里嚷道:“反正就是一死,不如拼了。” “呛”的一声,力竭的风淮也不得不跟随垂死一搏,他眉心处闪烁出一道幽蓝的光彩,双手一并,从丹府中直接化出一道长剑,并没有实质的剑身,手中握着的,只像是一道光,剑芒流动又如弱水,盈盈而动。 公子襄喝道:“来得好。”倏然长袖一拂,裹住了五彩的灵光。 这种道法不仅需要肉身强横,更需要超凡的灵力控制。灵光被他的袖子一裹,犹如入了一团云雾,虚实不定,吞吐浮沉,转眼就被化解。 风淮见状,不由怔忪了片刻。手中的剑势缓了一瞬。 公子襄手掌翻转,对着他的剑作势一切,这一击利落简洁,毫不拖泥带水。风淮看清了他的动作,却避无可避,直到他一掌落下,将剑光当中截断,幽蓝的剑芒如水般被硬生生断开。 风淮本就法力不够,这一下直接伤到了元婴,眸中碧光微闪,脸色骤然间苍白如纸,身体摇晃了两下,被灵力带起的飓风卷到,不受控制地摔倒。 公子襄目中寒芒如刀,反手化为漫天的灵网,去抓苏梦怀。 空中那团已暗淡无光的五彩云团被一抓而散,其中却没有半个人影。他面色一凝,漠然抬脸看去。本来藏身的地方空无一物。再用神识一探,空中已没有苏梦怀的气息。 原来刚才苏梦怀口中喊着拼命,其实却是引风淮同时出手,趁那个良机飞遁逃走。 两位妖王的同时出击,即使是化神期,也不得不分心应对。 公子襄闭目扩大神识一探,不由惊讶。不过眨眼的功夫,苏梦怀已遁出近百里。这样的遁速即使对妖王来说,也显得匪夷所思了。 交手多时,公子襄对两人的实力十分了解,要施展出这样的遁速,一定用了什么秘法,极有可能会有反噬作用,没有十几二十年恢复不过来。 是不是该追上去。他心中踌躇了片刻。 已远在百里外的苏梦怀这时传声过来:“风淮兄弟,大道修行,性命要紧,我先去了。日后有缘再叙。”顿了顿,又道,“公子襄虽是化神期,但是法力与境界却不相符,你好自为之。” 逃了之后才出声提醒,其本性狡诈可见一斑。 公子襄冷笑连连,讥讽道:“世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们两人相差极大,想不到也能联手行动。” 风淮从地上坐了起来,身上的筋骨不少都断裂了,他不怒不恼,用手一抹嘴边的血沫,反而笑了一笑。如冰雪铸成的容貌越发俊朗,令人生出明月朗,春风过的感觉。他洒然道:“类聚,群分,说的都是朋友。我和他怎谈得上是朋友。” 话音里没有一丝怨怼。 公子襄意外了一下,又道:“就算是因利而盟,生死之际,这般背叛,你心里就没有一点记恨?” 风淮语气平淡道:“你不必用言语勾起我的心魔。贪生怕死本就是人的本性,就是成了仙,也不能从人形中根除。有什么奇怪。” “你为什么不逃?”公子襄又问。 风淮哼了一声道:“他有他的道,我有我的道。” 正如狡诈是苏梦怀的秉性,孤傲也是风淮难以舍弃的本性。有逃跑的机会,他却不屑为之。 公子襄赞了一声道:“只凭这一份心性,你远胜迦夜妖王。天人期也不在话下。” 风淮默然不语,一头青色的头发被地上的水塘映照地给更加深碧,如摇曳的波光。 公子襄上前一步,身体似乎与山体连结在了一起,随着他的一动,力量延伸到了远方,整个山谷间都充斥着巨大而沉重的压力。 风淮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而是浩瀚的整座山,又或是无踪无形,却又无处不在的微风流水,一动一静,都已入了化境。 如果在平时,他还不至于这般吃力。可是这一刻身受重伤,却完全被公子襄的灵压压制,连手都无法抬起。 公子襄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 这个举动突兀无比。 风淮跟着望去,那个方向是垂云之桥。他受伤之后,神识也无法扩展,感觉不到任何异常。 公子襄远眺了一会,身上的灵压渐渐隐去。 细雨落在水坑上,溅起小花,风经过山谷,吹拂起草叶,一切被锁住的气机又恢复了正常。 风淮抬起头,对上公子襄幽深如古潭的眼睛,其中全无杀机。 “这么多年,你是我在离恨天遇到的少见角色,比其余妖王都称职地多,”公子襄道,“只这一点,就不该杀。” 风淮冷冷道:“堂堂魔主,居然还有怜悯之情,我不需要。” 公子襄笑了一声道:“少年人,我知道你不服气,等你迈入天人境界,要是还是不服,再来找我,到时给你一个了断。” 风淮因为他的称呼,错愕了一下。公子襄三百多岁,论年纪,比他还小,居然称呼他“少年人”。 公子襄不等他反应,说话的同时,人已经贴着泥泞的山路,滑飞了出去,所经之处,都被他身上强大的灵力烤干了土地。他速度如风,转息已翻过了山林。 第120章 乱战(五) 一口气飞到云垂之桥,雨早已停了,公子襄漂浮在空中,看着眼前的景色,有些出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云垂是一条狭长的飞岩,将两座齐头的山峰连结在一起,山崖下是幻河,也是泉源的一支分流。此时是枯水期,河湾浅浅的,不过三丈来宽。水声潺潺,流转不息。由水汲上,山壁上青幽幽的一片,满是杂树乱草,长势完全没有章法,却格外的生机勃勃,绿色蔓延到了每一处缝隙,就连飞岩上都挂着藤蔓,长短不一,从桥身上垂下。 秋日澄净明亮的日光映在流水上,反射出五彩的微光,衬着云垂之桥如梦如幻。 眼前所见的既熟悉又陌生,有一种恍然隔世的感觉――公子襄罕见地露出沉思和迷茫的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他的目光才再次凝聚,心中莫名地一悸。 到了他这境界,任何的感知,都会是天人境界的感应,有着预示作用。这种不祥的感觉来的又快又短,却又凶猛异常。 公子襄深锁眉宇,暗自警觉。 这时肩膀上开始隐隐作痛,一阵又一阵,疼痛的感觉还在往骨头里钻。他低头,用两指一掐,从肩上取出一枚黑色的长钉。上面没有一丝灵光,乌黑如铁,诡异地散发着沉沉的幽光。 公子襄脸色冰冷,手指紧握,想要化去铁钉,谁知这细长的一根,非五行的一种,被灵光一裹,也只是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丝毫无损。 ――陨殇。 他的面色变得有一丝凝重。想不到苏梦怀射出这一根,竟然是曾经吉祥天遗留下的利器。伸手摸了摸肩头,湿腻的一层血水――果然,被陨殇所创的伤口,无法自然愈合。 幸而伤口并不深。公子襄默默念咒,一连换了三种,才将血止住。 伤口疼痛的感觉却更深了。 公子襄低吐了一口气,忽然感知到桥上有了轻微的动静。 他抬头一瞥,瞳眸一缩,神色勃然一变。 云垂之桥的那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金丝缠线襦袄,雪白的罗裙,缃色芙蓉披帛,长长的裙裾从满是青苔的桥面滑过,勾勒出朦胧而娇美的影子。 一眼看到那女子的身影,公子襄身体蓦然僵直,衣衫下的身躯紧绷如弦。目光中一时震惊、激动、迷茫、黯然……复杂而混乱的感情仿佛冲破了桎梏,一下子涌了出来。而他站在那里,一动也无法动弹。 女子出现在桥头不过短短的一刻,似有所觉地侧了侧脸,露出小半张脸――黛眉如山,琼鼻樱唇,肌肤如玉琢香培,玉润冰清,五官如画绘成,宜嗔宜喜。 她略露了些脸,就回过头去,消失在桥边,身姿如柳,娉婷难言,其清艳之色,直如月射寒江,霞映澄塘。 公子襄看着那惊鸿一现的女子,几乎忘记了呼吸。 那个女子不知何时出现的,消失地又那么快,真如被风掠走一般。 “梓筠……”艰难地从嘴里吐出这个名字,沉重犹如巨石,公子襄恍然回神,身体一飘,掠到了桥上,灿烂的阳光照耀在他苍白而清俊的脸上,竟显出几分失措的表情来。 四下里一顾,桥上半个人影也无。他的心疾跳了两下后,这才赶紧用神识去探,迅速地扫了一遍,也没有任何感应。 公子襄这时感觉到肩上的痛深的几乎要入骨髓了,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利爪,一把把撕扯着他的血肉。他伸手去捂住肩头,可瞬间又醒悟到,自己竟有些失常了。 “成钧。”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他猛然转过身。 在云垂桥的尽头,站着另一个公子襄,轻袍缓带,满面微笑。 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场,一定会为这个场景而惊叹。被绿色覆盖的云垂之桥上,首尾各站着一个公子襄,五官面容一模一样,神态举止却又截然不同。 一个冷酷严峻,目光清澈却又无比深邃,直透人心。而另一个,眉眼似笑非笑,雍容自若,流露着一股天然风流。 “是你。” 襄徐徐走上前两步,意态悠闲道:“七年前不知道趁我练功之机夺我舍的人,竟然是魔主陛下,真是失敬。” 言辞里十分有礼。 “是你约我来这里。”‘公子襄’冰冷的开口。 襄微微而笑道:“原来不过想试一试,想不到一试之后,答案令人惊讶,”他看着桥头那张与自己一样的脸,一字一句道,“你就是成钧。” 天地仿佛也被这句话所惊,霎时无声,只留下两个身影,看似近在咫尺,却又飘忽地远如天涯。 半晌过后,‘公子襄’漠然道:“你很聪明。” “没有肉身飘荡了七年,总要忍不住多想一些,”襄哂道,“需要借助我的肉身,又能摘下苌帝花,这样的人选其实也不难猜。花了七年才把这件事想通,实在算不了什么。倒是你,窥破生死之秘,破劫轮回,千百年两界之内算是第一人。” ‘公子襄’脸上无忧也无喜,说道:“你约我来,只为了谈论身世?” 襄嗤笑一声道:“失去肉身时糊里糊涂,现在想要回来,总要说个明白。” ‘公子襄’斜睨他一眼:“就凭你?” “你肩上流着血,”襄丝毫不为动怒,反而语含戏谑道,“就因为肉身不是你的,所以半点不爱惜。” ‘公子襄’低下头一扫,刚才止过血的伤口又重新流出汩汩的鲜血,他暗自皱眉。 襄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笑道:“想不到今天找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无论来几个,结果都是一样。”‘公子襄’平静道。 “都说成钧狂妄自大,眼见为实,的确和传言无二。”襄道,“伤口无法及时调理,止血也没有起色,只有吉祥天遗留的陨殇才有此功效。听说世上陨殇已所存无几,七派,桐城,月坠之地,迦夜族……七派不会在这里,桐城城主是个老狐狸,月坠的已经消隐上百年,迦夜――你来的路上,遇上苏梦怀了。” ‘公子襄’露出赞色:“六部八荒都说公子襄多谋好断,果然不假。” 襄不以为然道:“其实也没什么,来之前我还见过九音,苏梦怀一事我早已知道。” 见他如此坦白,‘公子襄’笑了一声。 襄却又继续道:“既然苏梦怀这么热心,我就让他争先一步,正好试试你魔主成钧的本事。” ‘公子襄’笑意一敛,面无表情地回视他:“要得渔翁之利可没那么容易。”随着他的话音,桥身上挂着的青藤无风自动起来,星星点点的火光燃起,转眼火势猛涨,火光熊熊,化成一片铺天盖地的热浪,像一条巨龙把云垂之桥包裹了起来。 襄飞掠而起,硬声道:“何必心急,刚才路过那个女人的下落,你就半点不好奇?” ‘公子襄’挥动手臂,火舌更加汹涌,他一字字道:“杀了你,我一样能找到她。” 襄在空中躲也不躲,仗着没有肉身,任由火苗舔舐着脚底,笑吟吟道:“七年,我耗尽心力,才把那个女人从七派里抓来,怎么会这么轻易让你找到。成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公子襄’闻言果然愣了下,目光一沉。 襄身上幽绿的护体灵光一闪,把火焰弹开,从空中徐徐降落下来。 ‘公子襄’目光阴翳,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听闻公子襄擅于幻术,变换出一个女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襄冷笑:“凡人以五官感知,修士以精神来认识天地。是虚是实,事物本质,以你的境界神识,难道还分辨不出真假。” ‘公子襄’略一沉吟,火焰渐渐熄灭。 襄落到桥面上。 “你把她救出来,有什么条件。” 襄淡淡道:“自然是要我的肉身。” ‘公子襄’仔细地打量他,良久,才勾起一笑:“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公子襄。从你在这里约战开始就已经有了预谋,你的目的,还不仅仅是肉身。” 襄伸手揉了揉额角,唇畔的笑慢慢隐去:“我自己的肉身,绝不能放弃。” ‘公子襄’冷冷看他一眼:“以你之能,要夺取一具资质上佳的肉身,再恢复修为,不过举手之劳。可七年来你竟宁可修炼炼虚还实,也不要肉身。莫非是觊觎‘魔主’之称?” 看他脸上的神情,虽面无表情,毫不所动,可目光骤然锐利,已与之前不同,分明是被说中了心事,‘公子襄’连连发笑。 襄浑身一僵,随即又恢复了轻松道:“本来要回肉身也是应该,现在还有了魔主之名,天予毋取也是罪过,又有何错。” “不是天,是我。”‘公子襄’森然道。 “是天还是你,都不要紧,”襄叹了一口气,“这个交易你是不是同意?” ‘公子襄’嗤笑一声,张口就要回绝,可话到了喉边,却始终吐不出来,心里蓦然想道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味道。 这么一犹豫,立刻被襄察觉到,他仿佛看到,成钧坚硬的防御裂开了一道缝隙。有些可惜,又有些同情,他慢条斯理道:“那个女人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可以让你选择。”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1章 乱战(六) ‘公子襄’神色肃穆,皱眉不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要放弃魔主的一切,他连想都不曾想过。可是梓筠――想起这个名字,他徒然生出一股烦郁。 他是成钧五百年前两界大战中留下的一缕魂魄,整合了记忆后重新修行,七年前夺舍得了一具绝佳的肉身,才有了今日。 成钧已陨,他就是成钧。 当苌帝花时隔几百年再次开放,他就明白,重新成为魔主的时机已经来到。他的意志来源于成钧,所行所想完全一致。摘下苌帝花后,杀妖王胡都,降妖王青元,兵逼西境,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统一离恨天,寻找吉祥天。 辛苦了七年有余,岂可为他人做嫁衣。 ‘公子襄’沉思不语,忽然觉得一阵恍惚。在那些支离破碎,不够完整的记忆里,有一个女人模糊的影子,总是在修炼之余出现在脑海中,意志难以摈除。他记得那个女人的来历,知道她尚在人间,却一直不去找她。 如果她会成为大业的妨碍,不妨先行抛弃。 ――今日之前,他坚定不移。 直到看清她的样子,他脑中一片空白,霎时领悟到,不去寻找她的原因,源于心底的一种惧怕。梓筠,这个名字像深扎在心底的一根刺,又像一个不解的毒咒,让他史无前例的感到迷茫。 “时间无多。”襄道,唇角噙了一丝凉薄的笑意,“可考虑清楚了。” ‘公子襄’淡淡睨他一眼:“肉身可以还你。” 襄微怔,“啧”了一声,颇为惋惜。给出这个选择,他预想过千百种应对,唯独这一个,真正让他觉得意外。 “以冠绝两界的化神期修为,居然陨落,魔主原来是没有堪破情关。”他忽而笑了笑,目光中有一丝说不出的神色,既像是了悟,又像是轻蔑。 ‘公子襄’眉心一跳,有些不耐烦道:“先让她出来吧。” 襄道:“这是当然。”双指一敲。 ‘公子襄’视线越过他,朝桥的那一边看去。满是青苔的大石后,一个纤细的身影慢慢走出,裙裾在风中微微荡漾。她垂着头,乌髻如云,走得不慢也不快,只是路过襄身侧的时候,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看样子极为惧怕。 ‘公子襄’纹丝不动,直到她来到面前,张了张口,忍不住道:“梓筠。” 梓筠轻吐一口气,头垂地更低了,以手抚面,似乎要擦眼泪。 ‘公子襄’心中莫名一紧,起伏不定,伸臂将她轻轻一搂,这一动作不假思索,似乎已做过千遍万变,十分自然。梓筠顺势倒在他的怀中。 “你……”他心口发热,却不知说些什么,只说了一个字,心头忽然猛跳,警兆乍生。 怀里的女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公子襄’一把攥紧女人的肩膀,要将她推开,已是来不及,手臂上忽然一痛,几十条黑色的小辫缠上,尾端的尖刺根根扎入肉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女子抬头看他,目含秋水,神色三分坚定,三分阴狠,三分得意,还有一分隐约的叹息。 这点小痛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可心中怒恨,骤然迸发。 “青元!”他怒喝。 从他身上骤然爆发出黄色的灵光,炸开无数朵金花。 如此近距离受到攻击,妖王青元的化形术立刻化形术被硬性破去,露出原来的样子,长发束成几十根辫,浓眉大眼,风姿殊丽。她被巨大的灵压直接撞开,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几乎要从桥上掉下去。手一撑,总算稳住了身体。 ‘公子襄’飞快神识一扫,空中早已不见襄的踪迹,像是蓦然消失在空气中。他怒火冲天的同时又心生警惕,手一抓,又将青元一卷而来。 青元和苏梦怀斗法时驱动万兽,妖丹受了内伤,将养了没有多少时日,现下水准还不及平日,心头大惊,手中掐诀,身上的披帛白芒大闪,忽然升空,盘旋了一圈,化身为一只大雕,羽毛洁白,双爪锋利如刀,煽动了一下翅膀,瞬间来到‘公子襄’的头顶,利爪张开,对着天灵盖抓来。 ‘公子襄’单手一抬,手上金光点点,直接击打在大雕的身上。 接触在一起,爆裂声如炸雷一般。大雕惨鸣一身,身体被切割成碎块,在空中炸开。 ‘公子襄’面无表情,手势不停,一团雾气射出,把青元抓住。 青元大骇,身体忽然失去了控制,身体被黑色雾气团团包围,慢慢旋转,形成了一个茧。雾气里有腐蚀的作用,青元法宝所化的衣服竟然也无法抵挡,她大急,手往外一撑,一碰雾气,手上血肉顿时被吞噬,露出白骨。 她吃痛,大喊起来,娇声求救:“魔主手下留情。”上一次打斗,她同样狼狈不堪,但是喊出投降的话后,他也真的饶了她。 ‘公子襄’木然看着她在雾气中挣扎,厉声道:“他在哪?” 青元的两手只剩下了骨头,把身体缩成一团,大喊道:“我不知道,他只布下这个局,并没有说详细的。” ‘公子襄’目光阴鹜,手一抓,几道锐利的红光毫无征兆地出现,瞬时割破了青元的皮肤,直刺内腑。若不是她妖身强横,早已毙命。 就算如此,也撑不了多少时间。 ‘公子襄’眼睛眯了一下,喝道:“说。” 他虽然占据绝对上风,但是却感到更加急迫了。在境界压制下,神识竟然扫不到襄,这绝非正常的情况。 青元身上噼啪噼啪地发出声音,下体忽然拉长,慢慢化出了长鳍,淡黄近白色的鳞片上熠熠生光。她已控制不住露出了原形,心头骇然,大叫道:“快呀。” ‘公子襄’面色铁青,知道她在喊另一个公子襄。 “好。”他冷冷说了一个字,杀机立动。 青元瞪大了眼。(.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公子襄’发带忽然崩断,乌黑的头发被风吹散,极黑极黑,像是沉沉的夜色。他感到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什么在体内搅动,从灵魂深处发出了警响。他的双目忽然变作了血红,殷殷如血。低下头,看了看手臂,他终于明白,襄藏身在那些细针中的一根,现在已经进入肉身之中。 轰的一声,眼前乍现刺目的亮光,他的视野渐渐模糊,犹如被强行拉走,轻飘飘地飞扬起来,往一块满是光亮的地方而去。 青元身边的雾气倏地一下散去,身周的灵力波动也全部都停止了。她死里逃生,喘息个不停,把双手治疗,又将下身重新幻出人形,这才往公子襄看去。 他站立在桥上,身体僵硬,黑色的头发披散顺肩而下,双眼血红,眉宇间却一片茫然,日光在他的睫毛上流连,映着一张俊朗的面容,犹如石雕。 她知道,更凶险的时候到了。 在公子襄的体内,有两股灵魂剿杀到了一起。 灵魂作为世间最本源的存在,存在同一个身体内,谁也不敢大意。这已无关于修为,完全靠本身的意志。 灵魂碰撞在一起,襄感到四周一声声的怪叫,有高有低,有粗有细,混乱不堪,纷至沓来。这些聒噪的声音盘旋在两个魂魄的周围。 这是夺舍时才会产生的混乱。 两魂纠缠在一处,都想要吞噬对方,狠下心力,不管不顾。 景色,声音,感知都混乱在一起,无数的力量混集在了一处。几次交锋下来,襄忽然感觉到,对方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灵魂。 他在驳杂无序的感知中,神思飘飘忽忽,忽然记起几年前一个片段来。 那时还在飞羽峰上,韩姣抱着铜镜坐在床上发呆。 他恢复了元气,灵力已能透出定魂珠,感知也更清楚。看到她瘦弱纤细的身体缩在床角,眼中含着泪珠,悬悬欲坠。 “怎么?”他忍不住笑道,“吃了这么多灵果,头发也变黑了,开心地都哭了?” 韩姣被他骤然出声吓了一跳,又往里面躲了躲,想起他并没有实体,便转过头来四处看了看。这时他才看清,这小姑娘的氤氲的眼里藏着浓浓的忧伤。 他突如其来地生出好奇:“你哭什么?” 韩姣不吭声,过了半晌,在他快要失去耐性时才轻轻地说:“我想家了。” “用功修炼,早日出山,就可以回家去。”他不屑地一笑,声音却更加柔和,带着一丝诱惑道,“修行了两年,你也该知道,碧云宗的功法晋级缓慢,你不如跟着我修魔。” 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那样断然拒绝,而是问:“修魔,能让我突破化神,破碎虚空,去别的时空吗?” 襄顿时一噎,他自己尚在元婴期,哪里能夸下这个海口。 韩姣道:“破开时空的时候,是不是身体会毁灭,必须要夺舍?” 他暗暗好笑,这么一个资质中下等,连小成境界都非常困难的孩子,居然已经在考虑化神期圆满的事了,于是道:“听说修为不够就是这样。除非身体也修炼地能突破空间制衡。” 韩姣叹了一声,因为年纪还幼,听起来又软又糯:“夺舍后,就变成另一个人了。” 襄道:“肉身就是皮囊,不同也没什么关系,你要喜欢以前的样子,可以用修为变回来。” 韩姣低头抚了一下镜子,眼神悠远而迷蒙:“那也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和这样一个黄毛丫头讨论道法,还是从未有过的事,襄饶有兴致地把进入元婴期,可以脱离肉身夺舍,以及高阶修士夺舍后如何改造身体,重新修炼的事和她详细解说了一遍。 谁知小姑娘听了还有自己的意见。她说:“还是不同了。就是灵魂也不同了。你听过庄生梦蝶的故事么。经历过夺舍,真的是自己完整的灵魂吗?还是发生了什么变化而自己不知道呢。因为变化发生在不知不觉之间,所以就被无意间忽略了。” 闻言,襄也怔住了,半晌才道:“你是说,经历过变化的灵魂,都会有所改变?” 韩姣风牛马不相及地对镜子幽幽说了一句:“我快不记得我以前的样子了。” “变好看了。”他随口道。 并不像往常那样听了开心,韩姣淡淡笑了一下道:“我家乡有人说过,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襄眉峰一挑,正要说什么,想了一想,才品出这句话的意味来。能说出这样的话,绝非平常人,他问:“谁说的。” “忘了,”韩姣道,“还有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但其实是物非人也非……” 声音渐渐轻了下去,他用感知一探,她翻了个身,深深埋在里面,不知是睡了还是哭了。 记忆是那么清晰,襄怔了很久,慢慢聚集起力量,平静的脸上似笑非笑,石破天惊地说道:“你不是成钧,只是一缕不完整的幽魂,成钧已经死了。” 这一声从灵魂发出,身体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乱声音全部消失了。 对方明显愣住了,灵魂深处露出了空隙。 襄又笑道:“这是我的肉身,论契合度,远胜于你。” 两魂再一次碰撞。仿佛是星月碎成了片,粉末般的亮光洋洋洒洒地落下,在地面上凝注成了河流,魂魄的光芒照耀在上,盈盈流转,恍若银波。 在魂魄震荡中,襄醒了过来,在沉寂黑暗的丹府内,突然开放了一朵花朵,洁白如玉,娇嫩欲滴,它存在于灵魂深处,安静无声。 霎那绽放。 青元围着公子襄的身体转了两圈,眉头紧皱。这种夺舍的争斗,外人向来帮不上忙,她也只能干着急,等地日头西下,天色渐沉。 公子襄身体周围的灵力忽然波动了一下。 她一惊,躲到桥的那头,静观其变。 公子襄双目中的血红褪去,动了动手,然后身体颤动了一下,眸中神光重现。他转头四顾了一下,面上波澜不兴,手一伸,把自己披散的头发随意一捋,举止潇洒。 青元从他的神态辨别不出谁胜出了,敛气屏息,不敢吭声。 公子襄朝她躲藏的地方扫了一眼,口气慵懒,笑吟吟道:“怎么,还有什么要躲的?” 青元闻声大喜,她熟知两人脾性,假的那个不苟言笑,而真正的公子襄,才应该是这个样子。 天上紫雷滚滚,雨势浩大,从上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韩姣一直无法平心静气地入定,轰鸣的雷声有一种震撼灵魂的力量,让她格外烦躁。 打坐半天不见丝毫成效,她便起身在房内活动。 此时天色渐渐沉了下去,余晖尽黯,窗外被暮色所挡,空气里也开始渗着凉意,只有雨声如骤行的马蹄。 天空中忽然闪亮了一下,紫色的光芒霎时如太阳般,耀如白昼。 整个房子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有人尖叫,似乎发生了什么变故。 韩姣赶紧出门查看。 韩洙单独所租的飞阁倒塌了,外面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修士。 韩姣吃了一惊,从众人头上飞掠进去。坍塌的房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用特殊灵药炮制过的巨大横梁和砖瓦都碎裂开,看起来像被恐怖的力量所袭。 是韩洙突破了什么境界造成的?韩姣心中闪过疑惑。 一旁看热闹的修士却道:“刚才的紫雷好厉害,一击打下,就是元婴期修士也硬抗不住啊。” “紫雷暴雨,都是天上的异兆,不知是什么缘故。” “里面的修士恐怕已经被天兆给陨灭了吧。再强不过天地之威啊。” 韩姣听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这才知道,房子不是从内破坏,而是被雷劈塌的。回头看了看乌鸦嘴的众人,她倒不是真的很着急。 以韩洙的修为,连妖王风淮,都是一个照面就打地吐血了。除非是成钧再世,不然还有谁是他的敌手。 于是她站在倒塌的房屋外,喊着“哥哥”,连连喊了几声,里面都没有一丝回应。有不少修士散去,也有些留了下来,见状不由道:“小道友,你哥哥恐怕已经不测,你在废墟下找找吧。” 呸,你才不测呢,韩姣回头恶狠狠瞪了出声的人一眼。等了一会儿,还不见动静,她用法术抬起巨大的横梁废砖,全部扔到院外。 这才看到地上躺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人事不知。 她抿紧了嘴,几步抢到前面,蹲下身体。韩洙双目紧闭,脸一侧倒在旁边。韩姣扶起他的肩膀,口中唤:“哥哥。”目光一转,忽然看到他左半张脸,似乎被烈火烧灼烧,从头颈到眼角,整块皮肤尽毁,红黑交错,满是斑驳。 韩姣大惊,忍不住大嚷:“哥哥,破相了!你快醒醒。” 留着看热闹的修士闻言险些厥倒,综合韩姣上述一系列举动,纷纷判断,这姑娘是个傻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2章 输赢 韩姣施了几个醒神术,不见丝毫效用,抓着韩洙的肩膀使劲摇晃,焦急地催醒。(.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一旁的修士看地头大,见她修为不高,怪声道:“嘿,小丫头,到底性命要紧还是脸要紧。” 韩姣抬起头,眼神有一丝茫然,手掌接触到韩洙左脸滚滚作烫,吓得一缩手。她从未想过,以韩洙的修为,居然会被雷劈伤,到了这一刻,依然觉得荒谬地不可置信。 一手抓起韩洙,韩姣飞快地回到自己的静室,布下简易的五行阵,围着韩洙焦急地走了两圈,猛然想起出宗时带了不少的宗门灵药,一咕噜从乾坤袋里翻了出来,也不管治什么伤的,一半倒进了他的肚子,一半抹在他的脸上。 韩洙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韩姣忙完了所有能想到的,一面想着这是虚惊,一面又盼着药能起作用,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从他高洁的额头,斜飞入鬂的长眉,还有高挺的鼻梁,即使被黑漆漆的药粉敷去了半张脸,这张脸依然俊美非凡扣人心弦。只是他把唇紧紧抿成一线,面色显得严肃又冷峻。 韩姣心里七上八下,没有个实在的落处,空荡荡地悬在半空里,看了半晌,情不自禁伸出手,在他脸上轻轻摩挲,为他放松表情。 他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韩姣微惊,飞快缩回手,莫名地感到有些心虚。 等了一会儿,床上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刚才的微动仿佛也只是幻觉,韩姣又开始心焦,算算时间,灵药也该发挥作用了,为什么还是没有醒来。她站起走动一下,又坐回床边看他。来来回回几次,焦急地好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她这样反复折腾着,过了不知过长时间,忽然想起用灵力去探测一下韩洙的身体。 修士的身体状态从灵力运行上就能直接反应出来。 韩姣定了定心,把手搭在韩洙的肩膀上,慢慢输出灵力。 她的灵根属性是木,在五行之中最是温和,而她对灵力的掌握又十分精细,用做身体的试探最适合不过。可这样一丝灵力,刚进入韩洙的身体,犹如泥牛入海,一瞬间就被化解无踪。韩姣被吓了一跳,蹙起眉头,又再次尝试,这次输出的灵力更多。 韩洙体内空荡荡的,韩姣直接往他的丹府内探去,灵力刚游走至泥宫,忽然一股螺旋状的灵力撞了过来,轰的一声,她的身体直接被反弹了出去,狠狠撞在墙上,又滑落下来。(.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姣眼前金星乱晃,好半晌才从地上爬了起来,脖子背脊都生疼生疼的,像是被凶猛的妖兽给撞了。韩洙虽然不是妖兽,但其实也相差无几。她给自己治疗了一下,意识到两人的境界相差实在太远。幸而这一次也并非完全没有收获,至少知道韩洙体内灵力汹涌,不像是重伤衰竭的样子。 这样一来,她稍稍安心。 这时,门外一道传讯符飞了进来,落在桌上,韩姣接过来一看,是一张罗列着各种材料的清单。直到看到落款,她恍然大悟,面如土色。价值上万的灵石,就是韩洙所毁的整座楼阁的价值。 韩姣目瞪口呆,上万的灵石,别说有,就是看也不曾看过。以前宗门内都有灵石可以领取,小成境界之前,最高的不过十块。离开时也领过一笔,韩姣知道,现在乾坤袋里最多只有五十块灵石。 这不是雷劈的吗,是天灾而非人祸,怎么能算到她的头上,韩姣忿忿地想,赶紧在符上回了话。 没过多久,又一道传讯符飞了回来,用辞已没有上一封那么客气。 韩姣看了看,没有回。 许久,室外的光线,已从沉暮变得渐渐白亮。 又一封飞讯符来了,韩姣犹豫了一下,没有看。那符用了上好的朱砂,直接破开了她设置的简易五行阵,不用看内容,已具有浓浓的威胁味道。 她虽不想理会,可静室的主人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传声进来:“道友,再给你一日时间,到时不付灵石,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宏沛的声音响彻在静室之内。 韩姣皱眉不语,心里明白:蛮荒之城向来是以实力讲话的地方,刚来的那一日,韩洙高深莫测的境界,让静室主人小心翼翼地陪侍一侧,现在韩洙昏迷不醒,立刻就被人欺到门前了。 韩姣想了又想,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先在韩洙身上找一找乾坤袋,妄想着他能身怀巨款。 伸手往他的袖子里摸了摸,空无一物,又转到他的腰上摸索了一圈,毫无所获,乾坤袋的影子都没有看到。韩洙肩宽腰窄,身体高大修长,韩姣两只手都摸了上去,触手衣物下的肌肉紧实而温热,之前还心无旁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丝不自在后,她倏地红了脸。 窗外的微光莹莹透进屋内,映在他的身上,面容如玉,身形挺拔,直如一尊玉铸的天神。 他近在眼前,却透着一种疏离而陌生的感觉,仿佛就要在光芒中化去了。 韩姣越发不自在了,心重重地跳了两下,在他衣襟处胡乱摸了一把,碰到一个冰冷生硬的东西,她立刻松了一口气,从一种玄妙陌生的感觉里解脱出来,立刻把那个东西掏出来。 六棱的上古传影镜——之前韩姣就见过,此刻拿到手上也没有意外,心里琢磨着,危急时刻这个能不能抵灵石用。 她无意识在镜上的两颗小灵石上摩挲,自顾自想着心事。就在不经意间,镜面上黄色的光晕一闪,如拨云见月一般,露出锃亮的一面。 一个人影在镜上清晰起来。 公子襄招呼了青元一声之后,感到体内有一股不受控制的灵力,先是皱眉,随即大喜,立刻入定吸纳。 一如定就是一夜,天空露出鱼肚白后,青元又有些不安,想起之前那个‘公子襄’的厉害,只怕事情还有什么反复。等了一会儿,公子襄再次醒来,脸带悦色,微微而笑。 青元看了他半晌,娇笑如花道:“要是你现在不是襄,我上当也值了。” 公子襄笑了笑:“我还当你七年认贼为主是为了我,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口中虽那么说,他脸上的笑意却是悠闲而笃定的。 青元嗔视他:“得了便宜还卖乖,不是为你是为谁。” 公子襄眸光微转,不答腔。 青元立刻气弱,走到他的身旁,身若无骨地靠在他的肩上,口中却恨恨声道:“冤家。”忽然感到到他身上灵力厚实如凝,微微一惊道,“你?” 公子襄站立在垂云之桥上,远眺雾气缭绕的远山,神色捉摸不透,淡淡道:“我吸收了他留下的灵力。” 青元怔道:“成钧的?” 公子襄摇了一下头:“不是完整的成钧。” 以青元的修为,略想了一下就明白其中的意思:“分魂?成钧陨落了几百年,居然还有分魂在两界,怪不得,要是他能堪破轮回再次回来,两界岂不是要天翻地覆。”说到这里,她又道,“就算不是真的成钧,仅是他的一缕魂魄,这些年也让离恨天差点翻天了。” 公子襄也不得不承认:“若不是他陨落了,今日早已是他的天下。” “世上哪有那么多如果,”青元格格笑了一声道,“成钧再厉害,还不是输在你手上。” 公子襄眉峰一挑:“只不过是一魂而已。” 青元意识到他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悦,忙道:“一魂已经足已厉害,胡都死在他手上时连吭一声都不能,这些年有多少大小妖魔被他打怕了。离恨天一半都降了。要不是你智珠在握,我还真不敢这样算计他。”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了起来:“你让我化的那个女人是谁,成钧见了她都失魂了。” “我也不知。”公子襄道。 青元斜他一眼,口气酸道:“不认识的女人,你记得那么清楚,都可以用来对付成钧。” 公子襄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 青元还想发作,看了他的神色,只好收敛,抚了抚耳畔的发,话锋一转道:“你是如何发现夺你肉身的人是成钧?” “无意间得到一幅画,画上有他残留的灵力,”公子襄道,“能夺我肉身的人,范围本就不广,灵力又如出一辙,我想应该就是成钧。” 青元啧道:“知道是成钧,你还要抢回来。” 公子襄一笑道:“是我的,就一定要抢回来。” 他修眉俊目,狭长的眸中是漫不经心的笑,显得有几分邪气,潋滟风流。 青元微微一愣,看着他目光迷离,过了半晌,长长一叹道:“想不到,以成钧之能,不知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他如此,真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他这么高的修为,就为了一个女人,中了幻术也不自知,死的冤枉。” 公子襄笑了一声,颇不以为然。 青元道:“从他一进入云垂之桥,就已经中了你的幻术,对不对?” 静静看她一眼,公子襄道:“你知道?” “我怎会知道,”青元微微垂目,“之前你只告诉我,什么时候该出来,里面的详细我可不清楚,只是刚才琢磨了一下,他输的太快,以他的本事,就算是输,也不该这么轻易。原因无他,其实一开始,他就已经入幻了。所以我走的这么近,他也没有发现异常。” 修士的道术,一般都是禁忌,除了最亲密的人,旁人难窥奥秘。青元身在其中,却也只能靠推断。 “说的不错。”公子襄肯定道。 青元“啊”地轻轻一声:“果然如此?那之后他看到的你,其实也并不是你,只是一个幻觉,你早已藏到我头发上的针里,准备趁他不备,进到肉身里。” 公子襄不语,漆黑的眸深若渊谷。 青元虽猜测出答案,得到了肯定后反而更加吃惊:“他虽然不具备成钧的全部灵力法术,但毕竟是他的一魂,属于化神境界,怎么会一点也没有察觉。” “你知道云垂之桥是什么地方,这里灵气混杂,如混沌初开。在这里的灵气波动,最容易被隐藏,不易察觉。他来之前已经与迦夜,翠眼狼激战过一番,肩上受了伤。还不是普通的伤,是陨殇。不断有灵力从他身上流失,这个时候,他因为伤势,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微妙。” 青元听得心中一跳,幻术,最容易从微处入手,因此在修士中也广为流传,只有心思缜密的人,才可以真正修炼好幻术。换句话说,会算计的人,才可以发挥幻术的威力,虚中有实,实往往是虚,懂得算计的人,才能真正一击必中,把虚幻的道术变成杀招。 公子襄的杀招,从选地址开始,就开始慢慢施展了。 “这还不够杀死他吧?”青元叹息道。 “当然不够。我原准备要废些功夫,还是另两个妖王帮了大忙。成钧的伤其实已经止血了。只是这里灵力混乱,他又见了那个女人的样子,一时神思不属,这才给了我可趁之机。” 青元讶道:“你当时说‘你肩上流着血’,其实是骗他。” 公子襄微微一笑道:“只有当幻术影响到他自己的感识了,才算是成功。” 想到‘公子襄’当时一低头,发现肩上满是血,其实都是幻术影响,青元不禁也感到心中一跳。细眼去看他的肩头,果然伤口已经收起,衣裳也没有大片的血渍。 “他根本没有发现身在一个幻术之中,面前说话的人也并不存在,所以被你轻易地入了肉身,这样说来,输的也不算冤枉。”青元叹道,“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了一切。他却对你一无所知。” 公子襄一笑,眼中的不屑一闪而逝:“他不具备成钧所有的神通,却有成钧所有的脾气,怎会不输。” 青元一寒,定定看着他的脸。 公子襄拍了拍灰尘扑扑的衣袍,忽然感到袖子里有硬物晃荡,他从中取出一面古朴的六棱传影镜,略怔了一下,不由笑吟吟道:“难道这个‘成钧’,还有什么人要联系。” 厚实的灵力冲破了镜子上的禁制,镜面顿时变得清晰,白亮如银。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3章 救美 镜子上显现出少女低垂的半张脸――略看了一眼,公子襄就认出了韩姣,他长眉一挑,目光乍然阴晴不定。 青元见他脸色肃然清冷了下去,往镜上看去,只见到女子白嫩尖细的下巴,顿时就不高兴了:“怎么你用他的镜子,看的就是女人。” 公子襄置若未闻,目如寒星,隐隐透着一股寒光,握着镜子的手,也显得有些紧绷用力。脑子里先后跳出许多纷杂的画面,胡乱交织在一起。最后都沉寂了下来,变成七年前小岛上,瘦弱的小姑娘怀抱定魂灯的样子。 时间,地点都是那么蹊跷,公子襄心道,在他被夺舍之时,只觉得来者实力强横,生平罕见,元婴仓皇出逃,几乎是这一世里最狼狈和虚弱的时候。 那个时候,就遇上了那个年纪才一丁点,却狡诈得滑不留手的小丫头。 不是对她没有过怀疑,但是她身无灵力,对修仙界又毫无见识,几年朝夕相处下来,早已打消了他的顾虑――直到眼前这一刻。 用上古传影镜作为联系的,只有最隐秘的关系,韩姣和成钧之间,居然有这样的关联。公子襄的心思有些动摇,有一丝对七年前巧合的明悟,有一丝被愚弄的愤怒,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 面对成钧魂魄也能环环设计,从容不迫的公子襄,神情一肃,心中生出荒谬的感觉。 他居然被一个小丫头诓骗了七年。 镜面上光芒一闪之后就暗淡了下去,少女的影子渐渐模糊,最后消隐不见。 公子襄沉着脸,脸上露出恍惚不定。 青元颇为担忧,只怕是他身体里那股灵力融合地不是很完全,所以看着镜子又反复起来。她搭在他的手上:“你怎么了?” 他手臂一甩避开,心不在焉地道:“传令下去,把这个小姑娘给我找来。” 青元闻言脸色就是一变,心道什么丫头见了一面就要弄来,这酸溜溜的话已到了嘴边,因为他面有愠色,只能咽了下去,可心里到底不甘,脸色青青道:“什么姑娘,我看也没有看清楚,离恨天那么大块地,去哪里找她。” 一语提醒了公子襄。 传影镜因距离远近决定了清晰程度,即使是上古遗留的法宝,也不离这个规律。以刚才那个镜面的清晰,只有同一界天内才能达到。 他犹疑了一下,想了片刻,忽然笑着摇了摇头。 上古法宝是无法放入乾坤袋的,如果韩姣一直有传影镜,七年来怎能瞒过他的眼睛。这丫头灵根等级中下,于修炼上天赋平平,怎么看,与成钧也不可能是一路人。 他来寻‘公子襄’夺回肉身,韩姣也是知道的,若两人之间真有联系,‘公子襄’怎会毫无防备。 想到这一点,他竟感到心口一松,重新想了一下,韩姣七年前出现的时机的确巧合,今天又拿了传影镜的另一面,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将两者联系了起来。 事关成钧,一定要弄清楚。 青元还等着他的话,见他蓦然开怀,诧异道:“怎么了?” 公子襄虚空一点,一个少女的样子被描绘在空中,栩栩如生。 “去把她找来。”他淡道,手握传影镜神识全展开,垂云之桥上空气都为之一凝,他感知到了另一面传影镜的地点,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意外,“在蛮荒之城。” 青元看了看漂浮在空中的幻影,是个脸如白玉,貌比杏娇的姑娘,尤其一双眼,透着一股子独特的灵秀之气。她一时有些眼熟,却没有记起何时见过,顿时心里如同打翻了老陈醋,忍了又忍,脸皮都憋地发青,冷声道:“你以前十二个姬妾,好不容易现在都没了。又要弄来这么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公子襄看了看她,唇畔的笑淡淡的,眸中却隐隐带了寒意,口气轻忽地说道:“什么时候你对我的私事都这么上心了。” 青元脸色微微涨红,可转瞬又刷地变白,咬咬唇,她身姿如风,一下子飘到了桥下:“蛮荒之城一向不服管教,只能用灵石灵药换取效力。”等到他默然允许,青元身形一动,又恋恋不舍地回头:“已经夺回肉身,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公子襄高立于桥上:“体内还有不融的灵力,我要闭关些时日吸纳。” “我是说以后。”青元追问。 他笑了笑,声音不兴波澜:“魔主留有未尽的事业。” 青元微讶,随即又释然,深深看了他一眼,飘飞着离去。 ** 传影镜上光芒闪烁,韩姣还未注意到,直到镜面上传来波动,她低头一瞧,想到那个曾将她打成重伤冷酷如冰的‘公子襄’,赶紧把镜子远远扔开。哐当一声,镜子在床柱上一撞,灵光消弭,重又变得古朴灰暗。 天色大亮,慢慢又经过一日,天色渐渐暗了下去。 韩姣等了整整一日,韩洙依旧未醒。 静室外有几个人的呼吸,从午时过后就守在房门外不远,再也不曾挪动。韩姣知道,这是静室主人派来防止她逃跑的措施。 要用三十六计的上计了,韩姣心忖。 傍晚时分,透入窗纱的光亮渐渐暗沉,晦暗犹如烟尘。韩姣感知到窗外的人在原地走了两步,这是守候一整日才出现的疲惫和不耐烦。她心想,最好的时机到了。 敛息走到床边,韩姣用巨力术背上韩洙。被他高大伟岸的身影一遮,她看起来就像一大团阴影。 韩姣喘了口气,拾起床角的传影镜,在心中提醒自己要冷静。她自从打着举债夜逃的主意,就已把房内仔仔细细地琢磨了一遍。这个静室地处偏僻,正面是韩洙闭关倒塌的飞阁,后面正对着一个湖泊,岸旁广植柳槐。无论静室飞阁,或者院落中,都有结界。唯有湖泊上,只布了一个迷雾的惑人幻阵。 韩姣掠起,在梁上一点,五灵之中的木灵遁自然而然就施展出。 眼前一晃,人已到了屋顶上,结界却没有一点反应。 韩姣大喜,敛息潜行,像只灵猫般,落地无声地顺着屋檐来到屋后。院中虽然冷清,还是有两个修士路过。她赶紧低下头,忽然想起韩洙并没有用敛息术,心中顿时紧了一紧。两个修士从檐下穿行而过,没有发现异常。 韩姣心理紧张,脑子却越发清楚。她并未立刻往下跳,而是静下心来倾听韩洙的呼吸。他虽然未醒,却保持着修士的本能,呼吸若有若无,灵力没有一丝外泄,用神识也感觉不到存在。 韩姣左顾右盼,院中已没有一个人影,她还是不放心,又用神识扫了一遍,这才如落叶一样从瓦上飘落下来。暮色沉沉的院中寂静无声,湖上有几朵无色莲散发着荧光,映在水上,如星影荧光,错落有致。 韩姣用木灵遁,闪了又闪,院中有几株植物无风自动,一眨眼,她就来到了湖旁。 院中还是有等级高的修士存在,低喝了一声:“谁?” 韩姣一吓,也不再试探湖里的情形,噗通一声跳进了湖里。 半空中有法术追踪而来,速度比当初韩洙的慢了不知多少,韩姣也算见多识广,心里扑扑乱跳,水灵遁却用的一丝不乱。 湖面上层只有一个幻阵,半点没有攻击性,韩姣看到湖面上一闪一闪,不知是什么道术,身体沉了沉,往湖心深处游去。 此处湖泊虽然不大,却是活水,与泉源支流想通。韩姣思考了一日,觉得唯一的缺口就是这里。 水里的荧光越来越多,将湖水映地金蛇舞动,粼光万点。 韩姣借着光亮寻找活水流动的出口。忽然有几点光亮飞快窜到身边,她转过头,等看清来的事物后,大吃一惊,连呛两口湖水。 那是半尺长的银光鱼。韩姣恰巧在宗内看过图鉴,这种鱼在夜色中鳞片发光,极为美观,但是一张口,满嘴钢牙利齿,能切金断银。银光鱼个头小,但是鳞片极厚,对灵力反应极为迟钝,道法攻击往往事倍功半。只因为它只能水中生存,大多修士也就不以为然。 韩姣心中叫苦,加快水灵遁,像是一条鱼儿在水中窜行。 水中的光点越来越多,掩映水波中,错落如星子。 从水底向上望,景色美得韩姣心惊胆战,即使拼尽全力,还是有一小群银光鱼追了上去,紧紧衔在身后。她急忙回头,怕韩洙被咬伤。谁知两条银光鱼,嘴张开偌大一条缝,避开韩洙的身体,就往她咬来。 韩姣愣了一下,随即悲愤――这势利的鱼种。 连踢带踹,踢飞好几条,可转眼,几条鱼又摆着尾巴追了上来,果然如图鉴中所说,银光鱼对道术的防御极强。 韩姣不欲纠缠,身体一扭,往更深处游去。 一个方向的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准是通向外间的流道。韩姣知道寻对了源头,大为高兴,飞快游过去,在一处巨大礁洞的地方,有阵法的痕迹。幸好此处水深,维持阵法的灵石已经暗淡无光,却无人更换。她目测估计,以小成功力,硬闯也可以。 阵法被韩姣用灵气罩一撞,果然摇摇欲坠。韩姣忽然“啊”地一声闷喊,脚上锥心地刺疼。一条银光鱼狠狠咬在她的脚丫上,血丝在水中渲染出一团。 韩姣大怒,风刃击飞银光鱼,双手凝结灵力,猛地撞击一下阵法。阵眼的灵石碎裂,她拖着韩洙瞬时被巨大的水流冲向了宽阔的河流。 被水流带出很长的一段距离,水势又渐渐缓了下来,韩姣虽然入了小成境界,灵力少依然是她的短板,因为使用灵力过度,丹府内的妖力又蠢蠢欲动,好几次岔了气,她就咬牙忍了下来,脚上又受了伤,游得力不从心一瘸一拐。 顺着河水漂浮了大半夜,好不容易看到一处弯曲的河道十分平缓,正好适合上岸。 韩姣已筋疲力尽,眼看四周景色陌生,想必已不是蛮荒之城,赶紧提一口气,往岸边靠。 一把先把韩洙推上岸,等轮到自己时,丹府中又是一阵气乱,她连爬带滚,十分狼狈地上了岸,却只能趴在杂草丛中。 费力地抬头一看,韩洙没有一处损伤,除了衣衫湿漉漉的,依然如圭如璧,一滴小小的水珠悬在他的睫毛上,欲掉而不掉,十分诱人。 韩姣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刚弄得满身泥,表情说不出的怪。想了半晌,觉得一个成语太适合现在的情形―― “我是英雄。”幽怨地嘀咕一声。 夜风吹在身上,一阵阵寒意就从湿衣上侵入肌肤。韩姣灵力耗尽,立刻察觉到寒冷,先是蜷成一团,自觉无用,旁边有一团温暖,她翻个身,躲到了韩洙的手臂旁,贴在他的胸口,蹭了两下。 “你是英雄?”低沉的声音从胸膛处微微震动。 韩姣呆滞。 ------题外话------ surprise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4章 萌动 她半惊半喜,倏地抬起头,一瞥之下,小心肝狠狠抽了下,嘴里“咝”地急促吸了两口气,身体猛地往后一缩,立刻又“哎哟”呼了一声,脸皱成了一团。 韩洙看着一身狼狈的她,眉头微微拧起:“你这是做什么?” 韩姣目光躲躲闪闪――他微微侧着脸,左脸完全显露出来,皮肤焦黑而斑驳,几乎没有一点光滑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一些已化为泥水的药渣,除了曜石般幽深的眼睛,这半张脸几乎已经毁容。 韩姣叹气:“租用的阁楼被雷劈倒了,老板非要我们陪灵石,实在没有办法,我就逃出来了。” 韩洙目光犀利地在她脸上转了一圈:“你在怕什么?” 韩姣飞快摇摇头:“不怕不怕,”一边说,目光还在滴溜溜地往旁边转,见韩洙脸色沉了沉,赶紧又道,“那道雷太厉害了,你、你的脸……” 韩洙本是毫不在意,见了她紧张的样子,伸手在脸上一抚,脸色顿时铁青。他闭起双眼,脸上忽然就起了变化,灼坏的皮肤迅速褪去,露出白皙的完好肌肤。 韩姣见他恢复了原貌,大感松了口气,转眼又重新提起心――他的脸上浮起了红色的血丝,幽幽细细,布满了半张脸,极为可怖。细小的血管越来越明显,很快又崩坏了肌肤,如同燃起了不可见的火焰,顷刻功夫将脸上的肌肤烧坏,红黑斑斓交错。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头皮一阵阵发麻。 韩洙显然也有些意外,扯开了衣襟。 韩姣“啊”的一声来不及躲避,一下子看了个清楚,立刻惊讶地瞪圆了眼:那种灼伤竟是从他的腰腹处蔓延出来,一直顺着脖子到脸颊。 “这是怎么了?”韩姣轻声问。 韩洙的眸中流露出一种复杂,声音悠远:“是成钧。” 韩姣不明所以,但又似乎猜到了一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那个灼伤的起点,就在他当初把最后一根成钧骸骨融入身体的地方。 “是那根骨头?” “难怪他没有来取成钧的骸骨,”他有些出神,慢慢说道,“连成钧存放的上百年灵力都拿走了,却没有动骸骨,原来是因为这个禁咒。” 韩姣眨了眨眼:“什么禁咒?” “双生。”韩洙淡淡道。 韩姣记性不错,立刻想起这个禁制的记载来,那还是记录在百里家族的咒结术中最后:百里家的同心咒,把情人之间用生命做咒,有同生同死的效果。其中提到了类似的禁咒“双生”,将两人的血肉连结下咒,当一方有生命危险,可以吞噬另一方的生命源,达到救命的效果。 韩洙与成钧,原本是一个灵魂,甚至不需要以血肉连结,就可以结成禁咒。 “那怎么办?”韩姣知道其中的厉害,着急道,“赶快把那根骨头拿出来吧。” “不行,”韩洙目光微动,“至少现在不行。” 韩姣不解地看着他,嘴唇翕动,没有出声。 韩洙内视一下身体,脸色不动,眼神深不可测:成钧的残魂已经消陨,触发了骸骨上最后的禁咒。在他昏迷的一日里,竟然吸收了不少他的灵力,形成一股巨大的能量,盘结在他的丹府里,自成天地,与他的灵力分庭抗礼。 他能感觉到,这种能量蕴藏着巨大的吸力,稍有碰触,就大片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成钧几百年前设下这个禁咒,原本就是为了对付他。 沉默片刻,他的目中起了怒色,身上透出暴戾凶狠的气息。 韩姣一下就觉得空气沉重,压得胸口沉闷,难以喘息,让人无端紧张。往后退了退,脚心生疼生疼,连着四肢都开始蔓延酸疼的感觉,她身体一歪,就往旁边栽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洙一把抓住她,感到手掌下的衣衫都湿透了,眉头一挑:“还不把衣服弄干。” “灵力没了。”韩姣低下头轻声道。 韩洙对她的资质已了如指掌,连叹息都省去了,掌心内透出灵力,很快将衣服上的湿气化去。再细看她,头发蓬蓬乱,几缕发丝贴在了颊边,衬得肤色越发苍白,脸上有浓重的疲色――韩洙眉宇渐渐放柔,注意到小姑娘的身体不自然地蜷成一团,一只脚压在身体下,空气里漂浮出一丝血腥味。 他目光一凛,伸手把韩姣提起,一手往她的脚上抓去。 “疼疼疼。”韩姣抽气道。 韩洙动作极快,手上却温柔,握住她的脚踝放到身前,一看之下眉头皱起。 韩姣骨骼纤细,脚掌却生的有点肉肉的,脚趾雪白圆润,但是此刻却血肉模糊,脚趾上满是伤痕,脚心处被咬去一块皮肉,形成一个血洞,因为在水中泡的时间久了,不再流血,伤口血肉处泛起青白色。 韩姣看了,吓得面色煞白,几乎感觉不到那是自己的血肉了,一眼之后就不敢再看。 “怎么弄成这样?”韩洙的声音有些生硬。 韩姣水中泡了许久,疼得已经麻木,看了那些伤口,欲哭无泪:“那个湖里满是银光鱼,只咬我不咬你……”慢慢吞吞把韩洙昏迷后怎么被追讨灵石,怎么跳湖逃匿的经过讲了出来。 韩洙静静地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发,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堵。他曾看过无数的伤,甚至是死亡。唯独只有眼前的伤痕,带给他不同的感觉,似乎是欢喜,似乎是茫然,似乎是心疼,陌生的感觉像是黑夜的荒漠中骤然开放的花朵,明明是那么微小,却破天荒地惊天动地。 “疼么?”韩洙柔声问。 韩姣立刻道:“疼死了。” 韩洙手中透出白色光芒,包裹住她的脚掌,用治疗术修补她的血肉。 温暖的感觉,似乎是浸在热水中。韩姣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可放松,狠狠松了一口气,可随即又生起一丝奇怪。她盯着韩洙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奇怪在哪里――他的灵力比以往弱了许多。 治疗术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完全治好了她的伤。 韩姣撑在地上,动动脚趾,再没有一丝不适,顿时笑弯了眼:“我以为还要疼半天,太好了。” 她喜笑颜开的样子,一下子冲散了韩洙心头盘结的复杂情绪。 “这么怕疼,还敢往不知道阵法布置的湖里跳。”他眼睛里闪过一丝笑。 “不跳怎么行,那个老板阴的很,已经派人在房门口守着了。”韩姣叫屈道,“我从哪里去弄一万多的灵石给他。” 他忽然又冷了脸,问:“为什么带上我,万一我不再醒来,你要怎么办?” 韩姣一怔,想也不想,脱口道:“你怎么会醒不过来,”见他毫无表情,心里突突一跳,“我怎么能留你一个人下来,万一……他们趁你昏迷,把你卖了……”她心里有些乱糟糟的,口里绷着胡言乱语。 说着说着,不自禁声音低了下去,好半晌,有如蚊吟般轻声道:“你受了伤,就该我保护你。” 说了这一句,韩姣觉得不自在极了,大概是这一句太正经,又或者是,羞愧自己这点微末修为道行,居然这样大言不惭。她把头垂下去,蓦然感到鼻子泛酸。 韩洙忽略心底那不明所以的欣喜,不动声色地问:“真的?” 韩姣垂首不答,细密的睫毛颤了颤,微动如同香扇。 韩洙握着她的脚掌,只觉得心中一片柔软,叹息了一声后,微微笑道:“以后做事不要这么莽撞,你的修为不高,胆子又小,冲锋陷阵的事情交给别人去做。” 韩姣羞愧了半晌,平复心情后才抬起头:“那万一只有我怎么办?” 韩洙闻言看了她一眼,伸手在她脑门上一敲,也没有用力,蜻蜓点水似的,口气不善道:“不是还有我吗?” 韩姣回眼看他,之间他神情专注,漆黑的眸里映出她的样子,她愣了一下,不知死活地瘪了瘪嘴:“要是万一你也靠不住呢?” 韩洙挑了挑眉毛,脸上毫无表情道:“我也靠不住?” 轻飘飘的口气让韩姣一哆嗦,她张张口,瞪大眼看他,摇头如波浪:“靠得住,当然靠得住。还有什么事能难住你。”口气谄媚又讨好。 韩洙唇角含笑,眸光闪闪熠熠。 韩姣有些不明白,直觉他心情极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察觉到他扯开的衣襟还敞着,露出精壮的身体,虽然上面盘踞一道可怖巨大的伤痕,却依然惊人的魅惑。他还握着她的脚,离胸膛只有寸许,韩姣几乎能感觉到从他身上透出的温暖。 脸上登时如火烧了起来,韩姣飞快地把脚缩了回去,动作灵活迅速,媲美闪电。 她眼睛转了转,四处游荡,就是不敢看前方,问道:“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回去。”韩洙道。 韩姣诧异道:“回哪里?” “蛮荒之城。” “什么?”韩姣险些跳起来,“回去还灵石?” 韩洙瞥了她一眼,见她头发乱糟糟,加上瞪眼的样子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兽,又可怜又可爱,不由随口笑道:“是啊。” 韩姣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点都不相信。看着他如同修罗的半张脸,好一会儿,她若有所思,伸手去拉他的袖子,怯怯地问:“你的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5章 遇敌 “能有什么事。”韩洙一瞥,淡淡道。 韩姣直觉如此,说不出个所以然,盯着他上下看了半晌,除了火燎般的伤痕,没看出其他异常。 “好了,”韩洙轻轻拍了她一下脑袋,顺手理了理她微乱的散发,“该走了。” 两人在河里漂泊了半夜,又说了半天的话,天色早已亮了起来,映着河水粼粼如练。 韩姣站起身,拍了拍衣裙,跟着韩洙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韩洙突然就停了下来,半侧过身,目光冷厉地看着河面上。 韩姣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 河面上卷起一阵波浪,像是有一只大手拨弄着,从远处慢慢而来。一眨眼的功夫,水花就到了两人身前。 不知从哪里来的一个人影,跟着水波飘来。 说是飘,一点也不夸张,来人的身体瘦瘦长长,不仔细看,还会以为是岸边的一根藤条,脚下生风,漂浮而来,速度却极快。 韩姣惊讶地看着。 来人飘飞到近处,蓦然就停了下来,向韩洙两人看来。这人生地十分奇怪,马脸容长,面色蜡黄,一双眼睛黑多白少,直愣愣地盯着人,目光却一下子落在韩姣身上。 “你是从蛮荒城出来的?”马脸看着韩姣道。 怪人主动搭讪,韩姣微惊,抿着唇不答。马脸身体不动,嗖地一下飞到她的面前,脸凑近,几乎要贴上她,声音如同夜枭:“是不是你?” 韩姣吓了一跳,身体往后缩。 韩洙伸手凌空一挥,几道光线从他的手中溢出。马脸的身体被缠住,发出擦擦的声音,像是木桩摩擦。他把脸转向韩洙:“你是什么人?” 韩洙冷哼一声,不屑回答,五指一收。马脸的身体发出崩裂的声音,手脚被光线切开,手脚断裂,纷纷落到河里。 “呀”韩姣想不到兔起鹘落,来人瞬间就被杀死了,吓得低呼。耳边听到落水的声音,再仔细看去,马脸身体被切成了几段,噗通噗通掉进河水里,又漂浮起来,是好几段藤条。 “傀儡术。”她认了出来。 韩洙蹙起眉头:“施术的人还藏在后面。你是不是惹了什么人?” “怎么会,”韩姣大感冤枉,想了一想道,“除了拖欠了上万灵石。” 两辈子加起来都没有这样举债逃跑的经历,想到静室老板竟然派人追了上来,韩姣略有些不安,拉着韩洙的袖子摇了摇:“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要不我们还是把灵石给还了吧。” 韩洙长眉微扬,看着她踌躇不安的样子,不由好笑:“鼠胆。” 韩姣受了嘲笑,撇了撇嘴,见韩洙还是往蛮荒城的方向走,又急了:“真的要回去?” “有我在。”他说了这么一句,拖着她飞起来,顺着河流往回走。 没飞出多久,迎面有几个人赶了过来,堵在两人的面前,有高有瘦,有俊有丑,和之前那个马脸一样,脸如枯树皮,身体轻飘飘没有分量。 七个人站成一排,齐声开口道:“小丫头,你是从蛮荒城来的?” 这些傀儡一来就只盯着韩姣,目的十分明确。 还真是冲着我来的,韩姣心忖。 韩洙面无表情,手并如刀,凌空将来人切开。几个傀儡比之前那个更灵活,纷纷躲开,四个当场断成几节,逃开的三个,怪笑连连,飞到空中,声音戛然而止,身体碎裂炸开,化成了藤叶枯枝,落了一地。 韩姣知道,指使傀儡的数量和灵力是正比关系,能用普通枯木变出七个傀儡的人,实力一定不凡。 韩洙往河岸旁的树丛四下一扫,目光冰冷,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狠戾,对着空旷的某一处,冷笑道:“宵小之徒,滚出来。” 他的声音醇厚而动人,落到空中,却形成了一道灵波,呈涟漪状扩散。 地上猛然响起凄厉的尖叫声。 距离河水不远处,有一丛茵茵碧绿的灵檗,无风自动,簌簌地抖动起来,如同活物。它似乎在抗拒什么,枝叶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枝叶疯狂抽长,以惊人的速度舒展开,枝干化为了柔软的躯体,绿叶则褪去了颜色,现出银白的发丝。 须臾,一个头发雪白,眉眼平实的女子站在两人的面前。 她身体漂浮着,肢体僵硬,眼睛是琥珀色的,看着韩洙俊美无俦的右脸,眼神有些呆滞。当目光扫到左半张毁坏的脸,眼睛咕噜噜又变得活络起来。 一个人若全身上下只有眼珠能动,实在是件很渗人的事。韩姣看着她的样子,不由打了个激灵。 白发的女人伸出手指,细细长长,还泛着青色,像是一截树枝,指向韩姣:“小丫头,有人要见你,跟我走吧。” 她口中这样说,眼睛却看着韩洙的方向。两人之中,韩姣那点灵力波动都不够看的,只有韩洙,身上没有一点灵力的感觉,甚至感觉不到存在。 前面几个傀儡都是一点没有反抗能力的破灭,她很清楚,这是一个棘手的劲敌。 韩姣忽然高声问:“谁要见我?” 白发女人脖子转动了一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咔擦声:“不知道,有人出了高价要带你回去。” 韩姣翻了个白眼。 韩洙问:“多少高价?” “两颗天罡星石。”白发女人老实道。 两颗天罡星石价值两万灵石。韩姣一怔之下立刻声音拔高:“什么?欠一万灵石花两万灵石雇人抓我?”想想就觉得很不对劲,立刻又道,“搞错了吧,不是我。” 白发女人眼珠动了动,声音平直如一线道:“我见过你的画像,没有错。” 韩姣看了看她僵直不动的目光,张口结舌,想了半晌,刺溜一下躲到了韩洙的身后,很没骨气道:“其实灵石是他欠的。” 韩洙好气又好笑,一面把她遮了个严严实实,一面又回头用眼神狠狠凶了她一下。 白发女人面无表情,不含生气的声音里竟也带了一丝无奈:“只要你,不要他。” 韩洙冰冷地看向她:“在蛮荒城发出的悬赏会没有雇主?” 被他的目光一扫,白发女人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都有一种高贵自如感觉,骨子里却散发着迫人的阴狠戾气。直面他,如临魏巍高山,让人心颤。 “雇主并没有用真名。”她情不自禁解释道,“但是用了最高级别的黑榜。” 韩洙冷哼了一声。霎那间,地面上如波浪一样滚动了起来,猛然冒出巨大的尖刺,与此同时,河里水浪一下子变得汹涌,水花激烈翻飞,一根根冰棱飞射了过来。 这一击来的迅速,石破天惊。 白衣女人反应不及,当场被刺了无数个窟窿。 韩姣还是头一次看到韩洙主动出击。 女人的身体被土所化的巨刺定住了,眼珠也不再动。 “死了?”韩姣惊疑道。 韩洙皱眉不语,眼底深处有一抹难以读懂的复杂。 气氛一下归于平静,显得那么突兀。韩姣感觉到异常,站着不动。一根藤蔓猛然从石后探出,抓住了她的肩膀。 韩姣手掌一翻,几根晶丝无声无息地出现,切断了藤蔓,她就势一缩身体,闪了一闪,又躲到了韩洙的另一边。她在河里耗费了所有的灵力,一口气做完这些动作,刚恢复的一点灵力又见了底,立刻感觉有些气喘。 韩洙的身周出现了一层厚实的灵壁,三味真火在灵壁外烧开,火团里带了青紫色,当即把藤蔓全部烧焦,一根根都变地焦黑。空中传来白衣女人呼痛的声音。 她尖叫了一声,四周风声呼呼作响,突然又窜起无数根细长的藤蔓,交织成了密集的网,把素有的角度都封死了,向两人罩来。 韩洙双手做了一个漂亮而利落的结印,灵璧处呼啸起气旋,冲击在藤蔓网上,一阵啪啪的声音,藤蔓尽数被气旋所带的凌风割断。 在藤蔓的尽头,一道黝黑的光焰掠过半空,如闪电般袭来,直击韩洙的胸口,一下子撞在了灵壁上,只听到一声巨响,泛着均匀淡金光芒的灵璧就此碎裂。 韩洙显出动容之色,一把抓着韩姣,飞快的退后了几丈。 黝黑的光焰下原来是一颗鸡蛋大小的物体,在两人站立的地方轰的一下炸开,震荡起巨大的烟尘。 韩姣脸色微变,认出那是湮魂弹。就是元婴期修士沾上了,措不及防之下也会被炸地魂飞荡魄――都说蛮荒之城的修士特别难缠,果真名不虚传。 韩洙脸色阴沉,把韩姣放得稍远,一手微张,另一只手上已变换了几个印结。半空中出现了一道虹光,映得四周一片绚丽。七彩的光像一条长练,从他的位置飞快蔓延开,几折之下,把空间封地很小。 看着虽然美丽,但是触碰到虹光的物体,哧的一声都化为了青烟。 有一条藤蔓被困在了其中,尾端触及到了虹光,顿时一截化为乌有,它拼命扭动着,要逃出去,却被几道虹光都挡了回来。 藤蔓不动了,地上传来白发女子气急败坏的声音:“我不是你的对手,还有别人会来。” 韩姣深深吸了一口气。 韩洙手上的虹光月越缩越小,藤蔓化为了齑粉。 地上那具尸体忽然僵直地弹跳了起来,也不顾身上有多少个窟窿,白发女子一边哀叫一边急速地飘远。 目送她的离去,韩姣心中生起莫名地寒意,转头去看韩洙,诧异地发现,他收去法术,脚下踉跄了一下。 “哥哥。”韩姣伸手去抓他,焦急地喊。 韩洙反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怕,没事。” 韩姣还想说什么,他摆摆手,目光阴沉地看了看远方,带着她飞快的离去。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6章 轻吻 韩洙带着韩姣一路飞行,路上还多次变换方向,毫不停歇飞了两个时辰。 日如银盘,高高挂在空中,晒得地上亮晃晃的一片明白。 韩姣不熟悉离恨天,早已不辨东西,不知到了哪里,只是从远离河道来判断,他们绕开了蛮荒城。 韩洙猛然停了下来,光滑俊美的右脸上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疲色。 “哥哥,”韩姣婉言道,“我灵力已经恢复了大半,不如找个地方休息吧。” 低头看看小姑娘脸色苍白,鼻尖红红的,目光里盛着满满的担忧,韩洙面色稍缓,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的柔和而怜爱。 他体内的灵力很乱,丹府里的禁咒已经越来越强大,蚕食他的灵力,还隐隐有反噬的迹象。他不得不用大部分的灵力去压制,以防体内灵气失衡――这些事他不打算说,怕吓着她。 “哥哥。”她拉紧他的袖子,焦急不已。 他揉了揉她的发:“再等等。” 用神识探测了一下环境,他使用了一个瞬移,间距足足跨越了五百里。 韩姣一阵头昏眼花,眨眼已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身边怪石嶙峋,耸立万状,一眼看去,是一片石林,四面有峭壁如山,尖利如剑。 她来不及感叹,就急忙去看韩洙:他看不出一丝异样,身形高大挺拔,站在石林中,仿佛是一尊惊心动魄的完美雕像。 “你是不是受伤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快去打坐恢复灵力。”他低沉地说,语调十分冷静。 韩姣不依不饶:“你身体不舒服,我知道。” 韩洙略有些惊异,脸色慢慢沉了下去,显得严肃又冷峻。韩姣睫毛轻轻颤了颤,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用冷脸已经吓不怕她了,韩洙默然叹了口气,看着眼前个头还在胸口之下的小姑娘,双眸怯生生的,明明不堪一击,他曾经对元婴修士,也只需要一个法术就击殒,面对她,却连轻轻推开,都觉得那么艰难。(.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意识到这一点,韩洙脸色僵住。 韩姣见他的样子,以为自己猜中了,立刻追问:“是不是被雷劈到的伤口,还是那个什么‘双生’的禁咒?” 韩洙转过脸去,有些无奈道:“禁咒已经起了作用。” 能从他口中说出这句话,情况已经糟糕到了哪一步。韩姣抬头仔细看他,左脸上的灼痕,颜色又变得更加深了,她心头一悸,手不禁松开,懦懦地问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想起之前她灌了他这么多灵丹,才把他弄醒。连忙去翻乾坤袋,搜搜刮刮,摸出漏网之鱼的三粒灵药,塞进他的手里。 韩洙有些哭笑不得,手指一动,把灵药收起,脸色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板起,心口似乎有一口气,暖暖的,久聚不去,却又堵着,让他有一丝急促,难以平喘。 他重重吐了一口气,把小姑娘拉近,轻轻搂进怀里。 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温柔爱怜的动作,他的双臂有些僵硬,用力又有些过,让她一头撞上了胸膛。 韩姣有些傻眼,感觉撞上的简直是石块,鼻子辣辣生疼,又立刻觉察到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亲密,脸上顿时涨红,挣扎起来。 这点动作在韩洙眼里,简直跟猫咪一样,手臂紧紧束着她,让她在怀里乱拱。过了半晌,他才慢慢开口,语气如往常般低沉:“双生是成钧专为我设的禁咒。” 一句话就让韩姣安静了下来,她仰起头,脸上还滚烫着,轻声问:“为什么?” “到了天人境界的修士,对自己的命运会有更强的感应。成钧自知命数已尽,却不甘就此身死魂殒。他幼年修炼时为了奇功异法,就尝试过分魂,感应到死亡之后,他也想出一个方法,可以帮助他跳脱轮回,再次复活,就是把他自己的魂魄割裂开,留一小部分在离恨天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虽然之前已经猜到了些许,韩姣忍不住还是慨叹:“这样的法子,行得通吗?” 韩洙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分割开的灵魂,都是他的一缕执念在引导。时隔了几百年,才渐渐产生了意识――成钧谋算地再好,身死后也无法掌控这个世界。他自己也知道这点,为了让复活的计划完美无缺,就设下了一个禁制,要让禁制发挥地彻底,他不惜身死前把禁制下在自己的骨血里。” 韩姣静静地听着,分析道:“所以他的残魂,融合了他的灵力,却没有来取他的骸骨,因为知道骸骨上有双生的禁咒,就连妄天他也舍弃了。妄天和他的骸骨放在一起,如果直取走妄天,会让你有所怀疑。” 韩洙目光动了动,下颌搁在她的头顶,揉了揉:“光靠残魂无法复活,成钧想要连我一起吞噬了。” 想到前任魔主的手段和谋算,韩姣打了个冷颤,身体微微发抖。 韩洙心里一阵发软,搂着她轻轻拍了拍背:“别怕。” 韩姣心怀敬畏道:“成钧太可怕了。”想到韩洙已经中了他的暗算,又着急,“禁咒有解吗?” 韩洙脸色不变,缓缓道:“只要是人力法术所至,世上定有解法。” 韩姣却没有被含糊过去:“那就是现在还不知道解法了?” 韩洙性子本就是霸道冷硬,从不理会旁人感受的。做了这么多解释已经是极其例外,又被韩姣一语点破,皱了皱眉,与此同时,又觉得小姑娘聪明伶俐,看起来娇怯迷蒙,心底却敞亮明白,关键问题不含糊。 韩姣眼睛直盯着他不放。 韩洙淡淡道:“他以化神修为下的禁咒,要解开,需要时间和准备。” 韩姣仰视他,从这个角度,所能见的,是他挺拔的鼻梁,还有乌黑深邃的眼睛,如最好的灵矿石,暗藏着璀璨的宝光。 不由自主就相信了他的话――如果说世上有能解成钧术法的人,除了他,不做第二人想。 韩姣无比信任地点了点头。 她雪白光洁的额头在他面前晃了晃,韩洙大悦,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有淡淡的喜悦,萦绕不散。他眼神闪了闪,仿佛那一丝喜悦变成了一根羽毛,慢慢划过他的心,让他心里发痒。 想也不想,他收紧怀抱,低下头,嘴唇贴上了她的额头。韩姣吐纳完毕,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仍不敢睁开眼睛,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动着,与入定后的平和完全不同。 她缓缓吐了两口气,极力想要平静,脑中却总是想到不久前的那一幕。额头上那种柔软的异物感挥之不去,脸上又慢慢发热起来。 心里感觉到有什么变得不同,却又变得紧张,似乎想要劝诫自己,没有什么不同,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脑中纠缠撕扯,让她感觉脑子都开始发糊了。 胡思乱想了一阵,她坐不住,索性睁开眼站了起来,眼睛却始终不敢往那个高大的身影上瞟去,只抬头看看已经快要暗下来的天色,又四下里张望了一阵。 石林失去了白天的奇峻风光,夜里开始显现出狰狞的一面,形状各异的石峰,不透一丝光亮,叫人心里发颤。 韩姣看了一会儿,心里发虚,尽管心中还是别扭害羞,还是往韩洙靠了过去。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已渐渐全暗,山脚边已露出月亮银白的影子。 韩洙依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 韩姣脸色微红,抬眼看他。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左脸上的伤似乎变得更重了,直蔓延到了眼角下。她看了片刻,不由紧张,心里砰砰地直跳。想要伸手,却顾忌着什么,犹犹豫豫,才伸出手,还微微有些发抖,摸到他的右脸上。 滚烫的感觉从手指上传来,犹如沸水蒸腾。韩姣猛然一惊,所有复杂异样的情绪顷刻间都消失了,只留下了浓浓的担忧。 她尝试着用上一点灵力,果然感觉到韩洙的身体里灵力翻滚,十分混乱,似乎在进行着最残酷的厮杀。 双生的禁咒果然可怕。 这种体内灵力发生异变,她一点手也插不上,只能干着急,除了静静守在一旁,别无他法。 韩姣心情起起落落,难以平复,又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夜风徐徐,在石林里穿梭而过,又形成了低低的啸声。 仿佛有什么在靠近,她察觉到一种被注视的感觉。 这一下倏然而惊。 用神识探测了一下周围,毫无所觉。 韩姣不动声色的挪动了一下位置,那种被人暗中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有危险在靠近――她吁了一口气,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小个阵盘,趁着黑夜和林立的怪石遮挡下,飞快地在韩洙身边布下了一个警示防范的阵法。又在阵眼放上灵石,无声无息地启动。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放松,在夜色里看了韩洙一眼,他身上并没有灵气溢出,在阵法的掩饰下,完全察觉不到。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韩姣站起了身,从石林里慢慢走了出来,一边捋了捋头发,拍拍衣裙,做出坦然自若的样子。 渐渐离韩洙远了,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却更明显了。 韩姣忍住回头的冲动,手上偷偷掐了一个诀,等待着危险的降临。 ------题外话------ 粉红,提前告知,不是亲兄妹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7章 旧识 韩姣提着心走出石林很远,身后的注视一路跟随,却始终没有动手。这种时刻,往往是对修士耐性的考验,看来跟踪而来的人十分谨慎。 走过一段平路,眼前忽然开阔,一个半大不小的湖就在眼前,在淡薄的月色之下泛着银色的光芒,四周芳草凄凄,树木成荫,虽在夜色里,也显出绝佳的景色。 韩姣走到湖边,弯下身体,掬水洗了洗脸。 身后叱的一声,光芒暴涨,一下子将她卷入其中。 后方树丛里慢慢爬起一团影子,无声地蔓延,从影中迈步走出一个身着斑斓花衣的长髯男修士。他脸方须长,双目如电,定睛看着韩姣的背影,等看到她完全被灵光所包围,脸上一喜。 笑容并未持久,又蓦然一变。 长髯修士扑到岸边,动作快似闪电,一手挥动,灵光四散消失,从中露出一截树枝。 “傀儡术?”修士大怒。 他之前观察了韩姣许久,发现她刚晋身小成境界,而他自己却已是小成境界圆满,如果不是天性谨小慎微,早就选择了动手。现在必中的一击却被傀儡术――甚至是傀儡术中最低阶的替身傀儡术所蒙骗。 长髯修士额上青筋跳动了两下,转头用神识探测,才刚刚放出,就看见岸边一株树后影影绰绰,似乎有人飞快闪过。 他冷哼一声,瞬间就飞到了树后,张口猛然吹出一口气。一团黑影就从他口中喷出,映得四下一片漆黑,仿佛黑夜化成了张牙舞爪的异兽,飞快朝着树后扑了过去。 漆黑的影将韩姣的身体裹住。修士却眉头深皱,张嘴一吸,黑影收回,地上留下的还是一根树枝。 从施术水平来说,这样的替身傀儡术是最初级的,修士目光朝四周一扫,颇有些不屑。 用如此低级的术法来应对,可见那小姑娘并无多大本事。看出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修士反而不急了,心想瓮中捉鳖,实在是手到擒来。 树上露出鹅黄天蚕绫裙的一角,长髯修士手掌成影,朝上一抓,果不其然,又是一截树枝。 “雕虫小技,还敢献丑。”他在黑夜种喝了一声,朝神识所探的地方追去。 路经一个纤细的身影,衣裙依旧,身体歪在一旁。 修士见又是一个替身傀儡,索性省去了破法的力气,要往树丛深处探去。 刚走过那个傀儡,脚上灵力忽然一泄,消失地无影无踪。他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要往一旁躲,却因为双脚灵力全失,只躲开一步。 地上的傀儡跳起,脸庞如雪,双眸如漆,眼中慢慢都是得逞的笑意。长髯修士一见,就知道中计,立刻双臂一展,张开嘴就要吐气。 韩姣却没有给他机会,飞快撒了一把土在他身上。 修士张口吐出的只是一口气,什么都没有,身上粘了那些土,竟然灵力全消。这一惊非同小可,他骇得双目瞪如铜铃,口中发出啊啊的叫声,仿佛他面前不是一个俊俏的姑娘,而是面目狰狞的妖魔。 失去了灵力,再也无力抵挡术法攻击。他甚至没有看清暗夜中冒出的晶丝,丹府就被扎了两个细细的洞眼,血没有流出,但是灵力之源就此毁去。 长髯修士嘶哑着喉咙呻吟两声,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韩姣心里砰砰直跳,为防万一,从乾坤袋里又掏出一小把泥土,撒在他的身上,确认没有一点反应后,才慢慢靠近。 用晶丝把修士捆了个结实,韩姣长长出了口气。 她没有杀死他,只是毁了他的丹府,对修士来说,这从某一种程度来说,比殒命更可怕。丹府没有了聚集灵力的能力,灵根尽废,日后就只能做个凡人。 韩姣看了看修士,目光里透出一丝侥幸。 走出石林时,她飞快想着克敌制胜的方法,将乾坤袋翻了个底朝天,发现了她曾在赤山洞里挖来的泥土。这种土属性不明,却有压制灵力和神识的作用,当日她当做宝贝似的挖了来,再配合替身傀儡术,果然产生了奇效。 第一次战胜了修为胜过自己一筹的对手,韩姣忍不住微微得意,片刻过后,又对怎么处置他犯起难来。 修士躺在地上,不能言不能动,只剩下半口气,昏迷不知。 韩姣毕竟手生,又狠不下心将他毙命,想了一会儿,打算把他扔在这里,任其生死。她拍了拍裙裾,站起身。 风中传来一丝不同的味道。 “谁?”韩姣低喝了一声,看着湖岸边或盘或据的树影不放。 草木摇动,发出飒飒的声音。她却感到从四面传来无声的压力,一只手放在了乾坤袋上。 “小道友还是别废功夫了。”一道尖细嗓子从夜色里传来。 韩姣一惊,身后的方向又响起截然不同的粗嗓子:“小丫头刚才撒的那把土是什么法宝,有趣有趣。” 第三个声音立刻接口道:“克制灵气的法宝有不少,还真没见过这样的,不是法宝,有些像天材地宝。” 听他们这样无所顾忌地说话,韩姣面色刷的一下变得苍白。 三个人竟早已到了,隐匿不出,韩姣却毫无察觉,修为比刚才的长髯修士更高。 一个尚且不能对付,何况还一口气来了三个。 实力差距过大,任何计谋都成了空想,韩姣紧紧抿着唇,脸上苍白而平静,心里却已紧张到了极致,像弓弦那般绷起。 空中气氛凝重,剑拔弩张,三人散发出来的灵压越来越重,似乎要将人压折。 韩姣修为虽然不高,但是见识过的顶尖修士却不在少数,面对这样的威压,虽然面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出什么丑。 粗嗓子惊奇道:“这小丫头,有点门道。”另两人都出声附和,把灵压收去。 韩姣飞快朝四面一瞟,没有看到他们的身影,心里稍稍安定,看他们的行动和言谈,虽有恐吓的意思,却没有要对她不利的实质。 这时从树后转出一个窈窕的少女,穿着藕色衣裙,十七八岁的样子,姿妍秀丽,明艳动人。 “孟晓曦?”韩姣忍不住惊讶道。 孟晓曦的脸色和她一样,苍白如纸,唇畔含笑,神态却有一丝奇异,看着韩姣似怒似喜,口中却亲密地招呼道:“韩师妹。” “你……”韩姣上下打量她,不明白她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继而又想到,当初被魔主那样一击,她是怎么逃脱性命的。 孟晓曦却慢条斯理地开口:“韩师妹,随我走一趟吧。” 韩姣看着她道:“走去哪里?” 孟晓曦道:“去了不就知道。” 韩姣笑了笑,神情天真又烂漫:“师姐不是带我回碧云宗吧?” 孟晓曦格格笑出声,像是看穿了她:“师妹别废心思了,想套我的话?”停了一下,又道,“碧云宗虽是碧云天七派之首,在这里却没有什么用。三位长辈是不会在乎的。” 隐藏在黑暗里的三人一阵哄笑,说道:“原来这两人竟是同门师姐妹。”有的道:“不像不像。”又有道:“怎么不像,两人的气法是一样的。可这碧云宗的弟子,怎么都炼出妖气了。” 三人修为高深,言谈无忌。孟晓曦脸上笑着,眼中却凛然如刀,透着阴沉。韩姣看她一眼,只觉得她与上次又有所不同,身上萦绕着一股杂乱而暴戾的气息,与碧云宗的祥和截然不同。 “师妹,还不快走。”孟晓曦看看天色,催促道。 韩姣没有动。 “还烦请前辈帮下手。”孟晓曦对这空中喊。 树丛里猛然飞出一道银圈,不容分说地一下套在了韩姣的手上。冰凉如水的触感紧紧锁住她。韩姣想躲却没有机会,吓出一身冷汗,动也不敢动一下。等银色灵光褪去,手腕上绑着一圈绳子,丹府内空荡荡的感受不到灵力,神识也不过只能延伸一丈,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 孟晓曦看到那根捆仙绳,眼睛一眯,赞道:“前辈在蛮荒城内炼制法宝的威名,果然名不虚传。” 躲在暗处的修士却不领情:“说好的报酬呢。” 孟晓曦立刻从乾坤袋里摸出四颗天罡星石,还有一个白玉灵盒,往树影里一扔。 三人中有两人不满嚷道:“五样东西,三个人怎么分?” “报酬都是之前说好的,难道三位前辈要反悔?”见无人应答,孟晓曦娇声道,“各位可别忘记了我的主人是谁,真要惹怒了她,蛮荒城也不一定能拦得住。” 那个粗嗓子立刻道:“嘿嘿,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不过玩笑一句罢了。”两人也道:“碧云宗的弟子,脾气还真不好。” 临到最后扔下一句:“人已经捉住了,只要捆仙绳不断,就随便你了。这么一个小丫头,居然要我们三人同时来捉,哼哼。” 几声呼啸之后,三人已经在远方消失。 孟晓曦上前一把拽住韩姣,眼神里满是讽刺:“韩师妹,我们两人缘分不浅。” 韩姣已知她来意,揶揄道:“我竟不知,师姐还在这里拜了一位主人。” 孟晓曦脸色一沉,抓着她的手,狠狠一用力。韩姣蹙了蹙眉头。她笑道:“师妹日后未必能比我好,我们还是走吧。”抓着韩姣就用起了御气术,腾空飞去。 韩姣心里焦急,回头盯着石林方向看了一眼,转眼已经离得远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8章 无题 韩姣灵力被捆仙绳所封,神识也受了影响,在空中一阵头晕目眩,一把攥紧了孟晓曦不放。[.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抓我这么紧做什么!”孟晓曦想不到被她抓的力道比自己还大,顿时怒道。 “那你放开这鬼绳子,让我自己御气。”韩姣哼声。 孟晓曦柳眉一竖,回过身,一只手高高举起,等看清韩姣脸上冷冷的讥讽,一犹豫,这巴掌又打不下去了。她沉着脸,一把狠劲扭住韩姣的胳膊,加快了速度。 一路不停御气飞行了两个多时辰,到了夜半时分,天色黑透了,伸手不见五指。 虽说黑夜挡不住修士的眼睛,但是离恨天妖物众多,夜间正是妖魔滋生活跃的时分,孟晓曦不敢大意,路过一个小镇时留了宿。 镇内专为修士准备的客栈,伙计也见惯了夜间赶路的修士,丝毫不以为奇,给了房门木牌后就撒手不理。孟晓曦挟着韩姣进了房,把她扔在地上,设下结界。一句话没说,立刻坐在床上吐纳入定。 韩姣从地上爬起,拍了拍裙裾,四处张望。 孟晓曦睁开眼,警告地看了她一眼。 韩姣没有想过灵力被制还可以逃出去,轻轻哼了一声,目光一转,发现孟晓曦的修炼方式与往常大为不同。一股混杂的灵气如缭绕的雾气般绕在她的身周,从微张的口中吸入,两息之后又吐出一口浊气,十分诡异。没过一会儿,这样如同实质的灵气已吸收不了,孟晓曦皱起眉头,从乾坤袋里摸出弹丸大小的妖丹,并在双掌之内,深茶色的灵光闪烁如灯,灵气混合着妖气又重新被她吸纳。 等吐纳休整好,双掌一挥,妖丹早已化为了齑粉。她慢慢睁开眼,见韩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看,有些不自在,拔高声音道:“看什么?” 韩姣挪开眼。 孟晓曦却更不自在了,像是掩饰什么,生硬道:“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灵气不纯,用我们身上的妖气吸纳会更快一点。” 韩姣淡道:“所以你就改修妖道了?” 孟晓曦闻言脸色僵住,微微发白:“那有什么办法!这又不是我自己选的,我们来这里的时候,就被逼吞了妖丹,除了这样修炼还能怎样。” 韩姣静静地看着她,神色有一丝怔忪。 大概是她故作坦荡的表情,又或者是她的经历,让韩姣心底生起一些怜悯,而不是愤恨。 对孟晓曦,她感到复杂难明。 她们两人是同宗的师姐妹,幼时也曾有过一段很快乐的时光。年长之后,才从各方面出现了分歧――是信念,还是做事的方法,韩姣一时难以分辨。两人之间经历过背叛陷害,有过龃龉,但是又共同经历过生死,相互依托。仿佛无形中有一只的手,将两人的命运交错在一起,偏偏又泾渭分明,不能同尘。 就如同孟晓曦那些无可奈何的理由,她可以理解,却难以赞同。 “你不打算回碧云宗了?” 孟晓曦猛然抬起头,目光中含着雷霆般的利刃,死死地盯着她。 韩姣不躲不闪,默然无语。 最后,她终于不能再这样瞪下去,身子挺地更加直,显得僵硬,身上却像被抽去了力气,面色一点点黯了下去,嗤道:“光会说我,你又有什么好的,后头有等着你的。” 韩姣抿了抿唇道:“我总是要回去的。” 孟晓曦阴沉道:“但愿那时还是活的。” 韩姣横了她一眼,不愿再说,坐到一旁休息去了。 自那之后,赶路的连续几天,两人极少交流。韩姣心中焦虑,一面担忧韩洙的昏迷,一面又不知前途,想对孟晓曦旁敲侧击,她却总是很警觉地闭口不言。 这一日降起了雪沫子,天空中如撒盐似的,悉悉索索的,又绵又密。孟晓曦不觉停了下来,站在山脚下,和韩姣一起细细观赏了一阵。 碧云宗内有护山大阵,四季如春,少有严寒酷暑的天气,虽明媚晴朗,却少了一些情趣。师姐妹两人都觉得眼前的雪景新鲜有趣。 山上的风卷着雪沫刮来,韩姣灵力被封,兜头兜脸被刮了一身,头发也覆上了轻白。孟晓曦回头见了,笑了一声,想到了什么,脸色立刻又冷了下去,半晌后抛了一句:“我们已经到了。” 韩姣一怔,抬头看了看,除了耸入云霄的千丈高峰,并没有其他。她知道是有迷幻的阵法,现在没有灵力难以看穿。于是转过脸去以目示疑。 孟晓曦双手往前一拍,拿出一块白色的玉牌,往空中一抛,灵光闪动之后,眼前的景色露出了真容。 高山的顶峰上有楼阁飞宇,与韩姣极为熟悉的碧云三峰不同的是,这里的楼阁不是建于峰山,而是凿穿身体,与山峰融为一体,从山上蜿蜒而下的道路,就成了一条回廊。天际的尽头是一片雪白,云海生波,山峦如殿,两者几乎相连,形成一种奇异的美景,仰望时有天地之威,显出人类的渺小来。 修士以灵气为本,对天地自然的感受更为强烈。 韩姣慨然一叹,随即问:“你的主人到底是谁?” 孟晓曦早已收起了刚才观雪景时的一时迷茫,丝毫不给好脸色道:“上去了自然知道。”说完就提起韩姣,穿过结界,从回廊上山。 一路飞腾,景色幻变。韩姣只觉得饶了许久,才见到山峰上的楼阁。孟晓曦将她扔到一座殿中。 韩姣自己站起来,目光一扫,顿时骇了一跳。 殿内有灵玉柱子,雕刻着四方聚灵阵,使殿内灵气丰沛,呼吸间如饮清泉。而地上铺着不枯不萎的万年草编成毡毯,落地无声,还有清心明智的效果。靠近殿堂四壁站着不少的男子,有老有少,年长的看起来有三十好几,相貌堂堂;年少的有如少年,眉清目秀;无一例外都是样貌上好的佳男子。 韩姣一愕之下,立刻质问孟晓曦:“你……你带我来什么地方?” 听她猛然一声高喝,孟晓曦愣了片刻,又见她脸红扑扑,一幅想歪了,还义正言辞的样子。孟晓曦感觉额上一抽,忍不住训道:“你乱七八糟想什么,这里是含章楼,青元殿下的居所。” 韩姣哦了一声,脸上所有让人误解的表情都收了,露出沉思。 孟晓曦顿时明白上了当被套出话来,脸色更不好了,威吓道:“看你这些小聪明能耍到几时。” 韩姣充耳不闻。 孟晓曦转身叮嘱殿内的人好好看守,飞快地走了。 殿内的男子躲地韩姣远远的,只有意无意地盯着她,却没有其他举动。 韩姣想了许久,依旧没想出自己和妖王青元有什么交集,除了那一次被苏梦怀逼着应对,再没有其他。难道无意中结了仇?韩姣百思不得其解。 从云层上透下的微光,映着殿内的四根玉柱,让殿内染上绚丽光彩,四周还有众多美男子环绕,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奇景。韩姣观察了一会,发现其中不少都是妖物,甚至其中有几个,光凭感觉修为就在她之上,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正忧虑,殿外忽然有人高喊:“殿下到。” 韩姣还未动,四周的众男子都涌到了殿门前,对外行礼。有一个修长高挑的女子从外走来,身着茜色衣裙,真如一团风中的火焰,摇曳而生姿。 她款步走来,五官深刻,浓眉眼大,有一种异域艳丽的风情,正是韩姣见过的妖王青元。 青元走进殿中,对众男子的讨好毫不理会,反而目光上下打量韩姣,纤毫不放。 女性之间的打量总带有苛刻的成分――就是参悟大道的修士也没有不同。青元仔细扫了韩姣一圈后,眉峰挑起,口含不屑道:“不过一个小丫头罢了。” 韩姣张了张嘴,把话咽了下去,没能问出“你千里迢迢抓我来,是为了评头论足的?” 青元说完这一句转身即走,走了没几步,又回过头来:“你是孟侍女的师妹?” 韩姣觉得她的举动和问话都透着一股匪夷所思,犹豫了一下,才从称呼上分辨出,孟晓曦做了她的侍女,同时心中有一种身为七派名门弟子的傲气,一声不吭,没有应答。 青元也不恼,又问:“你们怎么和苏梦怀混在一起的?” 韩姣道:“被逼的。” 青元点头:“和孟侍女说的一样。”她本怀疑,苏梦怀是否和七派私下有了勾结,这一下疑虑全消,又命令道,“你待在这里。”不管韩姣听没听懂,如彤红的晚霞一般,眨眼消失在天际。 殿中众美男子都唏嘘惋惜不已,三三两两地离去,须臾工夫,已鸟雀散尽。 韩姣一头雾水。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殿内不明所以,幸而人也走光了,多了一份自在。 谁知这一自在,就自在了六日。期间没有一个人来过大殿,孟晓曦杳无音讯,青元也不再现身。韩姣灵力全无,丹府沉寂,无法打坐修炼,每当想要走出大殿,又被四根玉柱的阵法给弹回。 心里的侥幸渐渐变成了焦虑,一日胜过一日。 当又一日天色渐暗,她站在殿内乱转,朝外大喊道:“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从外传来一声笑,慵懒而清亮,十分耳熟。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29章 劝留 天上飘着雪,扯絮似的,一片片随风四散,白茫茫的一团。公子襄缓步走来,一袭宽大的深紫袍子,几绺漆黑的发丝垂在肩头,身躯修挺如山岳,面容俊逸风流,噙着一丝笑,更添魅惑。 风雪绵密,却半点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韩姣看到他的脸,一颗心猛地跳到了嗓子口,转头就逃。 他瞬间一移,抓住她的手:“看见我逃什么?” 韩姣没有躲开,脸色刷白,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惊讶:“是你。” “不是我是谁,”公子襄眉梢一抬,笑意盎然,“胆子不小,还敢要杀要剐?” 韩姣松了一口气,不是那个一掌就差点要了她的命的人。脸色渐渐恢复过来,上上下下看了他几圈。 公子襄任她看完,微笑道:“看出什么了?” “你的身体……”韩姣有点不确定。 他伸手在她的脸上一抚,温温热热,是正常人的体温。这个动作稍嫌亲密,韩姣偏了偏脸:“你夺回身体了。” 公子襄目光一闪,手指一动,将她耳旁的散发捋到耳后,说道:“你认识他?刚才看见我就跑。” 韩姣急急地问:“你怎么打过他的,他那么厉害?” 两人同时出声,各问各的。 公子襄就这样含笑看着她,一双眼流光溢彩,潋滟生辉。 韩姣功力浅薄,哪里抵挡得住这样的眼光,率先老实交代了。从莫名其妙被上古传送阵送来,遇上苏梦怀,遇上‘公子襄’丢了半条命,后来又阴差阳错被风淮逮去镇魂取妄天。一直说到这里,她想起韩洙,就多生了一个心眼,故意省略去,不提及任何和魔主成钧有关的牵连。 公子襄蹙眉道:“妄天被风淮取到了?” “当然没有,”韩姣摆手,“后来又来一个更厉害的人,把妄天抢走了。” 公子襄讶然:“照面就把风淮打伤,离恨天还有这样的人物。[.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韩姣随口敷衍道:“世外高人嘛,不稀奇。” 公子襄哦的应了一声:“后来谁把你带出镇魂地,听说你在蛮荒城住了好几日。” 韩姣抬起眼,见他脸上笑意分明,目光却一分分冷了下去。她心中顿时咯噔一响。在蛮荒城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根本瞒不了人,来抓她的人也是从蛮荒城摸着线索追上来的,若她说单独一人,立刻就会被拆穿,可若是说两个人,又怎么解释和世外高人相处多日,却一无所知的事。 世人常说,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弥补,真是半点不假。 她眨了眨眼:“就是那个高人把我抓走的,还去了蛮荒城。” 公子襄不动声色道:“打伤风淮带走你,这人有什么目的,莫非……”韩姣闻言提起心,他手掌倏然托起她的下巴,“他有什么不良企图,还是对你做了什么?” 韩姣涨红脸,连呸了好几声:“没有没有,他就是把我当丫鬟使唤了几天。” 公子襄盯着她不语。 “你,”韩姣感觉浑身不自在,心虚地高声,“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想要别开脑袋,下巴却被紧紧捏着。 他低头看她半晌,狭长的眸里流转着谁估摸不透的光彩,手指略动了动,在她白皙小巧的下巴上摩挲了一下,看到她羞恼地几乎要发作,这才施施然放开手,叹道:“一眨眼都是大姑娘了。” 韩姣暗暗瞪他一眼,不吭声。 公子襄微微沉吟:“这样一个人物,不会无的放矢,”放柔了声音道,“姣姣,他没有提及名字?” 韩姣装傻:“他这样厉害,话也没和我说几句,不知道他的名字。” “能取走妄天,和魔主成钧脱不了关系。”公子襄淡然下了定论,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道,“陨落了几百年,对这三界倒留恋的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韩姣不可抑制地心疾跳了两下,这些人,果然都是一窍通百窍,闻一能知百。幸而她隐瞒了韩洙的名字,不然这一刻他与成钧的关联只怕马上就要暴露。 她高高吊起的心,终于可以缓缓放下,刚松一口气,就发觉公子襄一直看着她,神色似笑非笑:“后来姣姣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她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何比刚才还要紧张几分。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要理直气壮。韩姣定定神,镇定道:“那天他被天上的紫雷劈到,忽然就死了。可是租静室的老板要我陪灵石,我只好趁夜逃跑了。” “死了?”公子襄若有所思,“这么轻易。” 韩姣便夸大其词:“那是你没有看到那天的雷,紫色的,蛮荒城的修士都说是天兆异象,要生祸端呢。” 公子襄听她说完,一径微笑,在她脸颊上轻轻捏了捏:“我的傻姑娘,到了这种境界怎么会被雷给劈死。” 韩姣原不指望他完全相信,不欲再谈,顾左右而言他:“那个‘公子襄’那么厉害,你是怎么赢的。” 他似乎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却也没有继续追问,神情一派宠溺道:“无非就是他技不如人而已。” 韩姣被他唬住:“什么?他技不如人?”成钧的残魂会如此不济,她十分怀疑,可眼前事实又不容分辩,于是脸上就显出一点呆色来。 公子襄笑笑,兴味道:“原来你不看好我?” “不不,”韩姣摇头,喃喃道,“我知道你一定会赢的,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公子襄伸手在她的额上点了点,正色而低柔地说道:“无论什么境界,用这里比单纯的实力更重要。” 这个想法韩姣很赞同,大力地点了两下头,脑中忽然想起什么,她惊道:“你被发觉了吗?”不等公子襄回答,她忙道,“要不趁这个时候,我带我一起逃出去吧。”说完,扯了扯他的袖子,却发现他站的纹丝不动,意态闲适。 “逃什么?”他问。 “这里是含章楼,妖王青元的地方,”韩姣横他一眼,“她可是魔主收服的属下,你和那个‘公子襄’性格迥然不同,迟早要被发现的,趁他们还不知道,我们赶紧走。” 公子襄道:“走去哪里?” “我回碧云宗,你不是妖王吗,回去你的山头。”韩姣想也不想道。 公子襄眯了一下眼,略抬下巴:“你都想好了?” 听他的声音,韩姣不觉打了个冷颤,看看他的脸色,没有看出什么,声音却自然而然低了下去:“那你想去哪?”又蓦然加了一句,“现在你可去不了碧云宗了,定魂珠,你躲不进去了吧。” “天下难道只有碧云宗是洞天福地。”公子襄冷声道。 韩姣连连应声“是是,不对,当然不是”。 公子襄见她讨好的样子,脸色稍霁,不顾她的扭捏,一把将她捞到身前:“你以前老是说碧云宗景色单调,想要出去闯一闯,现在急着回去干什么?” 韩姣见他一点都不担心身份被拆穿,不解地看着他。 “离恨天不好?”公子襄的声音里带着勾魂夺魄的魅惑,“以泉源为主,汇千流大江,幅员辽阔,聚天地灵气的福地比碧云天要多出许多,也没有七宗那么多条条规规,修行起来更容易。” 他劝她留在离恨天,韩姣一时语塞,半晌才道:“那、那怎么能行,这里是修魔的。” “又是碧云宗的师长说的,”公子襄嗤道,“难道碧云天内没有修魔的。同样道理,这里也有大量修道的。苏梦怀,迦夜妖王你认识,他的属地西境,都是人类子民,你不知道吗?” 韩姣还真的从不知道,张口结舌:“你让我去西境?” “真是傻姑娘”他使劲捏了捏她的脸,直到脸皮发红,微微肿起,又揉了揉,“有我在,又何必去西境。” 韩姣直愣愣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口气:“你――是要当魔主。” 他并不否认,笑容迷人地劝道:“在碧云宗内当个四代弟子有什么好?你师父顽固不化,能教你什么,你要是想继续修道,这里也有道家功法,和碧云宗的典藏比不了,给你一个人用绰绰有余。在这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岂不是逍遥自在的很。” 每一句话仿佛就是一个美好的梦境,要将人吸引进去。 韩姣听得脸色一时发白一时发红。幸而心底始终牵挂韩洙,保持着清明。直到他说完,她也没有动摇,慢吞吞地答道:“不行,我要回去的。” 公子襄微微变色,目光沉凝,按住她的肩膀:“为什么急着回去?” 韩姣沉默不语。 见她还是不放松,他便又道:“你先留几日,自然就知道离恨天比碧云天丝毫不差。” 韩姣着急道:“我不能留在这里……”一抬眸,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公子襄星目修眉,唇畔含笑:“你着急去哪?” 韩姣犹豫了一下,嗫嚅道:“妖王青元讨厌我,把我关在这里,我不想留在这里。”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笑,牵着她的手,贴近她的耳朵,轻声道,“跟着我怕什么。” ------题外话------ 不要想入翩翩,韩姣和公子襄的交流,并不止表面看来那么简单哦 更新间隔时间有点长,让我自己都有些记忆出错,还翻了前面的来看…… 大家多多鞭策 碧云读者2群,离恨天:259582570,加了一群碧云天的不要重复加了哦,申请时报书内一个人名即可,每满50人,次日加更一次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0章 误会 这一声近在耳畔的亲昵软语,温柔而多情,令人醺然欲醉。[.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韩姣脸色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公子襄已拉起她的手走出了大殿。 雪更大了,片片如鹅毛,韩姣抬起头,见到不远处一方殿宇高台上,有一簇通红如火焰般的身影,眨眼又消失了。看地不是很真切,唯一能让她想到的就是青元。 公子襄带着她往山巅上走,最宏伟的几座殿阁就建在悬崖峭壁上,白蒙蒙地雾气缭绕着,几只鸾鸟在云雾中穿梭飞行,格外有一种飘渺不真的味道。 他捏了一下她的手,指着浓郁的雾气道:“看到没有,都是最纯净的灵气,和碧云宗比起来如何?” 韩姣走地近了,已发现每一口呼吸都是清新涤尘的气息,充满了力量,即使在她丹府被封灵气留不住的情况下,依然感觉到身体无比舒泰。 她把手伸出来,腕上贴着肌肤有一道暗影的绳索:“快解了吧。” 公子襄在她手腕上一拍,捆仙绳寸寸断裂。 韩姣高兴了些,狠狠吐纳了两口浓郁的灵气,不吝赞赏道:“真是好地方,宗内也只有碧云上峰才有这样的灵气。” “在这里修炼有事半功倍之效。”他微笑道。 听出他的暗示,韩姣面色淡淡的,沉默不语。 两人直通峰顶,偌大一个宫殿,被一片桃花包围在其中,在风雪中也山花烂漫,落英缤纷,粉色花瓣雨白雪相映,美不胜收。 韩姣注意到,殿室前后和桃花林中都藏有厉害的禁制。公子襄带着她走入其中,如入无人之境,一直来到内殿。 与殿外富丽堂皇不同,内里却简洁空旷,后殿被单独辟为静室,墙上有星河云海的浮雕,灵气翻滚涌动,十分古朴素雅。偏殿被设为居室,摆放的寝具华贵却不显眼。 韩姣在殿内走动。 公子襄指了通道一侧的偏殿:“你就暂时住在这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姣看了看对称的殿室,好奇道:“给我一个人住?” 公子襄朝她若有深意地一笑:“这是我的寝殿。” 韩姣一怔,张大了嘴:“你的?”又立刻道,“那另外给我找地方住吧。” “怕什么?”公子襄见了她的样子,笑意更浓,“以前我们可是一室共处的。” 那怎么同――韩姣慌乱地想,那时候他只是一颗珠子。 “不行不行,”韩姣嗔道,“我去哪里修炼,给我另外找个地方吧。” 公子襄一挥袖子,大殿内一股灵气凝练起来,慢慢从地上积起一道土壁,把幽深宽宏的殿室隔开了小半个,单独成了一间静室。 “你就在这里练功。”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韩姣看了看,皱眉还要反驳。 公子襄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淡道:“你要去和青元住?” 韩姣顿时哑了,在两难的选择中纠结。 公子襄摸摸她的头发,动作温柔,低声哄道:“这里妖灵魔物众多,你难道要和他们去住一起,青元脾气不好,手下又没有轻重,你修为和她差地太远,万一伤到就不好了,还是和我住在一起。”他一顿,唇角略弯,漾起一抹笑,本就风流的眉眼越发柔情蜜意,“还是,你怕我什么,嗯?” 生涩的韩姣如何能敌,讷讷说不出话来。 “乖。”他的手在她柔软的发上摩挲流连,“我要闭关几日,你要乖乖的。这里随便你玩,不要下山。” 虽然他说的样子和语气都极尽温柔,却暗藏了让人不能拒绝的意味。韩姣没有回答,他便深深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瞳眸太黑太深,让人看不清,韩姣躲避开,口中含糊道:“知道了。” 他这才满意地放开她。 公子襄闭关之后,大殿内已是雾气沉沉,如生波的云海,遮天蔽日,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韩姣在偏殿坐了坐,又跑到殿外看桃花。这一处殿堂独立于山巅,人影也不见一个,与下方众殿往来的人影形成鲜明对比,她想找个人问些话都不能,等了半晌,最后怏怏退了回来。 正如公子襄所说,在这里修炼,因为灵气充沛媲美灵脉,要比平日省心省力的多。 韩姣每日打坐两个时辰,赶得上以前一整日闭关的效果。她当前修炼的首要,就是将妖气炼出身体。以往有韩洙护法,现在只有自己施为,得到灵气弥补,效果倒是差不多。 每天修炼完毕,她就一个人跑到桃花林中,思前想后,心事重重。没有入定的时候,脑海里总是浮现韩洙躺在地上的模样。她拼命回想当日,什么细节也没有放过,越发担忧布下的阵法太简陋。一时害怕石林中有异兽妖物出现,一时又怕什么不长眼的修士误闯。 忐忑不安的情绪反复出现,令她坐立难安。 在这样不安的深处,她不时还会琢磨公子襄。之前七年的相处,并没有让她真正了解他。 九岁的时候就知道他的风流,到了眼下,那些亲昵的举动,言谈,她无法再视作等闲,骗自己说这都是平常。 为什么呢?韩姣在桃花树下把头埋进手臂里,整个人蜷了起来,心里想着,虽然自己不差,论根骨资质样貌,还不至于是女修士里拔尖的――他怎么会…… 清风穿过树林,刮落的花瓣落了满身,韩姣还没能理出头绪,只能将混乱的心思全压了下去。 这样过了一个多月,山下渐渐热闹起来。先是有零散的修士前来,接着又有成群结队到来,高阶修士御气飞行,在山峰云层上来来往往,灵光闪烁,交织如网。 桃花林外的结界在公子襄闭关后不久就打开了,韩姣犹豫了几天,走出了殿室桃花林,顺着山路石阶,往山下去。 这座山原叫雪望山,地处燕城的中心,山体上经年累月地飘雪,因为灵气纯净,自古就有传言山位于灵脉之上。妖王青元败降了魔主后,就将这座山让了出来。在韩姣看来,山体峻拔陡峭,灵雾环绕,的确是上好的灵山。可惜妖物品味奇特,把房子造地七零八落,毫无格局。 她绕了大半天,才寻到通向山外的路。没来的及欢喜,忽然就感到被一道强大的神识给锁定了。韩姣无奈,背过身又走回来路。走了一会儿,身后的神识又消隐不见了。 下山的途径被封死,韩姣耸搭着脑袋在山上胡乱晃。四周往来走动的修士果然多了许多,气氛融融,高阶修士在头顶上来去如风,刚入化态的微末小妖散落在各个角落,大多聚成一团,嘀嘀咕咕不知议论些什么。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她吃了一惊,飞快回头,看清来人后,更是诧异:“二师兄?” 时于戎身着一身宝蓝武士服,脸上的异色比韩姣更重:“小师妹,我以为看错人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韩姣嗫嚅,不知该怎么回答。 时于戎环视四周,皱起眉,拉着韩姣避开人群,找了一处僻静的树荫下,又设下静音的结界,微微责备道:“你怎么和这些不入流的妖修混在一起。” 以前他教导师弟妹就是这个模样,韩姣垂头丧气不敢反驳。 时于戎见她模样可怜,口气变软:“你不是在桐城,怎么突然到这里来了?是苏梦怀带你来的?” 韩姣摇头:“不是不是,这说来话长……”含糊其辞说了这么一句后,又觉得难以交代,张张嘴没出声。 时于戎又皱起眉:“你可别走上歧路。” 韩姣一吓,忙辩解:“我没有,我没有和这些妖修混一起。”想了想,又觉得不服,问道:“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 时于戎脸色黯然道:“魔主下了召集令,我随长辈来的。” 韩姣明白他的难处,便没有追问,移开话题道:“魔主要召集什么?”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大概与吉祥天有关。” 韩姣对吉祥天颇不以为然:“一个还未证实的消息,就有那么多人来了,修士也是人云亦云的。” 时于戎笑了一声道:“空穴来风是有不少,魔主开口的分量却不同,离恨天内没有人不信的。”说着想起他们两人都是碧云宗的弟子,却被陷于离恨天的是非中,心里也有些萧索,拍了拍韩姣的肩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韩姣忙不迭拒绝了:“不用了,师兄,我还要去别处走走。” 时于戎并不勉强,叮嘱道:“这里妖修众多,你独自一个人要小心,实在不行就来我这里。”韩姣略想了一下还是摇头。他又说:“明日这个时候你在这里等我,要是等不到,就去那里找我。”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一座独楼。 韩姣记下,话别离去。 环伺妖修的地方能遇上同门的师兄,她稍感心安,快步走回桃花林。 “小师妹。”身后突如其来一声喊。 她身体僵住,慢慢转过身。 时于戎站在不远的小径上,惊诧莫名地看着她。 “你……”他一脸凝重的色彩,“你怎么来这里?”原本只是担心师妹的安全,暗自一路相送,却不想,竟一路跟到了山顶。 立于山巅的宫殿――是现任魔主暂时的居所。 韩姣羞愧地脸色发红,刚才还信誓旦旦说“没有和妖修混在一起”,转眼就被抓个现行。虽然什么也没有做过,此刻却心虚不已。 她深深呼吸了两口,打算解释。 桃花林中传来公子襄的声音:“姣姣,进来。” ------题外话------ 开始加速,大概隔日一更,如果爆发,也会争取日更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1章 承诺 时于戎虽然看不到桃花林中的人,却也猜出此人的身份,一时面上又青又白,心里的震惊全露在了脸上。 韩姣无法面对他的目光,羞愧地低下头去。 “师妹,”时于戎语调艰难地说道,“依附魔主可是宗门十恶重罪,你、你可想清楚了?”他自己因为家族原因,已犯下了背叛宗门的大罪,说这句话时感同身受,长而精灵的眼睛里,全然不见往常的吊儿郎当,满是郑重严苛,还有几分惋惜。 韩姣懵了,以往对宗规记得模糊,从未想过自己已经犯了十大重罪,声音也不自然起来:“可……可我什么也没做啊……” “你。”时于戎眉头深深拧起。 韩姣看了他这个样子,打心眼里感到心虚。幼时入宗,师父齐泰文有近百年徘徊在假婴期,一只力求自身突破,对年幼的三个弟子传授功法后并不亲自督促。所以韩姣从小就是由两个师兄教导带大的,实质来说,更像是半个师徒。 修炼时稍有懈怠,道术不济,师兄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时候,她就感觉自己是个犯错的学生,反射性的心慌无措。今日的情况,比记忆里又严重了许多。 “姣姣。”桃花林中的人又喊了一声,隐隐带了不耐。 时于戎还要说什么,韩姣对着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指指日头,又摆摆手。时于戎明白了,这是让他快些离开,明天再说。 他看了一眼桃花深处的巍峨宫殿,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回头看一眼,韩姣还站在原地,沮头丧气,眼神巴巴的,像个犯错的孩子。 ――真的还是个孩子。他想到,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师妹,之前没有离开过碧云宗一步,有点古灵精怪,却绝不是能离经叛道的人。心中这样想,便叹了一口气,对着她点了点头。 韩姣看到了,感觉绝处逢生,喜出望外。直到看不到人影,才慢吞吞回了桃花林。 公子襄倚在一株桃花树下,花瓣洒落在他的发梢肩头,配合潇洒闲逸的样貌举止,确是令人心折。(.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韩姣却看也不看,离了一小段距离,看着桃花发呆。 “刚才和谁说话,”公子襄等了半晌不见她出声,率先转过脸,“气成这样。” 韩姣面无表情。 公子襄瞟了她两眼,漫不经心地道:“不过就是十重罪,怕什么,看你这傻乎乎的样。” 韩姣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险些原地跳起,狠狠瞪眼:“懂什么,你懂什么。” “怕了?”公子襄见她是真的惊惶失措了,不由好笑,“是怕被关进碧云上峰的刑室,还是怕被压在赎罪石下?” 刑室和赎罪石都是碧云宗开宗后惩戒十大重罪的恶徒设下的刑罚。 韩姣脸色变了变:“还不都是你害的。” 公子襄长眸微睐,“哦?”地疑惑了一声。 见他样子,韩姣气不打一处来,腮帮子鼓了又鼓,可毕竟不是冲动的人,想了一会儿后就冷静了下来,径直往殿室内走去。 公子襄闪身一动,鬼魅般飘至,含笑捏了捏她的脸:“还气鼓鼓的?丑死了。” 女子当面两大忌:胖与丑。 韩姣一怒:“谁像你,孔雀。” 公子襄笑道:“孔雀?是什么?” 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韩姣深觉得内伤,恨声道:“就是引香兽。” 引香兽是一种已经灭迹的上古奇兽,据说是一总到了春季就会身发暗香,吸引雌性的灵兽,不分任何种类,闻香都会生情。就连人类修士也不能幸免。 可惜引香兽虽然天赋异禀能吸引任何雌性灵兽,但是却有一个致命缺陷,繁殖力低下,被高阶修士大量捕捉后,竟然不知不觉被灭了种。 公子襄摸了摸下巴道:“以等阶来说,引香兽也堪堪能衬得上我的身份。” 险些忘记了,在离恨天内大多都是修炼成精的妖,指着对方骂禽兽根本就不算粗话,最多算实话。 韩姣别过脸,沉默了。 “怎么办?”公子襄道,“你什么都没做,可这依附魔门的罪名是逃不掉了。” 韩姣好半晌才咬牙切齿说了句:“二师兄不会说的。” 公子襄眨了眨眼:“可是你其他师兄弟也都见过我,你能保证他们都不说?” 韩姣一怔,突然想起,上次在赤山洞时公子襄曾以虚炼实出现过,师兄姐弟都见过面。原来以为身处两重天,身份又悬殊,不会有什么纰漏,可是现在――时于戎不说,那孟晓曦呢? 她目光慌乱了一下,随即道:“都在你预料之内?” “傻姑娘,碧云宗有什么好的,恩?以前不是一直叫着要出宗来,现在怎么变成死脑筋了?” “那不一样,”韩姣苦恼道,“如果一直待在家里,当然想去外面闯荡,可闯荡久了,谁会不想回家呢?” “家?”公子襄嗤之以鼻,“那是凡人才有的顾念。修士以天地为基,何处不是家?” 韩姣无法反驳:“那不一样。” 公子襄拉过她的胳膊,漆黑的眸中满是柔色:“你不把那些凡人的想法抛开,就不可能在修行大道上再进一步。” 韩姣难以言语,像公子襄这样级别的修士,经历了几百年历练,早已有了自己的道心。她知道自己那点阅历,根本说服不了他。可他也同样不明白,她两世为人,心中早已有了根深蒂固的想法,难以动摇。 “不仅仅是家,还是根基,”她试着解释,“浮萍无根无基,所以只能随波逐流,所以也只能存半载,而树能扎根,就能几年百年地存活。” 公子襄极少听她论道,感到兴味道:“浮萍也好,大树也好,存在长短对天地来说,与一夕没有分别。你既已知晓道,何不将眼界放得更开阔,碧云虽好,怎能比得上天地无垠。” 韩姣移开目光,轻声道:“师兄师姐还在碧云宗等我。” “他们不会等你一世。时间有缘法,同宗同门相伴时间也是有限的。”他淡然道。 “那这里又有什么好,”韩姣说不过他,语气也开始不太和善,“都是妖怪。” “妖怪怎么了?人类就比妖怪高等?” 韩姣一下子被击瘪,气虚起来,讷讷半响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公子襄却不放过她:“你现在妖灵二气驳杂,能回碧云宗?他们只怕要把你看做异类妖物。亏你还心心念念地想着。” 韩姣口唇翕动:“那、那怎么相同……” 公子襄哼了一声道:“碧云宗早已不是几百年前那样大道求同的道门正宗。看你那个二师兄,同样也是叛宗投魔,就没有这么多顾虑。” “二师兄是因为家族。” “修仙大族,眼光比你老道多了,知道碧云天气势渐衰,就来离恨天求存。看看你,水流低,人走高的道理都不懂。” “我……”韩姣发现什么话都让他说完了,苦着一张脸发愁。 “你对碧云宗的留恋,只是一种习惯,”公子襄亲昵地拨开她额前的散发,“如果一开始就在离恨天修魔,你也一样会有感情。七年,对修士的一生来说,也只是很短暂的一段。道法在哪里不是修。” 韩姣还想反驳:“可是……” 公子襄不给她机会:“你现在这样,怎么还能回去?回去之后万一被人发现你和我的关系,你怎么办?” 韩姣被他绕的头脑发晕,听到这一句猛然惊醒,关系――什么关系?他和她能有什么关系。这普通的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竟好似引人遐想,暧昧无比。 她脱口而出:“关系?” 公子襄好整以暇:“是啊。” 韩姣憋住一口气,脸色变幻不定,好半响憋出一句:“清者自清。” 公子襄哈哈大笑:“但愿碧云宗那些老东西能不负你的期望。” 被辱及师长,韩姣哼了一声。 “要真想表明清白,只能熬过那些刑罚,刑室,赎罪石,你选哪个?” 刑室是碧云上峰一处绝地,能隔绝六感,使修士无力施展沦为凡人,再施鞭刑,打碎人的筋骨,在受罚者剩一口气的时候停止,等自行恢复过来,再周而复始地进行惩罚。 赎罪石则是一块从虚空陨落的巨石,被封存在碧云宗的禁地。石下有虚空,将受罚者压在石下,便身处万物寥寂的虚空,什么都没有,唯一相伴的就是黑暗和死寂。而刑罚一次,可能是几十年,也可能是几万年。 韩姣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说道:“表现清白,也不一定要这样。” “那应该怎样?”公子襄问。 韩姣道:“我师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还有师兄师姐,都会给我求情。本来我就什么都没有做啊。” “傻瓜,”他抚了抚她的脸颊,细声哄道,“你还不明白你二师兄与你的不同,他不担忧碧云宗的刑罚,是因为他背景深厚,碧云宗就是知道了也不会将他怎样,可是你呢,凡人背景的小孤女一个,正好拿来明正典刑。” 韩姣瞪圆了眼。 “留在这里,我会护着你。”他凝视着她,眼波如春水,承诺。 韩姣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来证明我的清白?” 他怔了一下,伸手狠狠捏了她的鼻子,戏谑道:“好狡猾的丫头。” ------题外话------ 依约更新,哈哈 前面一章出现了错误,二师兄最后一次与韩姣相遇是在泉源十七城,幸好有细心的读者指出,明天会修改,再次感谢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2章 猜测 公子襄出关之后,开始在山巅的宫殿中接见部属。韩姣在一墙之隔的小静室入定,半夜醒来,还见到桃花林中有人影走动。到了第二日,来走动的修士更多了,有的怪模怪样,实力高强,有的衣冠楚楚,境界隐晦。 趁着人多,无人注意,她不声不响地遛了出去,往昨日约定的地方走去。一路走过,发现比起昨日人更多了,不少僻静地方都有三两成堆的妖修。 穿过绕山壁而造的游廊,空中飞来一块小石头,直冲她身后来。韩姣侧身避过,转身回头看。青石阶上坐着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衣着华丽,眉目清秀,此刻却拿眼瞪着韩姣。 韩姣莫名其妙,同样也瞪眼看着他们。 三人互瞪了片刻,站在左边的少年忍不住出声:“你干嘛瞪我们?” “你们先瞪我的。” 右边的少年又道:“谁让你摆臭架子。” 他一开口就和身边的少年不同,又钝又尖,公鸭似的。韩姣看了他好几眼,这才发现他还长着耳朵,毛茸茸的,耸搭着。少年在她目光下,脸一下子红了,缩到了后面。 左侧的少年张臂挡在前面做出保护的样子,忿忿道:“你少瞧不起人。” 韩姣快冤死了:“我什么时候瞧不起人了?” “就是刚才,”少年道,“你走过我们身边,当做没有看到,我们喊你,你当做没有听到,现在又这么欺负人……” 眼看他要滔滔不绝,韩姣赶紧打断:“你们喊我,什么时候?” 右侧少年尖着嗓子说:“就是刚才。” “你们喊什么?” “穿灰衣服的。” 韩姣低头,一身天水碧色的纱裙,一脸诧异道:“是碧色啊。” “什么?”右侧少年呆滞了一下。左侧少年眼珠转了转,咳了一声道:“大概……是我们看错了吧。” 色盲吧,韩姣心道。(.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看看两人红彤彤的脸色,终于还是没有反驳,而是道:“你们喊我做什么?” 右侧少年道:“你见过我们大王吗?” “没见过。” “你。”左侧少年又瞪眼,脆生生道,“你骗人。” “骗你有什么好处?”韩姣问。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各自想了想,异口同声道:“好像没有。” 韩姣直想叹气:“那我骗你们做什么?” 两个少年愣住了。韩姣要走,右侧少年慌忙往前走了两步:“可是你不是从上面下来的吗?”说着还指着山巅上。 韩姣道:“是呀。” “那怎么会没见过我们大王呢?”少年孜孜不倦地追问。 “我又不认识你们大王。” “我们大王是八荒正北大王。” “不认识。”韩姣一口道,语气中已有些不耐烦。 右侧少年立刻红了眼圈,怯怯地看了她一眼。左侧少年张了张口没做声。两人的样子,虽是无声胜似有声,十足的控诉。 韩姣只觉得头皮发麻,一时倒不好直接立刻,放柔了声音:“我真不认识,也没见过。” 少年羞赧地问:“那你认识去临华楼的路吗?” 韩姣实话实说:“也不认识。” 右侧少年几乎泫然欲泣了:“你是看不起我们吧。” “……”韩姣无语了。 实在没有办法,又细问了几句,原来他们住的地方有两株高大的灵杏树。韩姣昨日瞎逛了许多地方,对此依稀还有些印象,于是无奈指了地方给两人看:“好像记得在那里。” 谁知两人却跟在她的身后,一脸很期盼的样子。 韩姣咬咬牙,幸好离二师兄约定的时间还早,就带他们一程。 两个少年顿时抛弃了牵头的忿然,和她亲切地交谈起来。双胞胎兄弟,没有耳朵的叫阿岚,有耳朵的叫阿勤。韩姣朝他头上看了看,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看起来真是十分可爱。阿勤却躲躲闪闪,嗫嚅道:“我很快就要完全化态了。” 韩姣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口中应答了两声,心中却直道可惜。 阿岚见她好说话,打听道:“你是侍奉魔主陛下的吧。能参加这次的宴会吗?” “宴会?”韩姣随口道。 见她表情一无所知,阿勤了然:“原来你地位和我们差不多。”阿岚却惋惜道:“连宴会都不知道,还不如我们。” 被两人一人一句地同情,韩姣哭笑不得。阿勤觉得她可怜,刚才那些心情立刻就不同了,解释道:“魔主召集了六部八荒,迦夜妖王,翠眼狼妖王,桐城城主,蛮荒三老,下个月底要开盛宴,公布寻找吉祥天的线索呢。” 韩姣昨天也听时于戎提过可能关于吉祥天,但那时尚未确定,想不到这两个小妖修说的那般确定。她疑惑道:“怎么会请迦夜妖王,翠眼狼妖王?” 虽然不清楚内里具体情况,但是两人曾联手伏击公子襄,绝不会有假。 阿岚道:“吉祥天事关重大,怎么不会邀请两位妖王?” 才结下的梁子,两位妖王会来?韩姣轻轻摇头。被敏感眼尖的阿勤看到了,涨红了脸道:“你别不信,听说迦夜妖王已经答应要来了。” 韩姣被他说话的样子逼着点头应承,转念一想,疯子苏梦怀什么事做不出,说不定还真会来。 阿岚又接着说:“听说吉祥天需要四样珍宝才能重新打开。” 阿勤道:“我听大王说了,魔主陛下许要集离恨天全力来寻这四样珍宝。” 两人交谈了这两句,忽然发现跟前的少女停了下来,脸上不知是惊慌还是震惊,一双灵采的眼睛看着前方,目光如水般,却是暗藏波涛的水。 “什么四样珍宝?”韩姣问。 “这我们可不知道。”阿勤道。阿岚补充:“不光是我们,就连大王也不知道,要等宴会后才公布。” 韩姣看看两人,又看向远方,感觉头有些发胀:四样珍宝,什么珍宝――除了那句预言一般的谶语,她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真正的吉祥天线索。难道宴会就要公布这个? 空中洋洋洒洒地飘着雪粉,都被隔绝在每个修士的灵气体外,而这一刻,韩姣却觉得有点冷,从指尖到脚底,一阵阵地发凉,身体里却相反,像捧着一个火盆,灼烧着她的心,让她又是焦躁又是慌乱。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让她异常难受,却找不到一点倾泻的途径。 她重重喘了口气,希望是自己想多了。也许一切都和她无关――心底却有个声音片刻不停地提醒着:他为什么千方百计劝你留下,难道真是喜欢上了你吗? 韩姣难以反驳,他那样一个人,失去躯体,躲在定魂珠中,茫茫然没有天地,却一直苦修不止,直到炼虚还实,击败成钧的残魂夺回身体。夺回身体后,他顺理成章就成了魔主,却一直没有向两重天澄清过。 他的谋算,他的心思,他的野心,不是已经昭然若揭了吗? 那一夜,知道她是三界之外的人,只有风淮和公子襄。韩姣扪心自问:难道他会因为七年的相处,就忘记这么重要的一点。 吉祥天啊,两界之内,哪个高阶修士不是心向往之。 公子襄不也说过,七年,对修士悠长的一生来说,也不过是短暂而已。 韩姣觉眼睛里有些酸涩,偏偏眼眶干干的,太阳穴一阵阵发胀,像是有什么在捶打着她的头。这是神识紊乱的迹象,她不禁伸手抚了抚额角,长长吐了一口气,抬眼看去。 两兄弟都张大眼看着她,十分惊奇。 阿勤道:“你怎么了,是头疼?”阿岚道:“你的气好乱。” 韩姣头昏脑胀,摇头说不出话。阿勤道:“你是木属性,长得漂亮,应该是花精吧。才化态的,冬天应该休眠才对,所以难受了对不对?”阿岚往旁边一看,喜道:“回来了。”随即又一拍手,“我这里有定神的灵药,你等一会儿,我拿给你,就当做谢谢你带路。” 两兄弟有了报答的地方,喜笑颜开地往屋里跑去,等找到灵药出来,路旁早已没有人了。 韩姣一边调整气息,一边疾步往约定的地方赶。 树荫下站着一个英挺的少年修士。韩姣喊:“二师兄。”时于戎背过身,就看见她疾行而来,脸色微微发白,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赶。 时于戎等她到了眼前,立刻启动静音的结界,一边看她的脸色,问道:“你怎么了?” “我要离开这里。”韩姣道,又立刻添上,“越快越好。” 时于戎皱起眉:“是不是魔主对你……” 他的神色又是愤怒又是怜悯,韩姣一怔,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内情,脸色越发不好:“你知道什么?” 时于戎移开目光,压抑着语气道:“想不到魔主竟这样丧心病狂,色欲熏心……” 韩姣越听越迷糊,继而恍然大悟,赶紧截住话头:“不是的,二师兄。我们没有,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时于戎不信,只当她姑娘家脸皮薄,拍了拍她的肩:“这件事,我一定会让家族传回碧云宗,让师祖为你出头。” 如果不是这个时机,韩姣简直要被气笑了,可现在心中又惊又慌,只好郑重申辩:“二师兄,你相信我,真的什么都没有。” ------题外话------ 这是昨日的更,还有一加更,暂时先欠两天,大概周二或者周三补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3章 宴会(一) 韩姣解释了半日,在关键处隐瞒了自己身为天外人的身份。时于戎听后半信半疑:“既如此,魔主为何强留你不放?” “跟我来。”韩姣无法,拉着他往山下走。 才走到山道口,两人就感到一股冰冷沁骨、水流般的感觉扫过身体,这道如幽灵般凭空出现的神识,强大的令人生不起对抗的心思。 时于戎脸色微微一变,韩姣对他努了努嘴。他沉吟了一下道:“先回去再说。” 回到树荫下,韩姣急问:“二师兄,有什么办法?” 时于戎还没有从刚才的认知中恢复过来,反而更添疑惑,上上下下端详了韩姣许久,犹疑道:“那个……魔主、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韩姣闻言气结,敢情刚才那半日全白解释了,可她到底不能说出真相,只好苍白地澄清:“真的没有。” 时于戎心里有些不信,见她脸色怿怿,不再追问,回答道:“山口有结界,又被气机锁定了,要这样出去恐怕不易。” 不易,那就是有机会。韩姣听出苗头,催道:“师兄有什么办法就说吧。” “我们时家有个法宝,”时于戎缓缓开口道,“具有隐匿效果,也许可以一用。” 韩姣知道,隐匿的效果和敛息术一样,能将气息掩藏,让修士察觉不到。敛息术对上高阶修士就没有半点用处,而隐匿法宝越是高阶,就越是能跨越境界藏匿。虽然时于戎没有详细说明,但时家是碧云天内数得上号的修仙大族,拿得出手的法宝必然不会低劣。 韩姣大喜过望,笑嘻嘻地看着时于戎。 他拍一下她的头,口气却不甚轻松:“法宝在我三叔手里,我去想办法。” 韩姣不是听不出他的为难,可现在也没有其他方法,于是信任地点了点头。 天色渐晚,时于戎告辞离去,临走之际回头看着韩姣,咳了一声,叮嘱道:“你也已经大姑娘了,一切……小心。(.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韩姣好气又好笑,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韩姣回到山巅,迎面撞上一群人,公子襄被簇拥在当中,一边走来,一边含笑而谈。这时目光落到了韩姣身上,他停住脚,含笑看来,对着她招了招手。 在他看来的那一瞬,韩姣已心生不妥,众人眼光纷纷射来,又是探究又是疑惑。她飞快地低下头,故意当做没有看到他的样子,匆匆往桃花林深处跑去。 身后的视线跟了一路,间夹着公子襄朗朗笑声。 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迦夜妖王将至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这日入夜后,山峰上的宫殿点起灯火,点点烁烁,南北两向各有一座三层高的殿宇上钟鼓齐鸣,气势惊人,一道华光如桥梁般跨越众宫殿楼阁,山上人流往来,一片热闹景象,让人浑然忘了身处何地。 青元早早就站在含章楼的屋檐上,红色裙摆漾漾荡荡,衬得她眉目殊丽,艳光四射。不少人抬头看她,暗自指指点点,喁喁私语,看的兴高采烈。 遥远的天际有微弱的灵光闪过,青元回头,声音传出很远:“来了。” 山峰上结界大开,雪沫随风飘洒。 这样的阵仗只为妖王所设。像这样几位妖王齐聚一堂,是离恨天几百年来都没有的奇景。看热闹的众人把脖子伸地老长,争相想要一睹妖王风采。 公子襄一撩衣袍,人已经入幽灵鬼魅般出现在半空。 苏梦怀的声音蓦然想起:“让青元久等,苏梦怀这厢有礼了。” 此时只听到他声音,不见他人影。远的好像还在天的那头,在耳边响起时却没有丝毫差别,众人咋舌,叹服不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青元长身而立,轻轻哼了一声,可依然还是对空中做出回礼:“既然苏道友已经到了,何不现身。” 两人言语客气,让人根本想象不到,半年之前,两人曾在月坠之地有过生死厮杀。 风声猎猎,几十只紫头秃鹰像箭一样从天际飞来,羽翅上都站着一个人。风尘扬动,呖声如鸣。最后一只秃鹰上站着苏梦怀,一股江流如注的强烈灵压出现在半空。众人灵力运转,看看挡架住这种气势。 公子襄往前走了一步,令旁观的人生出一种怪异而虚空的感觉。那股随苏梦怀而来的气势就被淡淡化解了去。他这一普通的举动背后,玄之又玄,像是夜空星宿的轨迹,又像是天马行空突来一笔,没有开头,没有结尾,带着古朴的气息,了无痕迹地显现出峥嵘的深处。 众人看得无不动容,惊叹如潮。 伫立在秃鹰身上的苏梦怀闷哼了一声,手臂一振,几十只秃鹰齐齐停在空中,拍翅低唳。 韩姣站在宫殿口朝外看,苏梦怀今天与第一次见面时大不相同,没有了落魄疏朗的样子,头戴朝天冠,身着金纹黑底的衣袍,腰间的玉带不知是何灵物,朦胧的光圈将他笼罩,像是从天而将的人物。 公子襄长身如玉,微微一笑,温雅风流,卓尔不群,身上没有任何法宝灵物,气势却要更胜一筹。 再加上红衣如火的青元,三大妖王风采各异,让人丝毫不能忽视。众人看得心情激跃,目不转睛。 几百号人都不敢出声,一时只听到鹰羽拍击破空。 公子襄一揖,率先开口道:“苏兄终于来了,我等你足有半月了。” 不称道友而称兄弟,极为亲密的表现。 苏梦怀闻言施礼道:“让魔主久候了。”上下看了公子襄两眼,笑道,“多日不见,魔主的修为境界竟又有所不同。” 公子襄回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上次得见苏兄已有几十年,有所不同自是应该。” 苏梦怀目光一亮:“元婴之上,境界提升何等困难,几十年就有了突破,也足以令人称道。” 两人一番言辞,旁人无从得知,只觉得妖王之间气氛极好。 韩姣了解内情,听两人一番机锋,是将伏击一事就此掀过,当做没有发生过。接下来的场面她再没有兴趣,只见青元领头,公子襄苏梦怀并肩而走,说说笑笑地往一处巍峨宫殿走去。 苏梦怀的扈从足有三十六人,除了四个奴仆是小成境界圆满,其他都是元婴修士。如此阵势,就是碧云宗的长老们出动,也不过如此。韩姣暗暗揣测苏梦怀是有备而来,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轻松。 围观的人见妖王离去,又对着苏梦怀扈从队伍赞叹一番,久等不见再有消息传来,兴奋之余也只好散去。 自苏梦怀到来后,山上的宫殿被划分为四块区域。众修士都愿意往妖王身边凑,即使本领不够,混个脸熟也算成功。韩姣反其道而行,避开众人远远的,绝不去凑热闹。 公子襄这些日子越来越忙,出关后各种事务都需要处理,有些顾不上她。与公子襄相处,与韩洙大不相同。韩洙对她的修炼督促地极为严厉,指点道法时就像严师。而公子襄从不关心她道法上进展,生活上却一昧顺从。 韩姣每日除了在小静室内吐纳入定,就是跑去找时于戎商量离开事宜。这段时间,时于戎的三叔一直在外奔波,还没有归山,那隐匿的法宝也没有消息。韩姣暗暗着急,时于戎劝她安心,在宴会之前三叔总会回来。 韩姣告别师兄,略有些失望地往回走。 眼前蓦然一花,颈子忽然一紧,竟然被人就地拎了起来。 韩姣手指一动,三根晶丝往身后缠去,来人“咦”的一声避开,抓着她的后领,使劲晃了晃,像是手中提着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猫。 “小丫头,有点门道。” 苏梦怀――韩姣听到他的声音,就觉得头皮一麻,记忆里太惨痛了,这是个地地道道的疯子,举动完全不能以常理推测。 “放我下来。”韩姣嚷道。 苏梦怀不听,一手提着她,脸往前仔细看了看,问道:“妖丹被化解了不少,小丫头,谁教你的法门。” 韩姣一向知道他外表疏朗,心思却极为狡狯缜密,横了他一眼,嘀咕:“管你什么事。” 苏梦怀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和魔主有什么关系?” 说话的口气,已经把教她提炼妖气法门的人当做了公子襄。韩姣也不辩驳,挣扎了两下,没有效果,就索性任他提着,口气不好道:“你怎么不去问魔主。” 苏梦怀冷哼一声:“你说不说?” 他说的不怀好意,韩姣条件反射地一哆嗦,一咬牙,高声喊道:“迦夜妖王,有本事你就去问魔主,别来欺负我等微末小人。” 她这一嗓子,还用灵力传出,半个山头的人都听见了,一时间不知有多少人注视过来。苏梦怀露齿一笑道:“小丫头以为我会顾忌是吧,我偏要试试。”说完,手上一使劲,飞速摇晃不停。 不知何时被他卸去灵力,韩姣感到天摇地晃,头昏眼花,许久没有像凡人那样,感觉胃里翻江倒海一般,纠结在一起,难受无比。 晃她的人倏然停了下来,一旁传来公子襄似笑非笑的声音:“苏兄,这孩子怎么开罪你了。”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4章 宴会(二) 苏梦怀转头看看公子襄,又看看手里脸色发青的韩姣,嘿嘿地怪笑了两声,松开了手。 韩姣落下,脚才触地就赶紧退开几步,警惕地看着两人。 公子襄招手道:“过来。” 苏梦怀揶揄:“听说魔主一向风流多情,这些年却改了性子,现在看来都不可信。” 公子襄笑意雍然,浑不在意,见韩姣愣在那里不动,低柔地又唤了一声:“姣姣?” 韩姣磨磨蹭蹭地过去。公子襄牵住她的手,语气和煦地责怪道:“总是胡乱走,吃到苦头了?” 苏梦怀见状瞪大了眼,啧啧称奇,含糊地嘀咕了“奇怪”“黄毛丫头”等词句,脚下一踩,腾空飞行离去。 公子襄拉着韩姣从山路离开,一路上有不少修士,加上刚才韩姣那一嗓子吼叫,关注过来的视线不少,有明目张胆的,也有偷偷尾随的。 韩姣把头垂地低低的。公子襄对周边视若无睹,手里使劲,狠狠捏了一下她的手,脸上一本正经地问道:“你和他很熟?” 韩姣想也不想地摇头:“不熟。” “离他远些。”公子襄眸中精芒一闪而逝,“以他的城府,你那点小心思都不够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骗了。” 韩姣想起在苏梦怀手里吃过的苦,小声嘀咕道:“他是疯子。” 公子襄拍了一下她洁白的额头,手上却没有用半分力,微笑道:“看着他疯疯癫癫的,不知多少人吃过亏。他道基深厚法术精通,性格外粗内细,天分根骨也很不凡。更难得的是,天性就是冷酷薄情的人。别看现在一派和气,真要相信了他,日后绝没有好果子吃。” 韩姣侧过脸看他,奇道:“你对他诸多顾忌,何必还要和他合作?” 公子襄但笑不语。 山巅之上雪粉如盐,飒飒随风,洋洋洒洒。 已有不少人等候在桃花林外。 当先站着妖王青元,红裙烈烈,比桃花更艳三分。 孟晓曦站在青元的身后,娇小苗条,身姿动人,在一群修士中极为显眼。看着公子襄携韩姣走近,她的眼睛越瞪越大,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直到身边的修士都对魔主躬身行礼,她也低下头去。 疑心自己看错了,当她再次抬起头,又把眼光投注过去。 风流倜傥的公子襄身侧,站的真是韩姣,看公子襄的一举一动,似亲密非常。 孟晓曦一口气提不上来,生生堵在了胸口,憋地她脸色通红,眼睛也像被灼伤了,血丝涌动,一双眼变得血红,在温婉柔美的脸上十分突兀。 公子襄感应到,目光瞧来,一双狭长的桃花眼,不笑时也似笑,眼波中仿佛有情谊流动。 孟晓曦在这样的视线下,却感到从脊椎处窜起一丝寒气。她慌慌忙忙地躲开目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翻滚不休。 是他――在碧云天赤山洞曾被韩姣带来的高阶修士。 她在袖子里猛地一下攥紧拳头。妖气修炼久了,她的皮肉早已修炼的比一般修士强硬,丝毫没有感觉到痛楚,只是心底有一块地方,狠狠地疼,火燎一般。她要紧紧咬住牙关,只怕稍有松懈,就要忍不住尖叫出声。 公子襄在孟晓曦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青元身后有,几个修士表情战战兢兢,像有难言之隐。 青元上前一步,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戈坦族的族老。” 一位长须如雪的老者站在众人之首,领着几人上前行礼。 公子襄虚空一扶道:“原来是客,不需多礼。” 几个修士赔笑了几声,笑容多少有些勉强。公子襄当然注意到了,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样。青元穿针引线为两方介绍熟悉,寒暄了几句,眉头蹙起,瞟了韩姣好几眼。 韩姣听几人说话,正是百无聊赖,接到青元的眼神,无辜地看回去。 青元目光更冷。 公子襄见状闷闷笑了两声,拍拍韩姣的脑袋:“那个不是你的同门师姐,去吧。” 几个修士见他和颜悦色不同一般,纷纷朝韩姣打量。 韩姣正愁不能脱身,闻言立刻跑开了。没离开一段距离,听到身后依稀谈论“叛乱”“作反”等话语,赶紧加快了步伐。她之前已看到孟晓曦,却没有打算去叙旧,而是直奔自己的静室。 在门口还是被孟晓曦拦住了。 看着她又焦躁又愤怒,还有些怨毒的复杂神色。 韩姣不由就想起了她当初一下斩断穆真真手臂时的样子,心中不由一凛,离了几步远,心怀警惕地看着她。 孟晓曦死死盯着韩姣,越发忿然,翻滚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没顶:明明是一起来到离恨天,命运之间居然会相差如此之大,简直如同云泥之别。 “我还以为你得罪了妖王青元,”她深深喘息了两下,才能逼迫自己冷静地开口,“还为你说了不少好话。” 韩姣淡然道:“那就多谢孟师姐的好意了。” 孟晓曦摇头失笑:“哪里呀,是我小看韩师妹了。早知如此,当日对韩师妹应该如同上宾才对。” 听她说话极尽嘲讽,韩姣眉毛也没动一下。 孟晓曦翘起唇角:“可谁能想到,飞羽峰上最乖巧的师妹,居然和魔主早就有了勾搭。” 韩姣斜她一眼:“孟师姐也别光说我,现在这光景,你我又差多少。” 听到这一句,孟晓曦再也忍不住,那些阴沉的,见不得光的,还有那些说也说不出口的自怨自艾的心思,都一股脑地涌动出来,让她的双眼暗沉沉的,无底深渊似的。 韩姣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路都是自己走的,孟师姐,走自己的路吧,别老看别人的。” 孟晓曦顿时变得激动,双目通红,使劲揪住了裙摆,连说两声重重的“好”,哑着声道:“我看韩师妹能一直好运到什么时候。” 韩姣往静室内走去。 孟晓曦在她身后喊:“你都和魔主住一起了,要是让齐师伯舒师兄知道了该怎么说?韩师妹,无师长之媒,无宗门之聘,才离开碧云宗半年多,你连礼义廉耻都忘了。” 韩姣身体一僵,回过头,表情闲闲地说道:“能从孟师姐口中说出礼义廉耻来,真叫我意外。至于师父师兄那里,孟师姐就别太担心了,反正你日后也不会再与他们再见了。” 这话正刺中孟晓曦的心事,她脸色又白又青,变了几变,寒气森森地瞥了韩姣一眼,转身往前一滑,瞬眼飘远。 韩姣心里也很不好受,接连好几日都待在静室中闭关修炼。 这日夜间,月光从殿檐的一角投射进来,斜映青砖,化成荡漾如波的光影,晃晃层层。韩姣从入定中醒来,心中正是宁静如初的状态,眼中看到的事物,格外的明亮透彻,那种守元与一的境界,与之前截然不同,别有天地。 那月光慢慢移转,冰凉地泄了她一身。丹府内突然毫无征兆地震动了起来,她长吐了一口气,又冥修了几息,眼前的景色如同注入了生命,恍然间充盈了动人的色彩,令人沉溺其中。 丹府内的妖气一丝丝地抽离出来,在外围团团合拢,凝成了一颗拇指大小的彩珠。 韩姣灵气运转,在体内再也没有凝涩的感觉,流畅自如。而妖气虽然还在体内,却和她的灵气彻底泾渭分明了。 她心中大喜,知道这已经达到了韩洙所说的精炼的成果,心中那种喜悦自豪,蜂涌而出,难以抑制。可她又是如此寂寞,唯一能够想到倾诉的人,不知现在是否安好。 韩姣感觉心中一阵阵地酸涩,可眼眶是干的,不由想起成为修士已经这么多年,习惯了对着空无的房间吐纳修行,习惯了枯寂和单一,可总有那么一点暇余,让她想起了不同的生活,那种已经睽违已久,几乎快要遗忘的俗世。 这一刻,支离破碎的记忆,模糊不清的心绪,混乱不堪地渐渐纠缠在了一处。 她感觉自己飘荡了起来,漂浮到了半空,和月光一处,和影子相伴,浮浮沉沉,浑浑噩噩。形形色色的人影从她的面前走过――几张模糊的脸,明明是至亲,她张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 想要留住的,想要抓住的,像这世间的一切美好,只稍作停留,终究是一样也没有留住。 韩姣迷茫极了,胸口闷闷的,涩涩的,苦苦的,百般滋味一起涌上了心头,仿佛是要冲破桎梏,却又被无形的锁链困住了,挣扎在一隅,欲解脱而不得,欲自由而不能。 她在空中挥舞着双手,除了微尘,没有惊起任何。 无数的画面从她的眼前滑过,她却再也看不清了,天旋地转,目眩神迷,记忆化成了一滩水,浑浊而深沉。 最后只留下了一个身影,伟岸高大,身姿颀秀,面孔俊美难言,眉目中深邃而蕴含光华。 韩姣拼命求救:“哥――” 手臂忽然被人拉住,她元神归窍,恍然醒来,身上湿腻腻的一身大汗,被人搂住。 “姣姣。”公子襄眉头拢紧,把她抱在怀中,轻轻拍她的背,灵光从他的手中流淌出,抚在韩姣的身上,“你刚才差点被心魔入侵。” 韩姣惊魂未定,那种连灵魂都要被混沌吸去的感觉还残留在身上。她能感觉到,只有一线之差,心志几乎就要被魔所毁。 ------题外话------ 非常抱歉,公司电脑周五忽然硬盘保护了,抽空写的片段无法用u盘拷出来,今天去拍了照才弄出来。 欠了大家三更,会补上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5章 宴会(三) 混沌无际的天地里,除了自己,只剩下枯寂,她慢慢游荡着,最后连自己都消失了,化做了天地间的微尘。(.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韩姣一想到那种自我不存的感觉,身体微微哆嗦,喃喃地问道:“我看到的就是大道?” “你看到的是什么?”公子襄清亮好听地声音在她的耳旁,吐息温暖而诱惑。 韩姣脑中还有些浑噩,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很空旷很虚无。” “那只是大道的一面”公子襄将她像孩子那样半搂半抱,“我的傻丫头,能懂得无情,识得寂寞,才能在大道上继续。你应该感到高兴此案时,刚才的体会是境界的临点,你现在才算是真正进入了小成。” 半晌,韩姣忽然抬起脸,瞪着他看:“你的大道也是这样虚无的?” 公子襄笑了笑,缓缓道:“虚无是炼神还虚状态的一角。你们宗门师长也曾说过,修士炼气,将身体内蕴藏的巨大的潜力完全挖掘出来,与天地间的道相结合。一旦接触到这个境界,肉体完全超脱,元神合道,会忘乎所在。如果道心不够稳固,心魔随之而生,趁虚而入。姣姣,你看到的是天地的一隅,不是所有,之所以只感受到虚无,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那种可以看透世界的道心。” “道心?” “你对大道心中存疑,又对俗世有割舍不了的眷恋。”公子襄凤目微睁,凝视着她道,“你的心魔产生时异常强大,想要吞噬你的元神,产生的痛苦就由此而来。” 韩姣默默颔首。 公子襄问道:“你在心魔里看到了什么,差点被迷惑住?” 韩姣低下头去,细密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像是受惊的蝶翼,脸色微泛红,似乎又有些羞愧,半晌后才细声道:“感觉太害怕了,没看清楚。” 公子襄道:“第一次经历心魔,惊惶失措也是难免。” “每一次晋阶,都会有心魔?”韩姣皱眉问,“已经堪破了心魔,为什么还会产生?” 公子襄哑然失笑:“只要欲望是无穷尽的,心魔自然也与天地一样,流转不息,永不覆灭。旧的心魔堪破了,就有新的会诞生。要是真能做到无欲无求,心魔不攻也会自破。” 韩姣愕然看着他,忽然狡黠地一笑:“你的心魔一定不少。” 话音未落,公子襄朝她瞟了瞟,笑的慢条斯理,扶正她的身体后,倏地站了起来:“看你精神不错,继续修炼也不成问题。” 他安抚的灵力一离开,韩姣立刻感觉身体变沉了,疲惫至极。她就地躺下,身体蜷缩,把头蒙了起来,合起眼打瞌睡。 公子襄久久未曾离去,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 韩姣迷迷糊糊地听见了,嘴里含糊道:“心魔之所以可怕,那是因为面对的是另一个真实的、难以逃避的自己……我看到的,很美……可是……” 公子襄留心听着,等到最后几个字,却被她咽了下去。他一时好气又好笑,有心把她叫起来问个清楚,低头看看她缩成一团的睡姿,粉扑扑的脸蛋,这一下竟没能狠下心去。 手指凝诀,设下一个免干扰的结界,转身离去。 ** 青元在殿内等的已有些不耐烦,见他从小静室中出来,怒了努嘴道:“这么久?小成境界的心魔,这小丫头片子也能耽误这么长时间。” 公子襄微微一笑道:“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和你一样好的根基道骨。” 青元见他虽然笑着,话音里却听不出喜怒,便又娇笑道:“可惜我渡劫的时候,身旁没有半个人帮衬,要是有你护法,我倒宁愿像这丫头片子一样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你还缺人帮,”公子襄不以为然,“这话只怕含章楼里的没一个答应。” “他们算什么。”青元微微一跺脚,露出小女儿娇态来。她今日穿的红袍本就齐肩,略一动,锁骨露出来,骨骼均匀,胸口又微微伏起,线条丰腴而有美感。她看着公子襄,眼波如水,语调动作都充满了朦胧的暗示。 公子襄眉毛微微一扬:“刚才你说有事禀报?” 青元一怔,随即媚态一收,怨道:“什么时候变得这般铁石心肠了?” 公子襄道:“是什么事?关于碧云七宗,还是戈坦族?” 青元恨恨地看了他好几眼,不见回应,无奈道:“听说一清那老头要出关了。” 这个消息足以让两界动容——公子襄也不能例外。 他闻言一愣,罕见地露出严肃的面色,沉吟了片刻道:“消息属实?” “属实。”青元也知事情的严重性,不敢隐瞒。 公子襄微微皱了皱眉:“挑的时机倒好。” “这老头一闭关就是两百多年,我还当他死了呢,”青元埋怨道,“好死不死现在要出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存心的。” “让他去吧。” 青元道:“你一向善谋好断。怎么对付一清,总要事先有个打算。” 公子襄揉了一下额角,漫不经心道:“何必要自找麻烦。” “一清若出关,七派就不是往日的七派。到时要找吉祥天可就不容易了。” “要找到吉祥天从来就不是易事,”公子襄不以为许,“五百多年没有飞升的途径,吉祥天已是大势所趋。一清出关又能如何,阻止吉祥天重现?以一人之能犯天下大险,这种事成钧尚且做不到,何况是一清。” 青元担忧道:“两百年前他已是天人圆满,这次能够出关,只怕已经到化神期了,赶得上当年的成钧。” 公子襄蹙眉摆手道:“无论天赋法术,还是魄力手腕,他都比成钧差远了。” 青元见劝不动他,只好退一步道:“七派什么德行,你心里该清楚。总之你放在心上就行。”她挪了挪身体,裙裾如水荡漾,他却没有注意到。青元心里微微生气,语调一转道:“还有戈坦族的事,我看你一点都不上心。几个相近的族里都开始闹了,真要闹大就麻烦了。” 公子襄看着她,微微含笑道:“小事而已。”目光中隐约也有不耐。 “小事小事,”青元跺足气道,“什么事都是小事。戈坦族里关于你的流言已经传开了。说你不是真的魔主。戈坦族族长这几天四处拉拢人,你别不当回事。” 公子襄朗朗笑出声道:“听说戈坦族的族长天生一双天眼?” 青元深吸一口气,一双娇媚艳丽的水杏眸瞪地老大,饱含怨气地扔下一句:“随你。”闪身离去。 ** 韩姣睡了整整两日,才从渡劫中恢复过来。醒来一看,静室前飘落了一片传讯叶,她拾起一读,原来是时于戎通知法宝已拿到,可以随时离开。 窗外风回雪停,阳光融融,是日上三竿的时辰,她按捺住兴奋,一直到了傍晚,像往日那样,装作四处走动的懒散样子,一溜烟跑到山道的结界前,再施法传讯。 时于戎很快就赶来,看到韩姣的第一眼就赞道:“几日不见,小师妹的法术精进了。” 韩姣一乐:“师兄你看出来了?我进步有这么多?” 时于戎一笑,身为师兄的老毛病犯了,泼冷水道:“也就我有观人之术可以看出来。法术修炼你还差得远呢。” 韩姣语塞,只好告饶道:“师兄,法宝呢?” 时于戎从袖子里取出一支梭子,木质纹理,暗淡无光,看起来使用了许久。梭子的两端漂浮着淡黄的灵光。 “就是这个?”韩姣的表情有些质疑,“有隐匿藏行的效果?” “传说是上古织女以云雾为材料,能织出五彩天衣,所用的工具就是这把梭子。别看样子普通,织女用了几万年,老旧些是正常的。”时于戎解释道。 韩姣一听两眼放光:“好宝贝,能用就行。” 时于戎把梭子递到她手里,又教了一段使用的口诀,等她记住了,又问道:“离开这里后,你是直接回碧云宗?” 韩姣打算先找到韩洙,不能对师兄说实话,心里愧疚,只好敷衍两句。时于戎不放心,仍叮嘱:“之前告诉你别回碧云宗,现在回去却是无妨,一清祖师就要出关了。” 一清对韩姣来说太遥远了,稀里糊涂地听了,点点头。口中默念口诀,梭子很快就变得透明,黄色的光晕缠绕在上面,十分夺目好看。 韩姣感觉自己的神识变得更加延薄,极为高兴,对时于戎摆手道:“师兄,我们一起走吧。” 时于戎摇头道:“这织云梭一个人用正好,若是两人用了效果就不大了。” 韩姣有些难过,再想说什么。 时于戎道:“别啰嗦了,快走吧。” 韩姣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向结界走去,穿过结界时,四周没有一丝反应。她展颜一笑,不及欣喜,四周的空气忽然扭曲了起来,朝她挤压过来。她吃了一惊,赶紧往后退,一直退到结界里面,这股压迫力才消失。 “二师兄,这梭子是不是织女用坏了?”韩姣着急回头道。 时于戎伫立在山道口没有动,回头对她苦笑了一下。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6章 宴会(四) “哪里来的小妖精,敢诓骗我时家的法宝。(.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声爆喝中含着滚滚的灵力,震地韩姣耳朵发麻。 山道上有两人联袂而来,其中一人方脸短须,脸上怒气腾腾。而让韩姣更觉得心惊的是,随后走来的公子襄,脸上似笑非笑,漆黑的眸中却殊无笑意。 韩姣心里忐忑,怔了片刻。那方脸修士已经冲到了面前,扑扇大的手猛一下抓来。韩姣反射地一躲,手上被扇了一下,梭子被夺走,手背上被灵气刮到,火辣辣地疼。 “三叔。”时于戎板起脸,闪身挡在韩姣面前,冷脸对着方脸修士,“你做什么?” “做什么,”方脸修士双目圆睁,怒道,“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把家族的法宝给这么一个小妖精,要不是我早有预防,这法宝就给骗走了。大侄子,不是我要教训你,这一次出来历练,你的作为让人大失所望。织女梭是上古法宝,时家珍藏之一,要不是我们身负重任,家族岂能把这么重要的宝物留给我们,你却这么轻易就交给别人。” “三叔言重了,”时于戎冷声道,“织女梭是出门前老祖宗让我携带的。三叔上次任务借走,今次理应归还了。” 方脸修士噎了一下,脸色更是羞恼,高声道:“我是你长辈,怎能眼睁睁见你犯错。今天开始,法宝由我收藏。” 时于戎唇角一挑,露出讥诮。 方脸修士一眼瞥到韩姣,立刻调转矛头,喝骂道:“好个狂妄的小妖,敢算计到我时家头上来,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大掌一挥,四周一阵震荡气流,直往韩姣的天灵盖打来。 时于戎见状大惊,雷闪滑到手中,格手去挡。 谁知方脸修士早有准备,另一只手张开,碧色犹如丝罗的灵光缠绕了过去,把他的手锁住,半点不能动弹。 时于戎额上沁出了大颗的汗,口中喊道:“三叔住手,这是我师妹。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方脸修士已是元婴初期修为,为人暴躁,手段狠辣,对境界低微的人根本不放在眼里,听了时于戎的话,也不过冷酷地笑道:“碧云宗的弟子竟做了妖修,正好让我代为清理门户。” 一刹间,灵光顿住,手被人捏住,所有的攻势都被化解。 “小辈不听话管教就是,不须下如此重手。”公子襄道。 方脸修士手中灵气全泄了,手臂没有知觉,吓得面无人色,听到这话有片刻愕然,以为公子襄对他当面教训后辈不满,于是老脸一红道,叹气道:“哎,都是我这大侄子不听话,一时都气糊涂了。” 公子襄不置可否,放开手,低头对仿佛已经吓呆的韩姣道:“怎么,不说个理由吗?” 韩姣嘴唇发干,心里却苦恼地快拧出水了,垂着头继续扮一脸呆像。 公子襄不吃那套,讥笑道:“舌头被吞了?” 方脸修士见状吓了一跳,之前只把韩姣视作蝼蚁,想不到竟然与公子襄认识,看模样,还不是一般的关系。想起刚才喊打喊杀,他心里着实忐忑了一下。 时于戎看见公子襄这样不避讳人前的熟稔口气,眉心深皱。 韩姣低眉顺目,顶着三人的目光好一会儿,终于知道今天是轻易蒙混不过的。抬起头道:“是我逼着师兄拿出法宝让我走的。”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时于戎闻言苦笑连连。 公子襄笑容一敛:“为什么?” “住不惯。”韩姣飞快地答。 公子襄淡淡睨她一眼,低沉着声音道:“想要出去怎么不和我说呢?” 韩姣心道,和你说了还走的成吗。口中却讷讷道:“你这么忙,不想打扰你。” 这纯粹就是胡说八道了。 公子襄却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面上有为难之色,道:“只有这一次。” 三人听了这话同时一怔。 惊讶地看向他,却撞进漆黑而莫测的眼眸,其中的不悦是那么明显,轻声:“这种错误,我只原谅一次,真要处罚你,会让我很心疼的。” 他见她露出的惊慌,略微满意,低下头去,唇角勾起笑,衣华如缎,十足像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温柔的声音里含着凉意:“下不为例,姣姣。” 韩姣心中叫苦,沉默不语。 公子襄却知道她鬼精的很,一遇事惯会做出呆相来迷惑别人,“嗯”的一声,口气和煦地追问:“回答?” 韩姣躲不过,勉强道:“知道了。” 公子襄微微扬眉,脸色稍霁,想了一想,低声道:“等忙过这一阵,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你别心急,乖乖的。” 时家的叔侄俩都看呆了。一个心道,公子襄看起来虽好说话,真正像这般和颜悦色却是少见。另一个心道,上次师妹含糊其词,现在看来两人关系当真不浅。 韩姣察觉到,趁机飞快朝时于戎挤挤眼,意思是“信我啊”。 时于戎哭笑不得,没有做声。 公子襄转头对方脸修士道:“这是你的族侄?” 方脸修士立刻赔笑道:“是呀,这次带着他出来历练。举止莽撞,让您见笑了。” 时于戎见不惯他那样,不卑不亢,带了敲到好处的微笑,施了一个觐见长辈的礼。 “时家百年大族,多出俊杰,就连后辈子弟,都是良材美玉,”公子襄道,“日后有了机会,到碧波宫来。” 含章楼是青元的居所,碧波宫才是公子襄真正的老巢。 方脸修士乍一闻言又喜又惊,意识到这是一个依附魔主绝佳的机会,转而对时于戎这个侄子又羡又妒起来,含酸道:“这小子愚钝,您也不嫌弃,我替他先谢过了。戎儿,愣什么,还不快过来行礼。”说完,拉着时于戎行了一个大礼。 韩姣注意到,时于戎的笑容完美无瑕,眼底却是一片惶然之色,沉地好像深渊一般。 离摆宴还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公子襄变得更加忙碌了,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如此,他每日也会抽出一小会儿和韩姣交谈。交谈的话题多种多样,有时趣味百出,有时又沉闷无比,全看他心情如何。在这其中,说起他以前的修炼经历是最有趣的,让韩姣大长见识。有几次聊得深了,他也会不经意问起,三界之外的世界是什么模样。 韩姣问的多,答的少。可惜在这含章楼里,除了每日必须的吐纳修行,其余的时间寂寞冗长地可怕,时于戎也忙碌起来,她没有可以交流的对象,空暇的时候又总是对韩洙担忧无比,时间一长,丝毫没有消息,无尽的悲观联想,让她心里负荷越来越重。 这日公子襄说起一种长獠的吞云巨睛蛇,这是他进入化态后面对的第一个对手,以重伤获得惨胜,不得不躲在山洞里休养半年。 韩姣听得津津有味,联想到他凄惨的模样,偷着乐了一下。 公子襄看穿了她,有意放纵她一下,懒洋洋道:“事后我又找到那条蛇,剥皮抽筋,用它的皮炼了一套衣服。” 韩姣咋舌。 “我落到它手上也是一样,”他看穿了她的想法,面不改色地说,“如果是我技不如人,它大概会连皮带骨把我给吃了。” 韩姣干笑:“蛇皮衣服,挺不错的。” 公子襄哈哈大笑,过了一会儿道:“你以前的世界,有这样的异兽吗?” “大概吧,”韩姣道,“我住的地方没有见过。在城市里,除了宠物家禽,只能到动物园里才能看到野兽。它们的日子过得可好了,每日有人大鱼大肉地伺候。” 公子襄奇道:“你们那儿,兽比人高一等?” 唇角抽搐了一下,韩姣道:“算是吧,我们在保护动物。” “食人的异兽你们怎么办?也每天喂它们吃人肉?” “怎么可能!”韩姣惊叫,“它们只能改吃猪。” 公子襄露出了然的神色,弯起唇:“所有种族都是自私的,总是优先保护自己的族类。这种保护做法可真虚伪。” 韩姣不服道:“在我们那里,动物很少,当然要保护起来,喂养他们,为了让他们能够繁衍后代,而不是种族灭绝。” “难道他们自己不会繁衍后代?” “可有些动物越来越少了,繁衍成了困难。” “为什么会少?”公子襄问。 韩姣怔忪:“大概,大概是因为人太多了吧。” “那你还说,是保护它们?” “……” 韩姣说不下去了,瞪着眼看他。公子襄笑吟吟的:“要是动物园的动物修炼成妖了该怎么办?” 好半晌,“不会有那种情况。” “为什么?”公子襄又问,“难道你们的法律不允许动物成妖?” 韩姣冷汗涔涔:“没有那种法律。”立刻又补充道,“没有动物可以修炼成妖。” “那就奇怪了,”公子襄道,“既然那里的动物不能成妖,你前天说的白蛇传的故事,又从哪里来的?” “幻想,是小说家的幻想。” “把动物都封闭起来,却幻想着妖怪的故事,”公子襄道,“你原来的世界,还真是古怪。” 韩姣也糊涂了,分不清是眼前的世界古怪,还是上一世的世界更古怪。 在公子襄的取笑中,宴会的日子到来了。 傍晚的时候,山上一下子热闹起来,几十盏夜明灯浮在空中,映照着如同白昼,灵仆灵奴在林间穿梭,几名蜘蛛精身着华服,坐在殿门前吹走弹唱,分外妖娆。 翠眼狼妖王风淮姗姗来迟。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番外 静夜思 小师姐韩姣是个再古怪不过的人了――十岁的时候我就深刻认识到这一点。 渊源要追溯到碧云宗开山收徒的那天。 迎客峰的玉桥叫渡仙桥,走过了才算是真正进入了仙门。不论皇孙贵族,还是白衣庶民,到了桥前都要老实等候测试根骨。 韩姣是由林师叔带来的,不经测试就走过桥去,排队等候多日的人纷纷议论。我一听就怒了,身为堂堂魏国王府的世子,我怎么还比不上一个穷酸丫头。看她那样――面皮蜡黄,头发稀稀落落,把一双眼睛衬得极大,轱辘辘的看着就是狡狯之辈。 我大吼“丑丫头”,被她回头还了一句“死胖子”――果然是个不知礼数的野丫头。 仇就这样记下了。 虽然刚入门就发生了不愉快,但随后就有了两个惊喜。晓曦的根骨比我更好,可以跟我一起入宗门而不用回去当丫鬟了。乍听这个消息,她高兴地说不出话来,拉着我的袖子一个劲求证:“是真的?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拍胸脯保证,“你以后我和一样啦,不是丫鬟了。” 晓曦脸上笑着,眼眶里泪花闪闪,映着眼眸格外明亮。 第二个惊喜是在飞羽峰上又见到丑丫头,我们竟是同门。 太好了,这仇有地报了,我喜滋滋地设想。 她像是有了感应,突然转过头来,在他人看不到的角落里阴测测对我拧笑了一下。谁能想这面黄肌瘦的丫头能笑得这么阴毒,我吓得一下暴跳了起来,大声道:“你!” 大师兄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责备的看着我,严肃道:“别闹,峰主要出来了。” 我指着丑丫头冤枉道:“是她……” 谁知她早已换了一副关心的表情,双眼汪汪,关怀备至。 我指着她气的浑身发抖,太狡猾,太无耻了。 大师兄在我头上屈指一敲,教训:“别欺负小师妹,论辈分,你该称呼师姐,论年纪,你还虚长一岁,更该学会礼让。” 我狠狠憋着一口气,这才意识到,报仇的路可不好走。 这个感觉很快就有了应证。 晚上吃饭时,二师兄找来了不少珍馐灵果,其中有一颗圆果,色泽乌黑,圆润多汁,难得的是,还散发着肉香。[.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碧云宗内戒食荤腥,我都有几日没问过肉香了,见了这灵果立刻伸手,半途却被人风驰电掣地横截抢走。 不等我反应,韩姣已风卷残云囫囵一口吞下。 “你这个野丫头。”我拍桌而起,对她怒目而视地吼叫。 她抬起头,唇上还留有深紫色的甜美诱人汁液,瞠圆了眼,瞬间眼内就变得雾气氤氲,可怜兮兮地开口:“小师弟,对不起,我家以前太穷了,从没见过那种灵果。”她眨眨眼,把自己面前堆乱七八糟的果子推了过来,“我这些给你。” 我呸,我家虽然不穷,这种灵果也没吃过啊――额头上两根青筋绷地生疼,我堵着气说不出话来。 她居然抬头看一眼说:“小师兄,都给你吃,别太感动了,你看你,身体都抖了。” 啊啊啊啊啊……我……愤怒中,我把手放在桌板下,真想一把掀了它。 大师兄拍了我一下:“好样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男子汉该大肚量。” 你什么眼神大师兄,我愤懑。 看其他人,百里师姐从自己面前挑了好几个上乘灵果给韩姣,一边说:“姣姣,给你吃,以后多着呢。” 二师兄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我有点哆嗦,手慢慢放下。他又一笑,两眼弯弯,十分精灵的样子,转头却对韩姣道:“小师妹喜欢吃这种灵果,二师兄以后给你找。” 这算什么世道,我的灵果被抢了,为什么好处全是她的。 一下子无力地坐了回去,看她面前的灵果都堆起来了,我心头忿忿,只好撇过头去,眼不见为净。她又故作大方地推了几个灵果过来,热情招呼:“师弟,快吃吧。” 我被劝不过,低头看去,全是颜色青白,硬邦邦的灵果。她还笑吟吟地道:“二师兄的一片心意,别浪费了。” 师兄师姐都看了过来,我只能硬着头皮咬了几个,不然就是浪费了师兄的心意――这恶毒的坏丫头。 这天晚上,我牙齿开始酸疼,接下来好几天只能喝粥。 韩姣这丫头的厚颜无耻,飞羽峰上都找不出第二个来。我不明白师兄师姐为什么都偏爱她。几次明着交锋,我都输的不明不白,她还尽得了好处,看来要换一个策略。 我偷偷去告她的黑状,得到的回复大出意外。大师兄说她“伶俐乖巧”,二师兄说她“身世可怜又聪颖”,师姐直接说她是“最贴心的师妹”。 ――他们都眼疾了不成! 她明明是个口蜜腹剑,阴险狡诈的狐狸。 唯一不怎么喜欢她的师父,我又不敢去告状。 报仇的大道又更漫长了。 时间一长,我还是找到了她的软肋――灵根不好。这和脑子悟性等都无关,全看本身的天赋。 引气入体,是最能体现灵根资质的,一个半月过去了,她还没有灵动的兆机,真要算起来,这在碧云宗的历史上都少见。抓到这么好一个机会怎么能不用,我一见面就嘲笑她,当然这得避开师兄师姐,不然倒霉的还是我。 四下无人,我大声嘲讽她,以为她要反唇相讥,正拭目以待。她却突然转身走了,在廊道里身影特别瘦小。 她为什么不反驳――我百思不得其解,胸口还有些闷闷的。 接着几天,我每次取笑,她都没有反应,异常的平静。 奇怪!我先是奇怪她的反常,后来更是奇怪,为什么这样我还没觉得胜利。 又等了十余天,她终于有了灵动的兆机,我暗自松了一口气。看到师兄师姐都在向她道贺,我也走上前几步,可立刻又站住,纠结地扒自己的头发,我这是在做什么? 这害人不浅的丫头,让人都开始不正常了。 我有点害怕,她不会有什么古怪门道吧。 离远点。 长大一岁后,我明白一个道理,惹不起,躲得起。 除了修炼法术,我尽量避开她,省的不是被她气到,就是被自己气到。 碧云宗内生活十分单调,不是修炼入定,就是学习道典,清苦之处与凡俗截然不同。即使有空余,也大多是采集药草,制作图鉴。 日子淡的就像碧云宗的天空,一目了然,万里无云。 这天我打算问百里师姐借灵草图,路过她的屋外,却听到那丫头的声音。我不是怕她,就是不愿意这样过去,只好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她的声音飘了出来,原来是在说一个故事,一个肉体很神奇的和尚,一只叫美猴王的猴子,还有一只被打下天庭的猪……这都是什么和什么,我不屑地想,没好好修炼,尽琢磨这些古怪故事去了。 房门突然打开,百里师姐呼道:“小师弟,你蹲在我门前干什么?” 我愣了一下,立刻跳起来,小脚发麻,又跌后两步,我摇手赶紧道:“没有没有,我路过,路过。” 百里师姐一脸古怪,我不想去看那丫头的脸,立刻背过身逃走,师姐的喊声也当做没有听到。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那古怪故事的确有些趣味。 第二天,看到百里师姐和那丫头又进屋说悄悄话,我想了又想,纠结了半晌,决定去听完后面的,以后就可以再也不用惦记了。这就是师父说的“拿得起,放得下。”没错,去听听。 半个月后,我用新学会的敛息术躲在墙角下,发现二师兄站在檐下,还有大师兄,练功为什么要在窗口用顺风听的法术。 这个故事竟不知不觉在飞羽峰内传播开来。我几次都在同门中听到议论,暗暗叹气,这丫头祸害别人的功夫又长进了。 不知是谁把故事告诉了师父,这日师父勃然大怒,清晨把韩姣叫到练功房里,直到傍晚还没有出来。 大师兄几次去找师父,都是愁眉苦脸出来。之后师父就谁也不见,也不许任何人进练功房内。 我在院子里转了又转,听到两位师兄议论,原来师父让她在师祖的画像前斋戒罚跪三日,原因是那个故事里,道士大多是坏人,佛家神通被无限夸大,有“抑道扬佛”的嫌疑。 大师兄几次求了师父不行,连连叹息。百里师姐正在闭关,二师兄眼珠一转,说“虽然不能进去看她,送点吃的总可以”。大师兄为人古板,听了之后反而教训了二师兄,只道师父之令不可违抗,只有等小师妹出来后再好好补偿了。 这丫头也有今日,我暗暗欣喜。 夜色如水,月上中天。 我路过练功房,不知为什么,突然朝里面瞅了一眼,师祖案前,跪着一个人,身体纤弱瘦小,被烛光幽幽地笼罩在其中。 我不由站住了,心里砰砰地跳了几下。这时她似有所觉,身体微微动了动,我一吓,朝里面猛地扔了一样东西,用灵力飞快地逃走了。 身后没有人追赶,我却不敢回头,恨不能一下子就飞回去。 直到回到屋里,我粗喘着气,脑子里糊里糊涂的,回想着刚才扔了什么――那是我晚餐留下的灵果。 为什么?这是我做的? 黑夜里,我蹲在地上,把自己的头发扒成一团,用灵力一遍又一遍地内视身体,检查自己是不是中了奇怪的法术,总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怪事。 都是那个丫头的错……那时候,我烦恼地这么想。 在一切都还没有改变之前。 铅云低垂,阴气密布。 山间起了风,呜呜作响,似有人在耳边哭泣。孟纪从回忆中骤然惊醒,白胖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藏着怀念,又像是观看着镜中花水中月的虚幻。他站在风口定了定神,这才往山后走去。来到几株大树前,他掐了一个法诀,又拿出放在胸口的令牌。两树之间忽然裂开一条通道。 冰冷的气息从石阶上透出来,近乎寒冬腊月。 乌云滚滚,越发沉地像要拧出水。 孟纪抬头看了一眼,脚步加快,小跑起来,急不可耐,他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在催促,火一般缭绕着,如果不是此处禁用法术,他简直想直接飞到另一端的尽头。 再长的路,也总有尽头。跑了不一刻,他已经看到了山路尽头的石头阵,头顶上忽然电闪雷鸣,轰隆隆地作响,雨水如注,一下子瓢泼了起来。 隔绝灵力的石头阵中,困着一个人,看不清面目,头发披散着,乌黑如同绸缎,一直婉迤到了地上。 他口干舌燥,叫道:“小师姐……” 阵中的人抬起头来,下颌尖细,脸色如纸,额头上却沁着豆大的汗珠,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她抿了抿毫无血色的双唇,却没有声音。 孟纪焦急,仔细地听,才听到她说:“小师弟,这里是刑室,你快走吧。” “小师姐……”孟纪感觉心底一阵抽疼,不知不觉地流下泪来,良久,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来放你走。” ------题外话------ 这是属于孟纪番外 很早就想放上来了,涉及到了一点剧透,现在时机正好放上来,正文会继续的,大家放心,暂时放松一下看看番外,关于那些少年趣事的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7章 宴会(五) 这夜含章楼热闹非凡。殿外俨然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八根天然水晶玉柱,高耸奇峻,闪烁着炫目的光彩。地上铺着巨大的兽皮,长宽皆逾十丈,看皮面其色彩斑斓,如同绘着生动的画,就知出自非凡品的异兽。兽皮上摆着两列案几,两端角落里的六爪香炉吐着粉色的玉髓芝香气,云烟缭绕,依依袅袅。 貌美妖娆的男女仆役肃立在每一个案几旁,衣裙又短又小,外面只罩着薄纱,身体若隐若现,十分诱人。 宴会将离恨天内大小各族都邀请前来。有从荒僻远地来的妖精,往日清苦,此刻见到这样的胜景,眼睛都直了,双腿发软。 这时漆黑的天际飘来一朵云彩,盈盈带着光彩,像一个流动的光团,胜过了广场上通明的灯火。 众人抬头望。 云头上站着一个玉树临风的青年,身材提拔,骨骼清奇,容貌如雪雕成,一双碧色凤目似深潭一般,眉如墨画,斜飞入鬂。他目光往下一扫,气度超然,整个人恍若神仙中人。 苏梦怀率先从席上站起,一跃到半空,热情地喊道:“风老弟。” 看他的样子,活像多年相交的好友,完全忘记了伏击时自己一人逃跑的劣迹。 风淮看着他并没有应声。 苏梦怀站到他身边,低声道:“老弟,以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公子襄不是什么好东西,还不知他抱着什么打算,你既然已经来了,前事就一笔勾销,你我再次合作,省的被公子襄钻了空子。” 风淮蹙了一下眉头,云层上站在后方突然往前走来一个人,全身都拢在长袍之中,看不清面目,他站在风淮的左边。风淮侧过头,像是倾听的样子,片刻后淡淡一笑,眉宇间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立刻淡了不少。 他朗朗道:“好,一笔勾销。” 苏梦怀见他如此爽快,顿时笑得开怀,上前勾肩搭背,样子又熟稔了几分。 公子襄在主座上站起身,对这空中扬杯示意:“两位何不下来叙话。” 风淮从云上跃下,轻飘飘落在地上,衣角飘荡,惹来不少女妖的注目。苏梦怀飞落时样子化成了飞鸟,巨大的气旋在筵席上吹过,不少妖精都眯起了眼。 两人才落下,衣着轻薄的女妖争先上前献酒,尤其是风淮,几乎被围了起来。他皱起眉头,灵气罩一闪,粗鲁地将周围的人都推开。 苏梦怀哈哈笑道:“风老弟真是不识风情,这许多秋波,老哥我可没有享受过。” 青元横他一眼:“你当人人似你。” 苏梦怀也不恼,拉起身边一个女妖的手高高抬起,张嘴喝着长流的酒水,喝完一抹嘴道:“像我有什么不好。” 公子襄目光微睐,对下方往来的女妖道:“不可厚此薄彼,都满上。” “看来还是公子襄懂我。”苏梦怀大声道。 众人头一次见到离恨天内四大妖王齐聚,看情形还相处融洽,顿时有大开眼界之感,纷纷举杯庆贺。 天上的云层散去,公子襄抬眼一扫,注意到,和苏梦怀来时惊人的阵仗不同,风淮的随从只有四人,全都身穿宽大的衣袍,包地严严实实,看不清模样。四人行走动作完全一样,连灵气运转的波动都丝毫无差。 修士各自造化不同,即使是双生兄弟,灵根相同,也不能保持修行一致。这四人的灵力却像是融为一体,别无二致。 公子襄不动声色,对青元一瞥。 青元立刻招来几个侍女,悄悄示意。侍女朝四人献酒而去,也不知四人如何施法,靠近的人都被无形的墙推开,半点不能靠近。 公子襄看了四人一阵,微微一笑道:“络寒城上下都是一个样子,不知多少女子的心要被伤了。” 青元配合道:“天下就只有您最会体恤女子心情。” 苏梦怀闻言大乐:“这话味好酸。我看风老弟不错,络寒城狼之一族几百年都是这种脾气,有什么好奇怪的。” 风淮面不改色,摆了摆手,让随从四人都退下。 四大妖王互视一眼,寒暄两句后开始落座。除了公子襄在主位,风淮下首居北,苏梦怀居右。青元已是公子襄属部,反而坐在了风淮之下。 公子襄坐姿慵懒,手往上一扬,说了一声:“永乐迎宾。” 空中霎那又亮起了无数个彩色光点,星罗密布,光华璀璨。居中有一颗鹅蛋大小的光源,从空中坠落,掉在席间的空地上,忽然化成了枝叶,发芽抽长,片刻就变成了一株繁茂的紫色大树。每一根枝桠上都有精美繁复的花纹。每一片叶子颜色深紫而宽大,无风自动,卷起形成一根管子,长长的伸到每一个席位前,从中流淌出石榴红的美酒,香味随风飘动。 这是两界天内屈指可数的紫霞树,种子可贵,要使之瞬间长大流出美酒,元婴期圆满才能勉强做到。 众人皆心叹不止。 树枝摇曳,酒香四溢,两旁又传来雄壮的钟鼓声,隆隆如雷,让人身临其境,眼前骤然偶吹角连营,沙场点兵之感。蜘蛛精所化的乐姬齐齐奏琴,霹雳一声惊弦,叮咚作响,又化为流水一般,婉转化解了铿锵鼓声,两者融合,刚柔相济,激越中又带了三分优雅,曲乐悠长。 在场的都是修士,平日与天地沟通,只听这乐声,神思随之飘荡,身体里的灵力飞快运转起来,立刻知道这乐声有催发灵气之效,心中欢乐更甚。 离恨天内大大小小的妖族不下百支,一下子所有席位都坐满了,许多小族不得不凑在一席。 两列席座人满,当中的通道上光华流转,如汹涌的波涛,只听“叮”的一声,丝竹声又一变,柔动如秋水,清亮飘渺。 一众女妖飘然飞入席间,长袖挥动,飘然起舞。纱衣起伏飘扬,窈窕的身躯在起舞时忽上忽下,若隐若现,说不尽的妖娆诱惑。不少妖族的眼睛看地发呆,只差把眼珠黏上去了。 一曲奏罢,余音袅袅不绝,众女妖在流连不绝的目光中退走。 公子襄举起酒樽:“喝。” 众妖都附从。 风淮和苏梦怀相继也举杯饮酒。 席间只有一位靠近上首位置的男修滴酒未沾,只是低着头,听到公子襄说话,抬头向主位看了一眼,眉头皱的死紧。 公子襄一瞥,笑了一声道:“是酒水不合口味,戈坦族长怎么不饮酒?” 众人看向中间,戈坦族长看起来年过中年,穿着宝蓝的火蚕丝袍,脚踩木屐,广袖如云,气度古朴。他的额头居中有一条深黑的宽线,形状类似眼睛。 “公子所赐的酒,自然是好酒。”他这样回答。 苏梦怀和青元听到这句话,立刻就朝他看去。 自“公子襄”摘取苌帝花后,大多数的人都以“魔主”称呼,少数人已经直接喊起了“陛下”。当面仍称“公子”的少之又少——宴会之中,含义尤其不同。 公子襄不同声色,笑得依旧惬意:“好酒也不饮,难道是下人怠慢了族长?” 随伺在旁的女妖闻言身体一抖,各自朝戈坦族长殷殷盼看。 戈坦族长摇头:“并无下人怠慢。” 公子襄瞅他一眼:“那就是我招呼不周?” 两人一问一答,到了这一步,就是傻子也知道不妥,广场内瞬间就安静了下来,除了紫霞树上酒水潺潺,一时寂静无声。 戈坦族长低头不语,过了半晌,才又朝主位上一拱手道:“请问阁下是谁?” “哄”的一声,四周如炸开了锅般,众人震惊,鄙视,嘲笑皆有,一下子吵闹开。 “疯了吧他?” “连魔主也不认识,怎么就坐上席了?” “我刚才喝的猛了,他说的是什么?” 公子襄但笑不语,幽黑莫测的双眸中隐隐有暗潮涌动:“你说什么?” 戈坦族长平坦道:“阁下不是魔主,到底是谁?” 孟晓曦带着四个侍女走入桃花林,就看见韩姣坐在大石上,抓了把粉色的花瓣,在手掌上飘飘荡荡,不知是玩耍还是修炼法术。 “韩师妹。”她招呼。 韩姣转过脸来看她,讶异了一下,打量地看着她。 “下面宴会已经开了,”孟晓曦红唇微扬,笑笑的看她,“师妹还不换衣服。” 韩姣看到她身后四个侍女,略扬了扬眉道:“师姐真是把自己当成离恨天的忠仆了?” 这话半点客气也没有,孟晓曦的笑容险些没有撑下去,忍了半晌才又道:“师妹以为这里还是碧云天,让你为所欲为?” 四个侍女往前走了几步,手里托着的木盘上摆着一套蚕丝的衣服。 韩姣看到四人的修为和自己相差无几,知道躲不过去,拿起衣服又微微吃了一惊,竟是凡人所穿的丝裙,这种材质在修仙界中几乎无人穿着。 “这是什么意思?”她问。 孟晓曦走上前,拿起衣服往她身上比划,奚落道:“师妹和魔主这样亲密,他没有告诉你?” 韩姣半点不示弱,反诘道:“怎么比得上孟师姐随侍在妖王青元身边,消息灵通。” 孟晓曦脸色一沉,伸手扣住她的肩膀:“别多说废话了,快换吧。”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8章 宴会(六) 四个侍女目光炯炯,片刻不肯稍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韩姣只有无奈换上了衣裙。式样是上身短襦,下身长裙,在胸口的地方用浅红的丝带扎系,裙摆宽大多褶,不知用什么颜料染了石青的藤蔓,一朵碗口大的大红舞青猊在裙摆上娇艳盛开,尤其花瓣层层叠叠,色泽渐进多彩。虽只是凡俗材质,华美灵动之处丝毫不让仙家。 孟晓曦见了不禁一怔,目光隐晦地动了动,冷哼了一声道:“走吧。” 韩姣想问去哪里,旁边两个侍女已经从两侧走了过来,脸色木愣愣的,把她夹在了中间。看到这样子,韩姣索性什么都不问了,直接跟着孟晓曦往外走。 黑夜无星,山峰上细碎的灯火如同星汉,尤其含章楼外,亮光辉煌足以胜过白昼。丝竹声喧闹声从远处飘来,飘飘荡荡。 韩姣等人走到一半,四周忽而静了下来,冷风吹过,呼呼作响。 几人都觉得诧异,互相看了一眼。 此时,含章楼外静的落针可闻。 席间众人都放下酒杯,外围那些没有资格入座的更是连大气也不敢出。 青元倏地站起身,喝骂道:“没喝酒你还醉得不清,满嘴的胡言乱语。” 戈坦族长摇了摇头:“青元殿下跟随魔主多年,难道看不出此人已不是魔主。” 他石破天惊的一句话,把众人都惊住了,只凭呼吸声,就知道席间众人的精神何等紧绷,机灵的奴仆悄悄退走,没片刻广场中间就空出一大片。 风淮往主位看了一眼,眉毛微抬,默不作声。苏梦怀却接连灌了两杯酒,样子笑眯眯的。 戈坦族是六部之一,席位靠前,附近有好几桌的人端坐席间,面色沉稳,与周围那些惊疑无措的人截然不同,显然事先已和戈坦族长通过气。 公子襄往那几席一瞥,声音已转冷:“看来你今日早有打算,是不准备善了了?” 戈坦族长皱眉。 旁边有人干咳一声,接过话道:“幸好魔主宽宏大量,不计较你的疯言疯语,”他转过脸对着戈坦族张,声音雄浑,广场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听说戈坦族时代修炼天眼,你不会是入了瓶颈,心魔生幻,看错了什么天机吧。” 天眼――众人哗然。 说话的人是密乡族的族长,青元对他怒目而视。此人看似指责戈坦族长,实则是提醒众人,戈坦族有天眼之能,能看破天机,用心歹毒非同一般。刚才席间大半认为戈坦族长无事发疯的人,现在却已经满脸疑惑了。 苏梦怀哈哈一笑道:“天眼?莫非就是你额头上那个?” 戈坦族长额头正中有一条黝黑的粗线。他点头:“是的。” “有意思,有意思。”苏梦怀摇头晃脑道。 不知道他说的是天眼有意思,还是眼前的事有意思。 青元不耐烦他打岔,柳眉横竖:“天眼又如何,自远古以来,魔主现世时有苌帝花盛开。由苌帝花可辨别魔主,可从没有用天眼来辨别魔主的。再说七年前魔主亲手摘取苌帝,那是众人所见,不是你一言两语可以抹灭。” 立刻有人应和:“是呀,苌帝花那可不会作假。”有人劝戈坦族长道:“好了,高兴日子,你就别犯糊涂了。” 戈坦族长固执道:“摘取苌帝花的确不假,但是七年前的公子襄,与现在的公子襄,却有所不同。” 众人面面相觑,愕然不已。位于中间位子的几人面色坦然,有人相问:“越说越不像话了,公子襄就是公子襄,能有什么不同?” 这些问答都十分巧妙,看似呵斥,更像是把问题一点点深挖出来。 公子襄擎酒而坐,脸上始终带着笑意,仿佛席间说的那人不是他一般,唯有目光,扫过靠近戈坦族附近的几席,若有所思。 戈坦族长知道事态如此,已没有退路可走,用手抚过额头,一道金光从中迸射开来,众人只觉得耀眼之极,再看去,他额头上的黑线已经裂开,露出一只金色的眼珠,上面描绘着复杂的图纹,从中透着广博渊古的气息。 相传两界自远古以来,有三种真实存于天地之间,分别是九音,天眼,和上古神树。除了上古神树在碧云天,其余两种都在离恨天。九音是天赋所赐,代代血脉相传。只有天眼,是可以经过秘法修炼,后天形成。 戈坦族历史悠久,上古时也出过天眼修士,但是之后几代天赋平平,每一代族长虽然也是实力高超,但是始终没有开过天眼。 时隔几百年,天眼再现。众人都觉得骇然。 苏梦怀惊叹:“果真是天眼。” 经他这么一说,他人再无怀疑。 戈坦族长对他躬身一礼,苏梦怀不在意地摆了一下手。心中却笑得开怀,想不到这一行还能有这般惊喜的收获。 几百年来离恨天都是妖王割据的形势,自从七年前苌帝花开之后,公子襄顺应天命,一跃而上,其实已经打破了妖王平衡的格局。随后泉源妖王胡都被杀,青元做降,他和风淮不得不联手伏击公子襄――这一切不过是对魔主命运的一种反抗。 到了他这个境界,又身居妖王之位多年,对天命天时感应颇深,但敬畏之心也不再那么深刻。如果只是一昧顺应天命,又怎么能大道修行圆满。 只要公子襄身上的魔主之说今日被推翻,那日后天命应在谁身上还真不好说。 场内众人皆是形容拘束,只有苏梦怀,无所顾忌大口饮酒,还举杯对风淮示意。 青元此刻又惊又气又急,对苏梦怀怒目以对,回头又瞥了一眼公子襄,怨怼他当时没有听从她的劝告,事先不做防备。 公子襄斜倚着坐塌,满不在乎地看了座下一眼,目光中满是深意:“你用天眼看到了什么?” “四年前戈坦族归附魔主,正好我的天眼初开不久,曾看过魔主的真身,”戈坦族长叹了一口气道,“魔主身后的气象,如浩瀚沉渊,深不可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说到这里,他抬头直视主位上的人道:“现在却变得不同。” 公子襄笑道:“你既然已经见过我的真身,不妨现在再看一下。” 戈坦族长心中打了个突兀。 众人觉得眼前局势不明,但是见识一下失传几百年的天眼也是不错,于是起哄着要他施展。 戈坦族长道:“阁下的气象也是天地间少见,何必一定要冒认魔主……可惜。” 公子襄蓦然发出一阵清亮悦耳的笑声:“等你看过再做评论。” 戈坦族长精神一振,收摄心神,双手折放胸前,口中念诀。 场内骤然灵气凝滞,如果抬头望,还可以发现黑夜中层云叠叠,都往这里涌动而来。随着戈坦族长一句句越来越嘹亮的口诀,一股庄严而肃穆的气氛油然而生,带着天地间最纯正而自然的威能,令人生畏。 这种气氛非单纯人力所致,在场的妖修最是敏感,立刻神智一凛。 他爆喝一声,声势如雷,额头上的眼睛忽然转动了一下,上面的图纹也跟着跳动,如高照的艳阳一般射出灿黄的光芒,盖过了周围一切的光亮。 公子襄顿时被天阳的光芒笼罩在了其中。 戈坦族长咤道:“现。” 灿灿的光亮如水波一样上下把公子襄一扫,淡淡的,如同给人涂上了一层金粉。他本就是俊朗魅惑的美男子,加上金光一渡,双目潋滟生辉,唇畔的弧度勾人魂魄。 把一众女妖看得心神迷醉,纷纷感觉那若有若无情意流动的目光是扫向自己的,竟一时忘了此时此刻的处境。 就连苏梦怀也有了几分敬佩之意:天眼是能看透真实的能量,已非一般的灵光。戈坦族长的天眼覆盖范围很大,被那种带有上古气息的光芒一扫,他的骨节格格作响,那是长期修炼魔炼体术被克制的反应。 但是公子襄居中而坐,举止如常,轻描淡写,光是这份气度,离恨天内屈指可数。 天眼扫了短短片刻,却漫长地让人难耐。 戈坦族长脸上的表情从坚定变得惊讶,随即又凝重起来。顺着额头滑下两颗豆大的汗珠,他不得不用尽心神,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牙关,不至于发抖起来。 天眼上的光芒渐渐变得稀淡,他咬破自己的舌头,唇角溢出一缕血丝,不知使用了什么密法,那种庄严的金光又一次大盛。 公子襄见状轻蔑地笑了一声。 听到这一声笑,戈坦族长如遭雷亟,身体剧颤,脸色骤然变得灰白。 密乡族长不禁焦急问道:“到底如何?看到了什么?” 在场的人心中问的也是同一句。 金光顷刻间消散,戈坦族长脚下不稳,倒退了两步,面色说不出的难看,又是震惊又是惊惶,往四周看了一眼,发现眼前模模糊糊,连最近的几人都看不清楚了,他张嘴粗喘了几口气,喃喃道:“真身没错,怎么会这样?” 几个相近的族长听了这句话,面面相觑,一时都有些尴尬。 “你可看清了?”有人追问。 戈坦族长神色悲愤道:“天眼如何会错。” 场内顿时一片无言的寂静。 “你,”一个长须族长险些跳跳,急迫道,“你之前不是说,十拿九稳……”说到这里忽觉不对,抬头往公子襄看了一眼,不敢多言。 公子襄视若无睹,神色慵懒地看着眼前好戏。 戈坦族长忽然抬头仰望主位,眼睛空洞,重又变得镇定,嘶哑问道:“阁下是如何做到的?” 公子襄冷声一哼道:“我就坐在这里,天眼你尽可以用。” 戈坦族长闻言脸色一变,天眼不仅与灵力有关,还耗费生命本源,短时间内他再没有能力使用。 他僵硬地站在席位之中,几位约好的族长都往旁边退去。 公子襄站起身,湖青紫草的长衣下,身躯高挺,笔直匀称,抬手一扬道:“既然已用到天眼,不如让我来教你,什么是真实。” 随着他的动作,在场之中的人眼前一花。 漂浮在半空中的宫灯全部消失不见,居中的紫霞树也化作了烟雾,连两列席后的乐姬也消失了一半,片刻前还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宴席,一眨眼就失色了大半。 众人大惊,齐齐低头看自己的酒杯,里面盛的全是清水。 大半的人都变了脸色,惊慌起来。有人惊呼:“意乱秘道术?” 席间的大小族长的震惊无以复加。 苏梦怀又啜了一小口,脸上的笑已消失无迹。 就连青元都往自己的杯子看了好几眼。 大多妖修对幻术都不陌生,一般而言,精于幻术的人,必定要心思缜密,足智多谋。强大的幻术,能从细节处迷惑他人。但是要同时蒙骗上百人,其中不乏元婴的高阶修士,这种道法几乎闻所未闻。 道法能迷惑单一的感觉已算上乘,今日公子襄的所谓,蒙蔽了在场所有人的五感,甚至还包括神识――幻术竟达到如斯威力。 这比之前的天眼更让人感到震撼。 戈坦族长的眼睛慢慢恢复过来,见了这个情形,张口结舌面红耳赤,难以言语。 “天眼竟连区区幻法都看不穿,还敢夸口是真实之眼。”公子襄讽道。 戈坦不自禁又退了一步,面色已如死人一般。 此时一直沉吟不语的风淮开口道,清冷的声音像是流淌过的泉水,让众人感到清醒了一下:“原来你已是天人境界。” 苏梦怀猛地抬头,上下看了公子襄几眼后,眉头紧皱,低声嘀咕:“难怪难怪。” 天人――旁观的人越加敬畏。 除了当年能达到化神的成钧,天人境界,已是两界内修士的最高造化了。 公子襄向两人各扫一眼,此时苏梦怀不再出言挑衅,只静静坐在位子上,拿着清水的酒杯,不知在想什么。 青元随后站起,朝左右各打了个颜色。女仆们再次身姿飘动,在空中重新点上灯火,不到一炷香的时候,仿佛又恢复了刚才盛宴的情形。这次不少人不敢再直接喝下酒水,而是闻了又闻,舔了又舔,确定是真的酒,才又重新饮起来。 居中孤零零站着的戈坦族长,似乎已经被人所遗忘,就连之前暗地里支援他的其余族长,此刻也都避了开去,各自面色诺诺,偷偷观察着公子襄的脸色。 此时再无人敢轻视公子襄的笑容。 公子襄目光一瞥,一片人都不约而同低下头去。他脸上笑意慢慢敛去,长眸中犀芒一闪而过,不怒而威,自有一派威仪。 亲近如青元,也罕见他这个样子,不由生畏。 “既然无用,留着这一只天眼做什么?”公子襄冷声道。 戈坦族长自知大势已去,身体僵硬如石头般,没有一点反应,额头上骤然一抽,如针刺入骨般,一阵阵的疼痛。他抬头手,捂着额头冒汗。疼痛越来越甚,头颅上如炸开一般,他熬不住,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恍惚中,只觉得似乎有虫子钻进了他的额头,他闷哼了一声,嘴角再次渗出血,两只手指往最疼的地方一插,蓦然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 两手都是滚烫的血液,他却恍然不觉,指头一夹,生生把金色的眼珠抠了出来。 风淮蹙眉,俊秀的脸上满是不赞同。 眼珠上还连着经脉,被抠出体外时,鲜血带着血管经脉齐齐断裂,戈坦族长满脸鲜血,叫人认不出样子,凄厉地难以描述。 就是妖类,也觉得有些不忍。 挖出眼珠后,戈坦族长如梦初醒,尖利地叫了一声,身体膨胀起来,四肢化出利爪,身体上慢慢被皮毛覆盖,露出人面豺身,背上长出宽翼,只有额头上露出血肉大洞,兀自劈头盖面地流淌着鲜血。 苏梦怀惋惜地叹息。 天眼已绝,化身被破,戈坦族长生机全断。朝天唳鸣一声,他砰的一下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双手曲张,那颗带着肃正庄严气息的金色眼珠掉了下来,顺着光滑的青砖,咕噜噜滚出老远,直到一袭红舞青猊的裙裾下,才停了下来。 公子襄一瞟,看着站在角落的韩姣不由微微一怔,眸中一黯,目光一瞬几乎凝滞。 ------题外话------ 两更合一(欠的三更补上一更呃)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39章 宴会(七) 韩姣站在人群中,身姿纤秾合度,一身襦裙衬得她雪肤乌鬂,容光夺人。 众人跟随公子襄看去,有眼光毒辣的,已看出她气度与妖精迥异,有种名门子弟才有的清贵,应是来自碧云七宗,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天生凶残的妖族,甚至已目露凶光对准了她。 韩姣不禁后退了一步,身后是孟晓曦和四婢,用身体挡住,退无可退。脚前那颗眼珠犹自散发着幽淡的金色的光晕,地上人面豺身的尸体死状惨烈,浓重的血腥味为宴会添上一派肃杀的景象。 韩姣看地头皮发麻,这样自己抠出眼珠致死的事情,还是初次得见。四婢面无表情,孟晓曦也感到有些不适,目光挪开。 “姣姣,”公子襄朝她点了点头,凝视她的目光中闪过光彩,“坐到我身边来。” 众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越发侧目不止。 韩姣往主位上看去,一眼瞟到左侧坐着的风淮,目光交错的一瞬间,风淮眼底滑过一抹异色,神色隐约有疑有惊有喜,可转瞬又消失无迹。 苏梦斜朝她嘿嘿怪笑了一下,眼中颇多兴味。 韩姣立刻转过脸去,装作不见,只站着不动。 公子襄挑眉,微有些不耐:“快过来。” 韩姣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抿紧了唇。这时孟晓曦伸手,在她的腰上一掐,又低声说:“师妹发什么愣,魔主唤你呢。”手上狠狠用力,将她推出人群。 韩姣踉跄着往前,被场中意味各异的目光所包围,心中顿时一凛。 她孤零零站在未席之中,心跳如擂鼓,十分紧张。这一刻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前一世,她被老师点中了名,站在黑板上却一个字也写不出,她不敢回头,怕面对座位上满是嘲弄的眼神,就这样站着,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一种磨难。眼下的这一刻,比前世那种感觉深刻了不知多少倍,她深刻地感受到,她是席间唯一的异类,那些目光的背后,像是藏着刀剑,只稍有机会,就会将她撕碎。 风淮从方才起,眼角余光就一直留意,此刻见她寂落而立,神情淡淡间有惶然之色。他咳了一声,众人往他看去,骤然打破了紧绷怪异的气氛。 “姣姣。”公子襄放柔了声音,招手道,“来。” 韩姣别无选择,往主位走去。走过中间一席,忽然见到坐着的是方脸修士和时于戎。他们的席位位置并不差,却异常冷清,除了奴仆,也没有其他人围绕在旁。方脸修士一脸的惊疑与不屑。而时于戎则是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韩姣心里如有暖流转过,心下道:至少还有师兄在,也不算一个人。 当下挺直了背脊,脚下加快了速度。 公子襄的坐榻很大,一角放着兽皮做的茵褥,本是给侍酒的女妖所设,刚才因为戈坦族长开天眼,靠近的仆役全躲开了,此刻并没有人。韩姣一下坐了上去,面无表情的应对所有人的目光。 公子襄去握她的手,韩姣一缩躲了开去。公子襄也不恼,在桌上拿了几个灵果放到她的手里,模样看起来像是哄孩子似的。 青元见状面色铁青,柳眉竖起,顾忌着场合没有立即发作。 众人看得啧啧称奇。幸而公子襄在离恨天素来有风流蕴藉的名头,眼前所见的,不过是为他风流的名头再添一笔。众人看了一会儿,发现韩姣若无其事地吃起了果子,再没有看头,又注意其他的去了。 公子襄挥手,几个身强体壮的奴役上前,拖着戈坦族长的尸体离开,又施展了去尘术,一眨眼地上已没有痕迹。 青元拿出真正的紫霞树种子,就地栽下,美酒的醇香重新又飘荡起来。 丝竹钟鼓重新响起,一切就像是初开宴之时。 美人在席间起舞蹁跹,轻纱挥舞,酒香馥郁,脂粉芬芳,引人心魂迷醉。酒过一旬,众人已忘记了拘谨,反倒开始议论前事,有的说“戈坦族长人老眼花”,有的也说“天眼修行走入歧路”。 席间的议论声一阵阵随风飘来,韩姣听得分明,眼珠一转,往戈坦族的席位看去,族长的空位已有人填上,后面几位族老也都面色平静,看起来早有准备。几人看起来并不面生,她想了想,之前在桃花林外就见过。 戈坦族长死的不冤,韩姣暗自叹息,公子襄今日瓮中捉鳖,分明是早有防备。 杯盏往来,斛筹交错,饮的又是灵酒,没一会儿功夫就醉到了一片人。纵然是进入化态有了人形,大多的妖族仍是野性难驯,见公子襄和几位妖王都和颜悦色,越发没有顾忌。对着身边妖娆的女妖上下其手,大占便宜,女妖也不拒绝,遇到合心意的,当场就卿卿我我,一时间场间放浪形骸,靡靡艳色,令人瞠目。 韩姣连啃了两个灵果,心头才平静下来,过了许久才发现席间异常。这时瞟到两个女妖主动偎身到时于戎怀里,她瞪大了眼,等见到时于戎眉头紧皱,却没有明确拒绝,只是让两女妖坐在身旁斟酒时,心里越发吃惊,嘴里含了一块果肉,咽不下去。 公子襄注意到她的样子,呵呵笑出了声,故意道:“看什么眼珠快瞪出来了?” 韩姣还在气闷,嘴里嚼了几下没有说话。 公子襄伸手抚上她的头顶,说道:“怎么,发现你师兄和妖族其实没有什么两样,很失望?” 韩姣拍开他的手,微嘲道:“凡俗有句话叫,淮南为橘,淮北为枳。怪不了师兄。” “你对自己人倒是宽厚的很。”公子襄微微一笑。 灯火渐渐淡了下来,衬在浑浑噩噩的夜色里,如珠点点。在灯火不及的幽暗角落里,调笑亲昵的暧昧声音遥遥传来。 不少妖族到座前敬酒,公子襄来着不拒,饮了许久,依旧神采奕奕,不露半分醉态。 靠前的几个族长拱手恭维道:“魔主修为高深,连饮酒都是海量,我等远远不及。” 公子襄摆摆手,一笑置之。 族长们左右相顾,低声讨论了几句。公子襄但笑不语地看着。最后由密乡族的族长站起身,敬酒致礼:“方才听信了戈坦族长的妄言,险些铸成大错,幸得魔主海涵不予计较,我族上下都心怀感激。” “饮了这一杯,旧事不用再提。”公子襄爽快道。 刚才想帮过戈坦族长的几人登时松了口气,连连敬酒。 杯酒下肚,几人心理负担一去,心思又活泛起来。由一族老率先开口道:“来的路上听闻魔主有吉祥天的消息要公布,不知是不是真的。” 青元哼了一声道:“难道会骗你不成,自然是真的。” 族老脸上尴尬了一下,又厚着脸皮问道:“不知魔主何时公布?” 公子襄笑道:“心急了?” 老脸一红,族老直言道:“老朽元婴期徘徊已有几百年了,若真有吉祥天的消息,说什么也要搏一搏运气。” 他说的是在场大多数高阶修士的心情。 吉祥天消失有五六百年的时间了,这期间没有一人飞升,不仅如此,修仙界整体修为也远远逊于千年前。后有修士研究,得出结论是,两界相拼伤了天和,灵气浓度大减,与远古时期相比更是相差十倍,导致修士修行不易,晋阶缓慢。 以境界举例,六百多年前七宗派出天人境界二十余人围剿成钧。到如今,天人境界在两界内一个手都数不满。元婴中期的修士,就可以做门派的长老。 元婴圆满,足以叱咤一方,逍遥度日。 可无论是天人元婴,寿元再长也有一死。 飞升到吉祥天就可以得到永生,有哪个修士会不心动。 目标若是高了,对自身修行大有益处,何况传闻吉祥天内有仙家灵宝,还有各种珍稀灵草,一株能抵千年功力。 论贪念,修士与凡人没有不同。一提起吉祥天,修士无不流露出垂涎之意。 公子襄看着座下各色的探究眼神,露出微笑道:“召各位前来,本来就是为了宣布这件事,先别心急。”说完对青元做了个手势。 青元应声而立,扬手指挥押韩姣而来的四婢。 韩姣心头一沉,猛然抬起头,紧紧看着公子襄。 四婢走到两列席位之间,就在紫霞树旁,打开一个满是符箓的箱子,从中取出一张暗沉无光的兽皮。四婢拿兽皮的动作小心翼翼,一丝不苟,看表情就知深重。 兽皮平铺在紫霞树下,吸收了一点灵光,很快就变得色泽饱满,从中泄出一道光幕。 紫霞树的枝桠一碰到光幕,瞬间就被斩落,落下的枝叶化为齑粉,消失无迹。 众人想不到这普通的灵光居然能斩断上古奇树,齐齐吃惊。 苏梦怀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一正,脸上少有的正经。 风淮微微蹙眉,并不在意,仔细看了看,俊逸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凤目中有复杂的情绪翻滚。他抿紧了唇,往韩姣看来。 韩姣打了个寒战,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树下那道光幕,给她一种既陌生又熟悉,还夹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 有族老不解,四处问:“那是什么法宝,居然连紫霞树都能斩断?” 苏梦怀索性离席走到树下,绕着走了一圈,重又回来,别有意味说道:“好东西,是保存完整的年兽皮。” 年兽经除夕新年,有跨越虚空之能,本身并没有灵力威能,但是身上带有自然时光的功效——时光,实在是万物衰败的克星。 再厉害的灵物,在时光面前也只是死物。 上古的奇树,威力再大,终究抵不过时光的侵袭。 有族老不信的,掏出个把法宝扔了过去,一触及光幕,不起丝毫波澜的,纷纷湮灭。 连坚不可摧的高阶法宝也是如此。族老试了几次,对年兽皮确信不误。一想到刚才扔去的法宝,又开始心疼。转头对公子襄道:“不知这年兽与吉祥天有什么关系,莫非魔主想要借年兽皮直接撕开虚空进入吉祥天?” 苏梦怀嗤笑了一声:“靠这么一小块年兽皮就想撕开虚空。” 公子襄道:“迦夜妖王说的不错,年兽已绝种灭迹,搜集两界,遗留的兽血皮毛也寥寥无几,用作破开时空差地太多。”他略一顿,不等众人提问,又缓缓道,“几百年前,有关于吉祥天的预言留下,但是一直被碧云七宗所隐藏。不久前才透露了出来。有四样是关键,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 韩姣终于明白这张年兽皮的用途,心头怦怦直跳,眸光渐渐冷却,看着公子襄的侧脸,一时间,身体如浸寒窟,四肢凉彻,僵直坐着无法动弹。 ------题外话------ 很抱歉,中秋的时候病倒了,两天平均昏睡15小时,电脑都没有开,也没来得及和大家说节日快乐,心里很愧疚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0章 宴会(八) 场中轰然一声,恍如炸开了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众人口中念着四个关键,少数修士甚至连声音都开始颤抖。有不明所以的修士也没了顾忌,左右询问。 几位寿元极高的修士议论纷纷,没有结论,转而又问公子襄:“四样之中,只有四季石和天外人略有耳闻。不知另两样是什么?” 一旁有人插口道:“半魂躯,莫非是分魂的魔功?” “倾城色多半说的是女人。” “女人?说不定还是女妖。” 众说纷纭的议论一句句飘过韩姣的耳,她心头突突跳个不停,脑中已是恍惚一片,沉沉噩噩,犹如溺水一般,四肢百骸更是僵直无力,寒意如冰,直从手脚透入心肺之中。 公子襄环目一扫,见席中众人兴奋喜悦又强自压抑的样子淡淡一笑,最后目光落到了身边。韩姣垂着头,灯火幽幽,在她头发和脸颊上镀上白皑皑的一层凉色,如雪似霜。原本乖觉精灵的一双眼,此刻却黑沉沉不见底,极夜一般。公子襄伸手覆在她的手上,轻微地拍了两下,以示安抚。 韩姣猛地一下缩回手,避之不及。 公子襄一怔,眸光沉了一沉。 鹤茂、熊廷、奇芳三族族长寿元最长,三人从席上走出,齐齐对主位行礼道:“还请魔主示下,这句预言是出自何处?” 公子襄道:“是我亲自从七派之首碧云宗内探知。” 风淮闻言一凛,往他看去,两人视线相交,公子襄神色不改。 众人讶然,尤其几位族长,更是精神一振,了解情况最深的,往往就是老对手——说起碧云七宗,离恨天大小族长比自己人更有几分信心。 “魔主好手段,竟然能从七派中套出这样的消息,”苏梦怀听到这里也忍不住了,笑嘻嘻道,“但是其中是否有什么古怪?七派放着吉祥天的消息不理,几百年来都不透风声,实在不合情理。要知道一清那个老东西,六百多年前就踏入天人境界,最心急的难道不是他?” 众人一听顿觉有理,目光炯炯望了过来。 公子襄道:“七派的做法的确出人意表,除了核心人物,他们连宗派内的弟子都全数瞒过。吉祥天牵连到两界各方的形势利害,兴许七派有所顾忌,也可能有其他隐衷。七派行事一贯藏头露尾,又讲究冠冕堂皇的理由。几百年都将预言藏起,花费如此大功夫,不会只是虚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仍有胆小谨慎的妖族鲁直道:“七派都是狡猾阴险之辈……” 公子襄哑然失笑,笑声明朗悦耳:“要知道消息真假,最应该问的人应该是狼妖王。当日闯入碧云宗上峰,就是狼妖王一人所为,不然预言也无法轻易探知。” 众人讶然,目光又是一转。 左首席上的风淮不发一语,俊秀深隽的脸上寒意凝聚,对众人询问置之不理,目光如电,一下往韩姣扫去。心中疑惑当日的情形是否由她泄露。 韩姣猜到他的怀疑,身体陡然绷紧,脸色发白,良久,席间质疑声渐大,两耳间只闻嗡嗡一片。她忍不住侧脸过去,眼中所见是风淮隐含怿色的脸。她双唇颤动了一下,声音堵在了喉口,无从解释。 两人相视,隔席之间,将她宛然眉目,雪白的脸色映照地清清楚楚。 风淮见她眸中一片茫然无措,又隐隐含着坚忍难言。心头某一处紧弦仿佛崩裂,冰铸的沉毅神色顿时瓦解,仔细看了看,见她面无血色,心一软道:“你……还好吧?” 韩姣轻轻“嗯”了一声,心中一时百味陈杂,把脸转向一边。 青元哼了一声,声音响彻全场道:“狼妖王此时还有闲心关心别人。” 众人已觉得眼前这幕古怪,但对吉祥天的消息最为紧张,三三两两地追问风淮探知预言的情况。 公子襄朗声叹道:“络寒城的寒狼一族品行高洁,不会虚言搪塞。” 苏梦怀对风淮和韩姣各自眨眼,神态促狭,一脸了然,笑道:“风老弟不妨先解答这些疑惑。” 形势所逼,风淮再难沉默,只好道:“消息绝无虚假。” 他在离恨天名声在外,又是一副冰雪无暇的样子。只淡淡一句,就让众人信了大半。 苏梦怀面露苦恼道:“如此说来消息不假,我实在想不通七派联盟,藏上几百年不露风声是为了什么。” 青元事先已知道一些内情,正色道:“管他七派怎么想。那些老道士,脑子都快成了朽木,一向就是畏首畏尾。我们何必学他们。” 场内听到这话,均感解气,纷纷应和。 苏梦怀对此心中讥笑,眼睛一眨,却对青元飞了一眼,调笑道:“说的极是,极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七派如何做法,我们凭空也猜不出来。索性来看看预言的四样有哪些可以找到。” 青元看不惯他嬉皮笑脸的样子,脸色一沉转了过去。 凡是修士,对天材地宝没有不喜欢的。大部分人预言中提及的四个茫然不知,只有刚才提及四季石和天外人的几位高阶修士还有几分头绪,于是三两个开口解惑道:“四季石在开天谱上有所记载,应该是在上古之前……” 不少刚进入化态的妖怪惊叹:上古之前,那得是什么时候? 长老道:“距今也有上万年了,据说当时天地未开,混沌一片,不分阴阳乾坤,后有神祗劈开天地,才使上清下浊,有了青天黄土。就这样过了上千年后,天地还是初开的样子,没有任何生机,神祗觉得奇怪,研究了上百年,终于明白,这是因为天地虽然已经分开,但是天地的气机没有流动,世间难以产生变化。想了许久,他用混沌的元气化为冷暖风雨,让灵气流动,世间果然有了生机。” 众人咋舌:“这么说,四季石是世间灵气的源头?” 几位长老相视苦笑道:“正是如此。” 席间七嘴八舌。 “第一个就这样难办,后面还怎么找,看来吉祥天也是虚无缥缈的了。” “我就说吉祥天哪有这么容易就寻到。” “不如喝酒,来来。” 公子襄见众人意兴阑珊,唇角勾起笑,一派气定神闲。 长老们活到这个岁数,哪有不懂眼色的,顿时有人来打探:“魔主得到预言,不会平白无故地提起,是不是有了什么线索?” 公子襄道:“正想借诸位的眼光看一看,是不是属实。” 各族的长老俱是心中一喜,口中却连称不敢。 韩姣在他话一出口时,心中骤然一沉,脸上神色风云幻变,本能地身体往后缩去。 公子襄却没有注意到她,而是对场外一召。 一个身穿缁衣,面皮白净的年青和尚排开人群,从末席走了过来。旁观者见他宝相庄严,不知什么路数,纷纷避开。直到他走到主座下,合什行礼,对公子襄口称“主上”,一抬头,紫色的瞳眸,显得邪气无比。 原来是慧及,韩姣见到时他,心中顿时厌恶,微微别转脸去,又一下子看到人群中的孟晓曦。她瞪着一双眼,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满是怨恨,连脸都扭曲起来。 慧及察觉到,回头往她所在的地方扫了一眼,孟晓曦双手攥拳,低下头去,不与他对视。 “画带来了?”公子襄不理会下面的暗潮汹涌,问道。 慧及回过头道:“带来了。” “给大家看看。” 慧及毫不迟疑,双手一抬,一卷画轴就奉在手掌上,先送到风淮面前。风淮伸出手,还未接触到画卷,神色就为之一动。 苏梦怀见状,闪身到他的桌前,口中嚷嚷:“风老弟,老哥也来凑凑热闹。”一只手已经抓住了卷轴的一角,表情顿时变得讶然。 能让两位妖王同时色变,会是什么样的画,旁人无不好奇。 苏梦怀叹气问道:“这是成钧留下的吧。”公子襄默然点头。 风淮展开画,苏梦怀往自己方向拉了拉,抢先看去,口中高声赞道:“恩……美,竟还有这样的美人,啧啧,真是无人能及了……”他的声音传遍了场内。 美人之间素来相忌,何况还要分出高下,青元闻言闷哼了一声,不屑之极。 风淮见了画中人,微微惊讶了一下,心中却不起微澜,大概是死物没有生机,他心忖。念头才一闪,便情不自禁地抬头往韩姣看去,见她竭力压抑的模样,他心里也莫名地不舒坦,像是胸口梗着一块小石头。 苏梦怀已看到了留诗,拍案道:“倾城色原来是成钧所造的。” 公子襄从刚才就注意两人,苏梦怀虽然口中称赞画中美人,眼里却无一丝动容,最是无情冷漠的人。再看风淮,却有些神思飘忽,显然也没有为美色所动。 他低头饮了一口酒,若有所思。 画轴在席间传递了一番,又被慧及收走。只有高阶修士能看出其中玄妙,其余人也只是惊叹画中女子美色惊人。 鹤茂族长寿元最长,在还是小妖时甚至亲眼见过成钧,此刻忍不住激动道:“此女我知道,原来这就是倾城色,”随即又变色道,“可是此女已经陨落,岂不是白费?” 公子襄微笑:“她并未死,还在七派某处。” 鹤茂族长悚然一惊:“如果真如魔主所言,找到吉祥天就不是空想了——此女曾去过吉祥天。”周围的人都吃惊出声。 从之前刚听到吉祥天的预言,到后来解释四季石的来历,又再看到倾城色的画像,众修士心情经历了几起几落,此刻只觉得忐忑,一颗心不敢落到实处。 几人推推搡搡,由一个胆大的修士从站立的人群中跑来,跑到席间,抬头见到四大妖王在坐,腿一软,跪倒在席间,颤着声道:“不知魔主还有没有其他佐证,光凭这么一幅画,就让我等认定吉祥天,太过、太过……嘿嘿……”他挠头搔耳,十足的猴样。 众人哄然大笑取笑他,笑过之后又看向上席。 看样子在场之中,倒有半数以上的人都是这样的心思,既想要相信吉祥天,又怕一切如同这几百年间一样,只是虚幻,因此不敢轻易相信,只能半信半疑。 公子襄唇畔的笑意逐渐淡去,在众人期盼之下,他忽然转头向韩姣看了一眼。 一句话未说,韩姣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上窜起。 “姣姣,”公子襄语气温柔地缓缓开口,“你过去走一下那块兽皮。” 周遭一下子静了下来。 韩姣吸了一口凉气,嘴唇微微颤动,盯着他的眼睛,许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会……死的。” 公子襄眸光一沉,似有锋芒闪动,伸手将她鬂边的散发撩至耳后,韩姣头扭开,他一手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年兽的皮,对你没有作用。” 韩姣轻轻摇头,只是不肯。 公子襄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哄道:“听话。” 韩姣似是傻了,半晌没有吐出一个字来,看着他的目光从额头上慢慢顺下,好像是第一天看到这张雍容俊貌。从他眉眼之中,流露出似有似无的情意,夹着一丝鼓动,一丝诱惑,还有一丝淡漠。 “我不能,”韩姣心悸,声音也发抖,“所有人都会知道我是……我不能。” 她会成为这世上唯一的异类,再没有安身立命之地——她心头悚然,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惧又惊又怕,还有憋在心口的一丝怒火:“你要用我来取信他们。” “怕什么呢?年兽根本伤害不了你,何况你还有我,”他揽住她的肩,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冰冷一片,不知是他的手太冷,还是她的脸太冷,唯一能感受的,只有寒冷彻骨。 他的心奇异地躁动了一下。 突然,一颗泪珠滚落,滑过他的手背,烫地灼人,他一愣。 ------题外话------ 一断更我就想躲避,这怯懦的性格,我自己都恨…… 请牢记本站域名:g.xxx 第141章 宴会(九) 韩姣有些恍惚,胡乱往脸上抹了一下,手上湿漉漉的,原来是自己的泪。 “其实你早就有了这个打算,对不对?”她豁然抬起头,怔怔望住他,忽而一笑,轻声问。 公子襄摇摇头,一派温柔,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无奈,仿佛面对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在你刚开始修炼的时候,我问你,信不信天道。” 他提起了往事,韩姣不搭腔,只是沉默。 “那时你就是这个样子,”他缓缓道,“你不信天道。撇开根骨悟性天资,从一开始,你的心里对天道就存有疑虑,所以在引灵气入体这一关上尤为困难。你也说过,在原来的世界里没有修士存在,只有凡人,就连寻求力量的途径,与这里也截然不同。” 韩姣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些事都是她随口说过的,没想到他都记得,却在这个时间提起,她心里一时空茫一时酸涩,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问:“那又怎么样?” 公子襄望着她,目光专注:“就因为不信,所以你一直没有想过,从三界外来到这里,是不是既定的命运,属于天道的一环。”韩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又道,“你出现的时间,遇到的人,难道不是要把你引向吉祥天?” 听他这样说,韩姣立刻想要反驳,然而在内心深处,隐约闪过念头,似乎被说中了。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冷了脸道:“所以我就是一个道具?” 公子襄无可奈何地一笑,说道:“五百多年都没有出现过天外人了。你不是道具,你是能解开飞升困局的希望,这是天道所归的命运,姣姣,为什么不能坦然面对?” 他叹了一声,揽住她的肩膀,力量不容拒绝,目光温柔,声音低沉:“我一直都很喜欢你,为何你也总是不信?” 韩姣全身颤抖,肩膀上用不上半分力道,他绵长的呼吸几乎贴在她的脸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韩姣说不出话来,不对,不是这样,她心里酸涩地想,这不是喜欢。 脑中兀自想起了许多…… 当她刚开始修行,感受不到灵气,一筹莫展的时候,是他在身边提点。 三界镜照出她的身份,是他毫不犹豫地毁去证据。 离开碧云宗试炼,她独自一个人在洞中面对鳌来,也是他及时出现…… 她新潮起伏,沉沉噩噩,众多杂乱的念头纠结缠绕,整个人怔怔的,盯着他唇角温柔的笑,也跟着笑了起来,透着酸楚:“喜欢我什么?” 公子襄和颜悦色道:“都很喜欢。” 韩姣神色难辨,嘴角往上一弯,却没有笑出来,良久,才低声道:“喜欢我和吉祥天连结的命运?” 公子襄顿了顿,低头看她,眉头紧蹙。 韩姣目光坦直,丝毫不回避。 他的手臂慢慢收紧,几乎要把她楼去怀里,只见她抿起唇,微微泛白,满是不自在,他不由笑了一声,如情人耳语般:“明明害怕地要死,干什么做出这幅表情。姣姣,我了解你,胆小又怯弱,没有拼命一搏的勇气,遇到不敢面对的时候,就装着镇定坚强。” 韩姣面色一白,身体挣扎,要推开他。 他扣住她,狭长的凤目里蕴含微光,似情意如水,仔细一看,怜悯中又藏着凉薄。 “你没有坚定的信念,”他抬手顺着她的头发慢慢滑下,抚着她的背,动作说不出的轻怜密爱,“只要环境逼迫,不管是碧云宗,还是魔道,你都会学,一昧地随波逐流,苟且求生。” 听他口中吐出的话语,一股寒意从韩姣颈后蔓延,皮肤战栗,身体紧绷。 “既然没有勇气抗争,还要和我据理力争,”他嗤笑道,“在修仙界,你连自力的能力都算不上,莫非是看我一直袒护你,就觉得肆无忌惮?” 他的声音很轻柔,如远山上飘来,可每一句每一字,犹如含着利箭,直刺她的心。 “你……”她冷得发抖,“放开我。” “看看,如果不是性命无忧,仗着我对你的好,”他眼眸漆黑若谷,深不可测,“还敢这么说话吗?” 韩姣咬紧牙关,才让身体不再颤抖。 他道:“姣姣,你是聪明人,既然没有对天命鱼死网破的决心,就别再强作反抗。来,乖乖去走过那块兽皮,你放心,就算你天外人的身份被天下所知,留在我的身边,我会保护你,不让别人伤害你。” 韩姣只觉赶场寸断,脸上一时红一时青,最后如白纸般,殊无表情,只剩木然。 这个口口声声说着喜欢她的人,用最残忍的方式,温柔逼着她走上预设好的命运。 “放开我,”她僵硬着身体,声音嘶哑,“我去走。” 他莫可奈何地叹气,没有松手,而是一寸一寸往上,扶着她的头颈,定定看了一会儿,说道:“早就应该这么听话。日后我会教你道法,让你尽快晋阶,找到吉祥天后,你的修为境界到了,也可以一窥仙境。好不好?” 他满含疼爱地说着,手指轻轻摩挲,触及的肌肤滑腻如脂,一时之间竟有种不舍的感觉。她面色麻木,已觉得费劲了力气,只僵着不动。他搂紧她,慢慢低头,喷息已在她的脸上。韩姣吃了一惊,身体打着寒战,抵触着要往后退,头颈后却一阵发麻。 他微俯下脸,双唇贴上她的脸,少女的肌肤上透着脉脉清香,如河边独自盛开的花朵,清冽幽芳,直透入肺腑之中。于是他又细细亲了几下,蜻蜓点水,从脸颊上缓缓移到唇角。 韩姣慌乱起来,两手推拒,口中冷冷道:“你发什么神经,不是让我去走吗?” 公子襄微顿,贴着脸,头埋在她的颈窝,半晌,长长叹了一声,手臂松开。 韩姣立刻往旁边一躲,动作避如蛇蝎。 他脸色登时一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手抬起,两人之间被隔绝无声的空间瞬间被周围的人声给覆盖。 韩姣嘴死死抿住,也不敢朝四周看,细密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出神地看着紫霞树下。 席间人声鼎沸,众人之前只见魔主低头和旁边的少女说了一句什么,主位上就突然被结界隔绝了声音。 静音结界并不稀奇,在座的就有几十种方法破解,但是魔主所设,众人也只能看着。随后两人说话再也无人能知,只能看情形猜测一二。 魔主说话的神态温柔又怜惜,席间不知多少女妖看呆了眼,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纷纷猜测少女的身份。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少女却突然变了脸色,看样子有些发怒。魔主没有半分气恼,只是一径劝说,到最后,甚至把她抱在怀里安抚。 众人有叹息魔主艳福不浅,也有惋惜少女不知好歹,众说纷纭,议论不休。等看到最后,人群中抽气声不断,眼前的一幕远不及往常所见的露骨,却不禁令人脸红心跳。几位长老互觑一眼,有些意外魔主挑选这个时刻儿女情长。 青元脸色铁青,在桌下的手已经抚在腕上,灵气压缩翻涌,让近旁的人避之不及。 苏梦怀嘻嘻一笑道:“哎呀这丫头有手段啊,连公子襄都可以……”他语含深意,往青元一瞥,笑的更加开怀,又转头去看风淮,表情一滞,笑声立消,眼珠子转了转,又往主位上往来看了看,竟惊讶地一时无话。 风淮脸色灰败,如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唇民成一线,身上肃杀萧冷的气息越发浓烈。握着酒杯的手已经僵硬,精金所炼的杯口微微弯曲变形。 苏梦怀的笑声惊醒让他清醒,风淮狠狠别开脸,却已经被苏梦怀注意到。 风淮放下酒杯,闷头不语。 心中有一处地方隐隐生疼,手掌握成拳,紧紧攥住。却仿佛有什么,从心口上溜走了,无形无影,不可捉摸,他茫然若失,就连失去的是什么都懵懂不知,胸口堵住,吐息也觉得烦闷。无意识地再往主位上看一眼,心上一阵抽紧,又是闷又是疼又是酸又是苦。 比在镇魂之地那一次更让他觉得痛苦。 心头陌生的痛楚让他脸色黯然。风淮无处纾解,想要找人询问,却不能像平时那般坦然张口,苏梦怀朝他眨眼使眼色,他看了一会儿,半点没有领悟,拧紧了眉头,阖目平静了一下,眼前闪过的,却都是刚才那个叫他难受的画面。 主位上的静音结界消除了。 风淮低着头,逼着自己不去看。周围议论声更大了,随即齐声发出惊呼。他的心神全贯注在主位上,耳朵倾听,衣裙摩擦的细微声音从噪杂的声音里传到他的耳中。 风淮抬起头。 韩姣站了起来,不顾众人疑惑惊讶轻视等各异的目光,慢慢走了下来。 公子襄斜倚坐榻,脸在灯火的阴影里,神色不明。 苏梦怀讶异道:“小丫头你要去哪里?” 韩姣不语,神色漠然,眼神直直的,有些空洞,又似乎有些惧怕,脚下没有片刻停留,朝紫霞书下走去。 风淮微微变色,冷肃道:“你往哪里走?” 韩姣停了下来,这才回过头来。 风淮看见她的脸,心头猛地一撞,像是有什么被打碎了,胸膛里怦怦如雷响动。 第142章 宴会(十) 韩姣脸色青白,听到身后的声音,不禁回头张望一眼,瞥到席间众多表情。 主位上的公子襄双目莹亮,目光中似乎盈着若有若无的情意,席下的女妖都躲躲闪闪地偷觑他,只怕被那双潋滟双眸勾去魂魄。韩姣却清楚他缱惓目光下冷眼旁观的真实意图,暗自咬紧了牙根。 右首苏梦怀笑的眼睛弯起,开怀的样子直像看了什么趣事。 青元一手拨弄头发上的宝石,同样神色惬意,笑地媚态横生,不时目含冷光的打量韩姣一眼。 这种上位者藐视众生的态度,韩姣自从来到离恨天后就不再陌生,看见他们的样子,心里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如坠在沉沉冰窟之中。 只有左上首的风淮,表情格外冷凝,目光炯炯地盯着她。不知为何,韩姣生出一种感觉,他冰雪般外貌下藏有担忧的情绪。 她嘴唇微微颤动,抬头在脸上抚了一下,自嘲地想,都这样的情况了,还指望别人来解救么? 于是不再乱看,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从席间穿过,往紫霞树下走去。 “师妹。”耳边忽然听到席间一声急促的喊,她慢慢转过脸,正好对上时于戎焦急的脸,他看出不对劲,耐不住性子站了起来,却被旁边方脸修士拦下。 韩姣和他眼神对上,百味陈杂,脚步又慢了下来。 时于戎板着脸对她喊道:“你是要去哪?快回来。” 韩姣心里又酸又涩,想着:若是从年兽皮走过安然无恙,她穿越而来的身份就会三界皆知,到时同门都知道了她的来历,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真心待她? 她垂下眼睛,回避二师兄的目光,心中却更加翻江倒海,一会儿觉得温暖,一会儿又满是苦楚。 经过验明正身,她的存在对修仙界来说,就成了一种介质,一个化物,一个道具,哪能还做碧云宗普通的小弟子。 一时间,只觉得命运弄人,讽刺无比。 韩姣在众人纷乱各异的目光中,慢慢走到了紫霞树下,小心翼翼地绕着年兽皮走了一圈。 “这小丫头是要做什么?”“着了魔吗?”有低阶的妖怪好奇的相互询问。 兽皮上灵力充沛,从皮毛上荡漾出一道七彩的光幕,从中透出一缕极淡极淡的远古气息,让韩姣感觉到莫名的熟悉。 对他人来说,有摧毁力量的时间缝隙,也许真的对她没有作用,韩姣心忖。 她站在树下看了一会儿,摸了摸腰间的乾坤袋,磨磨蹭蹭的样子。席间众人等的不耐烦,碍着魔主的面子没有发作,议论声却越来越大,嗡嗡地连成一片。 公子襄长眉一挑,正要开口。 韩姣已转过身来,面对着主位,对周遭一片嘈杂视若无睹,郑重其事,慢慢屈膝行了一礼。 妖修即使修炼上百年,也大多是顺应天性,野性难驯,只有到了高阶才能懂得礼仪宗法,因此大多妖修见了这样正经的礼仪,如行云流水,风姿高洁,倒一时新鲜,静了下来。 韩姣面色依旧微微发白,比之前却平静了许多,她看着灯火斑驳,目光飘忽,过了良久,开口道:“这些年你救了我好几次,要不是你,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清脆娇软的声音传进众人的耳中。 公子襄隔着十几丈的距离,看着她微微一笑,叹道:“姣姣,别怕。” 任谁听了这样软声安慰都要心醉,韩姣却轻轻摇了摇头:“我害怕的要命。” 众妖修哗然,妖兽大多具有残暴无畏的天性,从没见过能当着上千目光坦诚害怕的人,居然还是“害怕的要命”,顿时唏嘘出声,纷纷鄙视。 韩姣若无所觉,眼睛定定看着前方:“之前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总想报答你一些。” 公子襄目光一动,神色和悦地看着她。 韩姣从腰上拿下乾坤袋,低头看了一下道:“以后我要是成了大修士,力所能及的事一定为你做。” 公子襄柔声道:“姣姣,乖!不会伤你的,我不是说了,以后会保护你,不让人欺负你。” 韩姣瞥了他一眼,撅了一下嘴:“天道探索永无止尽,你总有要闭关修炼的时候,哪能时时护着我。” 公子襄当她临阵胆怯,软语哄道:“依我之能,三界之内谁敢乱来。”语气理所当然,席间却无人反驳。 韩姣轻笑了一声道:“天下之大,话可不能说绝了。我就见过比你更有能耐的人。”话音未落,公子襄已是满目狐疑,脸色微微一沉。她又道,“我不敢拿命去赌,你的恩情只有以后再还啦。” 听到她最后一句,公子襄已觉察出不对,蹙起眉头,人虽未动,一股灵力已化为虚掌,往她扑来。 众人只觉得狠狠一股力量压来,小姑娘站立的地方尘土飞扬——人却刹那不见了。 当着众目睽睽,一个低阶修士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席间妖修都觉得不可思议。只有高阶修士明白,这小姑娘用的是极高明的遁术,而且灵气醇正祥和,暗合天道,所以才能施展地毫无动静。 只有苏梦怀嘀咕了一句:“呦,这丫头逃得比以前更快了。” 公子襄不防她临阵缩逃,一怔之下,觉得好气好笑,她刚才目光闪动,分明是别有算计,可是听她软声软语,竟让他有些分神,未能细想,反而让她有了可趁之机。 “姣姣,你这遁术还是我所授。”他喝了一声道。 灵力如水波荡漾,低阶的妖修都往后退去。 忽然人群中一阵推搡,只听到有粗哑的嗓子尖叫“谁背后偷袭?”话未说完又变成一声惨叫。众人吃了一惊,有循声看过去的,也有互相推挤的。 这头声音才闹起,另一边又有人嚎叫:“敢对老子施暗手。”砰地一声巨响,灵力碰撞在一起。 席下都是低阶的妖修,因不够资格,只能站着看热闹,人数众多,摩肩擦踵地挤成一团,此刻内部有了异变,牵一发而动全身,顿时乱成一锅粥。先前还只是小乱,不知谁高喊“我的灵力没了”,众妖修大惊,还未辨明真假,此起彼伏的叫声不断响起,不少妖修都发现,身边微尘一扬,灵力倾泻而光。 这一惊非同小可,灵力是修士根本,忽然之间就消失无踪,无疑是修士最怕的噩梦。 公子襄锁定了韩姣的气机,看着她用灵遁术闪来闪去,想要捕捉却碍着挤得密密麻麻的妖修,不过片刻功夫,形势却发展成一团乱麻。 他面色一凛,声音冷了下来:“想趁乱逃走么,姣姣?” ------题外话------ 慢慢开始填坑 第143章 逃(一) 这一声冷喝如雷鸣般传出,在座的高阶修士不受影响,低阶修士却大受影响,挤作一团的人群瞬时东倒西歪,颜色各异的灵光不断从修士的身上闪起,众多灵力相互撞击,爆射出刺目的亮光。 韩姣身形一顿,灵遁术被强制打断,蓦然出现在人群中。 妖修们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周边有危险,挤地只留寸许的空间,各自禁戒防备着。这时突然凭空闪出一个小姑娘,他们忽的一下把视线都投了过去。 韩姣头皮一紧,赶紧又换了木灵遁,瞬间躲到别处去了。 趁乱逃走――韩姣的确打的这个主意。 在紫霞树下,她到底还是不敢尝试。 上一世经历了生死,害怕死亡的心理已烙印在灵魂深处,又惊又惧之下,韩姣唯一想到能作为依仗的,只有乾坤袋里的无名土。 趁乱不一定就能逃走,但是不乱,就没有一点机会。 韩姣知道,机会往往需要自己创造。她飞快遁匿到修士之中,在最拥挤的地方,先洒一把土,趁着妖修惊慌,偷袭了两人。妖修身体远胜人类,被她伤到的只是皮肉。今日在场的妖修来自离恨天各地各域,互相之间并不信任,遇到袭击之后首先就防备起身边的人,因此个个目露凶光,灵气外露,反倒是灵气挤压碰撞,伤到不少修士,从寂静无声到大呼小叫,不过片刻就乱作一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诸如“灵力没了”“又来了”“小贼找死”的叫嚷此起彼落,韩姣用遁术不断穿梭在妖修之中,此时已没有人注意到她。 几百种灵气运作,以天人境界,也难以长时间锁定一个人的气机,公子襄一眨眼就失去了韩姣的感应,面色顿时一沉。他迅捷无比地动了一动,快如闪电地出现在众妖修上方,漂浮离地丈远,冷哼道:“全都站在原地别动。” 离地最近的妖修被他威压甚重的灵力震地眼耳口鼻喷出鲜血,跌倒在地,人事不知。 整个殿前的妖修都轰动如雷,无不动容,一时倒慢慢静了下来。 韩姣心知不好,先运起一道御风术,从乾坤袋中掏出无名土,顺着术法在风中撒了出去。众人只感觉到微风徐徐,不一会儿,一大群人都发现灵气一泄如注。 公子襄一霎就发现了韩姣的动作,手指一张,化作一道虚影裹了过去。 韩姣对无名土研究时日较长,知道用土性的灵布受到影响最低,因此事先包了一层在手掌上,一撒之后就运起了遁术。几乎在公子襄动作的同时,逃了开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闪离开后,她还用灵力扭转了声音,大喊道:“魔主练了吸星大法,灵力都被吸走了。” 公子襄冷哼一声,站在空中用灵气追踪着她。 韩姣每喊一句就换一个声音挪一个地方,每次驻足不过一瞬,不敢停留片刻,就这样依然差点被公子襄的灵力抓到。 刚肃静的人群顿时又乱了起来,比之前更甚。妖修不知什么是吸星大法,不过光听名字就已觉得厉害惊人,又听到耳边“魔主吸人灵力晋阶”“魔主杀人啦”“吸星大法太霸道”的呼声不断。站立的妖修大多境界低微,想法简单。韩姣又是一动一逃,公子襄追踪在后,在妖修的眼里,倒成了公子襄一动,地上灵力就被吸走了一批。 如此亲眼目睹,哪还能不信,口中跟着乱喊“逃命”哄的一下逃散开来。 公子襄目露寒光,喝道:“别动,原地站住。” 妖修们听了反而更加害怕,已有人开始往山下的方向逃窜。 公子襄一向的聪明自负,却没想遇上这样一个明知缘由,却也难以破解的局面。归根结底,还是在场妖修太多太杂,给了韩姣可趁之机。 眼看人群已四散开,那狡猾的小丫头肯定混在其中,他略有些烦躁的心里,反而有些发痒,回头看了青元一眼。 青元早已按耐不住,脸含怿色坐在那里,看着人群两度起乱,心里翻滚不休。她冷眼旁观,最是清楚,若不是公子襄手下处处留情,哪能给那丫头搅起这样大的动静。闷气一股股涌起堵在胸膛,这时得了暗示,她立刻飞身而起,双手如兰,头发无风自动,从双臂间飞出十几根尺长的青铜棍子,雷电一般穿过人群,截在山头,互相灵力相吸,化成了结界,逃得快的妖修一头撞了上去,又弹了回来。 妖修们就像是困在笼中的乱兽,东闯西撞却没有出路。 韩姣心叫要糟,若是妖修们趁乱一鼓作气逃出去,她自然也能尾随其中。但现在被拦了下来,时间一长,无名土的作用消失,前面的作为就全白费了。 逃往各个方向的妖修都被青元的结界堵住,纷纷破口大骂,被青元狠狠打伤了几个后,躁动地更加厉害。 公子襄目光在场中巡睃,一一在妖修的头上扫过。 韩姣暗暗着急,混迹在人群中不敢轻举妄动,只听着耳边群妖嘈杂。 “姣姣,你还往哪里躲?” 公子襄的声音犹如在耳畔轻声响起,韩姣头皮发麻,看身边人毫无所觉,顿时明白自己不知不觉之中又被锁定了气机,她头也不敢回,一遁闪过大半人群。却又听见若有若无的轻笑紧跟着自己,仿佛戏弄一般。 失去人群庇护,再多手段也是无用,这就是境界之差。 连遁几次都无法摆脱,韩姣心焦如焚。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忽然一道人影窜到上空,还伴随着朗朗大笑:“区区小辈,哪用魔主出手。” 苏梦怀的灵气疯狂如其人,说是霸道又很诡秘,此刻如同拔剑出鞘,凌厉地让人不容忽视。 他飞去的地方正好在公子襄和韩姣之间,顿时打断了公子襄的气机锁定,韩姣趁隙又遁走。不仅如此,苏梦怀还回头招呼:“风淮老弟,你愣着作甚,快来帮帮魔主。” 众人听了发噱。 在座高阶修士不少,在公子襄动作时却都只是旁观。一是形式不清,看魔主对那小姑娘的态度,实在暧昧不清;二是魔主没有招呼,众人也不敢插手。青元也是得了示意后才布下结界。 堂堂魔主,若是对付一个小成境界的修士都要劳师动众,离恨天的面子都要丢光了。 偏偏苏梦怀不理会这些,一阵风似的刮在低阶修士的人群上空,不停招呼座上:“风淮老弟,快快。” 那如临大敌的认真模样,倒像是要面对碧云大军,魔主需要援助似的。 144 一百四十四章 风淮冷眼看着,不置可否,目光有意无意地看着场内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想法让外人无从得知。 苏梦怀大呼小叫着“小贼往哪里逃”“站住”,袖子里激射出数道五颜六色的灵光,声势十分骇人,一股脑没方向的地往场内扔,吓得一众妖修鸡飞狗跳。在座有长老仔细一看,灵光炸在修士身上,只不过受些轻伤,皮糙肉厚的妖修感觉和挠痒痒似的。苏梦怀在妖王之中素有疯名,也没有修士敢和他理论,只在下方躲着他逃,被灵光伤到就嘶吼两声,一时间好不热闹。 韩姣几次都险些被公子襄抓到,每次遇到关键时刻,苏梦怀灵气乱扫一通,反而让她躲了过去。 如此几番,公子襄哪里还不明白他的意图,冷冷一笑,目光阴冷:“迦夜妖王这是何意?” 苏梦怀摸了摸头,神情无辜道:“魔主放心,有我在此掠阵,保证那丫头插翅也难飞。” “青元。”公子襄呼道。 听到命令,青元几下固定住结界,反手一击,掌中两支短短的青铜棍子化为霹雳,对苏梦怀正面轰去。 苏梦怀“哎呀”一声,身体一缩一涨,变得纸片般薄,飞速躲开这道轰击,回头还咋呼道:“青元你为什么要阻拦我们,难道那丫头与你有什么关系?” 青元大怒:“胡说八道。” 苏梦怀与青元一攻一躲,灵气连续撞击。青元本意只是牵制住他,并没有下死力,苏梦怀忌惮着公子襄,也不敢尽全力。两人互有来往,并无损伤,只是苦了场内妖修,强大的威压互相挤压,仅仅一会儿,就有几十个妖修被震死震伤倒地不起。 两位妖王如同两道彩色的电光,在空中疯狂窜动,时不时传来苏梦怀的疯言疯语和青元娇媚的怒喝。公子襄静立在半空,对两人的争斗视而不见,目光在场内巡过,几乎所有妖修都感觉到那种不可抗衡的灵力扫过身体。 韩姣只是普通人修,没有强硬的身体,一面苦苦抵御三大妖王的灵压,一面寻找活命逃走的机会,身心苦不堪言。在遁匿的途中,她趁机换了身上显目的衣裙,灰扑扑的毫不引人注目。 青元的结界是用青铜兽柱所布,每个结眼上都封印了一只异兽,妖修们硬闯不过,堵在结界边上,趁着青元和苏梦怀纠缠,对着结界一阵狂轰滥炸,光幕上灵光闪过几下,却没有丝毫松动。 修士越堵越多,密密的挤成了一团。 韩姣察觉情形不对,悄悄闪了出来,公子襄的声音已如影随形地跟了上来:“姣姣,这次你可闹大了。” 苏梦怀回头想要故技重施,青元一手挡了下来。 四周压力骤然暴增,韩姣躲不过,抬头一看,公子襄微微而笑,袖子一扬,一股飓风卷起了她。 韩姣想要施展灵遁术,却发现体内灵气被缚住,难以动弹。 “你的遁术还是我教的。”公子襄轻哼道。 眨眼间,韩姣已被风卷起一丈,灵力百般运转,却不见成效,眼看束手无策,她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千方百计,还是没有能逃出去。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苏梦怀虽然和青元缠斗不休,却一直关注场内,见韩姣被捉住,心里多少也有些发急。他并非对韩姣特别关心,出手相帮也是出于算计。先前见公子襄态度已是暧昧,若是普通碧云宗弟子,将离恨天的宴会搅乱成这般,早就被现场扑杀了,可到了这个地步,当着众要住的面,修士不知伤了多少,公子襄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依然对韩姣轻拿轻放,毫发不伤。他已是天人境界,如此重视一定非同小可。 这小丫头身上定有古怪——苏梦怀判断。 当初他可是抽取了这丫头的一缕精魂,不怕她逃到天涯海角,何必将这好处让公子襄独占了。 苏梦怀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张口猛吸一口气,从鼻中席卷出红霞,一刹那将自身和青元都裹了起来。 青元只觉眼前红光一片,双手挥动,红霞被打散,随后立刻有更多的霞光笼罩过来,一时间倒很难破开。这现象倒让她想起离恨天大有名气的鸡肋法宝“禁烟霞”,传说为上古修士无意间锻炼出的,能将境界不分高低的人困在红霞中,一炷香的时间内无法脱离,时间一到就立刻消散,没有其他任何作用。 “苏梦怀,你不是疯了吧?” 苏梦怀不回答,躲在层层烟霞中,密声向风淮传音。 “风淮老弟,你还不去帮小姑娘一把?” 风淮看着结界内已一片混乱的形势有些出神,苏梦怀的声音直接在他脑中响起:“那小姑娘拼了命要逃走,被拿住了还不知会受什么苦。老弟你若真是有心就该把她救下,”说着怪笑两声道,“男女之情,若是缘起救命之恩日后定是更加坚固。老弟你还犹豫什么。” 最后那两句石破天惊,风淮怔住,尤其是男女之情四个字,如定身法术施展到了身上,耳根处隐约有一丝酥麻,又立刻转为热腾腾的感觉。 在座的妖族族长长老们,见场内已乱得情形难辨,妖王居然斗在一处,魔主看着场内不知搜寻什么,就是众人互相挤撞,大打出手,导致死伤的也不在少数。这可都是妖族的儿孙辈,日后的妖族的主力青壮,平白折损了,真真叫人心疼。 首先开口的是戈坦族的长老:“怎么搅乱成这样,谁去劝一劝?” 族长长老们都不应声,他转念一想,这还有一位妖王在座,赶紧朝风淮瞥去,这一眼又吓了一跳,风淮面色复杂,耳根却有些泛红。 “殿下,”座间有人响应,“妖修造化不易,如此枉死实在可惜,您出面劝和吧。” 风淮收敛心神,闻言看去,果然有不少死伤躺在地上,心中也有些不忍。再仔细一看,一个纤细的身影正被公子襄幻化的风吸去,灰陈的衣裳皱皱的,一张脸白净清透,眼睛紧闭起,微卷细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一副难受的样子。 那种奇异陌生的感觉又来了,风淮的心似被揪了一下,又酸又疼,难以纾解。 还未想清楚,人已经腾挪消失在原地,转瞬出现在广场上空。 145 一百四十五章 韩姣被提到空中,臂膀被大力钳住,微微生疼,睁眼一看,公子襄脸色平静,眼底却一片阴鹜。 “你看看,”他轻柔地说道,“我该怎么罚你才能服众?” 韩姣早知山峰上出现了死伤,虽不是她动的手,却是直接因她而起。可她连自己的安危都没有保障,哪里有悲天悯人的闲心,内疚的心情不过一闪而逝。现下见公子襄阴恻恻不同往常,倒真有些害怕,咬着唇面色发白。 “上次你逃跑时我说过什么,”公子襄一手拿捏着她,语调冰冷,“再有一次绝不轻饶。” 这一下勾起了韩姣的痛处,想起这一阵的担惊受怕和他不动声色的算计,怒火一撩一撩地拱了上来,豁出去道:“少假惺惺的,难道你之前饶过我?装模作样的对我好,不就是为了逼着我坦诚身份,好让你们找到吉祥天,省的到时候得道飞升找不到去处。事到如今还多说什么,这些修士是因我伤的,我都认了,要杀要剐随便吧。只有一点,以后少说什么对我好的话,平白恶心人。” 公子襄万没有料到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在他想来,韩姣看似坚强实则怯弱,圆滑狡诈,最是识时务的人,只需吓唬一下自然就乖巧了,谁知她不讨饶,反而硬顶着来,说的那些话,莫名的让他感觉刺耳难受。 他猛地一下收紧力道,灵力压缩,周围的空气中噼啪发出响声,下方的妖修更是遭罪,几乎气都喘不上来。韩姣直接受到压迫,难受得咬紧牙关,浑身颤抖。 “好,好。”公子襄怒极反笑,一派温柔风流的模样,摸了摸韩姣的头发,“原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亏我一直顾惜你,不舍得伤你。” 韩姣被他的表情语调吓住,脊椎后窜起一股凉意,直往心口爬。她刚才一时激愤脱口而出,实则心里还有依持,公子襄不会真拿她怎样。这一刻才想起,预示里只说了“天外人”,可没明说要活的还是死的。再说她只有灵魂不属于这个世界,光她所知能把灵魂从身体里抽出的法术就超过一只手的数。 “恩?姣姣?”公子襄睨她。 韩姣只觉得他温柔的样子瘆人得慌,身抖如筛,颤着唇犹豫是否要服软求饶。 公子襄一把提起她,嗤笑了一声:“杀和剐都不怕,你还怕什么,我这就把你交给蜮族的长老处置。” 蜮族是鬼魅一族,最喜凌虐人类。 他手一扬,就要将她扔到席上,韩姣见他动了真格,吓得面无人色,尖叫了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公子襄见她睫毛还微微颤动,半点不信。可见她头发蓬乱,脸唇苍白,着实可怜的样子,心软了一下,手作势一扬,并没有真正松手。再转念一想,这次定要真正吓住这个胆大的丫头,省的她以后闯下更大的祸来。 斜里蓦然疾冲而下一道白蒙蒙的寒气,带起的劲风如同寒刀般划过脸颊。公子襄的手背寒风缠上,一股股强有力的冲击连续撞击过来。 一个呼吸间,寒风席卷了整个山峰。公子襄一怔之间,手上的人已经被卷走了。 公子襄哼了一声,手指点向前方,寒气倏地破开偌大一个洞,风淮漂浮在淡雾后,一手托着韩姣。 “你是什么意思?”公子襄皱了一下眉。 隔绝在两人之间的雾气飘散地很快,风淮没有说话,低头仔细打量了韩姣几眼,又抬头望向公子襄,说道:“这小丫头什么都不懂,你又何必一直为难她。” 公子襄含笑轻佻道:“闹成这样我都没有责怪她,何谈为难。”说完伸出手。 风淮纹丝不动。 “你应该最清楚,第三界天是否能打开全维系在她身上,给我吧。” 风淮没有动作,只扫了一眼广场内,说道:“当务之急应该先安抚各族,不适合再公布她的身份。” 公子襄脸色略沉,广场内哀嚎嘶吼的声音一阵阵传来,已很长时间没有间断,他四下一睃,心知各族长老已有不满。若让酒宴就此不欢而散,日后再想聚集离恨天内五湖四海的妖族就多费一番波折。他当机立断,对风淮道:“好好擒住她。”想起这丫头狡猾得像云瑶山上的狐狸,不禁又多加一句道,“别被她骗了。” 话音一落身形已拔地而起,腾起七八丈高,登时凌驾在众人的上空,身周的灵光几乎能照亮夜空。 公子襄振臂一挥,灵压暴涨,空气涌动,瞬间生出难以抗拒的吸力,卷起地面上的灰尘,群妖被淹没其中。一个假婴境界的妖修站在结界边上,张口大骂:“奶奶个熊,谁让老子……”,公子襄双指曲弹,妖修突然双目暴凸,就像有一个无形手掐住他的喉咙,生气被掐断,“砰”的一声,妖修昏倒过去。 这一手做地不费吹灰之力,大部分妖修都被公子襄震慑住,纷纷住手,四周气浪渐渐变弱,露出众人又惊又疑又怕的表情。有几个胆大的囔囔道:“就算你是魔主,也不能不讲理。”“没错,魔主也得讲理。”“把我们诳来吸我们的灵力……” 公子襄闻言冷嗤:“微末灵力我要来何用。” 妖族天性崇尚强者,听到公子襄如此狂傲的话,不但不怒,反而心里暗暗折服,再看叫嚣地最厉害的几人都不过小成境界,不少妖修嗤笑起来。吵闹的人闹了个大红脸,还要再辩驳,忽听人群里有人喊:“灵力回来了。” 无名土功效虽然神奇,但时效并不长,众妖折腾了许久,这才发现灵力已恢复,顿时又是一片哗然。 公子襄对席上各族长老道:“先清点一下伤亡。” 长老们立刻各自施展道术,救助族内青壮,仔细一盘点陨灭的数量,更是心疼,妖族要从普通生灵迈入大道,必须要有极为难得机遇,还要经过最少上百年的苦修,大多生物无法开启灵智,就这样糊涂地从生到死。部分虫族,也许只能活短短几天,妖修修行不易,天劫又难抗,居然在这里莫名其妙折损了,各族长老不糊涂,仔细一想,事情的起源就是韩姣引起的。 鹤茂族族长仰视公子襄,拱手道:“魔主,我族死一个,伤两个,用灵药也需要十年才能恢复。” “带回族里好好医治,”公子襄淡淡道,“青元,打开库房,各族按伤势轻重取药,若有损修为,可取三百年份的灵药。” 青元皱眉,不甘不愿应了一声。 鹤茂族族长道:“灵药倒是其次,每族都是应魔主邀请而来,却莫名其妙受了蒙骗,伤的伤,死的死,还望魔主能主持公道,给个说法。” 奇芳族长老私下拍了拍他,鹤茂族族长不解。 “公道?说法?”公子襄一笑道,“什么时候起妖族也喜欢弄这些文绉绉的了。” 鹤茂族族长还没张口,就被奇芳族长老拦下。 “怎么?”他悄声问。 奇芳族长老低声道:“怎么这么不识眼色,看不出魔主要包庇那小娘皮嚒。” 鹤茂族族长恍然,摇摇头哑声不语。 公子襄四下一扫道:“离恨天修道从来与碧云天不同,不讲究玄道理法,从来就只有适者生存,适人者与人同寿,适天地者与天齐寿,你们既已得了修道机缘,开启灵智,就该好好想想如何运用智慧,今日这番,全都因为你们盲从才导致这样结果,怪不得任何人。” 众人面面相觑,见场中各族长老都皱眉思索,没人出头,最后也只能沉默应下,不再吵闹要说法。 146 一百四十六章 风淮将韩姣平放在一张兽皮上,分了一小股神识关注着,回头观望席间事态发展,没一会儿身边就起了异常。韩姣先是蜷起身体,缩成小小一团。他眉头动了动,没有理会。 她微微动了一下,紧跟着身体瑟瑟发抖。 风淮轻咳了一声,望着席间怔怔不动。 韩姣哆嗦不停,手掌在兽皮上紧紧攥着。风淮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只见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如云堆起,遮住了她整张脸,几缕头发散落在斑斓的兽皮上,随风颤动。 他紧抿唇,思索了片刻,弯下腰仔细去看,微弱的灯光罩在她的脸上,苍白如纸,双唇紧紧咬着,已泛起青色。 他伸出手,轻轻推她的肩,触手的地方微微发烫,他的脸上闪过诧异。 “韩姣?” 没有反应。 他皱眉,手掌落在她的脸上,拨开散碎的头发,她眉头深锁,长长的睫毛间还隐隐挂着泪珠,那可怜的样儿,就像一只断奶不久离开母亲的猫仔。 风淮发了一会儿呆,一手搁在她的颈旁感受脉搏跳动——忽紧忽慢,十分紊乱。 难道是公子襄下手太重,他犹豫了一下,解开她身上的限制。 韩姣慢慢睁开眼,眼眸已被泪水浸润,沉沉地看着风淮不语。 风淮感觉胸腔似乎被大石堵住了,一口气憋着吐不出顺不进。 “难受?”他问。 “恩。”韩姣眨了眨眼,一副强忍着不哭的样子。 风淮蓦然生出无措的感觉,一手扶着她的颈,用些微的灵力注入她体内。韩姣颤抖了一下,风淮一惊,原来韩姣的经络极为纤细,尽管达到了小成境界,也只比凡人坚韧一些,灵气似乎已经耗尽,风淮的灵力毫无阻挡直入她的丹府中,发现一小股不纯粹的妖力在她的奇经八脉流窜,已经有溃散的迹象。 再不处理就要走火入魔——风淮深深皱眉。 倘若韩姣是妖修,方法就简单的多。但她修习的是碧云宗最中正醇厚的功法,与妖力无法融合,这一缕妖力是当初食用妖丹时裹入丹府的,大部分妖气被韩姣淬炼之后,就这一缕藏在丹府后,平时被灵力压制,一旦灵力耗尽,妖力就入脱缰野马在经脉中四处乱窜。 风淮修行的冰玄秘道术,是离恨天最古老也最独立的一脉奇术,从不与其他道法融合,道法深厚也帮不了韩姣半分。 正在他为难之际,时于戎从席间跑了过来,作揖道:“殿下,让我看看。” 韩姣看到他,眼圈霎时就红了:“师兄。” 风淮抬头看,时于戎眼神担忧骗不了人。他点点头,让出位子,目光却一直凝视着韩姣。 时于戎背着他蹲下,在韩姣身旁盘腿坐下,双手如点花般拂在她几个重要穴道,肃然道:“凝神静气,不要受外物干扰。” 韩姣深深吸了一口气,风淮的视线被时于戎的身体挡去大半,她飞快眨了一下眼,如同幼时练功偷懒耍赖时一般。 “坐南斗内,立北斗中……师妹,跟随我引气,”时于戎念着道法心诀,面色丝毫不改,似乎没看到韩姣的动作,手搭在她的腕上,借着袖子的遮掩飞快将织女梭塞去。 韩姣捏紧手中的法宝,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师兄……” 时于戎拍她的肩:“快!” 这一声才出口,风淮就察觉不对,手掌一翻,时于戎长剑倏地出手,抵挡时发出噌的一声,寒气侵袭,他瞬时被震开两丈远,摔倒在地。 风淮伸手一捞,刚才还病恹恹的韩姣却化作鬼魅般的青烟,一瞬就遁走。 神识一扫,她已隔了十丈距离,直往结界冲去,风淮申请肃穆,双手做拦状,空气中顿时如变魔法般腾起白雾。 韩姣的速度居然又快了一线,堪堪逃出雾气范围。 风淮讶异,他知道韩姣遁法出众,想不到现在比刚才又更快了一些,正要变招。远处的公子襄已如闪电般瞬移过来,喝道:“韩姣!” 声音里已含了真怒。 他猛然一掌虚拍,靠近的人都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土地如同变成了活物,涌起巨大的波浪,气势汹汹地冲着结界方向冲过去,声势浩大,不惜重手也要将遁逃中的韩姣抓出。 时于戎吓了一跳,大喊:“小师妹,小心。” 有些失神的风淮不及思量,扬手一招,空中的雾气马上化为几道银线窜入土地中,地面好像一下子就结了霜,波动停了下来。 公子襄完全没有料到风淮会出手阻拦,神情一怔。 韩姣就在两人交锋的那个空隙,用仅剩不多的灵力注入织女梭,说来奇怪,这法宝是木质的,属性自然,在她撞上结界的那一刹那,法宝表面由棕变黑,再由黑变为七彩颜色,结界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化为了空气。 韩姣穿过结界,灵气也被法宝吸得一干二净,收势不住,在地上滚了两个圈,人已在结界外。 宴席上水晶玉柱的光芒被挡在结界内,眼前一片灰暗,像到了另一个世界,韩姣不顾丹府处隐隐的剧痛,心中大喜,耳旁听到公子襄的声音从结界内传来,她立刻又冷静下来,紧紧握着织女梭,像一只夜色中的猫,飞快窜行,不落任何痕迹地躲到一块大石后,借助织女梭剩余的能量,用敛息术隐藏起来。 不过两息功夫,公子襄打开结界出现在半空,目光从山头扫落到山腰。 “姣姣,别躲了,你还能逃去哪里?” 韩姣心如擂鼓,几乎就要跳出嗓子外,她一动不敢动,仍由天空中灵压一遍又一遍搜寻,不受控制的妖力在丹府激荡,之前是她故意放任博取同情,现下却是实打实地破坏经脉。她疼地牙关颤动,只能死死咬住,口中已沁出腥味。 “时家这小子暗中助你,你猜猜会有什么下场?”公子襄嘴角微微含笑。 韩姣额上滴落汗珠。 时于戎曾说过时家跨越两界天,做修仙者的消息生意,家族庞大,因此两界内都默认其地位,时于戎又是家族核心弟子,不会有人轻易动他。 公子襄一向极富智计,擅于攻心,韩姣心中挣扎——要不要信他? 山间一片死寂,唯有公子襄灵压笼罩在整个山头。 漆黑的天际忽然浮现点点灵光,一闪后不见了踪影,“轰——”的一声,仿佛从极远的地方劈出一道闪电,蓝紫交加,让离恨天半边天空都跟着绚丽起来,异象出现极突兀,飞快消失, 咦? 公子襄讶然抬头,所有人都不能例外,仰面看着如墨色般暗黑的天空。 147 一百四十七章 深夜山间更深露重,清寒料峭。 周围一片寂静,公子襄的衣袂在夜色中翻飞。 风淮、青元、苏梦怀在异象出现那一刻就越出结界,各族长老也随后跟着飞身而出,不一会儿就站满了小半个山头,众人齐齐抬头望天。 唯一不受影响的就是韩姣。她藏身石后,双手抱膝,身体缩成一团,紧闭双眼,借助着织女梭具有隐蔽的神奇功效,躲过了公子襄几次神识巡睃,压根不知道外间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静寂让她神经紧绷,想要一探究竟,又强行忍住——就像普通人能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一样,修士的六识更为强大,目光稍有注视都能察觉。韩姣与公子襄法力境界差距巨大,即使有织女梭在手,她也不敢轻易尝试。 山头上鸦雀无声,与刚才宴席间的热闹截然不同。 如非异象是众人亲眼目睹,几乎要以为方才一幕是幻象。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一团浓墨,唯有穿荡在山峦间的风猎猎作响。 等了一会儿毫无动静,众人惊疑期待的心情渐渐回落。 公子襄蓦然看向远方,眉峰轻轻一挑。 异变突至。 从天地尽头陡然射出一道更大的蓝紫色电光,弯曲盘桓,如同一只巨大的龙爪,蛮横地撕裂天空。 “轰”——随之而来的雷鸣如天塌地陷。 众人齐齐变色。 韩姣经脉中空空荡荡没有半丝灵力,被这一声吓得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雷光以惊人的速度往外辐射,云层似被撕开,远处的山峰,丛林陷入雷电中,一霎间,整个离恨天似乎都被笼罩在这雷电之下。 结界内胆小的妖族被这般异象吓得魂飞魄散,尖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 青元回头厉喝:“闭嘴。” 苏梦怀咂咂嘴,喉咙有些发干:“那是什么?” 他问出所有人的疑问,却无一人能回答。 天材地宝出世,远古法宝现身,包括苌帝花开放,都会引起天地间的感应,但至今为止却没有人看过如此威势的天兆。 公子襄俯视山头,发现众人脸上都是惊疑不定,部分妖族害怕地乱窜,又生乱像。他皱了下眉头,目光来回扫了一遍,没有韩姣——不由心生烦躁。 “不要自乱阵脚。”公子襄道,声音不疾不徐,传到每一个人的耳边。 众人心稍定。 偏偏天空那道闪电久久凝聚不散,在静止了片刻后又突然窜动,朝着山头这方向疾射过来。 速度之快堪称罕见,眨眼的功夫就已激射穿过半个天空。 妖族们个个吓得面色大变,纷纷祭出法宝灵罩。 公子襄神色沉凝,双臂一展,地面上的结界蓦然闪动光华,聚集在一起,一绞之下爆发出一团金光,飞散开来,一下就到了众人面前,重新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面墙壁。众人来不及惊叹他信手所设的结界,只有飞快躲在后面。 青元在发髻上一摸,甩手扔出几根细针,在空中飞转着化为光束,狠狠扎在地面上,稳固住公子襄所设的结界。 公子襄回头看了眼风淮和苏梦怀:“前方不知什么变故,还要烦劳二位。” 苏梦怀笑了一声,大声道:“离恨天一界的精英尽在这里,我们自当要保护好。”言毕在两臂上一拍,只见他袖子呼呼地变大,像是两只巨形的布袋,涨到十来丈长,两只袖子卷在一起,在人群四周围了一圈,如一道坚固的城墙。 风淮在人群中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神色间藏不住一股焦躁,在苏梦怀之后,他吐出一口气,化为蒙蒙一团云雾,遮挡在半空中,正好罩住山头上的人群,仔细一看,云雾中闪闪烁烁着灵气所化的冰晶。 魔主和三位妖王联手将山头上下左右团团护卫住,众人总算安下心来。 “来了!”公子襄提醒了一声,随即双手飞快地一结,从地面结界的低端忽然冲起四道白色灵光,如四把出鞘的利剑,凌厉无匹,直指苍穹,于黑夜中冲天而起,直迎着雷电而去。 雷电和白色灵光撞在一起,什么声音都没有,突然消融。 众人原以为会有巨大的冲击,谁知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大吃一惊,不知是公子襄挡住了还是发生什么异变。 公子襄愣了一下——他的灵力被吞噬了。 这对天人境界来说,荒谬地如同谎言,偏偏就在眼前发生了。 公子襄心头猛然一跳。 抬头望天的一部分妖修忽然惊呼起来。 三位妖王跟着声音看过去,不约而同露出骇然之色。公子襄看了一眼,面色也是一变。 任谁也无法想象,从雷电的源头里,慢慢走来一个人。 雷电所到的地方灵气涌动,形成像陀螺一般的漩涡,把厚厚的云层吹散。来人身材颀长,每一步脚下都凝结着雷光,凌空迈步而来。 弱小的妖族被异景吓得牙齿格格作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几乎就要匍匐在地。 各族长老也都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在所有人惊惧的目光中,来人跨过几座山峰,如履平地一般来到近前,静静漂浮在空中,衣袍随风飘扬。 雷电在他的脚下渐渐消散,跳动的光芒已足以让人看清——他的身材高大,一身劲服勾勒出几近完美的体魄,姿态随意而轻松,仿佛一切道法都是信手而为。 妖族们目瞪口呆,差点要将他错认为天神,只可惜他的左半边脸,布满了被火燎一般的印记。 148 一百四十八章 男子从天际漫步而来,凌空站立,目光在山头慢慢扫过。 有蠢蠢欲动的妖修,在他目光下浑身冰冷,如坠冰窟,趁乱逃跑的念头荡然无存,一个个变得无比服帖,只觉得被头顶上一股莫测的威能压制着,多喘息一口都很艰难。 几位妖王直面男子,所感受到的灵压远比众人所感到的更霸道凌厉,空气都为之胶着凝固。 公子襄面带淡笑,眼中却露出一丝慎重,率先开口:“尊驾何人?” 男子回视一眼,不加理会,目光继续在众妖修中梭巡。 公子襄笑容微敛。 见此情形,青元惊疑不定,苏梦怀目光游移,低哑着声音闷笑两声。 风淮却大吃一惊,虽然只有半边脸完好,他也认出来人,是在镇魂之地打伤自己带走韩姣的男人。这一刻他猛然又想起了更久远的记忆,早在碧云宗他们就已交过手。 成钧?这个名字再次跳入风淮的脑中,立刻又被理智否定。 部分修为低劣的妖修已经承受不住,索性或跪或趴在地。 鹤茂族长看着空中,忽然浑身颤抖,似要往前飞去,一旁相熟的长老吓了一跳,赶紧将他拉住,只听他嘴里念念有词,含糊不清。 男子没有动手的迹象,将山头巡视一遍后微微皱起眉头。 “咵——“ 山坡上一块大石碎裂,化为石屑,簌簌散落,露出一团灰扑扑的身影。当此寂静无声的关头,众妖王和长老们低头去看,只见韩姣缩着脑袋,蜷着身体,似被吓住了一动不动,好一会儿飞快地抬头往天上瞟了一眼,一眼过后身体又颤抖起来,活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韩姣害怕极了,经脉刺痛,周身好像游走着长针,又如同千万只重锤敲打着躯体,不想织女梭的灵力此时消耗殆尽,藏身的石头被几方灵力作用下碎裂。 她听不到动静,心存侥幸地抬头一看,却见妖王悬在半空,众妖族长老目光炯炯。 韩姣浑身发冷,脸色惨白——逃不掉了,她两腿都哆嗦起来。 “姣姣。”耳边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传音。 以为出现了幻听,韩姣苦笑着摇摇头,又听见一声后她猛地抬起头,等看清韩洙浮在空中后,她眼眶忽然一热,不知从哪里又涌出力气,站起来就跑过去。 众人见她踉踉跄跄,没跑出几步就被碎石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韩洙手一招,韩姣漂浮起来往空中飞去。 公子襄面色一变,脱口喊道:“慢着。”身上漫出几道劲风,化成无形的绳索,朝着韩姣裹去。 压抑而死沉的空气因为两人的举动而流动起来。 苏梦怀和青元分别从一左一右各自施展,一个忌惮来者实力强横,撒出蛛网般的结界为公子襄护法。而苏梦怀从手中放出一只火红的小鸟,哧溜一下随风窜大,要将韩姣包住拉回来。 韩洙“呵”地低笑一声。 这声轻蔑的笑意让妖王们心生恼怒,包括并未出手的风淮。在离恨天叱咤多年,他们几乎忘记了,在他们之上还有更高境界的存在。 韩洙纹丝不动,站立的地方似乎骤然变得更暗,于夜色中分外浓稠起来。首当其冲的妖王和多位长老都觉得天地之间被一种无形力量切断。身边的人和物越来越远,咫尺天涯。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在单独面对韩洙。从他身上漫出的力量如同黑暗笼罩住所有人,其中充满了狠厉、凶残、霸道的感觉。长老们喘不过气来,心慌意乱,纷纷退后。 风淮让开一步,青元和苏梦怀不约而同往后飞退。 公子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冲着韩姣而去的灵力都被黑暗吞噬。劲风消于无形,火红鸟影瞬间湮灭,韩姣安然落在韩洙身旁,一把攥住他的袖子。 韩洙俯下身,伸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现她身体抖得厉害,仔细一看,小姑娘面如金箔,双目紧闭,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韩洙把韩姣拉入怀中,在她几处要穴经脉上一探,脸色沉了下来,双臂收拢,把韩姣牢牢裹住,不再恋战,身形一飘,瞬间脱离山头,飞身离去。 公子襄一言不发,众妖修更不敢出声,只觉得刚才发生的如梦一般不可思议,如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相信世间还有这般人物。 ************ 韩洙飞出千里,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林,随手布置一个四象聚灵阵,把韩姣放下仔细检查了一遍,手指在她额头、肩膀、腹部各一点,镇住那股不受控制的妖气。又掐住韩姣人中,强行将她唤醒。 韩姣脑子嗡嗡作响,醒来时喘一口气,火辣的灼痛从腹部窜上胸腔,疼得她自抽气,张嘴却先吐出一大口血沫子。她缓缓眨了眨眼,看到韩洙脸上火燎斑斑的伤痕,心中蓦然一松,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韩洙拍了拍她的背,口中却道:“不许哭。” 韩姣委屈极了,眼泪簌落落掉得更快。 “抓紧时间吐纳,”韩洙无声地叹了气口,声音不自觉放软,“不然后果严重。” 韩姣的身体实在疼的厉害,只想昏过去了事,颤颤巍巍地问:“……什,什么后果?” “根基全毁。” 韩姣瞪大眼,一滴黄豆大小的泪珠还悬在睫毛上,狠狠吸了一口气,她忍着哭就地而坐吐纳起来。 此地灵气稀薄,有四象聚灵阵的作用才勉强聚集起,韩姣吐息将灵气吸入体内,经脉刚才被摧枯拉朽损伤大半,此刻得了滋养犹如重铸,剧痛如绞难以想象。 韩姣吃痛,身体抖如筛糠,知道到了关键时刻不敢放松,只咬牙支撑。 一周天吐纳完,张口又吐出淤血,她嚎啕大哭,脸上凉凉的全是泪水。休息一盏茶时间,又继续吐纳。她经脉比普通修士幼嫩许多,被体内妖力毁坏严重,靠自身修补要花十分的力气,经脉在灵气滋补下重铸,痛楚周而复始一遍又一遍。韩姣一边哭一边吐纳,从夜到昼,从昼到夜,整整三天,经脉终于七七八八修补了大半。 韩姣再次吐纳结束,天色已经昏暗,稀薄的雾气在林间缠绕。 “不哭了?”韩洙看着她,眸光深邃流转不定。 韩姣抹了一下脸,垂头不语。 “你的境界是用妖丹强行提升,根基不足,感悟心境也有所欠缺,”韩洙见她埋着脸,身体缩成小小一团,不由长长吐了口气,“修行之事不可取巧,一饮一啄皆是前定,只有你忍过这种苦修,境界才能真正巩固,旁人若是代劳,日后你需要补足的更多。” 吸了吸鼻子,韩姣面有赧色地飞快瞥了一眼。 “不难过了?”韩洙揉了揉她的发。 149 一百四十九章 韩姣拨浪鼓似的摇头。心中生出惭愧,在她又疼又累的时候,竟然对韩洙袖手旁观生出怨气。师父自修行之初就多次教导,大道修行不可偷懒,不可取巧,更不能借他人之手。离开碧云宗的时间长了,她竟差点淡忘。 难道说,真的是心境没有赶上修为变化,韩姣一时后悔一时沮丧,别扭地动了动身体,发现韩洙还在看她,心里发虚,脸上红了红,找了个由头道:“你怎么找到我的?”想了想立刻又道:“你的身体没事吧?” 她炯炯地望着他,脸色还有些憔悴,眼眶红润润,看起来可怜极了,韩洙心里莫名地一软,道:“是用大衍神术,哦,身体,没事了。” “大衍神术?” “是上古流传的卜筮之法,”韩洙徐徐道,“卦各有六爻,六八四十八,加乾坤二用,凡有五十。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称为大衍。” 韩姣听得有些糊涂,碧云宗内药、医、术、武、星、相、卜七宗传承都极其讲究天赋,她因悟性不错,灵力运用精细,勉强进了术学的门槛。其中星、卜两道完全无据,玄之又玄,一百个碧云宗弟子里也难有一个能入门。 靠占卜之术找出一个人的详细所在,韩姣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么厉害,”她叹道,“什么都能占么?” 韩洙抿着嘴,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没有说出对于卜之一道,他也只是略有涉及并不精通,之所以能找到她,还是用了特殊手段。 “占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能回碧云宗吧。”韩姣兴冲冲提议。 韩洙讶然:“想回碧云宗了?” “嗯。”韩姣点头,自从来到离恨天,她几乎没过一天的好日子,连做梦都想回宗门,想师兄师姐,想师父,也想飞羽峰上的秋千。 “秋千?”韩洙低沉地笑了一声。 韩姣这才发现自己嘀咕出心里话了。 “没出息,”韩洙轻轻在她脑袋上一敲,“身为修士,连这些小物琐事都放不下,如何修炼道心。” 韩姣反驳:“想念宗门怎么就没出息了。” 韩洙斜睨她一眼:“在碧云宗你能这么快晋升小成境界?” “可是……我差点没命了。”想到身上还未全好的伤,韩姣打了个哆嗦,咽咽口水道,“差一点,出师未捷身先死。”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空乏其身。没有任何一个修士可以逃避磨练。”韩洙道“法术、道术,不经过实战也只能算是纸上谈兵,你见过有修士能闭门苦修,从入道修炼到元婴的吗? 你以为只要回到宗门,就能过太平的日子……不对,你是贪图安逸,惧怕考验,甚至放弃了修士应对天地,面对磨难而脱变的权力。” 韩姣嗫嚅了一下:“可是……我总有选择的权力,我不想成为什么厉害的人物,只想平凡的过日子不行么?” “不是平凡,是平庸,”韩洙的声音醇厚而迷人,话语却犀利不留情,“在你心里,真是想选择平凡?还是说,在面对磨难时,选择了逃避?” 韩姣沉默起来,眼神定定地看着前方没有焦点。 看着眼前陷入迷茫的小姑娘,韩洙剩下的话没有出口,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怀里,抚了抚她的背:“只有坚定不移的道心,才能有破釜沉舟一往无前的勇气和信心,姣姣,你缺少道心。” 韩姣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鼻间充斥着青草,木质和一股好闻又难以形容的男性气味,她顿时懵住了,以至于后面那句话都听的不甚清楚:“……道、道心?” 她傻愣愣的样子逗笑了他:“道生万物,以百态存于自然。你看到的道是什么?” 以往最爱教化道心的是齐泰文,韩姣每次听课都是昏昏欲睡,但韩洙就是有那么一种魔力,将深奥的道法讲的深入浅出,悟性再差的人都能听得明白。韩姣不得不承认,自己相比同窗道友,少的就是对道的信念。 “以后,以后再慢慢看,我会感悟的。”韩姣咬牙切齿地下定决心。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韩洙收拢手臂,让她枕地更舒服一些,低沉道:“睡吧。” 韩姣经脉受伤并未痊愈,强打精神说了些话更是疲惫,打了哈欠很快就睡着了。 夜色浓郁,林间黑压压一片,不知何时飘起了雨丝,不过片刻,雨势渐大,化成了滂沱大雨。 所有的水汽都被韩洙隔绝开,以两人为中心化成了一个圆,雨打不进,风吹不过,水汽腾腾形成一片白雾。 韩洙低下头,韩姣酣睡不觉,头发已散落大半,衬得脸蛋比巴掌大不了多少,莹白如玉,秀丽娇美,嘴微微嘟起,呼吸略有些急促,显见伤势并不轻。 韩洙看着她,蓦然生出一股难耐的焦躁——不知不觉,他竟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了。 逼着她自行吐纳修复经脉,原先只想看看她能坚持到哪一步,没成想看到她痛苦难耐的样子,他差点几次忍不住要出手相助。谁能想到这么一个精怪顽皮的小姑娘,在关键时刻有这般大毅力,能忍下一遍又一遍的经脉重铸。在他眼中,明明孱弱与草木无异,却又顽强地生长。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热乎乎,软腻腻,他不禁叹息了一声,脸部紧绷的线条稍稍软和。 这会不会,也是他修行中避之不去的一道坎? 150 一百五十章 韩姣虽然重铸了经脉,仍有几处内伤需要治疗,接连几日都留在山间寻找灵草。她这才知道,韩洙身上竟没有带任何灵药,果然是艺高人胆大。 幸而韩洙熟知离恨天地理,寻找草药并不艰难。 天生灵草年份在两百年以上的,往往会应运而生危险,或自生异象,或有灵兽守护,对韩洙而言却不过是挥手即去的小麻烦。 新鲜采摘的灵草,并没有药修士制成药丸,这也难不倒韩洙,他针对药性,有时直接让韩姣服用,有时用真火提炼,五行灵草搭配恰到好处,将所有药性发挥到了十成。 韩姣在一旁看得惊佩不已,无论从灵草学、灵药学、炼丹学,韩洙展现的技艺都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单独拿出来一门,都足够其他修士钻研一生。 想到比韩洙更厉害的成钧,韩姣忽然有些明白当年七派围攻他的心情。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古人没有欺我,韩姣呆呆地想,还是做个普通的、平凡的、不那么优秀的修士吧。 这一日韩姣吃完一枚近三百年份的朱果,感到一股灼热的灵气在身体里运转,吐纳一周天后发现毫无滞涩,高兴地在空中翻了两番,透过树叶的缝隙,她看到韩洙坐在树下小憩,晚霞映在他完好的一边脸上,俊美地惊心动魄。 韩姣的心猛跳两下,吓得她险些从空中掉落。 韩洙睁开眼看过来。 她捂住有些发烫的脸,飘然落在地上,背对着他蹲在一棵大树下看蚂蚁。 别怕,别怕,她在心里嘀咕,这样优秀的人,心动很正常的——她是两世为人了,好感是男女之间很容易发生的,有什么可怕的,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嘛,好比前世看到天皇巨星,好比偷偷观察隔壁班级英俊的学长,又好比单位里体贴照顾的成熟上司。 身为一个女孩子,没有心动怎么能称之为完整的人生。 可是这种感觉,只要不放纵,就不会发展成真正的感情——韩姣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 他是这一世的哥哥啊,想到这里,她脸色微微一白,真想找个洞钻进去。 “姣姣!” 韩姣把头埋在膝盖里。 “姣姣,过来。” 韩姣慢吞吞站起来,又磨磨蹭蹭走到韩洙身旁。 “在看什么这么入神?” “蚂蚁。” “蚂蚁有什么好看的?” “蚂蚁往树上搬家,明天大概要下雨吧。” “胡说,”韩洙眉峰微挑,“明天定是晴天。” “哦,”韩姣低头搅了搅指头,“那大概是蚂蚁登高望远,我搞错了。” 韩洙闻言脸色黑了大半,见她低头畏缩的样子,不悦道:“抬起头来。” 韩姣苦着脸抬头,却不敢直视他的脸,眼神左飘右荡,游移不定。 “你不敢看我?”韩洙不动声色地问。 “没有,没有。”韩姣为表明态度,直直地看他,对着火烧的那边情绪才能尽快恢复平静吧。 韩洙道:“刚才朱果的药效都吸收了?” “嗯。”韩姣点头。 “伤已经好了?” “嗯。” “我的脸很难看?” “嗯。” 嗯?韩姣一惊,刚才答了什么? 韩洙微微笑:“原来你不敢看我的脸,是因为太难看了。” 青天白日,莫名的冷风刮来,韩姣一个哆嗦:“不难看不难看,很有性格……” 韩洙噎了一下。 韩姣直想抽自己两下,活了两世,这才知道一紧张自己有胡言乱语的毛病。眼看韩洙脸色越来越沉,眼神幽深难测,她腿肚子都有些发软。在乾坤袋里掏啊掏,摸出来十几个灵果,讨好地推到韩洙面前。 真是什么?韩洙不解地看着地上滚动的灵果,简直不相信一个碧云宗弟子能掏出这么寒碜的东西来——这些不入流的灵果效果诡异,没有一个超过二十年份。 “这是保湿的,这是去角质的,我带的都是普通保养的,啊,对了,那个青色的,有祛疤的功效……”顶着韩洙阴沉的目光,韩姣硬着头皮将灵果介绍个遍,声音越来越小。 “哦?姣姣觉得我要用这些?”韩洙修长有力的手指揉了揉额角。 韩姣直觉十分危险,嘴唇张了张,半晌才轻声道:“有用最好,没用强身嘛……” 韩洙笑的温柔:“原来姣姣这么看重样貌。” 话题的走向已经离奇地无法挽回,韩姣急的想要挠头,期期艾艾道:“样貌……样貌好的人,能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当然,相处下来可能是一草包,如果样貌不好,别人可能需要慢慢相处才能发现他的好……从效率上来说,第一眼还是比慢慢来更好,”她顿了顿,“你的道法那么高超,再恢复原来的样貌,那就不得了了,如果……成钧魔主像你原来那么好看,起码七派的女修士都不会追杀他了。” 韩姣语无伦次,胡言乱语地说了一通,忽然想起韩洙以前说的故事,一拍脑袋道:“呀,不对,成钧应该是个美男子。”推翻了自己的理论,她偷眼看他,眉毛已皱成了川字。 “样貌其实不重要啦,你看,成钧就算是美男子,也被七派追杀了。”她吞吞吐吐地下了结论,“所以,现在这样也不错的。” 韩洙被她一番胡搅蛮缠搞得哭笑不得,心里那一点郁闷烟消云散,“我脸上的是咒,不是伤,这些灵果没有用,”说完不解气,伸手捏了捏她的脸:“对修士来说,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韩姣忙不迭点头赞同。 “有了实力,可以让那些说难看的人通通闭嘴。”韩洙淡淡扔了一句。 呜……还是做一个平凡的修士吧,韩姣默默地想。 151 一百五十一章 韩洙拍了一下身边的空地,面色平静地看了韩姣一眼。 韩姣眨了眨眼,傻乎乎地微笑,直到韩洙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她不能再扮傻,乖乖地到树下坐好,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挨着他却没有接触到,姿势标准地挑不出一点错。 韩洙却拉过她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看,好玩的放在掌心上比了比。 扑通扑通——韩姣的心跳又急促起来。韩洙的手比起她的足足大了一圈,手指修长,骨节有力,指腹间摩挲到的地方都有些发烫。 “那天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有人把你抓走了?”之前韩姣伤势未复,韩洙也就没有提起,现在伤已大好,他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哦,”韩姣甩了两下头,抛开杂念,“是有人追来了,还来了好几个,我打不过他们……”慢慢把当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再说了一遍。 韩洙听得很认真,淡淡地道:“为什么引开他们?” “啊?”韩姣愣了一下,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嘛,“你那时候人都快不行了。” 快不行了……韩洙挑了挑眉,这傻姑娘开口能把人气死。他狠狠捏了捏她的手,韩姣嗤地吃痛,立刻缩手,他纹丝不动地握住,又轻轻给她揉了两下。 “是为了保护我?”他问。 韩姣别扭地挪了挪屁股,似乎有些坐不住,直到承受不住他的目光,她才含糊道:“应该……是吧。” 韩洙有些不满意,可心情依旧大好,唇微微弯起,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度。 “你觉得我连那些喽啰都应付不了?”他鸡蛋里挑骨头。 韩姣有些傻眼,难不成这些日子的苦她是白吃了。 看她瞠目结舌的样子,韩洙忍不住大笑起来,张臂将她揽到怀里,轻轻揉了揉,心里说不出的温暖,一片柔软。 “以后遇到这种事你就躲起来,”韩洙想了想,然后道,“一定要保全自己。” 韩姣在他的怀里左支右挡,手撑在他的胸膛,感受到手掌下微微的颤动,热量从手臂传递到身上,热的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连脑子都烧成了浆糊。 “慢着,你、你不是说,修士要勇于面对磨难,不能逃避争斗么?”她忽然想到。 “笨。”韩洙伸手一点她的额头,“心态不可逃避,行动却要有策略。若只有道心坚定,不懂谋划一昧冲动,磨难就变成遇难了。” “知道了。”韩姣觉得自己不笨,是韩洙的段数太高。想了一想,又在心里呸呸两声,谁这么倒霉,还要遇上第二次。 韩洙搂着女孩儿,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一脉幽香从她的发间传来,清冽怡人,还带了似有似无的甜。 他为她顺了顺发:“抓你的人是谁?” “公子襄,”韩姣毫不犹豫就供了出来,哼了两声道,“这个人很狡猾” 曾经无数次想要引诱她修魔。 “很会骗人。” 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欺骗她。 “还很残忍。” 逼着她将身份公诸于世。 “反正不是好人,”韩姣道,“现在他已经是离恨天的魔主了。”至今仍觉得不可思议,她竟然和魔主朝夕相处了七年。转念一想,从某种意义来说,眼前这位可以算得上是前任魔主,她长长地出了口气。 “听起来,”韩洙口气一变,“你对公子襄很熟悉。” 这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韩姣一僵,干干地笑了两声:“还可以吧。” 韩洙拉开她,直视她的眼睛:“姣姣怎么会这么熟悉他?” 韩姣默然了一会儿,抬起眼,漆黑的瞳仁里一片澄澈:“其实,我认识他有七年了。” “哦?”韩洙扬起修长的眉。 此时太阳西下,山边只剩下小片余晖,枝叶摇曳,错影在地上投射一片斑斓。 韩姣无端有些紧张,手攥成拳,复又松开,在韩洙的目光下慢慢将怎么遇到襄,怎么带着定魂珠以及后来发生的事情。开始还有些拘束,说开了后就顺畅许多,直至说到公子襄成了魔主。 和盘托出后的她蓦然松了一口气,就像挪开了长久堵在胸口的大石,可是她还有最后一个秘密,能不能一起说呢? 听完,韩洙神色复杂,目光幽深而阴郁,让偷偷观察他的韩姣心骤然一紧,暗自抽了一口气,顿时把最后想说的咽了回去。 “七年前,是你救了他?”韩洙冷淡地说了一句,“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韩姣垂下脸,声音低了下去:“我害怕,他那么厉害。” “为什么连我也不说?” 因为也怕你——见他阴着脸,韩姣胆子都跟着颤抖起来,实话无论如何也不敢说,苦着脸皱成一团:“我……不知道他就是魔主,也不知道你这么厉害……” 韩洙若有所思,沉默不语。 韩姣心高高提起,手心里已冒出了汗。 “那个……”她张嘴,喉咙发干,“哥哥生气了么?” 他看她一眼,冷漠的目光简直要将人冻住。 韩姣心一沉,把头埋地更低了。 韩洙已生了暗怒,万万没有想到,坏了他长久布置的人竟然就是韩姣,他想要狠狠教训她,见了她苍白沮丧可怜兮兮的样子,忽然又觉不忍,心生烦躁,手上的劲也消了,心里的火憋着不能发,韩洙的脸色越发难看,恶狠狠地盯着韩姣发顶看。 韩姣将自己缩成一团,恨不能再小一点。 太阳已完全落下了,铅云低垂,雾气萦绕,夜间山林的寒气逼人而来。韩姣没有用灵力,不禁打了个冷颤。 “你……”韩洙伸手摸她的头,不想她猛然一瑟缩。 韩洙微怔,神色变了又变,终于无声地喟叹一生,握住她的肩,声音柔和了许多:“以后不可以这样。” 韩姣身体已经快要僵硬,听到他这一句,不敢置信地抬起眼。 “以后什么事情都要和我说。”他在她脸上轻轻摩挲,声音里带了一丝无奈,又像是叹息,“这次,就算了。” 152 一百五十二章 休息了一晚,韩洙确定韩姣身体无恙,伤势再无反复后就开始赶路。启程之前韩洙拿出了一把蓍草,取出一根,然后一扬手,蓍草在风中飘转,形成了两仪。他左手心沁出一滴鲜血,滴入到两仪之中,两堆蓍草立刻燃成了灰烬,只余下一根,变得碧绿而晶莹,朝着一个方向飞射出去。 韩姣头一次见识大衍神术,啧啧称奇。她转过脸,细心地发现韩洙面上闪过疲色,转瞬又消失不见。还来不及询问,韩洙不知从何时变出一把飞剑,轻轻一把提起她,向着蓍草消失的方向飞驰而去。 韩洙飞行地并不高,低垂的云絮透着阳光,浅浅映照在山木草石之间,树木像波浪一般在两人的脚下飞速移动,起起伏伏如起浪波。 “好快的飞剑。”韩姣惊叹。 韩洙道:“你仔细看。” 韩姣俯下身细细观察,脚下只是一道银色的光芒,长长拖着飞尾,看不清剑身。 “这是妄天。” 世上仅存的神器之一,魔主成钧的法宝。韩姣惊叹不已,恨不能伸手好好摸上一摸。 两天之后,两人穿出山林,韩洙收起妄天,改用法术飞行,速度丝毫不减,如此走了三天,路上已可以看到其他妖修的影子,大多飞行赶路的妖修一看到韩洙两人就远远避开,有飞行类妖修不服气,与两人同行飞行,最终也因灵力不济而半途而废。 这日飞入群山之中,山间树木大多矮小,越向内,山体越陡斜,如被刀斧劈开,经过一处九里长的谷地,直达一个峡口,韩洙骤然停住,站在半空中观望了片刻,又拿出一根蓍草试方位,确认无误后带着韩姣向着森森冷气的峡口内冲了进去。 峡谷狭长,顶上一线蓝天,韩姣抬头一看,一只巨鹰在空中飞来飞去,啸声传来,在山缝间回荡,如在耳边。 山壁上不时滚落细小石块,被韩洙的灵气弹开,坠落到阴气浮动的崖底。 眼前景色奇险雄壮,如同鬼斧神工,韩姣吸了口气,问:“我们去哪里?” 韩洙不语。 韩姣拽了拽他的袖子,韩洙拉住她的手,一笔一划轻轻在她手心里写道:“西境,别出声,有人会听到。” 韩姣吓了一跳,难道身边还有人? 她紧张地左顾右盼,韩洙呵呵笑了起来,拍了拍她的头道:“别怕。” 韩姣不懂,以他的性格怎能容许隔墙有耳,峡谷内又感觉不到有第三者存在,实在是奇怪。 穿过峡谷峭壁,眼前豁然开朗。 雾色褪去,红日彤彤,映照在一片碧波之上,如天地间一整块无暇的碧玉,浸透着如练的光华。 大地完全被水覆盖,清澈透亮,波光粼粼,从高处看一望无际,蔓延到了远方。水面上如同睡莲叶子一块接着一块,有的簇拥在一起,有的零碎分开,星罗棋布,错落有致,竟是一座座岛屿,云雾缭绕。 韩姣惊讶地张嘴,呼吸的空气也带着潮气:“这就是西境?是水上世界。”忽然想起韩洙的嘱咐,“啊”的一声捂住嘴,转过脸来看着韩洙。 韩洙不在意,看着远处冷冷道:“他逃不了。” 远处几只飞鸟惊起,在水面横渡,激起一个个涟漪,粼粼水面荡漾欲碎。 韩洙牵着韩姣穿过浅滩,往水中走去。 水中忽然伸出枝蔓,如同活物交缠纠结在一起,结成桥梁。韩姣还从未见过如此奇景,不禁伸手去摸了摸,感觉枝蔓冰凉沁骨,形同玉石。 “这是什么啊?”她忍不住问,“太神奇了。” “星海桥。”韩洙道,“据闻上古星海有个仙人,陨落此地,此地群岛被水覆盖,生灵生存不易,交通不便,那仙人逝去后躯体化为藤蔓,结为桥梁,供来往行走。” 韩姣连连感叹,连死后都要为世界做贡献。转眼又想到,迦夜族统治了西境,这么美丽的地方居然是被苏梦怀那个疯子管理,顿时又觉得可惜。 他们走过桥,来到第一座岛屿,地面平摊,当中有一座两层高的楼,不少人与妖都往来其中。韩姣来离恨天那么长时间,还第一次集中见到人类。传言离恨天最大的人类聚集地在西境,果不其然。 进入楼内,墙上挂满了木牌,人潮拥挤,都在抬头观望。 韩洙带着韩姣走过去,不少人都往两人看过来。 韩姣听到他们窃窃私语,“什么?魔主都败了,谁能这么厉害?”“听说公子襄的宴会上降了一个天雷,打死一半的修士。”“什么?是上古的修士?” 众多修士都在传递消息,大多都是含章楼宴会上透出来,猜想众多,却是离事实相差甚远。韩姣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直到韩洙找到想要的信息,很快离开。 两人在其中一座岛屿住了下来,韩洙闭门不出,一力督促韩姣修行,严格之处丝毫不下韩姣正牌师傅齐泰文,韩姣叫苦不迭。 直到第三日,韩洙正检查韩姣功课,忽然从袖中取出蓍草,碧莹的草尖有规律地闪着光芒。韩姣还没看清,韩洙已如流光一般消失在房内。 过了两盏茶的时间,韩姣正在房内转着圈子,韩洙提着一块巨大的石头突然出现,他把石头碰的一声扔在地上,幸而有结界保护,并没有弄出动静。 “九音,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韩姣盯着石头看,普普通通,上面还有湿漉漉的水苔,好像是刚从水中捞起。 房内寂静无声。 韩姣疑惑正要发问,地上的石头忽然轱辘转动一下,翻了个身,石头表面簌簌落下,伸出四肢,在地上身体一展,竟变成了一个瘦小的人,脸却极苍老,皱纹能夹死蚊子。 韩姣瞪圆了眼,“呀”地轻呼一声,退开稍许。 老者往韩洙看了一眼,气的胡须一抖一抖,又立刻往韩姣看来,目光忽然睁大,眼中似乎射出光芒,双臂伸开往韩姣抓来。 韩洙哼的一声,一道灵气外放,老者被震开,跌坐在地上,他双眼直愣愣看着韩姣,口中发出咕咕的笑声,如夜枭般令人生畏:“有趣,有趣。” 153 一百五十三章 韩姣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又忍不住好奇问:“有趣什么?” 老者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面上神色说不出的古怪和滑稽。 “说吧。”韩洙大马金刀地坐在椅上,动作优雅,口气斯文。 被称为九音的老者却缩了一下肩膀,眉毛耷拉下来:“要我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咕哝两句,从地上翻了个身,席地而坐。 “他临死说的是什么?” 九音道:“临死!咯咯……他可没有死,现在不正坐在我的面前吗?魔主陛下。” 他最后四个字念得又重又沉,还流露出一丝不怀好意,韩姣虽然清楚内情,仍对他的口气感到发渗。 “他是他,我是我。” “既然如此,”九音笑道,“你的脸怎么会这样,如果你是完整独立的,又怎么会被双生所咒……你不是你,你就是成钧,成钧就是你!” 话音未落,横空出现一道金色灵光,唰唰地往他身上而去,如石头般的皮肤皲裂,暗红色血液飞溅出来,在空中喷洒,他哇哇地大声喊叫出来。 韩姣蓦然吓了一跳,不过片刻功夫,地上已积了一汪血,老者疼的满地打滚,却被飞舞在空中的灵气一刀刀地划开皮肤,怎么逃也逃不了。韩姣头一次见识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忍不住别开眼,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血腥气还是让她变了脸色。 “慢着,慢着,让小老儿想想。”九音嚷道。 灵光依旧一刻不停地凌迟着他。 韩姣拉了一下韩洙的袖子。他侧过脸来,发现小姑娘面色白里带青,似乎被腥味道熏得快要吐出来了。 灵光缓了下来,在空中飘来飘去,没有再往九音身上招呼。 “想清楚了?” “想到了,想到了,”九音咧开嘴,笑不如哭地说道,“他死前的确有那么两句话。”他摸了摸自己的手臂,那些伤口就慢慢愈合了,他一边疗伤一边用眼好奇地看看韩洙和韩姣,沉思不已。 韩洙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在膝盖上拍了两下,动作很是优雅好看,从右边看,他简直是一位难得一见的清隽公子,可眼神里的暴虐和戾气,让房中的人感到如坐针毡。 空中的灵光似乎又加快了速度,九音赶紧开口道:“他说了两句,就两句。让我想想,隔了几百年了,小老儿听了那么多声音,记性有些不好,哦哦,想起来了,第一句是‘破天道平衡终有劫难’,还有一句是“七派藏有吉祥天的隐秘,若要永生,先破七派。” 韩洙沉默了一会儿,冷笑一声道:“胡言乱语。” 金光一闪,瞬时没入九音体内。他一轱辘翻倒在地,满地打滚。 他的声音似乎被消除了,也不见血液流出,韩姣见他满头大汗,一脸褶子皱地更深,知道他痛得厉害。 他身上暗黄色的皮肤渐渐发青,变得像树皮一样干枯。 九音睁大眼,惊恐地看着韩洙,突然跪倒在地,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头,嘴张大,不知嘶喊了什么。 韩姣听不到,韩洙手一挥,一道金光从九音体内窜出,没入韩洙手掌中。 “想清楚了?” “是,”九音趴在地上,又是血又是汗,狼狈不堪,“小老儿记错了,他说的是‘碧云天七宗加在一起也不算什么,我是败于吉祥天,如果他有一天独立成魂,想要脱离于我的本源,那就必须要承接我的法力,继承我的衣钵,打开吉祥天。’” “吉祥天。”韩洙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没有隐瞒了?” “没了。”九音老老实实回答。 韩洙站起身,地上没有血的地方很少,他身材高大,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朝九音抓去,九音一动也不敢动,脸上表情痛苦又忍耐。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韩洙放开他,说道:“他被七派围攻,身边没有帮手,唯一可以传递消息的就是你,关于吉祥天的事,你肯定知道不少。” “还好还好,不知道陛下想知道哪些?” 韩洙冷冷瞥他一眼,九音嘶哑着声音干笑两声“……阁下请问。” “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倾城色,有几样已经现世?” “三样。” 韩姣心猛然一跳,背脊上窜起一股寒意。 “哪三样?” “四季石,半魂躯,天外人。” 韩洙沉吟了一下,忽而道:“半魂躯是什么?莫非是指半个魂魄?” 九音呵呵笑道:“非也非也。除了魔主,天下谁能半个魂魄存活。魔主未出之时,上古吉祥天已打开过几次,半魂躯是指天神将死之时的半具躯体。” “四季石在哪里?” “碧云七宗藏起来了,小老儿只知道五百年前他们聚会时讨论过藏哪里,不过一清那老道谨慎,半句声音都没有发过,最后藏哪里了小老儿确实不知,只有七宗知道。” 韩洙皱起眉头。 韩姣双手藏在袖中微微发抖,轻声喊:“哥哥。” 他转过脸来,阴狠的气息收敛起来,神色也转为柔和,大概怕她吓坏了,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 韩姣嘴唇翕动,却没有发出声。 吉祥天,又是吉祥天!她既害怕又惶然,心里挣扎不休,额头上滴落一颗豆大的汗滴。 九音又咯咯地笑起来。 韩洙牵起韩姣的手,去外面另开了一间练功房,摸了摸她的头:“别怕,在这里好好待着。” 直到韩洙离开,韩姣仍没想好开口。她根本没有办法静心练功,只能抱住膝盖把身体埋起来——为什么?她的转世,真的是上天的一种安排?吉祥天的线索,像是四样器具,她害怕成为道具,偏偏这对所有高级修士都很重要,就连韩洙也不例外。 韩姣的心被慢火所灼烧,漫长的等待也变成了审判。 还是让别人去道破吧,她消极地想,眼眶一热,低下头去。 154 一百五十四章 傍晚韩洙回到练功房检查韩姣修行,发现她背着身对着窗户发呆,绷起脸道:“姣姣。” 韩姣没有动。 韩洙冷声道:“一下午做什么了?不是让你好好静修。”说着,把她的身体扳正,忽然见到她双眼红红,鼻子红红,泫然欲泣可怜巴巴的脸色,不由一怔,声音放低了两个调门,“怎么了,哭什么?” 韩姣吧嗒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哽噎道:“那个老头……” 韩洙以为她被刚才场景吓到了,一面觉得碧云宗飞羽峰把弟子都教成了迂腐的仁人君子,一面又有些后悔让她旁观,拍了拍她的背道:“那个老头不会死的,你别看他皮肤皱着牙都快掉了,论长寿,离恨天内奇芳一族也难望其项背,受那么点伤对他不算什么。” 韩姣目不转睛看着他,心里七上八下地问:“他说什么了?” “都是些琐事,不必理会。” 韩姣觉得事情好像有些出乎意料,抽抽鼻子收了泪,狠狠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不是说,有三样关键已经现世,那个,天外人……在哪里呢?” 韩洙微笑道:“原来姣姣对这个感兴趣?” 韩姣胡乱点了两下头,追问:“找到天外人要怎么处理?” “我早已心里有数,何必问他,”韩洙道,“天外人已藏身几百年,要找到没那么容易。” 韩姣听到上半句,几乎已经打算就地大哭祈求他心软,谁知下半句急转而下,让她呆愣当场,卷长的睫毛轻轻一眨,她轻声问:“天外人已经有几百岁了?” 韩洙“嗯”了一声。忽见韩姣眼一亮,嘴角一弯,表情整个儿舒展开,乍然绽放笑靥,犹如三月娇杏,看得他一怔,心里痒痒,伸手捏了捏她的白嫩的脸,“傻乐什么。” 韩姣嘿嘿地一笑。心道自己是真傻了,被公子襄带到沟里去了——谁说世上只有一个天外人。君不见那么多言情小说,没有一千也就有九百个穿越者。人多力量大啊,她一边感慨一边想着,原先那么多压力憋屈通通烟消云散了,真是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精气神都足了。 这一开心,韩姣顿时活络起来,两手抡小拳替韩洙捶背,嘴里好话一筐筐往外抬,哄地韩洙也是眉眼带笑。就这样到了晚上修行时间,韩洙也没有忘记下午的功课,一一让韩姣补上。 韩姣静坐吐纳一周天后,天色已经全黑了,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推开窗凝神听了一下外面动静,只有远处有些声响。她想了一会儿,有个念头在心头,像一只小手在慢慢挠动。 鬼使神差地来到困着九音的练功房,在踏进结界的那一刹那,韩姣几乎就后悔了。 “谁?”九音盘坐在地上,原本紧闭的眼立刻睁开,在夜光珠照耀下,他的脸比白天看起来更苍老,脸皮几乎快要垂到头颈,胡须雪白。看到韩姣他似乎大为兴奋:“是你。” 地上的血迹早已不见,九音身边画着一个荧光闪闪的圈,韩姣猜测他被困住了,于是壮着胆走近了些,疑惑道:“你认识我?” “小姑娘,老朽听不到你说什么,你在地上写字吧。” 韩姣听得柳眉一竖,几个意思?白天你还挺正常交流来着,怎么到我这里就成了聋子,莫非吃软怕硬?还是被打出了个好歹? 她没有动作,视线上下打量他。 九音忽而笑道:“你不是三界之内的人。老朽听不到你的声音。” 韩姣一惊,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就要离开。 “慢着!”九音仰起脖子道,“你难道不想知道关于自己的事情。” 韩姣动作一缓,回头看他,见他眼中一片坦荡,她将信将疑,离他五步远的距离,手指轻轻一点,在地上用灵光写道:“你认识我?” 九音大笑道:“老朽不但认识,还很了解呢,比你自己了解的还多。小姑娘,你姓韩名姣,是碧云宗飞羽峰齐泰文那酸道士的弟子,与你同门有四人,其中一个还是清河百里家族的,对吗?” 韩姣心头已是万分诧异,可脸上毫不动容,继续写道:“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稀奇。” “不止不止,”九音道,“我知道你因为试炼时被传送到了离恨天,与离恨天四大妖王都相识,而且……与真正的公子襄相伴七年,对不对?” 韩姣心里咯噔一响,手指慢慢划道:“你还知道什么?” 九音道:“都是些小事,说起来也不足为奇。老朽能听到两界内所有声音,当然,哑巴也是无声,但是你的情况有所不同,老朽仔细听了多次才能确定你就是三界以外而来。” “你怎么不和我哥说?”韩姣写道。 九音仿佛看到什么乐不可支的事情,笑得前俯后仰,直到韩姣瞪眼,他才停下:“他又没问,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韩姣想到居然是韩洙的自负造成这么阴差阳错的巧合,轻轻叹了口气。 “吉祥天的声音,你也听不到?” 九音瞥她一眼:“小姑娘挺聪明,怎么?怀疑我说的。吉祥天的情况不一样,在吉祥天内我听不到,只要来到两界来就能听到。你则完全不同,肯定来自三界之外。” 韩姣狡黠地一笑,写:“天外人不止一个人吧。” 九音倏然沉默,片刻,又开口:“小姑娘,你知道两界到底是什么存在?”不等韩姣写,他双目精光一闪,“是平行世界,由天堑链接。吉祥天则是另一个位面世界,打开需要机缘。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众多世界。佛语有云,三千大千世界。你原先所在,也只是其中一个世界。在两界天内,规则与天地同生同存,时间裂缝作为破坏规则的存在,只允许存在一个。你明白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一个时间内,只能有一个天外人存在,除非另一个人消失或者死亡,才会出现一道时间裂缝,诞生另一个天外人。” 韩姣如遭雷亟,身体晃了晃,一攥手心,才稳住心神。 她一笔一划写道:“前一个天外人去哪儿了?” “几百年间老朽都听不到她的声音,就在七年前,她的声音老朽忽然听到了。” “不可能,”韩姣咬牙写道,“你说天外人只能消失或者死亡。” 九音摆摆手道:“天外人的消失,与通常说的消失不同,天外人魂魄不稳,而且身上带有外界时光流的痕迹,所以与众不同,可是当一个天外人魂魄稳定下来,消除了身上的时光流痕迹,就变的和两界的人没有什么不同。几万年来,两界天内出现的天外人没有一个例外皆是死亡终结,只有在你之前的一个,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消失,厉害,厉害。” 韩姣急急追问:“是怎么做到的。” “她能做到的,你是万万不能的,”九音哂道,“那个人,甚至连魔主成钧都能间接害死,小丫头,老朽劝你,以后远远躲起来,千万不要和那个人遇到。” 九音继续道:“看在你刚才让老朽少受几分罪的情面上,不妨和你说的清楚些,年兽知道吧,有跨越时间的天赋异能,这种神兽自出生就具有元婴期圆满的修为,成年能迈入天人境界,可如今却已绝种。都是世间修士贪婪捕杀的后果。一头年兽身上带有时间流,足以开启三次吉祥天,呵呵……普通人类可不行。” 韩姣浑身发冷,额头和背上却冷汗涔涔,血液似乎都冲到脑部,让她一阵晕眩一阵空白。 “你的体质与年兽相差何止万里,吉祥天一开,你必死——这就是天外人的宿命!” 155 一百五十五章 九音说到最后一句,威严的声音里渗着几分阴气,令人胆寒。 韩姣太阳穴上突突地乱撞,杂念纷生,心如乱麻。一时想到碧云宗内同门谈论吉祥天的热烈,一时又想起含章楼前群妖非议的乱象。她又惊又惧,双手紧攥成拳,深深呼吸一口,胸口又闷又疼。 “苌帝花应魔主而开,天外人为吉祥天而来——唯我窥伺天机玄妙,哈哈,妙啊。”九音胡子抖动,拊掌大笑,笑完一阵,他忽而又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你还没有告诉我,怎么消除身上的时光流痕迹。” 九音“咦”的惊讶一声,目光在韩姣身上转了两圈。他看韩姣模样娇憨俏美,行事做派还有点孩子气,被刚才那么一说,肯定会不堪重负落荒而逃,没想到她竟能沉住气。 “你做不到。” 韩姣写道:“能不能做到在我,你只需要告诉我办法就行。” 九音摸了一把胡子,沉默了一会儿道:“老朽也是根据上一个天外人这几年只言片语猜测出来的。要去除时间流,需要天人境界的修士创立虚空,然后将天外人带入其中操作。” 韩姣蹙起眉头。 “这倒不算什么,”九音嘻嘻笑道,“只是如此操作的修士,有违天道,将会应一道天雷劫,轻则修为尽毁,重则丢却性命。” 韩姣心又往下沉了一沉,这才明白他断定做不到的缘由。 “这些话,你还对谁说过?”她看着九音,在地上划道。 九音笑容乍然一敛,目光不定地看她:“小丫头心眼不少。你是在问老朽,以后还会不会和别人说。” 韩姣不语。 “老朽如果是多嘴之人,早就因为泄露天机而殒命,不能活到现在了。” 韩姣不信:“你今天说了不少。” “你来自三界之外,和你说不会引发泄露天机的惩罚,”九音摆手道,“去去去,老朽该说的、不该说的已经说完。” 韩姣转身即走,身体微微有些僵直。 九音眯眼看着,暗忖这丫头不像表面看着那么平静。心里生出好奇来,“喂”一声喊住韩姣道:“想要消除你身上的时间流难比登天,不如寻个地方躲起来。” 韩姣半侧过身体,慢慢启唇道:“躲到哪里去?一辈子像老鼠那样生活,我还不如就此抹了脖子,成全这样的宿命。明知永生是逆天之举,两界修士依旧视永生为大道。我虽然天资不好,不算顶聪明,也总要试试和命抗争。比起永生,消除身上的时光流总是要简单一点的。”她心知九音听不见这番话,却像是对自己说的,声音减低,最后两句几乎已是默念。 走出练功房,韩姣浑身力气一下子被抽走了,扶着廊柱急急喘息了几口,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方才对着九音她硬憋着一口气不露怯,现下害怕、畏惧、愤怒、绝望全都涌了上来,五味陈杂,她坐在廊上,闭上双眼,头晕脑胀。 不知为何想起了上一世,教室的窗户外爬着一累累的紫藤花,风一吹,香气馥郁,当真是扑鼻生芳,动人心怀——那样平淡的一生,居然稀里糊涂就结束了。 韩姣擦了一下脸,冰凉的脸颊上满是泪水。 已经是第二次的生命,她绝不放弃,绝不逃避……去它的吉祥天! 韩姣咬牙在心里对自己说。 ************** 清晨,薄雾霏霏,晨曦现出第一道光彩映在庆栎村山脚下,一道人影飞快地走过山间林道,不消片刻,已站在山脚下,一位衣饰素雅清淡的女子,看着双十年华,身形婀娜,头结高髻,如云秀发上仅横着一支珠钗,衬着光晕点点,芙蓉玉面。 她双手齐齐结印,对着空中“咤”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春雷,猛然一团银光如烟花般乍放,空气中一阵扭曲,渐渐显现出一个村子来。 “四姨。”从村子里当先跑出来一个少女,扑到女子怀中。 女子立刻将少女上下检查了一遍:“阿宁,你没事吧?” “没事。”少女面容精致明艳,正是百里宁,她拉着女子的手,眼圈发红。村子里又走出几个青年男子,纷纷对女子拱手作揖,“见过前辈。” 百里宁做了介绍,“四姨,这是珍宝十二楼的刘师兄,姚师兄,尹师兄,”指了指单独站立一旁的青年男子道,“这是陆道友。” 女子面色淡然,只略点了下头。 最后还有舒纥和孟纪,百里宁招呼他们上前。女子先开了口道:“这就是阿宁你的同门吧。” 百里宁应了一声,忽然鼻子一酸道,“四姨,姣姣被传送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你快想想办法吧,万一……” 女子摸了摸她的头,安抚道:“别急,先去看看。” 舒纥等人带路,将女子带去当日韩姣孟晓曦传送的地方。一看到繁复的符画阵图和奇特的构建,女子眼睛一亮,上前摸了摸,叹道:“竟保存如此完整。” 姚复走到百里宁身后,低声道:“百里师妹,这位是清河一地有名的……百里珏前辈吧?”正研究传送阵的女子被提及名字,立刻回头看来。姚复躬了躬身道:“百里前辈,我们师兄弟几个被困此地已有半年时间,需回宗门回禀,今日前辈援手之恩绝不敢忘怀。” 百里珏摆摆手,虽容貌极美却也冷若冰霜:“不过是顺手而为,去吧。” 姚复四人和舒纥等人拜别后立刻离去。陆绅随后跟着告辞,因他只是散仙一流,百里珏并没有开口。 只剩下舒纥三人后,百里珏从袖中拿出一个雪白的蚌壳,说道:“这就是把你们困住海蜃盆。” 上古的法宝摆在眼前,三人却只匆匆看了几眼,百里宁着急地抓着百里珏的袖子,又要哀求。百里珏无奈道:“这是上古传送阵,没有连接时空的宝物,根本没有办法启动,你们现在立刻联系宗门,让弟子先将此处守起来。”不给百里宁开口的机会,她又道,“她们已经传送了半年时间,真要有危险现在已经来不及,你们修为浅薄,不要着急,先回宗门再做打算。” “回去?”三人大惊。百里宁道:“不行,二师兄和姣姣的下落不明。我们怎么能就此回去。”孟纪也急道:“还有晓曦。”舒纥沉默不语,目光坚定。 “糊涂,人已不见你们要去哪里寻找,回到宗门再想办法。”百里珏脸满面寒霜,口气严厉,“再过不久,碧云宗将要有大事,现在回去正是时候。” 百里宁和孟纪失望不已,舒纥拱手道:“前辈,不知宗门有什么大事。” “一清神君即将出关。” “什么?”三人齐声诧异。 156 一百五十六章 那天晚上韩姣枯坐在廊下想了许许多多的事,前一世的,这一世的,纷至沓来,她思绪混乱,整理不清,蓦然想起前世的一句话,人生,就像不停地翻越高山,即使你翻过眼前的这一座,前面仍有无数座山峰等着你。她忽然有些醒悟,成为修士,与凡人从本质上并无不同。之前修炼时她担心资质平庸无法突破小成境界,现在已经是小成境界,却又有更艰难的关口等着她。 她感觉整颗心被吊在半空中,就像在夜里走在悬崖边,不知道哪一步就会踏空,摔个粉身碎骨,尸骨无存。 韩姣很害怕,心里空落落的,隐隐生疼。 想了很久,天色渐白,几缕微光投射在水面上,如平整而无暇的镜面。韩姣看着岛外美景如练,长吐一口气,想得很清楚,前一个天外人能够做到的事,条件太过苛刻。她也许根本找不到一个愿意自我牺牲天人境界的修士,唯一力所能及的就是提高修为——直到足够保全自己。 ************ 下定决心后,韩姣拿出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劲头,日日苦修,闲暇时还不忘盯住九音,怕他一漏口风惹出什么变故。接连几日韩洙都与九音谈论不休,似乎在套问什么信息。韩姣发现韩洙的心情低沉,周身散发着森冷的寒气,以至于修士们纷纷避开他们租用的练功房,周围变得冷清寂静。 这一日夜间,韩姣吐纳完毕,拿着百草图鉴辨认,尤其是那些稀有的天材地宝,恨不得今天认全了,明天就能遇上,吃了功力飞涨一日千里。她抱着图鉴走到练功房外,只见明月当空,光华如练,西镜水面异彩涟涟,一道人影背月而立,身材潇洒颀长,卓然不凡,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魅力。 韩姣小跑上去:“哥哥。” 韩洙慢慢转过身来,俊秀的脸上蕴含着湛然神光,眉峰微微挑起,天生便有种高贵凌然的气势,尤其是他的双目,深邃难测,夜色再深,也不及其万一。 被他冰冷的目光扫过,韩姣微怔,心突地猛然跳动,犹豫了一下去拉他的袖子。 韩洙面无表情,手一挥。韩姣迎面被一道罡风震开,如遭金石所击,身体蓦然一轻,眼前漆黑一片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韩姣头晕目胀,看到韩洙坐在她的床头,倏地坐起,四肢酸疼,“哎”地一声低唤。韩洙探手过来,韩姣一缩身体,往角落里躲。 韩洙安慰:“别怕,是谁打伤你?” 韩姣胸口胀起一口气,瞪大着眼,直直看了他半晌,“你……不记得了?” 韩洙愣了一下,眉头皱起,“记得什么?” 韩姣张了张嘴,好容易才气虚地委屈道:“是你打的。” 韩洙蓦然变色,眼神中满是复杂,变幻莫测。这是韩姣头一次见到他如此凝重的神色。他伸手,似乎想要摸摸她的头,却没有动作,转身要走。 “哥哥,”韩姣鼓起勇气,直起身子往前一扑,拉住他的袖子,“我想起来了,昨天夜里你的左脸是好的。” 韩洙一滞,韩姣隔着衣服也感觉到他身体瞬间的僵硬。 “你怎么了?昨天那个……”她被自己大胆的假设吓到,“不是你对不对?” 韩洙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以后不会了。” 韩姣看着他,四目相对,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映着她小小的影子,心里无端发酸,她吸了吸鼻子,拉着他的袖子不松手,晃了晃,“是你身体里的那个咒在作祟?我们找个专攻除咒的修士,把你治好,嗯?好不好?” 韩洙心里一阵阵发软,轻轻环着她的肩膀,抚着韩姣的背,“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韩姣想了又想,心里极不踏实,脸蛋贴着他的胸膛没有动弹,直到门外有人敲门才慢慢放开。 九音走进房来,韩姣惊讶发现他身上已没有束缚。他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味灵药塞到韩姣手里,啧啧叹道:“幸好伤得不重,小丫头命可真不好。” 韩姣道了一声谢,听了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 “我说的不错吧,”九音对韩洙道,“一昧压制总要出问题,要是不把双生去除,说不定哪天不知不觉被吞噬的就是你。” 韩姣才把药含到嘴里,听了这话怔住,拿眼去瞧韩洙。 韩洙黑着脸,目光凌厉地看了九音一眼:“我自有主意。” 九音闷着声音笑了两声,偷觑了一眼韩姣,目光深处不明意味。 随后几日韩洙忙碌起来,有时清早离去傍晚回来,任韩姣如何歪缠都不肯透露口风。九音恢复自由后也没有离去,反而跟随在韩洙身后,态度也老实了许多,并没有为难韩姣。 韩姣忍不住向他打听情况,九音道:“你当那日当伤你的人是谁?” 韩姣不做声,心中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不敢说出口,转了话锋,比划着交流道,“我哥这几日去哪里了?” “在做准备,”九音道,“我猜他要去蕴空禅院。” 韩姣疑惑道:“蕴空禅院?是什么地方?” “一禅两寺你没有听说过?”九音摇头,“七宗如此疏忽,难怪难怪,低阶弟子没有必要知道。一禅就是蕴空禅院,两寺是金光寺,大觉寺。是两界天内修佛圣地。” 金光寺是碧云宗最大的佛门内宗,地位不低于碧云七宗。韩姣素来有所耳闻,蕴空禅院和大觉寺却闻所未闻,当下虚心请教。 九音解惑道:“蕴空禅院位于天堑,洞天福地,院内都是佛宗苦修士,从不参与两届天内争斗。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禅院内藏了上古异宝,量天尺。有天地莫测之能,据说有净涤魂魄瘴气的功效。你哥就是要去偷那个。” 韩姣写道,“禅院不好闯吧。” 九音笑道:“以成钧化神境界全盛之时,勉强可行。” 韩姣倒抽一口凉气。 此后几日韩洙越发早出晚归,有一次甚至离开三日后才回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疲色,当即闭关修行。闭关了五日,一早他又再次离开。 第二日,韩姣回到房中,韩洙坐在椅上,含笑看着她不语。 157 一百五十七章 自发生那夜的怪事,韩洙已多日没有笑脸,此刻脸上带了笑意,完好的那一侧脸熠熠生辉。韩姣见了,心里也跟着敞亮,欢快地跑了过去。 “来。”韩洙招手将她唤到身边。 韩姣随口问道:“哥哥出行还顺利?” “还算顺利。”韩洙含笑淡淡道。 “我听九音说了,”韩洙偷偷看了眼韩洙,见他并无不悦之色,便又道,“太危险了,没有更妥善的法子么?” 韩洙“哦”的一顿,语调满不在乎,“他和你说了什么?” 韩姣慢慢说了,最后道:“蕴空禅院里元婴期修士不下三十人,据说还有隐世不出的真人,你只有一个人,俗话说‘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要不咱们再想想有没有其他法子。” 韩洙听她软糯糯的一通劝,哈哈大笑,掐了掐她的脸蛋:“老家伙还和你说什么了?” 韩姣一愣:“谁?” “九音。” “没说什么了。” 韩洙半眯着眼:“没说吉祥天的事?” 韩姣蓦然一惊,绞住双手,说不出话。 韩洙讶道:“怎么了?”见韩姣没有反应,一把拉住她,揽到怀里抱坐在腿上,“有什么话不能和哥哥说的?” 韩姣一时心如擂鼓,心里反复只有一个念头,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咬了咬嘴唇,直愣愣地看他,韩洙一副笑模样,看着她的目光似乎也只有欢喜。 “吉祥天,”韩姣艰难地开口,“已经消失几百年了,会不会……会不会已经不存在了?” 韩洙伸手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嗤地一声笑道:“姣姣希望吉祥天不存在?” 韩姣轻轻眨眼,细密的睫毛像小扇子那样扑闪了一下。 “那让修行圆满的修士去哪里?”韩洙问。 韩姣不知该说什么,沉默起来。 韩洙唇角略弯,勾着一丝笑,“姣姣难道不想得享大道,嗯?” 韩姣支吾道:“我?太难了吧?” 韩洙搂着她的肩膀,面上一片温柔,“等哥哥飞升吉祥天,你孤零零留在这里怎么办?” 韩姣微微愕然,细细一想,她与韩洙修为境界相差何止天上地下,要等她修炼到天人境界,解除自身隐患不知还要多少年。心里蓦然发酸,别开眼,不敢与他视线相对。 韩洙低沉着声音,贴着她的鬓发,热气撩过她的耳:“等我到了那边,打开通道接你过去,嗯?好不好?” 韩姣吃了一惊,脸上感受到那股热气,脸上如火烧起来,说话都不利索了,“为、为什么?” “傻丫头,还能因为什么,”韩洙收臂将她纤细的身体搂紧,“当然是因为哥哥喜欢你。” 韩姣脑中轰的一声巨鸣,如饮了醇酿,熏熏然不知所以。韩洙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韩姣手指都蜷起,绞成一团,一时手足无措。眼前人影忽然压下来,韩洙一下吻在她的唇上,呼吸浓重,动作强势。韩姣懵住,反应过来要往后退。他一双铁臂揽地紧紧的,纹丝不动。 韩姣睁大眼,他忽然一掐她的下巴,湿濡的舌灵活地窜到她的嘴里,搅动不休,里外探索,喘气又粗又重,身体像烙铁一般滚烫。 韩姣绷着身体,双手用力推拒在他的胸口,忽然左手结印,一道晶丝横空出世,往韩洙的喉口扎去。 韩洙猛然往后一仰,韩姣趁机翻身欲逃,却被抓住一只手,脉搏上被狠狠一捏,灵力溃散,晶丝消失地无影无踪。 “姣姣,你可真不乖。”韩洙看着她,笑容满面,夹着一丝慵懒,一丝戏谑,一丝轻佻。 韩姣又怒又羞,脊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公子襄?” “乖了!”眼前的韩洙忽然面目模糊起来,如褪去一层蒙纱,很快露出真容,长发束冠,轻袍缓带,双目深邃而灵动,不言不笑都像含着深情在里面,十足的翩翩王孙公子模样。 “无耻。”韩姣咬牙道。 公子襄脸上一沉,立刻又扬起笑,调侃道:“哪里无耻,姣姣说说。”手指顺着她的脸颊划下,点了点她的唇,“这里?” 韩姣气的浑身发抖,左躲右躲都避不开,拿眼瞪着他。 公子襄一手捏住她的脉搏,用力一拽,将她拉到怀里,不顾她的挣扎,一手揽住韩姣的腰,“好狠心的丫头,对哥哥就和颜悦色,对我就严词厉色,”他眸光一转,“莫非,哥哥就可以无耻?” “胡说!”韩姣气的脸色涨红,恨不得立刻撕了他的嘴。 “嘘——”公子襄嘘的一声,亲昵地在她脸上香了一下,“不气不气,我的小姣姣,来,告诉我,成钧为什么是你的哥哥?” 韩姣紧紧闭着唇。 公子襄啧啧道:“看不出还挺有义气。” 韩姣不愿与他相对,索性闭上眼,不言不语,不闻不问。 “你不说以为我就不知道,”公子襄笑了两声,“他不是完整的成钧,对不对?” 韩姣心急跳两下,不想他看出端倪,一声不吭。 公子襄捉着她一只手,放到自己的胸口,轻柔地说道:“我已消化了一缕成钧的残魂,对他并不是一无所知,他比我原先占我身体的那个魂魄更强大,他们都源自上一任魔主成钧。” 韩姣倏地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他。 “姣姣,你躲在这个哥哥身后想做什么,”公子襄道,“是不是想大树底下好乘凉,傻妞儿,他是不知道你是谁,知道了还能这么待你?” “不用你管。” 公子襄在她脸上狠狠掐了一把,“我不管你,扳扳手指数数,我救了你多少次,没良心的小东西,过河就拆桥。”韩姣刚要张口反驳,他又亲过来,她赶紧扭头,堪堪擦过嘴唇,公子襄嘻嘻笑道:“我是趁着他走远阵法减弱才来的,一来就赶着来看你,感不感动?” 韩姣在心里“呸”的一声。 “心里在骂我。”公子襄笑意不减,声音冷冽几分,“时间不多,听好了,别头脑发昏把身世全坦白了,他是不是你的哥哥还两说,但他是成钧一部分毋庸置疑,你可别稀里糊涂把性命托付了。” 韩姣不屑的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公子襄的身影渐渐模糊起来,韩姣感觉手上束缚减弱,立刻闪身躲开,几道晶丝往他的身体扎去,却像碰到空气一般穿透而过。 “口里喊哥哥,心里也要当哥哥才对,可千万别做‘无耻’的事啊姣姣。”公子襄最后一句话在空中徐徐消散,留下韩姣面色青白,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 158 一百五十八章 韩洙隔了一日回来,风尘仆仆,满面风霜,韩姣敏感地发现,他衣袍的一角裂开一道小口子,心里想着等他休息好了再告知公子襄的事。哪知韩洙目光四下一扫,眉头微蹙,面带不怿道:“谁来过?” “公子襄。” 韩洙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面无表情地将韩姣拉到面前,看了好半晌才道:“没事就好。” 哪里会没事——韩姣忆起当时情景,心里一阵别扭,胸口泛起不明所以酸涩的感觉,她刻意忽视,说道:“他变成你的样子,我不小心把蕴空禅院的事说了。” 韩洙挑起眉。 韩姣抬头看他,韩洙不言不笑的时候威严甚重,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九音告诉我的,”想了一下,只觉得蕴空禅院一行对他至关重要,消息泄露出去又要增添变数,她心里满是愧疚,“对不起。” 韩洙长长叹了一口气,阵法被外界闯入,回来时见韩姣完好,他紧绷的心弦一下舒展开,再听她怯怯的道歉,心上最柔软的一块似乎被划伤,又酥又麻,又酸又疼。 他揽着韩姣的肩膀,感觉到手掌下的身体是那么纤细单薄,无端记起一件很久远的事来。那是林见深要将他们兄妹两人带走的前一天晚上,孙氏抱着韩姣哭了一整晚,韩父不耐烦呵斥几句,孙氏哽咽回道:“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放在心口捂着还怕她着凉,哪舍得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当时他不屑的一笑置之。现在却感到心口微微发热,还有几丝涨疼…… 韩姣等了一阵不见他回应,偷瞥一眼,却见他神色复杂,目光晦涩难言,心下不由一惊,难道情况这么严重? “哥!”韩姣急的快要哭了,一只手捉了他的袖子。 韩洙揽她到怀中,在她馨香的发上略微亲了亲,发现女孩儿有点僵硬,一面轻拍她的背,一面漫不经心道:“没什么要紧,他们不敢来。” 韩姣脸蛋绯红,松了一口气后立刻扭着身体要挣开。 韩洙双臂如同铁铸一般纹丝不动,看她动来动去像只扑腾的雏鸟,不由好笑:“别闹。” 韩姣哭笑不得:“没闹。” 韩洙把她搂地更紧了些。闻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再看她粉扑扑的一张小脸,眉目楚楚,神态间一半是羞一半是恼,他心神为之一荡。俯首在她的额角上连连亲吻。 韩姣忽然就想到了公子襄的话,猛地推开韩洙的胸膛,对上韩洙的视线,有点尴尬,转移话题道:“那……什么时候去蕴空禅院?” 韩洙只当韩姣孩子脾气不以为意,一把将她拽回怀里,淡然道:“三天之后就起程。” 韩姣应了一声,随即发现韩洙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心不禁漏跳一拍,摸了摸脸道:“怎么了?” 韩洙捋了捋她鬓旁的散发,唇畔含着沉沉笑意,心里却破天荒感到为难起来,此去蕴空禅院可谓艰险至极,带着她是个累赘,若是不带她,他又放心不下。这女孩儿乖觉可爱,只是想到有人会趁机伤害她,他都不可抑制地感到心疼。 “姣姣,”韩洙倏然松开她,脸色一绷道,“这两天有没有炼化体内的妖气?” “啊?”韩姣一怔,心道怎么变脸这么快。幸而最近她勤于修行,几日之前就已把体内最后一丝妖气去除。 韩洙搭着她的脉息,检查了一番后,面色稍缓,又教训道:“勤能补拙,修行之事万不可松懈。” 韩姣已经习惯他齐泰文上身的状态,唯唯应诺。 他摸了摸她的发,若有所思。 ************* 韩洙原先说三日就要启程,可第二日借了岛上一处炼丹房就开始闭关,整整七天都没有出来。韩姣不明所以,等到第八日,韩洙将她叫去,拿出一个细长的颈瓶交给她。 韩姣打开往手心里一倒,只见七颗殷红的丹药,如指甲盖大小,透着充盈的灵气,淡香如兰。她讶道:“这是什么?” “九曲灵丹。”韩洙道。 韩姣一愣,赶紧把丹药全倒回瓶子,递回给韩洙,谁知他一扬眉毛道:“给你的。” 韩姣诧异地微微张嘴,半晌才道:“给我?”想到韩洙推迟了行程,炼丹七日是为了她,胸口一阵阵发暖,可心底深处又有别的滋味,让她拿瓶的手都有些颤抖,“不行,这、这太浪费了。” 九曲灵参所炼制的丹药,就是元婴期也可以用,对扩容经脉再好不过,韩姣心中又是欢喜又是惶然,手里的颈瓶似有千斤重的分量,她握着不敢动弹。 韩洙道:“叫你拿着就拿着。”他又把九音召来,吩咐了一些事,大致安排无非是让九音照看韩姣。 老头儿一听就叫嚷起来:“小老儿活了近千年,可没做过照看孩子的勾当。” 韩洙眉头一皱,神色未沉,却已威仪难言。九音见了气势就没了,低声嘀咕了几句再无二话。 韩洙回头发现韩姣还捧着颈瓶默默无语,把她拉到身前,“药力凶猛,你服用一颗完全炼化后才可以再服,不能贪多全服下去,知道吗?” 韩姣点点头。 韩洙托起她的下巴,见她眼眶红红,含着晶莹的泪珠,强忍着没有往下掉。他心里不由发紧,手指擦了擦韩姣的眼角,“怎么哭了,有什么事为难?” 韩姣握住他的手,扁了扁嘴,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对我太好了。” 韩洙失笑,将她搂在怀中,亲柔爱怜地揉了揉,满心都是欢喜,这种感觉陌生地让人心里发虚,仿佛是寻到了天材异宝,却别有不同。 159 一百五十九章 韩姣与九音坐在小岛的一处山坡上,遥望着水面上藤蔓结为的阶梯,蔓延到远方的寺院,规模宏大,气势雄伟,众多殿宇掩在绿荫后,在月色里分外静穆超凡。 钟声遥遥传来,飘渺如九天之外。 韩姣站起身眺望,隔得太远瞧不清动静,又重新坐下。 早前韩洙带着两人赶了四天路程来到蕴空禅院,随后孤身入寺,让两人等在最近的孤岛上。两个时辰过去了,除了天空一轮银月和几处殿堂点了灯火,周围一片漆黑。 韩姣不时站起来张望,九音掏着耳朵道:“隔着那么远又瞧不清楚,你别老折腾。” 韩姣比划道:“你听到什么?” “急什么,”九音慢悠悠道,“没打起来呢。” 韩姣见他说的笃定,心想韩洙修为计谋在两届可说是难逢敌手,心下稍安,便安静坐着不再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当!当!当!”三声清亮的钟声从禅院转来,凝久而不散,远远传递开,寂静的夜间,万物俱静,虫鸣兽啼蓦然消失。 “发生什么事了?”韩姣紧张地问,探头窥望禅院。 九音皱起眉。 韩姣盯着他看,正要着急,九音忽然道:“不是这里。” 韩姣二丈摸不着头脑,手指飞快书道:“说清楚。” 九音道:“有修士已成功晋级化神期了,这是醒钟,告知离恨天所有人等。” 韩姣吃了一惊:“化神期?谁?” “让我听听。”九音说完这句,闭上眼,两耳都张开,过了半晌才又睁眼,“果然是他,碧云宗一清出关了。” “一清师祖。”韩姣恍然,在宗内就听闻师祖两百年前就已天人完满,闭关不出。两界天谁都知道他最有希望晋阶化神。身为碧云宗弟子,她自然也觉得欢喜,只是更担心韩洙情况,听过后就不在意了。 九音一直凝神听着什么,后来索性闭着双眼,万事不理。 韩姣抬头望向夜空,黑云遮月,好一会儿,才又露出一弯月亮。她看向寺院,面色勃然一变。阶梯最后一格,站着个黄袍和尚,正看着两人藏身的地方。 九音也察觉到,抬起眼皮,看了一眼道,面色有些古怪,说道:“放心吧,这和尚从不杀人。” 和尚双脚一动,眨眼就来到两人所在的小岛。 韩姣看得头皮发麻。 和尚双手合什,作揖道:“佛门之地,唯渡有缘。贫僧观敬,看守寺门,有几句话想和小施主说。” 韩姣看看九音,又看看观敬,疑惑地用手指指自己。 观敬点头。 韩姣犹豫不决。观敬只是微笑。韩姣打量他,这才发现这和尚面相极为古怪,眉毛雪白,面阔嘴大,双目如古井般深沉,仿佛无情,又仿佛全是慈悲。 看到他那双眼,韩姣就知道他不会伤害自己,往前走了过去。 观敬侧过身子,让她走上阶梯。 韩姣忍不住问:“大师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观敬道:“家师坐化前吩咐我,这个时辰,在这个地点,和小施主说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 “告诉小施主,你从何处来。” 这话甚是无稽,韩姣本要笑,仔细一想,心咯噔一响,看着观敬不明所以。 两人慢慢踏上阶梯,向着寺院走去。 “家师说,六百多年前,成钧初晋化神境界,一日突发奇想,想要创造一个道侣,于是他撕裂空间,从三界之外的世界引来灵魂。当时他道法虽强,对空间理解却有所不及,造成空间扭曲,两个灵魂被他引来,三界内有自然规则,只能容留一个界外魂魄,因此一个顺利引来,一个却徘徊在三界之外。瞬息六百年,七年前才降落三界内。” 韩姣已惊地难以言语,心中暗道:他说的那个徘徊三界外的就是我。难道上一个天外人,和我是同一架班机失事的,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 观敬继续道:“三界之外的灵魂,原不是做连接时空的作用,只是为三界之内带来一股新的生气。” 韩姣猛然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天外人不是用来开启吉祥天的?” 观敬慢悠悠道:“家师是这么说的。” “你师傅还说什么了?”韩姣急急问。 “没有了,”观敬道,“他只吩咐我这些。” 韩姣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能听到这么一番话,来到这里后,所见所闻,都把天外人当做开启吉祥天的工具,现在却有这么一个不认识的和尚,来告诉她并非如此,她心潮起伏,难以平静,只觉得眼前多了一道生机。 她追问:“我该怎么做?” 观敬满目慈悲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韩姣失望道:“大师难道不可以指点迷津吗?” 观敬唱了一声佛号,慢慢道:“世间万法,在乎一心。”韩姣惊讶地发现,原来两人还站在阶梯最后一格,两人走了许久,原来并没有离开。她左顾右盼,显得十分意外。 “眼前所见,并不真实,破与不破,也都在小施主一念之间,”观敬合什道,“缘份已尽,贫僧去了。” 韩姣眼前一花,人影已消失无踪。如此佛家神通,她生平仅见,那和尚道“缘尽”,一肚子的疑问都没有人解答了。 韩姣怅然若失,呆呆站着不动。 头顶风声大起,她抬头,一道人影快如闪电般而来,速度惊人。飞掠到眼前时忽然一把提起他。 韩姣轻呼一声后讶道:“哥!” 韩洙速度丝毫不减,御风而行,也不管九音,往远处飞去,迅如流星。 飞出几百里以外,天色已渐渐亮了。韩洙停在一个山谷,放下韩姣,摸了摸她的发道:“回碧云宗去吧。” 160 一百六十章 韩姣闻言一喜,揽着他的手,声音愉悦道:“什么时候走?” “马上,”韩洙道,“我送你去天堑。” 韩姣微微一怔,喜悦的感觉慢慢淡了下去,“你不一起去么?” 韩洙握住她的手:“我要留在蕴空禅院。” 他没有多说什么,韩姣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心道观敬不过是看门的僧人,就已经如此厉害,难道——“你要出家修佛?” 韩洙被呛了一下,手指在她脑门上一弹,口气恶狠狠道:“胡说什么。” 韩姣拉着他的手左右摇摆道:“那你为什么要留在禅院里,都是一群和尚,”她说着,倏地伤感起来,为这突如其来的分离,心里一面想着碧云宗的同门,一面看着韩洙的脸,心里腾腾跳动两下,脱口道,“要不,我和你一起去禅院吧。” 韩洙啼笑皆非,一把将她抱起,他身材高大,抱着她半点不费力,脚步迈动,以一种平稳而迅捷的速度穿行在山谷中。 “回去之后你要好好修炼,齐泰文为人迂腐不通变化,但是道心稳固,修为深厚,在碧云宗内是最稳健的一系,你在他门下修行正好可以打稳根基,法术不用担心,以后我会教你。现在你修的咒结术是源自清河百里家,属性与你相合,但金丹之后的法术她们家绝不会传给外人,你不能只专攻这一门法术。”韩洙叮嘱了一回,总觉得还有许多遗漏没有提点,看着韩姣无精打采的样子,他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将她箍紧在怀里道,“不过也不怕,要真是喜欢那套功法,我去百里家给你要来。” 韩姣一听赶紧摇头:“不要,不要。”说是要,不就是抢嘛。百里宁可是她的师姐,她本想说“我这资质能修炼到金丹境界已经是老天格外开恩,后面的功法要了也无用”,每次这么说总要被教训一顿,于是她软声道:“等我修炼金丹了,跟哥哥学。” 韩洙顿时心软成一团,口中却淡淡道:“哦?你不是嫌我比你师傅还管得严?” 韩姣没想到背后嘀咕的话都被他知道了,耷拉着脑袋,轻声道:“没有,严师出高徒嘛。” 她靠在他的肩头,嘴角虽然笑着,神情却又是失落又是无奈,像是孤单的猫崽儿。韩洙心中爱怜,亲了亲她的额头:“宗内可有人欺负你?” “没有。”韩姣想也不想道。说起来,她在碧云宗的日子最是安闲平静的。 “好,”韩洙道,“要是遇到欺负了,你就躲开,等以后我替你出头。” 韩姣把脸闷在他的肩膀上,应了一声,心里一阵阵酸涩,闭上眼不再说话。 韩洙搂紧她,轻轻拍她的背。 ************ 五日之后,两人已来到燕城以南的天堑。 韩姣记得,九岁时去碧云宗的途中曾被带到过天堑附近,在碧云天一界,那是瀚海的尽头。眼前风光却截然不同,那是丛山中开辟的一条通道,周围草木葳蕤,山石奇峻,尽头却是一团迷雾,浓稠地似面团,两侧各有元婴期修士八名,各自盘坐在一块巨石上。附近有不少妖修等待着,不约而同距离那团白雾较远,观望着情况。 “天堑三日开启一次,一次仅半个时辰。”韩洙解释道,“时辰还没有到,要等到酉时。” 韩姣点点头。 两人找了一处僻静的树下休息。巨石上两位看守的修士睁开眼,朝韩洙看过来,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其他的修士看着两人却有些猜疑和忌讳,不时打量两眼,尤其是看到韩洙一半惊人俊美的脸和另一半吓人的火烧痕迹,不约而同纷纷躲开。 韩姣好奇地四处张望,看了一会儿道:“这里的修士,修为大都很高。”像她这样初晋小成境界几乎没有,大多都是小成圆满,还有部分是金丹期。 韩洙道:“这算什么。”目光略一扫,淡漠收回视线。 两人说了这么一句,不知不觉沉默下来。这几天路上韩洙事无巨细都做了嘱咐,临分别,心中也不觉生出烦闷,脸色紧绷,唇抿成一线。他所处的地方仿佛无端涌起寒流,修士们感到威压严重,避地更远,恨不能就此遁离。 天空被红霞漫染,云絮低垂,空气中开始渗着丝丝凉意。 再过半个时辰就要到酉时。 韩姣抬起头,看着韩洙完好的半张脸,即使处了那么久,依然令人惊叹,鼻如刀刻,眉长入鬓,整个人端凝而霸气,她在路上已得知他说动蕴空禅院借用量天尺,但不得带离寺院范围。韩姣拉拉他的袖子,开口道:“哥,有了量天尺就能去除双生咒吗?” 韩洙反手握住她的手,“不用担心。” “你要是好了,就回碧云宗来。” “好,”韩洙毫不犹豫地答应,“不到一年半载,我用完量天尺就来找你。” 韩姣盈盈一笑,大着胆子张手环抱住他的腰,唤了一声:“哥。”这一声又低又轻,细如蚊吟。韩洙听得一清二楚,心头却蓦然一热,酥酥麻麻的感觉从腰上传来,他俯头,见她小脸红扑扑的,满是不舍和眷恋,样子又可怜又可爱。 他一把将韩姣抱入怀中,对上她瞪得圆圆的一双眼,不由畅怀大笑,亲了亲她的眼帘,心中热潮翻涌,亲吻她的脸庞。这滋味又甜蜜又美好,他张开唇,狠狠咬了一下她的鼻尖。韩姣吃疼,惊叫了一声,他稍稍抬起脸,眼神灼热,气息急促。 韩姣满面通红,喊:“疼。” 韩洙欺身上去,吻在她的唇上。韩姣先是僵硬,立刻又剧烈挣扎起来。韩洙不满,一手托在她的脑后,一边在她的唇上厮磨。韩姣憋不住,微微张嘴,他就冲杀进来,唇舌相抵,纠缠不休。 湿濡火热的欲念从口中传来,韩姣觉得舌头已被他吃了,脑中早已糊成一片。 直到他喘着气放开她,眼神幽暗。 韩姣懵住,见他又要凑过来,一把捂住嘴,急道:“旁边有人看,”眼角一瞟,修士们早被韩洙吓得躲得很远,不对,重点不是这个,她慌乱地摇头,“我们……我们是兄妹,兄妹不能这样。” 韩洙低哑着声音笑了几声,直到看到小姑娘眼里泪水兜转,搂着她抚了抚,说道:“我们算什么兄妹。” 161 一百六十一章 韩姣正是又悔又恼,闻言一愕,双唇翕动,还没出声。身后忽然隆隆巨响,似金石崩裂,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远远望去,天堑处白雾翻滚,变幻莫测。八个元婴老者盘坐在大石上,双手结印,齐声喝“咄”,一道齐聚的灵气化为圆环,飞快罩住天堑上方,云雾顿时平静许多,剩下周遭白色的雾气漂浮不定。 “大能者居先,其后按顺序。”为首的元婴老者喊道。 离恨天向来有尊崇强者的习俗,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当下就有几个金丹期修士飞去,往白雾内冲去。 韩姣站起身,韩洙拉住她的手,动作飞快地在她手上画了一道符箓,灵气所化的热流烙在韩姣的手掌上,她低头一看,并不陌生,是“天河八景”。 韩洙为她顺了顺头发,淡声道:“莫惹事。”随即想到韩姣古灵精滑,惯会趋吉避凶,他又笑了笑,“好好修炼,不要偷懒。”韩姣点头应是,想了半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韩洙一把拎起她,飞到了天堑上方。等候过关的修士众多,天堑三天才开启一次,一次最多半个时辰,穿越天堑需时不短,因此每次仅仅数人能成功。几位金丹期修士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冲到前面,顿时横眉冷竖,忽听得守卫的元婴修士咳了几声。韩洙侧过脸来朝众人一看,当前几位修士不约而同都退后几步,不敢再有丝毫不满。 元婴期老者看看韩姣,露出不赞同的神色道:“此女修为太浅,恐不能承受里天堑内的空间挤压。” 韩姣一听便紧张起来,难怪此处等候的修士最低也在小成期的大圆满境界。 韩洙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怕。”说完手一挥,众人眼前一花,空中倏地出现绚丽的七彩灵光,照射在白雾之上,像是被骤然定格一般,雾气如实质般凝固——这一举竟然直接将连接两界天的缝隙固定住了。 八位元婴期修士骇然变色,看着天堑默然无语,众人越发敬畏。 韩姣修为不高,对韩洙所施展的法术看不懂,只感到临别在即,心里酸酸涩涩不太好受。 “时间不多了。”韩洙蹙起眉,握住她的肩,在她背后一推,韩姣立刻感到巨大的吸力从白雾中引申出来,她身不由己坠了进去。 “哥。”韩姣转过身子,喊了一声,看见韩洙正看着她,目光幽深,神色却温柔,口中似乎说着“乖”。 天堑内果然压力巨大,即使韩姣有了心理准备,仍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狠狠捏了一下,身边似乎有洪流来来去去,她不得不闭上眼,最后看到的是如浩瀚星空般的景象。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压力一松,身体恢复自由,骤然往下掉落,耳边有潮汐拍岸的涛涛浪声。 韩姣用御气术稳住身体,抬眼一看,碧蓝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如一块上好的翡翠,远远的天际飞翔着几只海鸟,时不时窜过水面,激起晶莹的水珠,浩瀚无际的大海似一幅壮丽的画卷,令人沉醉。 面对如斯美景,韩姣离别的感伤也淡了几分,立刻开始辨认离开的方向。瀚海平静时景色优美,但起浪时也是凶险万分,海下妖兽攻击力巨大。韩姣不敢多做逗留。她小成境界后已可以纯熟运用御气术飞行,但是距离与耐力与韩洙之辈不可同日而语。不到小半日就必须歇息,打坐恢复灵气。幸而天堑附近小型岛屿众多。她不用担心气竭时无处停脚。 七日之后,韩姣有惊无险地回到了陆地。又行了两日路,她找到了宗门在俗世的联络点,传信半日后得到回复,舒纥一行已回到碧云宗内。 韩姣闻讯极为高兴,师兄师姐已完成试炼安全回到宗门,她也就可以回去了。 又花了近一个月时间,韩姣终于回到了宗门,看到云雾飘渺中的碧云峰,她心中一热,有一种久违的回家的感觉。 飞云峰的同门早已得信,百里宁守在铁索口,看到韩姣出现高兴地扑了过来,大喊道:“姣姣!” “阿宁。”韩姣也高兴地回抱住她。 两个女孩儿喜笑颜颜,横里窜出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小师姐。”韩姣回眸,“孟师弟。” “小师姐你去哪里了,”孟纪显然也极高兴,摸着后脑勺道,“晓曦怎么没有同你一起回来,她去哪里了?” 韩姣有些为难。百里宁眉头一竖道:“好你个孟纪,只想着孟晓曦,你小师姐回来你也不关心一下。” 孟纪连连摆手:“小师姐回来我当然是高兴的……她不是好好的嘛。” “谁说的,”百里宁道,“分明瘦了。” 韩姣摸摸脸。一旁舒纥也忍不住笑,但他向来稳重,笑起来也只是淡淡的,上前隔开百里宁和孟纪,对着韩姣道:“小师妹快去拜见师傅,他老人家担心你许久了。” 韩姣拜别同门,来到齐泰文的练功房外,躬身道:“师傅,弟子韩姣回来了。” “进来。” 韩姣推门入室,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垂着头喊:“师傅。” 齐泰文仔细观察了这个最小的女徒弟,见她面色健康,并无损伤,拈须微微笑,口中道,“平安回来就好。”忽然张大眼,“咦”的一声道,“近前来。” 韩姣听他声音温和,走上前。 “你的修为精进了。”齐泰文道。所有弟子中,韩姣资质最差,不说舒纥、时于戎和百里宁,就是孟纪,要达到小成境界也只是时间问题。唯独这个弟子让他最为担心。现在见她突然晋升小成境界,不禁又惊又喜。通过这次试炼,舒纥和时于戎成功晋阶,百里宁初窥小成,孟纪还差一点。 “你是有什么奇遇?”齐泰文问。 韩姣抬眼看师傅,他面色和蔼,因久别重逢,更添一股亲切感。简略挑了离恨天的一些经历说了。齐泰文先前收到信,只知韩姣莫名其妙被传送走了,没想到竟是去了离恨天,此番经历,有的修士一生也不会遇到。 “也是你的机缘。”他喟叹道,随即又面色一正,敲打道,“你进阶之事是遇到了良机,万不可存侥幸之心,日后修行要更加努力才是。” 韩姣久未听他教训,此刻只觉得心中发暖,乖巧应诺。 齐泰文点点头,挥手让她离去,临出门时忽又问,“你在离恨天时……可见过你二师兄?” 韩姣道:“见过。” 齐泰文叹了口气,不再发问,韩姣悄悄告退。 162 夜聊 韩姣在飞云峰上人缘极好,听到她安全回来的消息,众多师兄师姐都来贺喜,红菡师姐还带来一壶仙果酒。碧云宗弟子日常清苦,得此良机自然要饮乐一番。百里宁两杯下肚,双颊已沁出晕红,如三月桃花般艳丽,几位师兄不住偷望,舒纥沉下脸,不再让她多饮。 孟纪喝得目胀头昏,站在韩姣身旁问:“小、小师姐,晓曦不会是遇到意外了吧,你不告诉我。她是不是出事了?”说着双眼一红,竟露出伤痛欲绝的表情来。 韩姣无奈,狠狠在他脑门上敲:“男儿有泪不轻弹,看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她好着呢,没死你哭个什么劲!” 孟纪“哎呦哎呦”叫唤着四处躲,还不停回头确认:“你没骗我?是真的吧?”得到韩姣再三确认,他才放下心来,嘀咕着“她怎么不回来”,转头就醉倒在地。 舒纥送走喝得半醉的众位同门,回头一手扛起孟纪,看着师姐妹两人,眉头皱得死紧。 百里宁拉住韩姣道:“师妹今天和我一起睡。” 是夜,师姐妹两人躺在床上,感觉像是又回到幼时两人同榻相眠,聊天说笑的时候。 “姣姣,半年不见,你变得更漂亮了。”百里宁盯着韩姣看了一会儿,忽然道。 韩姣笑道:“我坚持吃了那么多年的灵果呢,”目光一转道,“阿宁才是真的漂亮。” 百里宁对她眨了眨眼:“你离开这么久,是不是找到心上人了?” 韩姣愣了一下,百里宁“嗤”地笑出了声:“看吧,是有了吧。” 韩姣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反诘道:“那你和大师兄怎么回事?” 百里宁脸皮唰的通红:“……没有什么事。” “还说没有,”韩姣拊掌大笑,“刚才喝酒我看大师兄特别紧张你,不许说谎,不许耍赖。” 百里宁羞恼,转过身来掐她的脸,“你个促狭鬼。”韩姣不住躲闪,两人闹腾了半晌,百里宁才断断续续把半年内的情况说了,“被海蜃盆困了几个月,我们灵力用完难以恢复,当时都绝望了,那天师兄在山洞里找到我,背着我下山,一路上说,有他在,不要害怕……”她双眸迷蒙,唇畔含笑,沉浸在美妙的回忆中。 韩姣静静地听着。 “姣姣,”百里宁忽然问,“你觉得大师兄好吗?” “好啊,”韩姣笑嘻嘻道,“二师兄也不错。” 百里宁斜睨她一眼,“我和你说正事呢,提二师兄做什么。” 韩姣抬眼,无端想叹气。百里宁又推了推她,“你呢,快说说。” “说什么?”韩姣佯作惊讶道。 百里宁大怒,“好呀,你骗我说了,自己瞒地严实。”双手去挠她的腋下。 韩姣咯咯笑,实在躲不过了,开口求饶道,“没什么好说的啦。” “他年纪多大?”百里宁问。 “很老很老了。”韩姣心想,最少也有600多岁了吧。 “修为如何?” “很强,”她想了想,说道,“世间难有其匹。” “现在在哪里?” “蕴空禅院。” 百里宁瞪大了眼,捂住嘴,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姣姣你是爱上老和尚了?” 韩姣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越笑越烈,直笑到百里宁柳眉倒竖,她才揉着脸颊道,“他不是和尚。” 百里宁也笑了起来,转过脸认真看着她,语调轻柔说道:“等你以后想说了再告诉我。” 韩姣有点感动,颔首默默无语。 “孟晓曦的事,你想好怎么和小师弟说了吗?”百里宁忽然坐了起来,眉宇间平添忧色。韩姣回来不久寻隙和师兄师姐说了孟晓曦投靠青元的事,三人都觉得十分为难,只瞒着孟纪一人。 “我已回禀师父,”韩姣道,“他老人家明日就去飞星峰。” 百里宁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她竟走了这一步。”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半日,交流分别后的经历,韩姣隐瞒下最关键的一些信息,绘声绘色描述离恨天的所见所闻,百里宁听得不住唏嘘感慨。直到天色发白才疲倦休息。 ******** 第二日一早齐泰文布置众弟子功课后就去了飞星峰,直至夜半才回,不待休息就将众弟子叫到房中,嘱咐道:“以后飞星峰弟子孟晓曦的事不可再提。” 他面带倦色,隐隐藏着一丝愤然,让韩姣四人惊疑不定。 “师父,”孟纪皱眉,急冲冲道,“这是为何?” 齐泰文目光严肃:“让你别提就别提。” 孟纪大急,舒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师弟,莫非师父的话你也不听?” 孟纪无奈,整张脸耷拉下来,偷瞄了一下众人,他忽然想到韩姣,对着她一个劲使眼色。韩姣置之不理。 等弟子们告退,齐泰文喊住韩姣。房内只剩下师徒两人时,齐泰文揉了揉眉间,声音沉闷地说道:“近期你就不要去飞星峰了。” 韩姣目露惊讶,想了想道:“飞星峰……责怪弟子?” 齐泰文暗自赞叹弟子聪颖,语气平淡道:“知怡元君素来对门下管教甚严,从没出过改投魔道的事,此事无凭无据……还是算了。” 韩姣闻言面色一变,抬起头直视师父,“弟子绝对没有歪曲捏造事实。” 齐泰文看着她,略微一点头,平静道:“为师明白。” 韩姣心中一暖,暗忖飞星峰上下都是女子,是非极多,幸好以往与她们从无来往,只要师父与师兄师姐相信自己就好。 163 一百六十三章 一百六十三章 韩姣并没有把飞星峰的态度放在心上,第二日她婉拒了同门邀约,闭门服用了一枚九曲参丹,认真吐纳炼化,半个月后,她完全化解吸收了药力,惊喜地发现经脉竟然扩容了足足三成,省去苦修五年的功夫,她欣喜难言,拿着颈瓶兴奋了大半日。 随后几日韩姣却被琐事缠身,没有空闲可以服用灵丹。碧云宗规定弟子进入小成境界后将不再享有弟子份例,每月的灵石灵草的份额一律取消,此后若要取得修炼资源,必需为宗门做出相应贡献,领取任务。韩姣盘点资产,发现灵石所剩无几,灵草更少,不得不跟随百里宁去领取任务。百里宁已达到小成境界的门槛,需要积累灵药。两人商量之后决定同行。而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孟纪,他没日没夜地纠缠韩姣,非要知道孟晓曦的行踪。韩姣既不能实言相告,也不能虚言欺骗,只能远远避开。 师姐妹两人去了任务堂,管事的师兄怜香惜玉之心大盛,拨了峰上最轻松的一项任务,看管药园一个月。 药园内一片宁静,草木葱荣,绿荫深深,彩蝶在期间自由飞舞。 韩姣和百里宁各站一处,施展云雨术,灵草种类繁多,有的畏阳,有的喜雨,有的每个时辰就需要阴气滋润,任务没有危险却极其繁琐,不容分心。待两人打理完已过了小半日时间。 百里宁吐了一口气,叹道:“最轻松的任务也很费力呢。” 韩姣刚吐纳恢复灵力,脸上笑意宛然,“费力也比待在院里强。” 百里宁想起一脸固执的孟纪便觉得脑门生疼,咬牙道:“那个傻小子。” 韩姣微微地笑,目光在药园内一转,忽然一顿,“阿宁。” “什么?”百里宁看着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惊异道,“咦?那是谁?” 两人所在是药园最外围,两百年以上的灵草却种植在中心位置,当中隔着层层白雾其实是一种厉害的禁制,没有允许不得入内。此刻师姐妹两人目光所及,白雾中心竟站着一个修长窈窕的女子身影。 最令人惊奇的是,那女子背对两人不见面容,只透过背影就让人觉得优美高雅,风华难言,还带着几分难言的诱惑感。 “一定是美人。”百里宁惊叹。 韩姣频频点头,注视着药园中心的神秘女子,见她低头从地上摘了一叶灵药,看过之后却随意丢在一旁,看样子不屑一顾。百里宁和韩姣不约而同“啊”的低呼一声,并非两人少见多怪,而是碧云宗管束极严,所谓“天地有限,耗取当竭”,杜绝弟子浪费行为。 女子似乎有所察觉,慢慢转过身来。 一阵狂风大作,韩姣和百里宁一瞬闭上眼,再睁开时,园中雾气升腾,犹如白色的纱布一层层缓慢卷起,头顶上云层蔼蔼,有人影站在其上,隐约可以看到其人瘦长,衣袍宽大。 韩姣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体轻飘飘的,眨眼就站在了药园外,转过脸一看,百里宁也是一脸莫名,师姐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吃惊。女子回头之际,又来了一个人,把两人挪移出了药园。此地禁制重重,来人却视之无物,使用的法术也高明的可怕,让人丝毫不觉就已被挪出。 修士对高阶的神通天性就有敬畏之心。韩姣被吓出一身冷汗,百里宁也不例外,眼神里满是惊慌。 “药园已理清,回去交付任务即可。”男子平静无波的声音从里传来。 韩姣答应一声,和百里宁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出很远,百里宁忽然问:“姣姣,你说那是谁?” 韩姣略一想,眼中浮起疑惑,“女的不清楚,男的大概是门中哪位隐世的长老吧。” 百里宁轻摇头,淡淡道:“我猜不是。”她顿了一顿,压低声音道,“我猜是一清太师祖。” “啊?”韩姣不由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四周并无第三人,咋舌道:“太师祖……在药园里藏个女人?”她们不会正好窥视到什么隐秘不宣的事了吧。 百里宁捋了捋裙裾,神情中藏着一丝隐不可察的紧张,说道:“前一阵子宗内有流言,说太师祖出关时身边带着女人。” 两人对视一眼,韩姣吐一下舌头,嗤笑道:“那太师祖可算是真风流了,闭关还带情人。” “嘘”百里宁在嘴边一比,“千万不能胡说。” 女人就是有这种特性,对八卦天生关心。师姐妹于无人处谈论两句,就把药园所见当做一件绯闻八卦扔到脑后,嘻嘻哈哈地交付任务。弟子堂内管事师兄不在,留了一位身着紫衣,面容清秀,身配长剑的师姐。 做登记时,紫衣师姐忽然从玉简中抬起头,眉稍高高挑起,“你是韩姣?” 韩姣看了看她身后长剑,心道不是那么巧吧。紫衣师姐把玉简一扔道:“就是你讹言谎语,诬陷飞星峰弟子?” “我是韩姣,但并无诬陷。” 紫衣师姐冷哼道:“小人。” 不等韩姣说话,百里宁往前冲了一步道:“这位师姐,你到底是不是勾录任务的,不是别浪费我们时间。” 紫衣师姐大怒,拿起玉简向两人掷去:“飞云峰上弟子都是如此目中无人之辈。” 玉简落地崩裂,碎片擦着百里宁的裙摆弹开。韩姣大怒,冷眼斜睨道:“目中怎会无人,就怕那不是人。” “你!”紫衣师姐一抬手,直指韩姣,“你陷害孟师妹在先,侮辱我在后,真当本峰弟子无人了?” 韩姣简直被她强盗理论给气笑了,正要反驳。管事师兄忽然大步走进堂内,惊呼道:“几位师妹这是做什么,怎么挑这里切磋起来了?” 三人不约而同缄口不言,紫衣师姐一甩袖子,向外走去,临别回头恨声道:“莫道无人治你,等知怡师祖回来自会论个公道。” 管事师兄摇头道:“唉,这飞星峰……”回头看韩姣两人脸色不好,又劝慰几句,飞星峰全是女弟子,平时在碧云宗地位超然,傲气凌人不足为怪。 百里宁也拉住韩姣的手:“姣姣,别和她们一般见识。” 韩姣恍惚地微笑,安抚道:“我没事。”心里却兀自产生不好的预感,她隐隐不安着。 三日后这个预感成了真——孟晓曦回到碧云宗。 164 一百六十四章 这日清晨,窗棂上透着微光微微泛着青白。 韩姣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开门一看是舒纥。“大师兄?”韩姣本来还有几分惺忪,见到舒纥脸色冷肃,心头一紧。 舒纥一把拉住她大步往外走,“小师妹快和我去飞星峰。” 韩姣不明所以,直到来到过山的铁索前,挣了几下,却被箍地死紧,“师兄,你抓疼我了。”喊了两遍,舒纥才回过神,手掌松开。 “发生什么事了?”韩姣问。 舒纥回头看她一眼,韩姣一怔,他面色紧绷,看她的目光极为复杂,三分焦急、三分探究、三分责备,还有一分隐隐的疏离。他抿了抿唇,开口,“你……”目光移开,道,“还是到了飞星峰再说吧。” 飞星峰永嘉堂是知怡元君用来议事的主殿,平时轻易不开启,韩姣和舒纥赶到时,殿内已聚集了人数众多,或坐或站,一片肃穆。 “拜见诸位师祖、师伯、师叔,”舒纥拉着韩姣行礼,最后才对站在人群中的齐泰文道,“师父。” 当中三个玉座上是周徇、殷乾、知怡三位峰主,其余都是二代弟子,百里宁和孟纪站在殿尾,还有七八个飞星峰弟子,看着韩姣都是怒目而视,义愤填膺,若非长辈众多,恐怕早就按耐不住要冲将过来。 “孽障!还不跪下。”知怡元君怒喝一声,威压渗人,震地大殿都跟着嗡嗡作响。 舒纥退后一步,韩姣与当世修为最高的人都有相处,因此对此威压感觉不深,懵懵懂懂站在那里,不知所以。 知怡元君大怒,手一抬。周徇真君阻拦道:“师妹,事情缘由还未弄清,有话好好说。”知怡元君挑眉横目道:“再清楚明白不过了,师兄莫非想袒护峰下弟子?” 舒纥推了一下韩姣道:“小师妹,跪下。” 韩姣脸色霎时变白,看了一眼殿上众人,又看向师父和同门几人。齐泰文脸色铁青,从所未见的凝重,她慢慢跪了下去:“不知弟子做了什么,惹诸位师祖生气。” “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知怡元君一掌拍在案几上,“勾结魔道,陷害同门,今日就是打杀了你都不为过。” 韩姣脑中“嗡”的一下血涌上来,一阵头晕,本能反驳道,“我没有。” “到了此刻还要嘴硬,你若从实招来,我看到师兄面上,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性命。” 韩姣心中骇异,只是摇头不认。 周徇真君道:“你若是有什么苦衷只管说出来。” 韩姣张了张嘴,眼眶已是发红,“弟子从未陷害同门,请师祖明察。” 周徇真君叹息一声,一旁殷乾真君道:“这般问下去能有何用,把人叫出来对质就是。” 飞星峰上弟子应声退下,不一会儿就扶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从殿后走来,在韩姣身旁扑通一声跪倒。韩姣看清少女的脸,吓了一大跳:“孟晓曦。” “就是我。”孟晓曦看她一眼,目光中满是怨恨,转过头又对座上众人叩拜。 韩姣万没有想到背叛宗门的孟晓曦竟敢回来,心里警铃大作。 知怡元君对孟晓曦道:“你前面所说的话,当着她本人再说一遍。”声音和软许多,似还带着几分怜意,与对着韩姣疾言厉色截然不同。 “是,师祖。”孟晓曦缓缓抬起头,泪水滚滚而落,“韩师妹之前诬我背叛宗门,原因无他,是因为我在赤山洞发现她与魔主公子襄交情深厚,非同一般,所以她一心对我除之后快……” “胡说八道,”韩姣闻言立刻大怒,“你背叛宗门是因为修行魔道,做了妖王青元的婢女。” 大殿中一片哗然,知怡元君扬声道:“安静”,声音渐渐歇了下去。 “我就知道韩师妹会如此说,”孟晓曦道,“诸位师祖师伯在上,弟子如有一句谎言,叫天打雷劈,永世修不成大道。”在座之人脸色都是一变,这誓言对修士而言不可谓不重。韩姣气的发抖,孟晓曦已修魔道,几乎与大道无缘,这誓言形同虚设。 孟晓曦继续说道:“弟子和飞云峰几位师兄弟一起参加试炼,路上遇到妖僧慧及,不敌被俘,后来……后来被妖僧侮辱,弟子痛不欲生,在赤山洞内碰到韩师妹,无意间得知,妖僧乃是离恨天魔主公子襄麾下,而韩师妹与公子襄相熟……弟子不明白,为何韩师妹要布这样一个局害我。” 众人听她语气悲痛地自承被迫失身,无不露出同情的神色。 韩姣不想她竟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一口气岔在胸口,颤声道:“我是去救你们的。” 百里宁听不过去,冲到前面来,瞪着孟晓曦,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我们在途中不敌妖僧失散,小师妹救了孟师弟,然后又来赤山洞救我们是不争的事实,岂容你黄口白牙乱攀咬。我可以为师妹作证。” 孟纪也走上前,大声道:“我也可以为小师姐作证,”转头看着孟晓曦,着急道,“晓曦,你为什么……” 孟晓曦看也不看他,只对在座之人道:“韩师妹伪饰极好,难怪师妹师弟都为她所蒙蔽。” 百里宁大怒,恨不能撕烂她的嘴,待要上前,周徇真君道:“大殿之上不许放肆。” 孟晓曦看着几人道:“当日我们被捉到赤山洞,论样貌,百里师妹胜我一筹,为何妖僧不碰师妹?”当着大殿这许多人,她竟把如此私密的事抖落出来,百里宁脸上一红:“你……” “百里师妹不知道,我却知道,”孟晓曦道,“你与韩师妹素来交好,她不会伤你,对我却不同。” 孟纪急的满头大汗,“晓曦你误会小师姐了,她与那妖僧素不相识,怎么会特来害你,你是不是听信妖人谗言。” “听信谗言的人是师弟你,仔细想一想,当日你神志不清,韩师妹救你全凭说道,你可曾亲眼所见?在你昏迷的时候,她早就从容布置好一切。” “胡说,小师姐不是这样的人。”孟纪不假思索反驳。 “那我问你,”孟晓曦道,“我们修为低下不是妖僧敌手,韩姣可是找了一个法力高深的修士帮忙。”孟纪点头。孟晓曦冷笑道:“你道那人是谁,那就是魔主公子襄。” 孟纪唬了一跳,“不可能。” 孟晓曦转过脸对韩姣道:“韩师妹,你来说说,请来帮忙的修士是何人?” 她一番话前后相合,明显是有备而来,韩姣气的浑身发抖,听到此处跪地磕头道:“弟子当日为救同门,思量欠佳,愿受责罚,但是……但是弟子从未做过勾结魔道之事。” 知怡元君重重哼了一声,满目尽是寒光。 孟晓曦道:“韩师妹是承认请来魔主相助了?” 韩姣抬起头,满殿的人目光都看过来,有鄙夷、轻视、厌恶、疑惑种种,她心中一痛,眼泪涌了上来,迷蒙中看到齐泰文站在周徇真君之下,面色如罩寒霜,目光中不解又责备。韩姣再也忍不住,泪水淌了满脸,咬牙道:“是。” “无耻小儿!”知怡元君大喝。 周徇真君惊讶之后,目如电射往韩姣看过来:“你果真与公子襄相交?” 不止他一人吃惊,殿内修士都有疑惑,公子襄贵为离恨天魔主,竟然与碧云宗一个小弟子相交,实在匪夷所思。” 韩姣道:“弟子因缘巧合认识公子襄,在赤山洞时请他帮忙也因为实在情况危急,同门性命危在旦夕,弟子不得不为之。” 飞星峰弟子忍不住纷纷出声。 “如此勾结魔道是坐实了。” “孟师妹说的不错,背叛宗门的是韩姣。” “孟师妹是被她所害,严惩叛徒。” 韩姣道:“弟子不知犯了哪条门规,称得上是背叛宗门?”殿中众人大惊,孟晓曦的师父是知怡元君的首徒曲江,此时忍不住厉声道:“好大胆,刚才承认的,现在就要反口不成。” 韩姣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道:“弟子入宗门时,听闻教导,修魔修道是与天地沟通的不同方式,都可通大道。门规有言‘戒勾结妖邪,为非作歹’,妖邪是指奸佞邪术,并非是修魔之士;至于为非作歹,弟子是为解救同门,就更称不上了。弟子请魔主相帮,并未犯任何门规。” 众人不想她如此大胆敢言,哗的一声议论开。经这么一说,门规中确实没有禁止相交修魔之士的门规。 殷乾真君“呵呵”笑了两声,知怡元君道:“狡辩。” 孟晓曦道:“韩师妹如此熟知门规,定知道第一条门规‘戒欺师灭祖,残害同门’了?” 韩姣冷冷看向她,“孟师姐知晓门规,竟还敢在此信口雌黄,莫非妖王青元许你重酬胜过性命?” 孟晓曦心中一寒,别开眼,哽咽两声,以袖掩面道:“弟子被人玷污,早已存了必死之心,只是怕宗门受人蒙蔽,这才苟且存活于世。韩师妹口口声声说公子襄只是相帮,可那妖僧正是公子襄属下又如何解释?况堂堂魔主,竟被碧云宗弟子指派来去,不知谁信。” 她哭道:“后来我们同去庆栎村,师妹一进入传送阵,阵法就被启动,传送地不是别处,正是离恨天,当时弟子就纳闷,后来再见到公子襄才明白,原来韩师妹与魔主早有来往,往来互通多时了。不然哪有这般巧。途中散仙修士穆真真发现你有不对劲,你就将她斩杀丢入兽潮之中,若非我命大运大,只怕也难活到今日。韩师妹,你好狠的心呐。” 韩姣气的胸闷,太阳穴一抽一抽地疼,“孟晓曦,穆真真被你斩去一臂掉入兽群中,我们心知肚明。” 众人大惊,原来穆真真之父也是一方威名赫赫的散仙,当初听闻吉祥天消息,曾到碧云宗来责问。谁知他的女儿竟死在碧云宗弟子手中。 三位峰主对视一眼,脸上都不好看。 知怡元君道:“韩姣与魔主相交,满口谎言,害我飞星峰弟子,残杀同道,当以重罚。” 韩姣泪眼朦胧道:“无凭无据,只有两家之言,峰主为何只偏信自家徒孙。” 知怡元君竖起眉,如刀锋一般。 齐泰文忽然出声喝道:“大胆,峰主面前不可放肆。”顿了顿又道,“有话好好说。” 周徇真君看了齐泰文一眼,忽而问道:“你们两人可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 孟晓曦跪着往前爬行两步,哭地涕泪纵横道:“弟子与她两人都入离恨天,偏她完好无丝毫损伤回来,弟子在离恨天受尽折磨,其中差别就是韩姣与魔主关系匪浅,赤山洞内皆是她布局迷惑同门所为。”她哭得凄惨,众人忍不住同情,飞星峰众女更是视韩姣为奸佞匪类。 孟晓曦撩起袖子,不少人看去,只见她手臂上青筋发黑,衬在白皙的皮肤上更是显眼。 “妖气!”众惊呼。 修为高深者早已看出她修为不纯,妖气缠身,倒并不惊讶。 周徇真君问道:“你已修魔?” 孟晓曦把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砰地一声,“弟子与韩姣路遇妖王苏梦怀,被他灌服了妖丹,自此只能以妖丹为食,修行魔道,韩姣在魔主庇佑下消除了妖气之弊。魔主何人,岂会为不相干的人做到如此地步,韩姣在离恨天种种优待,皆是因为与魔主相交至深。” “弟子也知道修行魔道等于背叛道门正宗,此次冒死回来,就为了拆穿韩姣伪诈小人的真面目。” 周徇、殷乾,知怡往韩姣看了一眼,不需探查就知她道法精纯,无一丝驳杂。 “韩姣,”周徇真君问道,“她说的可是真话。” 韩姣道:“被灌服妖丹是真的,但她道法不存是道心不正,贪图妖气速成,不思勤勉修行造成,如何能怪到我身上。” 孟晓曦睁大眼,神色又委屈又愤懑,“韩师妹真是好口才,将自身所为推得一干二净,幸好我留有证据,不容你抵赖。” 165 一百六十五章 韩姣进殿之后一直被质问,惶恐之余将离恨天的经历前后都想了一遍,不信孟晓曦能捏造出什么证据。 在场之人见孟晓曦言之凿凿却已信了大半。 “快拿出来。”曲江急道。 孟晓曦面向知怡元君,啜泣道:“师祖,此事与弟子性命攸关,不宜公布于众,弟子想单独面呈师祖。” 知怡看了看周徇与殷乾两人,有些为难,低头见孟晓曦满脸凄惶,实在可怜,她对门下弟子素来偏爱,心里一软道:“如此也好,两位师兄稍待,我先查看一番。”招手示意,带着孟晓曦去了殿后。 殿内众人议论纷纷。周徇真君一摆手道:“无关人等都散去吧,事关重大,不可妄议,不可传他人之耳。”他是三峰之首,无人敢不听命令,片刻功夫,殿中就留下齐泰文一门弟子。 周徇真君面色沉肃,看着殿内不语。殷乾真君“呵”的一笑,却无甚笑意,一甩袖子走出大殿道:“乌烟瘴气,我且去透下气。” 殿内寥寥数人,落针可闻。韩姣跪地垂头,双手撑着平滑如镜的青砖,那一丝丝的凉意几乎要窜到四肢百骸里。 “孽徒!”周徇真君厉声喝道,不啻于惊雷。 韩姣原以为周徇真君将要发作与她,万没有想到首当其冲是齐泰文,抬眼一看,只见师父双膝跪地,高大身体佝偻起来。 “弟子无能。”齐泰文深深拜伏道。 韩姣从未见过齐泰文如此低声下气的模样,心中懊恼难以言喻,眼泪滚落,大声道:“师祖,与师父无关,都是弟子的错。” 周徇真君丝毫不理会,斥责道:“教不严,师之惰。今日之事全是你不尽师责所致。此间事了,自去刑室领鞭杖三十。” 碧云宗内的刑罚不可用灵力抵抗,鞭子用百年以上的荆棘条制成,极为严酷。 齐泰文应道:“是弟子管教无方,甘愿受罚。” 韩姣心里又苦又涩,哭道:“师父——”舒纥、百里宁、孟纪三人也都跪倒,齐声求情。 “师祖,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请不要责罚师父。”韩姣对着玉座叩首哀求。 周徇真君面沉如铁,目光如利箭一般刺来,直指人心,“韩姣,你刚才口口声声说未犯门规,可是出自真心?” 韩姣在他目光之下只觉得无所遁形,背后一阵阵发凉,说道:“弟子所言句句真实,并未做过任何叛宗之举。” “好,好,我当你所说都是真的,”周徇真君道,“那孟晓曦为何一昧要指证你。你与她有生仇大恨?” 韩姣不敢说谎,“曾有龃龉,不致生死相拼。” 周徇真君道:“她今日步步紧逼所图为何?” “有人……有人指使。” 周徇目光越来越冷厉:“指使之人所图为何?” 韩姣身体如浸冰窟,瑟瑟发抖不停,不敢看向师祖师父,低头讷讷道:“我……不知道。” 周徇真君怒道:“还不说实话。” 韩姣泪水滚滚,咬牙磕头不语。 “你刚才说,与修魔之士相交不违门规,说的不错,定门规时的确如此。但五百年前两界大乱,往来断绝多时,你既然与魔主相识,为何不曾上禀宗门?”周徇真君面容越发严峻,“魔主肯为你相救同门,关系定然不浅,孟晓曦已经修魔,甘冒大险回宗指证你,与你结交魔主难道没有关系?事到如今你仍不愿据实相告,欺师这一条却是难以逃脱!” 韩姣闻言直如一把刀插入心口,头晕了一晕,孟晓曦攀咬她,她还可以辩驳回去,可周徇真君这番话,字字句句都刺在她的心上。她泪流不止,茫然道:“我……与公子襄已断绝关系,从未想过牵连师门,更没有想过欺师。” 周徇真君道:“你入宗门时才九岁,七年未曾踏出宗门一步,离山试炼后遇到危险竟能请动魔主,这当中还隐瞒了什么?你扪心自问,与魔主相识,难道对宗门没有一桩弊处?” 韩姣瞪大眼,喉口发干——公子襄藏身碧云宗七年,毁坏三界镜,关于吉祥天的预言外泄,逃脱不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她张了张口,环视殿内师祖、师父、同门,这虚伪的“没有”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齐泰文忽然一叹,转过头去。 韩姣身子摇摇欲坠,心里惶恐不安。 “看你教出来的好徒弟。”周徇真君对着齐泰文斥道。齐泰文别无二话,跪地请罪。殿外殷乾真君唤了一声“师兄”。周徇皱起眉,想到殷乾为人绝不会无故打断他整顿门户,身影一闪消失在殿内。 韩姣跪行过去要搀扶齐泰文,却被他甩袖推开。韩姣苦涩难言,哭泣道:“师父——” 齐泰文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百里宁满脸都是泪水,跪在韩姣身边道:“师父,师妹如果不是为了相救我们,不会有今日之祸,师父如果要责罚,就连我们一起责罚吧。”孟纪也抹着眼泪求情。 舒纥对韩姣怒道:“小师妹到底做了什么,还不说实话?” 韩姣黯然道:“弟子与魔主相识之时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这次去离恨天时才得知,现在与他再无关系,绝无一字虚言,请师父信我。”她已哭得泣不成声,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说完又在青砖上砰砰磕头,额头上很快沁出血丝。 齐泰文看了她半晌,神情终于有一丝松动,慢慢道:“你为人机灵,处事圆滑,不时有离经叛道之举,与……宗门有所相抵,此后……” 韩姣大惊,心下一片凄凉,扑在他的脚下,“师父是要逐弟子出门墙吗?师父我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您不要逐我……什么罚都可以,弟子愿意承受。” 殿内哭声悲切,齐泰文问道:“我问你,可曾做过一件对宗门不利之事?” 韩姣哭着摇头,“没有,弟子把碧云宗当做家。”一句说完,哽咽难言。 齐泰文心里难受,闻言松了一口气,神色复杂,想了又想,终是伸手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头发。 韩姣僵硬了一下,不敢置信地抬头,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166 一百六十六章 周徇真君来到殿外,殷乾真君站在树下,旁边站着一个长相憨实的青年弟子,见他来到躬身行礼。 “师兄,”殷乾指着那青年弟子道:“方才得知,你那徒孙与我最小的徒儿还是兄妹。” 周徇真君略一想就记了起来,殷乾的关门弟子韩洙,是近几十年来碧云宗天资最惊人的。入宗门不到十年,已是小成境界都圆满了。 “我那徒儿正闭关静修,”殷乾真君喟叹道,“他的胞妹居然闯出大祸。” 周徇闻言就知他有求情的意思,淡然道:“你爱屋及乌我自是明白,就怕师妹不会体谅。” 殷乾皱眉道:“还有什么不体谅的,她的徒孙一身魇气,若真是道心稳固,怎会落到这个地步,分明视吞噬妖丹为捷径,放弃修道。背弃宗门之人,还整出这般闹剧。” 和刚才殿上众多修士所看所想不同,殷乾真君看到孟晓曦的那一刹那,心中已有定论。离恨天内妖丹对功力助长速度惊人,若是道心不纯,改修魔道是极容易的事。相反,秉持道心极为艰难。两者同食妖丹,孰优孰劣,孰道孰魔,在殷乾眼中一目了然。 “师妹所想与你我不同。”周徇真君说道,心里想起几百年前一桩旧案,知怡元君在进入元婴期前也曾收过一个天资过人的小徒弟,在两界大战之时落入敌手,被修魔之士玷污,最后落得一个功散人亡的下场。自那之后,知怡元君性情变得有些古怪,立下飞星峰禁止男弟子修行的规矩。 殷乾真君想到的也是同样的事,摇头道:“这百年来师姐对门下弟子越发护短。” “不过是一叶障目罢了。”殷乾真君道。 殷乾真君想起知怡元君的脾气,口气也有些无奈:“料理此事后师兄正该好好劝诫师姐,长此以往与修行无益。” 周徇真君微微颔首,话锋一转,有几分严肃:“韩姣那弟子,与魔主关系定然不浅。” “此事倒是蹊跷,”殷乾真君亦露几分不解。心道:魔主竟与碧云宗一个天资平庸,修为浅薄的弟子相交有什么好处? 师兄弟两人所想都是同一点。周徇真君道:“罚是一定要罚的。” 殷乾真君问道:“师兄心中已有成算,打算怎么罚?” 周徇真君正想说出与师弟讨论,忽听见殿内一声轰隆巨鸣,随即尖叫声几乎要掀破房顶,两人同时色变。 ********** 韩姣哭得声嘶力竭,直到百里宁从旁拽她的衣袖,韩姣以袖拭泪,微微抬起头。齐泰文面带愁色,望着她的眼神不知是失望还是其他,却没有再提逐出门墙的话。韩姣心里又是一阵发酸,红着眼眶不语。 百里宁和孟纪心里难受,到了此时也不知还该劝慰什么。舒纥心中说不出的烦躁与恼怒,从小到大,他暂代师职的时候极多,印象中韩姣一直乖巧听话,谁知今日闹出这番动静,当中出了什么纰漏?难道其中真有什么隐情?他脑中闪过孟晓曦哭诉的模样,内心想要信任小师妹的心情有些动摇。 大殿之中陷入寂静。 一阵飓风呼的卷过,强大的灵压从殿后而来,犹如滔天怒浪,随之隐隐青光如乍然绽放的地烟花一样突然出现。 众弟子大惊,转头看到知怡元君从殿后出现,手按剑柄,忽然抽出,风雷声大作,杀气骤然袭来。齐泰文吼道:“躲开。”舒纥几人反应过来,就地一滚,就此避开攻击范围。 韩姣眼前一黑,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被锁住了,难以动弹一分,犹如屠刀下的困兽。她心跳一阵快过一阵,死亡的气息压近,几乎到了眼前。 青色剑光铺天盖地,将半个殿室笼罩其中,夹着血光呼啸,气势凌厉无匹,像一条毒龙,直劈而下,剑光所至之处,青砖寸寸碎裂。 “哗”一声响,灵力忽然而至,知怡元君剑网一般的青光中被破开一个洞口,霹雳声隐没其中。 齐泰文挡在韩姣的面前,双手高抬,正是他的灵力,堪堪抗住这惊人一击。 韩姣哆嗦着嘴唇,眼前飘过一缕银丝,齐泰文的发髻已被剑气割断。 知怡元君没想到必杀一击竟然被小辈挡住,额上青筋紧绷,怒不可遏:“你当真要包庇这恶徒。” “师叔。”齐泰文刚张口,竟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师父!”韩姣脑中嗡嗡直响,没有想到齐泰文到了此刻还护她。泪一下子涌出来,视线看出去又是模糊一片。她身体一动,扑上前,双手翻动,晶丝尖长锐利,从碎裂的砖块中飞射而出,往知怡元君攻去。 “韩姣不可。”齐泰文骇然,一把抓住韩姣却已晚了。 知怡元君手腕一抖,晶丝才靠近她就断裂消融,如摧枯拉朽一般。她怒瞪双眼,脸上陡然涌出青气,周身飓风环绕,神色狠历非同一般,剑光重新大盛,从上而下劈斩,空气瞬间犹如惊涛骇浪般炸开。 青光铺天盖地,韩姣如遭重击,整个身体瘫倒在地,不等她做任何反应,一直挡在她面前的齐泰文身体突然萎顿下来,重重砸倒在韩姣眼前。 “师父——”舒纥、百里宁、孟纪尖叫。 “不——”韩姣心中一根弦碰的断裂,那一刻,心脏似乎都停止了。 待她极为严厉的师父,喜爱谈道讲玄的师父,曾经对她说“你做得很好,不要轻易犯险”的师父…… 小时候,韩姣总感觉,所有弟子中,师父最不喜她。 她总想着,相处的时间还长,总有一天让他认可喜欢……想了千万种,却没有任何一个是这一刹那。 韩姣目眦欲裂,双手往前抓,就在剑光刺到她身上时,手掌上蓦然发热,全身的灵力都从手掌中倾泻而出。 167 一百六十七章 流光乍现,闪耀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大殿,站在殿后的舒纥等人惊骇莫名,不知何处而起的浪声蓦然出现,青砖碎石皆已消失,四周似乎变成一片汪洋,碧浪涛涛,起伏跌宕,拍岸惊起波涛涌起高达数丈,直扑知怡元君。 知怡元君心中怒焰高涨,原先只想废了韩姣的灵根,谁知她竟敢以下犯上进行反击,知怡元君被激起杀性,一剑之中已不留余力。剑光落下,眼前兀然出现的水浪,从四面八方涌来,没有半点预兆。 知怡元君惊骇莫名! 她自修成元婴,还未遇到过如此情形。剑光所至,劈开水面,竟没有作用,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很快又变成巨浪打来。知怡元君神识往水面探去,同时手扬起,灵力运转用全力一挥。 “轰”——浪花俯冲击打长剑。 殿门忽然打开,周徇,殷乾飞冲进来,正看到这一幕,周徇真君喊道:“师妹。”倏地一闪,来到大殿中心,手中忽然出现拂尘一扫,无数道灵光如轻烟般滑入浪花中。殷乾真君两掌一推,将已被波及到的舒纥等人扔出殿外。转过头目光一瞥,惊讶地发现造成这种奇景的竟是韩姣。他来不及细想,在韩姣颈后一拍。 韩姣早已力竭,手掌中涌现的幻境无法控制,目光所及隐约是烈日下的海岸,她拼命睁眼搜寻齐泰文,还未看清,颈后一麻,就此昏了过去。 水浪出现时毫无预兆,消失时也无声无息,殿内又恢复原样,半丝水汽不见,只是地上青砖尽碎,已是没有一块好的。 知怡元君面如金纸,手上长剑忽然轻声“咯”地断裂成两截,砸落在地。 “师妹?”周徇真君唤道。 知怡元君脸色唰的发白,脚下退了两步,身子一软,若不是周徇真君相扶,只怕要萎顿在地。周徇真君提醒道:“收慑心神,气运□□。” 殷乾真君在齐泰文脉息上一探,面色沉敛:“师兄,齐师侄的金丹好像要碎了。” 周徇真君大惊,几百年来沉稳的神情不再,目光中露出惊诧和悲悯。 ********** 韩姣醒来,惊叫“师父”,并没有人应,再四下一看,这是一间无窗的小屋,墙上刻硕大的字,她匆匆看了一眼,是门规十戒,地上摆着一个蒲团,已被跪地半白,看起来格外冷清朴素。 韩姣冲到门前,发现门被闩死,待要用灵力,却发现身体里明明有灵力流转,却怎么也使不出,仿佛灵力被桎梏在体内。她惊出一身汗,仔细检查自身,发现手腕上套着一根细细的绳索,似皮编制,漆黑黯淡,半点不显眼。 捆仙绳——韩姣认了出来,心里一阵阵发凉。用力拍门,喊“有人吗?”她喊了十来声,并无人答。韩姣大急,又拍门,哀求道:“我想见见师父。” “你还有脸要见师父。”门外响起黯哑的声音。 “大师兄,”韩姣双手贴在门上,“师父怎么样了?” 无人答她。 韩姣心里一阵阵酸涩,双眼通红道:“大师兄,师父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一声吧。” “今日之后你已被逐出门墙,以后不必再喊我师兄,师父也与你毫无关系了。” 他冰冷的声音像是一支利箭,狠狠扎在韩姣的心上。她听后怔了半晌,才明白其中的含义,眼眶发涩,她咬牙,把泪水又逼了回去。 “不会的,我不信,”韩姣声音嘶哑,慢慢道,“刚才师父明明已经心软,就算要逐出门墙,我也要听师父亲口说,你放我出去。” “师父不会听你说,”舒纥道,“你与魔主交好,今日在大殿上做出欺师灭祖的事来,还累及师父……你……难道还要恬不知耻地继续当碧云宗弟子。” 韩姣从小到大,两位师兄都待她极好,几乎从无疾言厉色,听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默默流了满脸,她自知理亏,低声下气道:“大师兄,我知道错了,要惩要罚我都认,就让我见一面师父,我……我有话和他老人家说,看在小时候的情面上,你就容我这一次吧。” “你九岁进山,我和二师弟见你年幼可怜,总是多有容让包庇,才让你变成现在这样,不辨是非,结交妖佞,铸下弥天大错。”舒纥冷声道,“以后再不会了。” 韩姣整个身体贴在门上,冰冷的触感也抵不过心头的寒冷,她心中伤痛,喃喃道:“求求你,就让我见师父一面……” 任她如何说,门外寂静无声,舒纥似对她完全失望,不再理睬。 韩姣对着门求了半天,始终无人应答,她不知舒纥是走了还是打定主意不回,抱着一线希望能令他心软,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时间分外难熬,一分一刻都被拉锯地漫长,韩姣心如火焚,又焦虑又伤痛,不知过了多久,门忽然被打开,一丝光亮透了进来。 “小师姐,”孟纪在门外招呼,“你快出来。” 韩姣怔住,看着他胖乎乎的脸,险些又要掉泪:“你怎么来了?” “快,”孟纪着急道,“师姐把师兄引开了,你快跟我走。” 韩姣走出门,孟纪一把抓着她就要疾行,韩姣被带得险些摔倒,他回头看了一眼,一拍脑袋道:“我忘了。”提气带着韩姣飞快跃远。 “去哪里?”韩姣不放心地看四周,还在飞羽峰上。 孟纪道:“师父要见你。” “师父,”韩姣声音都颤抖起来,“他老人家还好吗?” 孟纪提气术练得极纯熟,没一会儿已越过山谷,韩姣抓着他的手:“你回答我。”孟纪转过脸来,眼睛红红的,轻声说:“师父不好,金丹碎裂。” 韩姣大恸,心如刀割,面如纸色:“是我?是我害的?” 若非孟纪抓着,她就要摔在地上。 孟纪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不是你,是知怡元君的剑气,师父以身去挡。”他眼泪掉下来,狠狠一把擦去。 “不,”韩姣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支离破碎,“是我!毁了师父的修为,该死的是我。” 168 一百六十八章 韩姣走入房中,齐泰文盘膝坐于蒲团上,透过纱窗射入的光线映在他的脸和身上,须发皆白,面色灰败,因金丹碎裂,身上灵气消散,透着几分死气。韩姣浑身的血一下子冰凉,直愣愣看着他不敢动弹。 “韩姣,过来。”齐泰文睁开眼,平静地说道。 韩姣走上前,跪倒在他的面前。 齐泰文叹了一声道:“刚才我就问过你,可曾助纣为孽,做过为非作歹之事?” “没有。” “你与魔主相交,他所作所为你可能阻止?” “不能。” “既如此,为何要摆出这般卑微的样子,”齐泰文道,“做我的弟子,对得起天地,就要堂堂正正抬起头来。”韩姣抬起头,热泪将要涌出。齐泰文看着她,目光透亮,似乎能洞察人心,“痴儿,你哭什么?” “师父,”韩姣泣道,“是弟子害你如此。”她忽然想起“九曲参丹”,手忙脚乱乾坤袋中取出,双手捧到齐泰文眼前,带着一丝希冀地看着他。 齐泰文低头,神色一动,声音低缓道:“是好东西,可惜为师已用不到了,你快收起来,别在人前拿出来。” 韩姣说不出的失望,把灵丹收起,抹了一把眼泪。 齐泰文道:“莫哭。我早已说过,生老病死,天地之规律,你已是修士,如何还是这幅小女儿态。” 韩姣哭道:“我看不穿,师父,碧云宗这么多灵草灵药,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齐泰文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纠缠此事,反而问道:“事已至此,你可曾埋怨宗门?” 韩姣轻声道:“不怨。” 齐泰文定定看她:“我知道你心中有怨,知怡师叔向你问罪,你心中不服,所以出手反击。” 韩姣着急反驳道:“师祖不辨是非,弟子……不愿师父代我受过。” 齐泰文面色柔和了几分:“你是我弟子,若有过错,我受责罚也是应该,何苦这么冲动,”顿了顿,望了一眼窗外天色,说道,“也不要怪你师祖,她嫉恶如仇,一身刚直,今日之事并非全是她错。” 韩姣想要说话,齐泰文摆摆手阻止,继续道:“神仙同样也会犯错,何况此事牵涉多方,一时难以分辨。你是我弟子,我相信你品格,孟晓曦出自飞星峰,同门之间相处多年,心存信任也是理所当然。知怡师叔爱护门下弟子,与我并无两样,你不可就此怨念心存报复,知道吗?” 韩姣愣愣的,将他说的话翻来覆去想了两遍,一时说不出话来。 齐泰文脸色苍白,说了这一会儿已露出疲态,又道:“生死之别,不过呼吸之间,善恶之差,仅在于一念;你若是只执着眼前是非曲直,一生为之痛苦纠缠,便是自误。韩姣,你自入宗第一天起就与众不同,你师姐师弟,是白纸一张,你却心中早有天地,不敬鬼神,所以我对你管教严厉,只希望你能明白道理,通晓天地,去学会大智慧而不是执念于小聪明,心要坦荡,人要正直,面对世间坎坷磨难,也能坦然相对,这就是我的道,希望日后能传承于你,可明白?” 一颗眼泪从韩姣的眼角滑落,她跪伏在地,深深一拜:“弟子明白。”她曾以为师父生性严苛,虽正直却有些迂腐,没有想到,他的道心竟是这般宽厚宏博,令她既敬且惭。 “师父能教你的,已经全部教完了。”齐泰文长长叹了一声。 韩姣含泪笑道:“弟子还有许多没有学呢。” “你悟性极高,却受限于天资,以后离宗去寻找修行突破的契机,留在宗内反而是耽误,雏鹰已长大,怎能困在一隅不展翅飞翔,”韩姣还想再说什么,齐泰文忽而脸色一沉,说道,“莫再痴缠,趁这个机会,快快去吧。” 韩姣心知反击打伤知怡元君,宗内再难容她,可心里却舍不得师父和同门,心如刀绞,哽咽难言,擦了擦眼泪,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回头向齐泰文道别:“师父,我走了。” 齐泰文面容平静,微微而笑。 笑容里的慈悲,几欲令人落泪。 ******** 韩姣走出门外,泪水滚滚而落。 孟纪见状也伤心无比,红着眼道:“小师姐,师父现在……就算骂你两句,你也别伤心。”他说着,突然想起师父还在房中,着急道,“我先进去。” 韩姣抬头,望着暮色沉沉的天空,一轮弯月自天角边际探出头来,在铅云沉沉中透着稀薄的光芒。她眼睫上泪光闪闪,伸手胡乱擦了一下,发现手腕上捆仙绳已裂开,她喉中如堵,转过身,对着齐泰文的房间跪倒三拜,忍泪转身离开。 一路避开飞羽峰弟子,韩姣来到铁索通道,心生情怯,自她九岁进山,就拿碧云宗当做了家,谁知分别来的如此之快。身后忽然有声音喊“韩姣”。 韩姣回头,舒纥和百里宁疾行而来,舒纥神色冷漠,似有惊怒,百里宁却挡在他面前,争执声传来: “师父之命,莫非你不听” “嫌疑未洗清,如何能走,师父慈悲包庇,身为弟子怎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声名被污” “姣姣如何你还不清楚,为什么要听孟晓曦污蔑。” “我只信眼前所见。” “反正不许你阻拦姣姣。” “你怎么是非不分。” 舒纥将要冲上来,百里宁双手一扬,几道风刃将他围了起来,舒纥无奈停下,待要破去她的功法,看百里宁神色固执,且眼角含泪,终是无法动手。 韩姣看到百里宁一直对她摇手示意赶紧走,心中酸涩,喃喃道“谢谢,师姐。”踏上铁索,很快消失在山间重重迷雾中。 舒纥重重哼了一声,转身即走。百里宁站在山峰上,风声猎猎,卷起她的广袖,身影寂寥,似乎要被夜色浸透。 169 一百六十九章 夜半时刻,天色漆黑,韩姣来到碧云峰上,她熟识路径,躲在杂草滋蔓,地势凹折处,等待巡山弟子交班。 山间遥遥传来钟声,响了九下,那是金丹期修士身魂陨灭时的丧音。韩姣猛然抬起头,不敢置信地往飞羽峰的方向望去,夜间雾多,隐约只见几处亮光。她默默念了一声“师父”,哽咽难言,泪如雨下。 黑夜和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脑中浮现的却是幼时的一个片段,两位师兄刚在院中装上秋千,她和师姐偷闲去玩,师弟在树下晒太阳,那一日春光极好,映着叶子闪闪发亮。年幼时自制力稍差,玩耍着竟忘了时间,师父从院外走进来,重重咳了一声。孟纪像是受惊的胖兔子,瞬间就跑远了,她抬头看师父,他绷着脸,看起来极严肃,她也吓坏了,口中嚷“去练功”,拉着师姐往外跑,回头时一瞥,师父的面容在阳光下模糊着,唇畔却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有几分宽容和无奈。 就像是刚才那样——韩姣觉得整颗心被揪住了,又苦又疼。 她埋首在膝盖中,默默哭了许久,再抬起头时,乌云消散,月上中天,山间没有一丝声响。 此时背后传来轻微枝桠摇动,韩姣立刻警觉,运用敛息术,把身体藏于杂草中,慢慢转过身体,看到同样躲在树荫里一道纤细的身影。 虽隔了有十来丈远,韩姣仍认出是孟晓曦,暗自咬牙,心中有了计较。她双手悄捏印结。晶丝觑隙而窜,无声且迅疾地往孟晓曦身上而去,一道软的缠住她的身体,另一道直袭她的肩膀。 孟晓曦措不及防,感觉到空中灵力波动时已错失最佳机会,往后一仰躲开第一道,肩膀却扎扎实实被刺中,她“哎”低呼一声,栽倒在地时又迅速躲开,半蹲在草丛中看着韩姣,笑嘻嘻道:“原来是韩师妹,怎么,你师父死了怎么不去哭孝?” 韩姣大怒,地上十数根晶丝疾刺而去。 孟晓曦与韩姣是一样的小成境界,但是她吸食妖丹,灵气妖气驳杂一体,虽灵力强大,运用却差了许多,对上如此棘手的晶丝,生出无法躲闪的感觉,左躲右闪才勉强避过。 “韩师妹,我们现在都要逃出碧云宗去,何必在此纠缠,不如协力出了宗门再理论。” 韩姣道:“别喊我师妹,你不配。” 孟晓曦脸色一变,随即又哂笑一声:“你打伤了知怡师祖,以下犯上,难道还想做碧云宗弟子,真是笑话,何必五十笑百步。”她手腕一转,掌中忽多了根青铜棍,上面黄芒闪烁,砸在晶丝上。 韩姣感觉有外力灭顶而来,压力大增,她凝聚灵力,晶丝又多了几分韧劲。 孟晓曦挡住晶丝,得意非凡,笑道:“只当你一门心思修回道法能有什么不凡,不过如此。你猜我给知怡师祖看了什么,是你在离恨天与公子襄在一起的画面,我藏在留影珠里,这次正好用上。韩姣啊韩姣,你说说,你还能回碧云宗吗?” 韩姣瞥她一眼,目光中没有惊怒,却有一分怜悯:“你挑拨是非,今天就算胜了又能如何,真相不会泯灭,总有一日你会知道今天失去的是什么,飞星峰的师姐妹,知怡师祖都对你如此信任,孟晓曦,你真忍心辜负……” 孟晓曦怔了一下,心中杂念纷纷,又羞又恼,立刻化为怒火,她手持铜棍,如电光般往韩姣划去。 “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她双目发红的怒道。 趁她失神的那一刹那,韩姣已如飞烟一般飞到她的身旁,手指划动,“当”的巨响,几根晶丝和铜棍击打在一起,她左手一勾,手掌心内几缕细如发的晶丝扎在孟晓曦的肩膀之上。孟晓曦“啊”一声吃疼,一时胆寒,要往后飘飞时身体感觉不再灵活,被千丝万缕的晶丝所缠住,她手中铜棍光芒消失,人也摔倒在地, “韩姣,宗门已将我们两人都视为弃徒,你和我在这里斗死斗活对双方都没有好处,”孟晓曦怕将巡山修士吸引来,把声音压低道,“陷害你不是我的本意,我是受人指使,在离恨天时你也是知道的,我性命受制于人,怎么能不听从。” “你能找成千上万个理由为自己开脱,”韩姣手中晶丝结网,将她捆住,在看到她手臂上青黑色的鳞甲时一愣,说道,“本质却只有一个,你贪图眼前利益,打着损人利己的算盘,最终弄得自己人不人,魔不魔。” 孟晓曦被她眼神里那种看透和怜悯所激怒,奋力在晶丝网中挣扎,讥讽道:“你我同样处境,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呸,少在那里装好人。” 韩姣想起师父的嘱咐,当真觉得孟晓曦可怜又可悲,将她往地上一扔,转身欲走。 “你去哪里?”孟晓曦意识到韩姣不会杀她出气,心放下一半,她心里明白,碧云宗并非酒囊饭袋,谎言很快会被拆穿,到时领受叛宗重罚,罪不可恕,她急急道,“韩姣,你是聪明人,放开我,除了宗门我就给你好处……我帮你澄清事实,让你回到飞羽峰。” 韩姣斜睨她:“你谎话说了这么多,难道不怕有一日真话也不再有人相信。” 孟晓曦赌天发誓,韩姣并不理睬,只将她放在地上,等待巡山修士发现。 “嘿,有趣,两只小老鼠半夜在这里斗法。”——寂静的空中蓦然出现一道声音,婉转若黄鹂啼叫,柔和动人。 韩姣和孟晓曦同时一惊,两人都是警醒之人,打斗时从无感觉旁边有人窥视,不知此人从何处而来。孟晓曦眼珠一转,脸上已换了哀求的神情,哭道:“前辈救我,她想要杀人灭口。” 空中声音道:“闭嘴,当我没有听到你们谈论吗?” 孟晓曦面色一僵。 空中微光一闪,人影飘然而至,衣裙翻飞,姿态优美至极。来人身着黄色衣裙,如树叶般缓缓飘落,韩姣看到她的脸,深深吸了一口气,生出惊为天人之感。 孟晓曦抬头看,也惊地张开嘴。 黄衣女子娥眉淡扫,云缳半整,有沉鱼落雁之貌,冰肌玉颜,意态妖娆,有闭月羞花之容,说是谪仙也不为过,当真是绝代佳人。 韩姣惊讶不止于此,而是曾见过这样的容颜,在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