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错:战国大梦》 楔子 一生一场泪 “莫莫,听说那个消息了吗?”一个女子坐在纷乱的书籍之中,听着电话那端传来的消息。 “你说的是,那段刚出土的文献?”她整理着手中的资料,眉毛却皱了起来。 “导师已将内容辨认的差不多了。”电话那头的消息,让她一下子来了精神,忙把手中的资料放下。 “导师怎么说?”她急急地问道。 “目前导师很疑惑,这文字和古汉语没有什么差别,可文献记载的却是我们完全不知道的时代。‘苏岚’,‘战国’,‘明王’,‘颜’这几个词频繁地出现,我们猜想,这可能是一个全新的王朝。”电话那头的声音,透出无比的兴奋,“莫莫,导师需要你的帮助,归队吧。” “师兄,我要结婚了。”她压抑着心底的渴望,慢慢地说。 “那就要牺牲你的事业?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啊,这也许是一个重大的发现啊。你不再考虑了?”电话那头还在不停地劝她。 “对不起,我归不了队了。”她按断了电话,拼命地想让刚才听到的消息离开脑海。从此,这些与她再没有关系,她不过是一个甘心为良人洗手作羹汤的女子罢了。 发了好久的呆,她忽然想到今晚还要去他那里。忙抓起一旁地外套,拿着桌上的资料,出了门去。后天,便是她的婚礼,这一次,便是要去找他去商量一些细节。 晚风里,她站在街头,灯火阑珊,车水马龙,她是这喧嚣中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女子,却有一个人视她若珍宝,若这个世界。 终于等来一辆出租车,她看着表,他们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她却还未出发,她面上已显出急色。 路上车流如织,这城市又一次陷入拥堵之中。她看着窗外,师兄的话又一次响起在耳边。 她是国内知名大学历史系的研究生,在业内也小有名气,连享誉海内外的导师,当代最著名的历史学者,也称赞她前途不可估量。 遇见他,她遇见了一生的良人,找到了归宿。不愿意再天南地北地奔波,事业蒸蒸日上,却转身嫁做人妇。 “苏岚,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她想着想着,自言自语道,苦苦思索,却没有任何印象,连到了他家楼下都恍若未知。 “小姐,到了。”司机提醒她,才把她拉回了现实。 匆匆地上楼,却看见他家的们只半掩着,心里又骂了他一句粗心,刚要推门,却听见隐约的哭声,那声音似乎是自己的好朋友林子的。 她的脚步止在了门口,他的声音飘入耳中。 “林儿,别哭了。”他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 “你们要结婚了,我应该祝福你的,应该祝福莫莫的,可是,我。”女子的哭声断断续续。 门外的她,浑身颤抖,连进门的勇气都不再有。 “林儿,我们不能对不起莫莫,是我,都是我不好。”他竟也哭了起来。 “我知道啊,可是,我们是相爱的啊。”林子的声音显得那么的凄楚。 她手中的东西全部落在地上,那是她无数次渴盼的婚礼啊,她最好的朋友,原来和他,那么,她又是什么?她为之付出无数的爱情和婚姻,竟是可怜的施舍,竟是他们对她的可怜! 她尖叫着,冲下楼,他在她身后喊着她的名字。 她头也不回地跑着,什么也看不清楚,这便是她的良人? “莫莫,小心!”身后传来他的喊声,“别跑了,停下!” 她置若罔闻,却忽然觉着眼前一片光亮,刺眼的光亮,随后,她便无力地倒下。 “这狗血的八点档剧情。”她身上传来剧痛,意识渐渐涣散。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她听见他在耳边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滚烫泪水落在她的面颊,她的眼角,流出一行清泪,流下她此生的最后一场泪。 “对不起,病人已经去了。” 他坐在医院的长廊上,看着手术室熄灭的灯光,目光黯淡,泪流满面,一言不发。 以我之亡,换你临别一场热泪。 “这场仗,何时能够结束。”一身戎装的将军立在城头,天上飘着蒙蒙的细雨,他心底油然生出对家中的思念。 “子钦不如想想,你何时能终结这个乱世。”一身青衣的男子缓缓走来。 “睿卿,这乱世岂是一人一己之力可以终结的,况且,我们不过是做臣子的罢了。”那戎装将军转过身来,昏暗的天际里,他坚毅俊朗的眉眼显出几分晦暗。 “那你便甘心看这世间流离?”王睿卿迎向苏子钦的目光,细雨蒙蒙之中,城头上的士兵枕戈待旦。 “我自是不甘心。伴当世明君,全天下盛世,是为将者一生的目标。”他看着城下那绵延数里的军营,眉目忽然亮了起来,“睿卿,你我二人,自当为这天下,鞠躬尽瘁,为这大齐,死而后已。何如?” “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子钦。”青衣男子抚掌而笑,笑意清朗,苏子钦也随着他笑起来,笑声爽朗,划破阴沉的天际。 大地一片荒芜,血色被蒙蒙细雨冲刷,尘土掩去厮杀的痕迹,雨水血水尘土交杂,可那缓缓走着的士兵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懈怠,目光坚毅,带着穿过生死的勇毅。 他们二人不发一言,茕茕孑立站在城头,雨没有一分欲停的迹象。 “这便是,要付出的代价吗?”青衣男子眉眼间浮起惆怅,才知道,战争竟然如此残酷。统一天下的路,便如脚下的土地一般,荒芜而难行。 “将军!将军!“士兵跑上城楼,衣衫已被打湿,面上焦急又欣喜。 “怎么了?”他转过身来,看向跑来的军士。 “将军,京城您的家人传来消息,说,说苏夫人已经生了!”那士兵急急地说着,苏子钦的面色随着话语,晦暗散去,眉目间满是欣喜,眼中却含上了如释重负的神情。 “哦?苏胤,恭喜啊。”旁边的青衣男子由衷地笑起来,“可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是个女孩子。”那军士欣喜地说着,他最敬爱的将军喜得千金,真让他由心地欣喜。 “女孩子,真好。”苏胤哈哈大笑着,“只是,真想陪在婉儿的身边,啊,王哲咱们快点打完,回京城吧。” 王睿卿没有说话,只是同样欣喜地看着远方,点了点头。 苏子钦的耳边,却隐约地响起了婴儿清亮地啼哭声,他眼中已湿润,这世上他唯一的柔软,便是宛平城里的那个庭院,那庭院里的女子和孩子。 这城头的两个男子,衣袂翻飞,城下的儿郎,都带着由衷地的钦慕望着城上并肩而立的权臣。而立之年,一个是天下间最年轻地大将军,一个是名满天下的世家权相。这世上男儿,最期盼的便是如此。 以我之生,赎我前世一场叹息。 本文是《雾霭鎏岚:倾城诀》的修改版,首发四月天,系统变更后,四月天版弃坑,再次使用沧离笔名重发此文,盼大家支持。 第一章 岁岁年年人不同1 若论战国,众家皆谓此间共历300余年。(.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始自上清末年,秋闱之变,后诸国并立,历约百年,近四世,始有多国并立,此乱世之兆。 后楚世祖起兵于清原,始楚霸中原一方。江南皆以齐氏为尊,南方之势渐稳。至于北方,尚存胡族,是为后世之扎尔勒部。临于两方之间,有四国,相争又近百年,司徒氏一统此方,立国为周,定邵源为都。 秋闱之变后二百年,天下初定。当有齐、楚、周、斟、燕、熙、韩几国。 战国末五十年,诸国皆愿统一天下,纷争再起。初,周立国未稳,齐楚之争甚重。后周国渐起,齐国偏安一方,故楚又与周相争。楚末,名将迭出,明王当为其中第一,暂且不表。虽战乱苦甚与此前,合仍为天下之势。终于战国末十年,天下一统。至明王择主,大颜立国,战国乃结。 战国末五十年,期间千种故事,特作此书,以记之。 ————《战国至略.序篇》平衍 楚国延熹二十四年十二月楚国都城长平 “这苏家今儿个可是风光。” “可不是吗,嫁个女儿给三爷做侧妃,倒还是个正妃的礼。谁叫人家出身高贵呢。” “那苏老爷子可是疼这长房的几个孩子。就那个老二,都快给宠上天去了。” “不过想想那苏胤下场还真是让人唏嘘啊。” 这几人的身侧,一个少年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听着那两人的交谈,直到说起苏胤这个名字,他才不耐地皱皱眉,转身走开,轻轻抬手抬手,家奴忙跑到面前:“少爷,您有何吩咐?” 他觑着眼睛,手指点着那几个人,“那两个人是何人?快去给我问问管家。[.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那人听了少年的吩咐,忙不迭地跑了过去。 少年嘴角噙着嘲讽的笑,见人还不多,躲回了自己的居处。 少年一如既往地先看看屋中的铜镜,看看自己的样子。镜子里那个人,十余年都让他觉着陌生却又熟悉。他在镜子里看到兄长苏峻推门而入,苏峻笑意盈盈,朗声说:“这位公子,美则美矣,只是略有几分瘦削罢了。” 少年笑着站到他的身侧,如今个子长的很快,已到了他的额际,估摸着也有个一米七五。 “苏岚真的跟以往不同了。”他笑着说。 被唤作苏岚的少年眸色一黯,又是一愣,转瞬却很自然地问:“吉时可到了?” 他点点头,眸色里慢慢的疼惜:“正是爷爷差我来寻你。知你肯定是在这躲清闲。” 苏岚只呵呵一笑,执起一旁架子上的貉子毛披风,与他一同出去。 今儿个,苏家阖府喜气洋洋的,倒是让一向面色清冷的苏岚也笑容浅浅。昨儿个就被自家爷爷勒令换上了一身暗红色的袍子,腕上绣着苏家独有的黑色纹饰,腰上更是配上了嫡子才能饰的玉环,俱是展翅的雄鹰,望着便叫人生畏。 大老远苏岚就看见自家老爷子苏晋一袭朝袍站在正厅,笑意盈盈和一旁的太尉玄盎说着些什么。苏晋看向苏岚,笑意盈盈地唤他过去。 “阿岚见过爷爷。”苏岚笑着向他请安,又转向玄温:“伯父最近一向可好?” 玄温笑着点头,向苏晋称赞道:“苏老爷子这些小辈中,属这阿峻和阿岚最是成器。” 阿哥忙笑着推让,连说过奖。 “阿岚这一身风华,上清所谓,翩翩浊世之佳公子,也不过如此吧。”玄盎继续笑着赞道。 “真是不敢当。玄伯伯真是谬赞了。”苏岚也笑着推辞,面上俱是世家豪门的标准笑容。 苏晋只在一旁笑着不语,可眼神告诉所有人,他很是骄傲。苏岚的余光冷冷瞥见了站在一旁的叔叔一家,他们是一如既往的憎恨和嫉妒,目光阴森地盯着他腰间的雄鹰玉环。苏岚嘴角的笑意却更浓,心中闪过一丝浓重的不屑。 “子扬,今日可是未见玄汐啊。”苏晋看向玄盎,语气带着久居上位的高傲。 “那小子昨儿个可是亲口说要来了。这等的场合还迟来,我这个当爹的着实觉着面上无光,倒叫国公见笑了。”话虽这么说着,玄盎的脸上还是一脸自豪,谁不知,这代世家公子,属他玄汐最是出色。 “怕是阿汐公务繁忙脱不开身吧。”阿峻笑着接过了玄盎的话,“阿汐如今是越发的举足轻重。”玄盎笑意盈盈地不发一言。 苏岚却冷冷地一哼,太子和三爷不合。而玄汐是东宫臣属,这恰巧又是三爷的婚宴,若是来的太早,又如何交待。 “玄汐来迟了。”人还未到,便闻得他的声音响起。从空气那头传来,带着轻轻地低哑,却温热地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个人一袭浅褐色的袍子,从府门慢慢行来,喧嚣的人群,因着他的到来有了短暂的沉寂。他欣长的身姿,和着清晨的霜气森冷,那般的虚无而又美艳。 他带着笑意向中堂走去,但这笑意却没有一丝进了眼里。举手投足都带着无人可比的风雅和高贵,做工精致的袍子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衣袂飘飞。 众人回过神时,他已行到了苏岚的面前,目光依旧是最先落在了苏岚的身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又温和地看向其他人。这两人是两大世家,名声最大的小辈,人前人后,总是被放在一起比较。 他依旧是那样一副魅惑人心的样子,那双美丽的眸子含着看不清的深沉目光,弯身下拜:“玄汐参见国公。” 苏晋笑着扶起他的手:“不需要这些虚礼。” 苏岚仰着头看他,微扬的下巴尖尖,泛着珍珠的光泽,胜却冬日微薄的日光。玄汐心中只觉着好笑,这个男子,这般的倨傲,时刻也不肯教他占了上风。 “国公身子如何?”玄汐又温和地问到,“前次朝会,您咳了几声,可是感了风寒?” “老毛病了,早年在高州落下的寒症,入冬便如此。”苏晋说着话,玄汐如此的细致,倒叫他暗暗惊讶,玄盎这个儿子养的着实成器。 他又诚恳地道了几句保重,便走到一旁,跟苏峻拉着家常,那张好看的脸笑意不改,苏峻也笑脸相迎,还真是和谐的不得了,落在苏岚的眼里,却满满写着无趣。 今天是个喜庆日子,苏岚不愿自讨没趣,便慢慢地走开。 郑彧不知何时转到他身边,一脸坏笑地说:“你和玄汐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苏岚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怎么?” “披风似乎都一样啊。不过啊,你不及人家个子高,穿起来没人家好看。”郑彧的满脸笑容,在苏岚看来却扎眼的可以。 “你若是没话可说,大可不必自讨没趣。”苏岚撇撇嘴,把郑彧晾在一旁。 “你就不能学学人家,多笑笑。天天冷冰冰的,也没个什么表情。”郑彧依旧跟在苏岚的身后,“阿岚,你虽是咱们世家第一美人,只是终日冷冰冰地哪个姑娘喜欢你?看人家玄汐,到哪不是花团锦簇?” “本爷何时没有姑娘喜欢?”苏岚冷冷地道,郑彧却依旧是满不在乎的笑。 “是,你老人家在齐国就花名在外,在楚国这几年碎了多少女子的芳心。”郑彧的声音痞痞的。 苏岚本还带着笑意的面容一瞬间便冷了下来,“齐国,我父亲在时,我若是花名在外,哪里有命活到今天?” 郑彧自知失言,父亲苏胤的死和苏岚在齐国的种种,一直是绵亘在苏岚心中挥之不去的影,他又如何能提? “你纵是挟怨而来。”悦耳却清冷入骨的声音在两个人的身后响起,猝不及防,“只是,连提都提不得,更何谈报仇?” “你很喜欢偷听别人说话吗?”苏岚脸上的温度一瞬间消失,冷冷地逼问道。 “苏岚,我这是奉劝你。如今事情已经过去了,你该学着面对了。以后,你与齐国打交道的机会还有许多。”玄汐的声音充满了耐心,满是说教的意味。 “我何尝不想面对?”苏岚的声音里满是苦涩,瞬间便变得低低的,“你不懂,那种痛,是心底还未愈合的疤,一触碰,便鲜血淋漓。” 岁岁年年人不同2(二更求收藏 求花) 苏岚努力地换了副表情,回给郑彧一个放心的笑容,转身看向玄汐,面上俱是笑容。玄汐看着他风华绝代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低语着的少年与眼前这个不是一人。他心中微微地叹着, 眉目间却看不出情绪,只走在苏岚的身旁,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向人群的中心走去。 一路上寒暄着,笑意浅浅,仿若是相交了多年的知心老友。 太阳从云层中泛起光亮,吉时已到,苏岚长姐苏容在一群嬷嬷的簇拥中走了出来,宾客们纷纷向苏晋道喜,苏岚几个家人也都笑着答礼。苏岚大嫂更是忙前忙后,走个不停。 苏岚望向门口,三王爷纳兰瑞已经在簇拥中步履翩翩地走了进来,苏晋看的眉目含笑,无比的欣慰。纳兰瑞是当今楚国天子三子,在楚国声誉极高,人人都道他,是儒雅俊逸的贤王。他只有一正妃,一侧妃,二子一女,在皇子里算是极是不同的。 三爷一袭红袍,鞭炮的响声震得所有人都捂起耳朵。苏岚只冷冷地瞧着,再多的红色都温暖不了他的眼。这一生,他都不会有这样的时刻。红色于他,不过是刺眼的鲜血。 “三爷怕是这代楚国皇子里长的最为标志的了。”郑彧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那郑公子觉得本王怎么样呢?”一个充满玩味的声音在另一侧响起。苏岚不需看便猜出那是荣亲王纳兰珂的声音。 “荣亲王自也是风华绝代。”郑彧的声音响起,透着一丝尴尬。 “在苏岚公子面前,本王可当不起这四个字。”他的声音响在苏岚耳畔,他抬头望去,竟是一脸的玩笑模样。 “六哥真是太过自谦了。”苏岚笑着说,面色上一派温和。 “还没恭喜阿岚的姐姐和三哥喜结连理呢。”他一脸真挚的祝福着。 苏岚同样以真挚的笑容回他。他便赞道:“我常想,是怎样的人物生的出你这般的男子。倾国倾城却没有一分脂粉味。” 心里的一角忽的一痛,连带着笑容也黯然。“不瞒你说,我娘真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无人能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后悔,笑着岔开了话题。 转眼间,却已经到了三爷的睿亲王府。苏岚笑着和一众公子哥凑上前去,看这婚礼上的重头戏——新郎为新娘绾发,以示永结同心。 三爷纳兰瑞动作无比优雅,举手投足又尽是温柔地为走下轿的新娘绾起发。所有人都知道,亲自迎亲和绾发,是册立正妃才有的礼,今日有此一举可是给足了苏家面子。 又有绣娘执起新娘裙角与新郎的袍子,用同心络系上,也是衬着这绾发礼。 有哪个女子能嫁的一样的风光,苏家至这王府,一路红毯,全城各家皆挂红绸,苏家的嫁妆更是绵延整条长街。 苏岚看着一旁忙碌的睿亲王正妃,王嫣,心中的情绪翻滚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一向是睿亲王的常客,王妃待他是极好的,如母亲如长姐,只是,这桩婚事还是自己促成的,便对着王妃也生出几分歉疚。只是,政治利益的联姻,那个不是如此呢? 又是一阵的欢呼和道喜把苏岚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郑彧已拉了他入席。清原世家的公子们依旧是一席,依旧是全场最为引人注目的一席。不过今日,坐主位的却是苏峻,正因为这是苏家的喜事。 皆是一派喜气洋洋,三爷笑意盈盈地被送进洞房,半晌又换了身衣服出来敬酒。少年权贵的这桌,自是也热闹非凡。合该瞩目的。这一席上,没有一个男子,不是俊美的,也没有一个男子,出身平平。这一席上的,京中百姓都喜欢称之为“清原公子”。 苏岚和玄汐破天荒地没有冷嘲暗讽,苏岚面上欢喜,心中却已百转千回。苏家中立的局面已然打破,三爷也要对太子位正式下手,这等的时候,斗争,又即将开始。 夜里,苏岚又是一身冷汗,猛地醒来,满脸的泪痕,那些场景却不知多少回出现在梦里。 梦里依旧是当年的那些片段,晨雾中父亲那骄傲又苍凉的背影,晨钟中母亲那艳绝天下又惨淡的背影,阳光中二哥苏岚面色惨白颓然倒在他怀中的景象,夜幕中他亲眼看着苏岚化成灰烬的景象,晨曦中乔装改扮仓皇而逃的景象,耀眼日光中晋容跪在他脚下的景象,傍晚晚霞中他立在师长俞安期面前的景象,漫天飞雪中他第一次见到爷爷的景象,柳絮纷飞中第一次觐见楚皇。 苏岚摇着头不愿再想,这一世的幸福和艰辛,实在不忍回想。 是的,他穿越了。在我目睹了好友和未婚夫相拥的那一幕后,被疾驰的车撞倒,然后死去。穿越到一个史书上没有任何记载的朝代,穿越到了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大陆。 那时的他成为了当时天下第一大将军苏胤的小女儿,在这个陌生的大陆重生。她曾叫苏颜,可现在的他,在家门的惨剧之后,挟怨而来,掩去红颜,从娇俏的美人苏颜,变成了她死去的二哥,苏岚。 “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是苏岚。”他安慰着自己,心却依旧痛得无以复加。 只得披衣而起,这一个月来总是不能睡的安稳。信手拿起桌脚的文书,看了起来。不经意见桌上有一张小纸,上写着:其二人,礼部员外郎刘元,户部侍郎王安。 笑着看着手上这页小纸,已说释怀,便不再计较了。 又踱到铜镜前,看着放的隐蔽的炭笔和一箱子易容的东西,叹了口气。这幅容貌虽是变化了些许,始终欠那一份硬朗,每每要借助些外力才能使容颜去了那一份女子的娇柔。自然每日的束胸更是不能忽略的功课。 如今镜子中的人还真是和原先阿岚有个六分相像,若是少年的相熟见到,大抵也不会惊讶,毕竟男子的容貌也是有变化的。唯这眸子才真是长成了兄长那引以为傲的狭长眼眸,可每每看到这眼眸,却又总会想起他那风华无双的哥哥。 他抚上眉毛,嘲笑着自己,是何时变成了这幅清冷的模样呢?从一个普普通通的历史学者,变成了今天这个满腹算计的少年权贵。这三十余年的日子,似乎如梦一般。原来,已是再世为人。 “少爷,少爷。”苏岚正出神,外面响起管家的声音。 “何事?” “老爷要我给您看一份呈报。”管家恭敬地声音响起在门外。 “拿来放在我的书案上吧。”苏岚倒是好奇,是什么消息,偏要夤夜送来。 管家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苏岚走到外面,拿起桌子上的那张呈报:“三个时辰前,齐太上皇驾崩。武帝下令全国治丧,自持服二十七日。以中书令王愫督国丧事宜,初拟庙号为“仁宗皇帝”。” “仁宗?”苏岚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是笑话。枉杀贤良,还可称仁?” 王愫督国丧事宜,怕是空了几年的丞相也终于有了人选吧。苏岚低低地叹着,这样也好,苏家欠王家的的情也能还上几分。若没有王愫和其父王哲,大抵苏家这点血脉也要彻底毁在齐国了吧。 改成第三人称,女主我就用他来代替,契合他的身份。 岁岁年年人不同3 至于那场浩劫,因着种种,便成了齐国的忌讳,新皇齐朗绝不再提起。而楚国,碍着苏胤之父苏晋的面子,又有谁敢提呢?只是苏岚,一时都未忘却,忘却父亲母亲,兄长所遭受的劫难。 此恨绵绵无绝期,所有的伤,终有一日,会尽数讨回来。 苏岚,是他的名字,可本名叫做苏颜。每每读着苏岚二字,十余年前,师兄在电话里的声音便又会响起,这惊人的巧合啊,连她这个历史学者,都无法解释。 她拿起桌上的宣纸,写到:已知齐国之事。依孙儿见,王愫进位丞相指日可待。齐帝朗,不可小觑。 看着自己写在纸上的字,也没了当年的娟秀,苍劲有力,笔走龙蛇,地道的男子的笔迹。世家人都称这字叫“苏体”,自然得了许多赞誉。 如今他也能够平淡地,写下那个人,齐朗的名字,不带一丝情绪。 叹了口气,唤门外的管家将这页小纸送给爷爷。他关心地说:“少爷还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楚国的冬天还是很冷的。” 苏岚听见风声在呼啸,心里也有一阵的寒意在漫溯。 拿起披风,郑彧今天早晨笑得贼兮兮的模样闪在眼前。隆隆领子走了出去,笑得很浅,却真的是发自于心。 郑彧是苏岚在这个新的国家里的第一个朋友。全然不带有任何的政治分歧和政治立场的朋友。用哥哥苏峻的话说,就是鲜衣怒马胡作非为的朋友,纯粹的可以。 外面飘着雪花,纷纷扬扬。雪花落在回廊上的红色灯笼,灯光显得昏暗了不少,却让人舒服。苏岚讨厌那鲜红色,像血一样,刺得触目惊心,刺得使人想起那个火把照亮朱雀大街的夜晚,苏家一夕倾塌。 楚国苏氏,这才是真正的苏家,楚国一个任何人都无力撼动的家族。三国鼎立,楚国居中,国土辽阔。楚国的权倾朝野,便能左右天下。楚国是现在天下间存在年头最长的国家,大约有二百年的历史。楚世祖原是中原的豪强,有谋略亦有胆识。合清原十家起兵,最后,一统中原。 他出身的纳兰家族,成为皇族。其余九个清原世家,便是九贵族。苏家便是这九家之中最有地位的一家。 只在这楚国几年,苏岚便多次见识了这清原贵族的厉害,远不是南方的齐国士族能相提并论的,更不是叛逃苏家的父亲在齐国短短二十年所能及的。苏家的种种特权更是让人艳羡又眼气。 贵族里有隐秘的传闻,说纳兰家的江山正是苏家拱手送出去的。不知道苏家的势力有多盘根错节,但苏岚所知道的,所谓的苏玄之争,不过是老爷子无心权位,玄盎对苏峻有多恭敬,世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不为别的,只为苏家那一声,世族共主。 不知自己站了有多久,只觉得手脚冻得似乎都麻木了,却依旧不想动。只用这样静谧的夜,苏岚才能够自己和自己独处,不必带着厚厚的面具,去伪装一个贵家的翩翩公子。 虽然还是那个苏颜的皮囊,却不再是那个苏颜。活着的这个人叫苏岚。 “阿晋,都已到了就出来吧。”苏岚依旧一动不动,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着。他的武艺是自小便练得,六觉极是灵敏。 这时候身后响起敦厚的笑声,闷闷的却有些动听,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走到面前。 “你真是高啊,显得我像个豆芽。“苏岚抚着额角,手冻得似乎不会冻了。 他竟有几分羞赧的笑了,露出整齐的牙齿,在这样一个雪模糊了光亮的夜晚显得有点晃眼,恩,还有一点点阴森。 “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你怎么登门了。“我在这寒冷之中,脑子却轻松地很,我在这个人面前不必伪装,倒是舒服了不少。 “十一月初十,我该来见您的。”他轻声说。 “原来我父亲死了一年零一月了。”苏岚低低地叹着气。 晋容的眸光却仿若古井清冽。苏岚一向喜欢眸子生的好看的男子,晋容的长相确实不错,但在这些倾国倾城的男子之间,倒还逊色了几分,这是,那一双眸子,足够胜过他人,总是带着柔和的眼波,却洞悉他的每一个表情。 “他死了,您知道吗?” “我才知道。”苏岚慢慢地说。 “一辈子还很长,那位不还在吗。”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却嗅到一丝嗜血的味道。 “那位,齐子湛。我们还没有那么大力量。”他说着,却觉得骨肉似乎都要被扯开了,浑身上下,疼痛的让他几乎要站不住。齐子湛,曾经的山盟海誓,如今却被他恨到了骨子里。 苏岚转瞬笑的清越,抬眸望他,却见他同样笑意盈盈又疲累不堪。 “一辈子还很长,我陪着你走。”他在苏岚耳边说。 苏岚望着他,就这么借着他的力倚着他。“你是我的公子莫,我陪着你,永不相离。” “莫梓苏。”苏岚说出这个名字,却觉得仿佛跑了一千万米一样的疲累,“这是公子莫以后的名字。” 莫梓苏,女子前世的那个名字。 “很美的名字。”他扶着我,声音不再沉闷,透着一股爽朗的笑意。 雪依旧在下着,苏岚回到了了屋里。屋子里生着火炭,上等的银炭,宫中也只有陛下和得宠的妃子可以使用,在苏家却是随意取用的东西。 屋中的灯光很亮,暖暖的颜色。苏岚拥着被子,翻看着阿晋拿来的账簿。 “叫晋容,我看不如叫金融。”笑着说。这一季公子莫名唤云记的商铺愈发的热闹,生意做得自然也大了。在长平新盘下的几间店铺,倒还卖座。只是,连这一切富可敌国的钱财和忠心的晋容,都是故去的苏岚留下的,剩下的女子,浅浅叹气,哥哥,你究竟有多少秘密? 曾经,他会笑意盈盈地回答妹妹所有的问题,只是,如今这个人,早已化成灰烬,留下的是一个个永没有答案的问题。 岁岁年年人不同4 又是近乎彻夜未眠,苏岚早早地坐在镜子,描着双眉,早已经适应了习惯了这种生活。没有归途,只有漫漫长路。 大约六点钟,苏岚出了门,依旧如往日一样先跟爷爷请安,苏老爷子为人极为通达,却傲气的很,对付这样的人,苏岚自有办法,当年共事的教授们,也大都如此。只一条,这样睿智的人,断不能跟他耍心机,需以诚相待。 “岚儿,这几年来,你长进不少。”在苏岚瞥着手边沙漏计算着时刻的时候苏晋缓缓地说,“你这长进其实不在能力。” “阿岚知道。在的是这。”苏岚的手指指着心口,“是这的长大。” “那时初来的孩子,是很聪明,但小家子气又自以为是。你们遭遇那场变故其实怨不得谁。你父亲自小便不愿意听我说这些,政治权术他懂,却不能玩弄于股掌之间,所以最后他会被别人暗算,竟然手握兵权,还保全不了自己。”爷爷叹了口气。 父亲是他最器重的孩子,却桀骜不驯,年少成名,后来又遇上了齐国名门出身的母亲,更是为了心中之情,孤身遁入齐国,在齐国,又是位极人臣,到头来,却落得如斯下场。几年前,苏岚还不知道这个中微妙,可是几乎夜夜难眠,自然而然,也就想的愈加明白了。 “而你和你哥哥,则于你父亲不尽相同。”爷爷指着苏岚的面孔,“你哥哥是少年老成,谨慎,看似憨厚,可实际上却心机很深。你哥哥,只需稍加教导,便可以。但是他,做不到权倾天下的权臣,可是一品大吏,绝对能坐的稳稳当当。” “爷爷说的是,长兄如父,哥哥便是如此的人。那阿岚呢?”苏岚笑呵呵地问。 “你啊,你看着比你哥哥狡诈,可内里真正善良的人是你。即使遭遇这场变故,你还是仁善,这些年来,我冷眼瞧着你的妇人之仁被你自个给磨掉,阿岚,爷爷不敢对你的未来推测,不知道我苏家是要出个乱臣贼子还是位极人臣,权倾天下。我今日教你的所有,不过是想你像我所期望那般。只是究竟如何,全赖于你自己了。”爷爷语重心长地说。 “您今日怕我为人太过冷酷,昨日却怕我被自己的仁爱所拖累,到底该如此?”苏岚问道,明知没有答案。 爷爷当真没有回答,只摇着头,目光却无比的犀利,看着他,似乎能看透灵魂。 听着沙子落下的声音,约定的时辰就要到了,苏岚起身向爷爷告别,在离去的时刻,苏晋叫住少年,他说:“苏岚,记住,步步为营,一步错,则步步皆殇。” 那当先的男子唯有用力地点点头,这一次,他已经再也输不起了,不是吗? 这一年苏岚未满17岁,家破人亡时,刚刚14岁。如今的他是大楚的禁军副骁骑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 苏岚从家里后门出去,低调地坐着平淡无奇的轿子,出了家门。郑彧常开玩笑,说苏岚风流之名早已人尽皆知,而这张脸,也早已被京城百姓熟知。 半个时辰后,晃晃悠悠的轿子终于停了下来,苏岚有几分头晕,摆摆手让小厮们抬着轿子回去。这里已是京城的“郊区”,在这个冬天,显得格外荒凉,昨夜刚下过雪,这片地方显得更加寥落。 “雪后初霁,倒是有几分萧索之中的情致。”苏岚在雪中一深一浅地走着,一袭深灰的身影,出现在身边。 “三爷今天来的倒是早,新婚怎么不晚些来?”灰衣的少年向前走着,用随意的语气和他闲聊着。 “可是怕我冷落了你姐姐?”他的声音里也有往日听不出的笑意,“你大可放心,不论是为什么,我都会好好待她的。” “还请三爷一直记着这话。”苏岚笑着回了一句,脚下的路却愈发的不好走了。 他快走几步,走在苏岚前面,回头说:“跟着我的脚印走。” 刚想说几句,他却笑着走在了前面。他的大氅在面前拂动着,却忽然觉得有一种想要落泪的冲动,有多久没有人肯走在面前为他遮风挡雨了。 雪地之中有一座二层小楼,楼顶已冒出袅袅的烟气,俩个人相视一笑,快步走了过去。 推门而进,苏岚笑着说:“看来有人比我们到得早啊。” 六爷笑着说:“三哥新婚燕尔,本该晚到些,你这个闲人,怎么还行的这么慢。” “他们家门禁森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五爷插了一句话,苏岚笑着坐在了一旁,不理会六爷。 “好了,都坐下吧。”自个坐下。他又转头看苏岚:“阿峻何在?” “昨日闹了半天,嫂子一时看顾不周,我侄儿竟夜半发起烧来,大哥放心不下,又怎么能出来?”苏岚答道。其实真相是,爷爷说,苏家之所以多年不倒,是因为从来不会一起支持一个人,以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人冲锋有人明哲保身,才是世家大户的生存法则。 谁念幽寒坐呜咽1 “何必这样计较这点事情?”五爷笑着说,“赶紧坐下暖和暖和,阿岚最是怕冷的人。” 笑着坐在了地上的毛垫之上。这屋里简陋的很,唯一张大桌,几把椅子,一个睡榻而已。 “老六,如今这般的时候,唯有谨慎才能保身。”三爷拣了把椅子坐下,幽幽地说。 “六爷是何等精明的人。”苏岚笑出声来,挑着眉毛望着纳兰珂。 他厚着脸皮说:“多谢公子还看得起在下。” “阿岚,阿珂,你们俩还是正经些吧,”五爷抚着额,一脸的无奈。 苏岚的话哽在了喉咙里,曾经,在所有人竭力谋划齐朗如今的帝位之时,有多少相仿的情景,只是今天,那时的心境早已不再了。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苏岚略偏着头,望着沉吟的三爷。这个人,是楚国的未来,也是在场所有人的未来。在经历过一次失败的伤痛之后,苏岚仍再一次选择相同的方式发迹,每次在这里聚首,一种寒意总是在骨头里蔓延,他用掉了许多的时间才让自己能够平静,取而代之的是血液里透出的阴寒。[.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只是,今天那个温暖高大的背影,却让苏岚心底的霜寒微微地散开。“今天,跟诸位在此一叙,是为了一件事情,一件可以改变我们命运的事。”三爷结束了沉吟,蓦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止住了言语,缓缓的扫视着四周的人。苏岚借着这个机会细细打量坐在这屋里的人,在外总是泛泛之交,在这里,也没有寒暄的机会。但他明白,这屋里的人,将在以后的岁月里与他共进退,只要,还有命在。 郑彧玩世不恭的笑脸映进苏岚的眼里,旁边的沈毅一脸的沉寂,与他形成了极鲜明的对比,真是有几分好笑。他却还对看向他的少年拌了个鬼脸,苏岚微抚着额角,轻笑着摇头。 “三爷所言何事?”正在这时,侍郎赵安的声音响起。 爷爷的话在我的耳边忽的响起:“清原赵氏,贵族中唯赵氏非武将出身,世代皆为文臣,其先祖为世祖之谋士,赵家以功臣位,居文臣之首。定国后,前三代皆人杰,修明政治,无人可比。此后,却每况愈下,至今,唯赵安一人,还有些才华,其他旁系,皆为纨绔公子,难成大器。” “赵安,稍安勿躁,且听我慢慢说来。”三爷笑呵呵地说,可在他眼里我却看到了一种仿佛商人的精明与计较,这回赵家似乎要打头阵。 “诸位可知,现在楚周的边境上,不大太平。”在三爷的示意下,五爷拿出一张地图,一边展开,一边慢慢地说。 “周国皇帝司徒岩卿不过二十,为人年轻气盛,周国沉寂多年,他倒是想有所作为。”沈毅接过五爷的话语,说着。 “司徒岩卿现在如此大动作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他是周国的大皇子,可其母只是个出身低微的宫人,意外蒙宠,在后宫失宠多年后,却在临死前,又重新获得周皇的宠爱,这才把司徒岩卿扶上了太子位。得到所有人的认可,是他如今最想做到的。”郑彧依旧是一副嬉笑的模样,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这屋里的每一个人都为之一震。这些宫闱往事,在这样一个放荡不羁的人口中说出,还真是有几分让人难以置信。 但所有人都知道,后宫,也是战场。 三爷欣赏地点点头,可是笑容转瞬又被隐藏。 “周国在边境上屯兵,分明是要开战的样子。”五爷又再次充当了发言人,“这对于我们来说” 他的话说到这里便止住,苏岚心中一跳,一个念头蹦出,再也压制不住。深吸一口气,说:“是个不能失去的机会。” “我和阿岚想的倒是一样。”三爷温和的声音轻轻地想起,苏岚望着他,优雅闲适,,仿佛站在云端俯瞰一般,隔着袅袅的雾气,总觉着这个人对于什么都不急不躁,了然于心。就像这样,他总是最后一个说话,始终有人能道出他的心意,他只需轻声的附和,就叫人无法忽视。 但而苏岚微微地敛去情绪,他始终不愿意做那个道出他心意的人。所有帝王,都不喜欢有一个全然了解自己的人。 “诸位皆知,现在楚国的兵权,在我父皇手中。玄将军是这兵权的控制者,是咱们陛下的剑。咱们若不有所作为,这兵权是半分落不到咱们手中的。可是,没有兵权,是不可的。”三爷开了口,却依旧说着不咸不淡的话。 “玄家的态度很是暧昧。”郑彧微笑着说,“尤其,玄汐的心思我是猜不透。” 苏岚的眸色随着一黯。玄汐,这个名字是梗在心上的刺。所有的言语相讥,步步为营,也不过是沉浮的手段罢了。无论人前如何,夜阑之时想起他,总还是觉着,这样的男子,确实是人杰。 “玄家可舍不得让他去厮杀。”苏岚的笑容却浮现在唇边,笑得恣意又放肆。“太子亦是舍不得他。” “所以这个机会,我们更不能失去。”三爷的声音蓦地有些冷,“各位皆是世家子,这兵权的重要,我不必说了吧。” 随着他的目光扫去,所有人的脸都一一地落在了眼底,九世家家家各有年轻才俊追随,只是,有这般勇气的,会有谁? 谁念幽寒坐呜咽2 三爷微笑着看着所有人,依旧是风雅的,他早料到回事如此,朝堂之上,最残酷的便是储位之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位子太诱人,可代价也太大。 “怎么,没想好是吗?赵安,不若你先上道请战的折子,先叫人明白,这仗是得打得。”三爷微微一笑,却冷酷的有几分冰冷。 苏岚微微哂笑着,朝堂上这几天紧张的很,若不是三日一朝,今日定然又在唇枪舌剑。 赵安点点头,这样的文藻他写来,简直是小儿科。要是搁现代,这位礼部侍郎,一定是做思想政治工作的。 三爷的脸色并不好,不过须臾,这屋中只剩下了六个人,形形**的世家人都消失了。苏岚却笑起来,这样的小圈子,才是最让他熟悉的。那些人本就是因利而趋,又何必在乎? 苏岚笑着,三爷却满面兴味看向他,苏岚亦含笑迎上他的目光。三爷只轻轻点头。 “苏岚,该说说你想推的是谁了吧。”三王爷纳兰瑞微笑着说。 “我自己。”少年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坚定。 “苏岚!你到底要做什么?”六爷一下子从椅子上起来,“你今日可是头脑不清醒?” 苏岚的手颤抖着,带着微微的兴奋,和少有的紧张。“我清醒得很。” “阿岚。”郑彧的声音正经的可以,在寻不到戏谑。“战争不是儿戏。” “没有人愿意立身边塞,是因为世家人没必要自己遭那个罪。只是寒门掌权,世家空有个名头,是万万不行的。”少年已经镇静了不少,“可哪个世家人愿意为三爷冒这个险?没有。” 五爷苦笑着摇头,唯有沈毅面露难色,却一言不发,相比他和郑彧皆能感同身受。 “我是不同的。我在京中不过是个闲官,我在这京城里最出名的是我的纨绔和风流,没有人会提防我的。”少年笑着,真的是发自于心笑得。“而我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一个机遇,三爷需要的是像我一样的人。” 六爷还要开口,却被郑彧抢过“你便是已下定主意了吧?而且是早早想到。” 苏岚随着点点头,说:“我绝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我已想了月余,最后想明白了一点,要是想赚的大,就不能怕风险。一辈子碌碌无为,不是我苏岚。” 六爷依旧面露不赞同,苏岚知道,这个直率的男子,对他是单纯的关心。但他看向三爷,他的目光告诉所有人,这一切都是没错的。在这样的时候,苏岚是最好的选择。 末了,终是没有人再言语,三爷便缓缓开口:“我能信任的,并可以做到的,只有阿岚。” 所有人都点点头,没有说话,空气中飘荡着一种庄严可从未有过的沉重。苏岚望着三爷,那男子的目光冷冽又温和,似乎包藏着四海的奥秘,只这一个眼神,便是安定人心的法宝,只这一个眼神,就叫人明白为他卖命,决不是儿戏。 “那便依三爷所说,大家还要见机行事,苏岚前行,还要靠咱们谋划。毕竟,苏岚和兵权似乎没有任何关系,所有的不过是苏姓而已。”沈毅说完这句,长叹了一口气,是啊,接下来的一切绝不简单。 大家都不言语,却用眼神激励彼此,各人皆有自己盘根错节的势力,究竟如何,谁都不会过问无关于己的事,但是,三爷便是凝聚力量,为了这个人的野心,也为了自己的梦想,每个人必会死心塌地做这一切。 只是那时,他还不明白,其实一切都在这个早晨悄然开始,最后,浓缩成史册间墨香铅华的传奇。只是彼时,苏岚不过是个羽林郎。 谁念幽寒坐呜咽3 人散尽后,郑彧与苏岚一道,偏要苏岚请他中午饭,想想正巧,便顺水推舟的拉着他去了在京城新开的那家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这店的位置很是不错,离皇城很近,在楚京著名的老字号云集的街上,达官显贵也多在此聚集。这回开的是个火锅店,晋容取的名字,便叫“归来居”。 “归来居,这名字很是不错。”郑彧笑意盈盈地望着门口的牌匾。 “大抵是取宾至如归的意思吧。”苏岚开口道,想着如何给自己贴金。 “宾至如归,我喜欢。”他朗声一笑,拉着我便走了进去。 掌柜的迎出来,看见苏岚,立刻满面笑容:“哟,苏二少爷您来了。快请,快请。” 他的声音很大,似乎故意要整个店中的人听见,苏岚在心里暗暗赞许,晋容选的这个人果然会做生意,也聪明的很。说实话,那亡去的少年留下晋容,是如何的明智。 苏岚立刻听见周围人窃窃私语的声音:“那就是苏二少爷啊,楚京第一风流。” “是啊,真是倾国倾城的美少年啊,这传言果然没错。” “哎呀,多少女人都为他神魂颠倒啊。” 灰衣的俊美少年不理会周围人的声音,拉着仿佛土老帽进城的郑彧,面上浮着翩翩少年的笑容,步履款款地走进了楼上的一间包厢。每一步,都叫她想起,曾经存在过的那个真正的苏岚,拉着她的手,在同样的目光中,吹着杨柳叶,慢慢地走着。 “这老板着实有心,若能结识,定是个风雅的人物。”郑彧落定之后对苏岚说。 苏岚强忍住自吹自擂的欲望,却好笑地想说,其实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连吃食都别致的很呢。”苏岚说出这句话后,觉得自己的脸皮比以前厚了不少。 “你说这叫什么?火锅……”郑彧一脸的别扭。苏岚微微笑着,前世和好朋友在冬天的北京城吃火锅,是多遥远的记忆了? “是啊,这冬天冷得很,这东西吃起来暖和的很。这世上太冰冷,我们总得给自己生点炭。”苏岚仰着脸望着炭盆里燃烧的火焰,对郑彧说。 “你究竟背负了多少我不知道的心酸?”郑彧转动着筷子,没有一丝情绪亦不看着对面的倾城少年。 “辛酸?只因为曾经的年少,太无忧无虑,才觉着今天不堪重负。每天做这幅样子,却时刻都在算计着别人。”苏岚将一盘肉轻轻地倒在锅里,然后望着热气慢慢地氤氲在眼前。 “是比战争还要可怕的。”他叙述着,不知道是问句还是肯定。 “起码我这样以为。直面死亡远比提心吊胆来的好。我需要这条路,帮着我往上爬。”苏岚望着热气席卷里的那个他,看不清容颜,窥不到眼神。 “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活在夹缝中。”他望着对面的人,苏岚感觉那眼里的热度,已穿透了皮肉。 “陛下只知道苏老爷子有个容色倾城,不学无术的孙子。只道我一手好字,只会作诗,给五爷当个伴读是极合适的。”苏岚轻声低笑着,他不是有野心的人,只是今天容不得没有野心,恨意不可以这样便被消磨。 “苏老爷子是有温情的。”郑彧也笑着说,“他对你很好。” “可是始终有人虎视眈眈,我就必须有自己的力量。”苏岚端起桌子上的酒,喝了一口,皱了皱眉,酒量还是不好。“你知道,我不为权位,为的只是。” “罢了,罢了。这番话说完,你就是轻狂不羁的风流苏岚,我就是目中无人的纨绔郑彧。我们臭味相投,就应该在一起。”他的话愣愣地出现在苏岚的耳里,始终都裹着一层无害的外衣,谁能看到,这外表下,汹涌的少年的心。 “我明白了。你不怕死就跟着。” “我怎么会不怕死?只是有你在,黄泉路上还有个人,可以喝酒打架。”郑彧微微地笑着,唇角的弧度映着火光美丽非常,带着年少的轻狂不羁。 碰杯的声音在空中响起,没有许诺,但一如初时,说同生共死,休戚与共。 “莫负好时光,少年郎,当志在四方。”不是何处传来了歌女的吟唱。 酒酣时分,郑彧又变成了那副轻狂模样。依旧是第一次相见时的样子。 “可惜不是晚上,要不咱们就去那个春燕楼坐坐。”郑彧揽着苏岚的肩膀,在掌柜的殷勤笑容中走出了酒楼。 “你还想被我打一顿?”苏岚挑眉望他,阴阳怪气地说。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见,在妓院大打出手。那天苏岚在初次面圣时受的委屈尽数发泄在这个陌生的公子哥身上。 “那时候,苏公子真是武艺高强,你是一个把我打成那样的人。” “我也没好到哪去,郑公子打得我一个月都不敢出门,还天天被我爷爷训斥。” “这就是你说的不打不相识吧。”郑彧笑着看着苏岚,眸子泛着晶亮的光彩。 说着话,便走到了苏家的府门前,郑彧抬眼望着金漆的“定国公府”,笑着对苏岚说:“你说这块匾背后背负了多少秘密?” 苏岚摇摇头,无数的血和阴谋才灌注了今天的繁华。国公的爵位仅次于亲王,在外姓里,郡王和国公的地位相当,九贵族里也唯有这一家,其余不过是封侯罢了。 “我看这定国公早晚是你。不,你是定天下的。”郑彧小声地在灰衣男子的耳畔说着,苏岚望着他,他不似玩笑,目光笃定。 “希望能如君所言吧。”苏岚笑着对他说,眉目清亮。 “少爷,主子刚给咱们送来口信。”在街的不远处,是喧嚣的茶馆,一个人的脸隐在纱帘背后,人影憧憧,只看见尖削的下巴。 “哦?主子说什么了?”那声音如珠玉,缓缓地传来。 “他说,据他所知,明日赵安会上折子,然后苏岚会举荐自己。”那声音压的极低,似窃窃私语。 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却传出低低的笑声,“苏岚吗?” “那太子那呢?”他似有想到了什么。 “自然是您上回拿出的那个东西。”那声音有答道。 阴影中,白衣的男子眸色如月华,幽幽地放出光华,细看之下,那张脸竟是如神一般完美。 他微笑着,看向不远处金漆的朱门。 谁念幽寒坐呜咽4 “出来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刚回到自己的院落,便看见了贴身安慰郦珩留下的标记,大抵是事情办成了。 “主上。”一个黑衣人从树梢掠过,跪在了他的面前。 “可有消息了?”苏岚抬手让他起身,这些年过去她还是不习惯别人在面前下跪。 “那个叛徒,属下已经亲自处理了,竹风馆上下已经清理干净。王愫公子还托竹风给您带了一封信。”他毕恭毕敬地答道。 “阿愫?许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苏岚问道,又笑着说:“至于那个叛徒,你说哥哥待他不好吗?他为什么要背叛哥哥呢,那时他提到哥哥总是一脸的崇敬,我如何都想不到,哥哥将真身份告知的人,竟会是最后一个使他死去的人。” “属下不知。属下实在不知他为何会背叛公子,公子待他不薄。”他的声音无比忠诚。 “明月楼现在是谁在?”苏岚问道。 “晋先生已派人去了,是他那里的。我的人说,没有任何问题。”他答道,“属下保证前次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是啊,我没爹爹,没阿娘了,这些都不会再发生。”苏岚低低地笑着,那笑声竟是那般的凉薄。 “主上。”他又跪在地上,不肯起身。 “起吧,你何必如此?郦珩,我信你。”苏岚叹了口气,“其实他也做了件好事,若是他说出哥哥便是公子莫,那便是不堪设想了。” “郦珩护不了公子,但必不会让主上临难。”他又似赌咒一般。 “给我挑几个信得过的人,让郦远带着。”苏岚看着激动的他,平和地说。这些年的相处,他早明白,安抚是多余的,命令才是信任的直接体现。 “是。主上可否告知是做什么?”他试探地问。 “这一月内便要做到。挑好人后,让郦远带到高州去。”苏岚说道,“不出意外,咱们下次见面就是在那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主上?”他惊讶不已。 “我心意已决,势在必行。届时,跟在我身边的都撤了,只几人传递消息即可。”苏岚说道,“朝云他们几个如何安置,也是个问题。” “主上,刀剑无情,您?”他劝道。 “我只这一条命,怕死。可我更怕碌碌地活着,比死还可怕。别说了,着手去做吧。还有,我要关于高州的消息,全部,越多越好。三日后就放在我的案头。”说完,苏岚便起身而去。 “恭送主上。”郦珩跪在地上看着苏岚离去。他是苏胤自小为女儿养下的护卫,没爹没娘,只记得几岁时,苏胤救了快死的他和哥哥,给他们起了名字,从此之后便和其他几个人一起,默默地活在那个名叫苏颜的女子的身影之后,一路追随她,成为苏岚。跟在她身边的,除了他们这些暗卫,还有明处的亲随,以朝为姓。 郦者,离者,离忧也;朝者,钊者,利刃也。 苏岚看着屋中的陈设,微微地笑着,郦青大抵来过了。只是,朝云在燕国多日,不知如何? 案头果然放上了郦青送来的消息。郦青在她三岁时便跟在身边,随着她和师兄王愫一同在名动天下的师傅俞安期处长大。 苏岚抖了抖手心的信笺,王愫一贯喜欢的玉帛纸,千金一张。纸在手中冰的骇人,只是,隐隐地墨色却温暖着苏岚的心肠。苏岚将信放在一边,展开了郦青送来的消息。 “玄汐者,年十八,官拜楚国右卫大将军,居三品,父世袭一等侯爵冠军侯玄盎。 三年前,侍郎韩让指东宫治下不严,太子处事不利。此后东宫政事一改以往,条理分明,政绩卓著。只东宫骄逸未改,反变本加厉。侍郎于三月后被指贪污,证据确凿。又加诋毁太子,流放岭南,妻子亦流放。路上遇强盗,皆殁。此类事端,自玄汐入东宫后,已发生多次。” 纸上还有那些他未参与的玄汐的故事,苏岚合起了手上的那张纸。玄汐的态度这般的暧昧,他到底效忠的何人,苏岚摇摇头。她叹着气,骨子里她还是一个普通的现代女子,若不是恨意,她实在找不出迫逼自己卷入政治斗争的理由。 只一点她不知该不该庆幸,玄汐对自己,还是不一样的。但她绝不敢说,这叫惺惺相惜。 九重宫阙,高处不胜寒。少年儿郎,早识愁滋味。 天已大亮,她依旧陷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一张张面孔在眼前拂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道现在做的是否是正确的。 父亲在晨雾里绝尘而去的背影忽然浮现在眼前,泪水似要再度涌出,却被忍住。 对,为了这些挚爱的人,我必须这么做。他喃喃地说。前世的人生以如此凉薄,是这一世他们教会她再一次学会爱和被爱。如此微弱的温暖,却被更加残忍的夺走。这般的恨,唯有毁灭。 20126今天的修改章节到此为止。三天内我会全部贴上来。 谁念幽寒坐呜咽5 “东宫会把这个机会交出来吗?“苏岚依旧有几分坐立不安,在屋中惴惴不安地走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窗外下着大雪,已是第二日。苏岚抚了抚额,原来已是两日未睡了。 她苦笑着,站在窗口,上午阳光正好,当真是无心补觉。才想起来,昨日王愫的书信,便走到书房中,拈起话本和书信。 苏家所在的街叫做楚东坊,取义便是所住之家,皆是发迹于楚国之东。楚东坊上有两条豪强聚居之街,一为永宁,一为长安。苏家和玄家、郑家、沈家坐落于长安街东街,王家、萧家、李家、赵家、张家在长安街西。长安街上则是出宫开府的纳兰家族之人。其中以陛下幼弟德王、靖王府邸为尊。另一侧上,以陛下三子纳兰瑞的府邸为尊。 长安街的这头,纳兰瑞的府邸,红绸未除,纳兰瑞踏入府门便觉着红色红的刺眼,才想起明天便是新侧妃回门的日子,他叹了口气,如今是多事之际,苏容却显得极为重要。 他想着便向二门走去,王妃早早地便迎了上来,“三爷回来了。” “嫣儿,辛苦你了。”他轻揽过妻子,“容儿回门的东西你可准备好了?” “自然是好的,父皇这几年的赏赐我通通都拿了出来,大抵是不会丢了面子的吧。”王嫣微微一叹,同是世家,王和苏便是天壤之别。 “如今苏家对我极是重要,尤其是阿岚。”纳兰瑞在妻子的耳边低低地说道,王嫣的眸光转了一转,她与他早已不单单是夫妻,从走上这条夺嫡之路开始,便比夫妻更亲密。 “我明白。”王嫣低低地说,她知道,他一定不知道这句话背后她有多少寂寞的叹息。 “父王,父王。”一个孩子从回廊那头跑过来。 “淳儿。”纳兰瑞低唤着儿子的名字。 “父王,儿臣许久未见岚哥哥了。”纳兰淳很是恭谨地说,“儿臣生辰可能邀他?” “大抵是不成的了,岚哥哥这几日都不得闲。”纳兰瑞知道苏岚在自个府上极有人缘,却未想不过八岁的儿子都这般喜欢他。 苏岚忽然觉着书房里越发的黑了,便唤人掌灯,桌子上依旧是王愫写来的书信,寥寥几百余字,他却不知道如何回应。(.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齐国所有的故旧,唯有王愫依旧在心底的最柔软处。 苏岚揉了揉眼,问道:“爷爷可在家中?” “二少爷,老爷半个时辰前就回到了家中。”侍女恭恭敬敬地答道。 苏岚闻言起身,拿了件白狐的大氅,便走出了房门。昨夜落了雪,地上的大雪踩上去有吱吱呀呀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有趣。忽想起澄儿的病势,便急急地赶去了大哥院落。 甫入了苏峻的居处,便瞧见暖橘色的灯光照亮整个院落,暗夜里的白雪映着灯光。虽只是烛火,却让人觉着由心的温暖。 “慧如姐,澄儿怎么样了?”薄慧如见到苏岚来了,便急忙迎了出来。苏岚一边问着一边跟着大嫂往屋里走。 魏先生守了一天了,才刚刚退烧。”大嫂叹了口气。 “慧如姐,快带我看看孩子。”苏岚拍了拍她的手,不知如何安慰。只一日,这个母亲便憔悴了几分。齐国的闺中,他们便是好友,如今更是相依相伴的亲人。 苏峻坐在澄儿的床边,面色还是那般的冷厉,紧紧蹙着的眉峰却泄露了他的担忧。 “哥哥,可吃了药?”苏岚忙走上去,坐在了小床上。 “刚吃了药,才睡下。”大哥的声音里平静无波,却让苏岚添了几分无奈,“魏国安的医术总是好的。” 大哥点点头,苏岚凑上去,看着苏澄的睡颜。小小的脸紧紧地皱着,睡梦里还不甚安稳,看的苏岚几乎想要落下泪来。 “小澄的身子还是得调养的,国安只怕是要劳累了。“苏岚叹了口气,不忍心再看。魏国安是师父俞安期推荐给他的医士,年少成名的少年名医。 “都怪我,若不是我早产了,他也不至于如此体弱。”慧如说着,又要落下泪来。 苏峻慢慢地说:“慧如,这与你有什么关系?” “大嫂,这都是他们欠下的债,逃不掉的,总有一天咱们会讨回来。”苏岚拉着薄慧如的手,慢慢地说着。 不知道是多少次说这句话,苏岚甚至不知道,是说给嫂子的,还是说给自己的。 苏岚拉着苏峻站在廊下,雪花飞舞,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只有自幼习武的两个人还扛得住严寒。 “你可想好了?“苏峻在听罢苏岚所说后问道,温和的很,“你若下定主意,我便不拦你。” 苏岚的神情有几分诧异,他料想哥哥必是会阻拦他的。 “你倒是诧异?”苏峻笑得有几分苦涩,“你若是来找我,便其实只是告诉我这个事实,我若是拦你,你必有千千万万句话堵着我。” 苏岚微微一笑:“知我者,莫若苏峻。” “苏岚你可知,若是能护你如少年时无忧,我愿意折去十年性命。”苏峻苦笑着说,“我多希望,一觉醒来,阿岚还能牵着你站在我的院子里,手里握着你们新采下的桂花枝。” “哥,那么好的日子,终是不再了。”苏岚仰着头,不想让眼泪落下来,“我如何想慢手鲜血。” “父亲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刀尖上舔血,却最终在政治斗争中不得善终。这世上唯有你和我是骨肉至亲。”苏峻收敛了那温和的颜色,换上了严厉的神情,“容儿与你我非一母同胞,你若去,只有自己可以依仗。只是,莫要逞强,你只要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谁念幽寒坐呜咽6 苏岚猛地抱住他,多想像以前那样,窝在他的怀里哭,在他的衣襟上蹭上鼻涕和眼泪。只是,如今个子也高了,再不能窝在他的怀里,连泪水都越发的少了。 “大哥,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咽。”苏岚在他耳边轻声地说着,然后从他的怀里挣脱开。 苏峻看着弟弟离开,苏岚的心里全是酸意。都说长兄如父,前一世,苏岚没有兄弟姐妹,这一世两个哥哥都给了我无与伦比的温暖。心又不可抑制地疼,若是二哥苏岚还活着,该多好。便也安安静静嫁人,又何必如此。 只是,苏岚此生已不会嫁人,也好,便不会再遇到背叛。 沿着曲折的回廊,慢慢地走向主院。主院是苏家家主,世族领袖,当朝太傅,定国公苏晋的住所。(.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澄儿的小脸在苏岚面前闪着,这孩子两岁多,却大病小病时常不断。那时,大嫂薄慧如生他是在苏家最落魄的时候。刚刚从齐国遁入楚国,在追杀之中,郦远几乎是拼尽了性命,才护了所有人周全。只是,在边城,薄慧如不过八个月便早产了,苏澄自是孱弱。若非当时,她还算是通晓医术,否则,这孩子,早已不再了。直到后来,魏国安来到楚京,小澄的身子才算是一日日地好了。 忽然,苏岚觉着自己身上充满了力量,若无权势,这些债又如何去讨? 那时,苏岚死在她怀里,她只说:“此恨绵绵无绝期。” 此恨绵绵无绝期,片刻不能忘。 主院里的灯火总是格外通明的,少年走到廊下,笼笼衣领,望着灯火,却没有一丝的暖意。 苏晋待他,不可谓不好,却总是失了一份亲切。苏岚对他不可谓不敬,却总是少了一份爱意。 苏岚初踏进院里,管家苏誉便迎了上来,他笑呵呵地看着他,问道:“爷爷可有客人?” “没,只是二爷一家在这呢。”苏誉知道苏岚一向和庶系客套有礼,只是庶系和苏峻哥一向矛盾重重。 苏岚皱了皱眉,仍是走了进去。苏誉对着屋里说:“二公子到。” 其实按照整个苏家这一辈来讲,苏峻排第二,而苏岚都要排到少爷里的第四,只是,苏家的公子永远都只是嫡出。苏胤虽然算是背离苏家,但是,他依旧是大房正室所出。虽说这么多年来,都是庶系侍奉爷爷,可是二夫人,不过是苏家老爷子的填房罢了,一生渴盼扶正,却始终没能如愿。 “爷爷。”苏岚笑意盈盈地走进去,行礼,苏晋微笑着受了。苏岚又向叔叔苏益问安,他坐着受了一礼,虽说伦理上是可以的,但是楚国的礼节,嫡系向庶系长辈行礼,庶系要么是侧身受了半礼,要么便是起身受全礼。 几个苏岚的兄长,见父亲如此,便未对苏岚行礼。苏岚却满不在意地坐在了一旁,这些礼他一向不曾放在心上。 “岐少爷,您该给二公子见礼。“一旁的苏誉提醒道。 苏岐,便不情不愿地带着两个弟弟给苏岚见礼。排行第三的叫做苏峥,第五的叫做苏密。 苏岚故作不见的坦然地受了,倒是对苏誉又多了好感,这个五十多岁的老人,这几年来,对他和苏峻总是很好,大抵是因着苏胤的缘故吧。 苏晋和苏岚闲话着家常,苏益倒是被冷落在一旁。苏岚觉着有几分好笑,便转过身去苏密:“阿密最近读了什么书?” 之所以这样的问,不过是给老爷子听得,苏晋虽是武将之衔戎马半生,晚年却做了文官,最是重视学问,苏密虽是庶出,苏晋亦是对他付出了心血的,只是他可是十成十的纨绔子弟,对于这些学问,倒一点都不精通。 不破楼兰终不还1 苏密看着苏岚,并未答语,苏岚心中暗暗摇头,苏益却给苏密使了个眼色。 “读了前朝大儒方文的《说文》。“苏密恭谨的答道,他一向很是惧怕苏晋。 “《说文》倒是好书。”苏岚不置可否地笑着,“可学到了为文之道?” 苏岚不动声色地笑着,苏晋亦看着。苏密在苏晋面前一向印象不好,这一遭,若是说对了也罢,若是不讨巧,左不过是更烦了罢了。 “为文之道,词藻很是重要。句子工整,词藻美观这文章读起来才美妙。”苏密答道,又看着苏晋的神色,眼角眉梢有了一分得色。 “阿岚是如今文坛国手,你自当向兄长多多讨教。”苏晋不置可否的笑着,却有几分失望。 “为文,不仅仅是华丽,词藻精致。更重要的是其中内涵,文章若华而不实,岂不是索然无味?”苏岚呵呵地笑着,前世研究史学,古人为文常在务实和形式之上争论,可惜苏晋这种政治家,是最最务实的。 苏益一脸的失望之色,看向了苏岚。苏岚低头喝茶,只当没见到,还笑着说:“爷爷这茶当真是极好的,安溪的茶吧。茶汤清澈,绿叶浮于其上,当真是极好的。” “你们几个都该学学阿岚和阿峻。阿岚是文武双全,阿峻倒也不差,你们几个都该长进些。如此长夜,回去读读书吧。”苏晋笑着看一旁的绝色少年,却下了逐客令。 “你今晨才来见过我,晚上为何又来了?”苏益走后,苏晋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一旁的孙子 “我的心思怕真是瞒不住爷爷。”苏岚笑着说,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当真是有一事想要与爷爷商量。” “哼,与我商量?你怕是自己有了计较吧。”苏晋看着苏岚,一脸的了然,“今晨,你便出门,去了郊外,可是?” 苏岚心中惊骇,苏晋竟如此灵通,那三爷的事情他自然也是知道的,苏岚想想更是惊骇。可转过念来,倒也放松了许多。 想到此处,便点点头,轻声说:“正是。那孙儿求的便是,爷爷的相助。” 苏晋轻声低笑着,什么话也未说,只看着面前的少年。苏岚的手心密密地渗着汗,却不敢错开半分,只迎着苏晋的目光。苏晋看着他美得不似凡尘的容貌,心中微微地叹着。连这副狂气都和当年的儿子相同。 “你倒是告诉我,为何要我相帮?”苏晋收敛了感慨,又问道。 “若是冠冕堂皇,便是孙儿心怀家国,想为国尽忠。若是就孙儿的私心,便是孙儿想做的爷爷这般。您当年,不也是浴血沙场的将军?”苏岚笃定地说,一字一顿。 爷爷只自顾自地笑着,许久,缓缓地说:“你既已有千句话准备了,我亦没有一句话能够回绝你的。” “孙儿只一句话,无论源于什么,孙儿许诺,不破敌虏终不还。”苏岚站了起来,声音都有些颤抖,对着苏晋躬身一揖。 苏晋只温和地笑着,一言不发,却示意苏岚可以离去。 苏岚却笑着看他,心中有了计较,爷爷既然知道这一切,还这般的态度,大抵是对三爷也很有好感吧。 “你回吧,后日的早朝莫误了才好。”苏晋轻声说。 周国的宫廷里,灯火有几分昏暗,御书房里一个男子站在御案前。 “敏王可到了前线?”龙椅上的男子轻声问道,白皙的肌肤在晦暗灯光下有几分看不分明。 “敏王到了,这个时辰大抵已扎营了。”对面站着的男子目光平淡无波,低垂着头。 “很好,岩若办事一向可靠。”龙椅上的男子,站了起来,把手中的折子丢到了一旁,他在书房里踱着步,狭长的眸子泛着点点波光。 “只是,陛下。”御案前的男子一动不动。 “怎么?”周国皇帝低声问道,紫衣上的龙纹栩栩如生。 “臣不明白,这个季节征战,敏王的压力不轻啊。”他低声地说。 “哦,你说这个,朕觉得恰是时候。”司徒岩卿的心情很好,低低地笑着,让本就俊朗的眉目添了几分生动。 “可是冬日天寒。”那个声音依旧低沉而有力。 “可我周国本就是比楚国要冷的,我士兵的抗寒之力是强于他们的。咱们冷,他们也是冷得,咱们不方便,他们不也如是?咱们比他们是强上许多的。” “可是高州也是极寒的地方啊。”那人又问。 “高州?大楚每每开战,都从京城调士兵来,他们可是不耐寒的。”司徒岩卿低低地笑着,“再者,前几日杀了那么多人,咱们总得让群臣们安安心,不是吗?有什么比楚人的血更好呢?” “陛下圣明。”那人却忽的跪下。 “好了,你快些回军中吧,把朕的意思跟岩若说说,告诉他,朕在这等着给他庆功。”司徒岩卿看着那道身影没入夜色,瞬间没了踪迹,微微地笑着,俊美无双。 “父亲,儿子叫你看看,我能不能做这个王位。”他低声说,笑容却愈发的深刻。 难得的一夜好眠,苏岚在晨钟中起身,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公子且坐着吧,奴婢回来了。” “平儿回来的恰好。”苏岚微笑着走到桌边,端起茶来。 “放下,这茶都凉了。”她急急地走过来,抢走了苏岚手中的茶。 “喏,你一回来,便有人管着我,他们的服侍我都不喜欢,你也知道,我天生丽质,那些丫头的目光全是桃花,本公子受不了。”苏岚低低笑着。 “是啊,您的面容,朝云都是无法全然相似的。”平儿压低了声音。 “这一趟,如何?”苏岚低声问,众人只道平儿是去了乡下宅子养病,却不知道她其实是去了燕国。 “朝云依旧是扮作了公子莫的模样,安溪依旧,您还请放心,只是,奴婢无能,没能在李维那找到事关当年的证据。”平儿低声说。 “当年是用他构陷的李威,齐皇和燕国背地里做了什么,也只得从他那里问,你还得看着。”苏岚低低地说。 细细描绘着面容,只片刻,面容的娇媚散去,眉眼间依旧是男儿少有的绝艳,只是眉宇的线条带着刀刻般的坚毅。艳与坚在苏岚的面容上重叠,又惊人的和谐。 “若是少爷在,如今也许也是这般样子。”平儿在苏岚身后叹着气,“少爷是我见过的最美丽的男子。俊美近乎于妖娆。” 苏岚叹了口气,不再看向镜子便问:“那安溪书院如何?” “一切如常,鸿儒王先生和赵先生还在讲着,郦越给您物色着可造之材。朝云也随我一同回来了。”平儿低声说。 “十年来,你和朝云我是最放心不过,如今接过阿哥的事情,还是要你们俩忙碌了。”苏岚微微地笑着,“对了,太子殿下如何?” “太子殿下还去了,朝云依您的意思送了字和书给他,他还邀您再去皇宫讲学,说来这燕国当真是书香之国,只是其他的当真是不好。”平儿笑着说。 “只怕近日是去不了,只能等开春了。”苏岚微微笑着,“快去休息休息,叫朝云下午来见我。” 不破楼兰终不还2 少少有的闲适,苏岚出门去了魏国安的居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没有意外,那个疯子又在摆弄着他的药草。 苏岚坐在他面前半个时辰,他却连头都未抬,让人很受打击。苏岚喃喃地说:“这张脸虽然没有女装的苏颜美艳,不至于让人看都不敢看吧。” 若说穿越了之后的好处,就是白捡了这么个好皮囊。 苏岚微叹着气,初时还怕这容颜美丽难以装作男子,亏得楚国的清原男子们,一个美过一个,尤以玄汐为最。 “魏国安,魏国安。”苏岚唤着他的名字,“魏国安,有剂新的毒药。” “哪呢?”疯子一下子抬起头来。 “没带。”他又低下头去,不看苏岚。 “你的脸虽美,看了三年多,也习惯了。”魏国安低头捣着药,“这是你侄子的药,你一会拿过去吧,也省的我再跑一趟。” “澄儿的身子如何?”苏岚问道。 “你的医术不低,你不知道?”魏国安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学毒术,况且医者不自医。”当年俞安期叫他与王愫选择,他出于好奇,便学了毒术。 “毒医相同,你虽然不及王愫与我,总也是明白的。你侄子,好的可能还是不多。只是,像如今这般,倒也没什么事,虽是小病不断的长大,不过是比其他人身子虚了些。只一桩,千万别让人害了他,若是被人下了药什么,可就麻烦了。”他难得这么多话,这般年轻的男子,却总是沉默寡言。 “俞安期为何不亲自治?”苏岚轻声地说。他白衣翩翩,眉宇俊朗,虽然不是惊艳,但是总是让人看着极为舒服,可惜这个人,却不让人舒服。冷言冷语,却是十足十的医者仁心。 “俞安期总是不如我的。我旁的不及他,只有这一个,比他强的多。我三岁学医以来,你是最让我烦恼的病人。”他看着面前的翩翩少年,语气苦涩,撇着嘴,一脸的伤心。 “安安,你可真是伤我的心。”苏岚轻笑着。 “我若是烦你,我又何必在楚国待了三年多,虽说是你师父所托,我也不必如此。”他叹了口气,看着苏岚。 “安安,我不与你玩笑,我想你帮我个忙。”苏岚一向喜欢唤他安安,看他那无奈的神色。这个人,外表温和,却总对谁都淡淡的,这天下间也没什么能牵绊住他,除了他手中的那些药草。 “我想要伤寒药,金疮药,你那能解百毒的清凉散还有你的一大堆药丸药方。”苏岚看着对面的魏国安。魏国安是杏坛国手,天下之间扬名于外多年的神医,只是知晓他不过是一个如许的清润少年的人却很是寥寥。 “你要这些做什么?你若是有什么伤病,我自会去看你。”他一向平淡的眸子里终于泛起淡淡的疑惑与紧张。 “我用铅华散和你换。”苏岚轻声说。铅华散是天下间万金难求的毒药,是苏岚制毒多年以来最为得意的作品。无色无味,死后尸体亦不会出现青紫斑痕,如常人一般。 “我问你为什么。”他平静地说,可蹙起的眉峰却山雨欲来。 “我要离开京城,而你,不会跟我一起走。我总得先做点准备。”苏岚依旧平静地说。他是闲云野鹤的医者,又何必卷入这些乱世纷争。 “离开京城你亦不必如此。你到底要做什么?”魏国安“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从军。”苏岚仰着头看他,语气平静地让自己都吃惊,“我只盼你能替我照顾我的家人。” “你的家人你自己照顾去,你好端端地跑到军营里,你不怕你的身份,你是个。”魏国安急急地说,欲言又止。 “我是个女孩子。可这又能怎样呢?”苏岚反问道,“我心意已决,你不要劝我了。” 魏国安看着我,清润的眼里满是不赞同。他是口冷心热的人,这几年来,他虽是淡淡,却已是我性命交托之人。 “罢了,从允诺俞安期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绝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魏国安的眼中汹涌的情绪已然平静,又变成了那副清润的模样,却转身走进他的药房。 苏岚看着他翩然的背影,心口莫名地暖着。 魏国安出来的时候,手中的匣子里已装满了药品,他放在苏岚面前:“你都知道这些是什么,我便不多说了。金疮药和一些时疫的药,我把药方也放在里面。清凉散不大够了,我这几日为你配出来。” 苏岚点头微笑着接过,对他说:“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的师兄王愫。” 他摇了摇头,“那位少年权相?” “是啊,你和他很像。不是面容的相似,男子如他一般清淡优雅,是世所罕有。他的眉宇似乎是最上等的画师耗尽一生雕琢的。”苏岚轻声说道,那张风华绝代的脸在眼前出现,“你们的气质很像。有时无情得很,丝毫不像是外边的温和。可有的时候,又温润的让人无法抗拒。”“那不过是对着不同的人的不同表现罢了。”魏国安面无表情地说,“若能像他,是我的福气。” “在我心里你和他一般,是我兄长一般的人物。无论何时,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以性命交托。”苏岚的目光有了几分温度。 “你这么说,让我不得不也如待你一般待你的家人。我既已许诺,用我一生来守护你,便同样会尽我所能护佑你的家人。”他皱了皱眉,话语却那么的温情。 苏岚对着他俯身长揖,心中说着,多谢。 不破楼兰终不还3 终是到了朝日,苏岚早早地起身,开始仔细地装扮自己。(.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细细地易容,然后穿戴好官服,一遍遍地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可能没有紧张,他不过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不是救世主,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想活的更好的女子。命运予以枷锁重责,凡人唯有抗争。 冬日清晨有着别样的寒冷,晨钟在第一缕曙光中响起,苏家所有的朝堂上的男子,都出现在大门,一一见礼,然后一齐走出门去。 苏家五品以上的有四人,苏岚与苏峻,苏益,苏晋。苏晋是大楚的两朝元老,位居三公之首,是当仁不让的朝堂第一人。 苏晋别有深意地笑看着苏岚,苏岚只温和地笑笑。俞安期曾说,笑容是最好的保护。 马车在道上缓缓地行着,吱呀的声音听起来极是苍凉。这样的早晨,是不会有人出现在道路上的。位极人臣亦是辛苦的事情,现在不过是现代时间的凌晨四点多。 到达皇城的时候,已有许多大人都到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各色官袍的人在极长的狭窄宫道上行走。苏岚掀起马车的帘子,紫极城的一角出现在眼里。虽是凌晨的昏沉,整座皇城依旧沉睡,可那奢华和肃穆却是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了的。只有这等的锦绣无双,才能让人为之前仆后继,哪怕是飞蛾扑火,都要为之一搏。那大殿上的宝座,冰冷却诱人。 因是清原九贵族,不必如其他人一样步行进入宫中。苏家的马车在一众人身边缓缓的驶过,身后响起了其他的车轮声。九贵族中亦有尊卑,以苏为尊,玄、郑、沈、王、张、萧、赵、李次之。 在最后一道宫门前,苏晋走下了马车,所有人缓缓的走着。宫门在眼前开启,真正的紫极城出现在眼前。 太监的声音划破沉寂,极响的鞭声在耳边响起,晨钟敲着。苏岚一向最怕这钟声,像极了诀别母亲柳婉的那一天,山寺中响彻的钟声。钟声之后,艳绝天下的柳婉身着华服转身而去,那一刻便是永别。 “上朝。”极庄重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在殿中跪下,随着陛下驾到,这位年逾五旬的君王,出现在众臣的面前。 依旧是六部事无巨细的禀奏,忽然,那位赵大人的声音响起:“于臣看来,保家卫国是臣子本分。” “那这次周国陈兵边界,赵大人是主战了。”御座上的皇帝慢慢地说,声音没有起伏,亦看不清冠冕后的神情。 “臣以为,不仅要战,还要选一个有胆识而名声不大的将领,这样才能攻其不意。”他恭敬地答道。 “儿臣附议。”龙椅上的皇帝微眯着双眼,看着老五跪在脚下。 “太子,怎么看。”他不理会这二人,却询问一旁太子。 “儿臣以为,这一次。”太子慢慢地说着,却用目光看向玄汐,只看见玄汐点点了点头,便说,“我们该出军。” “哦?那依太子来看,谁人领兵?”陛下又问道。 太子很是迟疑,想起昨日玄汐的话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只道:“儿臣觉着高州守将足可御敌。” “老三呢?”龙椅上的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三爷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清冽动听,温雅如玉:“儿臣觉着赵大人说的没错,我们高州的几位将军,如何用兵对方早已知悉,近年战况又不乐观,不如选世家才俊。” “国公怎么看?”皇帝又问苏晋。 “自然是能者为之。”苏晋坐在了椅子上,并未起身,“能者,不在乎年龄名声有无经验。” “那谁人是能者?”皇座上的人问道,这一次问得是殿下群臣。 “臣,愿领兵出征。”苏岚突然走了出来,跪倒了一旁,一袭羽林郎的袍色。 “苏岚?”龙椅上的人坐了起来,很是诧异。 “臣苏岚,愿为陛下解忧。”苏岚伏在地上。 太子身边的东宫洗马说道,“苏大人为国的这份心是好的,只是,苏将军是京营统领,还是留京的吧。” “这么说,你心中有人选?”皇上问道。 “臣想举荐胡玮元。”东宫洗马说道。 胡玮元,出身将门胡家,是寒门军功的家族,胡家是东宫的爪牙,也是寒门武将里,最爱钱财的。 “胡玮元?此人品性便是不端又怎能堪当大任?”御史台的御史郭炳安跪在了一旁道,“臣,正要弹劾此人。” “郭御史说话可要注意些。”胡玮元的父亲,胡恩先说道。 “陛下,这是臣的奏本。臣不仅弹劾胡家,还要弹劾其他几个寒门武将,以及东宫的一干官员。”郭炳安不卑不亢地说,递上了自己的奏折。 苏岚看向那里,却看到了五爷的视线,同样跪着的他,示意苏岚稍安勿躁。这郭炳安大抵是三爷的人吧。苏岚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东宫,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走着从御座非常准确地打在了东宫身上。 旁边的群臣,都只冷冷地看着,无人出言。只有一袭紫衣的玄汐,弯腰捡起了奏折,递到东宫的手上。 紫衣,代表着三品的官位。 不破楼兰终不还4 “儿臣,御下不严,望父皇息怒。”东宫似乎被玄汐的支持感染,声音也有了底气。 “你回去给朕反省去。对周国用兵一事,咱们明日再议。退朝。”陛下怒意不改,起身拂袖而去。 “退朝。”陛下身边内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岚看着跪着的五爷纳兰瑾和赵安,苦笑着,腿都跪的酸了。 郑彧拉起苏岚,在他耳边说:“这回东宫可要焦头烂额了。” “这是安排好的吧。”苏岚未出声只用口型道。 “对周国用兵这事,他们掺和不了了。”郑彧也笑回到。。 苏岚回首,苏晋身边走来一个小内侍,苏晋随即消失在大殿的暖阁。东宫依旧是那副昂首挺胸的模样,玄汐走过他的身边,一脸的温和笑容,玄盎想走上去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郑铎,也就是郑彧他爹给拉住了。 “只是这回,玄汐若是做得好,在东宫更是风头无限了。”郑彧与苏岚并肩而行,缓缓走到了宫门前,七重宫门依次打开,都城九道门,只这王城便有七道,这宫禁深深隐藏了多少秘密。 “风头无限又能怎样?”苏岚轻声地说,却疑惑着,玄汐怎么独自离去。 “一会,便让我爹替我递个折子,就说我为求个功名要去从军,你看如何?”郑彧问道。 “没看我们家老爷子给留下了吗?只怕是陛下正问着呢。”苏岚说道,皱了皱眉,“不知道我家老爷子会怎么说。” “你家老爷子一定会支持你的。”郑彧笑着说,“三爷这招真是绝,这么简单就让东宫可用的将领无法请战,弄得东宫措手不及。” “唉,莫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般的事情。”苏岚笑着在他耳边说,“隔墙有耳。” “放心,就算是你今日请战,人家还是觉得咱俩是浪荡公子哥,富贵风流数一数二,其他却一文不值。”郑彧一脸的无奈,却挂着笑容。 锦绣之外,金玉为里,却偏偏要做个腹中草莽的样子。这就是生存法则吗?似乎一刻都难以忍受。 “大漠霜冷,好过人心如冰。”苏岚轻声说,与他道别。一袭红袍的苏峻与吏部尚书沈端一起走来,见弟弟在这里,便笑着和沈端道别。 “沈伯父。”苏岚微笑着行礼。 “阿岚啊,你今日真是叫人意外。”沈端饶有深意地说。 “伯父见笑了,阿岚愿为国尽忠,少年郎自当建立功业。”苏岚笑着说,端着世家豪门的标准笑容。 “我倒觉着,你就该如此。”沈端忽然笑了起来,“若是伯父帮得上忙,你可不要客气。”语罢,他便登上马车离开。 “郑沈拂风动天下。”苏军对着弟弟说,“沈毅的爹当真和他儿子一样,藏得很深啊。” “但是能动天下的有岂是凡人呢。”苏岚附和道。 “陛下看来是故意如此,偏不理你的自荐,只怕是当你在儿戏罢了。”苏峻拉着低低坐上了马车,“朝臣们,自然也觉着,风流成性的苏岚不过是为个名声而已。” “难道,我就只能做个翩翩公子?”苏岚笑着问道。 “若真能如此,还是好的,起码还有一世安稳。“苏峻的笑容有些苦涩,”一世安,多好。” 不破楼兰终不还5 “阿爹。”苏澄向苏峻和苏岚跑了过来。 “还想让你为这个孩子启蒙呢,现在看来不行了。”苏军笑着对弟弟说,“三爷家的长子倒是很喜欢你。” “哥哥信得过我?我只怕是不行的。”苏岚笑着说。 “俞安期,哥哥是请不到,他当世的两个弟子之一,总不差的。”苏峻忽然正经起来,“真的,总有你回来的那一天,澄儿当真想托付给你。只有你能无私地倾囊相授,也只有你能教给他如何在这里生存。” “如何生存,我自己都没学会。”苏岚微微地苦笑着。如果能够学会,在这重生的岁月里,哪里会有父亲死于乱军之中,母亲自尽而亡,二哥也随苏家一起陨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大哥,是你一点点教我如何成为苏岚。如今我是没有退路了。只有前进,没有退路,没有出路。”苏岚叹了口气,抚着小澄的面颊,手不自觉地滑到了他的手腕,脉象还是虚浮,只是要好了不少。 当年拜师,医道苏岚亦是涉及,只是技艺不精罢了,不似师兄王愫那般,世间少有。 “只怕我不日便要走了,澄儿还是魏国安照看我放心些,至于朝堂,你替我留心玄汐便是了。”苏岚笑着说,不去看苏峻的神色。 笑着转身而去,云淡风轻。苏岚轻声说:“你若是担心,我便不能安心。” 王愫的信,苏岚早已能够倒背如流,一如既往的淡淡关心,字里行间讲的全是齐朗。 “几日前,先皇驾崩,子湛甚是悲伤,多日未眠,形销骨立,朝堂之上众人惊慌。唯我一人不知作何感想。自大婚后,齐朗少有笑意,我曾私问他意下,他直到,后位独为一人空悬,我猜想,身份一事,他大抵已觉出端倪。往日种种,皆乃权术,你亦当知帝王权术如何。你我诸人不过是权术之棋子,如何能言。至于先人,其亡也无端,斯人已逝,前缘种种,不如忘却,何必思虑营营。到如今,才觉当年劝你为苏岚,实乃不对。闻,周陈兵于境,唯恐你贸然而去,速回信与我,愚兄心中甚为焦急。” 飘逸的字迹,如王愫姣好的眉目,是龙飞凤舞写意出的泼墨山水,清静悠远而温和俊雅。 苏岚看着书案,愣愣出神。 这几年在楚国,齐国的种种似乎都已经成了前世,唯有这个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王愫,还始终以信笺相伴。 苏岚冷笑着,这几年他从未放弃过寻找当年父亲被他人陷害至死的真相,只是事到如今,王愫却时常教他放下,大抵是,有些事情已不能再提。 只是,又如何能够放下呢。王愫的苦衷他是知道的,事情的真相无论如何都波及着大齐朝堂上的许多人 苏岚叹了口气,若真想报仇,也必要借楚国来整治齐国,这才是遁入军中的目的。不过若是那样,和王愫的缘分便是要断了。 只是,他的那一人,却是如今齐国王座上的那一人。 齐子湛,每每念起这个名字,还觉着一切都是昨日,可到了今日,他的名字已无人敢如此念出来。连公文上,也不过写着,齐帝朗。 苏岚看着自己掌心那浅浅的疤痕,苦笑着,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那颗属于齐朗的心,早已在他选择帝位的那一日,停止了跳动。而当自己在死亡中苦苦挣扎的时候,传来他的婚讯,早已断了自己对他的最后一丝爱意,剩下的只有满满的恨。 “齐朗,你若选择这江山,那我最好的报复便是,铁骑踏破万里河山。”苏岚狠狠地说。 单车欲问边1 齐国的都城宛平,虽是冬日,却依旧温暖,宛河水绕城蜿蜒而过,浸润城池。(.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陛下,歇一会吧。”齐朗埋首在奏折之中,却听得一声呼唤。 “华烟,你来了。”齐朗抬头看去,贵妃穆氏正站在他的面前。 “妾身听闻陛下要重修苏府?”穆华烟走到齐朗身边,轻声说。成婚三年多,自己从太子妃变成了贵妃,他一向只有自己这一个妻子,倒是连个侍妾也无。 “是啊。”齐朗笑得有几分苦涩,一向美丽的眉目也泛起了惆怅。 “苏家是逆臣,陛下这是公然挑战先皇啊。”穆华烟低声地说。 “后宫不得干政。”齐朗抬起头来看她,语气温柔却很冷。 “陛下。”穆华烟见他这般,连忙跪下。 “宫中只有你一人,今年逢国丧,选秀也停了吧。朕不想后宫让人不得安生。”齐朗笑着说,笑容明亮的有几分刺眼,穆华烟却伏的更低,“你可明白?还有,朕做的事情,不喜欢别人置喙。” “臣妾明白。”他低低地说,“陛下,臣妾的。” “你的后位?”齐朗笑得很是开怀,“那不是你的位置。朕叫你做贵妃,你也是后宫最尊贵的女人,知足才好。” “陛下重修苏家也是为了她吧,空悬后位也是为了她!”穆华烟却有了几分激动,“后位不是臣妾的,难道是她的?” “你给朕滚出去。”齐朗抚上她的面颊,眸子里的冷快将人冻死,“好好反省,还好你没提她的名字。” 齐朗命宫人将她带走,摇着头,若没有她的父兄,穆华烟这等的女子,他是连看都不想看的。 他又坐了下去,心绪却蓦地被搅乱。王愫今早觐见,只说,苏岚请战高州。 颜儿,是你吗? 楚国的朝堂上,局势瞬间便变得清明了许多。三爷纳兰瑞温和地笑着站在一旁,五爷纳兰瑾却是难掩喜色。苏岚站在一旁看着御座之下端坐的苏晋,他容色难辨,眉宇间没有一丝波澜,却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想着些什么。 御座上终于现出了那抹明黄,苏岚只觉着,这位登基了二十四年的皇帝是那么的疲倦,他的儿子们为这一个皇位,明争暗斗了五六年,他冷眼瞧着,心中又是那般的滋味呢。 依旧是继续上一回的问题,郭炳安又是一脸正色地抛出更多的证据。(.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胡恩先却不再争辩,跪在了御座之下,胡玮元也被诏上殿来,在郭炳安的厉声质问之下,羞愤难当地喊着:“陛下恕罪。” 东宫此时却站了出来,东宫的样貌生的也是上佳,是皇后之子,名正言顺的嫡长子,早早变成了太子。他完全是天下太子的标准模样,温文尔雅满腹诗书,性情倨傲华而不实。 “儿臣御下不严,请父皇降罪,至于胡家,几代忠良,虽是贪污不可包庇,也望父皇从轻发落。”东宫纳兰珩说着跪倒了地上,言辞恳切。 “东宫,胡玮元虽然隶属东宫,但也不在你手下当职。不过,东宫的吏治却是应该好好整治。”陛下平静地说着,东宫这一劫倒算是险险地避过,只是,陛下却不叫他那么好过。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定当约束东宫众人,不负父皇的教导。”东宫越发的恭谦。 “你起来吧。至于胡玮元,交刑部核查,若当真属实,便革去职位,贬为庶人,终身不得出仕。刑部裁决之前,胡玮元收押刑部大狱,胡恩先教子无方,由兵部侍郎迁为定州团练使。”陛下轻描淡写,却已覆灭了胡家,“胡家其他入仕之人,皆官降三级以儆效尤,家中妻女凡有封号者,皆褫夺封号。东宫,朕命你与刑部尚书一同办理,不得有误。” 东宫站起身来,谦卑地接旨,而刑部尚书郑铎,也就是郑彧他爹也接了旨站在一旁。 “昨日又闻周国军队又近了几分,高州守将御敌不利,朕心甚忧。”胡家父子离了朝堂,御座上的人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说着,“国公可有良策?” “回禀陛下,古人云举贤不避亲。”苏晋随着陛下的问话,站起身来,他对面坐着的玄温一脸的凝重,“臣以为,可派有为之京中将领前去守边。微臣想举荐苏岚。苏岚是京营都领,领兵应是可以的。” 苏晋话音刚落,旁边切切私语声又起。 “苏卿。”苏岚这才反应过来叫的是自己,“驻守边疆可是辛苦中的辛苦,你可能吃得了这个苦?” “陛下,臣知道驻守边关着实不易,但是臣吃的了这个苦。”苏岚跪在地上,“世家的少年,历来被视作权贵,但是这份权势富贵,亦不是与生俱来,而是祖辈与世祖一同征战所得到的。那么,前人能抛头颅洒热血为这片土地,为大楚,我苏氏子孙,更能为了守护这片土地而奋战。” “陛下,臣郑彧请战。”郑彧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旁的郑铎惊讶不已,但却是意料之中的模样。他大抵已向他的父亲表露了心意吧。 “郑彧?你也要去?”陛下的讶异绝不假。谁不知楚京有两大纨绔,一是风流无双的苏岚,而是顽劣邪佞的郑彧,如今这两个人一同请战,谁能不疑惑? “陛下,臣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臣愿以热血报国,请陛下准许。”郑彧说罢便不再言语,只跪在地上。 “陛下,臣愿不破敌虏终不还!”苏岚也伏在地上,心中澎湃着波澜。终是走到这一步了。 “好,你们两个是我大楚的青年才俊。朕相信苏郑两家的孩子不会叫朕和大楚臣民失望。”陛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岚的眼眶开始湿润,父亲,我终是走上了你曾走过的路,一步一步,我将如你一般。 “加封苏岚为三品骁骑将军,郑彧为从三品虎贲将军,即日赴高州统西北道事宜,着太尉苏胤为西北道检察使,检查西北道军政事宜。”太监的传旨声破空而来,苏岚看着御座上的明黄,原来这一切都是戏。玄汐忽然回头看他,幽幽的眸光里,神色难明。 单车欲问边2 “现在的西北道高州将军是江源,官职不过四品,却是多年的老将,你我从未打过仗,所领的也不过是御林军的虚名。却比人家官职高,他还要听命于你我,只怕不好相与。”苏岚和郑彧策马走在路上,一路向北。长平城已被甩在身后。二人身后,是三万人的京营随行士兵。 “那又能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苏岚笑着说,今日阳光很好,温暖而和煦。 “刚才送行时,你爹还真是舍不得你呢。”苏岚又打趣着郑彧,“不过,谁有能真把咱俩当回事,苏岚除了文章写得不错,郑彧除了骑射不错,咱俩哪有什么可取之处?只怕郑伯伯还真怕你回不来。” “那便要证明给他们看。”郑彧扬起下巴,那不是刻意的风流,而是一种骨子里的傲气,“再唱一遍你刚才唱的歌吧,也当是为咱俩,为众人壮行。” “白首歌未彻。送西风、垂垂老柳,晓来悲切。兄弟相逢频言事,一夜银鍪金阕。望塞上,狼烟长绝。问燕燕何时归也,道男儿、身死心如铁!”苏岚大声地唱着,歌声在空气中回荡,这是大楚边地的一首战歌,苏晋在家中亦是时常哼唱,他便学会了。如今唱起这首歌,身后的将士们都轻声相和。 “将军如何会唱这首歌?”苏岚身边的副将,行伍出身的周品问他。 “爷爷最爱的便是这首歌,我便也学会了,好男儿,若为国而战,定当死心如铁。”苏岚笑着对他说,将后面的话大声地说了出来,身后的士卒们一定会听到。 “将军出身这般的好,末将最初以为您受不了这行伍之苦呢。”周品憨憨一笑,对他说。 “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吃这份苦。但是,我苏岚要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半途而废的。”苏岚笑着说,心中那份豪迈,无限的放大。 “末将觉着您在京营时,便是世家少有的好男儿,做将军一定能建立功勋。”周品那般真挚地说,面色上没有一丝的奉承,真诚而又坦荡。 “好啊,你便与本将军一同为国建功吧。”苏岚笑着大声说,郑彧也在马上笑着看我,那般灿烂的笑容,让阳光都要为之失色。 直到后来,坐到了天下最高,却仍旧怀念的是最初的年少轻狂。 苏岚看着郑彧,看着他的笑容,莫名地想起前世看过的泰坦尼克号,杰克大喊,我是世界之王。少年们,又何曾没有这个梦想呢? “离开了京城,才觉着通身的束缚都被丢掉了。”郑彧见苏岚望他,便说道,“那时的轻狂和不羁都是装的,可如今,我当真觉得自由的很。阿岚,你说的没错,只有离开,才有更广阔的天空。” “阿彧,我们都会很好的。”苏岚笑着点头,又猛地抽着胯下的骏马,那是他最爱的一匹马,名叫紫云,通体是紫黑色的皮毛,可日行千里。 一路向北,已是渐渐荒凉,途中经过了十余天,才算是真真体会了一下,行军的滋味。临行前,魏国安给苏岚想了遮掩的法子,用药把声音短暂的变粗,粘个喉结,这都不难。只是,女子的月信当真难办,好在苏岚身体还算不错,没有寻常女子“小死”的那般糟糕。 就这样,风尘仆仆,一路向北,无法回头。 单车欲问边3 月明星稀的夜晚,已是离家的第十天,我们已经靠近了大楚北疆第二州,也就是中州。(.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中州向北几百里,便是大楚北方最后一道屏障,高州。 中州城,是大楚北疆最为繁华的城市,只是,依旧是有些破败,想那高州便更是如此吧。 我坐在帐外,看着天空,天地广阔,星空闪烁,郑彧披着袍子走到我身边。 “你可是放心不下家中?”郑彧没头没脑地问道。 “是啊。放心不下我哥哥。”我叹着气,“只是,我的担心也是多余,哥哥比我更有能力,他会照顾好所有人的。” “那便不要这个样子。”郑彧笑着说,“只当咱们是出来玩的。” “又如何是出来玩的,你莫在逗我了。咱俩肩上现在可是几万的人命,又如何马虎。”我看着他,眸子一闪一闪,“三爷那般的圆滑,绝不会出什么意外,我爷爷,更不必担心。只是,我还是牵挂。” “我所放心不下的不过是一人,玄汐。”郑彧忽然收敛了颜色,“我不明白,为何三爷对他似乎好不介怀,也不上心,他明明就是个威胁啊。” “也许,他们之间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我亦是好奇,这玄汐,如何在朝堂上,狠辣行事;又如何在朝堂上做个谦谦公子的,我实在是看不透他。”我看着郑彧,不自觉地皱着眉。 “唉,不是咱们该忧心的。”郑彧又晃了晃头,“有你爷爷和我爹镇着,不会出事的。” “是啊,有个好出身,起码不会担心有人故意给咱们使坏,粮草什么的,也不必操心。”我笑着向后躺去,试图赶走心中的疑惑,玄汐,我只能等着郦远给我更多的答案。 “阿岚,我们会很好的,对不对。”郑彧轻声问我,我却已昏昏欲睡,只模糊地说“会的。” 我觉着他弯腰抱我入帐,似乎还嘀咕着:“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苏家的生活还真是不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我在梦中发笑,郑彧,谢谢你,还在身边。 那一夜,我梦见了哥哥带我去宛平狩猎的日子,那一天天气很好,齐国的都城总是阳光明媚却没有酷热。我们在郊外狩猎,在日落的时候,悄悄回城,担心着母亲是否会责骂我们,那时父亲,还在攻打虢国。 城门编上,有一个小小的茶棚,我们在那里歇脚。人很多,苏岚满不在意的喝着茶,看着四周。我却看见了一个足够媲美我阿哥的男子。以前,我一直觉着苏岚是最好看的男子,可他,却绝对和哥哥不相上下。 他坐在那里,四周的空气似乎都要凝结。那喧嚣似乎也与他无关,有些人,不需姿态,便能成就一场惊鸿照影,我看见他,看着阿哥,轻轻地微笑。 一见,而误终身。 我在睡梦中惊醒,却发觉已泪流满面。齐朗,为何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忘不掉你的眉目如丹青描摹的谪仙,忘不掉你的眸光轻盈,忘不掉你那淡漠和优雅。 到底是我的错,抗拒不了沦陷,一步步踏入他的生活,误了终身,误了我的哥哥,误了一家。 齐朗,我用时间和恨意,将你从心上剜去,却抹不掉那道属于你的疤痕。 我看着掌心被火烧过的痕迹,大哥说,那是涅槃,只有我知道,我在火里寻着苏岚,我在火光之中握住他掌心那块冰凉的玉佩时,我的心,也彻底冰冻。 阿岚绝世风华的笑容在我脑海中固执地闪现,我就呆呆地坐着,直到天明。 第二日清晨,早早地便上了路。中州是五爷的封地,果然是北疆最为富庶的地方。我却看见道路边上逃难的百姓,流离失所,面色凄苦。 身边有一个叫做王浩的北军将领,他面露不忍地说:“每到了这初春的时节,这里便是如此。扎鲁赫会来掠夺,周国也常常叩关,百姓们,苦不堪言。中州还是好的,可是它的屏障高州十二城,却是苦极了。” 高州是大楚最为广阔的一州,下设十二城,绵延在北方的边境上。西邻扎鲁赫,东与北邻周国,往南方,还有一点和燕国相接。这般的要塞之地,也是战争中硝烟弥漫的地方。 “将军今日估计便能见到青玛雪山,那是高州城的标志,连当地人,也不知道这座雪山有多大。十二城的水,全靠它所融的雪水,扎鲁赫人叫它天山。”王浩继续解释着,我们绕过中州,路途又是崎岖荒凉。 “那可有天池。”我的思绪停留在那路边的母女,浑身肮脏,目光绝望。 “将军所言正是,非但有天池,还有温泉。”王浩很是惊讶,我为何会知道。其实我不过是随口一说,竟没想到,还当真如此。 我点点头,不再言语,又想起那对母女,这便是战争的残酷吧,一将功成万骨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未曾接近,便嗅到了战争的残酷,只是,这里,善良没有生长的土壤。 单车欲问边4 那一夜,我们便到了青玛雪山的脚下,王浩说,明日就能看见江源迎接我们的人马。(.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我因着昨夜没有睡好,便早早地休息,只是依旧难以入眠。骨子里泛起难言的兴奋,和对于未知命运的慌张。我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的。 王浩白天说,周国也在派遣将领,好像是新皇最信任的弟弟,五皇子,敏王司徒岩若。他是这场周国储位之争中,唯一没有外放的藩王,至此,他的地位,可见一斑。 司徒岩若,我亦是见过,少年时便认识,这便使我越发的担心,只盼他莫记得当年那个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虽说那时,我不过是穿着男装跟在师父俞安期身边。可是,我爹死前一个月,我还和王愫在宛平城郊的富安镇见过他,那时,我是女装示人。那件事之后,我还一度觉着他和我家的惨剧很有牵连,直到,后来的那件事,我才打消了这个疑惑。 只是,他还会记着我吗?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期盼,他得了失魂症,但是,这不过是想想罢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我的不安,在遇见江源的大军时,终于到了极致。我坐在马上,看着前方的军队扬尘而来,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军人。决不是上林苑里那些华而不实的把式。 一骑绝尘而来,一马当先。 “末将高州北军中营副将王维安奉主将命在此迎接苏将军和郑将军。”那个少年在马上抱拳,向我们二人致意,“末将甲胄在身,恕末将无法行礼。” “江源将军何在?”我身旁的阿彧问到。 “江源将军今日去巡视三叠关。冬季即将过去,胡人的进攻也怕是要开始了。”王维安神色难明,恭谨的样子,却叫人觉不出恭敬。 “冬季?只怕是年要在这过了。”郑彧低声地说,落在我眼里,王维安的神情竟有几分不以为然。姑且不说,我和郑彧如何,苏、郑这二字,便足矣叫世人畏惧,这个王维安,当真有些意思。 “将军不知,在北地临近年关是最苦的时候。天寒地冻,胡人进犯,当真叫人焦头烂额。”王浩朗声说。 我点点头,回首给了郑彧一个眼色,我又示意王维安:“既然江源将军不在,那也没什么,见的机会还很多。我们便先行入营吧。” “将军此行还有大约一天的路程,咱们先入高州副城沛安,歇过一夜后我再与将军同回府城。“王维安看着我,征询我的意见,他的模样生的不错,五官如刀刻一般鲜明,肤色是健康的麦色,不同于我与郑彧的白皙肤色。 我点了点头,他便一扬手中马鞭,对着身后的北军将士们喊道:“儿郎们,咱们同往沛安。” 北军的将士们随着他的以及当先依次而行,我和郑彧策马追上,马蹄卷起烈烈长风,呼啸的北风在耳边聒噪,刺得脸颊生疼。 单车欲问边4(下) 到了傍晚时分,才看见沛安城的轮廓,入眼是荒芜的大片土地,白雪覆盖着黄沙,沛安城头是甲胄俱全的士兵在驻守。[.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北地荒凉,如今真可见一斑。”我叹息着说。 “将军今日见到的,算是高州较好的城池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王浩看着我,“流离战乱,遭殃的才是百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看着沛安耸立的轮廓,“一将功名万骨枯。说到底,这战火之中的人们才是最苦,左右不了自己的命运,生死也在他人手中。” 王维安在郑彧身侧,看着我,神色中有着惊诧和欣赏,和眼底那依旧的戒备。(.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时候不早了,将军早些安营,将士们也好歇息。” “将军也可以城中休息休息,这些天路上您可是吃了不少苦。”周品对我说,“照比京中,您真是像变了个人似的。” “末将未见着您时,很是好奇,楚京第一风流是何等的样子。旁人都说倾国倾城的美少年,又怎么做的了将军。”王浩笑着说,“没想到,是俊美少年不假,只是,没有我所想的世家人的倨傲。” “世家最愿意出的,不就是温润的谦谦公子,可是,论起杀伐决断的手段,哪个差了?”王维安笑着说,“苏将军,您说是吗?” “倒也不尽然,我们两个,既不是谦谦公子,也不是杀伐决断的人,不过是世家普通儿郎罢了。所多的,也不过是这个光芒万丈的形式罢了。”我笑着说。 郑彧也笑笑,“隐之,咱们该进城了。” 我的字是隐之,爷爷说,岚为山间雾气,万物皆隐没其中,是为隐之。隐之,我便要隐了锋芒,隐了野心,慢慢地扎根在这北疆。 单车欲问边5 沛安还算是繁华,酒肆歌楼样样不缺。 王维安冷冷的表情不改,虽然只有几个将军,却依旧如此面露冰霜,只是他手下的士兵,倒都对他敬佩有加。他只觉着苏岚和郑彧不过是纨绔子弟罢了,所以打心眼里便未瞧得上他。 “好了,舟车劳顿,咱们快去休息吧。”郑彧看着苏岚,又看着王维安,语气没有情绪。但苏岚知道,郑彧从心里是不喜欢他的。 “将军带路吧。”苏岚对王维安说,身后的副将们也都纵马跟上。高州军和京营的士兵必然会不合,他早已料到,只是,这种争斗现在便已开始,却还是有几分焦虑的。 沛安直接隶属于高陵,是没有刺史的,只有沛安将军兼任城主,沛安将军叫做徐渭,长相普通,说话也极是直爽,看起来,不过是行伍出身罢了。他官居从五品,虽不算是低,但落在苏岚和郑彧惯见的之中,倒算是不入流了。 安置了大队人马,苏岚和郑彧又随着王维安去郊外行营,看望士兵们,一切都打理的井井有条,王维安的能力可见一斑,苏岚始终微笑着看着王维安,这个男子,不谄媚,甚至有种军人独有的倨傲。 这样的人,使他归心自然是一种挑战,但更是幸事。一路行来,苏岚偶尔提到江源,都看得到他眼中的不屑之色,便浓了几分,想来,江源也没能得到他的忠心。 归城的时候,瑟瑟北风已席卷全城,不过是四五点钟,便已有些黑了,天空一片苍茫,夕阳缀在城头,苏岚随着王维安走上城楼,望向远方,黄沙白雪漫漫,来时的路早已消失。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苏岚看着远方景色,喃喃道,只怕是王维当年也没见到这等的壮丽吧。 王维安有些惊诧地看着身边的俊逸男子,这等好的诗句,他竟信手拈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郑彧却笑着说:“看来咱们苏少爷又诗兴大发了。” “阿彧,人生处处皆风光。”苏岚笑着捶他,,望着浓黑与鲜红交织的色彩。 “沛安最美的是清晨,那时红日初升,苍茫的大漠,都被照亮,天空却一片晦暗,那才叫壮阔。”王维安心中忽然一动,笑着对身边的素兰说。那一笑,整个人的线条都变得柔和,刀削的五官,挺拔却有几分温柔。 “显扬,从军多久了?”苏岚轻问他,显扬是这个男子的表字。苏岚只觉着他眉眼鲜活,眸子里却有着深深沧桑,与苏晋望向北方时的神情大抵相仿。 “我十四岁成为高州一名小卒,到今天,也有5年了,今年夏天,便是6年。”他看着苏岚微笑着说,颇有几分沧桑和骄傲。 “原来,你只长我2岁不到。”苏岚道,“倒是和郑彧年纪相仿。” “将军是出身绮绣,年少便能执掌一方。非我等能相比的。”王维安的眉目又显出几分嘲讽。 “绮绣?”苏岚笑得凉薄,看了他一眼,便默默转身,下了城楼。 郑彧随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只微笑着看苏岚,满目的温暖。绝世风华,尽隐在那一笑之中。 苏岚拉着身上的披风,虽是畏寒,但毕竟是习武之人,来了北疆后,便只穿这深色的貂裘,京中里以狐狸腋下之毛做成的狐裘,便被束之高阁。 这一夜,竟是一夜的好眠。想来是多日奔波,终于可以喘息片刻,只是,前路依旧漫漫。 清晨起来,红日初升,苍茫大漠俱被照亮,苏岚本想拉着郑彧上城头,他却依旧未起。昨夜夜半时分竟下起了雪,倒是高陵城这几日据说一直大雪不断。竟没想到,雪过之后,竟是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 苏岚一人走在路上,甲胄未穿,只一件普通的烟水蓝色的袍子。烟水蓝,是大楚世家的颜色,平民是不能穿着的。楚人尚黑,越接近黑的颜色,便愈是高贵。世家的蓝色,亦有深浅的差别。 城中的百姓起的很早,鸡鸣狗吠之声在巷子中响起,虽是百姓不多,却依旧是人世烟火味。 苏岚含笑走过,收获了一路的惊艳目光,没有意外地看到,城头上站立的王维安。 他看着远方,苏岚没有走上城楼,只在下看着。 他明白这个男子的野心,志在四方,心怀天下。而能够成就他的,苏岚是最好的人选。 “我成全你,可好?”苏岚笑着离开,问自己。 西出阳关无故人1 初到高陵城的那一日,阳光是极好的。[.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所有人都说说,是这一月来最好的一日。阳光冲破浓浓的云层,照耀着大楚最北方的城池。 高陵在那里伫立着,城墙是那般的高,黛青的砖泛着黄,极大的城门上高挂着高陵二字。 这便是高州主城。没有各州主城的喧嚣与尘世烟火,却有着如何都难以掩盖的硝烟气味。那高高的城墙,泛着血洗过的苍茫,那是,战火洗练的沧桑。 苏岚紧抿着唇站在城门下,看着城门,不知道该用什么言语。前世是一个历史学者,那种对历经沧桑的古城的膜拜在血液中澎湃。发丝在空气中微扬,坚毅而美丽的面容比这塞外的日光还要耀眼。 “将军,快进城吧。”王浩对苏岚说。 “好。”苏岚激动地有些难以自制,一种隐藏在血液中多年的不安分,开始喧嚣着,躁动着。那是对复仇的渴望,那是对权力的渴求。 许多年后,很多高州人都没有忘记那一天,比日光还要耀眼的男子,走入城门的那一刻。 高州三重城门,依次打开,朱红色城门,城漆斑驳,却坚固无比。重重甲兵在高州的道路旁列队,身后是熙攘的百姓,苏岚挂着微笑策马而前,烟水蓝色衬着刚扫起的雪,百姓们都惊奇望着他,望着那个少年,不知道这世上竟真的有这般的少年,风华无双。 郑彧与并驾齐驱,王维安在身后跟随。沿着士兵列队的方向,走到了高陵主城的最后一道城墙,高州刺史邵徽在那里静静迎候。 只望见,他一袭暗红衣袍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远看着,只觉得清俊。 苏岚的马走过,他躬身行礼。“高州刺史邵徽迎候苏将军,郑将军。” “起来。“苏岚翻身下马,扶起了弯身的他。他借着势,笑着抬头,迎上苏岚的目光。这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不过是二十岁上下的年纪,眉目间都是文人的温雅,五官生的很是让人舒服,眉眼似乎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放在一处,却让人觉得有几分赏心悦目。 “邵徽昨日刚从嘉城回来,未能前往沛安相迎,望将军恕罪。“他说着作势要下跪,苏岚只得又把住了他的双臂。 “何罪之有?刺史治下的百姓比我苏岚更重要。”苏岚笑着说,他也笑着站直,打量着面前的苏岚和郑彧。 “刺史,江将军在何处?”郑彧在一阵寒暄之后问道。 “将军还在三叠关巡视,大抵要三四日才能回来。”邵徽平淡地说,语气不卑不亢,听不出半分不满。 “江源将军如此忠心为国,当真是不错。”郑彧竟如此说,教苏岚感觉有些意外,自己的话轮到他说,“来日方长,今日不见也罢。” “原想着安置将军于官署,待开春后再为大人建府。”邵徽又拱手说道,“可却想到当年苏国公驻守时,曾建过一府邸,便请将军先委屈几月。” “既是祖父当年所住之处,便是我家。”苏岚笑着说,“不必造什么府邸了,反倒劳民伤财。” “那便依将军。”邵徽轻轻一笑,“我稍后便叫匠人过去,您若是有何处不满意,便即刻改一改。” “多谢刺史了。”苏岚看着邵徽的神色,想来,他虽年轻却能坐上一方刺史,必是很有手腕的。 他微笑着引着苏岚和郑彧走着,大楚的地方官员大都是三品,邵徽因着出身和年纪,不过是从三品,却在非世家的臣子中极是难得,如今看他这般,倒没什么惊讶,这般的人,当得起这个位置,苏岚却只盼他不要是空有其表,那么便没有意思了, “这便是当年国公下榻的地方。”不自觉已策马走到了一处宅子,“苏胤将军也曾在这里住过。” 那宅子太过普通,却挂着一块极古朴的牌匾,上面是龙飞凤舞的“苏宅”,那一笔遒劲的字,竟是出自苏胤之手! 苏岚看着那块父亲写的牌匾,心中涌起万千,邵徽却微笑着请他入内。 “将军今日先歇下,午后,我为您介绍高州的一众官员,至于军中,我一向是不管的,高州历来如此。”他如此说,只望着苏岚笑笑。苏岚却明白各中关节,只是这个人却不肯明说罢了。军政之争,倒还真是有趣。 于是便不再言语,邵徽领着苏岚走了一圈,这宅子朴素而不失精致。处处都透着苏家的影子,大抵是因为苏晋和苏胤都在这里停驻,苏岚觉着这里真的是熟悉的很。 西出阳关无故人2 “邵徽果然名不虚传啊。”郑彧见苏岚坐下,便说道,“大楚最年轻的一州刺史,当真了得。” “哦?何以见得?”苏岚饶有兴味地问道。现时时间充足,又没有什么乐子,和他这般说着话,倒也有趣。 “你倒是想惹我的话。”郑彧笑着回答到,“江源咱们虽没见到,可这等倨傲的性子倒是领教了,东宫背后撑腰,没有根基的邵徽与他一处自然是不好相与的。” “高州虽有军政分立,却不曾相争,这倒是好事。”苏岚笑着说。 “只是,这么平静哪里好,咱们不如让它热闹几分。”郑彧的桃花眼微眯着,他每每算计人总是这幅表情。 “不急。”苏岚笑着看他,却语气严肃,“开战之前,还不需要。稳不住边疆,咱们俩便没有下一步。站稳脚跟才最重要。” “不,阿岚,你以为他们会傻得让咱们站稳脚跟?”郑彧也收了戏谑的神情,“只怕是不争便不作为。” “你的意思是?”苏岚又问道。 “让他们心慌就好。”郑彧看着苏岚,慢慢地说,“所求不过如此。” “心慌?”苏岚看着他满脸的笃定,重复着,疑惑却又无比地相信他。 他微眯着双眼沉吟片刻,却笑着抬头,在苏岚耳边轻声地说着,苏岚渐渐露出笑容,郑彧的目光亦是越来越亮。 夜色降临的很早,北风呼啸,苏岚和郑彧皆是烟水蓝走出房门。苏岚看他身上的色彩,笑着说:“倒是难得如此有默契。” “总该让他们明白,你是谁,我是谁。”他笑着说,神情倨傲。 “下官奉命迎接二位将军。”北风吹得人有些头晕,却被王维安冷淡的声音唤醒。 高州的夜宴,自然没有京中的繁华,却有着相同的喧嚣。还有着北地军人独有的一种豪迈与飒爽。 “这便是高州最好的酒楼了。”王维安看着郑彧皱起的眉说道,“在这的一桌宴席,便是一军将士三日的军粮。” “这般的破费,我倒是心中不安了。”苏岚看着王维安的表情,慢慢地走了进去。 苏岚缓缓地走进,故意放慢步调,原本喧闹的人们,忽然静了许多,苏岚的目光慢慢地扫过他们的身子,所有人都跪在地上,“臣等恭迎苏将军,郑将军。” 邵徽在主位上走了出来,拱手道:“下官恭候多时。” 待郑彧落了座,苏岚才缓缓抬手,道:“都起来吧。原是接风之宴,诸位还是莫要拘谨才好。” 又是一阵“谢将军。”竟让人如此的顺心,这便是身居高位的好处,就算是那些面庞都那么陌生,他们还是拜伏在脚下。 “将军一路行来舟车劳顿,邵徽敬您一杯,权当是接风洗尘。”邵徽又笑着站起来祝酒。 “这可是北地的烈酒,将军可莫要醉了。”身后响起来一个直爽的声音,却透着嘲笑。 苏岚笑着举杯看着邵徽,一饮而尽。这酒着实很辣,割着喉咙,却叫我浑身暖了起来。 “原我是自小酒坛子里泡大的。”苏岚笑着环视一周,“酒虽是烈些,倒也不妨。” “下官敬将军一杯。”又是一个文官模样的人走上来,苏岚认出这个人是高州司马齐鹏,“还愿将军在高州万事顺利。” 这话听着着实有几分刺耳,苏岚却笑着接过,“谢过大人。”又是一饮而尽。 苏岚嘴角挂着有几分嘲讽的笑容,早年二哥苏岚在世便极爱喝酒,又是酿酒的行家,她的酒量便是在那时练出的。如今,又常常出入教坊勾栏,酒量算是千杯不醉。 齐鹏见苏岚如此豪迈,只得笑着退下。又是一众武将轮番敬酒,苏岚一一喝尽,早已尝不出味道,却只能喝下。这是第一个试探,直接的好笑。 一轮敬酒结束,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邵徽又恰时地站起来,示意一桌的人举杯,“苏将军奉命抗敌,我等亦当全力辅之。君等是国之栋梁,邵徽仅以杯中之物勉励诸位。” 众人又都举杯,笑着说着:“臣等万死不辞。” 郑彧在苏岚的耳边说:“还真是上下一心的好风景啊。” “刺史大人歌舞何在啊?”又是一个武将在酒过三巡之后嚷嚷着。 邵徽微皱了眉,瞬间又是优雅的模样:“苏将军可要歌舞?” “苏将军的风流之名在外,这等的边城歌舞又如何入得了将军的眼?”齐鹏又笑着对邵徽说,“刺史竟糊涂了。” 这齐鹏与邵徽的矛盾竟至如此,苏岚与郑彧对视一眼,都暗自发笑。 “子非鱼,安知鱼所欲也?”苏岚笑着看向齐鹏,目光却没有一份温度,“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如何想的,大人竟这般了解隐之?隐之倒真是和您相见恨晚。至于风流吗,我觉着是个称赞人的词,毕竟,风流也得有资本,不是?” 西出阳关无故人3 齐鹏的面色一下子白了几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又和颜悦色地对邵徽说:“还要刺史费心,罪过。” “无妨。”邵徽笑着看苏岚,那笑容才是当真入了心里眼里。 他唤着人走上前来,丝竹之声在耳边渐渐响起,那是琵琶的声音,竟有那般的清冽之音。苏胤那时叫女儿样样精通,苏岚琵琶亦是学过,只是不爱它的声音罢了。却没想到这里能听到这样好的琵琶声。 见苏岚面露欣赏,邵徽笑着说:“弹琵琶的人是高州双璧中的月姬,裴青青。她的琵琶声,算是高州十二城里最动人的了。” 苏岚点点头,笑着说:“银瓶盏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这等的声音,功夫是极深的。”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邵徽重复着,又赞叹,“都说将军是文坛国手,当真是不假的,不加雕琢,便是如此的佳句。(.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过奖了。”苏岚笑得腼腆,白居易的琵琶行果然很是应景。 月姬弹罢琵琶走上前来,苏岚又拿出跟郑彧学来的放浪样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当真是美丽的,还没有俗艳之气,眉宇间是一股英气。 “这杀破狼弹得极好。”苏岚笑着说,嘴角轻挑。 “青青仰慕公子多年,这一曲杀破狼,不过是公子的皮毛而已。”裴青青却颜色极是诚恳地看着面前俊美无双的男子说,那般的飒爽,“青青在您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 “这杀破狼是将军所做?”一旁的王浩问到。 “是,少年时所做的曲子了。”苏岚微微点着头,少年时,如今又何尝不是。这曲子是前世他研究过的破阵乐改来的,那时哼给了王愫,由王愫整理了谱子,后来竟没想到流传甚广。(.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少年求艺时,因是女儿身,苏颜便时常用苏岚的名字。大齐亦是有很多人,闻苏岚之名,却少见深居简出的苏岚。这话说出,苏岚身边的目光里的敌视又减了许多,这杀破狼在军中流传多年,又有许多人填过词,今日见到作曲之人,又如何能不崇敬。连苏岚前世听到的时候,都只觉着听着便心潮澎湃,忘乎生死。这些军中将士们,自然也是极爱这曲子的。 再者,这裴青青在高州极受人喜爱,她如今这般,自然是也要让人对苏岚高看一眼。郑彧所说的第一计,便是要他们来奏这杀破狼,以壮声势。看来,这一计算是成了。 “将军竟是俞安期的弟子?明安先生?”周品也适时地说。 “我是家师最不成器的弟子。”苏岚谦逊地说。明安先生俞安期是天下第一名士,世人都说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是最叫人崇敬地。可以说,名声大的妇孺皆知。 “将军看了月姬,下面便是云姬阮悠悠。”邵徽又适时的插话,这般的插话恰到好处,吹嘘自己,也只要点到为止便好。 云姬名气极大,号称是北疆第一名妓,是大楚四殊之一,善歌舞,善弹琴,善弈棋,善书画。完全是四全姑娘。 场上忽然静起来,这云姬是千金难见一面的美人,今日,她竟会赏光也叫众人意外。这云姬献艺,宴席的档次瞬间就上升到最高了。 云姬是在歌声中起舞而来的,那舞姿当真如行云流水,那般的温婉美好,却又带着北地的开放与热情,苏岚看不清她的颜色,只是那风情绝不逊于任何一个女子。 “只怕是要把眉儿都比下去了。”郑彧笑着说,眉意也是四殊之一,是苏岚的红颜知己,大楚长平的第一名妓。 苏岚不言语,只专心看着歌舞。阿娘教她学舞时,说,舞蹈是女子心境地最好体现,你是个如何的人,舞姿是掩饰不了的。 苏岚看着翩翩起舞的女子,忽然觉着,这个人,很有趣。只怕是,红颜知己又要多一位了。 舞罢,她款款地走来。又盈盈下拜。郑彧开口赞道:“此舞只应天上有。姑娘当真是名不虚传。” 她竟只是微笑着谢过郑彧,连苏岚都有些被她惊到,竟是这般的内有风骨的女子。那便更有趣了。 苏岚站起来,向她举杯,“苏岚以酒相敬。”不待她说话,便喝尽了酒,站着看她。这等的清高女子,又何必做那些轻浮样子,那只是侮辱。 “悠悠谢过将军。”她见苏岚这般的样子,也举起酒杯,眉眼里浮上欣喜。 “云姬姑娘竟喝了苏将军的酒?”一个武将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即是一片喧哗。 “云姬姑娘向来是不喝客人的酒的。将军还是第一个。”邵徽笑着对苏岚解释。 “多谢姑娘。”苏岚笑着说,面色如常。一副惯于风月场的模样。 西出阳关无故人4 丝竹之声又响起,高州双璧献艺之后,便告辞离去。苏岚却叫住了她们。 “岚有一个不情之请。”苏岚弯身行礼。 “将军这是做什么?“裴青青立刻拉着阮悠悠也下拜。只觉着苏岚这等的男子,全无轻浮的浪子之气,风华无双叫人心折。 “岚想请二位填一首燕歌行。“苏岚笑着说,“如何?” “将军是看得起我们二人。”阮悠悠笑着说,“您的词,是千金难得。” 底下的一众武将也都喧闹起来,苏岚是文坛国手,这无人不知。只是,这些诗词其实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借鉴罢了,说的再直白,就是抄袭。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苏岚缓缓地念着,身边的抽气声越来越响。 郑彧第一个拍起手来,“好。好一个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和郑将军,虽是西出阳关无故人,可是在座诸位,都是我们二人的前路知己。”苏岚借着众人的赞叹,又笑着举杯,这一次,所有人都大声地喊出:“谢将军。” 苏岚忽然觉着背上全都是汗,不过是夜宴而已,还这般的冷,却依旧觉着,有些力竭。 不是天下谁人不识君,苏岚真的觉着是,西出阳关无故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坐在椅子上看着喧嚣的人群,眼眶泛着酸意,阿哥,我真的好累。你的名字,压得我这般的累。 仇恨是他走下去,最好的理由,与不竭的动力。他有冲天的怨气,却只能一点一点化作报复与野心。竟是这般的艰难。 那天的夜宴,一直到很晚的时候。快散席时,忽然有传令兵来报,那人一身的烟尘,像是策马了许久,他跪倒在这一席对面,恭敬地说:“禀刺史。” “不,军中之事,如今苏郑二位将军为尊。”邵徽却打断了他。 他一脸的疑惑,王浩顺手指向旁边:“这是苏岚将军。” “禀苏岚将军,江源将军已近城十里,稍后便要回到高陵。”他对苏岚说。 “哦?将军回来了?”苏岚看向邵徽,“平日里可需要迎接?” “一向是我与司马还有副将显扬出城相迎。”邵徽说。 “那咱们便出城相迎吧。”苏岚笑着对邵徽说,“我久仰将军威名,有初来乍到,理应相迎的。阿彧也随我一道。” 郑彧竟点了头,所有人都很是意外。这几日的接触,他们都道苏岚是随和之极的人,而郑彧却有几分倨傲,很有世家的习气。 苏岚点着头看着他,他不是人们眼中那个受不得委屈的倨傲少年,他们一样极有傲骨,却又能伏低做小,政坛之上,哪个人不是如此?年少轻狂早早地便在朝堂消磨,只觉着,少年转瞬即逝,瞬间苍老。 “诸位都随我出城吧。”邵徽见这二人如此,很是讶异,但转瞬如常,笑着吩咐,一一安排,滴水不漏。 苏岚叫人牵来紫云,和郑彧的乌骓并行,邵徽一骑白马在他身后半个身子处,举止极是恭敬。苏岚不知道他做何想,可是这般的模样,想必是懂了他,便愈加的敬畏?倒也不是,苏岚从不认为他这般的男子,可以敬畏哪一个人。 这是郑彧与苏岚主动说的,拉拢邵徽,笼络王维安,而迷惑江源,叫他们放下防备。 拟把疏狂图一醉1 再次求收藏,谢谢大家。(.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冬季夜晚高州城竟是这般的冷,一袭烟水蓝,天蚕丝极是华贵,只是,不耐这北地之寒,旁边的人,除了文官裹得极是严实,武将们却大都单薄,竟有人连裘衣都未穿,苏岚虽是惧寒,却也如何表现出来,只好凑近郑彧。 “将军怎么这时回来?”身后已有人在嘀咕着什么,“哪有夜里回城的,真是奇怪。” “这般的冷,诸位大人,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这些武将在这里等便好。”郑彧难得的开口做了一回好人。 “不成的,若是少了人,将军会不快的。”高州的一位主簿对郑彧说。 “我都在这,他又怎么会不快?”苏岚笑着说,故意笑得魅惑而又凉薄。 众人看苏岚的眼神已有了几分迷惑,只是齐鹏说:“苏大人不了解江将军的。”他的语气带着讽刺,像是对苏岚说,你又算是什么? 苏大人,江将军,苏岚心中发狠道,我看他真是活的舒服了。 “那便只好叫诸位受苦,当真是过意不去。“许岚又看着郑彧,状似极是苦恼。 “你又何必过意不去?你身子弱,怕受风,不也在这等着?”郑彧及时配合。 很配合两个人的,众人又响起了窃窃私语的声音,苏岚笑着,自己和郑彧只用口舌便做了好人,还真是划算,又看邵徽,邵徽也是一脸的苦笑,还是是这幅神情,无奈却又那般的顺理成章,苏岚在心里暗暗地说,狐狸。 苏岚说完,这才想起来,心里真正狐狸是玄汐,那只黑狐狸。邵徽和他那时小巫见大巫。 江源仍无影子,苏岚叫手下策马去看。却忽然又是一阵马蹄声,那声响极大,像是几千人的骑兵一齐出现,苏岚又来了精神,想必江源回来了吧。他回来也是好事,让自己这个枯燥的想要睡觉的夜晚,别有乐趣。 江源,你不要长的太让我失望。你这个人,也不要让我不屑于杀你。苏岚在心里一遍遍说着,仿佛这样便有勇气。 郑彧的手缓缓地搭在他肩上,用男人表示友好的方式狠狠地攥了几下。苏岚疼得龇牙咧嘴,却感觉力量开始蔓延在四肢。他不是一个人,还有郑彧,还好。 马蹄声如雷鸣,划破最寂静的夜晚,高陵城墙上又加点了许多火把,照的城门那般的明亮,入城的路上也俱是灯火,城郊的军营也开始明亮起来。 马的嘶鸣声在苏岚的耳边响起,一匹骏马出现在视野之中,邵徽对他说:“当先的便是江源。” 苏岚瞪大了双眼看着那一骑,马上的人,坐得笔直,显得很是倨傲,天色太暗,看不清他的模样,却觉得很高大。 他慢慢走近,身边所有的人都下马跪在地上,迎接着他。只有苏岚和郑彧坐在马上,连邵徽都下马躬身在侧。 他那般倨傲地受了所有人的礼,当真像是高州一方之王。他看向苏岚,目光带着疑惑和狠戾。苏岚一言不发,只等着邵徽,把该说的都说了。 他下马,叫众人起身,又笑着扶起邵徽,带着高傲又故作亲切:“又劳你出城,这般的冷,我当真是过意不去。”他那么说着,对苏岚却视而不见,身边已有了窃窃私语的声音。 “将军劳苦功高,邵徽是应该的。”邵徽笑得那般温和,像极了长辈面前恭敬的小孩。 江源与苏岚父亲年纪相仿,鬓发有些白了,脸上有些细纹,五官不出奇,眼神却是那般的深沉而,阴鸷。 他猛地看向苏岚,苏岚只觉着,那般的阴鸷。 拟把疏狂图一醉2 江源看着坐在马上的苏岚,那般的眼神,苏岚已知道,他早知道了自己和郑彧是何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沉吟着问邵徽:“这马上的,是何人啊?” 邵徽又是微微一躬,对他说:“这位是,苏岚将军。”他又指着郑彧说:“郑彧郑将军。” “原来是二位将军。”江源微笑着,眼角的纹路愈发的深了,“竟劳将军出城相迎。” 他依旧不对苏岚行礼,只这般地说着,云淡风轻至极。邵徽只微笑着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苏岚心中暗暗地笑着,竟真是这般的有趣。 “大漠夜景,极是好看。”苏岚笑着说,“本将军无碍,只是一众高陵官员早已冻的不行,江大人看咱们还是进城吧。” 苏岚语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才是高州主官,虽不倨傲,但是亦不能被他辱了。示弱乃是示弱,只是,这点傲骨,不可丢。 “呵呵。”江源轻笑着,又点点了头。苏岚正欲掉转马头,江源却也上马,唤住他:“苏大人。” 苏岚在马上回头望他,他说:“高州深夜,大人初来,只怕是不熟城池,江源引路吧。” 未待苏岚回答,他已策马上前,在苏岚之前走着,按照大楚的等级,苏岚是三品,官位便超过他这个四品的高州将军。于门阀而言,苏岚更是九世家中最高贵的苏家,他不过是行伍出身,江氏算是半个小世家,于苏岚而言,他简直卑微的很。 他的做法,是明摆着折辱。苏岚勒住马,不再向前,眉峰紧紧地蹙着,郑彧握着马鞭的手已然发白,紧抿着唇,看着苏岚,面色森冷。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江大人慢行。”正在这个时候,身后响起王维安的声音,江源转身安静看他,王维安翻身下马,躬身道:“大人这般,与礼数不合。” 苏岚与郑彧对视一眼,看来猜想当真,他们二人果然不是看起来的那么和睦。王维安此言一出,人群又是寂静的喧闹。江源的将士们纷纷看着王维安,只是王维安亦是威信极高,无人敢言语。 “哦?哪里不合?”江源的声音那般的刺耳,“苏将军不熟高州道路,我为下属,自当引路啊。显扬,你说呢?” “下官所指并非如此,而是,大人见三品主官,当下跪致礼。而军中甲胄在身,也该是欠身长拜。”王维安的声音不大,却那般的有力,“主官出城相迎,是对大人的赏识而宠幸,大人更该谨守礼节。” “王维安。”江源动了气,不再唤字,而唤了王维安的名字。 “江大人一路风尘,想是这般的年纪身子也是吃不消的,我看,隐之你便免了拜礼,今日便改为躬身,待正式入府,江大人再行正礼,如何?”郑彧笑着看苏岚,状似关心。 “恒远说的倒是在理。”人前我们都称呼对方的表字,“江大人看如何?” 所有人的声音都消失,空气变得安静,苏岚坐在马上看着江源,他个子高了苏岚一大块,苏岚却稳稳地坐在马上。 江源看着他,目光闪烁着。“江源,你看如何?”苏岚又问。以二人的年纪,苏岚称他的名字,是不敬,可是,苏岚才是主子。 他依旧一动不动。苏岚已狠狠一挑眉,面色凄冷地想要说什么。却听得一个声音。 “末将向将军请罪。之前折服于将军风姿,一时忘形,忘记行礼。”江源身后的亲兵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接着便是甲胄触地的声音。那个说话的人竟穿着铠甲向苏岚下跪。 他一跪下,苏岚的目光冷冷地扫着他身后的军士,接着,便是整齐地下跪之声。 苏岚满意地点点头,“把火把给我照亮。”其实火把已经很亮了,看的清彼此的神色。那跳跃地火焰,在苏岚的脸上留下阴影,衬得少年的笑容越发的邪魅。 只是,那般的明亮,苏岚才能想起,父亲的死讯传来的那一夜,母亲一身红衣,拉着痛失出城门的时候,想起,那时,家门最后一次点起照亮长街的火把。那般的富贵,烈火烹油。 拟把疏狂图一醉3 他利落地从马上翻身而下,烟水蓝的长袍在空中划过姣美的弧度,天蚕丝纺出的细密纹路在火光照耀之下,低调却绚丽地耀眼。笑着走到那个跪地的将军面前,他的服色,应该是江源的副将。 “末将高州将军副将程远。”他又拜倒在苏岚的脚下。苏岚受了礼,又扶起他,“快起来,甲胄在身,不必如此大礼。” “末将第一次拜见将军,未解甲胄,将军恕罪。末将惶恐。”他被苏岚扶起,又再次拜伏在地。 “快起来吧。”苏岚笑着扶他起身,又对着他身后的人群大喊:“儿郎们,快起来吧。夜深露寒,莫跪在地上。” 江源的面色已有些铁青了,他亦下马,走到苏岚面前,看着苏岚的双眼,少年面上挂着世家豪门训练出的笑容,看着他。(.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忽地撩起袍子,单膝跪下看着城门方向道:“高州将军江源参见骁骑将军。” 苏岚站在那,一言不发,看他完整地拜着,一句客套也无,邵徽依旧是笑着看着,将自己裹在毛皮大氅之中,苏岚却觉着他好似看戏。 江源紧抿着唇,站起来,又跪在郑彧面前:“高州将军江源参见虎贲将军。” “起来吧。”郑彧看都未看他一眼,“今夜是来接你的,不是劳累你的,想必也乏了。我亦是乏了,我先回城了。不必带路,我还是找得到,苏府的。” 郑彧一口气说完,那般的倨傲,他语罢看着苏岚,苏岚道说:“你回去吧。” 郑彧一扬马鞭,乌骓在黑夜里急速地奔跑起来,烟水蓝色的袍子招摇着,那般的美丽。 江源的礼僵在那里,苏岚假惺惺地叹着气,走过去,扶起他:“他便是这般的性子,郑尚书都拿他没办法,若是冒犯了你,我替他赔罪了。” 苏岚又微微一躬,江源连忙说:“将军这是做什么?” 苏岚这一躬,他便要叩拜回礼,自然是不行的。苏岚也借此,利落地翻身上马,他的马术是父亲亲自教授的,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 “明日日出时分,我希望在高陵府衙看到诸位。”苏岚说,“还有,今夜辛苦诸位了,显扬,给所有随行的将士,准备好驱寒的姜汤。江将军好些休息,明日还要听您讲述高州军事呢。” 清脆的马叫声中,苏岚与紫云消失在浓浓夜色之中。 第二日的早晨,苏岚仔细地描摹着五官,刚刚装扮完毕,便看到了在正厅里等候的邵徽。他心中暗暗地赞许,这个人,当真是滴水不漏。 见他出门,邵徽向他行常礼。又微笑着和他寒暄,关心苏岚是否习惯这里。 苏岚看他的神色如常,却似乎有些话想说,便不再开口,让气氛安静了下来。郑彧的声音却不合时宜:“苏岚,你可起了,快滚出来!” 苏岚苦笑着看着邵徽:“唉,败笔啊,带着他来。” “苏岚,苏岚!”他喊着,看到邵徽在这里,忽然声音消失。“刺史大人也在?”郑彧的笑脸瞬间变成了一本正经地模样。 “是啊,今日我陪二位前去府衙,然后在一道去军营。昨夜那般,只怕是今日去军营,事情会不大好。”邵徽说着,竟流露出担忧来,“我只怕军营中,您会被他折辱,那便是不好了。” “邵徽,这般的担忧是不必的。”郑彧笑着坐下,笑得那般的痞气,像极了初遇时的他,“我在,谁能羞辱阿岚?” “是啊,大人说的对。只是,主帅不合,军心不稳啊。”邵徽又面露忧色,这一刻,苏岚愿意相信他是将高州看的最重。 “我会隐忍,毕竟他也是德高望重。不过,他不可以得寸进尺。”苏岚看着邵徽,慢慢地说。 “呵呵,德高望重?”邵徽嘲讽地说,“若是那样,邵徽何必说这番话?” 苏岚只是笑着看着邵徽,邵徽看着他的笑容,点点头,起身道:“邵徽为将军引路。” 拟把疏狂图一醉4 府衙离苏岚的住处并不远,骑马不过是片刻便到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到时,高州的一众官员来的倒是很齐的,站在前面的人一袭红袍,竟是从三的官职,教苏岚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早便看到了高州最后一个握有大权的人。 邵徽看着他,说:“那位便是高州督军李晟大人,昨晚是在江源将军后回来的,所以您没见到。” 苏岚看着李晟,他是高州城除了他们俩以外唯一的世家人。出身李家的旁系,倒也是高贵的出身。昨夜,苏岚便想见他,只是江源弄出这样的事情,却没了机会。不过,他昨日不与江源一起进城,倒真是叫苏岚有些捉摸不透。 “下官李晟参见将军。”苏岚还未下马,他却已长揖行礼,苏岚只得连忙下马,客套地说:“李大人辛苦了。” 他微微一侧身子,又和郑彧见了礼。又满面笑容地将苏岚迎进了高州府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一脸的谦和,和他们讲着高州。这位高州督军,是凌驾于高州将军和刺史之上的人物,对于高州,他便是军政的第一人。 他所说的苏岚早已知道,不过是微笑着看着他,又随着他点头。不过半个多时辰,这第一次见面便算是了结,毕竟,苏岚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主抓高州内政。 “李大人,我倒是想听您讲讲高州的战况如何。”他说完,苏岚便问他。 “周国的大军在边境上徘徊,六百里平川他们已过了,已近雁门关。”李晟笑着说,“这些江源将军所知更为清楚,我稍后便引将军前去军营。” 他们没有一个人提起高州的军事,都把这个球踢到了江源的脚下,真是有趣。 “李大人随着江源将军奔波了几日,快些回去歇歇,劳刺史陪同便够了。”郑彧又恰到好处地接话。苏岚看向李晟,他脸上浮起笑容,那般地像是李尚书惯常的笑容,原来李家的笑容也是自成特色。(.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这里终于遇上了世家的人。 邵徽随着苏岚并辔出城,高州的街路上竟有了拥挤的景象。苏岚以目光询问身边的人,不多时,便有人回报,说是玉门大街上半月前新开了一家商铺,是莫梓苏在高州的第一间商铺,所以教百姓们都蜂拥而至。 “哦?他云记的名号在这里也那般的大吗?”苏岚问邵徽,心中却暗暗的窃喜着。 “是啊,莫梓苏的姓名,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邵徽目光之中全是神往,士人们都想做莫梓苏,腰缠万贯,名重天下。 苏岚笑着点头,不再言语。莫梓苏的店铺开张,便意味着他的势力已经在高州站稳,那么他也不必再日夜忧心不知京中之事,看来,要找个时间好生去坐坐。 高州城的军营在主城之外三十里,远远望去,便是望不到边际的军帐,背后是白皑皑的雪山,荒凉却又那般的壮丽。 “江源平日也是住在城中的,只是昨晚他又连夜回到了军营,所以,臣才有几分担心。”邵徽慢慢地说。 苏岚却没回答他,因为,高州军营的大门已出现在他的面前。握着缰绳的手,都有些颤抖,这便是自己要献身的地方吗? 苏岚忽然很想哭,三年前还从未想到过,自己竟会有这样的生活。只是今天,她却在权力之中起起伏伏。 邵徽先行走近,士兵们面无表情而恭谨地开了门,默默地送他们进去。军营很大,帐篷很多,却极是有序,先是步兵的帐篷,借着便是伙房,簇拥在中间的是军中的主帐,主帐后是骑兵营,远远地可看到马厩,再看便是极大的空地,陈列着无数的兵器,现在全是士兵,喊声震天。 王维安却意外地出现,他未着甲胄,只是一袭黑袍。“这个时辰将士们正在操练,请将军下马进营。” 苏岚依言跳下马,将马鞭递给身边的随从,王维安又微一弯腰:“将军这边走。” 苏岚跟在王维安身后向演武场走去,过往的士兵排着队默默行走,见到他们只是行礼,然后走过。 苏岚看向郑彧,他的手按在长剑之上,攥的那么紧,想必也是激动的吧。 见他们进入,王维安示意身边的士兵通传,霎时极洪亮地声音传开:“骁骑将军到,虎贲将军到。” 苏岚随着声音走入,看着那一张张好奇地脸孔,烟水蓝的袍子在地上划过弧度,脚下坚实的土壤,让人心生安定。 几位将军都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将军。” 苏岚和郑彧径直向主位走去,江源正擦着汗,见我走过去,只是微微弯腰:“苏将军,郑将军。” 苏岚微微一摆手,转过身看向帅台下的人群。忽然问自己,父亲可曾站在过这里? 他不知道,但是今天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以后,也只会是他。 仍留一箭定天山1 江源走上前,看着底下的人,大喊着:“这位便是高州的主将苏岚将军,这位是副将郑彧将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语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终是开始议论,苏岚原来是这个样子。苏岚知道自己的面相无论如何改变都太过柔美,与江源这种坚毅的长相相差太大。 果然,他们之中开始出现质疑的目光,与他们而言,苏岚是养尊处优的世家少年,凭着祖上的功勋,轻而易举地便得到这个他们用鲜血都难以换来的位置。所以,这一遭,苏岚必须一鸣惊人。可是,谁能给他制造这个机会? “诸位将士以后,要听凭苏将军的调度,与苏将军一同为大楚守边!”江源又喊道。 没有电视剧里气吞山河的声音,是鸦雀无声,苏岚只看到一双双满是问号的眼睛。他在心里叹着气,临行前爷爷早已告诫过他,只是,挫败感还是浮上心头。 苏岚看向江源,他的唇边笑容谦卑的刺眼,像是在他挑衅。郑彧却走到他的身边轻拍着他的肩膀,苏岚看向他,他却一下子扯开烟水蓝色的袍子,苏岚诧异地看着他,他却笑着对江源说:“劳烦将军为我们二人准备两身普通士兵的衣衫。” “这?”江源有些愣住了,郑彧竟然釜底抽薪如此做,连苏岚都没猜到。 “还愣着做什么,这身袍子,如何能穿在军营之中,城中我和苏将军是三品大员,这里,我们倒是要与将士同甘共苦的。”郑彧笑着拍了拍江源的肩膀,他的衣襟微微地敞着,这个男人性感自信。 苏岚解开身上的大氅交给周品,慢慢地走过去,又笑着对王维安说:“继续操练吧。” 王维安一躬身退下,不多时,士兵们又四散着开始了操练。江源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苏岚却摆了摆手“不碍事地,这身袍子,自然也是可以在军中行走的。江将军,咱们去主帐详谈吧。” 主帐里燃着炭火,邵徽未去演武场,却坐在了主位边上的位置。见苏岚进入,便引他坐到了主位,又问道:“将军怎的未穿裘衣,可莫要感了风寒。” “不碍事的,我是习武之人,并不畏寒。”苏岚还是觉着有几分冷,便凑近了火盆一些。江源在后面进来,看他早已坐了主位,郑彧和邵徽又占了两个侧位,面色已有了几分不豫。 “将军可能给苏岚讲讲高州的状况?”苏岚起身,看到帷帐里挂着巨大的舆图,便向那里走去。 江源随着他走过去,轻笑着看他,用手一指图上:“这便是高州的十二州,中间是首府高陵,向南又一城,是高陵的副城沛安。之后向西有四城,分别是嘉陵,晋城,安原和鼎城。鼎城再向西便可到达斟国,向南走便是熙国和燕国。东有三城,分别是定远,抚远和庆远,是临着扎鲁赫草原的。余下三城便是三叠关所在的城池,玉门,嘉关和雁门。出了雁门,便是云关,云关向北便是六百里平川,这四百里平川无险可据,所以周楚都一直没有抢夺,只是,平川一向是战场所在。我去了嘉关和雁门,周国有大军来袭的迹象,云关必须加强守卫。” 苏岚看着江源,若有所思地点头,齐朗曾说的一句话诡异地浮现在他的脑海:“对于将军,权力的斗争是第二位,大敌当前,如何取胜才是第一位。只是,何人取胜却很重要。” 苏岚又自嘲地笑笑,齐朗他是个好帝王,只是,为何不能取胜的那个人是自己的父亲?他为何会对自己这般,这个问题问了三年,却始终没有答案。 “周国是何人领兵?”他正出神,郑彧的问话将他拉回现实。 “主将是睿王司徒岩若,而副将是周国的名将周衡。”江源笑着说,“对方的主帅也是第一次带兵。” “司徒岩若?”苏岚重复着他的名字,摇了摇头,早知道是他,只是还是烦心,“你从未与他交过手吧。” “是。”江源答道。 “司徒岩若的文治武功都是极好的,不过是出身太过于低微,否则,他在周国是很难有人与之相比的。”苏岚看着江源,语重心长地说。 江源却笑出声来,似乎是那般的鄙夷。苏岚摇了摇头,这十年来,江源的战绩确实是好的,与周衡交手虽然也曾不敌,不过胜势更多。这也是为何陛下只叫他带兵而来,也是因为对江源的信任与信心。只是啊,这天下要变天了。 “不过是初出茅庐的孩子,将军说是吗?”江源又挑着眉看苏岚,这般的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仍留一箭射天山2 苏岚不置可否地地摇摇头,看着面前的人,盘算着如果教他第一阵对垒司徒,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的意思是,我五日后便亲自带着最后五万人赶赴雁门,亲自督战。”江源又道,“便请将军坐镇高陵。” “我看这样不好。”苏岚驳斥道,“陛下遣我来此,便是据关退敌。我知道大人是体谅苏岚年少,只是,这样,苏岚更要身先士卒,亲临前线。” 江源又被他的话语挡住了答话,便又问道:“那何人坐镇高州?” “将军以前是如何办的,如今也如何办。”郑彧走过来,“邵刺史与督军坐镇,可是?” 江源的脸色有几分难看,邵徽似乎知晓缘由,便道:“粮草一事,邵徽秋季便准备好了,亲自押解,您不必忧心。” 江源的面色这才缓了几分,苏岚与郑彧对视一眼,这其中必有文章。 又闲聊了几句,便有人走进营帐,看服色是个千夫长。他行礼,道:“王将军正和士兵比武,请将军们过去观看。” “哦?”江源笑得很爽朗,“他可是许久不上场了,三位,咱们同往?” 苏岚和郑彧笑着点头,邵徽亦是起身跟上。 还是演武场,不过是骑兵营之后的演武场,江源叫所有人都骑马过去。这一天阳光虽是极好,但是空旷的场地却依旧是凉意。苏岚的大氅放在帐中,还真是觉着有几分冷。 临近演武场,喧嚣声极大,像是喝彩的声音,听着便觉着热血沸腾。一旁的士兵见到他们都面无表情地行礼,苏岚随着江源下马,向里面走去。 王维安和一个士兵在大大的演武台上,下面围满了将士,都在大声地喝彩。王维安依旧是灰色长袍,手持一柄宝剑,见江源过来,士兵们让开一条道路。江源随意地问:“这是第几个了?” “回将军,第六个了。”那个士兵一脸的激动。 正言语间,这个士兵的脖子上架上了王维安的长剑,王维安面色骄傲,那个士兵也谦恭地说:“将军胜了。” 人群爆发出喝彩声,王维安轻笑着问:“还有何人挑战?” 郑彧有几分跃跃欲试,苏岚却先他一步,轻点足尖上了演武台。他的轻功因身子轻盈很是不错,看起来姿态也是极好的。 底下的士兵,忽然停止了喝彩和喧闹。这等的轻功哪里见过,竟真像是传说之中的。 “将军。”王维安见苏岚上台,有些诧异地连连后退。 “我向你挑战。”苏岚慢慢地说。这里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地方,虚与委蛇,不如真刀真枪。 “将军。”他有几分迟疑。毕竟,对方是将军,他又不知其实力,若是伤了他,彼此面子上,定然不好看。 “你只当我是苏岚而已。”苏岚笑着说,接过郑彧递给我的长剑,这是哥哥在时送给他的,叫做“青云”,是天下十大名剑之末。虽只是之末,但也是极好的。 “青云?”他低低地叫着有几分不可置信,“十大名器?” “九大名剑。”苏岚慢慢地说,第七的青冈已随着他父亲,永埋地下了。 “郑彧,把你的佩剑拿出来。”苏岚唤郑彧解下他的长剑,“这才是第十,紫魂。” 王维安接过郑彧手中的剑,他知苏岚不想以兵器欺他,只大方地接过。 见世上罕见的名剑出鞘,底下的士兵愈加沸腾。江源却说:“名剑还需好的剑客相衬啊。” 苏岚和王维安已做出了起势的动作,苏岚看着他的站姿,心中在猜测着他的第一剑。他的身形先动,接着王维安便随上,剑气划破长空而来,苏岚微微慢着步子,想细看王维安的招数。 王维安的力道是极好的,苏岚觉着有大力迫近,他的招式,很是平常,却极是实用,大抵是军中历练出的。苏岚微微一转,堪堪地避过他的第一招。王维安的眉似乎皱了起来,苏岚我第一招只是虚晃,究竟实力如何,他无法判断。 这一切很快,苏岚又凭着轻盈避过了第二招,第三招,第四招,第五招的时候,王维安的力道已卸了几分,苏岚便迎了上去,技巧上他定是不如苏岚的,苏岚眼见着要撞到剑尖,却猛地一转,腾起到了他的身侧,而手中长剑,却清啸着,从另一侧插过,他急忙来挡,清脆的声音响起。 苏岚趁着他慌乱,抢了几步上去,招招紧逼,最后把他逼到了台沿,他以力道相抗,苏岚却一转手,向侧边刺去,他抵挡之际,苏岚却又收手向前,转眼间,苏岚的手已按上了他的剑,他回去的剑锋,停在离我另一只手一寸的位置,而苏岚的长剑,抵在他的背后。 他试图挣开苏岚的手,苏岚却将全身的内力灌注在双手之上,他如今这般的体力透支,定是敌不过他的。苏岚一人,有三人修为。苏岚内力的根基不够,哥哥临死前,却将他近十年的修为尽数渡给他,少时,父亲还渡过他内力。 “末将,认输。”王维安猛地丢下手中的长剑,紫魂泛着紫光落下,在落地前一刻,却被郑彧轻轻地接住。 仍留一箭定天山3 江源的脸色,那般的不好。底下的士兵,不知台上的具体状况,良人的打斗,在他们眼中不过是极快的对战,衣袂翻飞定是好看的,却无人能看出他们俩的招式变换,边只看见王维安被苏岚的按在那里,然后弃剑认输。 但是,江源离得这般的近,可以看得清楚,苏岚不过是几成的功力便这般霸悍,又如何轻松的起来。 忽然台下爆发出极大的喊声,那是士兵们对苏岚真心的赞扬。苏岚微微一笑,收回了手,泛着青色的青云也应声入鞘,苏岚把剑随意地向下一抛,却又好几个士兵上前去接,他微微地笑着,青云的重量一向是不够的。因着重量太轻,对阵时不比那些较厚重的长剑,青云才排了最后。所有人都知道,轻剑不易用,比起紫魂,青云可是轻多了。 他们看向苏岚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倾慕。(.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微微地笑着,不动声色。 “末将甘拜下风。”王维安却单膝跪下。 “起来,不过是寻常切磋而已。没有末将,只有王维安和苏岚。”苏岚笑着扶他起来,“我的兵器顺手,倒是欺了你,你的剑法,也叫我惊叹。” 他看着苏岚,目光似乎有些不同。“我是真心的,我学的都是名家绚丽的剑招,样子好看而已。”苏岚笑着说,“你的,可是斩杀敌军才能练出来的,这才是一个士兵,一个将军需要的。” “苏将军,苏将军,苏将军,苏将军!”底下的喊声那般的响亮,他只微笑着看着下方。少年知道,他笑起来有多美丽。这副捡来的皮囊真是世所罕有的美貌。 “以后,我与各位同甘苦,共患难。”苏岚用内力喊着,声音传得很远,“走向战场,我是你们的苏将军,在这个营地里,我与你们一样,一样是青涩地刚刚走入军营的士兵,没有骁骑将军,只有苏岚!” “苏岚!苏岚!苏岚!”他的一番话彻底教底下疯狂,微微地笑着,走过江源,目光倨傲地看着他,郑彧迎上他,将他的披风搭在我的肩上,苏岚拂开。他低声说:“别胡闹,感了风寒你可怎么办?” 苏岚摇了摇头,大踏步地走着,任冷风吹拂身上。身后响起脚步声,王维安跟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只随着他走出了营地。 走回营帐,苏岚换了一件披风,邵徽笑着说:“刚才的事,下面的人与我说了。将军的身手竟这般好,王维安在北地也算的上是数一数二的了。” “我不过是占了便宜,他不了解我的招数罢了。”苏岚微笑着,不肯再提。 “不,是王维安技不如人。”江源不知何处去了,王维安却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苏岚看着他,他却跪倒在地:“王维安之前,一直小视将军,对将军失礼,请将军责罚。” “罚你什么?”苏岚坐回主位,没有扶他起来,语气却极是云淡风轻。 “末将对您不敬,该罚。”他恳切地说。 “是该罚。”郑彧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郑彧一米八七左右的身高,很有压迫性。 “你们因为我和苏将军初至,便不以为然。”郑彧叹着气,声音却那般的大,“我知道,这里,一切都要凭实力说话,只是,你们太目中无人了。这般的性子,当真是要好好罚罚的。” 苏岚却忽然听到帐外有轻微地铠甲声响,好像还有冷哼,江源原来在那里,他看向郑彧,才明白这番话是说给谁听的。 待那脚步声走远,苏岚才看向王维安,语气很是平淡:“北地天寒,起来吧。” “请将军责罚。”他一动不动。 “你当真是仗着我赏识你。”苏岚的声音很轻,“这般的逼迫与我!”声音忽然拔高几分。 “我若想罚你,自有千百的方法,可那个对我是真的有利?嗯?你是国之栋梁,伤了你,便是伤我自个。”苏岚的声音拔高,听起来很是凌厉,“你给我起来,你若是这样,你还配做这个将军吗?” 仍留一箭定天山4 他站起身来,看着苏岚。苏岚从座位上起来,他的个子,不过是一米七五,比起他们来还真是矮了。可走到他面前,气势却极为严厉。 “你是我看中的人,别叫我失望。”苏岚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衬着他的气势,叫人无可抗拒,“我要依靠你,依靠你们,为我,也为你们自己守着这高州。” 邵徽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会这么早便说出这番话。 “我不喜欢和自己的手下勾心斗角。”他慢慢地说,“你们都是渴望建立功业的,这我清楚。我依靠你们,你们同样需要我。我可以给你们一切,你们也要帮助我。” 邵徽却低低地笑起来。 “将军的性情邵徽真的喜欢。(.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他依旧是笑容不改,“邵徽的性子,将军可喜?” “不喜,但我需要。”苏岚同样微微地笑着,“邵刺史看如何?” “邵徽,愿追随将军。”邵徽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邵徽知道,只有您,才能使高州脱胎换骨。” 苏岚摇摇头,这里才是到了哪里,未来如何,谁能知晓。 “只有您,才能给邵徽,邵徽要的。”邵徽又看着他说。 “你要什么?”郑彧问道。 “他要的,是治下的空前繁荣和我的信任。”苏岚回答道,邵徽的目光中,却似乎泛起了涟漪。 “苏将军。”邵徽伏在他的脚下,那般的谦卑。又直起身来,那般的高傲。 “我答应你,许你一个锦绣高州。”苏岚动容地扶起他。这天地间,有多少有志之士,这些热血的少年,都是如此杰出的儿郎。 “还有一个锦绣大楚。”他说着,眼光中,那般的灿烂。 “邵徽。”苏岚低低地唤着他,他与他所想似乎并无差别。 他是有野心的,有贪欲的,有对权力的渴望,只是,他要的不是他们带来的富贵,他所要的不过是拥有它们的过程,那种无可替代的成就感和站在云端之上被人称颂的快感,甚至说,在某种意义上,他与他,是相同的人。 他缓缓地跪下:“苏将军。邵徽与你同生共死。” 苏岚扶起他的手,王维安却又再次跪倒:“王维安愿以此身交付于苏将军。” “哦?”苏岚挑眉看他,他的面上依旧是没有什么波澜,却那般的坚毅,目光灼灼地望向他。 “王维安一生只想为名将保家卫国。”王维安低低地说,“为将者只愿无后顾之忧,为国斩敌,可高州却勾心斗角,只能蹉跎岁月,将军,您可能给我一个没有后顾之忧的高州?” 苏岚低低笑着,冠冕堂皇,一个要锦绣大楚,一个要没有后顾之忧的高州,不过,他既然开口,那自己便一定给的起。 “我现在给不得,但我不久,一定给的起,也给的了。”苏岚没有扶他,却转身看着郑彧,郑彧温润地笑着,那般的温暖而美好。 他从怀中拿出匕首,在手心轻轻一划,血珠便沁出手掌,他将手覆在苏岚的上面,苏岚也划开手掌,王维安和邵徽都一言不发的划开手,覆上来,四个人的血缓缓地滴下,到微霜的黄土里,再不见。 “三日后,玉门抗敌。”苏岚缓缓地说,眸子里满是狠绝。 “邵徽,我要你保我,一切无忧。”他冷冷地看着邵徽,他只是轻轻地点头,笑意浅浅却掩不住一脸的凌厉。 “很好。”苏岚微微一笑,再不言语。 仍留一箭定天山5 “维安,替我告诉所有的将军,今晚升帐议事。我先回高陵城一趟,等我回来时,我希望可以看到帅帐。”苏岚慢慢地说,又看向郑彧,“阿彧?” “不必管我,我今夜便去雁门,依旧是飞鸽传书。”郑彧笑着说,却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话语。 “阿彧,谢谢。”苏岚低声地说。 “阿岚,这不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郑彧笑着看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刻意用了未染血的那一只手,那般的修长而有力。 苏岚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这几年间,他早已明白他,有些话,对于懂得的人,不必说出口。 郑彧当先走了出去,苏岚也随着他去马厩牵马回城,他欲先回府换身衣裳,毕竟这烟水蓝实在是扎眼。 “我走后,你一人应付的了吗?”郑彧有些心忧地问他。 “我不想叫人知道你的行踪,所以,我会给你想法子,你只要一言不发跟着我便能顺利地出城了。”苏岚低声说。 回城后,他们先回府换了衣裳,苏岚却依旧是一袭烟水蓝,骑着紫云招摇过市,郑彧却是一身朴实无华的灰袍,他从未见过他做这般的打扮,他在楚京,一向是引亮所有人眼眸的男子,哪一件衣衫不是流云锦,流泻的光华绚烂了多少女子的芳心。 “你一早便备下的吧。”苏岚看着他,不无感慨。 他微微的笑着,温润了时光的风华随着唇角隐隐流动,“喏,这冬天你还拿把扇子装风雅?” “不必对我做这幅样子,我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子。”苏岚摇了摇头,翻身上马。 “这是去何处?”他又问。 苏岚一言不发,却策马快走,感觉着后面有人在跟着我,他相信女人的直觉在某些瞬间,是足够好用的。 策马走入闹市,高州的街市人流熙攘,目光扫着街边小店,大都古朴,甚至破败,连物件都有几分老旧。再向前走,便是玉门大街,高州最繁华的地方。玉门大街上酒楼伫立,较之京城的明巷虽逊色,倒也难得。 “你说,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郑彧低声问。 “你昨日不是喝过了吗?”苏岚笑着说,云记已映入眼帘。 “不,那酒是没有味道的。”他低低地说,“我们为何来这里。” 他笑着下马,云记的店面很大,两层楼高,门口是石阶,下面站着两个面容清俊的小厮,苏岚笑着点点头,自己人的手笔还很是不错。 虽开业了半月,顾客仍络绎不绝地,苏岚踏上石阶,便看见一个极熟悉的身影在门口忙碌,他负手站在那里,笑意浅浅地告诉着手下人什么。 “晋先生。”苏岚唰地展开手中的扇子,二哥苏岚亲自刻上去翠竹在白玉的扇子上栩栩如生。 “苏公子。”晋容见他,面露喜色。 “我没想着,竟真是你亲自来打理这个店。”苏岚笑着,说的也是自个的意外。 “只怕公子一时无暇分身,又放心不下,只好自己过来。”他微笑着说,将苏岚让了进去。 晋容与苏岚闲话说着,客套地称赞着自家公子,苏岚听得耳朵有几分发热,他却是极为自然。只有郑彧一头雾水,只好问:“莫公子这店铺是卖什么的?” “公子什么都卖,这世上,没有什么不能卖,郑大人,可是如此?”晋容笑着说。 郑彧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却又点了点头。“晋公子很是有趣。我倒是很想见见你家公子,何等的人物可以有你这样的手下人。” “我家公子不轻易见外人。”晋容又挡了回去。走到二楼的雅间,陈列着大小玉器,像个古董铺子。站在门口,苏岚却站着不走,以往我们一向如此,铺子里有这样的一个房间,卖什么不一定,门口却会挂着玉玦,这便是询问所来之人是敌是友。 苏岚摇摇扇子,笑着说:“我的朋友。同生共死的那种。今天想借梓苏的好地方。” 晋容了然一笑,推开了雅间架子后的小门,楼梯出现在眼前,烛火闪闪。 “愿为苏公子效劳。”他先行走在苏岚的前面。 大漠夜雪北风紧1 走下去,再出现光亮的时刻,眼前已是另一番天地。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小院子里,雪堆在一旁,若是春日,大抵是翠树红花,这样的布置,却叫苏岚眼睛里都要泛起酸意。 “这,和宛平的竹风馆是一般的?”苏岚问晋容。 “给您留得,是照着松涛居拓下来的。”晋容满眼的温和笑意,“公子说了,他在这开店铺,就是追随您来的,这一切也当以您为先。” “苏岚。”郑彧不明就里地问。 “郦远在吗?”苏岚又问。 “他在的,郦珩刚传来消息,问朝云可要过来。”他随着苏岚向里走。 “我新盘下的酒楼,就准备叫竹风馆。待您第一仗结束,我便开门。”他笑着说。 “这可有后门?”苏岚问道。 “有的,可以沿着边巷直通城门。”他回答道。 “易容的东西你可准备了?”苏岚又问道。 “应有尽有。”他笑着说。 苏岚转向郑彧:“你此时出城,我放心不下,所以才来了这里。我与莫梓苏是自小相识的刎颈之交,便借着他的地方,帮助你。” 郑彧点点头,苏岚随着晋容走了进去,松涛居的字,仍旧是父亲当年写过的那三个字,遒劲有力。 苏岚踩着楼梯上去,哥哥最喜欢的红松,他说,雨后有一种清澈的香味。那种我们很少能再收获的像儿时的纯净。 楼上挂着檀木的帘子,玉珠为骨,窗子不是齐国的镂空木窗,却绘着梅兰竹菊,与往昔一样的位置,放着床榻,书案,以及满满一架子的书。中间铺着大大的毛毯,和他在时并无两样。 这是我的家,在大火中被烧尽的苏家。 “阿岚,这是你的?”郑彧问苏岚。 “我的家,我在齐国的家。”苏岚说出这句话,心口的绞痛意外地袭来,“好了,我帮你易容,然后你就可以出城了。郑大公子的容貌太美,不安全。” 易容大抵是苏岚最拿手的事情了,不过一刻钟,郑彧那张绝代风华的脸,便化成了最普通的路人甲。苏岚细细地嘱咐着他,他仍旧不安:“我易容离开,那少了的郑彧?” “我在易容出一个郑彧呗。”苏岚笑得轻松,只是,容貌相同,出身高贵养出的气质,却难以模仿,好在郑彧初来高州。 “还有一点,我有几分疑惑,明明不是适合打仗的时节,他们为何来势汹汹,还请你一定要仔细地去探查,我心中很是不安。”苏岚微微皱着眉,说。 “苏公子,北地黑的早,不如先让郑公子出城吧,晚了便冷了。”晋容看着苏岚,说。 “好,那我便走了。”郑彧起身道,“我不在高州,你一切小心。” “苏岚点点头,晋容便起身引着郑彧慢慢地下楼。 “郑彧?”晋容没多时便回来了。 “如何?”苏岚问道。 “我送他到城门,见着他走了,才回来。”晋容微笑着坐在一边,“公子,他和您并称,倒也不委屈你。” “是啊,一个风流一个顽劣,却是不委屈我。”苏岚开着玩笑。 “叫郦远扮成他吧。”晋容微笑着说。 “好吧,郦远自个知道郑彧的模样,能做的极好。”苏岚点了点头,“我找你,不单单是这一桩事。” 从这里开始,我直接改成了第三人称。可能有点混乱,但是不影响情节,希望大家包容。前面的情节我会陆续的修改。大约几天内,就能全部传上去。修改有点耽误更新,请大家包涵。谢谢。 大漠夜雪北风紧2 “我觉着高州没我想的那么简单。(.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苏岚微笑着说,“高州李晟,是何人的人?” “东宫。”他低声说。 “什么?”苏岚站起身来,来回地踱着步,“东宫?他们要沾满高州所有的位子?” “不过,江源和他之间的关系很是脆弱。”晋容说道。 “这我清楚。”苏岚坐在了一旁,“江源和很多人的关系都很脆弱。” “还有,周国的探子最近在您的府邸外有很多。”晋容微微叹着气,“要不要处置了。” “不要。”苏岚摇了摇头,“处理了,不就暴露了自个,他大抵是想知道领兵这个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 “那?”晋容又问道。 “不碍事的,叫他自个折腾去。”苏岚微笑着说。 “您可定下了出征的日子?”郑彧又问道,“再过几日,便到了高州最冷的时候。” “大抵便是三五日内了,江源的锐气,我倒是想杀他一杀。”苏岚冷冷地笑着。 “公子。”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穿着朴实无华的黑袍,微笑着,那般的邪佞。 “郦远。”苏岚惊喜地看着门口,他和郑彧当真是十成十的相像。 “公子,郦珩传信了。”郦远快步走了进来。 “他说什么?”苏岚有了几分着急。 “他说,玄汐没咱们看的那么简单,他每三日便会到楚东坊的一家茶楼喝茶,会有说书的艺人到他的包厢说半个时辰的书,这大抵便是有问题的。他每两日,还会去城东的一家唤作富盛斋的酒楼,点四个菜,自个吃然后离开。”郦远一口气说了两个玄汐很诡异的习性。 “哦?”苏岚微皱了眉,“他竟这般的有趣。” “郦珩还说,他似乎并不知道有人监视他,做的光明磊落,似乎不怕人瞧见。茶馆和酒楼,郦珩都不敢跟的太紧,所以不知道具体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郦远低头道。 “他是谁的人?”苏岚低声问道。 “楚皇陛下。”郦远轻声说。 “什么?”苏岚这才觉得有几分惊讶,“他是皇上的人?” “是了,他是皇上放在东宫身边的棋,东宫的所为,陛下全都知道。”郦远微笑着说。 “郦珩这回干的不错,真是不错。”苏岚站起身来,微笑着说,这下子他做的事情,也就不难解释了,没想到,他竟藏得这样的深。 “还有,郦青也传了信。”郦远又道。 “郦青也传了信?”苏岚微微一笑,却艳极,晋容瞧出他的心情很好。 “郦青道,苏家的那桩往事,与燕国皇室的一人脱不开干系。”郦远的声音里都染了寒意。 “谁?”苏岚的声音也冷了下去,与起初的明媚差了千里。 “挽月夫人。”郦远几乎是咬着牙说了出来。 “杜越?”苏岚说,“她与我母亲是少年之交,她为何会这么做?” “这事情太隐秘了,郦青也只能查到这,便再难查下去了。”郦远微微叹了口气,“他找了好些宫人,朝云又扮作公子莫的模样,这才问出,李威前后两次到齐国,挽月夫人都单独召见了他许久,他们俩才猜测与她有关。” “大抵是这样了。”苏岚恢复了冷漠的模样,“待这里了了,我亲自去一趟,定要弄个明白。” “晋容,如今的事情千头万绪,我也暂时无心,你便辛苦些,替我料理。”苏岚对晋容说,晋容笑着点点头,漂亮的眸子里慢慢的温和。 “郦远,咱们走。”苏岚转身下了楼,又回头说,“你现在是郑彧了。” 郦远微微地笑着,挑了挑眉,苏岚满意地笑着,“对,大抵便是这模样。” “我这还有一封王公子给您写的信。”快走出去的时候,郦远忽然说。 “我不想看,你先替我收着。”苏岚摇了摇头,现在他的脑子好乱,连王愫的信都无心看了。 大漠夜雪北风紧3 苏岚和扮作郑彧的郦远,在太阳下山时出了高陵城,向城外军营而去,今晚,是高州诸将们第一次升帐,除去驻守边关未回的,尽数到了营中。(.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还未到,江源坐在了主位边的位置,慢慢地饮着一杯酒,高州几位将军站在两侧,只空着苏岚和郑彧的位置。这里已是王维安为苏岚新搭好的帐子。 “苏将军和郑将军来的这般的晚。”已有人小声地嘀咕着。江源抬了抬头,似笑非笑。 “我看他们俩大抵是去喝花酒了吧。”又一个声音响起,“大楚两大风流吗。” 有人随着低低地笑了起来,王维安冷冷地扫过去说:“背后妄议主将,你们俩活的不耐烦了吧。” 他们俩立刻噤声,江源这才放下酒杯:“唤个人去寻寻,别是苏将军初到,找不到地方。” 又是哄堂大笑,只有王维安的脸色有几分不好。 “劳江将军费心了,本将军很好。”笑声甫停,苏岚的笑脸便出现在掀起的门帘后。 苏岚慢慢地走着,信手解下了身上搭着的大氅,笑容满满,走到王维安面前说道:“佑之,这帐子我很是喜欢,多谢。” “为将军效劳,是末将职责所在。”王维安抱拳单膝跪在苏岚面前。 “起来吧。”苏岚扶起了他,走向了他的位置。郦远随着坐到了他的身边,苏岚微笑着对他说:“我看,我得找个嗓门亮的孩子带在身边,我到哪,他便大喊一声将军驾到,否则,人家好像没看到我似的。” 说完还和郦远一起笑了两声。江源的脸色很是不好,苏岚又不欲放过他,便转向他说:“江大人说是吗?” 江源身边一个小兵,向苏岚一拜,又大声地喊:“骁骑将军升帐!” 苏岚微微的笑着,风华绝代,这才优雅而又闲适地对江源说:“这才对吗。” “末将参见苏将军。”连郦远都离了位置,向主位上羽扇纶巾的苏岚俯首请安。 苏岚从袖中拿出那把象牙折扇,煞有介事地摇了几下,道:“起吧。” 所有人都站在了两边,苏岚也站起身来,“我为高州主将,初来乍到,日后希望诸君能尽力,与我一道共襄王业,御敌于边关!” “末将听令。”底下的十个将军喊得很是响亮,苏岚微笑着转过身去,便有人展开了高州地图。 苏岚手中的扇子指着平川的方向道:“如今司徒岩若陈兵于此,据回报大约是十五万人。兵家皆知,冬季决不是行军的好时候,但是,敌军来犯,我们就必须亮剑回击。” 苏岚的眉色一冷,闲适的笑意被肃穆取代,“众将听令。” “江源,着你为上将军,引左路五万军,出雁门,张远为左将军副将,同出雁门。”苏岚拿起桌子上的令箭道,晋容的消息称,张远为人朴实,打仗很是不错。 “周品,刘涛着你二人为右将军,引三万兵出嘉关,以为接应。”苏岚又下了一道将令。 “郑彧,王浩,为我左右副将,随我引中军出云关,据关迎敌。”苏岚转过身去,“王维安,你为高州守将,驻守州府,其余各城各将军,皆固守本质,不得有误。” “末将领命。”所有人都但系跪地到。 “如今,望各位都尽忠职守,违军令者,一概军法处置。”苏岚明媚的面容因着这份不怒自威,显得俊美而又无女气。 “左军后日子时开拔,右军辰时开拔,中军午时开拔。”苏岚又道,“到达各自营地后,速传信于高陵及我中军。” 所有人都随着苏岚的命令各自准备,唯有江源和王维安未去。江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苏岚道:“将军为何令我领左军?” “我觉着您能抗左路,据说,左路是周国的老将,李行,您与他不是相较了多年?”苏岚微笑着说。 “那敏王呢?”江源又问道。 “您既是觉着他初出茅庐,便留给我解决,左右,我们都是新人。”苏岚笑得一脸的温和,江源却无话可说,只慢慢地说:“谢将军新人。”便拂袖而去。 江源去后,苏岚便对王维安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高州派系复杂,我领兵走后,你在这我才安心,不带你去,我自个也是应付的了的。” “将军。”王维安动了动嘴唇。 “将军这么安排,是信任你,你在高州,我和苏将军就是以性命交付。”郦远却出声道,王维安点点头,便退了出去。 “到了军中,与郑彧联系上,我便跟在你身边,做个小兵也行,总得保护你。”郦远对苏岚说。 “不必了。”苏岚轻声说。 “老爷当年救回我的时候说,事事以你安慰为重,你若有难,我亦是不能活的。”郦远低声的说。 “我不想看见你和那时一样,为了我差点丢了命。”苏岚看向他,眸子里是少有的温暖。 “那是我的命,死了也甘心的。”郦远低声地说。苏岚只随着话音,点了点头。 大漠夜雪北风紧4 郑彧顶着一张极其普通的面孔,从高州的城门一路向北,他的马行的很快,寒风在耳边呼啸着,他暗暗的笑着,阿岚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一句,胡天八月即飞雪当真是无错的,这样的寒冬,士兵们又如何能战?疑惑从得知消息开始便未曾消散,周国此举完全不是行军用兵之道。 他叹了口气,个中缘由只得到了雁门亲自去看。 走了大约两个时辰,郑彧便觉着耳朵给吹得生疼,只是面上却无半点疼痛,苏岚的易容之术着实高明。北地的夜晚来的很早,太阳已近落山,晋容出城时,曾到这里大抵有一小镇唤恒仁,今晚他应当在那里歇憩。 进镇子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镇子不大,恒仁的石碑已斑驳的可怜,镇上只有一家客栈,来往行人稀疏,郑彧的心中泛起一阵阵的隐忧,这便是他治下的地方,浓浓的苍凉。京城的辅镇,笙歌繁华,这里却破败不堪。 郑彧在空无一人的厅堂里坐了下来,随意地点了几个菜,酒馆里灯光晦暗,门前只有两盏灯笼微微摇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郑彧坐在灯光的阴影中,慢慢的喝着酒,酒很浑浊,与曾喝道的佳酿天壤之别。只有掌柜一人在台子后翻着账本叹气。 “店家,可有房间?”郑彧问道。 “有的。”店家头也未抬。 “给我来一间上房。”郑彧微笑着说。 “客官,哪有上房?我这等的小店。”那店家似是很疑惑地抬头看向郑彧,“这里不过是春夏还有来往的客商,往扎鲁赫贩货,到了冬日早没有人了。我听您的口音,是京都人?” “正是。”郑彧笑着说,平淡无奇的面容因着笑容有了几分亮色。 “这等的时节您到这做什么啊?”那店家似是极是疑惑。 “我去投军。”郑彧慢慢地说着,“我想去前线抗敌。” 那店家竟笑了起来:“这仗啊,年年都打着,年年都有人投军,却没有人回来,您这是做什么?” “保家卫国。”郑彧一脸的正气,内心却极度鄙夷自个。 “今年这仗,没想到会这般的早,这样冷得时候,你去投军,便更是难过。”那店家劝道。 “我听闻高州来了新的将军,也不知这二人能否旗开得胜,若是成的,这在军中讨功名的机会不是大得多?”郑彧轻笑着说,循循善诱的伎俩这店家全然不知。 “是啊。”那店家微有些不以为然,“两个世家子,还有一个说是苏家的人,哟,那苏家可是‘清原一棵树,枝繁叶茂蔽天地’,若真能有苏家现在的当家的那份才干,还真是我高州之幸。” “唉,那位将军,我在长平便听说,极有名的,教坊的女子们都爱慕他的很呢。”郑彧的心里偷笑着。 “这等的极寒的日子打仗,身经百战的老将都头疼,若是这样的绣花枕头,怕是要大败。”那店家闻言叹了口气,“这周人,真是不知怎的,竟这时出兵,您有所不知,此时雁门和云关是极冷的,往日他们都是开春才开战,这一次,真是意外。” “开春?”郑彧咀嚼着这二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是啊。”那店家又道,“夏季开榷场之前,大抵是有一战的。” 郑彧忽然间觉着,自己对这个地方了解的太少了,“开榷场?” “周国最北的地方,终年几乎是种不出庄稼,只得和咱们通商,可是通商多了,他们自然吃亏,便得打仗硬抢,还有扎鲁赫,每每春季,高州要两线作战,大多时候,都得让人家抢去许多。”他幽幽地叹了口气。 郑彧愣愣地坐在那里,高州的百姓们竟是这般的生活。“高州本来就粮食不多啊?”郑彧讶异地很。 “所以边关一到春季流民就特别多,仗打得不好的时候,流民极多,每年还得先供军粮,饿死者,多则近万,高州不过十数万人,哪里行啊。”又是一声长叹,郑彧的唇边也泛起苦涩。 郑彧慢慢上楼,简陋的屋子,木头的缝中还能觉出北风的刚烈。他苦笑着躺到床上,高州已如此苦不堪言,却是他和阿岚的机会,只要他们能大获全胜,并且终结这一年春天的烧杀抢掠,就能成为高州百姓最拥持的将军,只是,他从未见过司徒岩若,又如何轻言谈胜利。 他终是带着满腹心事,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他草草地啃了几个馒头,一向锦衣玉食的男人,头一遭这般的风餐露宿。丢下一锭银子在老板的错愕之中,郑彧踩着清晨的寒气和薄雾又匆匆向北行去。今日他必得到玉门,大抵不过三日,苏岚也该出兵了。 想起那个美得让人惊艳的少年郑彧微微笑着,抬头看着天空,想起他说过的,乱世里要跨出千里阔步,看天地有几多高,当拭手补天裂。 大漠夜雪北风紧5 苏岚被军中拉练的震天喊声从睡梦中叫醒,到了军中他面上的易容便未除去,却仍是借着带在身边的镜子细细地看着,军中哪里有铜镜,而苏家这等的富贵之家,苏岚的镜子都是水晶细细打磨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穿好衣裳,一身青衣,在大楚,越是深色便越是尊贵,至于黑色是唯有亲王及皇帝才能穿的颜色,世家子大都喜欢蓝色这等的颜色,才显得出尊贵,苏岚却极好青色,青衫磊落。 苏岚掀起帘子,走出军帐,拢了拢身上的袍子,却愈发听得喊声震天,火头军的方向屡屡炊烟在空气中消散。 苏岚慢慢地走着,因着他下的出兵的军令,一众士兵满脸的肃穆,却格外认真的拉练着,苏岚的眼眶微微的泛着酸,他如此的喜欢这个地方,曾经书卷间的金戈铁马这般的真实,那冰冷的文字瞬间化作坚毅的弧度。 校场一队队士兵正在准备射箭,这等冷兵器的时代,射箭很是重要,苏岚大踏步地走进校场,有士兵眼尖地看见他,他的面容如日月光芒万行,让人见之难忘,便向他躬身道:“苏将军安。” 苏岚微笑着走了进去,笑容发自内心,更是美丽,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看着他,只觉着万丈光芒与日月同光。 周品站在那里和王浩一起操练着京营和第一批即将开拔的左军,看见苏岚,周品一如既往憨憨地笑着,他是京中骁骑营,与苏岚很是相熟,王浩因着昨日苏岚折了王维安对他很是敬佩,恭谨地弯身问礼。 “罢了。”苏岚微笑着说,“你们竟这般的勤奋,我在睡梦中,便听得军士震天的喊声,再难入眠,便出来转转,你们做的很好。” 王浩微笑着,苏岚又道:“还未吃早饭便起来操练,我当真是很感动,诸位是我大楚的屏障,是最坚固的国境。” 苏岚的话一向是漂亮的很,周品一向知道,他是文坛国手,王浩却对苏岚算是知之甚少,当时便觉着很是感动。 苏岚又微笑着,那般的和煦:“继续吧,我看看你们的本事。” 王浩便大喊一声,士兵们便开始操练,苏岚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射箭,心中若有所思。北地天寒,拉弓便是极不容易,何况使这等的硬弓硬弦。 士兵们依次射着,成绩却不大好,王浩有几分气恼便道:“过两日便要开拔,这等的技艺,边等着马革裹尸吧。” “倒也怨不得他们。”苏岚轻声说,“这弓不适合北地之冬。” 王浩看着苏岚,苏岚又道:“只是如今用春季射箭的方法是全然不行的,弓上极冷,这等的材质,这等的寒天怎能拉得开。” 苏岚示意旁边的一个士兵将他手中的弓交到他的手中,他轻轻地弹了弹弓弦,吸了一口气,缓缓地拉开了弓,另一只手似只是轻轻地向后一拉,一支箭却嗖地穿过,正中靶心! 苏岚拿起一支箭,又是极轻巧地射了出去,又是正中靶心,而且插进了另一支箭的尾部,两支箭叠在了一起! 一旁的人很是惊愕,苏岚虽只是甫出手,却让人心生敬畏,这哪里是绣花枕头,楚京风流怎不能是有志少年郎? “其实,北地射箭也不是难事。”苏岚微笑着把手中的弓交给身边的王浩,“日常的训练射箭都是拉弦于中,而冬日其他部位上冻,拉弦于中,是拉不开的,所以要向下部动手,弓微扬才行的。” “将军为何这么明白?”王浩微笑着随着苏岚走出校场,颇有些疑惑。 “十岁时我便可以射活物,冬日时师父教我和师兄射猎,不射猎,便没有晚饭。如何做,只能自个想办法,才悟出来的。”苏岚微笑着说,那时候,能在俞安期手中活下来真是个奇迹。 “将军竟有这样的经历?”王浩更加疑惑。 “你只道我是个游手好闲的世家子吧。”苏岚微笑着说,“我曾经以为我是,可是哪里能是呢?你若是知道我曾经历过的,便不会这么意外了。好了,我有些饿了,咱们去吃早饭吧。” 王浩微笑着随着苏岚,不知觉已走在他的身侧,副将武官的位置。 何处繁华无笙歌1 郑彧在天色渐晚的时候,已到了玉门,玉门的城头是戎装一身的守将,他遥遥地望去,便觉着所有人的面色都凄冷如霜,格外凝重,城下亦有士兵盘查,处处都透着大战一触即发的硝烟味道。 郑彧入城时,匆匆而过,如此平凡的长相无人会记得,可他的的眸子却透着诡谲的光亮。玉门是座不小的城池,郑彧笑着坐到了一家酒馆之中,这里龙蛇混杂,却是得到消息的最好地方。 两个男子在高谈阔论,一人说道:“这仗啊,打便打,我们谁会在乎?年年如此,月月如此。” “这一回,周人竟过了平川,到了东临城。”另一人道。 郑彧饮着酒,听了一会,便走了出来,街边一家商铺的徽记映入他的眼帘,这团云纹,早已非曾经看到的那种意义,他的眸子里慢慢的都是惊讶。 他快步走了进去,晋容放在他怀里的那把与苏岚相仿的扇子,不合时宜却显得格外的有用。他迟疑地拿出扇子,微摇着。(.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个人却快步地向他走来,轻声说:“拭手补天裂。” 郑彧的眼睛一下子睁大,跟着他慢慢地走到了后面,那人待无人后,向他道:“郦青奉主公之命在此,幸见得您。” “郦珩。”郑彧觉着这个名字很是熟悉。 “主公昨日传了消息给我,我正要寻您,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郦青微笑着说,从怀中取出一页小纸,交给郑彧,纸上散着淡淡的松香,是苏岚极爱的味道。 “我大军将于三日后抵云关,吾料郑彧已至。闻司徒岩若驻军于东临,战况如何?另,汝需入云关守将处,事有蹊跷。” “事有蹊跷?”郑彧问道。 “好像是,玉门的守备十分松懈,不知为何。我正准备今夜去城主府。”郦青答道。 “我随你一起去。”郑彧微笑着说,“毕竟我是郑将军。” 入夜,郑彧与郦青皆是一身黑衣,在夜色中慢慢地走着。郑彧这才知道,郦青原来是苏岚的死士,而莫梓苏的店铺正是他们短暂的落脚点。郦青对他说,云关的守将是去年将将走马上任,似乎是李晟向江源推荐的。 云关的城主府不大,高州的城池多是守将兼任城主。城主府内外的警戒十分森严,却绝不是大战将至的那种森严之感。而是,一种秘不见人的诡谲。 “看来这里真的有蹊跷。”郑彧轻声地说。 “是老主公下在周国的暗桩说周军有些蹊跷。”郦青也压低了声音。郑彧面无表情,心中却泛起波澜,郑家的探子也不过是在周国的京畿活动,可苏家的人却能如此紧密地接触到军情。 两个人极小心地在夜色中跳上了墙头,这个时辰是守卫最易懈怠的时候,两个人以轻功掠入院子中。郦青指着小院子中灯火最是晦暗的那一间,“书房。”他用口型道。 郑彧一跃而上,却极是轻盈,未发出一丝声响。郦青也迅速地掠上了房顶,身姿轻盈如雨燕。 郦青示意郑彧噤声,将一瓶粉末轻轻地洒下,一块砖放出不同的细微光亮,郦青微笑着用手指轻按住那光亮的地方,粉末开始洒落,一个洞出现在眼前。 郑彧目不转睛地看着,郦青只是笑笑。他在几个暗卫中相貌最是普通,可也是极清俊的男子,这样的一笑,很有几分苏岚的味道。 郑彧顺着光亮看下去,恰巧是房梁,落下去的粉末尽数掉在其上。屋中没有意外是两个男子,一人穿的是大楚的官袍,另一个却是黑衣如墨,隐在了书架之后,只落出了薄薄的唇和如刀刻出的一般的下巴。 郑彧和郦青都屏住了呼吸。云关的守将站在一旁,看向那个隐在黑色之中的男子。 “您明天就会离开?”他问道。 “不。”那个人的声音很低沉,“我会待在这里,直到战争开始。” “您不在军中?”他又问道。 “马拓,你关心的好多。”那个人低低地笑了起来,“我和李晟各取所需不是吗?我在这一日,你们就得保护我,我相信,我不会有什么意外。你说呢?” “那周国的军中?”马拓又问。 “干你何事?”那个人的声音瞬间便冷了几分,“你只要办好我的事。” “殿下。”马拓忽然跪倒。 郑彧心里一惊,看向郦青,郦青却一脸的镇定,似乎早已料到。 “我说过,不要唤我殿下。”那个声音冷得让人发颤,“你是楚人。” 马拓低着头,不知道是什么神情,那个人却站了起来,微仰着头,郑彧看向他的眸子,那双眼眸竟是褐色,泛着冷冷的光泽。 “玉门的城防你做的太假了。”他笑的很邪佞,“若被看出端倪,可不好。” 马拓夺门而去,他却缓缓地抬头,隐约有几分不安。异色的眼眸,一道流光划过。 何处繁华无笙歌2 屋中再无声响,郑彧和郦青却更加谨慎地下了房顶,一路回到了云记。 郑彧坐在云记隐秘地院落里,望着郦青。郦青皱眉说:“我大抵要把这个消息传给主公,那个人,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那位。” 郦青说着用手比了一个“五”,郑彧点了点头,又道:“只怕是,阿岚出军以后,高州城里也要大乱啊。” “明日还有后日,苏岚马上就要到了,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我并不清楚。所以,我还得去试探。”郑彧猛地站了起来。 “是江源。”郦青喃喃地说,“李晟和江源不合,主公初来,李晟不会对他这么早下手的。” “我猜想也是。”郑彧点了点头,“我明日就去见见马拓。” 郦青看着郑彧,有几分疑惑,不知道他的试探如何。 “就这幅样子,莫梓苏的手下,你看如何?”郑彧问郦青,笑得有几分诡异。 “在下做不得主,传信给晋先生问问吧。”郦青躬身,回答的滴水不漏。 郑彧皱着眉看着郦青,不逊于苏岚的戾气慢慢地释放又溢满了房间,郦青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个不逊于他主子的煞星,却依旧强撑着面色不改,道:“明日早晨,一定会有答复,我们传信的方式有很多种。” 郑彧却忽然笑了,轻声说:“那我便等着了。不只是我,亦有阿岚的安危,你觉着如何?” 郦青被他的戾气压的微低着头,却依旧不动声色。主公不想叫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就得滴水不漏地隐瞒,没有选择。 郦青在郑彧的房间灯火熄灭之后,用内力发出长啸,声音却意外的低沉轻微,久久回旋不散。郑彧并未睡下,站在幽黑之中,看着庭院里郦青的动作。 忽然一只极大的鸟向他俯冲而来,落在了郦青的肩头,那是一只通体黝黑的海东青,郦青抚着他的羽翼,将一个小纸卷绑在了他的脚下,又将他放回到空中,消失于夜色之中。 郑彧看着他,又默默地离开了窗前,心中的烦乱像是一团散沙,今天得到的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只是,他却觉着他始终被人牵着鼻子走,直到这一刻,他仍旧不知道他们的意图如何。 辗转反侧而难以入眠,郑彧踱步出房门,小院后门虚掩,郑彧却不由自主地走了出去,这里原来离着城主府只有一街之隔,是这般的繁华之处,便是阿岚所说的,大隐隐于市吧。 在高州城清晨的薄雾暝暝之中,一声长啸忽然划破长空,早早醒来的苏岚掀开营帐冲了出去,一只海东青向他迅速地飞来,盘旋在他的头顶,最后却乖顺地落在他的肩头,苏岚极趁着无人,便快速地躲进了帐子之中。这只海东青是京城时底下人进贡上来的极品,陛下放在了上林苑中驯养,却因着它野性难驯,伤了打猎的楚皇,楚皇欲杀死他,却被苏岚悄悄地藏了起来,熬了三天三夜,终是驯服了这只雄鹰。 苏岚皱着眉看着小字,眸光中满是惊诧,又极是震惊。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这一次,李晟的手大抵是江源吧。 苏岚心中慢慢地转过念头,终是轻轻一笑,散尽愁绪,笑容美丽无方。 苏岚待晨间拉练结束,便派人召了江源入帐,江源一脸的倨傲神色,苏岚有几分气恼,却依旧和颜悦色。 “你何时开拔?”苏岚轻声问道。 “今天夜里。”他答道。 “你开拔,粮草何处为济?”苏岚又问道。 “雁门存粮不多,要玉门送来才是。”江源轻笑着说。 “玉门?”苏岚的猜测很快便被证实,“其他两关,皆是自给自足?” 江源微点了点头,算是回答。苏岚的眉目却越发的有几分纠结,颇有几分想骂人的冲动。 “你不要今夜走,午间便走,急行军走韶县这条路,不要走玉门,绕过去。”苏岚指着营帐中挂着的地图说。 “为何?”江源声音瞬间就是凌厉。 “事出蹊跷,玉门那里你走不得。”苏岚忽然站了起来,走到江源的面前。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江源收起了疾言厉色,神色和缓了几分。 “我怎么得到的消息,我不能告诉你。只是,我要你一句实话,你和李晟是不是有什么矛盾?”苏岚忽然压低了声音,眼里是从未未有过的温和和诚恳,“告诉我。我不是以高州主将的身份问你,而是以大楚的子民的身份问你,这个回答会攸关将士们的性命。” 江源不明就里,皱着眉看着苏岚,苏岚一脸诚恳地看着他,他赌得不过是江源也为武将,虽然不满于他,却始终也是边关上为国的一员大将。 何处繁华无笙歌3 江源欲言又止,终是道:“如何能没有矛盾?若没有邵徽这般的好脾气,我们俩怕是连面上的安泰都没有了。我以为,无论如何斗争,可事关国家的安危,总不能也来儿戏,可他似乎并不如此。” 苏岚微微地笑着,江源的面色转瞬又冰冷一片,但是这一刻,无论他对苏岚多不以为然,都仍旧愿意相信苏岚。更多的,相信的是苏这个字,每个苏家人都是高傲的,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不屑于以世代守护的楚国的利益来谋取自己的利益,因为这片土地上有着他们的鲜血。 “我往云关,自然要走玉门,我另带一万人专心给你押送粮草。雁门的粮草可以供五天,五天之内,我一定将粮草给你送到。”苏岚微笑着说,“李行你有把握,不是吗?” 江源看着苏岚终是点了点头,却道:“苏岚,这一次你最好是对的。” “到韶县之后先驻扎一夜,等待我的传令。”苏岚微笑着看着江源的背影道,江源的身形微微一顿,却道:“谨遵将令。” 苏岚踱着步,江源绕路而行,便避开了锋芒,至于他行玉门,李晟因着身份,不敢贸然对自己下手,至于周人吗,可与李晟结盟,他亦可破之。 “召王维安,郑彧,邵徽。”苏岚向门外守卫的将士道,站在帐门前放出了手中的海东青,黑亮的羽翼在空中泛着矫捷的光芒。 中午时分,江源的大军在他刻意地伪装之下,六路分时离开营地。营地上虽然已经撤走了大部分兵马,却依旧完整地摆放着一应的生活之物,连炊烟都仍旧未熄灭。苏岚的京营中少部分士兵又从城南的驻地转移到了这里的大营,掩饰着江源的提前出兵。 入夜时分,苏岚悄悄带着扮成郑彧的郦远带着三千京营骑兵连夜离开。高州城仍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紧张的气息却弥漫在城郊的大营。 苏岚带着的三千人,是他在上林几年亲自挑选的少年儿郎。在黑夜里急速地前行着,一言不发,这一夜他们必将兵临玉门之下。玉门早已得到传信,不过他们以为来人是江源罢了。 郦远在苏岚的身边紧跟着,看着苏岚抿紧的双唇,在塞北烈烈的寒风中,苏岚的藏蓝色长袍随风飘摇。 三千人急速地掠过一个个村庄,终是在清晨的晨曦中到达了玉门城下三十里之处,苏岚驻马派出传令兵,身后的大队人马静谧伫立。 城门缓缓开启,一班士兵严肃而安静地换岗,未待多时,玉门的城前将士们开始列队,随着苏岚的传令之兵,玉门的守将马拓牵马出城,一脸的紧张而凝重,遥望着远方。似等了许久,一袭藏蓝色的身影缓缓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身后是戎装的骑兵,皆是策马向前。 马拓看着那极深的颜色,不住地皱着眉头,江源哪里能穿这等的颜色,整个高州能穿此等颜色的不过是新来的那二人。 苏岚走近城门,马拓拍马上前,为苏岚引路的是江源的副将,正是那一日率先向苏岚行礼的人。 忽的有人展开帅旗,繁体的苏字,在空中迎风招展,却格外的引人注目,苏字下方是密密地云纹,衬着飞鹰的暗纹,这是整个苏氏宗族的徽记,象征着高贵的血统和出身。 “玉门守将马拓恭迎苏将军。”马拓看见这面大旗,自然明白了面前这个美丽的近乎妖异的男子是何人,立刻下马恭谨地道,心中却蔓延着慌乱。 苏岚骑在马上,轻轻一笑,道:“起来吧。连夜行军,今日我便驻扎于玉门,明日我即前往云关。” 马拓连连拱手道:“早已备下了,还请将军入城吧。” 苏岚微微一笑,唇边的弧度在初升的日光之中显得格外美丽,每一处棱角都是上苍最完美的杰作。 城楼上站着一人,穿着胜雪的白衣,看向城下的少年,妖异的眼中泛起淡淡流光,如彩石璀璨。 何处繁华无笙歌4 苏岚一路笑着进城,到了城主府,又一脸自在地坐在城主的位子上,满面笑容地听着马拓说着前线军报,苏岚始终微笑而不语,这等的说辞她在呈报上已看了多次,马拓始终低垂着头,不看看他,说话却是很是流利,苏岚只觉着,像是背好的说辞,苏岚慢慢地走下位置,走到他面前。 “抬起头来。”苏岚轻声地说,却叫马拓骇了一下,他刚才太过紧张,竟没察觉苏岚已走到面前。 马拓向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缓缓地抬起头来,只觉着眼前的人,面容光芒万丈。 “你是个将军,看着我,何必这样。”苏岚微笑着说,“本将军自觉着没那么丑陋吧,还是你心虚?” 马拓猛地一震,看向苏岚的眸子,一片清澈,却深不见底。他袖子下的手有几分颤抖,袖子很紧,苏岚一眼便看的分明。却不动声色,道:“将军不必跟在我身边,免得这般的害怕。” 马拓一下子跪下道:“将军,马拓失仪。” 苏岚微笑着说:“哪里,我是玩笑话。” “隐之。”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郑彧开口道,“城中走走如何?” 苏岚微笑着说:“好啊。”马拓忙道:“下官陪将军。” 郑彧却一脸的不耐,道:“将军不必了,这等多事之秋,我们俩岂能再添麻烦。” 郑彧站起身来,说着便走了出去,苏岚一脸微笑地在他身后紧跟着。 剩下玉门府衙中的所有人,面面相觑,看着马拓,马拓一脸的紧张,手心里满满的汗珠。 马拓回到书房,拉开书架上的几本书,却发现夹着的东西不见了,心底泛起浓浓的惊恐。急速地寻找着,却发现,那人也不在屋中,前所未有地绝望,瞬间便席卷了他。 苏岚走在街上,感觉着四周无人紧跟,身后是十几号人的卫队,紧紧跟随,所有经过他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位定是大人物,都迅速地走过去,只有少女们,时不时地回头看他。 郦远走在他的身边,轻声说:“没想到这里还有百姓。” “是啊,无论战争如何,人们的生活都在继续,在战火之中,人显得渺小却顽强。”苏岚微笑着说。 刻意寻找的云记出现在眼前,苏岚和郦远在门前站立着,苏岚又拿出一副附庸风雅的模样,轻摇着折扇,却未待多时便转身离开,郦远一头雾水的紧紧跟随。 苏岚一路向军中驻扎的地方走去,士兵们在埋锅做饭,其他人依旧精神抖擞,虽只是临时驻扎,却井井有条,十足的边城模样。见苏岚走近,都道:“苏少!” 苏岚微微一笑,这才是亲兵,和他在一起鲜衣怒马的羽林郎。 苏岚轻声对郦远说:“周人跟着咱们呢。” 郦远了然地点点了头,安静地站在苏岚身边,远处忽然出现一骑骏马,郦远皱了皱眉,看向苏岚,苏岚却笑着摇了摇头。 “周人不会这么跟来的,大抵已经回去报告了。”苏岚微笑着说。 郦青一人进到营帐时,苏岚已坐了下来,道:“他呢?” “属下无能,他,今晨就不见了。”郦青猛地跪了下来。 苏岚一下子站起身来,道:“什么?他不见了,这叫什么话?” “属下无能。”郦青又道。 “你是无能。”郦远狠狠地说。 “你们昨天做什么了?”苏岚狠狠地道,走到郦青的面前。 “昨晚,我们去了城主府,一起回来的。可今早,他便不见了。”郦青整个人伏在地上。 苏岚面色一下子冰冷,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郦青是她最信任的人,可是郑彧的去向却叫她冷静不了。 “你给我回去,郦远你在这守着,我回城中。”苏岚想了一会,吩咐两个人。 可就在这时,一个士兵走了进来,道:“将军,有一个人自称郦远,想见您。” 苏岚看向郦远,又看向郦青,快步地走了出去。 营寨的门口,站着一个一袭灰袍的男子,笑容清浅好看,五官虽然普通,却带着通身的气派。那个人,不是顶着一副极普通的样貌的郑彧还是谁? 苏岚悬着的心忽的落地,帐营外士兵们在一丝不苟地巡视,苏岚这才觉着身上早已全是汗水。 “将军邀我进去吧。”郑彧忽然笑着说,指了指袍子上薄薄的霜。 苏岚愤愤地转过身去,向营帐走去,郑彧却挂着笑容跟在他后面。 “你做什么去了?”苏岚坐在那里,冷冷地问道。 “给你偷了点东西。”郑彧笑着说,不理会苏岚的满面清冷,“其次呢,见到了一个人呢。” 说着,一本薄薄的书却被丢到了苏岚的手上,郑彧一脸的讨好,看着他。 “何物?”苏岚看也不看。 “真正的布防图,粮草早就被偷换了,还有参与这件事的人。”郑彧的声音很轻,“我还见到了对方的主帅。” 苏岚蓦地一震,看向郑彧,可他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丝毫没有苏岚眼中的英雄形象。 何处繁华无笙歌5 苏岚用冷冽的加了药粉的水,擦拭着郑彧的面庞,郑彧姣好的容颜,在苏岚的手下,渐渐的浮现,郑彧的唇边始终衔着三分春光灿烂的笑意,一脸的风流姿态。 “别拿这幅狐狸模样看着我,我又不是见了你就心动的女人。”苏岚狠狠地搓着他的脸,郑彧疼的咧着嘴。 “你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你叫我怎么跟郑大人交待?”苏岚说着说着又气从中来。 “我不过是拿着晋容给的令牌,道我是公子莫的门客,来见城主。那城主真是个傻子,见了我,后又有下人匆匆而来,说什么他走了,又道你们来了,他便叫我自便。”郑彧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这一自便,我便拿出本事来,悄悄地就到了书房,偷袭了两个侍卫,依着昨夜趴了半夜看到的,自然就偷了名册。” “这么轻巧?”苏岚微微挑着眉,郑彧却笑得欢畅。 “自然是这样的。“郑彧笑得云淡风轻,有些事情不必叫面前的人明白,九死一生也罢,这才是日子。 苏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桌子上的名册,扔进郑彧的怀里道:“你就给我待在这,带着你的名册。本大爷还得给你收拾烂摊子去。” 郑彧一脸坏笑地看着他,问他:“这位爷,哪里有烂摊子?” “都追到这了,怎么办?”苏岚故意恶狠狠地说,掀起帘子便走了出去,郦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走出了营帐,只剩下郦远和郑彧面面相觑。 郦远一脸无奈和同情地看着面前的郑彧,郑彧却扯了扯嘴角,郦远只得苦笑:“郑将军,您是好样的,只是,主公不会喜欢您冒险的。” 郑彧笑而不语,眼光璀璨却深不见底,换回自己的相貌,这一刻,艳光逼人。郦远忽然明白,面前这个人如何被人唤作“郑郎”。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这片土地,不仅流着苏氏的血,更有我的先人的。”郑彧看着脚下,轻声说,“招展的不仅是一个人的野心,更有另一个人的抱负。” 郦远定定地看着郑彧,他的面光一瞬间,在亮如星子的眸子之下,恰似楼台烟雨。 苏岚紧绷着的面容在出了营之后,便荡然无存。郦青策马走在她的身边,玉门是大楚边关和内地的分界,玉门之外,便是人烟稀少的军营堡垒,硝烟战场,玉门之内,是大楚无数将士的鲜血换来的安宁。 “您回城做什么?”郦青是跟在苏岚身边时间最长的人,亦是最为了解她的人。 “明知故问。”苏岚轻笑着,“郑彧偷了东西就走,你以为人家是傻子?” “郑将军的所作所为,郦青自叹弗如,还好他没事,否则我是要被您扒皮的。”郦青也微笑着。 “算来你竟看不住他,我真是生气。”苏岚勒住马,玉门的城楼近在眼前。 “我是低估了他,只道是他没有这份胆量。”郦青面色微红。 “没有胆量,家中独子,哪里肯来?”苏岚微微喟叹着。 苏岚出现在街边茶馆时,所有人还是吃了一惊,见过她面容的人便不能忘却,这便是清晨里进城的将军,名动天下的苏晋的孙子,苏岚。 苏岚坐了下来,郦青已然不知何处,街角掠过黑色的袍角。 苏岚笑得温和,衬得面容如神祗一般,却带着尘世的烟火味道,神的面光中透着风流的姿态。 “只给我寻常的茶便是了。”苏岚微笑着对老板说,一众玉门的百姓都愣愣地看着苏岚,这等举手投足间的清隽之气,叫人心生向往。 苏岚饮着冒着热气的浊茶,黛青色衣袍在木质的椅子上垂落。他静静地坐着,等待着一个身影的出现。 白衣胜雪出现在长街之上,一地的喧嚣,在那纯白的衣袂间转瞬静止不动。他微微的偏头,面上覆着面具,重重遮掩着他的面光。苏岚笑着起身,丢下一锭银子,向外走去,那白色的身影,随着她亦步亦趋,却显得漫不经心。 长街尽头,尽显的荒凉,街边小酒馆破败不堪,苏岚缓缓的走进,身后的身影也随她而入。 苏岚坐在那里,白衣胜雪的男子却站在酒馆的门前,北风吹拂着破旧的旗子,“酒”字显得格外飘摇。 “那年,在邵源,你跟在他的身后,走入街边的酒馆。一袭白衣如雪。” 苏岚缓缓的抬头看他,他轻扯下覆在面上的纱巾,异色的眼眸望进苏岚的眼底。 “还是这双,像琥珀一样的眸子。”苏岚低声似喟叹一般。 人生何处不相逢1 那人却忽的轻笑,慢慢的走进,店老板诧异地看着面前的两个男子,不知所措。(.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岚微笑着说:“玉门有离人醉,店家可能给我们些?” 那店家依言便去大酒,极普通的厅堂里,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 “这样的一家店,没有人光顾,说来,也算他的运气了。”两两相对无语,苏岚却低声说道。 “子颜兄,何以见得?”他微笑着说,眸子里划过神采。 苏岚听见子颜二字,便是一愣。这个名字,似乎许久都未有人如此光明正大地唤着,可旋即他又变成了那一副俊雅至极的模样。 “司徒兄,这一遭又提当年旧事,在下委实不安。”苏岚笑着说,神色平淡。 “你既唤我一声司徒兄,我亦是不安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轻笑着,“倒是未回答我的问题。” “想当年,我苏氏满门,你亦是毫不留情,今日不相干的楚国百姓,见了你行踪又哪里能活呢?”苏岚微笑着,云淡风轻,可心里却已经疼的麻木,面对着这双异色的眼眸,他只能狠狠地握住双手,来克制自己蔓延于全身的恨意。 “这般的恨我,我不意外。”异色的眸子里却格外的光彩夺目,“只是,这一遭,你与我却不是要谈这个吧。” 离人醉的香气散在四周,这店虽偏僻人流寥落,可店家却一丝不苟,在初时的几分惊诧之后,那店主人也一脸的平和,红泥小火炉,温热着最烈的大楚白酒。 小火炉温着酒放在桌上,几碟小菜,摆在眼前。面具放在手边,邪魅到了极致的容颜就在苏岚的面前。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即使恨他到极致,苏岚亦不否认他的美貌是少有人能比肩的。他的容颜,可以称之为美,以这个字来形容男子,却没有贬低的意味,只是再难找到一个字这么直接又恰如其分的形容他,超乎男女的美貌。每一部分都恍若天成,唇边的笑意浮起的是最雍容的姿态,却透着丝丝的邪魅,叫人望之便心生沉沦。 “说直接了也好,我实在不愿意对你做这幅虚以委蛇的样子,你知道我坐在这里有多煎熬。”苏岚抬起头看向他,蓦地收敛了所有的笑容,眸色清冷,若天山寒水,“你做的事情,你为何而来,我都所知大概。我既然不动你,任你一个周人横行,自然是有我的理由。” “那东西没了,果然和你有关。”他始终微笑着,魅惑人心至极,那风情似乎是千般锤炼,便举手投足都浸润其中。 “我想问,殿下所求何物?”苏岚压低了声音,却格外的森冷,一杯温热的离人醉入肠,却难以温暖肺腑。 “这酒为何叫了这样一个缠绵的名字?”他却轻轻地转着杯子,异色眼眸如琥珀般晶莹,泛着流光。 “这酒是北地的烈酒,便是俗称的烧刀子。”苏岚慢慢地说,“刚烈至极,却是无尽的悲凉。鲜血遍野,离人不知未来何方,唯有一醉,醉在这最烈的酒中,才能不望故园,才能聊寄情思,片刻忘还。” “而我们的路,都是离人的路。”他亦是喟叹着,与苏岚像是知交,不似仇人,“周人尚武,先皇赐给我第一把剑时,告诉我,我周人虽尚武,但长剑出鞘,一定要问自己,为何而战。” “又是为何?”苏岚皱着眉,“三年前,我不知你为何,今天,我却很想知道。” “我离开京城的那天,便问自己。到了玉门我才知道,是为了自己。”他轻笑着,“李晟这个棋子,我布了三年,可有你,我便可以把他交给你。他是你的第一个绊脚石,与其等着你动手猝不及防,不如我主动给你。” “我拿什么换?”苏岚轻声说,他是精明的商人,哪里不知道对方所求何物。 “打这场仗,不合时宜,只为了稳定我阿哥的位置,我们杀了太多人,朝堂太动荡了。”他叹了口气,“只有他族的血才能平息这种不安。” “穷兵黩武只怕反受其害,不如德高望重的人心悦诚服。”苏岚试探着说。 “明安先生振臂一呼,远胜楚人血流成河。”他亦是微笑着说,“楚国宫闱的内斗,比我们更惨烈。” “那么,除此一件事之外,我们便是陌路的仇人,战场之上,请你光明正大的一较高下。”苏岚轻声说。 “一定。”他的语气不再轻佻,却格外的动听。 人生何处不相逢2 苏岚一脸安娴地坐在袅袅的酒雾之中,饮着离人醉,似乎这不是极热烈的北地烧酒,只是一杯浓香醇厚的梨花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狭长的双眼里,幽幽地放着光彩,手中的筷子轻轻转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郦青的身影出现在街角,苏岚唇边的笑意愈发的明显。郦青的相貌并不出众,没有让人见之难忘的本事,却极适合做这样的事情,转身一瞬,便淹没重重人海。 苏岚笑着起身,笑得极是意味深长,面前的男子有几分疑惑,却不动声色地看着面前笑得妖娆无双的女子,异色地眼眸泛起丝丝的波澜。 却只见苏岚微微地俯下身来,看向面前的人,轻声若情人低喃却说出教他如坠冰窟的话:“岩若,这时辰,粮草大抵到了韶县吧。” 面前的男子眸色一震,看着面前灿然的笑意,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苏岚,这一次,算是你赢了。” “岩若,这样才公平。”苏岚微微的笑着,却那般的森冷,“周国大军,就停在那里吧。夺我的东西,我便不要回来,只是,你要给我一个交待。” 司徒岩若轻轻一笑,却不再慌乱:“颜儿,你若要的是这个,我自然可以。剩下的那些我给你准备的,也带走吧,这才说的过去不是?” “那便多谢殿下厚意了。”苏岚收起笑容,却瞥见此时郦青已经走进了酒馆之中,在自己的面前,单膝跪地行礼。 “苏岚。”司徒岩若又改口叫了这个名字,苏岚的身子却一震,“这样才好,这样才能没有遗憾地开这个局。(.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只是,那个人值得你这么保下吗?” “敏王,对于我来说,你是家门的敌人,亦是我为楚将的敌人。”苏岚转过身去,倨傲而又清冷,“无论我与他日后如何,今日,我都不能教他折在你们这等的阴谋之中。” 苏岚笑着叫郦青起身,郦青在他的耳边耳语几句,完全无视了司徒岩若的存在,司徒岩若却仍旧是一派的气定神闲。 苏岚却慢慢地向门口走着,待走到门槛处,却猛地抛出一锭金子,朗声说:“我大军已开拔了,咱们只好云关相见了。” 待苏岚的身影消失不见,司徒岩若微笑的神情便全数卸下,取而代之的是极冷的神情,眸子之中透着如霜雪般的冷意,他轻哼着,喃喃地道:“你既然不肯放过自己,那我更不必放过你。” 苏岚离开了司徒岩若的视野,便加快了脚步。马拓,虽然已被自己的卫兵扣下,只是城主府内外俱是他的人,哪里能放心的下。 如今,只盼司徒岩若如自己所料,出城归营,否则,胜负难分。 “这次,动作很快。”苏岚微笑着看着郦青,心中的不安也消退了几分。 “您安排王浩将军紧紧跟随,才是好的。”郦青轻笑着说。 “我本没想到粮草一事上竟有这么多的蹊跷。”苏岚轻轻一笑,“只是隐约觉着不安罢了。” “粮草已启程前往韶县,王浩将从那里和您汇合。传令给江源的人也已到达,估计一会传令便能来。”郦青不过是苏岚的人,至于军中如何传报和他的消息是全然分离的,“掺着沙子的亦是向外运着。” “将军,将军!”戎装的将士忽然向苏岚的方向迅速跑来,人数众多,有条不紊,郦青却急急地淹没自己在人潮之中,士兵的脸上神色那般慌张,苏岚正欲询问,却看见城南浓浓的黑烟,想说的话亦是不必说出口。 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竟然是这样的回答。 “将军,城南的粮仓起火,最后一队运粮的士兵,全数被火困在里面了,现在正在救,郑将军亦在,只怕是,不好了。” 苏岚苦笑着,司徒岩若的手段竟到了这般,这城中有多少人在为他效忠。 “带我去。”苏岚忽然觉着,这一切是如此的可怕。 人生何处不相逢3 在马背上急速地奔跑着,苏岚却仍旧觉着满身俱是汗水。来到城南时,她才发觉以为赢了司徒岩若是错的有多离谱。 面前是冲天大火,那火光在白日里亦是明亮如许。 一桶连着一桶的凉水泼了进去,马拓亦是被一众卫兵拥着站在那里,苏岚急急地走了上去,却被热浪灼的难以靠前。 仓房里士兵的惨呼声,一声压过一声,叫的所有在场救火的人都心生凄楚。生命在大火中被无情地吞噬。 苏岚愤恨地看着一旁被团团围住的马拓,眼底里的火光胜过正在燃烧的熊熊烈火,他的声音那般的森冷:“马大人,军粮为何不放在地下粮仓?这里不该放军粮吧。” 马拓看着苏岚的双眼,那般清晰地看到了他的情绪,那叫他心惊的情绪,她美丽的眼睛里只有恨意和欲将他碎尸万段的寒意。他忽然想起来,那双异色的眼眸,亦是曾流露出这般的神情。 “将军。”马拓只是嗫嚅着这两个字,除此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岚收敛了所有的温和神态,整个人瞬间变得凌厉,就连从城外疾驰而来的郑彧,亦是一脸的凝重,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虽然这些粮草并不多,但其的打击意味却超乎所有人的预料,就连马拓都没想到那位殿下能在自己的打算暴露之后,迅速地回敬一场这样棘手的大火。 苏岚冷冷的站在那里,郑彧额上是汗水,他抹着汗水却焦急地看着苏岚的神色,那么的凄冷和凌厉,似乎和脚下的土地融在了一起。 入耳的惨叫声愈发的小了,所有人的心都似乎要疼痛的停止跳动,里面失去生命的是他们还不相熟的兄弟,是妻子的丈夫,孩子的父亲。 大抵过了一个时辰,大火才被全然扑灭,玉门午后的阳光亦是温暖不了苏岚的心怀。 士兵们在压抑地哭声中清点着死难者尸首,一共是四十八人,都不满二十岁,有几个男子还是新婚不久,有一个人家里才刚刚来了信,说他做了爹爹。 苏岚死死地咬着下唇,看着面前的尸首,这些士兵成为了这场争斗的牺牲品。 苏岚走过每一具尸体,双手合十,跪在他面前,念起一句经文。她不是虔诚的佛教徒,可只有这几句真言才能教她的心平静几分。旁边的士兵静静地排成队伍,默默地看着苏岚跪下又起来,又跪下再起来。 走过最后一具尸体,郑彧默默地扶起苏岚,苏岚在寒风冷冽中静静地站着,目光凄冷地扫视四周,半晌,语气冷得似耳边罡风:“今日的事情,我绝不会善罢甘休。我的兄弟们可以死在战场的刀剑之下,却不能沦为宵小阴谋的祭品。诸位要与我一道报仇者,请默默地记住今天这一切,这一切都要周人的鲜血才能偿还。” 所有的士兵都默默地看着苏岚,眸色中是浓浓地恨意和凌厉,一言不发。 苏岚举起手掌,慢慢地道:“吾辈谨以至诚告我山川日月,此仇当铭记于心,誓以十倍周敌之血,以告慰我英烈之灵。若违此誓,苏岚者,当万劫不复。” 所有的士兵都喊道:“若违此誓,我等当万劫不复。” 日薄西山之时,城主府里一派凝重。 马拓的脸色惨白,跌坐在一旁。郦远的面容在苏岚的笔下变得同他一模一样。苏岚冷冷地看着脚下的马拓,亲兵将奉命看押马拓,因大战在即,苏岚无法处置他,只得叫郦远先行扮作他的模样,代之,待战事结束再一一清算。所留下的亲兵,皆是苏氏家臣,临行前混入了军中,以备苏岚的不时之需。 夜晚时分,苏岚以安排好所有的善后事宜,身边的几个暗卫,只剩下一直隐在身边的郦越还紧紧跟随,其余人已各自执行任务。 在浓浓的夜色之中,苏岚和郑彧带着所携带的三千骑兵,在悲愤交加之中,悄然开拔。他留给郦远的最后命令,是,凡我以为之周细作者,皆格杀勿论。宁错杀,不可放过有嫌疑之一人。 人生何处不相逢4 齐国的都城宛平被笼罩在夜色沉沉之中,被称作南都的城池,即使在北地严寒的冬季亦是一片青翠。 已近午夜,宛河岸边教坊勾栏的灯火却仍旧未曾熄灭,艳歌的舞女唱着悠扬的歌谣,在夜色深深之中,扮演着纸醉金迷。 宛平中央的皇宫,静静伫立着,白日的富贵庄严已在夜色之中化作了无边的冷寂,只有宫廷深深之中,皇帝的勤政殿依旧灯火通明,蜡烛的泪滴宣示着皇帝的彻夜未眠。 御座上的男子一袭白色的素袍,只有领口的龙纹宣示着他的身份,他轻抚着额,一脸的沉沉疲倦,半睁着眼看着坐在他下首一派淡然的青衣男子。 齐朗轻叹了一口气,看着下方的不发一言的王愫。王愫迎着他的目光,一脸地淡漠和为臣子的恭谨。 “汝阳,做到了这个位置,可我一点都不开心。”齐朗叹了口气,端起了桌边的茶水,业已微凉,这浓浓的茶味让他皱起了眉。 “陛下若是不快乐,世间何人会快乐?”王愫微微的笑了一下,若拈花一笑般淡雅,衬着姣好如泼墨山水的眉目,美不胜收,“微臣惶恐。” “从父皇禅位给我的那天起,你便成了这幅模样。以前那个喜欢轻折花枝的王汝阳,却连一笑亦是难得。”齐朗的语气带着丝丝苦涩,那天宛平的漫天大火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如噩梦一般如影随形。 “微臣是罪臣,况与陛下君臣尊卑有别,不敢在陛下面前放肆。”王愫离开座位,依旧是面目无一丝波澜的冷淡,微弓着身子请罪。 “起来吧。”齐朗似乎已疲倦的即可就要睡去,“你没有罪,你家也没有罪。是我的罪。” 王愫的面色有了几分裂缝,神色间的凄迷似要破茧而出。齐朗阖着双眼,自顾自地说:“你不会原谅我,可我只能对你说说。这三年来,我没有一天能够安睡,闭上眼睛便是她那双绝望而充满恨意的眼眸,我以为那样便足够了,起码她可以活下去,哪怕恨我亦可以。可是他们竟那般的决然,一场大火毁灭了苏家,更毁灭了我的心,我的心似乎都在大火里烧成了灰烬,再也拼不回去。” “权位之争,颜儿何辜?”王愫的面上浮上了极痛的神情,又似在隐忍。 “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她?”齐朗忽的睁开了眸子,声音却脆弱的让人泪流。 “不是。”王愫轻笑着,声音里满满的是嘲讽,“颜儿是何等的心性,你不知道?” 齐朗手中握着的奏折,被他紧紧地攥着。手下画的面容很模糊,看不出是兄妹的哪个。而王愫的话,信或不信,痛彻的都是他的心。 王愫看着齐朗,齐朗亦无言地看着他,半晌之后,王愫带着几分沉痛,又道:“敢问陛下,若是那时我没有那么做,是不是要赶尽杀绝。” “我在你心中便是这样吗?”齐朗的面上是满满的自嘲,“阿愫,我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又怎会,你知我身不由己。” “够了。”王愫的声音冷冷的,竟有几分不耐地摆了摆手,“这个爱字,她当不起。我曾以为你是真的爱她,胜过你自己。也许吧,但你爱江山胜过自己。所以,她注定是那个被舍弃的。我知道你我都身不由己,可身不由己,不是能救赎的理由。” “这场大火是司徒岩若给阿岚放的吧。”齐朗捻起桌子上的纸片,“阿岚如今并不好过。” 王愫轻轻一笑,道:“阿岚未必不好,那时得为了家里韬光养晦,活的小心翼翼,却依旧是这样。如今,这样肆意地活着,倒是不错。” “朕想帮他一下。颜儿最喜欢的就是阿岚。”齐朗有几分笑不出来,却依旧微微一笑,衬着清雅贵气的面容极是动人,与生俱来的清贵之气,让人心生折服。 王愫抬起头来看向御座上的人,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御座上那个人和记忆中那个始终噙着微笑的少年渐渐的重叠在一起。 “楚皇叱责阿岚的奏折下的那么狠。虽是私下发的,可委实委屈。”齐朗笑的有几分苦涩,“司徒岩若我一向不大喜欢,劳烦王大人帮朕一个忙。” 王愫知道,刚才那个脆弱的齐子湛是他可以倨傲以待的人,可是现在这个称孤道寡的君王却不在是刚才那个清贵的少年。他亦不再是笑意温润的王汝阳,不过是青衣磊落不苟言笑的尚书令王愫。 他于是微微躬身,道:“臣遵旨。” 人生何处不相逢5 王愫走出勤政殿时,天际黑的如墨,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王愫叹息着看着眼前的宫阙,有多少波涛暗涌的秘密在这重重宫阙之后。 勤政殿依旧是灯火通明如白昼,齐朗的身影在案牍之后,隐隐闪现。王愫微微叹息着,齐朗的苦,他亦是明白,只是当年的往事如深深鸿沟,他虽无滔天之恨,却依旧难以释怀。 阿颜的回信,她一贯最喜欢的带着梨花香的薛涛笺,在贴近他胸口的位置放着。阿颜依旧是寥寥的几句话,惯常她一句都不会提及齐朗,只是云淡风轻的问候自己。这一次,却用那熟悉而久违的娟秀小字,在行云流水的行书之后轻轻缀上一句,就这样爱了,未曾后悔。就这样恨了,亦不会后悔。 王愫云淡风轻地笑了笑,这样决然的女子确实是那个他深深地装在心里的那个人。而这份决然却让她一身重负地行走在路上。 王愫缓缓地走下汉白玉的台阶,自嘲地想,大抵明日早朝他和御座上那个人都要闭着眼睛,却猛然看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出现在台阶之上,王愫的神情慢慢地换成了冷漠,一脸地冷漠,微微躬身向着面前的人。 “臣王愫参见贵妃娘娘。”王愫微微的躬身,看不出神情,穆华烟微微一愣,看到王愫显然有几分意外。 “尚书令多礼了。”穆华烟微笑着说,王愫却依旧冷脸一张,穆华烟微皱着眉,王愫的态度一向使她不快,却挑不出半分错处。私心里,她希望王愫的友好,毕竟,王愫被皇上信任人尽皆知。 “尚书令夤夜还在宫中,这般的鞠躬尽瘁,本宫实在感念。”穆华烟寒暄到。 “那是臣的本分。”王愫微微躬身,“娘娘是来见陛下的吧。陛下朝务繁忙,娘娘只怕要等些时候。” 穆华烟哦了一声,慢慢地走上台阶,王愫却笑了一下,穆华烟算是第一次看见王愫对自己笑。她记着待字闺中之时,那般的爱慕齐朗,亦知道,士家之中,齐朗最是和王愫交好,那时的王愫是中书舍人,士家最得意的年轻公子。青衫盈盈,笑意温润,如水般和煦。 那时他在京城甚的女子欢心,他亦是为人极好,对哪个女子都温柔以对,她却只觉着他那时的眼底却如今日一般冰冷如霜。她亦记得,他唯有对着那个女子才是真真的温润如水,眼眸里亦是如水的宠溺和温柔。 想到那个女子,穆华烟的眸色冷了几分。不但是王愫还有自己的丈夫,偏偏爱那个女子到无法自拔。自己的皇后之位,还是因为那个死人而难以得到。 “娘娘虽是众妃之首,然而,贵妃亦是妃,按我祖宗之法,娘娘不能穿正红,正红是皇后才能穿着的。”王愫笑着说,似乎是一脸的歉意,穆华烟却丝毫觉不到。王愫这句话,使她想到刚为太子妃监国夫人的时候,王愫和丈夫酒醉,嚷出的那句,是谁承诺只有她才能穿上正红,今天却是这样,你对得起何人? 穆华烟冷冷地看向王愫。王愫却云淡风轻地告辞,转身而去,瞬间便觉着心情好了几分。 穆华烟带着一腔的怨气慢慢地走上台阶,齐朗独自一人在勤政殿中已过了近一个月,她的内心似炙烤一般煎熬。她缓缓地走上去,却被门口守着的内监总管李云拦住,穆华烟不耐地皱了皱眉却当真不敢发出声音吵扰里面的人,李云只是恭谨地欠着身,却如何都不肯教她进去。 嘭的一声,似乎是茶杯碎裂的声音,穆华烟却听见屋里的人近乎愤怒地低吼着:“柳家这是做什么,今日辞官,明日辞官!” 李云只得入内收拾残局,穆华烟听见柳家辞官的消息,没了心思入内,便也趁机离开了勤政殿。虽未见到里面的人,可这样的一个消息,意义远胜于此。她大抵要连夜送消息给哥哥才是。 天终是微微变亮,苏岚的骑兵追上了先行运粮的王浩,周品为江源走韶县押粮。王浩还不知道白天发生地事情,只惊奇地看向苏岚,这般的冷色,与以往的模样,绝不相同。郑彧却示意他不要询问,王浩只得紧紧跟上。 越是向北便越是荒凉,玉门之外便是荒芜的土地和终年不化的雪山。在黑夜里这样的景致愈发的凄楚,合着耳边呼啸的寒风让人心生凄凉。 在艳阳普照的时刻,云关出现在眼前,郑彧在队伍的最后押送粮草,只有王浩陪在苏岚的身边,看着辽远大漠之中,静静伫立的云关。“向东几十里,就是周人的营寨了。”王浩轻声说,苏岚一路上都快马加鞭想要赶在司徒岩若前面,想来大抵是十分艰难的。 “这便是云关。”苏岚的语气瞬间便不怒自威,透着凛凛的杀气和浓浓的戾气,让王浩为之一振。 “原来战场是这个样子。”王浩在战栗之后,又听到苏岚云淡风轻的声音,那般的戏谑却让人毛骨悚然。 为报倾城随太守1 这天的中午,许久未有过的艳阳天携来温暖的日光洒在云关斑驳的城门。 苏岚一脸凝重地站在城头,等着郑彧的大部队的到来,亦等待着剩下两路大军的消息。 郦越一身军装,似普通的苏岚卫兵一般,慢慢地走近,悄无声息却不引人注目。他走到苏岚身边,不知如何开口是好。 他是最晚跟在这位主公身边的人,他曾效力她的二哥多年,却在他殒命之后,被这位四小姐收在麾下。他一向沉默寡言,这位四小姐那冷冰冰的模样,更是教两个人一向话不多,这一次,他倒有几分胆怯。 苏岚慢慢地转过身来,看见了他,微一讶异,却轻轻一笑,让郦越有几分诧异。 “我看你的本事越来越好了。”苏岚笑着说,“站在我身后,我竟没发现。” “属下有一件事呈报。”郦越低低地说。 “司徒岩若回营了?”苏岚亦是低声道,毕竟他曾私下见过司徒岩若,这件事若是被人知道,可不是简单的小事。 郦越有几分诧异地看着苏岚,一双眼睛睁得很大,“您,您怎么知道?” “你是奉命追那里的消息,又过了一日,大抵是能知道结果如何的,你又欲言又止,自然是消息不好了。”苏岚叹了口气,这样的结果就在料想之中,倒也不算是生气。 “昨天夜里,他便从韶县连夜奔雁门,雁门的人说有人看过一个一袭黑衣,披风遮住脸的男子骑马而过,他生了一双棕色的眸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郦越细细地回报着,“他应该正好和江大人的军队擦肩而过。” “郦越,他就像匹狼。”苏岚叹了口气,“狡猾而又不怕死。叫大营的人小心一些,保住自己为上,可是消息也要尽快。” “是。”郦越低声道,却见苏岚的眉心又轻轻地蹙起,郦越不由自主地轻轻叹了口气。 苏岚凝神看他,郦越的面容亦不出众,斜飞入鬓的眉毛,却极有特点,他一叹气,眉都蹙到了一处。 “好端端的叹什么气。”苏岚轻轻一笑,“好了,给他们传消息去吧,怎么说你自己拿捏。” 郦越点了点头,转身下了城墙。上面站着的那个少年,背影瘦削而倔强,背挺得直直的,注视着远方。和记忆中那个始终微笑着黏在二少爷身边的女子,似乎渐行渐远。 天色渐渐的暗了几分,苏岚心中隐隐透着不安,便对身边的士兵说:“快去叫王浩将军。” 只一会儿,王浩便急急地走上城墙,已卷起大风,苏岚的袍子拂动着,显得愈发单薄。王浩抱拳行礼,风拂的发丝凌乱。 “你看这天气,是不是要有大雪?”苏岚大声地问道,风声呼啸中声音听不真切。 “只怕是要下大雪。”王浩的声音浓浓地担忧,“打起仗来只怕是更糟啊。” 苏岚却微微地笑了,笑得一脸的狡猾和阴狠。“我看死去的弟兄们的仇,我即刻就能报了。” 王浩看着苏岚的神色,有几分迟疑。“派五十人去迎迎郑彧,我放心不下。”苏岚却又道,“给咱们的士兵准备些热水,驱驱寒。” 王浩点了点头,便欲转身离开,苏岚在他身后轻声说,那声音顺着风飘到他的耳里:“死的那些弟兄里,有你弟弟,我知道。” 王浩的眼圈蓦地一红,他的表弟,自小一起长大又一起从军,今天早上才有几个玉门来的军士告诉了他,却不知道苏岚心细如此。 王浩的身子一僵却仍旧急急地走了下去,苏岚的誓言早有士兵一遍遍传颂,他亦是相信报仇之日为时不远。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郦越拿着披风走到苏岚的身边,静静地站在那里,苏岚摆了摆手,郦越却道:“主公快穿上吧,要不平姐姐知道了,我又得挨骂。” 苏岚难得听他这样严肃的人说俏皮话,却也是轻笑着接了过来。 雪下的瞬间就模糊了人的视线,白烟从地上缓缓地冒起,遮的天地一片凄迷。苏岚有些慌张地看向郦越,郦越只能憨憨地微笑,亦无法安慰她。 苏岚遥遥地望向郑彧前来的方向,试图看见他的身影。传令兵急急地寻找着他,可他的身影却被雪模糊了。只听得,“苏将军,苏将军在何处?” 苏岚皱着眉毛转身,却看见那人身上背着令旗,显然是军令,那人看见苏岚,立刻单膝跪地:“将军,周将军已抵,现已扎营。粮草丰沛,天气极好。” 苏岚点了点头,便叫人带他休息,没多时江源亦传来平安的消息,粮草亦是安然。只余下郑彧还未有消息。 苏岚只得叫自己回想,郦远手中那张王愫信笺上的话语,在行军的夜里她终是细细看着的字语。当年往事,她不知道王家究竟掺和了多少,但始终微有芥蒂,如何王家能全身而退,虽然如此,她却从不肯因此而忘却王愫的好,那是她对齐国往日唯一的追念。 王愫知他已打定主意,便只是说,刀剑无情,而亲者忧心不已。惟愿长记有人将自己挂念,因而珍重。 这份挂念不是负累。爷爷临行时,已斑白的鬓站着晨日的霜气,老人却站得笔直,只排了排他的肩膀,道:“远行北地,家中勿念,万事有我,无后顾之忧。” 他分明看见老人家袖中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比自己上战场还要紧张,却仍旧是这样的模样。说苏家人弄权也罢,可说到底国家大义面前,赤子之心是鲜红的。 而郑伯父更是强颜欢笑,握着儿子的手说:“你若不归,便是不孝,使我郑氏绝后,你便入不得祖坟。” 那般的戏谑背后的伤感,叫苏岚无法面对。郑彧是家中独子,他的安危便愈发叫苏岚挂心。可尽管如此,郑家依旧送他远行,成全儿子的野心。 雪已落了苏岚一身,狐裘亦是将被雪打湿,马蹄声却隔空传来。大队人马在雪烟中若隐若现,苏岚只觉着心这才回到了腹中。 郑彧拍马门下,却忽的吹起了口哨,是京中流传的少年游,许多人都填过词,极为流传。那般的神情,似乎不在风雪中寸步难行,而是上林桃花中浅笑慢行。 郑彧走到苏岚身边,将士们已去喝苏岚备下的姜汤热水。唯有郑彧仍旧满面霜雪,却难掩兴奋之色。 “阿岚,我有一计。“他急急地走上前来,对苏岚说,却见苏岚眉目一亮。 “这等的风雪,若有大火才叫温暖。”郑彧笑得邪肆,却与满面的霜白极不搭调。苏岚却微微一笑,郑彧的话她如何不知,却也正如此想着。 “老头子,下来慢说吧。”苏岚轻笑着掸着霜雪,慢慢走下城楼,他已归来便不必再看了。 郑彧有几分气恼,仍旧跟着,却大喊:“本公子玉树临风年轻英俊,哪里是老头子了?” 苏岚却大笑着,郑彧亦是随着他大笑,前日的阴霾终是渐渐散去。 为报倾城随太守2 入夜,雪依旧不停。楚国军营里,只有炭火烧灼的声音。苏岚和郑彧坐在炭火边,一言不发。 “这样的雪,仗怎么打?”郑彧拨动着炭火,叹息着。 “能有这样的炭火已很是不错了,高州还是照顾咱俩。”苏岚自顾自地说,“将士们倒是更不好过。” “这雪,不知道云关之外下的如何。”郑彧和苏岚的话显得极不连贯。 苏岚笑着拿起旁边的披风,慢慢地穿着,郑彧会意亦拿起大氅套在身在。 云关之中百姓极少,再向北,原有北燕关,此刻已被周国攻下,云关和周人驻地的最前营亦不过相差数十里,从云关城头远眺,便能望见周营。 苏岚和郑彧正负手站在城头,看向远方营帐的火光点点。“山一程,水一程,身向云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苏岚颇有几分感触,读纳兰词,这等的豪放却透着挥之不去的愁意,使她曾一度无法理解,可直到亲身经历这一切,才知道,豪迈和忧伤总是并存。就像是战争这个极度残酷的情景,却透着极度光辉的人性的伟大,是一种面对绝境才会迸发出的最本真的追逐,就像今天,他抛却了一直装在心里的家仇,只想为死去的人们一战。 “夜深千帐灯。”郑彧喃喃地道,“下一个夜晚,就不会是这样的场景了。” “这雪大抵要下过明天,这仗起码要五日后才能打,周人的粮草只怕是支撑不住,所以,他们一定会快战,周人耐寒,我们并不占优势,只能先下手为强。”苏岚慢慢地说,夜里城上只有守军仍旧一丝不苟地驻守着城池,坚定地看着远方。 “那个位置似乎就是粮草大营所在。”郑彧指向远方的一个角落,那里似乎有人不停地走动,灯火却最为晦暗。 清脆的鸣声划破夜空,海东青从浓黑地夜色之中降落在苏岚肩头,目光带着倨傲地看着主人,苏岚轻抚着它的羽翼,取下它脚上小小的卷轴。羊皮纸的画卷,却是用了隐形的药水,小小一片,叫苏岚瞬间就乐的开怀。[.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她从怀中小心地掏出一瓶子药粉慢慢地撒着。浅浅的痕迹才泛了出来,不很清楚,却已然足够。这是周营的营图,北燕关城池已损毁大半,楚军退守云关,才逼得周人安营野外。大营连绵近百里,约有十万人的军队,苏岚手下的数目自然少于这个。 司徒岩若的主营靠近粮草,在各营中心,却又一条小路可以绕过,地图上亦是标出,极为隐蔽。苏岚亦是听北燕关退守的将士说,唯有常年在此的人才勉强能够寻到,周人自然是不知道的。 苏岚的手指在画卷上摩挲,若只是刚刚穿越来的那个她,这一切自然是陌生不已的,地理课上最讨厌地图,研究历史偏偏不喜欢军事史。可是,在俞安期的十年锤炼之后,这些兵家之事,似乎如寻常事般无异。 郑彧凑过来,显然是骇了一跳,苏家的触角伸的这般广阔,连敌营中亦有她的细作,这般精巧的绘图,显然非凡人所为。可是苏岚这份在他面前的毫不掩饰,却又叫自己对他更是感动。 苏岚欣长的手指用力一按,那个位置正是粮草所在,他轻声却狠绝地说:“明夜若雪停,便是此处。” 次日的雪一直下到下午,终是幽幽放晴,没多时,夜幕低垂。地上的雪积了半尺,周人亦是早早地埋锅做饭。楚军的营地里亦是炊烟袅袅。 苏岚在普通将士的营房里默默地同他们一起吃着饭,云关的驻地是常年不拆的,所以条件倒比行军帐强了不少,取暖亦是炭火只是较苏岚的差了许多。军粮倒也是充沛,带来的军粮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才携来。 军人吃饭极快,未待多时,天色便黑的如墨,苏岚细算着时间,不过是晚上六点。 他少见地换上了一身戎装,不是往日风雅的长袍,而是盔甲在身,军士们亦是头回见他这身打扮。往日上林围猎时,他亦不做这般的打扮。 苏岚的甲胄朴实无华,他慢慢地走在军士们的面前,笑着说:“这身盔甲很有些年头。临行前,爷爷叫我到他的库里挑身盔甲,我一眼便相中,原来这是我父亲第一次抗击周人穿的盔甲,他也只穿过一次。而这盔甲亦曾跟随我爷爷最后征战,那还是近三十年前了。” 将士们都面面相觑,苏岚召集骑兵,却说起了这些,让他们摸不到头脑。 “我想说的是,无论我苏家人经历什么,站在这片土地,穿上这身盔甲,我们都为国而战。今夜,我要带着诸位去报仇,深入周营。刀剑无情,所以我只要大家自愿前往。”苏岚站定,缓缓地说,“家中独子者出列,父兄在军中者出列,新婚一年内者出列,幼儿不满三岁者出列。” 没有一人出列,只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岚,齐声道:“我等愿为死去弟兄报仇。” “尔等不愧为我羽林儿郎。边关守军以为我等羽林郎不足一战,今夜,我们定当证明自个。”苏岚声音坚定,又转向一旁的郑彧,“郑将军是家中独子,留下。” 为报倾城随太守3 郑彧看着苏岚,摇了摇头,以目光再次询问苏岚,苏岚慢慢地说:“阿彧,你是郑伯父独子,此去艰难,你若同去,我必然心有牵挂,不如你坐镇此处,绝我后顾之忧。” 郑彧还想说些什么,却策马后退,苏岚话已至此,他如何不明白,阿岚的苦心教他无法再说些什么,只得默默地支持他。 天色愈发地黑,四野没有一点星光,月亮挂在城头,却照不亮苏岚脸上的阴霾,郑彧站在一旁看他在马上放上箭袋,拉开自己的弓箭,一遍一遍,目光似黑夜般沉寂。长剑蓦地出鞘,寒光一闪而过,下一瞬,苏岚便翻身上马,五百精骑随他一同静静伫立,苏岚看向郑彧微笑着,郑彧亦是无言只得微笑。 笑容一瞬而逝,苏岚大声地喊道:“儿郎们,出发!” 五百铁骑鱼贯而出,苏岚当先一袭黑甲,只有红袍格外的乍眼。夜色苍茫中,在积雪之上,只留下一串马蹄印依旧清晰。 在大楚的历史上,这一天被后世众多史家视为苏岚人生的重要一天,从某种意义上讲,楚国延熹二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三,这个临近新年的日子,成为了苏岚戎马一生的开端,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使苏岚开始了一代名将的路程。而夜袭这种战术,也第一次被人们正视。 五百铁骑,马匹却没有一丝声音,虽从未征战,上林的马匹却都是严格地按照第一流的军马来训练,是大楚唯一可以抗衡周国的乌甲军的骑兵。 周营之后的小路,厚厚地积雪,发出光亮,便是指引前行的火把。苏岚的目光坚毅,夜袭是伟大领袖发扬光大的一种战术,作为新中国的儿女,耳濡目染,她自然第一想到的便是这等的方法,唯一要做的,就是全身而退。 靠近周营,因是夜半时分,又天气格外寒冷,饶是天下闻名的铁军乌甲军亦是有几分懈怠,苏岚静静地等待着,一刻钟之后,巡逻的士兵开始漫不经心地换岗,两个领头的还笑着说:“殿下未免有些太过谨慎了,就是借给那帮楚人十个胆子,他们也不会来烧粮草。” 一众士兵笑得张狂,转身离开,苏岚颜色发狠,手指一动,向前一劈,当先冲了出去。周人有几分目瞪口呆之间,苏岚和身后的数十骑就已劈手夺下他们手中的火把,另一手已长剑在握。苏岚和骑兵迅速地向粮仓方向略去,周人似乎还在迟疑之中,这一切快的让他们以为自己在做梦,电光火石之间,第一座粮仓的一角已经开始着起火来,雪夜湿滑,所有人都抛出自己手中的火炬,粮仓各角都蔓延起火来。 周人都拿出武器大喊着:“楚军劫营了,楚军劫营了!”一时之间厮杀声陡然响起,五百骑兵围绕着粮仓,周人意图泼水,都被他们力斩马下。 苏岚在马上大声地喊着,手中的长剑刺向周兵的胸膛,这不是他第一次挥剑杀人,可是温热地鲜血喷在脸上,却叫他依旧愣了许久。原来杀人有这样的快感。 所有的楚军都是初生牛犊,在这样的厮杀声中迅速陷入了疯狂,苏岚大喊着:“为死去的弟兄报仇,还我北燕关!”楚军随着声音挥舞长剑,斩杀敌人,已被敌人斩于马下。 司徒岩若在巨大地喊杀声中醒了过来,士兵焦急地喊道,“楚军劫营!”他入夜仍旧衣袍未去,连甲胄都没有穿,便立刻上马向火光冲天的粮草营跑去,他最害怕的终是来到。 他眼中的是一场夜袭,冲天火光已照亮天际,夜色深深却亮如白昼,苏岚在人群之中显得格外醒目,手中青色的长剑寒光冷冽,却满是鲜血,原本绝艳的面容,亦是被血模糊了颜色,司徒岩若一袭黑衣,指挥着随后的周兵向前救火,异色眼眸中泛起幽森的寒意,苏岚以回眸,乍眼的红色衣袍迎风招展,因着风起,火光更盛。 司徒岩若驻马原地,苏岚却举起长剑向他袭来,漫无边际的仇恨席卷苏岚纤弱的身躯,玉门无法伤他,此刻却再不能按捺。 苏岚身边的副将许攸焦急地看着苏岚,他却一脸冰霜。喧嚣之中,苏岚和司徒岩若的眼中却格外寂静,苏岚红色的袍子上看不出血的颜色,虎口处却渗出鲜血,他紧咬着下唇,在一派优容的司徒岩若面前格外狼狈。 为报倾城随太守4 苏岚倏地出手,司徒岩若的长剑挡在面前,放出清脆的响声,苏岚劈手又刺来一剑,力道却极小,司徒岩若向侧一避,以为苏岚已然力竭,手腕处却忽的一痛,强忍着才拿住手中长剑,原来手腕处正扎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只这一瞬,苏岚的长剑便破空而来,力道千钧。 一声闷哼,苏岚手中长剑,扎在了对面男子地肩头,复又拔出,鲜血喷涌,司徒岩若的长剑落地。 苏岚微微一笑,面上邪肆之气弧线,妖媚如罂粟。语气轻轻,却冷冽:“岩若,这只是开始。” 黑衣男子剧痛之下却依旧微笑,异色眼眸泛起流光,明亮若星子,更胜身后火光。 许攸冲上来,抓住苏岚的马头,大声道:“将军,已然得手,快撤。” 一刹那间,司徒岩若前后再度聚满周兵,将受伤的他围在中间,苏岚带着恨意看向那个坐的笔直的男子,调转马头,一路冲杀,许攸长啸一声,埋伏在外地三百骑兵开始冲进营寨,顿时乱作一团,他们护佑着,冲杀的战友步步后退。楚军开始撤退,周兵仍旧追赶,却伤亡惨重。 司徒岩若紧捂住肩头伤口,挺直脊梁,看见楚军越撤越快,大声道:“收兵。”眸中光华蓦地收紧,跳下马背。 周营之中,一片狼藉,粮仓满是烧焦的痕迹,司徒岩若忍着痛,在营中走过,宽阔的营帐,满地的尸体,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他却忽的笑了起来,面色莹白的惊人,回头对身后搀扶着他的人说:“陈归,本王不想再对她心软了。” 他轻柔的声音,却透着寒意和一丝兴味,陈归却默默地低头,一言不发。 苏岚害怕暴露踪迹,便沿着大营同往云关的大道,走了三十里,才脱离了周人的追杀,云关城已在眼前,苏岚一身的紧张这才卸去,才发觉一浑身是汗,看着身边的人,一样的狼狈,却只有眸光亮闪如星子,苏岚大声地吟道:“为报倾城随将军,亲射虎,劫敌营!” 所有的士兵都随着他笑了起来,笑声传得很远,让天地都为之一震。 这一战,注定会一战成名,成名而天下震动。 云关城头火光闪耀,看见苏岚当先一骑,城头守军立刻跑下去,不明就里,郑彧早已站在城门口守候,见这般,便立刻叫人开城门。云关城伫立在苍凉之中,大楚最辽远的北方城池,在这个临近年关的寒夜之中,却显得极不平静。 郑彧快步走了出去,迎接着晚归的兄弟,苏岚笑得轻佻,一扫刚才冲天的戾气,他在马上笑着大喊:“阿彧,我们成功了!”一瞬间,身后军队沸腾,苏岚又向着城头大喊:“你们苏将军,烧了敌人半营的粮草!” 霎时,云关城头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欢腾之中。郑彧一下子把笑得极为花枝乱颤的苏岚揪下马来,在他故作的龇牙咧嘴间,将他紧紧抱住,在耳边说:“兄弟,你是好样的!” 苏岚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愣,只得任他抱着,这才觉着他竟连手都颤抖。便轻笑着说:“不叫你去就对了,你要是去了剑都拿不住,可怎么办。” 郑彧笑着捶他的肩头,才发现手心上都是鲜血,细看他的面容,额际上更是血色潋滟。郑彧有几分慌张,苏岚却满不在乎地一抹,笑开了,说:“爷这都是旁人的血。” 郑彧却眼尖的看到他连虎口都已血肉模糊,却不露声色地随着他笑。这是一个男人的坚强,他能做的就是默默地,默默地看着他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地男人,做他光芒之下的星辰。 一夜的营地,本是该在沉寂中修整,却难掩兴奋的神色。晨曦之中,苏岚坐在城头,依旧是昨日的打扮,戎装在身,鲜血在身,疲倦却不狼狈。鲜红色的袍子沾染了血迹却看不分明,晨曦里,袍子迎风招展,微光里的剪影美得让人屏息才肯细看。 身后的军营里,这样的早晨便已沸腾。歃血而归的儿郎举杯欢饮,北地的将士也开始重新审视这些号称最是跋扈的羽林郎,以及他们的统领,高州名义上的第一长官,苏岚以及郑彧。 郑彧提着两坛子酒,走了上来,苏岚从昨夜回营安顿后便消失,到这个时候,他估计着苏岚业已平静,便到这里来寻他。这段城墙斑驳,守卫的将士也少,安静的很。 上了这里,果然看见那个红色背影,望着面前的旷野。 “隐之。”郑彧走过去,将一坛子酒放在他身边。 苏岚听见郑彧的声音,拿起酒坛子,掀开了塞子,道:“烧刀子的味道都这么烈。” “昨晚的夜袭很成功,就是他们的苏爷不知道哪去了。我以为你被周兵兴兵报复给抓走了呢。”郑彧笑着打趣他,故意不提他眼角眉梢的愁绪。 为报倾城随太守5 苏岚依旧只是笑笑,将酒大口地灌了下去,粘的假喉结,也随着动作翕动着。酒从脸颊上滴了下来,下巴上已凝固的血也随着滴了下来。 苏岚这才觉得自己是一身的血迹,长发也落在耳边,苏岚苦笑着说:“原来我是这幅样子,怪不得晚上守城的士兵都不肯靠近我,原是怕被我吓到。” “这幅样子也勉强还能算个美人。”郑彧笑着饮下一大口酒,很是嫌弃地说。 “阿彧,我不是故意躲着的。”苏岚摇了摇头,“只是不想扫大家的兴。” 郑彧笑着说:“我刚吩咐了下去,增强兵力,加强防守。” “我第一回杀了这么多人。”苏岚又喝下一大口酒,“虽我酒量不差,只是没有下酒菜,我很是难受。” 郑彧听他说着话,只能无声地点点头,陪着他。又听到他说:“我事后才觉着可怕,杀人我竟只觉着特别快乐。这才知道,战场上哪里有什么仁义道德,善良可言。” “咱们不杀别人,就得被杀。”郑彧只能这样说。 “阿彧,我原也想过,战争是个残酷的事。”苏岚摇了摇头,“只是,我刺了司徒岩若一剑,竟没有我想的那么快乐。” 郑彧瞪大了眼睛,看向苏岚:“你把他伤了?” 苏岚点了点头,又闭上眼睛:“我累得很,却不敢闭眼,因为我一闭上眼,就看见周营里的大火和遍地的尸体,还有被烧死的咱们的弟兄。于是我只能在这坐着。” 郑彧只能用手中的酒坛子撞了撞苏岚手中的酒坛子,他知道他心里压了很多的话,这一刻只有自己能够听他说。 “我就在这坐着,坐了一夜。后来才知道,我这是心虚。”苏岚睁开眼,自嘲地笑着,“我来这,没什么高尚的目的。去夜袭,一是因着我要赢他一筹,二是因着兄弟们的死。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所以面对更多人的死,我真是心虚啊。” “这么说,我也跟着虚了。”郑彧收起了强颜的欢笑,只喝着酒,一大坛子酒,很快便见了底。 “可我现在明白了,战事将近,我所能做的就是拼却此身,为国而战。”苏岚笑着看向郑彧,“别把我想的高尚,爷下了战场还得整江源,还有那个李晟。” 郑彧笑着拿起苏岚的酒坛子,又喝了下去,苏岚大叫着:“别脏了爷的酒坛子!” 站在城头的将士听见苏岚的喊声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只看见苏岚大笑着将酒倒在郑彧的头顶,他们见状都低低地笑着,郑彧却极是恼怒地大喊:“都给老子憋回去!” 士兵们这才忍住了笑意,苏岚却听见郑彧小声嘀咕着:“完了完了,我也学会喝醉酒骂人了。我爹八成得扒我的皮了。” 苏岚笑着拎起他,走下城楼,又对身后的士兵喊道:“都辛苦了,好好守着这里,我们楚国的土地。” 所有的士兵都大喊着:“谨遵将令。” 一战,使他们重塑了对苏岚也包括郑彧的印象。以前是朦胧的听别人说的,纨绔子弟风流成性。可到了这一刻,才觉着他是勇毅而且智慧的,便是由心的佩服。这便是军旅,只靠着实力就能有真心的佩服。 苏岚一路拎着有些醉意的郑彧回到营帐,刚换下衣服,便召了郦越。郦越恭谨地站着,苏岚一副很是开心地样子,便对他说:“两个事情。一是传令周营的细作,除了军报以外,留意增援的粮草和敏王的伤势。二是若郦远一旦传回老师那的消息立刻来报我。对了还有。” “主子,这不止两件事吧。”郦越一脸正经地纠正着。 “听着就是了。”苏岚有几分故作的生气,“还有,给我加派人手留意李晟和江源。还有要朝南给我盯紧东宫。” 郦越点了点头,以为苏岚真的发怒了,便脚底抹油溜了出去。苏岚看他走了,才从包裹里掏出魏国安的金疮药,小心地抹着虎口上的伤痕,手臂上还有零星的伤口。 夜晚,楚军在营里庆功,火把照的极亮。更衬得周营愈发惨淡。苏岚在开始前仍旧仔细地交待了布防,只怕司徒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司徒岩若这头,其实已无暇顾及苏岚。这厢苏岚刚刚走出营帐,他却跪在营中,伤口还刺痛着。可是宣旨的人,却面无表情。这人是今日才到的钦差,一早上了路,不知道昨夜的状况。他是皇兄极信任的兵部侍郎邹余,见了这场景,便是慰劳地话也说不出口,名义上的督军更是坐实了名分。他自然也含糊不得,昨夜刚出事,便派了士兵连夜八百里加急递上自己的请罪折子,最迟明天,京城也该知道了。前晌还嘲笑苏岚被下折子骂,没多时,便到了自个。 一夕风霜千里雪1 邹余看着司徒岩若笑着跪在那里,静静谛听陛下劝勉的话,便收起了手中的圣旨。他也不过是未满三十岁的内阁大臣,和司徒岩若亦是私交甚笃,便苦笑着拉他起来。 “敏王殿下,陛下还未知道这消息,若知道了,季大人大抵还要再来。”邹余笑着坐在了司徒岩若的下首。 “是。若皇兄知道,哪里会是这般的劝勉。肯定是下折子训斥。”司徒岩若面对邹余,也是心情不错,“季大人那常年不变的表情,我倒是委实受不了。” 邹余点了点头,季维良是陛下的卫队首领,虽只是个武官,却掌管着陛下的粘竿处,敏王这次出军,他更是一路随着,前几日才回到京城。 “邹大人既然来了,便在我这过年吧。”司徒岩若笑得一派悠闲,和露在外面缠着纱布的伤口毫不合衬。 “安仁兄这般,在下却之不恭。”邹余举起桌子上的茶,笑着说。 司徒岩若只笑着说:“留你不为情谊,多你还多分口粮,只为季大人来时,有个人见证我的胜利,替我说说话才好。” 邹余哑然失笑,却点了点头,司徒安仁的神情,虽是戏谑,可绝不玩笑。只是,对面那位苏隐之和郑恒远,哪里是吃素的呢?乱世之中,名将自然应是迭出。这苏家便是七世的名将,到苏岚这第八世,倒也有些祖上的风采。 苏岚换下红衣,竟是一袭青衣出现在议事帐之中,儒雅的清隽之气,似带着墨香如缕。一夜之间,苏岚有几分柔媚的线条,似乎坚毅了许多,如刀刻斧凿般的五官,俊美却线条冷峻。衬着一袭温润的青衣,矛盾却又奇异的和谐。 见苏岚走来,除了郑彧仍旧安坐位置,其他的将军都起身相迎。 苏岚笑着走到的上座,坐在了郑彧的上首,和他微微一笑。帐外一路走来,士兵们皆在议论昨夜,苏岚亦是得到了关于昨夜战果最详尽地回答。现在帐外喧嚣极了,士兵们都在欢腾之中开怀畅饮。 “我先给大家说个消息,今天下午我得到消息,周衡已兵临江将军城下,将军备战下午,如今仍在对峙。看来首战要在他那里打响了。”苏岚坐在营帐中,桌子上摊着的便是这个军报,想来军中的几位都已经知道了。(.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那头打起来了,之后咱们这也要开打了。”周品在座位上微微探着身子向前。 苏岚点了点头,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那纸本平淡无奇,但是上面的徽记,象征着那确实是大楚军中斥候的消息。 “昨夜我去袭营,烧了人家粮仓,这诸位也是知道的。”苏岚说的云淡风轻,“这上面便是我方的斥候对昨夜战果的汇报。昨夜骑兵五百,损失三十余人。斩杀敌军五百有余,伤者四百余人。至于粮草,毁了十之有六。按照人数计算,如果没有及时的补充,最多坚持十二日。而周衡部已无力分给他们,从最近的地方运粮,也要十五日。所以,敌人一定会选择速战速决。” 底下坐着的将军听了苏岚这番话,都面面相觑,对苏岚亦是肃然起敬,这柔弱的少年,只靠着一把火,却叫他们再不能忽视他的存在。 “传我将令。”苏岚忽然正了颜色,开始下达作战的部署,“周人善战,每日的十二班换岗,我要求增加到十八班,绝不可以有半分松懈。另外,所有将军今夜开始检查所率之部的军械用具,确保无恙。各部必须立刻做好战斗之准备,这一仗要竭力,必须取胜,无可商量。” 所有人都离座,包括郑彧。都单膝跪在地上:“末将谨遵将令。” “诸位要竭尽全力。”苏岚满意地看着底下的效果,这一把火果然没有白烧,“还有六日就过年了,咱们争取年节之前就把敌人打回家去。” 所有的将军听见苏岚后面的话,都相视而笑。要过年了,高州的百姓们应该要无忧无虑地过这个年,这是他们的职责。 “今夜,便算是给大伙补过一个小年,咱们都乐呵一下吧。”苏岚笑着站起身来,当先走了出去,接过副将许攸早早准备好的一坛子酒,向士兵们聚集的地方走去。所有的将军们也都拿起酒碗,回到自己的士兵之中,畅饮开怀。 篝火中,身影变得影影绰绰。却不知是何人带头唱起了那首军歌,却都跟着一遍遍的唱着,响的震天。 “白首歌未彻。送西风、垂垂老柳,晓来悲切。 兄弟相逢频言事,一夜银鍪金阕。 望塞上,狼烟长绝。问燕燕何时归也,道男儿、身死心如铁!” 士兵们一遍遍的唱着,觉着家乡似乎也没有那么的遥远,那股子思念亦是淡了下去。道男儿,死心如铁,脚下这片土地,便是生之所向。 司徒岩若和邹余站在营帐之前,听着楚军传来的模糊的歌声,那粗犷苍凉却豪迈的歌声,让周营中听不出歌词的士兵也不由得动容。 歌声顺着风而来,司徒岩若静静谛听着,才听见那模糊一句,喃喃地道:“白首歌未彻。真的是为这片土地,可以坚守到皓皓白首?” 邹余看着他,叹息着,问道:“殿下可知道,这一次的剑为何出鞘?” 剑,为何出鞘。是周国的勇士们征战之前,总会默默地问自己的一句话。司徒岩若微眯着双眼,问自己,“是啊,剑,为何出鞘?” 无人回答,只有风声呼啸而过。空气里飘荡着楚人的歌谣,望塞上,狼烟不绝。 一夕风霜千里雪2 北燕关内,军营寒冷却一片热闹。长平城里,舞榭歌台温暖如春。 一袭烟水蓝的身影站在窗前,寂寂空庭,吹落星如雨。临近年关,这里亦是红绸高挂,只是这热闹进不如他的心半分。 “公子,东宫那头您想好怎么处理了吗?”他身后一个黑衣人垂着首问道。 “怎么处理?”他未转身,黑衣人却猜得到他一定是一脸的讥讽,“不必处理,胡家的事情之后他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准备,不过没料到这个事而已。” “东宫一定急死了。”那人笑了起来,看着烟水蓝的背影,这个人可怕的让人无法想象,若是换了自己在他的位置,真是难以做到他这样子,“陛下那里,您怎么办?” “陛下那,我会自己回他。”烟水蓝的影子摇了摇头,“我替他清理一下子朝廷里的冗臣,他如何不开心。” “结党营私,这个帽子可不小。”黑衣人又笑着说,“再加上一个纵容手下贪污,以供结党使用,这不又是罪加一等。纵是他再出身高贵,再受陛下的宠爱,也岌岌可危了。” “陛下是宠爱他,所以特地安排我在他的身边,是吧?”那人笑出声来,陛下宠爱东宫,没有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了,“陛下最宠爱的是自个。” “好了,替我去回复主子,这事之后,我会暂时收手,以防叫陛下起疑心。”他转过身来,对那黑衣人吩咐,“还有,替我问问主子,他的人里,哪个人知道我真实的身份,请他马上告诉我。” “是。”那人微微躬身,便从窗口飞出,消失在夜色之中。屋里的人却拿起酒杯,自斟自酌起来,甚是悠闲,只看这模样,谁人能想到他欣长的双手如今正在织起一张密密的大网,网住的是那至高的位置。 郑彧醒来的时候,天色昏沉,显然不过是清晨时分,他算了算日子,才发觉今日竟是十二月二十五了,离着延熹二十一年的新年,也不过是五日了。 披衣而起,郑彧沿着营外的路,慢慢地走着,走到了城墙之上,这是云关的西城墙,一向是防守薄弱。他本是无意地悠闲走着,却灵机一动,上城墙上选了个位置便坐了下来。 他遥遥地看着,却发觉远处似乎有影子移动。他蓦地擦了擦眼睛,却发觉没有影子闪动。他便凝神看着,似乎过了许久,那影子便又动了一下,这一次以后,他们开始动的无所顾忌,似乎是大约二十骑兵,向着云关的西侧移动,郑彧料想这大抵是周人在选择战场,侦察地形。 他立刻下了城墙,苏岚昨夜到了三更才睡,这一次,他该自己去做些什么。 亲信的骑兵点了五十人,便向着西方走去。司徒安仁是新将,不熟地形,自然要来看看。他亦是新将,战场是何等模样,他亦是要看的。 向西是一片旷野,大约十五里,便是一大片极开阔的场地,没有树木,只有裸露的地面,和落下的白雪。这当真是打仗的好地方。背面是连绵的山脉,靠自己这一侧,地势较高,更是利于战争。 远方有一个一袭黑衣的的影子,胯下的马是通体枣红色,和着主人,显得俊逸非凡。 郑彧拍马向前,那个人显然亦是看到了他。周人尚紫,可皇室里有一个人格外喜欢黑衣,除了上朝总是一身玄色。 郑彧一袭烟水蓝,慢慢地驱动着胯下的马,黑衣男子身后的几十骑骑兵都搭上了弓箭,却被那个男子,伸手制止。 郑彧也笑着看着身后的骑兵,笑着示意他们不必有所动作。转而又笑着对面前的男子说:“在下郑彧,久仰敏王殿下。” “司徒岩若,亦是久闻郑恒远。”司徒岩若微笑着说,“我以为今儿能碰上的是隐之,却没想能见到你,高州的两位主官,我算是提前见全了。” 郑彧微微笑着,司徒岩若的目光冰冷如霜上下打量着他,他却是一派云淡风轻,如今占着优势是他,他犯得上怕这个小白脸吗?其实郑大人在旁人眼里,亦是个小白脸。 “不必看了,三日后,我们就在这里。”司徒岩若忽的笑着说,“就当是临近年关,送给咱们百姓一份礼物。这个礼物,我志在必得。” 郑彧朗声笑了出来,点了点头:“那便是三日后。” 司徒岩若不意多说,便欲策马离开,郑彧却猛地想起了阿岚那天说过的话。于是说道:“不知道将军可想明白了,剑,为何出鞘。” 司徒岩若策马向前,马鞭抽的很响,郑彧又不依不饶地问:“若只为了那可笑的稳固王位,你连身边这几个人都对不住。” 司徒岩若忽的回头看他,天地高阔,郑彧的笑容极是扎眼。郑彧还是一脸无害地笑着,他几句话却叫他这几天一直想着的问题又是郁结。司徒岩若扭过头,猛地一抽马鞭,绝尘而去。 剩下郑大公子骑在马上,目送他而去,笑得一脸狡诈。待他走远,郑彧便笑着回头,道:“咱们也走吧。” 一夕风霜千里雪3 郑彧掀开帘子,便走进了苏岚的帐子。[.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苏岚仍在熟睡,郑彧看都没开,就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一下。 苏岚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却立刻弹了起来。虽然知道能这么不道德只有这一个,还是本能地立刻起来。 “我和司徒安仁约定,三日后。”郑彧坐在了苏岚的位置,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三日后?”苏岚这才清醒,偷偷地扫了扫自己,昨夜累极了便和衣而睡,看起来没什么破绽,倒还是好的。 郑彧点了点头,苏岚却掐腰站在他面前:“你偷闯小爷的营帐,依律该打二十军棍,又不敬主将,再加三十。” 郑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是你舍得在和司徒安仁开战前打我,你便这样做吧。那咱俩的情分,真是不用再提了。” 苏岚轻轻的笑出声来,“司徒安仁?”她每每这么叫,就觉着好笑,安仁,是掷果盈车的潘岳的字,不过,若是潘岳站在面前,大抵模样还不如那位司徒安仁俊逸呢。[.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苏岚和郑彧玩笑了几句,便见王浩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一进来就恭敬地行礼,道:“将军,高陵城的信,和京城的八百里加急。” 郑彧接过他手中的东西,苏岚慢慢地用清水洗着脸,面上的粉末是不溶于清水的,苏岚的动作优雅而漫不经心。 “你可知陛下的批复上写的什么?”郑彧笑着看他慢慢悠悠地行动,很像气气他。 “无外乎就是我大意,训斥我,年少没有经验呗。”苏岚洗了脸,又散开头发,郑彧看着面前的脸,觉着这小子不是女人实在太可惜了。 “倒是这样没错。不过还有一句,尔虽为主将,然江源李晟等高州之辈,皆为将多年,亦当师之。”郑彧笑着念了出来,偷瞄着苏岚的神色。 “没看见我生气失态,你是不是很失望?”苏岚已用玉簪一枝束了所有的发,那玉簪样式普通,不过是如意形状,却通体莹白,当真是如凝脂一般。 郑彧的眼神已经飘到了苏岚的头顶,嘀咕着他的簪子是何时戴上的。这簪子虽然普通,但是玉料极好,看着很是值钱。王浩看着面前这两位主将,顿时一头雾水,他一接到京中对苏岚折子的批复,便急匆匆地来了,可被训斥的人,似乎一点都不在乎。王浩只能摇摇头,这两位到底是天天见陛下的人。 “你说,等战事结束,我给陛下送份新年礼物,他还会不会这么跟我说?”苏岚笑着说,郑彧只能摇摇头,只怕是陛下这个年都得教他给搅和了。 “王将军,八百里加急,把二十三那天的战果汇报给兵部,持我手令,要兵部直接上呈太尉大人。”苏岚对着王浩点了点头,后者便又行礼离开。 郑彧这才展开了高州的信件,王浩以为京城的才最是重要,可他们都知道,这张薄薄的纸,才被他们俩个真正看重。 邵徽亦是个风雅的人物,薄薄的信笺上撒着金粉,透着沉水的香气,“这纸竟是沉香木造的,邵徽这三年清知府当的,着实不错。”苏岚絮絮地说着话,郑彧觉着,他知道三日后决战,便格外的聒噪。 “凭将军嘱,二倍人手于李府及城门各处。与李府,周人来往未见痕迹,然三日中,有一下人常出入府中,一日间竟九次。卫士尾随其后,而得其会一人于闹市之中,我已嘱人严守此处。另,城门处有几人踪迹可疑,亦使其滞留城中,以待将军回音。凡出城之行李皆做检查,查其书信来往。静候将军言。徽顿首。” 郑彧低声地念出了邵徽的信件,苏岚在手中信纸上,笔走龙蛇。还有一封信从信封中被倒了出来。 郑彧用修长的手指拈起案上的信纸,这纸并不考究,朴实无华。苏岚笑着说,“我猜,这是显扬写的。” “你似乎很喜欢他。”郑彧笑着展开信纸,墨香入鼻。 “我喜欢这样朴实而有实力的人。”苏岚笑着抢过信纸,郑彧的脸色随着变了一变,王维安这朴实,他可是做不来。 “他说了什么?”郑彧看了看信纸,寥寥几行。 “玉门的事传回了高陵,军中反应还算正常,却有几个将领煽动手下,他持我令牌对他们惩处。根据他的观察,有几个人似乎背景并不单纯,他应经派人监视了,而且暗中收回了各营的兵权,现在高陵的军队,已全然在他掌控之中,我们的后顾之忧已然消除。”苏岚慢慢地说着,笑容在脸上渐渐的荡漾开来。可手中的信纸已然葬身于火盆之中。 “现在,只等着江源那里。只要他那里一切正常,咱们这就好做了。”郑彧拿过苏岚刚刚写好的信纸,“你自个喜欢飞鸽传书,还叫邵徽派士兵捕杀天上飞鸟,高州的鸟可是惨了。” “我会用的办法,司徒岩若未必不会。”苏岚用火漆给信封了口,“不过这一回,我可要飞鸽传书。” 一夕风霜千里雪4 “拿下北燕关之后,只怕是还要再设关隘城市。”郑彧指着地图对苏岚说,“看似他们只拿下了北燕关,可是,北燕关以北他们占了的土地,若放在中原,大约是三州之地。咱们必得把他们打回平川之后。” “如你所说,他们占得地方,似乎还夺去了前往扎鲁赫的一条道路。”苏岚用手指着地图上的小路,即使是极其精细的作图,这条小路却依旧隐蔽。郑彧的眼光微微一闪,苏岚的心思竟然放的这般长远。 “阿彧,不远了。”苏岚看穿了郑彧的表情,“过完了年,最多三个月,就又要有人兵临城下。所以这一回,一定要狠狠地打击司徒岩若,否则,两方面受敌,我爷爷来了,也头疼。” “老爷子害了头疼的毛病?”郑彧并没有听懂苏岚这个头疼,这一问出来,苏岚便一脸的哭笑不得,只得笑着岔开。 江源站在雁门的城头,天色渐暗,李兴的士兵却仍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他对峙着,江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身后的张远也是一脸的凝重,随着江源看过去,只觉着周兵人数极多,看不分明。他们离得不远,城上的举动,他们亦是看的见的,可偏生却在弓箭的射程之外,奈何不得他们。 “这最可怕的,莫过于,对峙多年的敌人,忽然不再用你习惯的方式对阵。”江源叹了一口气,对张远说。 “报!”有士兵快步地跑上了城楼,奔到江源面前,江源的视力早在黑夜中练得极好,隔了距离便认出了他身上的带有雄鹰徽记的花纹,这是苏家的徽记。 “小人奉二公子之命,送军报给您。”他向江源行礼,又从怀中取出了苏岚亲笔所写的军报。他的言辞向江源证明了,他确实是苏岚的手下。 “二公子。”江源回味着这三个字,薄薄的信纸上苏岚的字写的如行云流水,看似漫不经心,就连他这个不懂书法的人,亦觉着极好。 “江大人亲启,岚闻李行率军雁门,心下担忧,恐斥候消息传递不畅,特派家将持此信示将军。李行其人战法如何,料将军所知甚于岚。然其所率军士约五万,乃二倍于将军,将军务必小心。况李行军中有一初来之小将,此行随司徒岩若同来,名唤谢之仪,为名将谢威之子,其人虽年少,然不可小视,望将军留心。以隐之之见,将军不可以蛮力胜之,当志趣为上。岚日夜盼将军胜迹于云关。” 江源的眉微蹙着,张远接过了苏岚的信件,亦是细细地看着。江源对地上跪着的人道:“回去吧,回禀苏将军,代我谢他,江源定不辱高州之名。” “这是苏家得到的信吧。”张远看了看手中薄薄的信纸,他知道虽然只有这薄薄的一页,却是寻常人拿不到的,苏岚虽然说得委婉,但是,他们手下的斥候当真是得不到这样的消息,连李行军队的确切人数都很是模糊。 “苏岚这出身真是叫人嫉妒。”江源搓了搓手,城头风声呼啸,他毕竟是年纪有几分大了,“年纪轻轻就掌控着这样的势力,他的手下皆是最好的士兵都赶不上的。” 张远点了点头,又道:“大人可有退敌的良策了?” “一个字,等。”江源说完了这句话,陷入了沉默之中。 “等?”张远有些疑惑,却亦是沉默的站在一旁,过了一会才到,“将军的意思是,等他们先动手,只要他们先动手,咱们便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也好下手。” 江源点了点头,“这个谢之仪我倒是不怕,连他爹也不过是一庸人。只是李行一反常态,恐有文章。不过,只要他一动手,我便能有机会。” 说完江源便哈哈一声大笑,李行栽在他手上多次,无论他耍什么手段,都不足为惧。只是苏岚这次这般的好心,他倒是始料未及。他本以为,若有机会能看自己出丑,苏岚定是乐意的,没想到却不惜暴露自己的实力,来给自己传信。 十二月二十七,即使是枕戈待旦的云关,也充满了新年的喜气,军营中也挂上了云关百姓送来的福字,苏岚照例在各营中慢慢地转着,心中不无紧张地看着各营的准备。 司徒岩若已正式派人下了战书,说来她便想发笑,古人打仗规矩还真是多,提前下了战书,约定明日鸡鸣时分,三通鼓之后开战。 走出了军营,苏岚向着云关稀疏的百姓住宅走去,云关的守将,已是年近半百的老将程元跟在她的身边,一路上见到几个百姓,都跟他热切地打着招呼,他也没有江源那多年名将的倨傲,极是和善。 一夕风霜千里雪5 走到寡居多年的张氏家中,程元特地邀苏岚一同进去,才知道她自死了丈夫以后,一直寡居,有无半儿半女,多年来,云关的士兵们闲下来,便会来看看她。 见到程元,张氏苍老的脸上,连皱纹都笑了起来,热络地问候着程元,显得极是啰嗦,可是程元却耐心地一一作答,连苏岚都不无动容。那张氏,见苏岚的面孔极生,穿着的月锦虽花纹繁复,却是暗纹。若不是见惯的达官贵人,且要是贵族才看的出妙处,旁人眼中是颜色灰暗,普通到不行。以为她是新来的小兵,便提了一个篮子交到他的手上,用极粗糙的手拉着苏岚道:“小兄弟,你便替你家将军收下这鸡蛋。他是不会收的,所以才托付你。” 程元立马便推拒了,苏岚笑着点了点头,却道:“这您自己留着吧。” “军中伙食不好,临近年关,怎么的也是我的一份心意。小兄弟,你就煮给军中的孩子们吃。”那老婆婆攥住苏岚的手,不让他挣脱,苏岚的力道其实只要轻轻一动就能挣开,却不忍如此做。 “这我不能收。”程元的眼眶也有点湿了,摇了摇头,看向苏岚,亦是摇了摇头。若是平常士兵,他一定喝令他放手,可是,对苏岚偏生不能这样。 苏岚一翻腕,不动声色地脱了手,将篮子放在了屋中仅有的桌子上,从篮子里检出了两个鸡蛋,一个握在手中,一个交给了程元,程元还有几分抗拒,那老妇人已是有几分急了。 “程元,拿着。”苏岚塞到了他的手中,“我们只拿两个,算是收下您的心意,多了,真的不能拿。” 那婆子见他神色,便也不再坚持,点了点头。苏岚退后几步,躬身长揖:“苏岚代我手下将士,谢您了。” 那老婆子很是震惊,苏岚的名字云关亦是传开了,她却没想到,这个知礼且又生的极俊的后生,就是传闻中,那个只有一副皮囊的花花公子。 天色已近中午,苏岚和程元告辞离开,苏岚看着自己和他手中的鸡蛋,想着那婆婆和其他百姓的神色,便知道,这高州北军,在民间亦是声望不错。 “程将军治军有方。”苏岚微微一笑,由衷地赞叹着。 程元花白的胡须随着摇头的动作一抖,道:“北军是大楚军纪最严的军队,是最初跟着世祖皇帝从清原打出来的那支军队。[.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苏家经营六世,现在的名声,还是您爷爷和如今的太尉玄大人创下的。” “不止一个人提到我爷爷,我爷爷当年的风采让人神往啊。”苏岚由衷地道。 “我第一次跟随苏将军,那时我们都叫他少将军,是三十年前了,那时,我和您差不多大。”程元说起苏晋,一脸的孺慕之情。 苏岚也微微笑着,那时爷爷,也没有比自己大多少,不知道,那时的名将风采是什么样子。 “那时候,少将军极有胆识,单枪匹马七进七出敌营。”程元笑着说,目光悠远,似乎回到了那个年代。 “没想到,爷爷还有那般狂傲的时候。”苏岚爷慨叹着,原来自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阴谋家,也有这样的时候。 “阿岚!”苏岚和程元说话间,已走到了辕门,却看见郑彧一脸的焦急,那种神色,在郑大少爷的脸上并不多见,程元并不知悉,可苏岚的心却一沉,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而能出事的,无外乎是高陵和,江源! 苏岚看了一眼程元,后者便离去,道:“老臣去巡城。” 郑彧急急地跑了过来,神色虽然焦急还算是如常,手中的纸皱得很,苏岚的眉毛也有些微皱。 “江源,江源他。你自己看吧。”郑彧说着将手中的纸递给了苏岚,他的神色也渐渐如常。 苏岚接过了纸,却未展开,慢慢地走回了自己的营帐。最坏的打算她早就想过。只要江源还活着,就成。 “江源还活着吧?”苏岚轻笑着问,让郑彧立刻就侧目,这个人,还能笑出来? 苏岚坐到了位置上,又喝了几口水,才不紧不慢地展开了纸,手中的鸡蛋还被放在案上。 “敌,昨夜分四门攻城,激战一夜,退敌。伤亡惨重。江将军中箭,无大碍。敌有一小将,用枪,极为勇猛。臣张远顿首。” “还好。”苏岚微微一笑,“雁门没丢,就是胜利。” “可是,江源要顶不住了,怎么办?”郑彧问道,不明白面前这个人的镇定从何而来。 “他只要顶到三十那天,就没有问题。”苏岚收敛了笑意,却依旧温和,“雁门不能丢也不会丢。周品带了几万人被我派到了嘉关。待咱们这打起来,就能掩护嘉关,嘉关急行军要一日多能到,所以,江源那里,虽然危险,但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你,原来留了这一手。”郑彧慢慢地说,目光如炬。 “别这么看着我。”苏岚笑着摆了摆手,“我一早就知道这个谢之仪,我知道他的时候,我还未满十岁。那时候,我师傅就说他是个可造之材。这一次,他上了战场,我便格外留意。中军中,有司徒,所以他不会出现,那么自然就在雁门那一线了。” “江源去雁门,也不是偶然。”郑彧缓缓地说。 “自然。”苏岚笑得有几分狡黠,“他被捧得太久,这些年都是名将,所以他才那副样子。本来我想自己会会谢之仪,但是,这个机会,还是让给看不起年轻人的江源吧。” “像狐狸似的。”郑彧看着苏岚,慢慢地吐出来这几个字。 “不,是雄鹰。”苏岚微微一笑,扯了扯自己肩上那绣的暗纹飞鹰,若不是郑彧熟悉,几乎看不出那暗暗的纹路,“苏家人是雄鹰。” 此生此日不相忘1 当是其日,兵甲压城,如浓云蔽天。及鸡鸣时分,晓日未升,重岩叠嶂,隐天蔽日。自此时,直至月出,方见天际之微光。延熹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八,余至今思矣,已不能忘之分毫。余心中所留存之景象,当有二十八字。“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月金鳞开。四面边声连角起,塞上燕脂凝夜紫。” --《与王愫书》苏岚 高州的天,总是亮的极早,可这样的一天,却格外阴沉。到了往日艳阳高照的时刻,却依旧天色灰蒙。 凌晨时分,各营的将士,便都已起身。腊月二十八,还有两日便是新年。 军中自有规矩,临行前,士兵们要饮壮行酒,而高州的壮行酒,正是极富盛名的离人醉。离人醉原本不过是上佳的烈酒而已,却因着这个颇是悲壮的习俗,而愈发多了几分除了酒以外的深切含义。 苏岚红衣黑甲立在点将台上,一言不发,头盔遮住了半张脸,却显得原本妩媚的线条冷峻至极。郑彧一袭黑衣黑甲,拿起酒坛,为每一个将军斟酒。 苏岚忽然觉着,这一刻异常的悲壮。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场景,还有每个人脸上的表情。[.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她不知道是否每个将军出征都是这样,但这绝不是她想要的。她端着酒,那酒异常的沉重。透过透明的酒,时间似乎已然穿越。他不过是平凡的尘世女子,曾经研究历史,今日却在这里书写历史。 郑彧将手中的酒坛一下子摔在地上,苏岚才从恍惚中清醒。没有表情地看向他,却显得格外凝重。离人醉在郑彧的脚下淌出,在点将台上蔓延开来。 郑彧举起手中酒碗,朗声地道:“今天,我借这一碗酒,为大家也为自己践行。” 苏岚眼中才有了光彩,看着脚下的人群,不是古装片里的零星几十人充作大军,而是真实的三万人站在脚下,远远望去,中军万人在这里壮行出征,而其他的各营,皆在自己营寨之中列队待发。 有一种力量忽然在他的血液里叫嚣,他知道始终有一种不安分的因子在她的血液里作祟,正是这样的不安分,使她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境地。 郑彧的声音又高了几分:“我为自己壮行,我所有的不过是与诸位来世再见的决心。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是,我要喊得不是,视死如归,而是叫你们一定要奋勇,杀敌,然后活着接受人们的崇敬。我摔了酒,摔出的不是决心,而是甩掉恐惧。我是第一次上战场,但我绝不恐惧,因为有诸位同行!” “愿我必胜!”苏岚亦高高地举起手中酒碗,一口饮尽,然后摔在地上,发出清脆地响声。 所有人都高喊着,愿我必胜,然后是一阵阵清脆地响声。 苏岚和郑彧相视一笑,她看着他坚毅的眼神,一瞬间充满了力量。 苏岚接过副官手中的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喊道:“出发!” 苏岚一言不发地坐在马上,头盔遮住泰半的面容,只有狭长妖娆的双眸,和尖削的下巴,勾出坚毅而清冷的弧度,她一言不发,却形成了格外的气场,让人望而生畏,却叫身后的士兵,平添了几分信心。战场上就是这样,气势上岂能输给人家。 树木已然被提前烧毁,两方都修筑了防御的工事以及以前遗留下的所有战壕。苏岚并不喜欢这样的战法,冷兵器的时代,残酷的肉搏,所能拼的不过是士兵的勇气和力量。 左右两路已然分两部分进入了道路,将中军护在其中。左右两军再分两营人马,退守道路,一旦不敌,将伏击敌人的追兵。 当高州军进入了战争位置,周国也开始出现。楚军最为著名的是铁甲的步军,而周军则是轻骑兵为利刃。 苏岚坐在马上,直直的,身后二十里还能望见云关的城墙,向前三十里,是北燕关的城墙。这里中间的地带,终将染尽鲜血。 在骑兵拱立之中的司徒岩若慢慢地策马出阵,一袭银甲和身后的骑兵一样。司徒岩若的神情倒是云淡风轻,这时候,理应是双方将领放狠话的。 “苏将军。”司徒岩若轻笑着说,“先人极富盛名,可你的剑却如此的轻,用这样一把轻的男人都不肯用的剑,你可能追赶你祖辈的英名?只怕是今天,你要丢了苏家的颜面。” “苏某是将门血统,我祖辈世代英名,力克周军。如今殿下,有着善战的胡人血统,我很想与您一战。亦想看看您是否能继承祖辈骁勇的血统,莫负了您那一半的血。”苏岚亦是微微一笑,身后的士兵随着大声地起哄,发出喔喔的声音,司徒岩若母亲是远方胡族血统,作为上贡的舞姬,同还是王爷的周国先皇,一夜春风便有了他,他的出身一直为人诟病。 司徒岩若收敛了笑容,策马回阵,苏岚亦是后退,双方相距了大约二百米,这便是开战的动作。身后的鼓手想要击鼓,苏岚却伸手制止。周军开始击鼓,只有双方三通鼓过后,才是战争的开始。 周军一击鼓,步兵长枪握于手中,二击鼓,骑兵拉下眼前护面,三击鼓,骑兵和步兵已蓄势待发。却始终未闻楚军丝毫声音,楚军的士兵们只是和主将一起静静地谛听着三通鼓。 所有的将军都有几分疑惑地看向苏岚,苏岚却微微一笑,安静了几秒,空气凝重地即刻就要滴落在地。 苏岚却忽的扬起手来,“击鼓!” 一通鼓刚刚敲响,苏岚的亲骑却已长剑在手,苏岚拔出腰间长剑,大喊:“杀!” 楚军瞬间向前压去,苏岚身子微微后撤,加入了自己身后的三千骑兵阵中。周军有几分惊愕,却也迅速地开始反击。一向优容的司徒岩若面上浮现出狠绝,似等待已久的嗜血之狼。 此生此日不相忘2 修改版 楚军迅速地冲杀,周军亦是同样。战争的一开始,便陷入了极为胶着的状态,楚军以骑兵为先,因着骑兵人数不多,于是便成锥形冲入敌阵之中,周军的轻骑五千,列为长方形,楚军于是冲杀其中,首先攻其阵型。 郑彧站在后方步兵阵前,看着前方厮杀的骑兵。苏岚的羽林郎,他一直知道,看似都是花拳绣腿的兵士,可是这三千编入中原大军的骑兵,却皆是能以一当十。至于这些人是如何训练又何时训练的,他倒是亦不知悉。就像苏岚在大楚的突然出现一般,他的骑兵亦是出现的突然。 司徒岩若立即下令身边的传令兵改换阵型,周军有微微的一下子发懵,却立刻随着命令改换阵型,苏岚立即大喊道:“冲散他们!” 司徒岩若面上的神情凌厉之至,和往日的模样绝不相同,肩上的伤口还隐隐作痛,却瞬间被他忽略。 司徒岩若大喊道:“随本王一战!”便奋力地冲杀,身边的楚军,被他们这样一弄,便只得后退。苏岚此时已带着骑兵冲入周国的步兵阵中,手起剑落,杀人已然到麻木。 郑彧见状,便大喊着:“复我北燕关!”楚军在这样的高呼之中,步兵开始列阵向前。 步兵着重甲,移动速度慢,周国骑兵的斩杀亦是血光冲天。双方都也已杀红了眼,再无阵法可言,都只是靠着信念而战。 楚国的步兵在被冲散之后,立刻按着战前的布置,攻击敌人的马腿,周军亦开始使用绊马索,骑兵落马,却只是少部分。大部分的骑兵,都已熟悉这样的攻击,于是纷纷跳开。苏岚的紫云当先一跃,踩过一片周国士兵,身后的骑兵皆如此效仿,周军叫声凄厉。 楚军愈战愈勇,苏岚高喊着:“儿郎们,我们要用北燕关给百姓们做过年的贺礼。收复我北燕关!” 天际这才开始蒙蒙发亮,天际那一抹红色,亮的刺眼,似是鲜血溅上了天际。司徒岩若抿唇看着前方,忽然猛地一挥手,步兵之后,忽然万箭齐发,天空之中满是羽箭,却没有任何的美丽,落在苏岚的眼中,那是死亡。 周军的羽箭,并不是弓箭,而是连发的弓弩,楚军之后的弓箭手,立刻回击,却不及对方的效果。周军的羽箭从弓弩之中带着风声呼啸而来,楚军立刻应声倒地。 郑彧的手一挥,身后一千步兵又铿锵上前,手中是简易的盾牌,挡在了大军的前方,尽管仍有人随着倒地。 苏岚的骑兵已冲杀入敌军的中路,苏岚的脸上全是鲜血,已然杀人到麻木,这不过是她和所部第二次杀人。 苏岚又向后看去,给郑彧打了一个手势,郑彧会意,便开始有人吹角,一声角,两声角,周人以为楚军鸣金收兵,便开始有了后退的动作,楚军也开始冲杀着向着本阵的方向,司徒岩若授意身边的士兵,吹角收兵,楚军的第三声号角刚刚落下,周人以为可以稍松一口气,楚军也回到原始的阵型,却忽然听得两边喊杀声大起,两路除伏兵外,已然在掩护之后冲向北燕关。 司徒岩若看向副将,苏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身后的云关,云关城头正在摇旗,那摇旗正是有人攻城,程元正在求援。而司徒岩若身后的北燕关亦是开始了攻城。 苏岚不由得苦笑,看向司徒岩若,他亦是这般的神情,苏岚没想到,这件事上和他竟然这么“默契”。 郑彧立刻调转马头,楚军的中军开始跑步后退,周军亦开始缓慢的后退,骑兵在这样的时刻缓缓地在原地打着圈,司徒岩若回头看向北燕关,苏岚立刻向前突破,向着司徒岩若而去,周兵没有想到楚军的出手竟是这般,又是一愣。手起剑落,便倒下一片。 骑兵对骑兵,已然是骑兵战中的肉搏。苏岚冲向司徒岩若,司徒岩若猛地一闪,肩上的伤口却疼的直流冷汗。苏岚这一剑,刺在了肩胛,虽不致命,却是极疼。虽然刺得是左肩,右手尚能握剑,却依然疼痛。 苏岚却没有指上司徒岩若,而是虚晃一招,凌空而起,向着他身边护卫的几个骑士动手,手起剑落,敌人的颈上皆是鲜艳的红色纹路,鲜血喷涌,落马倒地,司徒岩若在这个时候,猛地出手,苏岚本能地挥臂一躲,手臂上衣袖被他的长剑挑破,剑气将手臂上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苏岚,雁门有桩旧事,我想你不知道吧。”司徒岩若长剑一收,肩上的伤口已然崩开。 苏岚紧抿着唇,不语,只笑他癫狂。“城下有一条暗道,布防图上可清楚明白。那地道,还是你的二世祖修的呢!”司徒岩若忽然哈哈一笑,“这一刻,大抵已经得手了吧。” 苏岚猛地一震,这一刹的震撼,却叫司徒岩若身边的骑兵猛地刺中了手臂的另一处,更深的伤口,鲜血便立即淌出。 指挥着步兵的郑彧连忙拍马上前,苏岚和司徒岩若的交谈在骑兵的厮杀中进行,似乎只是一场打斗。苏岚这般,骑兵迅速向他聚拢,司徒岩若也踏着尸首后退。 郑彧一个眼神,骑兵便变换阵型,极有序地后退。而司徒岩若也加紧步伐向北燕关而去。 只有苏岚愣愣坐于马上,仿若石化了一般,手上的伤口血流的不止,却似毫无感觉一般。 那一天,云关城下,周军几乎死伤殆尽,而楚军亦是伤亡惨重。偷袭北燕关的,因着苏岚的那把大火,也因着周人先前的攻击,北燕关已被损毁了许多,匆忙修补地,自然不牢固。倒是小胜一筹,却仍未能在骑兵之前,攻破北燕关。 楚周的战争,就在这浓浓的血腥之中,拉开了序幕。苏岚和司徒岩若长达半生的对峙,甫一开场,便是鲜血淋漓。 此生此日不相忘3 修改版 苏岚坐在营帐里,手臂的伤口依旧刺痛着,缠着厚厚的纱布,一言不发。 “我一回营就接到了呈报。”郑彧出现在营帐的门口。一身的烟尘还未洗去,可照比苏岚的一身血污,倒是不值一提。 苏岚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周品的增援还未到,江源和张远已然折了雁门的副城给谢之仪!” 郑彧的脸色霎时白了几分,还算镇定,只有双手紧握成拳,才能抑制着颤抖。 “怎么会?”郑彧口中狠狠地这个句子,“江源怎么会?” “大意。到了现在这一刻,他还不承认谢之仪比他强。”苏岚皱了皱眉头,“他现在就剩下一万人了。可就算是周品增援了他,照他的打法,周品部也得打光了。周品去了,还叫我增援,增援他做什么?送死?” “我去雁门,哪怕丢了,就夺回来。你要把司徒岩若拖死。”郑彧站了起来,看着苏岚,颜色冷峻。 “不仅要拖死,还要让他走投无路。”苏岚的眸色已然有几分泛红,“我能给你的只有五千人。你快去挑挑。去雁门今夜走,莫要惊动了他人,还有那个姓谢的。” 郑彧点了点头,郦越却急匆匆地来到营帐,他们很少这样直接的出现,苏岚暗叫头疼,大抵又是雁门的消息。 郦越颤抖着手,道:“周将军遭到阻截。” 苏岚急急地展开了纸,看了几行,便丢给了郑彧,郑彧扫着那词句,一颗心已然沉浸了谷底。 “不能等了,你现在就走。(.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先解围江源。”苏岚厉声道,“若雁门有误,别说是江源了,你我都堪忧。” 郑彧点了点头,又道:“你自个保重。”这才跟着苏岚身边一人出了营帐。 “阿彧,我不知谢之仪的手段,你要小心。”苏岚终是放心不下,便追了出去。郑彧只是轻轻笑着,道:“放心。你我荣辱,敢不用心?” 郦越站在苏岚面前,郑彧的走那般的轻巧,剩下苏岚和他在营帐中,静的听得清彼此的呼吸。 “主公。”郦越唤着苏岚,“如何处理?郦越应该做什么?” “不过是城里进了奸细,江源又丢了副城。主城不是没丢?江源不是还活着?这就还有希望。”苏岚揉了揉额角,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郑彧最快也得后半夜才能抵达,那时,江源那里如何便不得而知,而周品,能不能解了危机,还未可知。如何挺过这一天,是江源的问题。 “叫他们半个时辰就送一次消息,不得有误。”苏岚依旧以手支额,“还有,朝南不是在周国吗,叫他给我发动手下人收购,周国北关以及京畿地区的粮食,一定要快,现在就去。” 郦越听他说完,立刻闪身出帐。 只有苏岚一声长叹,无可奈何。副将入营,苏岚只传令各营休息,清点死伤。便随着手下去了左右翼的大营,看望情况。虽然依旧是一派云淡风轻,也似未受过伤,可心底的担忧却是无法抑制,江源能撑过今天吗?雁门之后,是高州腹地,百姓聚集,除雪山,无险可守,该如何是好? 楚京之中,才刚刚下了朝不久。大臣们都分着批等候在尚乾殿外,这几日朝堂上有多不太平,从他们一言不发的凝重神色上便看的分明,如今已是这般,战争又已打响,两个新将能干的如何,便更是叫人不安。 天子是一脸的疲倦,在侍从的尖声之中,走入了大殿,群臣跪伏相迎,就连一向不跪的太傅苏晋也下跪相迎。这几日,暗中隶属东宫的臣子被一道道奏疏弹劾,他思忖今日,遭殃的便是东宫,而他这个挂名的太傅,哪里能少的牵连呢? 就连皇上也注视到这位大人的今天表现的不同,便越发觉得有几分头疼。昨夜见了自己信任的年轻人,心中已然清明,可是苏晋的态度却让这清明又转瞬扑朔迷离。 此生此日不相忘4 “御史何在?刑部尚书何在?”所有人都站起身来,听着御座上那一人的话。[.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御史郭炳安和刑部尚书郑铎只得出列,道:“臣在。”陛下目光之中的深不可测,已然让人难以直视。 “郑尚书,前几日,郭御史所奏之事,调查如何?”陛下似是极不耐烦,问道。这个郭炳安自己几番查证,却查不出他和东宫有任何过节,或是从属于自己的那个儿子,似乎真是正直之至。 “郭炳安所言之事,臣已着手查证,确有其事。(.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臣以责成所部侍郎及员外郎进一步调查。”郑铎跪在地上道,他非世家家主,只是郑家世子,所以这个跪礼依旧不免。 “确有其事?”陛下轻轻一笑,让人看得有些诧异,以为自己竟是眼花。 “陛下,郭御史所言并非全然属实,臣要因此而弹劾郭御史。”郑铎心中一横,又道。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他不介意朝堂更加混乱,这趟水越是混,九世家便越是能独善其身。 “你弹劾他?”皇帝有几分诧异,他料想郑铎此时的反应大抵应该是核实而已,再命手下办理,至于结果,便看自个的意思罢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正是。”郑铎恭谨地道,“臣弹劾郭御史渎职。御史之责在于监督百官,而将众臣之责如实上报于陛下,以肃朝纪。而郭炳安并未如实上报。” 郭炳安也跪在地上,郑铎的话,他深知何意,故而只是面色如常地跪在地上。 “陛下,虽为御史,臣亦有苦衷。御史台有三不报,亡十年者不报,皇族者不报,有大功者不报。而三者的罪责,则是刑部所管。前次臣所上奏之事,虽只涉及京畿,和州,眉州三地,可官员的贪污及挪用银两之事,却是上下串通,而涉及朝堂之上,臣无法上报。”郭炳安说完,便长跪不起,头磕在地上,躬身不动。 “郑铎,他说不了,你替他说。”皇帝对于两个人的卖关子只做不见,朝堂之上,多少事都是郭炳安这般的态度含糊而过,并非自己不是锐意进取之人,只是朝堂之事,哪有那般的简单,可郑铎这一次,摆明了要和东宫划开界限,真是有趣。 “陛下。”郑铎亦是行了大礼,“三州官员,移用的银两和贪污的银钱粮草,皆是用于屯兵所需。我等皆知,边关粮草皆是我大楚内地富饶之地所处,而三州皆是土地肥沃,而其粮草亦是供高州及西北道官兵。至于其中的各个环节,牵涉入吏部,兵部及户部,还有一部分的皇家之人亦牵涉其中,臣以为,涉案之人,已有结党营私之势。” “高州。”皇帝喃喃地道,郑铎提到这个地方,他的儿子不就在那里。“高州的粮草似乎前几日出了状况。” “陛下,高州的粮草被烧一事,极是恶劣,臣请陛下治罪高州将领。”一人出列,似乎是五品官员,按照服色,似是户部,郑铎并不记得这人,这一次心中却杀机顿起。 此生此日不相忘5 “陛下。”兵部尚书萧家家主萧瑀出列道,“臣以为不妥,高州粮草被烧,虽有失职之嫌,却事有蹊跷。臣以为只需治罪玉门守将,至于各种的缘由,还应责成高州将军和西北道的骁骑和虎贲将军彻查。” 萧瑀觉着几道感激的目光立刻便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又继续道:“今晨兵部接到骁骑将军奏报,上朝之前,臣以责成下属核实内容真伪,若是真的,便是我大楚的首战之捷啊。” 见陛下的注意力被吸引了去,郑铎知道,若再不说话,这件事就又要含糊过去,忙道:“臣请陛下予臣全权彻查此事,臣对大楚的冗官当绝不姑息。[.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 “陛下,不可。”玄汐忽的跪了下去,道“若依尚书所言此事牵连甚广,若贸然彻查,定然使人心不稳朝堂不安,反不利于我社稷,再者,尚书大人爱子心切,玄汐理解,只是,若以国家之权而全私欲,是与上述之冗臣何异?” 郑铎看向一派悠然跪在那里的少年玄汐,目光冰冷如霜。自己的儿子冲杀沙场九死一生,可他却是东宫宠臣,三言两语便平步青云,这一句以国家之权而全私欲,说的好生轻巧。就算真有此心,又有何妨?岂轮得到他人置喙。 郑铎正欲辩驳,却听见殿外高呼,“八百里加急军报。” 那声音一声高过一声,把朝堂上的声音生生地压了下去,就连一脸倦怠的皇帝都蓦地站了起来。郑铎的紧张跃然于脸上,他看向苏晋,一向面色平静的他,目光越发深邃,只有隐在袖子下攥着的拳头,透露出他的心情。 “陛下,高州战报。”门外的御林军都统,沈设,沈家家主长子,拿着接过的战报快步地走进大殿。 兵部尚书萧瑀接过,皇帝立刻到:“念!” “十二月二十三晚,骁骑将军苏岚率所部五百骑兵,夜袭周军大营。焚粮草近半,周人死伤近千。苏将军以剑伤周帅敏王岩若。我军伤亡甚微,此乃我首役。高州刺史邵徽。” “臣,今晨收到苏将军的奏报,所言亦是如是,看来,我大楚首战告捷。”萧瑀念完了奏折,便道,极是激动。众臣都随着他跪下,高呼“天佑大楚!” “萧瑀,把骁骑将军的折子呈上来。”皇帝想起刚才萧瑀说的话,又笑着说:“朕前日才下诏斥责了他,却没想苏岚给朕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真是大快人心。” “陛下,随着苏将军的折子一起送上来的,还有高州将军的雁门战报,情况不容乐观,还有苏岚将军的密折一封,臣未敢查看。”萧瑀将手中的折子交给太监,然后道。 “陛下,臣请弹劾,太子洗马,东宫左庶子,户部侍郎曾元,户部员外郎齐威,户部员外郎袁伟及太子少师,太子太保。”郑铎借着这个欣喜跪倒在地,“其他同党臣还会继续追查。” “着刑部尚书郑铎,户部尚书王尧,及吏部尚书沈端,共查询此事。”皇帝叹了一口气,“我要你三人如实回报,不得隐瞒,不得徇私。无论是皇子还是重臣。,都不要手软。至于郑铎所弹劾之人,先革去官职,押入官牢!” 此生此日不相忘6 郑彧率领五千援兵一路急行,在次日的夜色深深之中,接近了雁门。[.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苏岚那里会休战几日,直到过年,可江源这里,只怕是连个好年都过不成了。而一路过来,他并没有看到周品的军队,这便更叫他焦急。 他所站的地方,是距离副城三十里的地方。尽管是深夜,却还听得见厮杀的声音。郑彧细细的听着,身边的人只觉着气息都凝重了,空气像是要滴落了一般。 郑彧心中暗暗的算计着,忽然觉着苏岚喜欢的偷袭当真是一个好办法。在双方打得焦灼的时刻,他突然空降战场,那将是无比的震撼。 先救周品。郑彧小声地下达着命令,副将有些不大理解,将军为何如此。明明兵临副城还要绕一个圈子。郑彧只沉默不语,命士兵们随时准备战斗。 十二月二十八的夜晚,江源焦灼地站在雁门城主城的城楼上,十里外的副城,他的三千士兵正在做着夺城的准备,而城中起了好几处的火,弄得人心惶惶。明知道周品就在不远处,可是,他遭遇阻击,自己却连半个人都分不出来。 自己为将多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这个谢之仪的战术和战法都是从未见过的,极是刁钻,让他无从应付。 “将军!”一个传令兵跑了上来,江源只觉着有点不祥,便不耐烦地道:“怎么了?” “周品将军那里,突然出现了我方的士兵,解围。周将军已然开始反攻。目前正在确认援军的身份。” 江源一下子被惊和喜袭击,有些磕巴地道:“快,快去,快去确认他们的身份!” 半个时辰后,周品已然和郑彧一起骑着马奔向副城。周品亦是极诧异,这位将军竟然会出现在这里,几次都想询问,却被郑彧淡淡的一句“等会再问”给挡了回去。 副城十里外,厮杀的极是惨烈,张远的三千人已然消耗殆尽。郑彧勒住马,一路上所有的斥候都被射杀,他们的到来,对于周人来说,便是晴天霹雳。 “诸位。”郑彧背对着身后的士兵,“今夜,便是各位建立功勋的时刻,雁门不可丢。若能收复雁门,我为诸位抬籍!” 所有的士兵依然狂热,不为别的,只为这抬籍。他们都是贱籍,做士兵也是末等,参军出生入死所求的不过是日后归家可以抬籍,这样孩子们也不必再想他们自个一样。如今郑彧的一句话,他们便可以不计生死。 十二月二十九,新年前的最后一天。长平城里已然是一片春节的喜色,只是苏家却很难轻松。苏峻却愈发的安静,心中没有一刻不挂念着远方的弟弟。 各国的规矩,皆是自年三十起,罢朝三日,封笔。待到大年初三,百官拜请开笔。这三日,便是各国的新年,最热闹之时。 在封笔之前的最后一日,大楚的朝堂气氛极是凝重。众臣焦灼不安地站在朝堂之上。雷霆大怒的天子,战战兢兢的群臣,这个新年,注定因为这场战争,难以平静。 只有跪在地上的三部尚书,和尚书省,门下省两省上官玄盎和李佑,跪在地上一脸的平静。门下省右仆射李佑,是世家中,少数的***。此刻他的脸色,算是几人之中,最是不好的。 “你们越发出息了。”皇帝纳兰晖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底下的群臣,苏岚的那道密折,已让他一夜无眠,气的无法自已,今天一早晨,这几个人当庭就开始弹劾,这结果他早已猜到,却还是没料到,竟然揪出了这样一大串的名字。而字字直指自己的二子,如今的东宫太子。 此生此日不相忘7 “太子,你有什么话说?”他气的手指颤抖,声音亦是颤抖。 太子一派的优容皇子之态,已然不复,一脸的惶恐,扑通一下子跪倒了地上,道:“父皇,父皇,儿臣是……”他支吾了半天,却说不出那一句冤枉的。 “你哪里是冤枉啊?那一句话不是真的?”纳兰晖大声地喊道,又看向下面跪着的几个人,“你冤枉,还是他们撒谎?” 太子面色惨白,看向玄汐,玄汐却摇了摇头,太子纳兰珩,见到这般的情景,面如死灰。玄汐噙着三分笑意,笑意温润,极是美丽,站在那里,似乎是平静如菩提树下安坐。 “太子,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这是不是真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纳兰晖跌坐在龙椅上,玄汐的目光微微一转,落在了六爷纳兰珂之后的九皇子纳兰珺,和他目光一接,四目相对,满是笑意。 纳兰珺是纳兰晖最小的皇子,其母出身不高,可这十年来,却极是受宠,是后宫中最为得宠的女子,因而纳兰珺跟在父亲的身边最长,在几个孩子中,纳兰珺也最是像父亲,又因着是幼子,极受宠爱。他与纳兰珩本是一党,可是,如今,却不是这般简单。 “父皇,儿臣知错。”太子整个人跪伏在地上,已然认罪。 纳兰晖闭上了眼睛,极是痛苦。这个儿子,他寄予厚望,做了二十年太子,他倾尽心里去培养,以告慰亡妻,可是他这几年来却越发的不成器,虽是荒唐,可他却远没想到这个孩子已到了这个地步。他曾授意玄汐,对他以往的行径,加以劝解,又出手警告,他却愈发不知收敛,到了今日这地步。 “德王、老三。”他疲惫地唤着自己的兄长,宗亲之首和自己的三子,如今宗人府之首,“将太子软禁宗人府,朕亲自审理。” “还有,昨日朕收到骁骑将军的奏报。高州军中似乎也不安稳,朕现在,无心于此,可不代表朕能姑息!”纳兰晖的苍老似乎一瞬间便昭然地显示人前,“朕希望,过完这个年,你们都能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不要让人把你们赶出这个朝堂!” “非常之秋,朕虽封笔,兵部自侍郎以下,每日需留五人以上驻守。”他慢慢地道,恢复了常态,“如今,万事以我北疆战事为重,所有我大楚臣民皆当为此而效力。你们结党营私,倾吞官银的时候,人家在抛头颅洒热血,若再有人敢在背后,乱动手脚,朕第一个便不饶!” 所有人都一脸凝重,随着纳兰晖的叹息,底下跪着的几个人都缓缓起身,他们这般的地位,已少有跪在地上如此之久的时候,这一下子,怕是过年,这腿都要疼的不行。 苏晋见底下没有人要说话了,便待所有人都归了列之后,起身走到御阶之下,道:“臣苏晋,恭请陛下封笔。” 纳兰晖点了点头,象征性地拿起御笔,在已备好的清水中慢慢的涮着,御笔朱批,在水中染出一片红色。随着太监将御笔和玉玺收起,那一钵已变成红色的水,也倾倒在议政殿前,汉白玉上一片鲜红,却转瞬即逝,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这是大楚独有的习俗,这一刻,却让人觉着,那是鲜血,染在了那里一般。 最残酷的斗争,已然开始。从国土最辽远的北方高州,到海滨的南方涿州,都无一能幸免于这场斗争。而这个议政殿,注定将成为最残酷斗争的见证,像以往的百年一般。 再战风雪黄沙漫1 噼啪的火焰在苏岚面前的炭盆里燃着,苏岚面前只有一壶温着的酒,和相对而坐的郦远。帐子里一片沉寂,丝毫没有新年的意味。 “阿远,又过了一年,这份仇,又过了一年。”苏岚叹了口气,“快三年多了,我从十四岁熬到了十七岁,可是如今,却还是没有一点办法。” “主公。”郦远微微一笑,这些年来,他和郦青是在她身边最长时间的人,这份了解他始终是有的,“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苏岚为自己倒上一杯酒,这酒的味道与曾喝过的好的,一霎便有了比较,却叫人浑身都热了起来。 “饮酒伤身,你身子弱。”郦远劈手夺过苏岚手里的酒杯,那酒杯普通到不行,哪里是这位事事求精的大少爷惯用的东西,他的主公,让人心疼。 “你大胆。”苏岚笑着说,可眸子里却凉的冰人。 “一会还有大事,求主子消停点吧。”郦远又只能摇摇头,“况且,现在我是虎贲将军。” 郑彧走后,郦远又成了郑彧的这幅样子,十成十的不要钱还得挨骂的替身演员。 苏岚拿过另一个杯子,又倒满,道:“你懂什么?没有它,我连剑都握不住。” “我还记得,似乎是快十年前了,您那时候才八岁。王公子十岁,齐皇十一岁。”郦远笑着继续在她的伤口上撒盐,郦越若是在场,一定会吓得瞠目结舌,“那时,您才刚会舞剑,一点招数也没有,王公子和您怄气,气您。可齐皇,却在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的时候,扶着你的手腕,慢慢的舞动。” “够了!”苏岚忽然觉着自己就要控制不住泪水,总有那么一个人,即使你拼命忘记,却还是难以忘怀,就像是这个人生的头些年,她总是在故作天真之中一遍遍的怀想那个负心的他,可这些年,她终于爱上了另一个人,最后却恨了他。想要忘记,却发现人生总有他的影子,哪里能忘,有哪里能逃? “你靠不得谁。”郦远站起身来,他从未和苏岚这样的说过话,这些年来他总是默默地跟随着她。即使是那样的充斥着背叛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地用身躯和长剑为她挡去伤害,“信任如王愫,却依旧对你隐瞒了许多的事情;心爱如齐朗,却最终只能成为被献祭在他权力祭台上的祭品。这把剑,没有老爷和公子为您拿,他也不会再如当年一样拉着你的手。你要靠酒,可就连人都靠不住,何况是这杯中酒?” 苏岚看着他,尽管顶着郑彧的脸,可他和郑彧是截然不同的人。他这样的情形让她都觉着意外。 “是我傻。”苏岚却轻轻一笑,杯中酒瞬间和泥土混在一处,“可是人不是都靠不住的,还有你。不管是为了什么,你都始终在我的身边,这样就很好。” 郦远微笑着看着她,单膝跪在地上:“哪怕只为了您能多笑笑。” 苏岚觉着眼泪越发的不争气,也许是这个日子,太让人心中难以平静。总是太容易勾起往日的所有记忆。当记忆可以成为回忆的时候,所有好的坏的都开始模糊,剩下的还未褪色的都美好的让人窒息。 “传令,着王浩立刻入帐。”苏岚掀开帐帘,对守在外面的自个的卫兵说。 沙漏在王浩进来的那一刻全数滴完了所有的沙子。苏岚换下了之前的衣衫,如今已是一袭红衫,墨黑的线绣的苏家的花纹,独特和繁复的花纹,是这个古老家族的徽记。可这件袍子,王浩深知,代表的是死亡。每代苏家的将军,总会在出征的时候穿上这样的袍子。鲜红色,映着墨色的花纹。妖异而肃杀。 再战风雪黄沙漫2 修改 周营里是一片微末的欢腾,虽然战争如此残酷,可是今天是这样的佳节,如何不能小小的欢庆。司徒岩若坐在营里,为肩头的伤口默默地换着药,苏岚这一剑刺得极是缺德,对阵之时因着紧张而不觉,下了战场却疼的逼人,在那关节的位置,连动弹都不能动弹。 “听见军医怎么说了吧?”邹余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你若是再想前日那般的不在乎自个的伤,你这胳膊就废了。” “那你叫我如何?”司徒岩若微微一笑,“我若是那天不那么做,如今你不知道在哪个大营坐着呢?还能在这说风凉话。” “季维良马上就要来了,战事若是还是胶着,陛下那可不好交待。”邹余叹了口气,他一向不喜欢季维良,那般的阴郁。 “不会了。”司徒岩若依旧微微的笑着,“咱们可有杀手锏。谢之仪。” “谢之仪?”邹余有些惊讶,“他那般的生嫩,行吗?” “我相信谢之仪。因为那孩子有着无可比拟的野心。”司徒岩若微微一笑,他的眼神和自己的如何的相似,只是,他还少了几分挫折和沧桑,所以,就算他败给江源,也不过是一份历练而已。 邹余只点了点头,不再继续关于谢之仪的话题。 “听说了吗?”邹余问道,“明安先生走出家门,去游说各方了。” 司徒岩若这一回也吃了一惊,苏岚竟是这样的守信?“游说什么?” “自然是叫那些有心思的人安分些。”邹余这回笑得开怀,“没想到他俞安期竟然能为此事,当真是教我,叫所有人都意外。” 司徒岩若却没有说话,目光变得深邃,心中不由得百转千回,对面几十里外的那个人,真是叫他不知该说什么。 “估计,过不了这个年,陛下的局势就能大稳了,到时,这战况几何,倒也没那么紧要了。你身上的担子,倒能卸去不少。”邹余笑着叹了口气,心中的沉重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司徒岩若扯开嘴角,略带几分嘲讽:“我倒希望,别这么快。” 邹余掀了掀眼皮,只做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他早知道在他心里,只是有些话,不能说出来,只能放在心中。 又是一样的夜晚,一样的地方。苏岚一袭红衣外套甲衣,坐在马上。这个人,美得妖冶,美得雌雄莫辩,却带着死亡的窒息和压迫感。 “诸位。”她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场地上,显得格外冰冷,“今天是年夜,我们却还在这里。我知道,你们想念家乡,想念亲人。我也是。” 所有的士兵都鸦雀无声,他们已然接到了战争的命令,却不料将军的开场白如此。 “随我同来的士兵,思念远方家乡。高州的士兵,思念家中妻儿父母,思念家园故土。”苏岚的声音带着微不可闻的叹息,“但是,正因为这份思念,我们今夜才要一战。也因为,我们没有退路了。我说句实话,雁门已然岌岌可危,我们这一线,就必须胜利,否则腹背受敌,情况简直无法想象。” 底下传来抽气声,这样的消息太过爆炸了,所有人都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况。 “我们的战争,是为了家园故土,和远方千万大楚百姓的幸福。正是因为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坚守,他们才能够安祥地在家中过年,团聚。我不喜欢战争,却必须在这里战斗,以武方能止戈。”苏岚的声音肃杀却又带激昂,“你们是英雄,在这乱世里最普通却最伟大的英雄。今夜,我们要胜利,要大胜,要夺回北燕关。我承诺,要带你们过一个安定的上元!” 王浩举起长剑,大喊道:“必胜!” 如潮水般的必胜响彻在空中,苏岚拉下头盔面罩,遮住了泰半的面容,只剩下紧抿的唇露在外面,还有那双如寒潭般深邃的双眼,透着肃杀和嗜血的光芒。 苏岚拔出青云,那剑泛着黛青色的光芒在夜里显得和主人一般的妖冶,苏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今夜,我为诸君快战!” 再战风雪黄沙漫3 两更天,夜色如墨,漆黑的看不清前行的方向。(.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三千骑兵,七千步兵,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行进着。 周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还听得见营中的欢宴之声,周军的士兵还在过着他们的年,却不知道,一份危险正在靠近。这一夜,很多人,都不再能过下一年。 苏岚笑得嗜血至极,雁门关的积郁,她只能在这里发泄。她抬起手,手上的匕首,闪着银光,在夜色中看到极是清晰。 三千骑兵已然看清这个动作,夹紧身下的马匹,微伏着身子。随着那双美丽的手猛地落下,所有人大喊:“杀!” 苏岚当先一骑,郦越隐在他的侧身,郦远因扮成了郑彧无法同来,只有郦越肩负着保护苏岚的任务。 同样的场景,再次上演。(.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只是这一次不再只是几百人的一次烧粮,而是一支军队的正式攻击。大楚延熹二十五年一月初一的前夜,苏岚用这场战争献祭。 这是三千骑兵第一次的亮相,一出场,就叫周人猝不及防。还在喝着酒度过年夜的人们,还未能反应过来,就被力斩马下。 司徒岩若和邹余面面相觑,司徒岩若竟还能苦笑,道:“他又来了。” 邹余立刻帮他拿起铠甲,司徒岩若的伤口一下子就渗出了鲜血,司徒岩若只能咬牙坚持,拿起自己的长剑,几步便跑了出去,又对卫兵道:“保护好邹大人。” “邹余,若是出事,你就骑着我的马去雁门,找谢之仪和李大人,记住了!”司徒岩若又对邹余道,邹余听到这句话,便知道苏岚来势汹汹,听着帐外那巨大的喊杀声,他的心一下子就悬了起来。 司徒岩若翻身上了马,营中混乱至极,远胜那一夜。还好营地很大,方圆几十里俱是营地,他急忙着急士兵迎战,心中却极是紧张,连抓着缰绳的手都泛着白,泄露着他的心情。 “殿下!”卫兵跑了过来,“一寨被苏岚攻下了!” 司徒岩若狠狠地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才到:“叫一寨后撤,二寨给我顶住!” 那卫兵才跑开,有一个人快速地跑来:“报,殿下,左营告急!云关守将程元率军攻营,约摸要有两万人,咱们左营猝不及防,有些顶不住了!” 司徒岩若对自己的副将到:“快,增援左营!” 他又对身边的亲卫低语几句,那亲卫面带了几分为难,却在司徒岩若坚毅的目光之中,点头策马离开。 司徒岩若带着卫兵,向二寨而去,他的手心俱是汗水,成败只在今夜。 一寨已然攻破,三千人的营寨,瞬间就变成人间炼狱,只有骑兵的攻杀,却斩杀了一营。苏岚看着逃窜的人,心中泛起快感,他知道这是罪恶的情绪,却无法抑制,转眼看向身边的人,都如她一样,红着眸子,却笑得欢畅。 “拔旗!”苏岚大喊,“插上咱们的旗!” 骑兵急速地推进,左营的喊杀声也越发的大了,只剩下右营还寂静无事,周人看来也不敢妄动右营,这右营是司徒岩卿登上王位的助力,是司徒岩若亲自缔造的军队,是周营的精锐,看来真有几分不同。 二寨似做好了迎击的准备,却无奈苏岚的骑兵太过锐利,哪里是步兵所能相抗,唯一能对抗的右营骁骑军却依旧不动。司徒岩若指挥着步兵,却难挡苏岚锐势。一步步后退,苏岚一步步推进,二寨已入手打大半。 苏岚突然拍马急速掠去,冲向营中,一下子拔掉了周人的旗,换上了自己的旗,大喊道:“我已破营!” 司徒岩若见他如此,已知今夜必是惨败,如何做困兽之斗,便下令向右营方向转移,只有他还在抵挡苏岚的骑兵的进攻。 苏岚微微一笑,已然明白了司徒岩若的意图,也正中了他的下怀,她从未想一夜将他吞掉,只想挫他的锐气。 “安仁兄,别想在雁门和我决胜!”苏岚的声音低低地传了过去,“这里才是你我的舞台。别为他人做了嫁衣。雁门成全的不过是谢之仪。” 司徒岩若在人潮之后,看向苏岚,虽然喧嚣,但他仍旧清晰地听见了苏岚的话语,那是内力传音,非有一定功力者做不到也听不见。 他的心随着他的话产生了波动,却猛地拍马而去。 她,说的很对。 再战风雪黄沙漫4 “今夜,北燕关是咱们的了。(.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岚微微一笑,却又转瞬敛了笑意。自己这几句话,顶多让他心有几分波动,却还是改变不了雁门的形势,她想要的是既教江源折了锐气,却又能留住雁门。周品和郑彧才是盘活这盘棋,最重要的棋子。如今,该做的,她已然做到,剩下的,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了。 “将军,周军开始有撤退的意图了。”手下回报。苏岚点了点头,道:“叫王浩开始吧。” 骑兵退场,该是步兵粉墨登场了。苏岚缓了口气,又策马前行,周人的营扎的很有意思,三寨才是主寨,而三个寨子之间,还有一定的距离。他们在二寨检视了许久,消灭了残余的抵抗,估计三寨也开始撤了。 “将军,三更天了。”苏岚身边的郦越看了眼夹在箭袋上小小的沙漏。时间过的这般飞快。 苏岚点了点头,道:“咱们该收网了。” 又留下三百人继续清理,剩下的两千人向着三寨而去,左营已然投降了百人,剩下的人都溃逃四散。 四更天。天已微亮,北地的风吹得刚劲。 苏岚站在周人的右营,战事已然结束。这些骁骑军当真是叫他惊叹,撤的那般的有条不紊,护佑着其他士兵,顽强抵抗,叫他都真心佩服司徒岩若。 王浩按着他的安排,分散步兵在撤退的路上,北燕关往雁门方向有一副城,之前也被周人攻陷,司徒岩若也早留了一手在那里,今夜他们便撤向那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王浩的任务不是追击,而是骚扰。对这群惊弓之鸟,只要吓唬吓唬就够了,这才是开头,司徒岩若的故事绝不会这么快就结束。她知道,他也知道。 程元也已经彻底拿下左营,不过两千人的营寨,攻了也不过半个时辰。周人这一夜,大约折损了五千还要多。而苏岚的骑兵无一人死亡,有几人受伤,步兵的死伤也不大。 程元来到主营和苏岚汇合,目光中已然对这个年轻的将军多了几分好感和崇敬。 “苏将军,今夜咱们是大胜啊!”他感慨道。 “算是咱们给延熹二十五年开了好头。”苏岚已经摘下了头盔,长发在空中烈烈舞动,“现在就等着江将军了。” “雁门固若金汤,守住应该不成问题。”程元有些不解,不知道苏岚为何一脸的忧虑。 “是啊,城池固然固若金汤,可一旦人心变了,出了内奸,那再坚固的城池,就都守不住了。”苏岚叹了口气,看向雁门的方向,郑彧的安危让她心忧。 程元睁大了眸子看向苏岚,一脸的怒意,道:“是哪个龟孙子!老将斩了他!” “你会有机会的,我不会让那个败类活过这个月。”苏岚叹了口气,“将军还记着开战之前,粮草被烧的事情吗?皆是一人所为。这笔债,我已然找到了源头,待这里的事情了解,我就开始料理咱们的内部。” 程元点了点头,这一战,他已经无比地信服这个年轻的将军。他对得起那个高贵的姓氏,而且,他比家族的任何一位名将都成名要早,他的成就,一定会超过祖辈。 “也许有一天,您可以成为这天下间最伟大的将军。”程元由衷地到。 “那还太遥远。”苏岚微微的有几分苦笑,“如今,我只想快点结束战事,料理内奸,稳定高州。要不然,扎鲁赫再来,可就惨了。” 她的目光那般的深邃,带着无法化解的惆怅,天下,就装在那瘦弱的身躯里。家族的荣辱,个人的沉浮,都将成为她必须肩负的重担,片刻不能松懈。 再战风雪黄沙漫5 司徒岩若想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周国建中四年新年的那一天。 那个一袭红衣的少年,在那样的一个夜晚,几乎是从天而降。他知道,今天的她,从某种程度上是他缔造的。以前的她不过是睿智的女孩,可今天的她,却是睿智却冷漠的将军。 他带着自己的骁骑军向着雁门和北燕关之间被他攻下的白城。白城不大,却是建城建的极坚固,这也要让他赞上楚人几句。 初一的清晨,他和士兵们才算是劫后余生地安顿下来,刚刚走过各营,他便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那一个人――季维良。 季维良一身风尘,似是刚刚赶了路。邹余和他并肩而立,虽是官位高于他,却未见得尊卑当真如此。 司徒岩若微皱了皱眉,却笑着和自己的侍卫交待了两句,侍卫前去传令,他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等着他们两个走过来。 “臣季维良参见敏王。”季维良一脸的木然,走上前来给司徒岩若见礼。司徒岩若浮上了最标准的笑容,虚抬了下手,道:“营中没那么些规矩。” 司徒岩若又对邹余道:“昨夜你受惊了。”邹余的表现让他有几分侧目,他确实是跑了,却没去雁门,而是先他一步进入白城,待他退守之际,白城已然算是做了准备,而他有些诧异地跳下马的那一刻,只瞧见邹余略有些狼狈却微笑着站在城门,看着他。他不想承认,那一刻,他真的有些激动。 他以为和邹余不过是利益地位所驱使的交情,却没想在这样的时刻,邹余竟能如此。 “臣邹余恭迎将军。”邹余对着他微微而笑,拱手而立,“古有明训,弃王为弃国,弃友乃弃义。臣虽一介鄙陋之徒,然明是非曲直、是故,当与敏王同进退而共生死。” 而他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抱拳长揖。然后牵起自己的马,和其他士兵一起默默地走进城中。 这是苏颜给他的一记当头棒喝,那个昔年被无数人保护在怀中的雏鸟已然长大,在仇恨的烈火中,浴火而歌。 “臣季维良奉陛下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季维良说着便一抱拳,“来敏王军中。一是逢新春,敏王征战在外,陛下挂念手足,特遣臣来。二是,陛下闻此次进军多有不顺,遣臣来前线了解战况。” “本王亦思念皇兄,不知皇兄可好,风寒可大好了?”司徒岩若一脸的感激之情,极是陈恳,像极了一个敬爱哥哥的小弟弟,“朝堂之上皇兄可还顺利,本王征战在外,消息闭塞,又无法随时左右为皇兄解忧,日夜挂心。” “那想必殿下是思虑过重了。”季维良依旧是冷冰冰的神情,“殿下征战在外,既要掌控战事,又如此挂念邵源,这般的费心,军事上有些疏漏,倒也是的了。” 司徒岩若的手紧紧地收拢成拳,季维良的话让他心中如此的不快,可是却不能流露出来。只一瞬,他便微笑如常,笑着说:“我听闻明安先生也出来游说各方,可是?” 季维良见司徒岩若竟如此宠辱不惊,也微有些压抑,却还是那样的面无表情,道:“原来这消息都传到了这里。殿下所言无错,明安先生深明大义,振臂一呼,朝堂安定了许多。陛下这个年节过的很是顺心,您这里的僵持带给陛下的忧虑,也弱了些。” “惹皇兄忧虑是本王的不是。”司徒岩若又是一脸惶恐,“本王一定会予以还击,誓报皇兄大恩。” “有殿下这句话便是好的了。”季维良鲜有的一笑,从袖中拿出明黄色的绸缎,“这是陛下给殿下的旨意,我便不宣读了,殿下阅后即焚就是了。臣会一直随侍左右直到战事结束。” 司徒岩若心中嗤笑了一声,他的皇兄啊,对他如此放心不下,却笑着说:“那便烦劳大人了。” 邹余笑着陪季维良去白城官邸下榻休息,司徒岩若却回到了士兵在城外驻扎的大营,在自己的营帐里,展开那张明黄色的绸缎,看了两句便开始苦笑,这个皇兄一贯的手段。莫非当他还是当年那幼小孩童? 先是叙述兄弟俩年少时宫廷无依,又不被父皇喜爱的无奈和孤单,只有兄弟俩相依相持。感念了情分,之后却严厉地表示了对于目前战争现状的不满,最后又是殷殷嘱托,要弟弟再接再厉。末了还暗示了,打不好也没关系,朝堂已大安,不需要他这个弟弟献身冲锋了。 司徒岩若将那东西放在炭盆里慢慢的烧了。他的母亲比司徒岩卿的母亲出身还卑微。司徒岩卿的母亲,也就是追封的太后,原是宫中的一个宫人,被当时还是王爷的父亲看中,带回府中,宠了一阵,待生下了孩子,也风光了一些时候,却很快便失宠了,寂寂地在深宫过活。而他自己呢,母亲是异族的美貌舞姬,生得极美,在被进贡的那一晚的夜宴上被他的爷爷赏给了父亲,后来,就有了他。因为这双异色的眸子,他的心酸,比司徒岩卿不知多了多少倍。 他叹了口气,想起苏岚,略带了几分嘲讽,对于他来说,他并不觉得苏岚如今的处境有多苦,她不过是少女时代太过美好,今日的变故便难以承受。 想到这里,他嘴角的嘲讽慢慢收紧,取而代之的是眸子里的肃杀。那副冷酷的样子,与以往他呈现出的轻狂风流,判若两人。 四面边声连角起1 苏岚站在北燕关已然颓圮的城墙边。[.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周军攻城时,因为李晟的消息,就从西门年久失修的那个缺口向内挖,这西边的大半城墙立时便毁了。守军几乎全部殉城,剩下的几十人,逃回云关。苏岚亦听到那一日的参详,城门破,守军在睡梦中就覆灭,之后的大火,让全城的平民死伤大半,只剩百人逃了出来,其余人,多半给周军杀了或做了奴隶。那些幸存的人,和城破之后被苏岚解救的平民,仍惊恐地道:“那一夜,周军的统领是个男子,我一生都没见过那么俊的男人,只是他的心肠比石头还要硬。” 程元那时已然破口大骂,只有苏岚安静地一眼不大。司徒岩若,这个人的冷酷她早已见识过。 “将军。”一个工兵校尉向苏岚跑了过来,“已按照您的命令,组织百姓和我们一起修复北燕关。” 苏岚点了点头,容色冷峻:“这一次,可要牢固。” 待那人离开,她又对身边的程元道:“我看周人在这次战事全部结束后应该会消停一阵子。百姓们还是先在云关由你保护着,待到周人退去,您在好好地修。只是辛苦你了。” “程元咬紧牙关道:”这个叛徒,我一定要把他五马分尸。” 苏岚笑着,笑容却浸了几分恨意:“会的。为这些无辜而死的人。”昨日的清晨郦远就收到了晋容传得信,邵徽的动作很快,李晟基本上已经可以跟死人划等号了。至于玉门那里,也物色好了可以替换的将领。让苏岚有几分后怕的是,邵徽竟然摸到了云记和自己之间隐有联系。这个人,真是难以小觑。 “还有一事相求。”苏岚微微一笑,郦远便走过来,虽然还是郑彧的衣衫却换了面孔,那面孔依旧是易容的,却只易了和郑彧七分的神似。 “这,这是?”程元看着他,有些不解。 “这位不是郑将军。”苏岚微微一笑,又道,“我们世家的孩子大抵都有这么个替身,尤其郑将军是郑氏独子,自小便活在别人的暗算之中。这一次,他去雁门增援,我怕敌人对他不利,便叫他的替身扮了他的模样遮掩。如今雁门解围,若是还有一个郑将军在军中就不好了。” “臣明白。”程元虽是耿直,但也明白,“郑将军前几日就去了雁门,这里只有我和您。” “报!”有探子传信,“周军驻扎白城,专使季维良入军中。” 苏岚微微一笑对程元道:“看来我十五可以回高陵了。”程元尤是不解,苏岚却含笑看着远方,一言不发。 入夜,苏岚和郦远坐在营中,郦远的模样已经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苏岚连连笑着说,还是这般的模样让人习惯,毕竟这张脸才是看了十多年的。 二人面对着高州的地图,圈圈点点。“郑将军连夜杀过去,夺回了副城。真是了得。”郦远微微地笑着,“郑将军着实有些本事。” “是啊,阿彧的眼光看得很远。出身豪门的贵子大都如此,因为不需要计较眼前利益,反而有时能看的更远。先救周品,才是妙棋,要不然这盘棋就难下了。”苏岚也笑着说。 “只是,谢之仪也是好本事,丢了副城是因为措手不及,可弃城是对阵整齐,这哪是寻常之人啊?”郦远微皱了皱眉,“郑将军打得辛苦,和谢之仪来回争夺了几个回合。不过,谢之仪可把江源弄惨了,死了那么多人,治罪是逃不了了。郑将军算是救了他的命。” “我一早就告诉他,谢之仪不是善类,他不信。”苏岚嘴角的弧度写满了嘲讽。 “不过,周品,郑将军一直没用。”郦远看向苏岚,他知道自己的主子一定知道郑彧的这一手意图如何。 “今天周品就得上场了,不过谢之仪也该有防备,李行只怕是要对上周品。”苏岚笑着给他回答,看了阿彧手书的战报,她极是开怀,郑彧的战斗场面写的极是生动,煞是好看。连带着自己心情也好的不行。 “阿彧在他们讨不到便宜。咱们这,也只能硬战了。”苏岚微微一顿,道。 “偷袭之术只能当做佐餐,却不能当做米饭吃。”苏岚叹了口气,“季维良在,一是预示战事即将结束,二来嘛,司徒安仁不管想不想都要硬拼一场了。” 四面边声连角起2 战斗持续了多久,连郑彧都有些模糊。他只觉着握剑的手都要僵硬,面前全是血,他不敢想自个如今的尊容,只知道一定像是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面前便是无间道。 “将军,周军第六轮攻城了,我方有点挡不住了。”有士兵冲他大喊。 “江源在哪里?”郑彧面色冷峻地看着城下又一波的攻击,一挥手,城头巨石滚落,下面一片血肉模糊。 “江大人在副城,副城的进攻也很猛烈。”那人又大喊。 “张远呢?”郑彧又问道,周品的攻击时间不可早也不能晚,一定要在己方和周军都要力竭之时才行。(.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张将军在城里调配箭雨呢。”那人又道。 郑彧对他大喊:“叫张大人上城接替我指挥!” 没多时,张远便跑了上来,郑彧一言不发,只对他点了点头,便带着一身血污提剑下城。张远一脸凝重地接替指挥,内心里却难以平静。一是还沉浸在郑彧从天而降的喜悦和震惊之中,二是为江源也为自个在战事结束之后的命运而担心。 他犹记得在郑彧像梦一样夺回副城时,那一身血污的少年,对他和江源道:“二位此番险酿大祸,雁门险些丧于敌手。其中利害,我不做多说。你们二人该怎么做,也该明白。” 是的,他是明白的。他能做的就是指挥战斗,只有胜利才能保住他的命。 郑彧匆匆地下了城,安排自己的副将去调集箭支,而自己却去点了五百还一直没有投入战斗的,高州军精锐之中的精锐,慢慢地向主副城之间一段狭长地带靠近。在混战之中,没有注意到,那一支几乎悄无声息的军队,甚至连楚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那美丽无双的将军的消失。 战争从清晨一直打到了夕阳将要落山,双方都已然疲惫难当,所有的将军几乎都不由而同的看向天空,希望太阳落山的再晚一些,因为战争到了这个地步,今日是一定要你死我活地拼个输赢,若是夜战,对谁都是不利的。 郑彧和五百精锐已然在这里停留了半个时辰,四周有喧嚣中的平静,起先的不解已变成了如今的肃然起敬。这里的地势极其特殊,若敌军从高坡之下绕上来再俯冲,那么面向主城方向的副城营门就难以保障了。因为这里在两城之间,又背靠高山,所以没有驻军,这不失为又是一个失误。 郑彧看着他们的眼神,早已窥破他们心中所想,他们现今的模样,和他那时一样。当苏岚和自己对着雁门地图推敲多时,想明白司徒岩若成竹在胸的原因。苏岚在若有所思了许久,那漫不经心的一指便是这里。豁然开朗。虽然不确定司徒岩若是否也有如此的考量,但他既然想到,便要防守。旁人信不过,便自个亲自来做。 就在这时,忽然响起一阵极是嘹亮的喊杀声,士兵们面面相觑,这样的声音根本不会是鏖战了一天的人能发出的声音,而且声音似乎是敌军的后方传来。 他们不约而同的看向郑彧,却见郑彧微笑着,看着那里。“是周将军。”郑彧笑着说。转瞬他便不笑了,周品按照约定时间太过准时,显然太过顺利,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谢之仪也消失了。 郑彧想到此处立刻沉了声音道:“都警惕点,要开始了。” 四面边声连角起3 前方的厮杀声越来越大,似乎还有楚国士兵打得极是兴奋,似乎城墙上响起了楚国的军歌,“道好男儿,死心如铁!” 一声压过一声,郑彧知道,此刻支撑他们依然不是力量,而是信念。在疲惫的几乎绝望的时刻,忽然出现自己的战友,精神上的巨大鼓励,就能瞬间使他们再次拿起手中的剑。 可郑彧这里,他的表情却越来越凝重,他知道,心高气傲的谢之仪马上就要被这歌声给激出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忽然高坡上出现了人的身影,郑彧身旁的士兵一早便被下了命令,没有他的手势决不能出手。 郑彧看着那里,粗略的估计,应该是五百人左右,谢之仪的笑声传了过来,很快,那张郑彧几日来一直见着的脸出现了,带着少年的狂气,却俊美清秀,皮肤有些黑,却格外健康。这个年代,贵族盛产的是美男子。虽然不及司徒安仁,倒也能迷倒万千少女。 谢之仪笑得轻狂,道:“儿郎们,楚人多愚蠢。咱们现在就拿下副城。” 于是兵马齐发向副城方向急速而去。郑彧依旧不动。 “上马!”当尘土溅落,郑彧利落地上马。“等待一刻钟,咱们就出发。” 空气那么凝重,只有马不安地喷鼻。所有人一头雾水,谢之仪的轻狂刺痛了他们,他们不明白,郑彧为何还不叫动手。 远处副城已经传来了战斗的声音,郑彧依旧按捺不动。“等着,一刻钟。” 这对于士兵们来说,是一种煎熬。同伴的状况并不明晰,他们却只能按捺不动,让他们忧心不已。 终于,一刻钟到了。郑彧微微抬起手,大喊道:“儿郎们,杀!” 乌骓当先一骑冲了出去,身后的士兵也急速地随他狂奔。 当江源被猝不及防的攻击几乎要击倒时,当城门几乎要被轻而易举的攻破时,郑彧那张美得不是人间有的脸,突然就生出了另外的含义。 是敌人的修罗,却是楚人眼中的天神。 郑彧狂肆一笑,大喊:“杀啊!”于是谢之仪的表情瞬间就垮掉,楚军在一刻钟内的情绪已然紧绷的无以复加,随着这一声,瞬间释放。 成败立分。除了郑彧,其他人都惊愕的看着这戏剧化的一幕,难以说出话来。最先反应过来的谢之仪,迅速下令:“撤!” 郑彧的羽箭却破空而来,谢之仪堪堪避过,却微闪了神。周军被楚军紧紧缠住,无从脱身。谢之仪心中的恼恨无法克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等的隐秘的而且极是周密的计划,竟能被这位花天酒地的郑郎识破。 “将军,咱们怎么办?”有身边的士兵询问,谢之仪面色一狠,往日的翩翩优雅顷刻间化作凌厉,这样的时刻,唯有硬搏才是道理。 他没有言语,只是拉下头盔的面罩,蓦地举起手中的长枪,拍马就向郑彧逼去。两军俱是精兵而强将,楚军是为保护家园而战,周军这一遭却是为了保住性命。这样两种激烈的心情之下,纠缠的极是激烈。周军和楚军在城门之内百步之间战斗着,天上残阳如血,照映不远方的雪山,一片凄厉的壮美。 这时江源也亲自率领士兵赶到,遥遥便望见郑彧的身影,江源一瞬便从绝望变成了惊诧。虽然如此,江源亦是迅速地加入到战斗当中。郑彧看着霎时便一脸鲜血的江源,有着寒门将军的一切特点,朴实,执着,狠辣。只是他,在这场无声的争斗之中,站到了与自己对抗的那一面。只是,在这个年轻人的天下,他的倨傲又为他平添坎坷。 郑彧溜号之时,谢之仪立时抓住机会,一剑逼退江源的近身攻击,江源只得向后闪,谢之仪便趁机靠近郑彧,一剑便刺向郑彧的后背,从铠甲的缝隙之中长剑刺入,郑彧几乎没有意识到的瞬间,谢之仪就已然收手。所有的楚军都一下子有些发呆,周军反应极其迅猛,都利用这短短的间隙,退出战斗。 郑彧强忍着痛,示意江源指挥向城内撤。江源意欲再追,郑彧却摇摇头道:“将军,莫追了。” 周军跑的极快,霎时便已消失。江源亦明白,追上去已然无用,便迅速地命令整理队伍。 四面边声连角起4 郑彧端坐在马上,背部的伤口已然疼的钻心。真是疼啊,郑彧咧了咧嘴,这短短的从城门到城主府的距离,变得无比的漫长。从小娇生惯养,就算是习武,师傅及其严厉,他却也从未受过这样的伤。 但这该死的面子,使他只能默默的坚持着,所有的士兵都在看着他,这一刻,他绝不能倒下。背部的伤口越来越麻木,只剩下一片温热却转瞬成冰凉的湿意在蔓延,他只能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缰绳,手指却越发的无力,胯下的乌骓也感受到主人的异样,不安地喷着热气。 郑彧的眼前发黑,却仍旧无法忽略道路两旁楚军和周军留下的已干涸的血痕,以及新添的尸首。这一场偷袭,前几日的巷战,让许久不曾发生如此激战的雁门又浸在了一片血色之中。郑彧的眼前发着黑,内心却是一片鲜血,疼痛无比。 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一战功成的快感荡然无存。当江源朗声在喊些什么的时候,他只能看得见城主府几个大字,于是如释重负,眼前彻底地黑暗,然后,所有的事情就都不知道了。 司徒岩若笑着坐在帐中,季维良一脸的阴郁,却一言不发。他早就知道这个姓季的把戏,总是这样,可他却可以无视季维良带来的压抑,犹自笑得清浅,却添了几分惑人心魂的味道。 “殿下。”季维良的脸色更差,和司徒岩若使这招,他从没胜过,“退守白城几日,雁门又吃紧,殿下难道就甘心不做为?” 司徒岩若见他这幅样子,越发的厌恶,也懒得再装笑意。便收敛了颜色,慢慢地道:“楚军这几日锋芒外露,势不可挡,我们这时相博,就是做祭旗的。我不愿意拿我大周的士兵的命去开玩笑,将军也不会吧。” 季维良道:“自然不会。殿下想来是有了计较?” 司徒岩若微微一笑:“我胸中自有沟壑,将军不必挂心。” 季维良很是生气,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听见司徒岩若慢慢地说:“将在外,决断之事还是自己做,为好。免得人多嘴杂,若再像楚国这般,有那么多卖国的细作,就不好了。” 季维良冷冷地起身,向他告了退,便愤愤地走了出去。可是,他是敏王,就算是再不满,也必须恪守臣子对王的礼仪。 司徒岩若站在白城的城墙之上,看向苏岚大军的方向,不发一言,目光悠远。 苏颜,战争又要开始了。他在心里慢慢的说。没有人会比他更期待这样的战争,他本合该是恨她的,一如她那般恨他。只是,恨人也许并不容易。 “报这几日的战况。”苏岚带着一身的疲倦直接跌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一身的灰尘,前几日偷偷洗的澡,如今看来也是多此一举。 “初三,周中军副将赵普率军攻寨,激战两个时辰,我军死伤千人,周军大抵相当。午时,我军午餐之际,周军副将吴林再率军攻营,我军仓皇出战,又折千人,共战不到半个时辰,周军再撤。 初四,司徒安仁率军进攻,奉将军令坚守不出。然程元部复守北燕关者遇袭,几近全军覆没。司徒岩若快攻半个时辰后即退。夜间收营之际,奉将军命布下准备,敌军进攻之际,放损失甚微。 初五,司徒安仁再率军奔袭云关骚扰,近云关与我军程元部相接,即走。程元率众追击,遇袭,伤亡千人。”王浩慢慢地念着,苏岚已然闭上了双眼,歪在椅子上。 “我叫各营坚守不出,你可传令了?”苏岚虽然身姿慵懒,但语气却极是凌厉。 “初四开始,就已经命令各营无您的将令不得妄动。”王浩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很好。”苏岚猛地睁开眼睛,“你怕什么,又不处置你。你亲自去程元大营,将擅自出战者除死伤者全部以军法处置。全军罚俸一月。程元罚俸一年,杖责十五,教他即刻来谢罪。率军出征的将领杖责二十,千夫长及以上杖责一十。死者的亲眷,按一人二十两予以抚慰。不够的,到我这来领取。” “将军,对程将军是不是有些狠了?”王浩低声问道。 “不,一定给我当着大家的面打。还有,抚恤金,不必说是我要发的。”苏岚慢慢地道。大楚阵亡将士的抚恤金,最多十五两,那都得是千夫长了,他如此做是格外的恩泽,却也是逾越了规矩。但是他们的死她亦有责任,所以,这越矩,她愿意做。 四面边声连角起5 苏岚揉着发痛的额角,偏是屋漏还逢夜雨,她一向不规律的葵水这几日竟然翩翩而至,鲜有的疼痛,在这军营之中越发的不方便。疼的难耐,她只能道是臂上伤口,还好魏国安考虑周全,将这类的药也备下了些许,倒还能缓些,只是,这军中如此,她倒是难以顾惜自己的身子。 郦远端着药慢慢地走近来,旁人只道他是苏岚的贴身侍卫,再兼职个丫鬟,他也乐得如此,郑彧的面具卸下后着实开心。郑郎虽美,却身居高位,时时有人看着,反而难受,哪及他如今来去无踪的自在。 “趁热喝了,要不今夜你又睡不了了。”郦远给他拿了药,说这句话,他始终有几分不好意思,他美丽的主公,也微红了脸。 “我有两个消息,都是京城的。”郦远见她喝了药,才开始说正事。 “说吧。”苏岚觉着全身都暖了不少,便眯上了眼睛,躺到了书案边上简易的榻上。 “其一,郑尚书掌握了太子很多的罪证,却都压了下来不提,太子如今被软禁在宫中,只是,陛下却还没有废太子的意思。倒是太子身边的人耐不住寂寞的有几个,咱们的人说,三爷已经试探性地在蚕食他的势力了。 其二,据观察,玄汐当真是陛下的细作。他每隔三日,也就是朝会前一日的深夜,便会入宫面圣,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很难知道。但是,老爷子和玄盎私下谈过,玄盎暗示陛下的意思暂时不想更换太子。陛下在三爷婚事之后,也曾召过老爷子,老爷子如今的动作越发的小了。” “陛下是找过爷爷。”苏岚慢慢地道,“那时陛下说,苏家是大楚举足轻重的家族,女儿的婚事自然不能怠慢,嫁给皇家最好。只是,多事之秋,不想叫外人生出其他的猜测。” 郦远点了点头,又道:“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还不明显?”苏岚有些疲倦,“陛下念及贤皇后,所以,太子的位置还很牢固。此时动作太大,反而有几分落井下石的意思,郑铎不知道?此时动手,反而叫陛下觉得,太子也许真的无辜。所以缓缓叫陛下慢慢的想想,是好的。” “至于我的意思,你传信给京城,三爷那,就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自个乱起来,比外人如何做,都是好的,也更容易破败。还有,告诉他,我今年的春天铁定能喝他的雨前龙井。”苏岚慢慢地道,复又合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还是疼啊,那丝丝如缕的疼。苏岚皱了皱眉毛。郦远站在一旁看着她,却不知所措。却还是道:“雁门那传来消息,说郑将军受了伤,还昏着呢。” 苏岚猛地坐了起来,一只手捂着小腹,却神情激动道:“这等的消息你何时知道的?” “刚刚。”郦远慢慢地道,“是在谢之仪的偷袭中受的伤,但是却没让谢之仪的偷袭得逞。伤得不重,就是留了不少血。雁门的战斗已然停止了,周人后退二十里扎营了。” “阿彧何等金贵,你不是不知。郑家这一代就这一个儿子,只怕是郑尚书要愈发地焦虑了。”苏岚叹了口气,“待雁门事了,他也该回来了。” 烽火连绵音尘绝1 是夜,周军停止了攻击。苏岚从营帐里出来,前往程元驻扎的地方。给个巴掌却还得安抚,这样的道理,她一向明白。程元的年纪和她爷爷相当,是长辈又是成名已久的将军,她这么做,诚然有几分拂了他的面子。 果不其然,远远望去,程元的帐子依旧亮着烛火。苏岚顿了顿脚步,深吸了口气,才慢慢地走过去。这样的场景,她诚然还是有几分不大习惯。 “程将军,骁骑将军来探。”守在帐外的士兵替她通传。 “快请。”程元的声音里依旧是一片诚挚,倒让苏岚的心放下几分。 “程将军快躺着吧。”苏岚见程元起身行礼,便赶紧制止,“我是来探望您的,又叫您行礼,这才不好。” “劳将军挂念了。”程元依言趴下,苏岚便坐在了一旁的桌案。程元住在城内府邸,这地方本来该给她,只是,苏岚念及若是在城中多有几分不便,便扎营郊外。虽说天冷些,但总是不碍事的。 “将军以为老臣会多有怨怼吧。”程元见苏岚在一旁一言不发,便快言快语道。 “大人直爽,苏岚惭愧。”苏岚见他这般也不绕圈子,“可见大人这般,便知道隐之是小人之心了。” “将军初来乍到,军纪必得严明才是。”程元微微一笑,却有几分慈爱的模样,“老臣确实是不守军令,才造成千人枉死。确实该打,有负将军的托付。” 苏岚亦是叹了口气:“司徒安仁此人,虽然年纪与我相仿,但其人之心狠,之冷厉,非大人所想一般。此番,他屡屡受挫,必然攻势凶猛,是以,苏岚才下此命令。” “程某惭愧。”程元面上的颜色俱是羞愧,“枉为将多年。唉,程元不配为将啊!” “不,将军深明大义,苏岚心悦诚服。”苏岚站起身来,走到榻边,“我和北军,以及大楚的百姓,都真心的需要您这样的将军。” 苏岚从袖中拿出一瓶药,道:“虽是冬季,大人还是要注意,伤口莫要沾染了秽物。这瓶药,极是好用。隐之,还盼着大人早些恢复,来参加最后一战。” “最后一战?”程元有些讶异,但他对苏岚的本事越发的相信,就如这一次,苏岚料到了司徒岩若的杀招,倒是他,坏了大事。 “我私下跟您说,周军的粮草难以为继了。”苏岚微微一笑,“所以速战必得速决。” 程元已然明白苏岚的意思,亦是笑着。 “将军好好养伤吧,苏岚先告辞了。”苏岚说着便走出了大营,这一仗,她要用的,就是程元的部队。 苏岚牵着马从城中军营走过,夜晚只有巡逻的士兵还在走动着。郦远带着侍卫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阿远,你说,朝南怎么还不传消息?”苏岚突然问道,“我猜他该做的,都已经差不多了。” “我猜他会亲自来送这个消息的。”郦远笑着压低声音,苏岚转向他,想知道这几个暗卫想做什么,郦远却只是深不可测地笑了笑。 “那便等着吧。”苏岚轻轻一笑,他们的把戏,就自个扑腾去吧。 郑彧缓缓地睁开眼睛,只觉着一片人影晃动,仔细一看才发现床边围得全都是人。就连江源也站在一旁。 “将军,将军醒了。”不知是谁欣喜地道,医士又赶紧过来把脉,又是好一会折腾。 “好了,让我静静吧。”郑彧不耐地皱了皱眉,声音加了几分冷意,就在上位的威严自然而然地便溜了出来。 “那,我就傍晚时分再来见您。”江源站起身来,道。 “将军,今日是?”郑彧慢慢地问。 “初六。”江源答道,“您睡了近两日了。” 郑彧点了点头,所有人都鱼贯而出。 烽火连绵音尘绝2 郑彧躺在床上,慢慢地睁开眼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今夕何夕,此地何处。有那么一丝丝的迷惘,转瞬又重归清明。 他慢慢地翻身,伤口却还是有些疼痛。临行之际父亲的模样,忽然在脑海之中鲜活。不似征战沙场多年的苏国公,犹能沉静送孙儿出征,自家父亲,因着家中只自个一个孩子,便极是难以放心。城门口,紧紧地重重地拍着肩头,那般杀伐决断手握大权的男子,却眼含泪水。那时父亲的表现,他还与阿岚当做笑话,可阿岚却笑着说有父亲真好。那时的滋味他不懂,如今也体会得几分。 “只怕是回家,又要跪祖宗牌位了。”郑彧喃喃地说,使身体发肤有伤,便是大大的不孝,“不过,祖宗们都会原谅我的。” 郑彧只静静地躺了半日,所忆及的皆是父亲留在生命里的痕迹。他年幼便丧母,父亲却一直未再续弦,连如夫人都是没有的,父亲的痴情和那世家间广为人知的苏胤,其实并无差别。不过是,父亲的痴情默不作声,而苏胤的情却是倾城之恋。父亲当真是对他又严厉又温情脉脉。京城里的纨绔岁月,郑郎在京城的风流不羁,其实便是因着这一点,他始终明白,无论多轻狂,总有父亲是他避风的港湾。 郑铎的儿子,大楚无人可以伤害,哪怕他有弥天大罪,那也应该是父亲亲手杀死不肖的儿子,而不是任他人宰割。父亲的话语那般的清晰,那是几年前,他还未结识苏岚,同另一班世家公子们大闹了人家的赌场,唯有父亲为他出面平息,这段话,他记忆如新,于是在阿岚蓦地惊艳了岁月之后,只余风流,而无荒唐。 “将军,我可以进来吗?”一个声音出现却格外熟悉。郑彧一下子便激灵,慢慢地坐正道,“进来。” 一张微笑的脸从门外出现,清秀的很有气韵。“郦青拜见将军。”他微微一拱手,动作干净而让人舒服。 “你怎么在这里?”郑彧亦是微微一笑,“阿岚怎样?” “主公很好。”郦青在屋内缓缓地走动着,“主公二日前知道您受伤,当即请了我来,我从云关出发,今晨到得雁门。” “白城?”郑彧皱了皱眉。 “是啊,在周人眼皮下过了几日。”郦青微微一笑,“您的伤势如何?” 郦青从袖中拿出小小瓷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这是魏国安魏先生临行前让主公带着的,主公立即差我送来。” “魏国安的药自然是好的。”郑彧又是一笑,“我却不信你只为送药而来,若是送药,阿岚是断断不会劳动你的大驾的。” “诚然。”郦青随意地坐下,“还有一个消息,将军可以随时启程回云关了。谢之仪部,粮草告罄,昨日已求白城增援,而白城本就没有多余的粮食,又被主公烧了一气,早就在半月前请求周地增援,而周国商人大量囤积,如今米价飞涨,朝廷也苦恼着呢。” “周国的商人竟这般?”郑彧极是有兴趣地听着,这等的商战手段他还是很少接触。 “周国商人和楚人不同。”郦青优雅地迭起双腿,他的面容绝不是英俊的,却让人喜欢。这样的男子散发着从容,雅致的味道,让人很难反感,郑彧又轻轻地感叹着,阿岚手下能人济济啊。他还记得苏岚偶然提起和郦青的渊源,很难想到,这样的男子,竟曾经是混迹街头行窃的小乞儿。 “周国重商,多有富庶商贾,这些商贾大富大贵者,大都最后从政,若不入朝堂,亦是暗中能把控影响朝堂。他们可绝不是下贱的人,而是连皇帝都有些无法的人。周国这样的风气,富庶者中,别国之人更多,他们根本就没什么国家这个概念,如何不发战争之财?”郦青微微一笑,“商人们,重利者还是颇多,否则,为何莫梓苏偏能一枝独秀,为周燕奉为上宾,正是因为少之又少啊。” “你似乎对莫梓苏非常熟悉?”郑彧轻声问道。郦青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那看来,周人并不能坚持多久了。”郑彧见郦青这样便换了话题。 “主公说五日之内,一定能见分晓。”郦青笑着对郑彧说,郑彧的眼中才真是弥散开喜色。 烽火连绵音尘绝3 大楚初三便结束了封笔,这个新年宫中和朝廷都气息沉沉,这个新年,就在压抑的氛围之中凝重地开始。(.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初六的清晨,长平城的早晨呵气成冰。朝堂之上,御座上那一人的神色却比殿外的北风还要冰冷。 “臣奏请陛下再次彻查太子之事,期间,应复太子尊位,用度皆应如常。若太子事为他人构陷,依律当斩。”中书令李氏家主李由站在众人之外,慢慢地说着。李氏是太子一派,这众人皆知。贤皇后便是李由的表妹,这样的关系,李氏不得不出面保下太子。 “臣以为彻查此事可以。”户部侍郎王钰也出列道,三爷王妃正是他的胞妹,“只是,太子应当在此期间圈进于禁宫,以防有变。” 李由自然不肯,便极力反驳,王钰也毫不退让,朝堂之上两人的争辩越发激烈,可御座上那一人的神色却越发的冰冷。 “汐请两位大人莫于朝堂之上,陛下面前失仪。”玄汐笑着出列,三品的紫衣在身上穿着格外风姿卓绝。他如今刚刚改任禁军都统,又兼了兵部侍郎,作为东宫之人不升反降,叫所有人都颇为疑惑。如今涉及东宫,他却丝毫不避嫌疑,立时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看了过来。 玄汐微微一笑,如春之朝阳,道:“臣以为,太子不当圈禁。一者,太子之罪尚未能确定,便行圈禁,恐实庄重。二者,太子为储君,圈禁定是有损国体。” “那,玄侍郎以为该如何?”那御座上的人开口问向下面如松竹独立的少年。 “臣以为,当释太子于东宫。但目前太子参知政事,可不予太子参知政事。可行走于宫禁,然不得擅自出宫。”玄汐微弓着腰道。 玄汐一语便是折中,既留了太子的面子,又夺了太子的权力,倒也合了双方的要求。 皇帝随着玄汐的话微微地点了头,又严肃着问:“尚书令,侍郎,你二人以为如何?”目光却冰冷,慢慢地扫过那两个人。只有玄汐还一派从容,犹自微微笑着,魅惑无双。可李由和王钰却都底下了头。 “臣以为,玄侍郎言之有理。”郑铎在接到苏晋的暮光之后出列道。一旁纳兰瑞竟也跪下道:“儿臣以为,圈禁皇兄,有辱皇兄。儿臣愿为皇兄作保,请父皇放出皇兄。” 皇帝的目光如炬,看向纳兰瑞,纳兰瑞却只是伏低了身子于地上。 “那便依玄汐所言。” 纳兰瑞缓缓站起身来,皇帝早已退朝离去。玄汐仍旧站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他。目光相对,纳兰瑞也微微一笑。玄汐却只是行了礼,便悄然离去。 当晚,放在皇帝案头的是一张字迹清隽的行书小笺,上面书了几字:臣于夜面见太子于东宫。 他的心蓦地一沉,只希望,自己的儿子不要再让自己失望。若是他当真想做些什么事情,自己就再不能念及他死去多年的母亲了。 那体弱的皇帝长长地叹息着。太子无能,三子却野心和才华兼具,他如何不知。只是,只是。 求收藏鲜花。期待更多的读者给我鼓励。谢谢。 烽火连绵音尘绝4 玄汐走出东宫的时候,正巧是三更天。禁军换岗之时。他虽是禁军都统,也不过是禁宫神策军之主。神策军中,倒多是世家之子,之前便熟识,这个都统做的倒也不错。只是,禁军其他的分支,皆只是副都统暂代,究竟陛下中意何人,连他都猜不出分毫。 有禁军默默向他行礼,玄汐微笑着还礼,向着宫门走去。手心里缓缓地渗出汗来,不由得望向北方的天空。 边关看似遥远,却时刻都在影响着朝堂的走向。那里如何,才是命定的杀招。 玄汐的唇边绽出一丝笑意,来得突然,却美得,如暗夜昙花一现。 “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呢?”玄汐忽然很想大声地问自己,但是只余下北风之中的低喃。 遥远的北方,苏岚正在云关城主府里不停地踱步。一旁站着云关所有的将军,连程元亦是在一旁卧着。郦远一袭侍卫服色站在苏岚身边。 “王浩。”苏岚停下脚步,“你再派人去探,一刻钟一报,还有一定要小心翼翼。” 王浩出去后,苏岚站在城主府书房的巨型地图旁,凝着白城小小的一点,道:“若周人当真于今夜撤退,我部必截杀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请诸位先行回营,各自战备,待我将领。另外,先不要告知士兵作战原因。切勿走漏消息,违令者斩!” 副将们都面面相觑,却还是道:“遵命。”一阵脚步声,人便尽散了。程元只见,那黑衣的侍卫低声在苏岚耳边说了几字,苏岚便轻轻地微笑起来。那笑容竟让饱经风霜的他,有了一丝错觉,高州阳光明媚的春日已然来到。 待他回过神来,已是只苏岚一人站在地图边上,修长的手指点着地图上的地方一动不动,他看的分明,是雁门。他猜想,大抵还是郑将军,苏将军和郑将军有多亲厚,人所共知,那一人受伤,这一人必然牵挂。 正想开口安慰,却听得苏岚道:“今夜,我们就在这书房里,等一场好戏。” “将军是何意?”程元还是很讶异,这短短的日子,他已然知道,苏岚除了会打仗,还会很多他想都未曾想到的,比如,谋略。 “我并不想今夜出战。”苏岚未转过身来,声音里的笑意,程元却听得清楚,“今日击之,打草惊蛇,又没什么大的收获。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们的士兵这几日颇是疲倦。在这么下去,这样冷的天,非冻病了不可。最要紧的是,周人在这时节也是归心似箭,贸然出击,他们一定会和我们殊死一搏。隐之想等的是他们踏上归途,卸下担子的那一刻。便叫以我之锐,攻佊之怠。” “他们难道不能一夜尽退吗?”程元还是说出心中的疑虑,“战败之下,他们一个时辰便全数撤退,这是绝对的精锐之师啊。” “你以为司徒安仁想退?”苏岚微微一笑,“他一早不想退,不过是被逼的罢了。再者说,一夜,他退到何处?距离周军占据的我大楚城池,最近的还要百里。再者,雁门那里,也一定会阻截的。” 苏岚说完又是愤愤:“这一次,周人也掠了我不少财物了,好在这是深冬,他们控制的城池都没有屯粮。” “那今夜将军想要怎样?”程元又问道。 “等一会您便知道了。”苏岚只是一笑,便安静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拾起一本话本饶有兴致地看着。 程元亦是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的是,在这看似平静的夜晚里,一张网已然开始从大楚的腹地到朔漠缓缓收紧。 雁门城主府里,亦是明灯高悬。郑彧倚在榻上和郦青说着话,郦青正细细地说着云关几日情形,却听见一声颇是诡异的鸟鸣。郦青抱歉一笑,便闪身走出。郑彧只作不见,阿岚一直是有秘密的,他一向了解。 待郦青回来时,面上全是笑意,对郑彧道:“将军似乎可以回京过十五了。我家主公也不必在日日抱怨,无法赴上元之会了。” “你家主公那个风流种子,去年上元和眉意有个明年相会,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郑彧亦是笑了,不再追问。 正巧此时,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似乎是走的极快,带起的风吹动着房门下的铃铛叮叮作响。 江源的脸出现在屋内,声音亦是一同出现:“郑将军,周军开始撤退了。” “是大规模的撤退吗?”郑彧立刻来了精神,余光瞄向郦青,后者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想必是想连夜撤到榆关了。”郑彧心中慢慢盘算着,榆关是楚周交界的地方,过了榆关,便是百里平川,绕过雪山,五天就能回到周国,今夜是绝对可以到达榆关的。 “是谢之仪部先行吗?”郑彧又问道。 “正是,谢之仪是半个时辰前撤的。”江源微低了头,他竟放走了敌方崛起的一名新秀。 “很好。”郑彧却笑了起来,“将军,请你带兵最后截击押后的李行部,告诉士兵们,最后一战,随便他们痛快的打就是了。” 江源闻言和其他几个副将也都朗声大笑,抱了抱拳,便走了出去。门上的风铃又叮叮地响了起来。 “没想你说的这么准。”郑彧笑着对郦青说。 “不,是我家主公说的。”郦青亦只是微微一笑。 死生契阔君休问1 王愫在看到恭敬而立地黄门内侍还是有几分吃惊,这样的初六的夜晚,齐朗召他,莫非是出了什么事情。(.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他一向知道,不论是怎样的情况,在这些皇帝的贴身内侍的脸上是看不出分毫的。待走上自家门口停着的马车,他还是讶异的很。自家并未接到任何消息,看来自家这一班子人,是该换换了。 入了宫门,他和内侍无声地走在公道之上。深夜的宫廷,一片死寂,这才是阿颜说的高处不胜寒的味道。即使象征着节庆的大红灯笼红的那般灼目,可他还是觉着没有一丝喜气。似乎在三年前,那场巨变之后,失去笑容的人不止阿颜一个。 “陛下这几日还是独居吗?”王愫问一旁的内侍。 内侍知道这位尚书令和陛下有多亲厚,这样的问题自然可以回答他:“陛下一直独居勤政殿,除夕夜宴之后,和贵妃守了一会岁,可最后还是自个一人过的。(.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似乎过得最好的那个年,还是三年前那一个啊。”王愫微微一叹,“先皇在位的最后一年的那个春节。” “大人该劝劝陛下了。”那内侍是宫中老人,一向跟着齐朗从皇子到今天,“大婚三年,陛下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有封号的娘娘也很寥寥。老奴知道,陛下心里有个结,可是日子还得过啊。陛下该为大齐绵延子息啊。” “你既然知道陛下心里有个结,就不该这么对我说。”王愫的声音依旧温柔动听,却平白多了几分凉意,“这个结,这辈子都解不开,不是吗?” 他明白齐朗心里的痛,所以只有不断地折磨他自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但是一生最好的日子,已然在那烧透了宛平的天的大火里,全数用尽。于是,他和勤政殿里的君王,一夜便懂得何为无情,何为绝情。 南书房里,齐朗倚在窗边负手而立。宛平的冬天从不落雪,但这年节的夜里还是凉的。风在吹着,齐朗却动也不动。 “臣王愫,参见陛下。“王愫按照礼节规规矩矩地跪下。 “汝阳,起来吧。”齐朗缓缓地开口,王愫起身,却听见那一人在窗边自顾自地说,“我又想起,那一日在街边茶楼她问我,为何我,你还有她哥哥,这般出色的男子,犹爱负手站于窗边。” “那时陛下回答她,因为只有看着车水马龙的熙攘,才感觉到这是存在的真切的生活,而不是那被户部写出的数字。才能感觉到,生命的真实,而非那紫禁之巅一日日的倾轧。”王愫亦是站在他身后,下意识地负起双手。 “她对我说,天子骄子亦是有无数身不由己,但是,需得承认,与那街上的寻常百姓相比,我与你都是值得羡慕的。”齐朗的声音里一半凉意,一半温暖。 “后来我又说,也许有些人只需一袭缟素,山水之间,便足够。”齐朗缓缓地说。 “我还记得颜儿的答案,她说,那个人永远不会是殿下。”王愫亦是陷入往日的回忆当中,一袭缟素,山水畅游,是他和阿颜很小的时候天真的理想,那时他们还不明白何为残酷。那是他和她的青梅竹马啊,他偷青梅给她吃的的日子。 “我今夜,如何都睡不着,便叫了你入宫。”齐朗转过身来,已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我在梦里,她的模样清晰却又看不分明,我只记得,那一抹笑容。我分不清梦境故事真伪,只有那抹笑容,一如从前。” 王愫并不说话,只是垂着头,状似恭敬地立在一旁。 “朕看到了,斥候画的苏岚。”齐朗的语气犹似和王愫谈着明天的天气,“虽然画的模糊,但是朕仍然知道,那哪里是阿岚啊,分明是越长越像哥哥的颜儿,阿愫,你说是吗?” “臣哪里知道,三年前大火之后,臣连阿峻都没见过,何谈九死一生侥幸保的性命的阿岚。”王愫低着头,语气平静,手却默默地攥紧。 “她变得更美了。”齐朗似乎并没有听到王愫的话,“可是,为什么要顶着阿岚的名字,把自己过的如此的辛苦呢?” “臣有罪。”王愫面无表情地跪了下来。 “起来。”齐朗笑着说,目光却没有落在王愫身上,“你哪里有罪?” 这时王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殿外响起凤钗和环佩叮当作响的声音,齐朗低声道:“起身。” 死生契阔君休问2 这时王愫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殿外响起凤钗和环佩叮当作响的声音,齐朗低声道:“起身。” 王愫虽然还有些话想说,却也站起身来,立刻带上笑意,拿起桌上的一本奏折,立在一旁。 那声音近了,便听见门口内侍道:“给贵妃娘娘请安。” 齐朗的表情立刻是一片的怒意,丝毫不想压抑。王愫心中轻轻笑着,穆家帮着齐朗稳定了朝堂,三年来,齐朗确实没有亏待穆家和这位贵妃,但如今他们未免有几分不识好歹,甚至敢在朝堂上顶撞士族之首的自家,那穆家父子更是以国丈国舅自居,做起买官卖官的勾当。 殿外一阵争执,内侍见陛下没有说话,就放了穆华烟进殿来。 “臣妾参见陛下。”穆华烟身上散着淡淡的香气很是好闻,王愫轻轻一嗅,那是小师妹一向喜欢的心字香,那时齐朗为搏美人一笑,自个用了三月的时间制了好些这香,阿颜拿到香之后,笑得有多美丽,他仍旧记忆犹新。看向齐朗,他确实也有了微微的迷茫之色,一定是也想起了那段时光。 “臣王愫参见贵妃娘娘。”王愫笑着向穆华烟行礼,齐朗的眼神转瞬便清明。 “免礼。”穆华烟对王愫微微一笑,王愫并不否认她也是个美人,奈何自己却是伴着天下至美的那个女子长大,就再难觉得她美。 “爱妃深夜为何来此?”齐朗的语气没有往日的温柔。 “妾身听闻陛下深夜还召了尚书令,如此操劳,实在心疼,便想给陛下送些汤水。”穆华烟娇羞地低下了头,却没看见齐朗的眸光越来越冷。 “李全!”齐朗厉声唤着自己大内总管的名字,李全立刻跑着过来。 “混账东西,在御前当差,你不知道规矩是吧?”齐朗的声音冷得让人发颤。 “陛下,陛下,奴才什么也没对娘娘说啊。”李行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是要演这场戏,立刻诚惶诚恐地道,诚然,陛下身上的寒气还是让他一颤。 “那便是你管教手下的人不严。”齐朗仍是怒气冲冲,“你给朕找出来那个乱嚼舌根的人,给朕打死。至于其他人,都给朕罚俸。” 穆华烟显然一愣,齐朗的手段一向柔和,铲除异己之时,也是循序渐进,这等的手段对内廷尤其是御前还是头一遭。 “贵妃。”齐朗站起身来,本就修长的身材在龙椅之前更有几分压迫性,往日俊美的脸上温润笑意全数不见,“你探听御前之事,该当何罪?” “陛下。”穆华烟立刻跪下,“妾,妾只是想关心陛下啊!陛下明察,臣妾知错。” “贵妃原来是关心朕啊。”齐朗竟对着王愫微微一笑,“既然贵妃说自个知错,就回宫中再待上几日吧。朕以为,年节里是要咱们帝妃二人一同相处的,可你似乎并不想啊。” “臣妾,臣妾就是太想了,才会犯错的。”穆华烟急急地道,“陛下,陛下。臣妾不是有意的。” “好了,夜凉了,贵妃早些回去吧。这几日好好养养身子,十五的时候,朕会和你一同过上元的。至于上元家宴,就交给贤妃去做吧。”齐朗语音刚落,李全便道:“娘娘请吧。” 穆华烟走后,王愫微微低下头,道:“陛下似乎很喜欢贤妃娘娘。” “只她还有几分士族女子的样子,让朕觉着舒服。”齐朗坐回到位置上,“喜欢?这天下间,从一开始到现在我只爱那一个人。” “可是,你身边的位置还是有了其他女人。”王愫极是恭敬地道。 “阿愫,朕不想辩白。”齐朗坐在位置上,一脸的颓然,“只是,当年的实情如何,你是明白的。” 王愫摇了摇头,当年齐朗在当年苏家罹难的丘和之乱开始之前,就被借故囚禁于太庙之中,那时,他不过登上太子之位一个月。之后的丘和之乱,齐朗再没出现在朝堂之上。随着丘和之乱覆灭的不只是苏家,更湮灭了苏颜和齐朗的一纸婚书。 只是,齐朗却在丘和之乱结束后的三个月,迎娶了穆华烟为大齐太子妃。 “朕恨穆家。”齐朗叹了口气,对王愫道,“这份恨,与日俱增。到今日,已是忍无可忍了。” 王愫讶然地抬头,齐朗的态度,在他的意料之中却又出乎预想。她只以为,齐朗不过是厌恶而已,却没想,竟是恨! “朕知道,这也许是迁怒。”齐朗收起面上的颓唐,眼光中是诡异的嗜血,“但是,朕想除掉穆家很久了,从我大婚的那天起。” “臣明白。”王愫跪在地上,慢慢地道。穆家,他亦是恨之入骨,况且穆家虽然未威胁到王家,却还是不得留了。他手上关于穆家这几个人的罪证已然桩桩致命。 “穆家之后,朕想扶持贤妃的家族,徐氏。”齐朗走到王愫的身边,俯视着他,轻声道。 “那就是另一件祭品了。”王愫笑着,带着嘲讽。齐朗的目光忽地变得复杂,手攥着了许久,却没能说出一句话。带着怒意却也含着几分悲凉地道:“阿愫,朕真是想杀你,但却不能杀你。杀了你,最后一个能对我讲真话的人,也没了。” 王愫缓缓地站起身来,他和齐朗这几年的关系一向微妙。君臣之间的恭谨,他滴水不漏。齐朗有时威严至极,可他却仍旧一次次地挑战他的底线,齐朗不过也只能无可奈何。 “臣王愫告退。”王愫决意再残忍一次,在这个深宫的寂寂长夜,在不断地提起那个女子之后,放任他自己一人在黑夜里舔舐伤口。 王愫起身的时候,齐朗站在他的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他忽然有几分庆幸,在这皇权之下,真实的齐朗还存活在这个皇帝的灵魂里,尽管只有在这样的时刻,那一部分才是活着的。他同样庆幸,在时间的无情之中,似乎他和他之间,微妙的信任还存在着。 “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能说这不是她要的日子。”王愫轻轻地吐出这个句子,随即便后悔自己有那么一刹那的心软,他分明看见齐朗的眸子里泛上光彩和绝望的悲哀。 他想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个眼神。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欣喜和绝望。有时候,他们就是共生的。 王愫消失在殿门,年轻的帝王已然收敛了全部的情绪。那个看见少女和青衣的温雅男子并肩而立,便负气而去的男子,早已死在太庙之中。 “李全,随朕去贤妃那里吧。”他的脚步已经迈出门槛,离开时,他仍是回望了一下自己的案几,那上面放着去年寒食节节苏岚在宫宴上写的诗句,恍如隔世的字迹还映在脑海之中。 齐朗抬头望了望依旧浓黑的天空。实在说不出,内心那交织的情味。他唯一分辨的出的便是欣喜。 “陛下,可还要摆驾?” “走吧。” 死生契阔君休问3 “主子。”在听见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之前,苏岚的眼皮已然沉得无比,可却迅速睁开眼睛,变得无比清醒。 “朝,朝南?”尽管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可还是欣喜的,苏岚站起身来,看了看一旁已经熟睡的程元,便笑着低声说:“好样的。” “不仅仅如此,我还给主公带了一份大礼。”朝南笑着说,伸手勾住苏岚的肩头。整张脸上,五官并不出奇,眉毛太粗,眼窝太深,鼻梁太高,嘴唇太薄,可是种种组合在一起,朝南是暗卫里少女第一杀手,连无比俊美的郦远都排在他后面。苏岚曾为此纳闷过,女人们不是都喜欢冷面的帅哥吗,怎么这个花言巧语的花心大萝卜却最有女人缘。 只是,她忘了身为一个女人,她和朝南那是难舍难分,你侬我侬。 “哦?阿南送什么礼?”苏岚妖媚一笑,道,“我猜猜,是手帕还是折扇?” 朝南笑着从怀里掏出一把十二骨折扇,上面是盛开的石榴花扇面,笑着说:“还好给主公备了一把。” 苏岚笑着接过,颇有几分嫌弃地道:“这可是最冷的北地,冻死你家主公,你头一个殉葬。” “主子。”朝南的表情很生动,丝毫没有身为一个暗卫需要面无表情的自觉。 郦远笑着对苏岚说:“主公,再闹下去,那人就要咬舌自尽了。” 苏岚收敛了玩笑的神情,将那十二骨折扇慢慢地攥在手心。石榴花,传说饮下便能消除人心中的恨意。 “主子,这云关也有只鼹鼠。”朝南也一下子严肃起来,收敛了嬉笑的轻佻,朝南的脸庞立刻显得棱角分明。下巴的弧度,衬着侧脸的线条,像极了一位故人,“他在打洞的时候,被我发现了。” “那咱们就去看看他。”苏岚微微一笑,示意朝南先行出帐,朝南却利索地解开外袍,苏岚有几分诧异地是,他里面竟是大楚士兵的服色,和郦远近乎一般。 朝南微微一笑,苏岚便走到程元身边,故意踏响了脚步,程元果然猛地转醒,手下意识地抚上大刀,却在看清苏岚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的尴尬。苏岚却只做不见。 “大人,戏开场了。”苏岚笑着扶起程元,程元整了整衣衫,随着苏岚走出帐去。 朝南迂迂回回地带着路,在马厩附近营外的土坡边缘,郦越带着几个人正守在那里。苏岚微微一笑,心下了然,这便是他们几个一起送的一份礼物吧。 “二公子,他正要往周人那里送消息,便被我们发现。”朝南的样子极恭敬,低声对苏岚和程元说。 程元这才了悟,苏岚的这场戏意味着什么。他更有几分羞赧,这人看来是来自自己的军中,这般的奸细,他竟浑然不知。 “可问出来什么?”苏岚笑着走过去,那人的手被反剪在背后,嘴被一个侍卫用手卡住。 “属下无能。”郦越弯身道。 苏岚摇了摇头,笑着对驾着他的两个侍卫道:“扒了他,看他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没有,要是没有,就给我一点点的烧,先烧了脚,但得让他活着。还有,烧之前,把他舌头割掉,我最讨厌惨叫什么的。” 那两个人听到后,立刻面无表情地开始动作。朝南将一个纸片放于苏岚手心,道:“这是我从他身上拿到的。” 苏岚看了看,却发现难以看懂。程元接过纸片,脸色越来越难看,末了道:“狗娘养的,竟是他!” “哦?大人知道?”苏岚偏着头问道。 “这文字是北地特有的,是雪山里的氐人用的语言。”程元慢慢地解释。 “我看像是扎尔勒人用的语言啊。”苏岚说出自己的疑惑。 “那氐人,本就是扎尔勒的一个部落。我军中有一个人是扎尔勒的后裔,还有另一人是氐人后裔。”程元解释道,“若不是末将还跟氐人打过交道,怕是也要上当了。” 苏岚笑着将那纸条捏紧,顷刻之间,那纸条变碎成了齑粉,随风而逝。 “收网吧。”苏岚低声道,那士兵已然被扒得精光,苏岚赶紧别过头去,真是晦气。 死生契阔君休问4(重发版) 暗夜时分,大楚的军营中悄然便没有了一位将军。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程元自以为铁石心肠,见惯了生死,但在苏岚手起刀落的那一瞬还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惊诧。他没有看清苏岚是如何出手,却只见那长刀出鞘,苏岚动也未动,待他回神,他的刀,已然入鞘,似从未被拔出一般。他只知道苏岚的剑法,大楚军中已是冠绝三军,可这刀法,却也是出神入化。这个年少的男子,究竟承载了多少,程元并不清楚。他却仍在心中,为那位与自己并肩战斗多年的将军而担忧,在高州大权旁落十余年之后,苏家这一代的回归,如此强势。 “我生平,最恨叛徒。”苏岚咬着牙,面上全都是狠色。面上泛着妖异的红,眸中闪着几丝兴奋。 苏岚又抽出一旁郦远腰间长剑,指向那一旁被穿了件衣衫置在火盆之上的士兵,道:“我知道,你想要这个痛快。我偏不给。” “将军。”那人说的很含糊,苏岚却用剑轻轻挑起他面上的碎发,长长的剑擦面而过,却没有血痕,苏岚的声音很轻柔,竟让人以为她是在青楼里搂着喜欢的姑娘调笑。 “不过,我还是个善良的人。”苏岚笑得灿烂,“按照我说的做,我就让你在战争结束之后,回老家去,至于这件事,就算是过去。怎么样?” 那人已然濒临崩溃,便泪流满面地点了点头。苏岚这一句话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哪里愿意做这样的事情呢?可是脱籍还乡,太诱人了。为了这个,所有的楚国士兵,都愿意悍不惧死。 没多时,一封信函又从大楚的营中,悄然送了出去。 苏岚带着冷冷地笑意,慢慢地擦拭着铠甲。朝南一言不发地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 “阿南,杀人似乎很有趣呢。”苏岚做梦也没想到,只是摆弄文物的自个会有一天,说出这样的话。只是,死都能复生穿越,还有什么不能呢? “你说,亲爱的司徒王爷,会不会相信呢?”苏岚又笑着自言自语。 “纵是不信,也总归会放下几分警惕。”朝南知道,苏岚心中一定又有了计较。 “不,司徒岩若是何种性子。他把我看的诡诈,见到我这么紧张,他一定会放心,而且周军一定会大举地离开。这正是我的所求。周国留到最后的人,一定是他。”苏岚微微一笑道,“可比起季维良的死人脸,司徒岩若那张艳绝天下的脸,还让人舒服些。” “可你想把他变成死人。”朝南笑出声来,声音极是突兀。 “讨厌。”苏岚凑过去,极妩媚的一笑,“主子的心思不要猜。” 朝南的双手握住苏岚瘦削的双肩,道:“主子,你为什么明明笑不出来了,却还是在笑呢?” “我说的是实话。”苏岚别过头去,“司徒岩若,一定会陪我耗到最后一刻。周国,也只有他配和我耗到最后一刻。” 死生契阔君休问5 “可你想把他变成死人。”朝南笑出声来,声音极是突兀。 “讨厌。”苏岚凑过去,极妩媚的一笑,“主子的心思不要猜。” 朝南的双手握住苏岚瘦削的双肩,道:“主子,你为什么明明笑不出来了,却还是在笑呢?” “我说的是实话。”苏岚别过头去,“司徒岩若,一定会陪我耗到最后一刻。周国,也只有他配和我耗到最后一刻。” “主子。”朝南摇着她的肩膀,他知道自己之于她的意义,更像是死去哥哥的一个影子,她的某些脆弱,亦只有他能感同身受。 苏岚只是笑着,朝南还记着自己那位喜穿白衣的少年公子,曾经说自己的妹妹,她时常会笑,摔倒了别的女孩是哭,可她只是笑。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哭。也只有在自己的面前,她才会为那个人哭。 朝南如曾经的少年一般,拉过苏岚,将她的头扣在怀里,轻声道:“朝南逾越了。” 没有一丝声音,胸口却湿了一片。苏岚只觉着,在这个泛着青草香的怀抱里,压在心里这么久的东西终于可以释放出来。从十一月出京到今天,这个本应是家家团圆的时节,终于在这将要完结的时刻,可以痛快地大哭一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你为什么叫我另做了一份氐人语的字条。”朝南在苏岚背过身去擦眼泪的时候,问道。 “程元到底可不可以被留下,我不清楚。”苏岚的声音犹带着哭腔,却格外的冰冷。 “大清洗,是吗?”朝南的声音里透着犹豫。 “自然。”苏岚却轻笑着,“咱们又能说别人什么,到了咱们这不也如此?就为了这点权利,这些手段,谁都得用。” “那,谁来祭旗?”朝南问道。 “玉门。”苏岚转过身来,眸中的冷色冰人。 “将军。”郦远走进帐来,“周军那面接了消息。那人,死了。” 苏岚叹了口气,道:“与我猜的一般。告诉底下人,就说他战死了,为他的妻子儿女脱籍吧。” “周军刚刚派了人,似乎是要谈谈的意思了。”郦远低头道,“咱们?” “谈,可以。但叫各营,铠甲不可脱下来。”苏岚微微一笑,“他愿意边谈边退,那咱们就边谈变打。朝南,按照我的口气拟个折子,报给朝廷。” “我可不是干这个的。”朝南嘟囔着坐在了书案后,开始磨墨。 “你再嘟囔,就站着写。抓壮丁不可以啊?”苏岚没好气地说。 正月初七的清晨,郑彧在士兵的搀扶下,一袭儒生长袍,立于雁门的城门之前。城门上,几日前周军悍然攻城的痕迹还未他看向身边的郦青,郦青了然会意。“结束的似乎有点快。”郦青也微笑地说,“只是,楚周近些年的战事,不都如此?” “也是。”郑彧亦是一笑,“这五十年来,楚周就是缠斗,每年起码这样两次,你说的没错。” 退去。郑彧对于这样的结果,颇有几分意外。这样一场看似声势极大的战争,便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死生契阔君休问6 正月初七的清晨,郑彧在士兵的搀扶下,一袭儒生长袍,立于雁门的城门之前。城门上,几日前周军悍然攻城的痕迹还未退去。郑彧对于这样的结果,颇有几分意外。这样一场看似声势极大的战争,便这样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他看向身边的郦青,郦青了然会意。“结束的似乎有点快。”郦青也微笑地说,“只是,楚周近些年的战事,不都如此?” “也是。”郑彧亦是一笑,“这五十年来,楚周就是缠斗,每年起码这样两次,你说的没错。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再签一个象征性的合约,再被咱们或者他们打破。”郦青接过这句话来。 “战事,不可断啊。”郑彧意味悠长地一笑,“这回,我看苏岚是想规规矩矩地签一个长点的约吧。” “主子一直想重开榷场。”郦青笑意盈盈. 远方渐起尘烟,映着旭日,铠甲泛着光辉,“自从国公卸去高州将军,楚周边贸几乎是没有任何的台面上的往来,只靠行商,高州只能衰微。” 郑彧努努嘴,道:“那,就得看咱们下面的表现了。” 话音刚落,江源当先一骑,已冲至面前。至五步外,江源便跃下了吗,银色的铠甲上,一片血污。 江源对于郑彧的相迎,颇感几分意外,一抱拳道:“臣奉命截击周军,相接近百里,敌军溃退而走,往白城方向去了。” “将军辛苦了。”郑彧一袭儒生袍,显得俊逸,面色却还是苍白的,健硕的身子挺得很直,背上的伤口,却隐隐作痛。 “郑将军有伤在身,怎么还出城相迎。”江源这句话本该说的诚惶诚恐,却只一点点那意味。郑彧的伤,他本就未放在眼中,这般的伤,他身上已是多处。 只是,这郑郎是郑家独子,主子早前就交代过,这个郑彧比苏岚还要金贵,万不能在这里出事。 “高州将军出外巡视,骁骑将军尚亲自出城相迎,如今将军铩羽而归,文若自然更得相迎。”郑彧微微一笑,又自谦地以表字自称,“况这伤,于为将者,算得了什么呢?” 江源一听这话,便有些面上挂不住,却只得笑笑。这一回,自己这里近乎是全线崩溃,指不定,回师之后,苏岚那里有何反应。 雁门的一切已然开始回归正轨,雁门郡守宣布雁门战备状态结束,百姓们协助士兵收拾城池。 周品部也在城中休养生息了几日。江源军余一万人随张远善后,其余皆随郑彧与江源回师,周品部,五千人将常驻嘉关,其余将分别由雁门和嘉关两地回师。定于三日后,与苏岚会师玉门。 死生契阔君休问7 司徒岩若颇感疑惑,季维良带着最后的人马开拔,他身边只余下邹余并自己的骁骑军,毕竟这般贸然地走了,不成。总得和楚人走个议和的过场,为了稳定朝堂,而付出这么大的牺牲,值与不值,很难言说。 “楚军这回,竟真是这般的安静。”邹余也极是讶异,“咱们可还在他们的土地上呢。” “可苏岚大军没有一点要进攻的样子,昨夜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我看他们的动作,像是要回师了。”司徒岩若微眯着双眼,远方苏岚招展的旗帜,还依稀在眼中。 “那?”邹余微微侧头,看向司徒岩若,却发觉司徒岩若的眼睛中泛起一丝光亮,远处一骑行来,一袭青衣,在这个地方显得格外突出。只有司徒岩若心中知悉,来人定是苏岚部下! “直接带那人到我面前,不必叫他下马,武器也叫他带着。”司徒岩若对身边的士兵道。 “郦远见过殿下。”郦远策马渐渐行来,于马上对司徒岩若微一抱拳,他虽是坚毅至极的性子,倒不是莽撞之人,虽如苏岚一般,对司徒岩若恨之入骨,却仍能笑得春风和煦。 “原是故人。”司徒岩若亦是微微一笑,苏家的底细他虽并非一一知悉,只是,当真正的苏岚还活着的时候,他便已知悉郦远的存在。 “我家将军,于明日正午,于北燕关设宴,邀殿下共订合约,特遣在下,前来相邀。”郦远微微一抱拳道。看着司徒岩若,他内心不断地有一个疑问,却无从开口。 司徒岩若又是轻笑,郦远只觉着这笑容无比的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效似哪一人。 “请转告隐之,本王定当赴宴。” 郦远无意契阔,便迅速离去。邹余颇有些不安地道:“这合约,不知是真是假。” “真假,明日,自见分晓。”司徒岩若朗声一笑,拍了拍邹余的肩膀,“真也罢,假也罢,如今不还有一纸协定吗。可战事一开,哪管他什么互不相犯?” 给大家道个歉,这一章发的有些拖拉了,但是最近很忙,每天更新的不多。接下来,将日更两千。谢谢大家的支持。 如何一计定关西1 正月初七的清晨,北地的太阳还在云间安睡。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可异国的将士,却已在一望而无边的百里平川之上跋涉。 谢之仪和季维良并辔而行,一向爽朗不羁的谢之仪,却只是一言不发。自前夜拔营,一路且战且退,他便始终紧闭着双唇,目光冷冽。 “谢大人,昨夜一路追击,死伤如何?”季维良语气冰冷地询问。 “我部将士训练有素,虽遭敌人骚扰,却死伤寥寥。”谢之仪亦是出身贵族,对于为人阴狠的季维良难有好感。 “谢将军既然如此,那便好,否则到了陛下那里,谢大人不好交代。”季维良的语气,让谢之仪的双手攥起来又送开,却发作不得。 谢之仪一扬马鞭,策马向后军,一声清啸,鲜衣怒马而行。 周军将抵周之极东城池,司徒岩若却一袭白衣胜雪,与苏岚会盟城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将谈判之地,选在了北燕关城外,搭起营寨。 司徒岩若至时,只觉得营中气氛古怪。大楚士兵,皆都屏气敛声,让人觉着紧张之至。 司徒岩若入得帐时,苏岚正背对他而立,一袭烟水蓝,如晴空碧落般青逸。 苏岚手中紧握着一份奏折,他的意图早已于几日前,上奏折于京城,陛下的批复今晨初到,授他处置之权,大抵也不过觉得这次合约与以往相同,再冠冕堂皇也不过一纸空文。 “殿下远来是客,隐之却未能相迎,实在罪过。”苏岚缓缓转过身来,帐内空间极大,地铺波斯长毯,苏岚的长剑挂于一侧,长剑之下,是早已备好的长桌,双方座位,已然完备,帐内燃起碳火,温暖不似北地。 “将军这么说,安仁倒是有几分,受宠若惊了。”司徒岩若挂着惯常的闲适笑容,倒像是在自家一般。(.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不过,话说回来,客人们,似乎格外热情呢。”苏岚轻笑着,似与站在一旁的程元谈天一般,“怎么说,不请自来?” 程元极其配合的一笑,道“将军所言极是。” 邹余的面色已然有几分发黑,这样的议和,并非是他第一次参与,可苏岚这般的踞傲开场却是第一次。可敏王的态度,倒叫他有几分捉摸不透。 不仅是邹余,其他陪同之人都有几分不豫,只有司徒岩若仍带着微笑,看着苏岚。 “慢待了诸位。“苏岚突然轻轻一笑,道,“敏王殿下,请落座。” 司徒岩若亦不愿意虚与委蛇,便笑着坐下。苏岚也坐到了正对其的位置,目光一转,却未看见季维良,只有司徒岩若身边一人,着着重臣服色,心中立刻就有了答案。 “这位,便是邹大人吧。”苏岚笑着问司徒岩若,司徒岩若笑着点点头,邹余道:“正是在下。” 这才发现,苏岚和程元之间的位子,正是空着的,正对着邹余的不知是为何人而设。 帐外响起一片马蹄声,一声的清脆的长啸,在座诸人皆懂得,这是极好的马,周人只见对面楚人,都面带着笑意,便更是惊异这来者究竟何人。 一阵寒气扑面而来,才及弱冠的俊美青年出现在帐中,除苏岚外所有的人皆起身相迎,道:“下官拜见刺史大人。” 那少年笑着抬首,又走到苏岚面前,面带歉意,深深长揖,道:“下官快马加鞭而来,还是有些迟了,劳将军和诸位久等,也怠慢了诸位周国来使,望将军恕罪。” 苏岚轻轻一笑,一众周人,都只觉着炫目。事后,曾有人回忆,这是很多人第一次这么近的看苏岚,不是像仇人一样,只能看见鲜血模糊了的那张脸。这样的细细地看他,他的美丽,饶是盲人,也愿为能够看见他而复明。苏郎之名,着实为真。 “高陵到这里,饶是良驹,也难为你了。”苏岚笑着说,“快坐下吧。” “既然我们双方都已到齐,便可以开始了吧,殿下?”苏岚笑着询问司徒岩若,只是那笑,依旧是礼节性的,进不得眼中。 “自然。”司徒岩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笑容,只如暗夜星子一般,炫目而瑰丽。 所有人都有些微的疑惑,这样的气氛,似乎和初到之时的气氛,全然不同,却难以捉摸。 谈判虽然只是过场,却还是冗长而繁琐。邹余和邵徽,作为双方的代表,唇枪舌剑,互不相让。苏岚和司徒岩若,却不约而同地鲜少言语,静静坐在一旁。只是,司徒岩若眼尖的发现,苏岚的眉峰始终未曾舒展,从开始,到现在。而他的目光,也始终未曾离开过那少年瘦削的侧颜。 几个时辰里,他始终在想,她内心里,有多苦。他不知道,也许,没有他苦吧,也也许有。 如何一计定关西2 从正午一直唇枪舌剑至午后,苏岚强打着精神,正襟危坐,开着小差,看向对面的司徒岩若,那人却仍旧一派闲适地专心而坐,苏岚暗自吃惊,内心却不住地鄙视他,这只大狐狸,一刻不忘藏住自个的尾巴。 邵徽奔驰数百里,却也未见疲惫。苏岚虽见他依旧风度翩翩,却仍是挂心。便向着郦远示意,该来点节目了。苏岚见他悄悄离去,唇边泛起笑意。 “将军,末将求见。”帐外响起声音,北地汉子的嗓音格外嘹亮,打断了邹余慷慨激昂。邹余的话被这一声噎住,只能举起手边茶杯,慢慢啜了一口来掩饰自个的尴尬,司徒岩若微微一笑,眸子中漾着笑,邹余慢慢地坐了下来。司徒岩若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邹余便笑着随他一起轻轻向后一靠,好整以暇地看着苏岚闹的是什么名堂。 “何人喧哗?”程元的声音亦是响亮,楚国的几位将军,皆是沉默地坐在一旁,周人却是面面相觑。 “让他进来吧。”苏岚对着门口守卫一笑。 “末将参见将军。”来人正是云关的都领,仅次于程元的陈端。司徒岩若眸色一转,暗了下去。 “何事?帐外喧哗,成何体统?”程元气愤地问。 “将军,那个人的尸体被北燕关的百姓围攻,场面近乎失控。”陈端急急地说。 苏岚面色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诸位,议了这么久,也该累了。岚略备薄酒,就请诸位先歇歇吧。” 邹余看向司徒岩若,后者不着痕迹地微微点头,笑着道:“多谢将军美意,烦劳了。” “带周国的贵客去用膳吧。”苏岚笑着道。 邹余领着其他几人出帐,程元亦是带着楚国的几位将军作陪,帐中只剩下苏岚和邵徽,还有漫不经心地坐在那里的司徒岩若。 苏岚见他这般,也不意外,眸子转了几转,落在司徒岩若的眼中,反而觉出有几分狐狸的味道,他知道她一向将他看做狐狸,可她自己亦是一只爪子锋利的小狐狸。 “惹殿下见笑了。”苏岚微微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是出了丑一般。 “隐之,还是唤我安仁亲切些。”司徒岩若的身子微微向前一探,生出了几分戏弄她的趣味。 苏岚一下子被噎住,手也慢慢攥紧,她对他的恨意是难以掩饰,却不得不隐藏,他明明知悉,却还是装作这般的浑然未知的样子。 “殿下说笑了。”苏岚的怒意被生生压住,“那时的隐之,是齐国的苏家幼子,我视为好友的亦只是司徒岩若。而今日,隐之为楚将,而殿下为周王,战场之上,恕岚再难顾念昔日相交之情。” 司徒岩若的眸色暗了一暗,这个女子对于他来说,始终复杂。 苏岚已然站起身来,道:“殿下若是不愿去歇歇,便请和岚,在军中走走吧。” 司徒岩若不知自己是怎的,未加思量,便跟上苏岚的脚步。那陈端在冬季里仍是一脸的汗水,紧张之至,却不想自己的将军竟是这么的悠闲。 苏岚笑着给司徒岩若指点着营中各营的位置,邵徽陪伴左右,看着苏岚部下的军营,其规整有序,远胜江源所部。 “将军,北燕关的百姓就聚在那里了。”大营据云关十里,辕门处的喧闹声,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苏岚顿住脚步对司徒岩若道:“殿下可要回避一二,我只怕,北燕关的百姓情绪失控,误伤了殿下才是。” 司徒岩若的眸色在阳光之下越发的异彩流光,道:“我想将军一定会保护安仁的吧。” 苏岚望着比自己高出一块的他道:“岚,自然要护殿下周全的。” 苏岚忽然觉着,如果再和这个人呆下去,所有的耐心还有好脾气早晚会耗尽,折寿是自然的。 如何一计定关西3 苏岚慢慢走过去,陈端道:“苏将军来了!”百姓们和士兵的对峙也随着一袭青衣的的翩然而至,而止息。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北燕关的百姓,对这个容色倾城的少年将军极有好感,在这个少年面前,亦收敛了许多。 “发生了什么事?”苏岚明白这幅皮囊是她极好的武器,毫不掩饰地运用着个人的魅力,轻轻一笑,态度亲切,便晃得人难以睁开双目,司徒岩若站在邵徽身侧,眸色流转,他一向知道她是个美人,可似乎从没发觉,这个女人在这一袭男装之下,依旧美得摄人心魂。 “将军,这个叛徒,向周人出卖出卖我大楚,将军将他杀死,我们实在是解气,更想将这人碎尸万段!”一个看着有几分学问的百姓对着苏岚拱了拱手,“请将军把这个叛徒的尸身交给我们吧!” “将军,交给我们吧!”他身后的百姓齐齐地喊着,士兵们本就痛恨叛国之人,之所以加以阻拦,不过是因为军令如此,也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将军。 司徒岩若初来,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苏岚导了这场戏,就想告诉他,他的探子已然被她擒住,他心中有那么一丝惋惜,真是可惜啊,他的好父皇埋下的棋子,只怕是要全数被拔出了,只是,那只是他那位好父皇的,而不是他自己的。 忽然有眼尖地看见了一旁的司徒岩若,大喊道:“那个,那个棕色眼睛的修罗在那里!” 所有百姓都愤恨地看向司徒岩若,向他蜂拥而至,苏岚连忙退到司徒岩若身边,士兵们也连忙护卫在他身边。 “将军,他是敌人!在我们这里做什么?”有百姓看向苏岚的目光也带了几分愤怒。苏岚看向司徒岩若,他却只是目光幽深,一丝波澜也无。 “诸位,可否听苏岚一言?”苏岚的手轻轻抬起,在空中顿住,青色的袍角被北风卷起,猎猎招展。 “我知道你们痛恨叛徒,痛恨敌人,痛恨战争与杀戮,因为你们的家园因为战争被毁坏,亲人死去。我与你们一样,一样痛恨战争和鲜血。”苏岚的声音在北风里慢慢地响着,“我们的战争,是为了保护家园。今天,我受陛下之命,请来周国的敏王殿下,就是为了一纸合约,一份可以带给这里安宁的合约,我向你们保证,这份安宁不会那么的短暂!” “合约,每年都有合约,可那些周人,每年都来!”有一个女人已是激动地哭了出来,看着苏岚大喊。 “苏岚以先人的名义起誓,这一次,不会了。”苏岚一字一顿,“诸位,也愿意相信苏岚一次?” 苏岚看向身旁的司徒岩若,司徒岩若唇边带了三分笑意,道:“我以为,只有我是真的想要这一纸合约。” “你错了,这片土地上每一个人,都希望那张合约会是真的。” “苏颜,你接下来,要杀死谁,都和我无关,就算是我欠你的,这一次还清,便真的再无情意了。”司徒岩若微微地俯下身来,在苏岚的耳边轻声道。 “我与你,一向没什么情分可言。你欠我的,也不是这些人命可以还清的。”苏岚的声音半分起伏也无。 “也许并不是这样的。”司徒岩若叹了口气,有些事情,葬在那皇陵之中,淹没重重机关之后,他亦是并不知悉,却隐约觉着远非如此简单。 这场混乱很快地结束,邵徽带着一州刺史的绝佳亲民风范,利落地为苏岚料理了剩下的事端。 如何一计定关西4 苏岚和司徒岩若站在空地之上,苏岚看着天空道:“殿下,如果重开榷场,你觉得如何?” “榷场?”司徒岩若咀嚼了这两个字,心中却有那么一丝震惊,他和她,竟想的相同,“楚皇会允准吗?” “没有什么弊端,为何不准?”苏岚微微一笑,“只是,开榷场,就要息边事,边境狼烟不绝,就算是再唯利是图的商人,都不会冒这个险的。如若不能休战,榷场也就是笑话而已。” 司徒岩若唇边勾起一抹微笑,道:“将军此言正合我意,皇兄那里,也自会同意。” 这对于两国来说,似乎是最好的结果。苏岚巧妙地不去提及,周国内部的人心不安,国力本就不算是强大,连年的征战,早已让这位新帝焦头烂额。 司徒岩若也没有谈及楚国的现状,朝堂不安,太子软禁,如此的动荡时刻,哪里还有谁顾及得了这极边之地。无论如何而言,这一次的休战,是势在必行了。若能促成这较长的休战,得以休养生息,他的声望,似乎也会提高。 邵徽一早就听苏岚有这个意思,邹余也是一样。下午所有人重新回到谈判桌旁,话题已然被巧妙地引到了停息战事,重开榷场。只是,榷场如何重开,双方争论不休,最近一次的边境互通商贸,已是近二十年前,周国昭明太子监国之时,在他的一力促成之下,才有了边境榷场,只是,随着他在宫廷斗争之中的惨死,这榷场也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现在的楚周之人,皆不甚知悉这榷场如何来开,唯有苏岚,心中早已有了分寸。前世的历史中,并非没有可借鉴的,她那个时代,宋朝就曾经和辽开过多年的榷场,如何经营,到这里依然适用,她亦是猜测,司徒岩若也一定自有计较。 谈判持续了二日,却也只议出了了合约的雏形,楚周双方都明白,这份合约不同以往,是真的要生效的一份,所以皆慎之又慎,生怕让己方吃亏半分。 随着雁门的大军而来的,是朝廷的第二份批复和苏晋的手书。苏岚细细地看了,朝廷予以允准,又对条约内容详加询问,并下诏,令苏岚先行签订合约,待春季,再遣专使,详谈细则。 苏晋的手书别有几分趣味,苏岚只带在身边,却觉着自己的爷爷,真是睿智之至。 周国得到的批复大抵也是如此,苏岚和司徒岩若顺利地在邹余和邵徽草拟的文书上签了字,加盖了双方的印玺,这场断断续续地战事,终算是,告终。 正月初十,周军最后的人马开始撤退。楚国除掉驻军以外,也开始回转高陵,战争状态在刺史邵徽的公文之中结束,邵徽的公文传檄各郡,命一切事宜,恢复常态。 如何一计定关西5 郑彧和苏岚并肩立于北燕关城下,身后是北燕关正在修缮的城墙,映射着阳光,这城和人一如这广袤土地上生长的不知名的野草一般,坚毅而顽强。 郦远默默站在苏岚的身后,唇边笑意悄然隐去。苏岚脸上僵硬的笑意,让人无法忽视,郦远看着那愈加纤细的身躯,无奈地叹了口气,跟随她当真是甜蜜的折磨,暗卫之中唯有自己与她朝夕以对,朝南常酸酸地打趣自个近水楼台先得月,可看着她夜夜叹息,他宁愿自己像郦珩一样隐于她的身影之后。 “敏王殿下,咱们就此别过。”苏岚行着士子之礼,一袭烟水蓝,翩翩如从未手执利刃的温雅少年。 “阿岚,你怕是再不想见我。”他悠然还礼,张口便是满满的轻佻却风流无双。 “如何想见,再见又是血流成河。”苏岚卸去平日的笑容,喟叹着,“自初见始,一向如是。” 他完美的面具有一丝裂痕,但转瞬笑意又轻盈于面上,“可我想再相见,并不会太远。” 苏岚看向他异色的眸子,那剔透如琥珀的却被视为卑微的眸子,流光绚烂如霞。 “阿岚,愿那时你仍能手执利器,春风得意。”司徒岩若的笑意漾过,“毕竟,再没有阿颜了。” 苏岚的眸子中凝起冷冷的霜,司徒岩若的骏马已由侍卫牵来,衣袂翻飞,紧衣华服,衬的那男子极是魅惑,可这魅却冷如寒冰。 司徒若若转眼便消失于视线之中,苏岚一动不动。“阿彧,为何一言不发?” “阿岚,这个人不会屈居人臣的。”郑彧隐去平日挂在唇边的笑意,一向好看的像仙童的脸,才显出原来清峻的线条。 苏岚笑声凉薄,道:“血不是水,血水里淌过,自然如是。” “阿岚,正如他所说,再回京。”郑彧叹了口气,眸中雾气迷蒙。 “风将起于天阑,你我就于此处,迎风而祭。”苏岚转过身,迎着北地之风,张开臂膀,长袍高高扬起。 郑彧笑在她身旁笑着望她,郦远抬起头,望那云卷云舒,唯北地睛空无际。 正月十三,夜色浓重,天上半分月色也无。 王维安紧抿双唇,立于城下。安静地没有一丝声音,空气似也凝固。百余骑立于他身后,皆笼罩在浓黑之中,王维安的面容晦暗难明。 远方勾现火光的轮廓,王维安细细地看着,眸色一亮,声音却依旧冷冽低沉,对身边的人道:“尔等即刻住前相迎。” 十余骑迅速掠出,其他人依旧如石雕般动也不动。王维安唇角透出一丝古怪的笑意,手却按在腰间长剑之上。 马蹄声愈加响亮,火光却全部熄灭。所有士兵只觉如浮光掠影般,在这一片晦暗之中,仍通体泛着紫光的骏马并一匹高大的黑马变出现于眼前。 “佑之,别来无恙否?”俊美的少年的容貌有几分模糊,可那慵懒的语调并那随意的姿态,还是让王维安微微一笑。 “末将见过二位将军。”他双手抱拳,恭敬地道。 郑彧随意地摆了摆手,又咬了咬牙。伤本就未愈,奔驰这许多路程,他的伤早已疼的麻木。 “城中如何?”苏岚低声问道。 “刺史大人和江源,昨日到达高陵,未将连夜就派心腹按照名单下手了。人都在军营里,邵大人拖了江源和李晟整一日了,是以他们还不知发生了何事。”王维安低声答道。 “很好。”苏岚微微一笑,道“咱们回城,先找位大夫,歇歇才是。” 郑彧闻言,一笑道:“没事。” “阿彧,这可不成。”苏岚故作深沉,“要不就不是跪祖宗牌位那么简单了,几天前,郑尚书已然自京城出发,大抵十五便到高陵。” “我爹?”郑彧只觉得要栽下马去,“完了,他肯定带着祖宗牌位来。” 苏岚拍拍他的肩膀道:“节哀。”随即催动骏马,向着高陵城墙而行。 夜色之中,那城墙如许高大,似将这世界与那城彻底相隔。那士兵们的神情,如一张白纸,半分悲喜也无。 长歌对酒大幕起1 正月十四,高州百姓一早便起身,这是苏岚回师的日子,刺史前日便贴出告示,正午时分,倾城相迎。 苏岚亦是早早起身,昨夜一入城中,郑彧便回了苏府,她和王维安一道把李晟从侍妾的怀中拉出,封锁了李府,将他禁于苏府之中。而忐忑的江源,在从邵徽那里闻知郑铎即来此之后,早已无暇关心李晟,更不知,他已沦为阶下之囚。 苏岚先去看望了马拓,一路行来,他这个犯人当的着实称职,而扳倒李晟,马拓何其关键。苏岚如愿地得到一份完美的供词,便心满意足地在郑彧房前大吹笛子。 作为十全姑娘,她的琴弹得无与伦比。唯有笛子,吹得是无组织无纪律,偏生却爱极了笛子。郑彧听过一次后便道,这曲子是死人听了都想再死一次。 “行了!”郑彧披头散发地推门大喊,“我既没赢你银子,也没跟你抢姑娘,更没偷你的酒喝,你做什么又吹笛子!” “郑郎,可是让那小鬼上了身?失了风度,传到伯父那,可要跪牌位的。”苏岚轻轻一笑,眉毛向上扬了场,一脸地无辜。 郑彧啪地关上门,道:“不劳您辛苦,在这用您那世之绝响为我驱鬼!再吹一会,全高州的鬼都让你吓死了!” “不和你玩笑,快些起身,咱们要趁乱偷偷出城。”苏岚决意不再戏弄他,便道。 没多时,郑彧睡眼惺忪的模样便化作了传闻中的模样,尽管传说中色如春花的脸庞,苍白的惊人。苏岚只觉着若是站在他的身边,倒要显得自己本就晒黑的脸,更是看不出颜色。 “看着爷作甚?”郑彧慢慢走了下来,又仔细地将门掩好,昨夜的医生都是扮作小厮模样,趁夜深人静才来到府中,这份谨慎,实在必要。 “公子,小的在想把您卖到勾栏院能值多少。”苏岚微低下头,说的极是正经,“只怕是当年眉姑娘的万金,也要被您给超越了。” “再把我卖了之前,你为什么不先告诉我,咱们怎么出去。”郑彧摇了摇头,却又故作风情地一笑,苏岚阵阵恶俗,才收敛了玩笑的神情。 “怎么出去?”苏岚轻轻一笑,极是神秘,“就这么出去,虽说咱俩长的着实是会引起围观,可也不碍事。” 半刻钟之后,苏岚和郑彧大摇大摆地出现在街上,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样,一身的香气,郑彧的脸上还有大片的胭脂痕迹,苏岚一直用长袖掩面大笑,来往百姓见到这两个人的模样,皆远远躲开。 “唉,真是,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日。”郑彧叹着气,立在马旁,狠命地擦着脸上的水粉,连一向严肃的王维安都在一旁乐得不行。 苏岚却闲适地正了正衣衫,跨坐在马上,对郑彧道:“郑郎,就这样才好,才显得你大伤未愈,那种重伤还倔强骄傲的男子,姑娘们最爱了。” 郑彧狠狠瞪他一眼,翻身上了马,苏岚压低声音对王维安道:“这几个时辰,千万注意,咱们正午见了。” 王维安点了点头,苏岚唇角勾着笑,雾气迷蒙的眸子,却似水洗过一般,望向他的,俱是信任与坚定。他们之间的信任来的这么的快,却又不可思议。 长歌对酒大幕起2 正午时分,天上飘起细细的雪花,苏岚和郑彧清晨进入了大军的行伍之中。 三十里外,江源已出城相迎,王维安随侍近旁。江源的脸上惯有的倨傲,明显的淡了几分,这一战,高州百姓们传颂的是苏岚的智慧和郑彧的勇毅,江源这个名字,只是作为陪衬。自苏胤叛离后的二十年间,江源一直是高州的英雄,纵然没有前前任高州将军,苏晋的辉煌战绩,纵然这二十年间,楚周一直没有大战,却也令人敬仰。可是,这一切,在苏胤的儿子的到来之后,开始碎裂。 江源看着远方,可紧抿的唇角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王维安在一旁的马上,看的分明。 伴随着降下的小雪,出现在等候的士兵的眼中,是招展的苏字大旗,只有帝王和苏氏才能使用的象征着高贵的权力的黑色,繁复的红色花纹,和当先的人一袭烟水蓝色的长袍,无不昭显着,那个少年显赫的出身,显赫的可以遮盖她过去十九年岁月的出身。 训练有素的兵卒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可他们的眼神却是那么的欣喜,苏岚身后是三千羽林骑兵,从未见识过血腥的羽林郎们,在这场战争之中,和统帅一起迅速的成长。那是一种轻狂骄傲,夹杂着迅速的成熟和坚定的独特精神。 “末将在此迎接苏将军。”江源于马上抱拳,朗声道,“将军征战沙场,一路辛苦,我大楚儿郎,凯旋而归,不负众望,国之英雄。” “为将者志报国,士卒皆竭全力保卫我先人遗留之土地,万死不辞,何谈辛劳。”苏岚笑着说,这是自第一代家主也就是第一位高州将军时代,每次凯旋而归,将军们的固定对白。 “请将军入城吧。”江源偏转马头,为苏岚让开道路,苏岚扬鞭先行,郑彧紧随其后,江源和王维安顺次而行。 军中,是这天下间,等级最为森严的地方。 进入高州主城,雪下的更大了些,昨夜未及细看,高州户户张灯结彩,正月里的喜气洋洋,北地之城,亦是萧索尽去。这一次,依旧是百姓夹道欢迎,可他们脸上的笑容,除了对于那美丽男子的惊艳,更多的是发于内心的尊重和敬佩。 苏岚含笑慢慢走过,才知道,为什么世上的好男儿都想做将军。一战成名,少年英杰,这在之后的日子里,会是人们用来形容自己的词藻。 她看着欢呼的百姓,看着那因为自己的一个眼神就满面红霞的姑娘,看着那笑得一脸的皱纹的白发苍苍的阿婆。哥哥,你的心愿,妹妹是否实现了一点点呢?她问自己。可是那好听的,比琴声还好听的声音,这一生都不会再响起了。 盛大的欢迎仪式在刺史府门前结束,苏岚在府门前下马,邵徽一袭红色的刺史官府,静静立于门前,身后是高州的一应将军官员。 邵徽行大礼,躬身相迎。“刺史辛苦了,快免礼吧。”苏岚笑意盈盈地对邵徽说,可她知道,这场自编自导的好戏,即将开始。 邵徽没有起身,声音依旧是往日的温雅,却透着严肃,道:“将军,卑职向您请罪。” “何罪?”苏岚收起笑意,郑彧的眸色漆黑一片,江源的神情越发的紧张,王维安却仍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邵徽的脸在双手之后,看不分明。 “臣失察之罪。”邵徽依旧低着头,拱着双手,“高州督军李晟,并一干将军通敌叛国,臣为刺史,理当纠察,却未能尽早发觉,以至我大楚将士百姓惨死,是臣失职。” 江源闻言脸色一变,却听见苏岚道:“刺史,所言属实?” “千真万确。”邵徽又是深深一躬。 苏岚猛地一摔手中的马鞭,道:“若此言属实,我必严惩之!” 道路两旁俱是大楚的百姓,他们并不明白这里究竟发生着什么,但他们同样愤怒,因为,守卫这片土地的人,竟亲手酿成了他们同胞的惨剧。听见苏岚的那一声怒吼,他们都不由自主地跪下道:“望将军明察啊,请将通敌卖国者,斩首示众!” 苏岚慢慢回过身去,道:“我定给诸位一个交待。”身后江源面上有半分欣然,可双手却微微颤抖。 长歌对酒大幕起3 这一天下午,邵徽便呈递了涉及此事的各郡官员的名单,没有人好奇在军政分立的高州,邵徽是如何得知军中有人通敌,高于他的李晟是如何卖国,只是静静等待着事件的进展。 随后江源便入府请罪,言自己的失察之罪,苏岚给予安抚,却命王维安着手调查,当晚,一份军中的名单就被呈递,名单上面的人,也都陆续开始押往高陵。 上层的紧张气氛,并没有影响城中百姓的欢腾,他们彻夜不眠,家家赶制着明日要吃的元宵,为年节的最后一日,也是最热闹的上元,做着准备。 苏岚和郑彧坐在高州最好的酒楼之中,阮悠悠慢慢地弹着琵琶,郑彧缓缓地执起酒杯,笑着道:“只怕是高州最闲便是咱们两个。” “让江源自个折腾去吧,李晟和他争斗了这么些年,虽然都是那边的人,可毕竟还有个高低不是?”苏岚笑着道,“这算是那边最重要的两个将军了,还离心离德,这可怎么是好。” “他怨不得谁,通敌卖国,人人得而诛之。”郑彧慢慢地喝着酒,却被苏岚劈手夺去酒杯。 “好了,再喝,对伤口可不好。”苏岚笑着将那酒倒掉,“他就是猪油蒙了心,想和司徒岩若联手除了江源,可不是自作聪明,却愚不可及。” “前次将军请悠悠填的曲,悠悠已经做了,将军可要听听?”阮悠悠见两个人不再谈论这些军国之事,便笑着道。 “悠悠。”郑彧唇角勾起笑容,又是那副京中欢宴场的模样,俊俏风流,却是个登徒子模样,“要叫我郑郎,唤他苏郎才是,将军将军的,好生没有意思。” “悠悠,莫理会他。”苏岚笑着睨了郑彧一眼,看向阮悠悠时,却是一副温雅之至的模样,“我很是期待呢。” 阮悠悠的手下,一曲琵琶的声音清脆而出,缠绵却透着苍茫,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地唱到:“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一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低低回回地唱着,手下的曲调却越发的激昂,苏岚自斟自酌着,脸上的笑意,媚的惊人。 “将军!”这气氛被猛地打破,玄色衣衫领边金线绣花纹的士兵急急地跑上楼来,他的服色,正是羽林郎的打扮。 “怎么了?”郑彧压低声音问道。 “将军,李晟自尽了!”那人的脸上俱是汗珠,在这样冷的日子里。 “可救过来了?”郑彧眼中精光一闪而过,可看上去却还是那幅漫不经心的模样。 “医师赶到,江大人便遣在下来送信。李晟和他现在府衙的内院。”那人随着苏岚的手势直起身来。 “江大人?邵徽呢?”苏岚摞下酒杯,极是从容,可唇边笑意已然隐没。 “刺史大人不在,他和王将军在营中。”苏岚的面色一凝,长袖一甩,已然推门而出,阮悠悠只听得个大概,却也看出,这事已然有几分棘手。 苏岚和郑彧面上依旧一派从容,观之却觉十分凌厉。迅速飞身上马,苏岚又对那人道:“速去营中,请王将军。” 那人立刻拍马而去,苏岚立刻对待立一侧的校尉宋凡道:“立刻点咱们的羽林郎一千。给我围住府衙。” 他不知所以,但看到主上如此的神色,便不再多问,立刻拍马向城西驻地而去。 长歌对酒大幕起4 苏岚一扬马鞭,郑彧的骏马已如离弦之箭,身后几十余人,皆小跑相随,在灯火通明的长街之上,无人注意到那少年唇边凌厉的冷意,来住的少年人都停住脚步,静静看着那两个少年华服风中翻飞,一脸的艳羡。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府衙之中灯火明亮,卫士皆着戊装,苏岚的双眼,微眯了一下,一丝冷光闪过。逐月跑的很快,苏岚却猛地飞身而起,大氅之上的暗纹繁丽神秘。 卫士皆跪地相迎,苏岚的眼神冷凝的似寒冰,唇边却还挂着往日的笑容,平添冷艳之色。脚步却轻的几乎没有声音。 郑彧待苏岚走进后,在门前顿住脚步,面上笑意清朗,本就绝艳动人的五官在灯火之中愈发立体。 “你们是江将军的亲兵?”郑彧踱了几步,绣着郑氏族徽的靴子,已然贴近一个跪地卫士的脸庞。“嗯?” 那士兵无法看清男子的面孔,可那清冽的的声音又含着几分沙哑似带微醺的醉意,如此惑人。平淡无奇的话语,听在人耳中,亦微微迷惑。 “小的们,正是。”有个胆大的,抬起头来,才算看清男子的面容,愣地说不出话来,嘀咕着“我的娘啊,男人咋可以生的地姑娘还俊。” 郑彧六识极佳,听得分明,眸色冷的虚无,却俯低身子,笑意更浓,道“你们何时入的城?” “半小时辰前。”那人仍旧一副呆愣模样。 半个时辰,那正是自己和阿岚到达月姬那里时,郑彧心中一瞬便百转千回。 “多少人?可是受江大人的命令?”郑彧的笑意几乎要淹没面前的人,他的耳朵里传来微微的马蹄声。 “四百人,正是江将军的命令。” 郑彧耳中的马蹄声越发的响,从西方传来,马蹄踏在地上有特殊的“叮叮”声,那正是楚国羽林军,为以示区分而特意装备的。 看来,自个儿的风头一定得出了。。他猛地直起身,脚便踹了过去,极愤怒地道:“混帐,谁许你们包围府衙?给我全数拿下!” 郑彧身后约百人的亲随,都拔刀向前。气氛顿时一片紧张,府衙中快步掠出一人,正是江源副将,与王维安同为守将的周泰。他的神色愤怒,手按于刀上,向郑彧走过来。 郑彧一脸笑意地立于原地,朗声道:“见主将而不行礼,且欲以来兵刃相对,你意欲何为?” 此时,西边出现周品带领的羽林千人,路东边王维安身后也跟随百骑疾驰而来。 “把他们拿下,接管府衙!”郑彧对周品冷冷抛下话语,便向府内行去。周泰猛地拔出兵刃,郑彧避也不避,便迎向他的手臂,长袖一扫,“咣啷”一声,那刀已落在地上。郑彧冷冷一哼,道:“你倒真是想陪江源送死。” 周泰只觉手臂痛的钻心,郑彧伤的不轻,却还可以这般地出手,他竟庆幸,自己还没来得及做什么。 周品的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就拿下所有的士兵,府衙的大小院落里,都站着一身玄色,领口绣同色暗纹的羽林卫。 王维安已然听说发生了何事,一向沉稳的他却也有几分慌张,如果李晟就这样死去,他们都要被动至极。 王维安焦急地走入内堂的跨院,却看见郑彧裹在大氅里的手松松地交叠在一起,倚门而立,一旁站着脸色铁青的江源。另一侧守着的正是苏岚那容色俊美的贴身护卫。 “李大人如何了?”王维安草草地行了礼,使怎急地问。 “没见我们都给赶出来。”郑彧轻轻一笑,和府前的样子大不相同,又似往日玩世不恭的模样,可王维安心中却阵阵发寒。 静地没有一点声音,三更的鼓声越发的清晰。郑彧轻轻一叹,拢了拢衣裳。 “未将有罪。”江源忽地走上前道,环顾四周,皆是羽林子弟,“没能看住那贼人。” “是不是贼人,如今可还不好说。”郑彧声调轻轻,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 “阿远。”苏岚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去告诉李大人亲眷准备准备吧。” 所有人皆是一震,王维安面色已然近墨,郑彧的脸色似也愈加苍白,只有江原,眉稍沁出三分喜色。 长歌对酒大幕起5 所有人皆是一震,王维安面色已然近墨,郑彧的脸色似也愈加苍白,只有江原,眉稍沁出三分喜色。 李晟死了!饶是郦远惯见生死,喜怒从不形于色,也语带了一分震惊,道:“主公,准备?” 门被轻轻打开,门框上显出半个血手印。苏岚就立于门下,唇边浮着一抹轻淡的笑意,眸光冷如寒泉。 “自然是请李夫人过来照顾李大人了。”苏岚笑意悠然地从台阶上去下来,“你以为什么?准备后事?” 郑彧如释重负地走上前去,勾起如出一辙的笑意道:“阿岚,烦你以后说话别这么简洁,我这冻了许久,再被你如此一吓,真是吃不消。(.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轻轻一笑,将手在他胸前一抹,道:“唉呀,这可是件云锦的袍子,文若,你不会生气吧?” 郑彧看着苏岚歪着头,眨着眼睛一脸笑容的模样,一阵气急,眯起双眼,声音醇厚低沉,道:“怎么会呢?不过是件衣服而已。” 苏岚细细看着,这男人唇边笑意无瑕,可却有点,嗯,阴谋的意味。 江源的面色在两个人说着闲话时,正如死灰一般。苏岚眉梢一挑,对郦远道:“两件事要你办,先去将李夫人接来,然后照方子抓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你都亲自去。” 郦远点了点头,郦越就在跨院回廊之上,有一个暗卫在她身边,那便可以。 “行了,三更天了,我也累了,诸位都先回吧。”苏岚淡淡地看向江源和王维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罢。” 苏岚未待二人反应,就与郑彧一同离去。周品站在跨园门口,苏岚在他耳边轻轻道:“今夜你辛苦一些,给我寸步不离地守着,别让任何人接近他。” “阿彧,若是再晚到一刻钟,李晟就真活不成了。”苏府灯火通明,下人正在检查备给郑铎的房间是否妥当无恙,苏岚和郑彧也早无睡意。 “是谁借江源下的手?”郑彧道,“还是他自作主张,或者根本不是他做的?” “我原也以为,与他无关,他不会这么蠢,可他却如此行事。就算是他做的,也一定有关。”苏岚袖中放着的正是郦越刚送过来的来自于王府的消息,“昨夜抓他的时候,他去哪里弄药?要是要药,那可是好大一番周折,还不如撞柱子干净。” “东边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郑彧忽然想通个中关节,“那就是说,其实李晟早就是弃子了,只要他一死,江原就算脱不开关系,可也死无对证了。” 苏岚一笑,将手中纸条递给郑彧,“你手下人也收到了吧。” 郑彧点点头,郑家的势力强大,各种消息亦有自个的途径。苏岚自个的势力,远不及绵延百年的郑氏。只有依靠苏家的本家势力,才算能够略压一筹。 “只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郑彧笑着说。 可苏岚却笑不出来。这背后阴影之中,似有一只手,恰到好处的时机,就连毒药都是那种药性霸道却易解的。自己似全然在他掌控之中,一个名字在心里一点点浮现,他的笑容一闪而过,可一个模糊的认知,却让她的心瞬间冰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个人,就当真可怕的无与伦比。 长歌对酒大幕起6 五更天,北地的日光稀薄之至。(.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的烟水蓝色的长袍,显得如墨一般的黑色。长发被束在头顶,她的头发,自生下来那一刻,便依照风俗,从未剪断,十七年过去,已然长如锦缎。 她从不敢在人前放下这如墨的长发,那样,太像个女子了。 郑彧从另一旁走了过来,他们身后侍立的不是家中美丽年轻的侍女,而是玄色衣衫,领袖墨纹的士兵,领口绣着金线的两位都尉,恭敬地等着苏岚开口。 “走吧。”苏岚的声音显得几分疲惫,郑彧却是一直在笑着,这笑容当真是从心中发出。在这个日子里,尽管夜那么黑,可那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身影,终是要出现在面前。 苏岚无声息地在回廊上走着,宋凡快步跑了过来,在她耳边道:“李晟喝下了药,可是还是没醒。(.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岚没有说话,她在药里加了些东西,李晟不到中午,都不会醒呢。她很庆幸,当初俞安期询问她要学些什么的时候,她放弃了医术,而学习毒术。只是,当初的好奇,却成了今天的自保,也许还会用来害人。这也许,或者说,决不是俞安期的初衷吧。 “江源那里呢?”郑彧问道。 “郑将军放心,他就在府衙之中。”宋凡微微一笑,“刺史大人刚刚回城,江大人就在李晟的隔壁,周将军看得住。” “邵徽?军中那些人安排妥当了。他倒真是有本事。”苏岚的语气轻松的很。 郑彧好看的眉毛微微的收了一下,却只是笑了一笑。 晨光熹微,苏岚骑着马,又一次走在高州入城的大街之上,这些日子,她多次从这里走过,可没有一刻,比这一刻更轻松也更沉重。 “一会见到父亲,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郑彧和苏岚并辔而行,其他人都远远相随。这便是军中的规矩,等级森严。向苏岚和郑彧一般的将军,在三品之上,便是军中绝对的权威。 “说什么?”苏岚轻轻一笑,那笑容却是飘渺的,浮在她已然有几分被风吹黑的脸庞之上,却犹在云端,“不必拉着双手,热泪盈眶,也不必细说又如何的煎熬,你只要告诉他,你还活着,没有在无情的战争当中,用性命去交换。” “不,我只要告诉他,我没给祖宗丢脸。”郑彧看着苏岚的眸色,那么的幽深,像是深渊一般的颜色,让人不由自主就想要沦陷其中。 郑铎作为一品尚书钦差,虽然轻装简从,可还是有着排场的,副城主官亲自相送,苏岚和郑彧作为子侄之辈,又如何不相迎,整个高州上下都知道,要来的可是一位手握生杀大权的大贵人。 当高州将士的服色出现在眼前的时候,郑彧胯下的骏马已然不停地转着圈子。苏岚竭力地想要挂着笑容,可父亲在那一年的晨雾之中远去的身影,却清晰地让她想要发疯。 一架马车在簇拥之下,缓缓行来。郑彧的神色已然从热切变得一如往昔的轻狂不羁,唇边挂着的是少年惯常的艳丽笑容,虚浮却也热切。 马车在苏岚十步以外停下,苏岚优雅地下了马,慢慢走过去。一只欣长的手,慢慢地伸了出来,手指欣长,颜色白皙却骨节分明,手上的拇指带着翠绿的扳指。这是一只文人的手。 所有的北地士兵,都被这场景摄住,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可手的主人的优雅却已经瞬间俘获所有人。 下一瞬,马车的帐帘被打开,一张与郑彧七分相似的脸庞,出现在眼前。中年的男子,很是清隽,没有旁人惯常的长髯飘飘,整张脸干净之至。 没有那一旁的郑氏少年那般艳丽而浓重的美丽,郑铎却带着书卷气的温润和中年男子的成熟,郑彧是一团火焰,而郑铎却更像是多年的陈酿。苏岚忽然有些湿了眼眶,郑铎总是给她自己父亲一样的感觉,那英姿飒爽,卓然于世的男子,却已然化作尘土。 不辞遍唱阳春1 郑铎微弓着腰,下了马车,苏岚和郑彧恭谨地拱手行礼,道:“下臣参见大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快起来。”郑铎笑着扶起苏岚,“这孩子,跟我也要这样?” 苏岚这才笑笑,道:“伯父一路远行,着实辛苦。” “哪有你们两个辛苦。”郑铎轻轻叹了口气,“干的很好,隐之,你真的很好。” 苏岚只是笑了笑,郑铎看向一旁一言不发的郑彧,那个孩子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他的心一阵一阵地疼痛。 “大人,一向可好?”郑彧的笑容温雅,收敛了少年的轻狂,他和郑铎越发的相像。 “很好。”郑铎的语气带着半分不易察觉的激动,“阿岚家中也万事无忧。” 苏岚笑了笑,道:“我遗憾的,就是澈儿三岁生日被错过了,还有三爷世子的。” “北地风重,清晨格外冷,大人上车呢,咱们回城。”郑彧笑着道,郑铎却只觉着内心涌起一阵温热。 “正是。”苏岚轻轻一笑,阿彧是个外冷内热的男子,郑铎又何尝不是?也许这场战争中真正获益,是这对父子,只有他们。 郑铎点了点头,上了马车,苏岚一扬马鞭,提高了声音道:“回城!” 正月十五,北地雪花盛开,落在街头高挂的红灯笼之上,显得极是可爱。郑铎坐在车中,透着明纸,看着高陵的街头。(.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少年时的好友苏胤还是高州将军,还没有在战场上遇见那个倾城女子,而自己,也不是手握大权的郑氏家主,不是一个得到最爱的女子又失去的男子。 他微微地叹了口气,高州这二十年来,似乎并无太大变化,虽然一片喜气,可那灯笼却都有着黑黑的痕迹,裂着小小的口子,红纸在风中拂动。 他找寻着江源和李晟的身影,却没能发现,大厦将倾,可总该还有最后一搏啊。愈往那熟悉的道路行进,士兵变愈来愈多,不是高州士兵的服色,而是玄色的羽林郎。 这里,一定有事情,有京城知道的以外的事情发生。郑铎很快地就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熟悉的府邸,出现在眼前,往事如烟尘一般慢慢浮现,那时的他,是探望好友的郑氏青年,没有权位,连个芝麻官都不是,却自由潇洒。二十年过去了,年少的誓言犹在耳边滚烫,今天却像是个笑话。算算,那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苏胤,至此二十年分离,苏胤再没和大楚的任何人有过接触,直到死去,也是异国的一撮齑粉。 “伯父,请下车吧。”苏岚的声音在车外传来,郑铎脸上微微的遗憾唏嘘,又转瞬消失无踪。朝堂之上的肃然恭谨,对待所有同僚的长袖善舞,和惯常的笑意温冷,那才是人们眼中的郑铎。 郑铎慢慢地走下车来,一脸的沉毅,苏岚站在苏胤手书的苏府两个字之下,他定定地看着他,仿佛穿透时光,看向曾经的那个人。 “那时的子钦,何等的意气风发。”郑铎不咸不淡地道了一句,指了指那牌匾之上的龙飞凤舞的大字,苏岚看着那入木三分的字迹,父亲那时是何等的少年将军,定然是对这个国家忠心耿耿,谁能猜到那最后的种种? “这一段情意,我无论何时都不会遗忘。”郑铎带了几分唏嘘,“而你是他的儿子,这很好。那么多遗憾,也算是弥补些许。” 苏岚不知道郑铎为何选择在这样的时刻说出这样的话,却看见邵徽及身后的高州官员已然行大礼相迎郑铎,郑铎只是面色清淡地抬了抬手,转而亲切地唤着苏岚一同入内。 苏岚看了一眼邵徽,便跟随者郑铎入内,看着郑铎挺拔高峻的身影,忽然有了几分久违的安心的味道。 不辞遍唱阳春2 邵徽笑着站在一旁,细细地给郑铎说着这几年高州的变化,表情恭谨而不谄媚,恰到好处。郑铎有几分分神,却也不时地询问两句,邵徽早已看出,郑铎的心不在焉,却还是不动神色,极是热络地说着话,郑铎却觉着这个人,大楚最年轻的一方刺史,当真是名不虚传。 “大人初到高州,一路风尘,邵徽便不再打扰。”邵徽说了一会,见郑铎一脸倦色,就道,“今夜,邵徽设宴邀北地同僚和大人共度上元。” “唉,刺史,罢了。”郑铎笑着抬起手,道,“家家团圆的日子,我若是叫大家作陪,岂不煞了风景?” “邵徽明白了。”邵徽笑着道,“邵徽这就再去安排。” 邵徽笑着行了礼,又和苏岚郑彧道别,这才翩然而去。邵徽走后,苏岚命宋凡守在门外,屋中只剩下老少三人。 “这个邵徽,倒是不错。”郑铎笑着倒了杯茶,眼角之光睨着苏岚,看他是何神色。 “着实不错。”苏岚亦是笑笑。 “可惜,若是不能招揽,便只能摧毁。”郑铎慢慢地说,看着苏岚脸上的神情,苏岚倒是不动声色,郑彧却先开了口。 “不能为我所用?”郑彧很是讶异,“他是东边的?” “阿彧,他是。(.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苏岚说,“他真的是,这次的事情,江源能那么顺利的做到,也有他。你想想,整个高州,能顺利的传递消息的,不也只有他。” “那他?”郑彧又问道,苏岚很明白,他指的是邵徽的投诚。 “这并不耽误啊。”苏岚又是微微一笑,“其一,他也不知道咱们和东边怎么回事。其二,东边那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总得有后路不是?” “看来,你们俩,是想把邵徽收入麾下。”郑铎在一旁听着两个人的对话,立刻听出了端倪。 “是啊。”郑彧回答道,“可他竟然?” “这有什么的?”郑铎笑着反问道,“大厦将倾,他们的好人,咱们自然要用的。” “邵徽那里,我能把他制住。”苏岚对着郑铎笑笑,“不过,我得能给得起他想要的。” “待这次回京,京城就要变天了,春暖花开。”郑铎轻轻一笑,却语气严肃。 郑彧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又听郑铎道:“李晟和江源,你可有把握,一起处置?” “若是江源昨天晚上不出手,我还不想对他动手。”苏岚说,“只是,邵徽的这把火烧的太好了,江源昨天夜里对李晟下毒。” “哦?”郑铎也惊讶地很,“李晟没死吧?” “他若是死了,我怎么能在这和您这么安静地说话?”苏岚轻轻一笑,“可啊,就差那么一点,我和阿彧再晚到一会子,就真的要出事了。” “那便好办了。”郑铎笑着站起来,“我来就是受命处理这件事的,现在开始,我们可以决定,这些人的死和生。” “那请伯父,先随我去看看李晟吧。”苏岚笑着打开房门,宋凡和一众羽林为师,都躬身行礼。 不辞遍唱阳春3 天上的雪,更大了几分。映着远处的雪山,格外肃杀。郑铎没有坐车,和苏岚郑彧一同,在街头走着,身后是沉默的卫士。 郑铎指着远方的雪山,道:“春天的时候,雪莲花,就会开花,美得惊人。那里,还有一块你父亲手书的碑呢。这二十年过去,不知道还在不在。” “就是那个高陵人都叫做,雪莲谷的地方。”苏岚撑着清原孟竹宗的六十四骨油纸伞,泼墨的山水,将她笼罩其中。 “是啊,风息之处。”郑铎轻轻一笑,“在扎尔勒语中叫,戈雅。” “戈雅?”苏岚的语气那般轻盈,在唇边游移。 府衙跨院前,郦远静静地站立。苏岚的六十四骨纸伞,划破飞扬的雪,缓缓行来。那身影却勾起他对另一个男子最深的记忆。那总是一袭白衣的清贵男子,宛平微雨初霁,执着一把画着翠竹的六十四骨纸伞,身周水汽缭绕,不染纤尘。在叫卖着杏花的长街之上,静静伫立。彼时,他随在女子的身后,慢慢向他行去,那一抹清浅微笑,让那女子如飞蛾扑火一般沉沦,直至今日,终是难以释怀。 那女子慢慢走过来,曾经的杏花纸伞,今日却换做千里江山图。那南国微雨,也换作这大漠风雪。少女所有的温柔,只余下如今的心机深沉。 “他可醒了?”女子低哑如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还没。”郦远微低下头答道。 “哦?按药量也该醒了。”她小声嘀咕着。 苏岚推开门,示意身后的郑铎和郑彧入内,郑铎却道:“他既是未醒,我倒想先去见见故人江源。” “伯父想去,自然可以。待李晟醒了,隐之着人前去告知就是了。”苏岚态度温和恭敬,“阿远,给大人带路。” 郑彧却随着她而来,她轻抬起手道:“去陪你爹吧,许久未见,他定有许多话想说。” 语罢,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郑彧亦笑着摇摇头,道:“你唉,信我就是了。” “你明知道,我信你。若连你我都不信,还能信谁呢?”苏岚笑了笑,“乖,别给哥哥添乱了。” 绕是宋凡,都笑了出声,郑彧无奈之至,只得夸张一叹,走了出去。 苏岚站在那里,看他离开,几不可闻地轻声一叹,现在,他们如许交好,自个却还有那么多秘密,若是以后,他们都到了郑铎这个年岁,又会怎样? 屋中传来声响,苏岚连忙进去,活不活得到那时还未可知,何必想得如许之多,她叹了口气,苏颜啊苏颜,你要操心的事,多的很呢,莫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晟一脸迷茫地坐了起来,看着走进来的苏岚。 “可想起些什么?”苏岚一脸笑容和煦,“你没死,倒要恭喜了。” 李晟的眼神渐渐清明,一脸警惕地看着微笑的苏岚。 “我与大人,算来也不过见过寥寥几面,大人不信任苏岚是自然。”苏岚一派闲适,“可大人是何等的聪明人,这一日的鬼门关,岚甚是忧心。” “自我入高州那日,便早将生日置之度外。”李晟说的极是英气。 “苏岚倒真是折服。”苏岚轻轻一笑,“大人所为,皆要胆色才是。” “只是,大人唯在择主而事之上,着实少了几分考虑。”苏岚站起身来,“若是我,和司徒岩若接触,可千万不会亲自出面,一众书信往来更是不会留下。” 听到这话,李晟的面色才真真是苍白无力。 “至于另一位主子,我断断不会,打着他的名义给自个找另一个主子。二来,我得知道他除了我以外,还有那些棋子,做棋子嘛,总得做个最重要的不是?”苏岚又是一笑,“况且,这两个主子,可是都不适合以命相托呢。” 李晟的脸,白的如纸,苏岚玩笑似的话,一字一字敲在他心上。 “你的一位主子,在战争开始之前,就把你卖给了我。”苏岚依旧是漫不经心的姿态,“另一个呢,知道了这个消息,知道你背着他做了不少好事,本就焦头烂额,哪里还能容你?势力一下子全都失去,像是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不好受吧?” 李晟脸色越来越白,苏岚话音刚落,他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不辞遍唱阳春4 苏岚带着笑容,看着李晟无力地抹着嘴角鲜血,风姿翩翩,端是清贵无双。(.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这笑容,满满的是残忍的味道。 “我在玉门看着那些士兵的尸首,暗暗问自己,要你怎么死。”看着李晟一脸的颓然,苏岚声音轻柔,却冷的让人发颤,“可我,也是个小人,我救了你,而且,还是心甘情愿的,甚至还向神祈祷,让你一定好好活着。” “看来,将军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李晟忽的一笑,向后一仰,歪到了一旁,竟挂着笑容看向苏岚。 “呵呵。”苏岚笑出声来,“大人是个明白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将军也不想我落到郑氏的手中。”李晟的脸上挂着笑,却惨白似鬼。 “大人醒了以后,可连水都没喝过一口呢,倒是我疏忽了。”苏岚岔开了话题,自话自说道。 “先来让人给大人送点水吧。”苏岚对着门外道。不一会儿,一个中年妇人便走了进来,那女子衣着华丽,却难掩憔悴。 “老爷。”她刚一见李晟就落下泪来,急步走到床边,“妾身可吓死了,您没事,真是比什么都好。” 李晟看着妻子,又抬头看向苏岚,却看见他嘴角噙着冷笑,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眸中冷光,让人遍体生寒。 李晟看着妻子,还是低声安慰了几句,又问:“府里如何?孩子们呢?” 李夫人看向苏岚,待后者点了点头,还是一脸惶恐地道,“一切都好,没有人伤害我们。” 说完,她却犹自又哭了起来。她不过是寻常妇人,哪里见过家中半夜被一群士兵包围,虽不是权贵之家,可多年来,因着丈夫宠爱,她在高州也一向是养尊处优,面前这个年青男子,虽是美的惊人,可是他身上的冷冽之气却让她恐惧之极。 “李大人担心什么?”苏岚微微一笑,,“这几日安心养着,妻儿,我自会照顾。” “苏二公子,如果我给你想要的,我想要的,你可能给?”李晟思忖一阵,问道。 “自然。”苏岚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心里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你的安危,后半生无忧,永伴富贵,这我可以保证。” “那我如何信你?”李晟问道,却已然有几分妥协。 “你不信我,可就只有死路一条。”苏岚只觉十分好笑,轻轻笑出声来,“而且,你叫我苏二公子,不也是明白,苏二绝对可以做到。” “我容你再想半日。”苏岚收敛了笑意,“其实我还想杀死你的,只是为了我自个,我的主子才放你一条生路,你可要珍惜啊。宋凡就在你门外,想好便告诉我。” 苏岚语罢,便走了出去,李晟只听见他对宋凡道,好生伺候着,别放任何人入内,谁也不成。 苏岚走路声音极轻,待了许久,李夫人才道:“老爷,这个苏岚真是太可怕了。” “苏家这一代,最得老爷子宠爱的孩子,岂是一般人?”李晟叹了一口气,“如今说什么都晚了,我也想明白了,保住咱们这个家才最重要。他,可以和我做这交易。” 他又是叹息,这个少年,和他的父亲何其相似,心狠和手段又更胜其父。三爷那里尽是这班人,东边如何不倒? 他唇边现出一抹冷笑,既然东边把他当作弃子,那就休怪他无义了! 不辞遍唱阳春5 苏岚独自一人走出府衙,郦越已被他遣回京城办事,身后只有郦远不知隐在何处。 她不知不觉已走到云记,看了看那牌匾,却立在门口不动,呆呆地看着。那徽记是是一只凤凰,她还记着,九岁那年,她和王愫再度远行离家,十二岁的二哥笑着问,“颜儿可要哥哥送些什么作别?” “阿颜要哥哥画只凤凰。”那时她只以为哥哥画做得极好,枉她他多活二十年,也难及,他做的画,拿到当铺里,虽是无名氏,可也价值百金。 她还记着,他将那浴火的凤凰,画在十二骨折扇之上,少年几年后让人只看一眼便会沦陷面容还带着青涩,可那笑容却已早有后来那似有若无,极是惑人的样子。(.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 他说,“阿颜,可万万别打拿这扇子换钱的念头,否则,我就将后院桂花树下那一坛子银票,全拿去换酒。” 彼时,她只道阿哥知悉她那些伎俩,故而如此,可直至他死去,她才知道,他早早将拥有的一切,全数给了自己,那一坛子银票哪及得上这万分之一? “苏公子,为何不进去?”身后有低低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油然的欣喜。 “晋先生。”苏岚惊喜地转过身去,“先生不是外出办货了吗?” “手下人押货后行,晋容放心不下生意,便快些回来了。“晋容轻声一笑,“公子可好?” “先生挂心了。”苏岚亦是一笑。晋容是极重风仪的人,时刻都整洁,衣袍更是无论如何都干净平整,可如今面前这个人,一袭长衣上沾着雪粒和沙砾,眼底也是细细的血丝,只有眼神中还透着温暖的光,眸中光华照亮他疲惫的面容,也照着苏岚疲惫的心。 “”自安溪来了些茶,虽是陈茶,可也不错,公子可否赏脸?“晋容问道,苏岚点点头,使踏入店中。 后院小楼,苏岚和晋容相对而坐,茶香袅袅。 “这一趟,快马加鞭回了都城,没有耽误公子得到俏息吧?”晋容换了衣衫,一派往日优雅。 “”不碍的,却还是想听听你所见到的。“苏岚缓缓吹着茶汤上浮着的翠叶,“我听郑尚书的意思,大抵是万事俱备了。可,没有最后一纸诏书,终还是不成,可是?” “还真是万事俱备。”晋容点了点头,“郦珩还未说一事。” 何事?“苏岚饶有兴味。 “初七祭天,陛下身子太差,根本不成。我听几个商人闲聊说,这回他病气是极重。” “我府里消息说确实如此。”苏岚道。 “代行祭天的并不是现在的东官,而是三爷。晋容缓缓地道。” “这才有趣。”苏岚又是一笑,“东边是何反应?” “初六那天,臣子们都要吵疯了,可还是没成。太了还做着,天还是三爷祭的。太子也不上朝,就给禁着。郦珩盯着的那位,却几乎日日深夜去往东宫。如今,,他可是京中卫戍之职全系一身。” “我带走羽林精锐,城里最好的也不过他手下一万,他若想做之什么,可,,呵呵。”苏岚语罢和晋容相视一笑。 这把火,这东风,就在此时,待她归家。 少年一志能狂1 苏岚不再说话,晋容也坐在一旁开始整理帐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在这与往昔几乎相同的屋中踱着步,在一个架子前试探地伸出手去,却正如所猜一样,一摞厚厚的话本,安静地躺在那里,最上面的正是,三年前离开家的夜晚,她最后读过的那一本。 “阿晋。”她连声音都颤抖,不可置信地看着男子,她虽然想过,却末想他真的会如此做。 “只是凭着记忆做的。”晋容轻声说,“只想着也许能给您家的温暖。” “阿晋,这里真得和家一样。“苏岚的心,瞬间便被融化,一滴一滴化作眼泪。 晋容一下子便手足无措,和那么多权贵交往都游刃有余,却折在这女子的眼泪之中。似乎前次见她流泪,还是初见之时,她攥着兄长的手哭泣,那时,苏岚,她的父亲母亲,都惨死于丘和之变。她咬着双唇,连声音也没有,修长的双手上,满是鲜血。 这一刻,她一边笑一边哭,使他犹豫是否要将袖中的书信交给她。 他只得递上一块手帕,她习惯性地道声多谢,又苦笑一下。 半晌,她止住哭声,声音依旧闷闷的,道:“原来,我还会哭。以前哥总嘲笑我爱哭鼻子,爱撒娇,可他也知道,只有对着他,我才会那样。如今三年过去,我真的好想他。远上元又到了,可再没有人会挖空心思给我做宫灯,领我吃酒酿圆子,放烟火。我真的好想他。每一天,我都问自己,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为什么?“ “他曾对我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妹妹更重要,就算死亡硬将他从你身边赶走,他也将用一切来保护你。”晋容柔声道,主公那温柔的语气似乎还在耳边。 “可主子,你还有一个哥哥。”晋容道,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我临行前,见了大公子一面,他托我带回来给你。” 苏岚接过那信纸,展开,苏峻道劲的字体便跃然于眼中。 “阿颜吾妹,近日可安? 一别已一月有余,愚兄日夜牵念,唯恐吾妹有所伤损。自责多日,为兄者,竟无力保我幼妹余生安恬,甚无能矣。若小弟仍存于世,定当咒骂予。 家中安好,幼子近日无病,及生辰时,又较往日高些许,若小妹同庆,幼子定愈加欣然。 正月将尽,归期几何?刀剑无情,权力沉浮莫测,万望自加千般珍重,以保全身为重,万不可行险事。 愚兄日日备薄酒一壶,名茶一盏,待吾妹安然而归。 兄,苏峻。于长平。“ 苏岚默默合上信,对着晋容便是深深一拜,,他连忙扶住苏岚道,“主公这是做什么?” “先生当得这一拜,得蒙先生如此,颜无以为报。”苏岚又是一拜。 “主子,邵徽想要见您。”郦远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在外面等着呢。” “他找到这来了?”苏岚真是大大的吃惊,看见晋容一脸不可置信,“既来了,那便见见吧。” 少年一志能狂2 “请他上来吧。(.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擦擦眼睛,又是笑意轻浅的模样。 晋容止住想要走出屋外的郦远,道:“主子脸上的妆都花了。” 他拿出一箱子易容之具,将苏岚按到一旁的椅子上,用黛青色的的炭笔,慢慢描着苏岚眼角的轮廓,苏岚知道,她面上涂抹的那些东西,泪水是如何都冲洗不掉的。 小盒子里放着小小的镜子,却是水晶打造,映着苏岚的面容,她眼底依旧是片微漠的红色,只是再看不出哭过的痕迹,勾勒出些微的憔悴,倒真是一夜未睡的模样。(.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好了。”晋容笑着郦远道,又将一把十二骨折扇放在苏岚手中。苏岚轻轻一抚,那正是她的扇子,翡翠雕出翠竹,在掌心微微发凉。她来高州时,特是没有带在身边,毕竟这太不合时宜。 “我走时,郦珩硬要我拿着,说公子用惯了的,才顺手。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晋容微微一笑。 郦远翩然而去,上乘轻功刻意展示,硬是从二层楼的栈桥之上飞掠而过,邵徽原是坐在跨院的外厅之中。 晋容起身要从暗道离去,苏岚却道:“阿晋,就在这算你的帐本。” 晋容仍有几分迟疑,苏岚又道:“在这做生意,如何不和刺史大人打交道?他能找到这来,你躲有何用?” 晋容唇边浮出笑容,道:“正好,我相中一个铺子,想开个火锅店。” “主公,邵大人到。”郦远的声音,在窗外传来。 苏岚踩着波斯的地毯慢慢走出,彼时,她最爱缩在哥哥的小楼之中,哥哥怕她席地而坐染上风寒,就遍铺了厚毯。 “邵大人。”苏岚轻轻一笑,立在书房的外厅中。郦远在邵徽进来后,就隐没不见。 “请进吧。”她笑着展开手中折扇,窗外雪落无声,屋中一片温暖。 晋容正坐在巨大书架下的书案旁,细细地写着什么。邵徽心中闪过一丝讶异,却仍旧不动声色。 苏岚在一旁的圆桌边坐下,邵徽也随她坐下。 “先喝杯茶吧,阿晋,哪来的茶?”苏岚笑着倒了一杯茶给邵徽。 “是公子给您从安溪捎来的。”晋容抬起头来,露出一口白牙,“公子说了,等新茶下了,一定给您送来。” “寻我何事?”苏岚慢慢放下茶杯,待邵徹饮尽后才道。 “将军可听过飞蛾扑火的故事?”他问道。 “自然。”苏岚一派优然。 少年一志能狂3 “飞蛾在将军看来如何呢?”他又问。 “勇气可嘉,然而愚不可及。”苏岚仍旧一副淡淡的样子。 “在下官看来,也许飞蛾,也是无奈之举。“邵徽也似谈论天气一般,“飞蛾在夜晚,凭光亮指南,哪怕那是伤人的火,却也是方向,何况飞蛾并不知那是火啊。” “先生说的,倒也如是。”苏岚也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 邵徽见她这般神色,忽有几分不安之感。 苏岚并不言语,只自顾自喝茶,邵徽也不知如何说下去才是,一时无言。 寂静的像是死去一样,邵徽惯常的冷静沉稳,也失却了几分。却听见晋容道:“方才晋某听大人提起飞蛾,很是有趣,自个也有了几分见解。” “邵徽愿闻其详。”邵徽心中忽的定了三分,语调也多了三分从容。 “大人所说如是,不只是飞蛾,人亦是如此。”晋容微微一笑,虽不及苏岚和邵徽好看,可也优雅和煦,“大抵人与人争斗,手下众人,也不过是飞蛾流萤,有时明知不行,可为了忠心二字,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却也得往前撞去。” “晋先生高见。”邵徽愈听便愈是沉定,“可飞蛾,真正想扑的不是火,而是光,苦苦挣扎,也许不过是想躲开火,可灼烧却在所难免。” 苏岚轻轻放下手中的杯子,晋容便没有接过邵徽的话柄,她和他一向很有默契。 “明远。(.mianhuatang.info无弹窗广告)”苏岚微微一笑,道了邵徽的字出来,“你的心思,我其实都懂。” 苏岚虽是浅笑清扬,可眼神却冷的冰人,邵徽心中有深深的震颤,算来苏岚较他还小了几岁。 “你我皆是不容易,我刚行了冠礼,你虚长我三岁,也是年轻男子,在这政坛之上,自然是受欺负的。“苏岚轻轻一笑,因着自个是顶着哥哥的名字,故而年龄也加了两岁,按哥哥的年龄算,恰好是十八岁多,今年八月,才满十九。 “我还有个家族姓氏撑着,可我的身份,终是尴尬,你呢,最年轻的一州刺史,我不信你没有一笔心酸的旧账。”苏岚又是一笑,“邵徽啊,我头一遭和你这么说点真话,算来,你之前向我效忠,我大抵可以当个笑话,不是?” “将军既然把话说的如此,邵徽若是不再说句实话,似乎就对不住将军了。”邵徽轻轻一笑,略抖了抖袖子。 “邵徽确实在几年前,投到了东宫麾下。”邵徽笑着说,像是说着不关于自己的事情,“可如今三爷来势汹汹,从这漠北到天阙,哪里是东宫招架的住的呢?我原想着东宫没有这么不堪一击,可当您和郑大人来到高陵的时候,我才确信,东宫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倒是有一个疑惑,东宫就一点招架之力也无?”苏岚装作不明就里的样子,然而东宫有哪些人效忠,早在两年前,她已然全数知悉,这两年里,借着朝廷的整顿吏治,东宫的势力已去了大半,可也没法子,他手下的人,查那个都是一堆的烂帐,不过,这政坛里摸爬滚打的,那个没有点过去呢? “东宫的位置,做了大抵十年了,贤皇后故去后,后党做的最后一点努力,就是扶持了太子登位。而这十年来,太子的外公,舅舅,死的死病的病,已成不了气候,作为后党的李家也日渐衰微,他们如今在世族中大不如前,这您铁定更是清楚。太子如今依靠暧昧不明的臣子和徒有虚名的清流,哪里成呢?”邵徽只做糊涂,一板一眼地讲了出来。苏岚却明白,涉及到三爷的,他半分没提,如此敏锐的少年,她和三爷的关系,早就是个露出八分的秘密,犹在姐姐嫁过去之后,再难有人,不把他们算作三爷一党。 少年一志能狂4 “邵徽是个凡人,想要的不过是名臣的贤明,位高权重,建立一番功勋。”邵徽站起身来,“我想问,您可以吗?您背后的人可以吗?” “邵徽。”苏岚微微一笑,“这份荣耀,亦是我的所求。我曾这么问过我的主子,我问他,这一次,您能保住我全身而退,然后功成名就,以襄王业吗?你猜他如何回答?” “他对我说,隐之,你所求的是天下男儿的期盼,我不能告诉你能或不能,因为我们要做的事情,会做成什么样,我们谁都不能在此刻就清楚的知道。如果我们知道的话,又怎么需要去抢呢?但会怎样,要你自己去看,走出什么样的结局,要你自己去拼。前程是自己赚的,我所能给的,就是你的一条路而已。这条路,通的有可能是光明也有可能是黑暗。[.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说]我所能承诺的,就是,你的家人,绝不会有事。因为你们姓苏。” “那时我笑着回答他,光明和黑暗往往并生。我庆幸,可以在光明来临之前,走上这条路,站在你身边去一起迎接光明。大不了,就是舍弃这条命而已。在我家破人亡的那个日子之后,这条命,便不再是我的了,取去,我亦不觉得伤感。”苏岚慢慢地道,“邵徽,这也是我想给你的答案。” “国士无双。”邵徽缓缓地拜倒在苏岚脚下,这一句话,他是说给她的,也是说给自己的,“良禽择良木而栖,帮助江源,是我为东宫做的最后一件事,也是我为您做的第一件事。” “多谢。”苏岚轻声道,“邵徽,这一次,多在我身边停留一些时候吧。我用高州,换你五年的忠诚,可好?” “自然是好的。”邵徽缓缓举起自己的手那道歃血的印痕还留在上面,他不介意苏岚怎么看他,他明白,这一刻起,他才是真正的站上了这条船。 苏岚在这里见他,或是他闯到这里,不过是展现了苏岚个人的势力,他明白,眼前的这一切,决不是苏字带来的,那里坐着的,晋容,他早有耳闻,据说是莫梓苏手下的大掌柜,他们如此的熟悉随便,不也侧面暗示他,苏岚和莫梓苏这个天下第一皇商,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吗? 这个正月十五,在大雪之中度过。苏岚和邵徽并着晋容三人,在高州街头,慢慢走着。高州虽是边城,却也是一州首府,该有的繁华俱是有的,上元夜是男女相会的日子,街头处处可见,透着羞涩的恋人,北地的姑娘多是豪爽,可小女儿心性的情怀,难以被这片土地的刚劲所抹杀。 街头叫卖的人,冻得瑟缩,却也带着欣喜,苏岚许久没有过过这样的上元。这几年的上元皆是宫宴家宴各个府里,况且,长平的上元,除了热度,都和宛平太过相似。宛平的上元节,承载了她短暂的穿越人生的太多片段。 “前面有一家卖酒酿圆子,做的极好,和咱们楚国南地的味道确实不同,我带两位去尝尝。”邵徽轻轻一笑,何等的风雅,“晋先生是哪里人?” “我是熙国人。”晋容微微一笑,这确然是实情。 “熙国的朝花节,何等的盛会,邵徽一直心向往之。”邵徽笑着道,“不知先生离家多久?” “从十一二岁,家徒四壁,爹爹还是送我读书,可到了这个年纪,除了有人举荐,哪里做的了官,我在熙国云游一年,仍旧无果,却结交了些许名士,说来也是在朝花节呢。也就在那一年,公子来到熙国度朝花节,那时他还不是什么皇商,他对我又大恩,于是我便追随他,直至今天,离家五六年了,也不过是回去过一趟,小弟在家奉养父母,我只管给银子就是了,我的命,早不是我自己的了。”晋容说着往日的辛酸,却那么的自然,似乎那不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邵徽说的店,在言语间便到了。邵徽当先走进,看那模样,当真是和老板熟稔的很,老板笑着上前招呼:“大人,可还是桂花酒酿?” 少年一志能狂5 “三碗。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邵徽也微微一笑。苏岚看着那老板,当真是个妙人,在这街头巷尾,却是一袭士人青衫,做圆子也极是风雅,煞是好看,小小的店里灯火通明,很多食客。 “这老板原是清原人。”邵徽笑着和苏岚说,“大抵是二十年前到得高州,做的桂花酒酿颇有清原的味道。” “哦?明远,你在清原生活过?”苏岚问道。 “是啊,我十岁之前,是在清原长大的。后来,家中父母相继离世,我便跟了舅舅一家到了燕州,舅舅是生意人,有些家底,待我十六,就给我捐了个官,后来也是命途不错,做到了刺史,可舅舅前年就去了,只剩下舅母并我的妹妹在燕州,倒也不叫人很是挂念,只是这份恩情,邵徽难报。”邵徽正说着,酒酿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老板亲自端着酒酿走过来,笑着对邵徽说:“大人不是要陪着上面来的将军和大人吗?怎么得空出来?我真想着今年大抵见不到您了呢。” “这不就是我陪着的将军吗?”邵徽哈哈一笑,指了指苏岚,苏岚正看着酒酿圆子静静地吞着口水。一听邵徽这么说,赶紧直起身来正襟危坐,又很是灿烂地笑了一笑。 “这位就是名动大楚的苏家二公子吧。”那老板见了苏岚亦是没有讶异,倒叫苏岚自个讶异上了,可她一贯喜欢这样,动不动就长揖,多没意思。 “不敢当,不敢当。”苏岚连连说,只想快点动筷。 “大人快些吃吧,趁热才好。”那老板又笑着说,神色不卑不亢。 苏岚这才放心吃了起来,刚刚张口,桂花的香气就扑面而来,让苏岚的眼睛就自然地湿了一下,她只自个骗自个说是热气熏得。 圆子做的极是细腻,味道也是懦懦的好吃,桂花的香气,和细腻的米酒味道,和这些日子里的烈酒截然不同。让人简直欲罢不能。苏岚却在吃了一口之后,慢慢地放下了勺子。 “大人觉着如何?”那老板虽是清高,却也对自个的手艺自信的很,哪个食客不是吃了以后,就狼吞虎咽,纵这苏二少是锦绣堆里长大,可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很好吃。”苏岚轻轻一笑,虽是笑着,可却是带着一股悲凉,“很熟悉的味道。” “只是,只是太像母亲的味道了。”苏岚觉着鼻子酸的可怜,可目前拌的是个男人,半分都不能哭的。 那老板瞬间便说不下去话了,苏岚的事情,没有人不有所耳闻,少年丧父丧母,这个男子,风光无双,却也心酸如许。 “快吃吧,要不就凉了。”晋容慢慢地道,苏岚这一刻的模样,他看在眼里,只得悄然解围。 苏岚点了点头,低下头,慢慢地吃着,每一口,都细细地咀嚼。这一碗,就这样无声地被吃光。 “可还有其他味道的?”苏岚又问道,“今夜我就在这吃个遍。这几日不能畅饮,只能来些酒酿聊以**才是。” 没多时,便上了近十碗,老板坐到桌边一一介绍着,尤以玫瑰的最为珍贵,晋容在一旁看着,心里却起了计较,大楚本就不易活玫瑰,做成酱汁更是需要大量的,他正愁没出弄玫瑰,看来这也许是条路子。 “葛先生真是风雅人物。”晋容笑着拉着关系。那被唤作葛先生的老板也略略吃了一惊,这个男子虽然貌不惊人,可通身的气派还是让人倾慕,他竟知道自个?看苏岚的模样,大抵邵徽并没有说出自个的身份啊。 “这位先生,如何称呼?”他慢慢地道。 “晋容。”晋容倒也大大方方地说了名字,这个名字在商人之中,可是这几年惯常提到的。 “您便是公子莫的大掌柜?久仰久仰。”葛先生也暗暗惊心,这个男子做公子莫的大掌柜,倒也合适的很。 少年一志能狂6 “梓苏可甚是器重他呢,内外大小事务,都是他操持,我看你要是篡权,梓苏也没什么法子。”苏岚又是一笑,这个葛先生看起来很有趣呢。 “不敢不敢。”晋容摆了摆手,“倒是葛先生手艺精湛,为人也光风霁月,晋容才真是心向往之,公子也是极看重这样的人的。” “若能得公子青眼当真是在下的荣幸。”葛先生看了眼邵徽面上的笑容,便道,“公子的风骨,天下谁人不心向往之?” “是,连男人都想娶他。”苏岚刚出口,邵徽便被一口酒酿噎住,半天才顺过气来。 “大人今年十九,可还未娶亲?”邵徽笑得有一丝丝邪气。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还未回答,却看见晋容和那葛先生已经窃窃私语起来,一副相识恨晚的意思,便向邵徽努努嘴,邵徽轻轻一笑,也俊美无双。 正月十五的夜,就这样过去。苏岚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她很有几分迷茫,像是失忆一般,大抵是郦远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给她背回来的吧。昨夜好像最后还是喝了酒,然后做了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郦远便出现在屋中,苏岚觉着这个郦远的饭正是没白供,真是贴心到不行,而且跟主子特别的心有灵犀。 “主子,您该起了。”他面无表情,“昨夜您喝那么多酒,小心我告诉大少爷。” “别别别,远爷,您饶我这回。”苏岚连忙摆手,大哥如今越发唠叨,若是让他知道,自个手臂上的伤一直没好好养着,如今疼的发慌还喝酒,那可是惨了。 “主子,喝酒误事啊。”郦远语重心长,“昨夜您酒醉被我扯回来,郑大人父子就在这等着您半宿,却看见您那副模样,真是痛心疾首。您是干大事的人啊,怎么能这样啊?”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苏岚撇撇嘴,“爷我昨天高兴。” 郦远不再言语,昨儿个主子喝成那样,他也理解,家家团圆的日子,她自个在这和邵徽斗,心里多多少少都不舒服,况且,正月十五,有太多关于岚少爷和齐皇的故事了。两个男子,始终都是她无法放下和忘记的人啊,俱是一碰就血流成河的伤疤。 “今天早上,郑彧大人身边的人过来说,他要和您一同用早膳,估摸着也快到了,您起身吧,我去安排早膳。”郦远找个借口便回避了,苏岚更是唏嘘,自家这个护卫,真是武艺高强人又体贴,还有文化,真是百里挑一,这也侧面反映了主人的品味啊。 可是,郦远,却是苏胤用半个月的汤药买回来的,和苏岚何干? 苏岚刚刚穿好衣服,下人就道郑彧来了。苏岚慢悠悠地走到偏厅,看到郑彧,轻轻一笑。郑彧见他这个模样,倒也没言语,坐下便吃饭了。 没多时,郑铎的手下人就传信,道今日就了结这些事情,更巧的是,宋凡也此时回报,李晟答应了所有的要求。苏岚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个月末,绝对可以回到长平了。 直到饭吃完,苏岚才到:“阿彧,你想说的都可以收起来。我只一句话,我把命都给你,还有什么不信你的?你若是不懂,那便是我做人的失败了。” 郑彧忽然觉得,要说的话,都失踪了,剩下的只有无声的笑容。 归期日近归途长1 郑铎的意思,这事闹大了不好,便只在高州官员之中做了处置。一干涉及通敌的,都立即革职,分批启程押回长平。苏岚和郑彧要回京述职,江源有牵涉其中,更是不能住持大师。所以,高州的主将便由第二顺位的王维安代理,直至朝廷的旨意下达。至于其他事务,自然还是邵徽打理,他近日要把所有涉嫌的人的空缺都填上新人,只怕是要忙的狠了。 处置的很快,不过三日就料理的所有的人,京中支援的大军也开始回转,由周品先行,也押送这一干人等。御史台里,三爷早早做好准备,只待这些人登场。苏岚尤是千般叮咛,只怕李晟和江源两个出些什么意外。 十九的夜里,邵徽执意要补郑铎的接风酒,郑铎亦是明白,邵徽还是放心不下,也是,若是李晟咬出了他,他自然是登时就毁了的,放心不下亦是自然,就答应了下来。 宴席依旧是摆在高州最好的酒楼,名字倒不庸俗。叫的是,漠府。(.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苏岚和郑彧伴着郑铎而来,皆是一身烟水蓝,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彰显自己身份的衣裳。只是,若是细看却能看出差别。郑铎的衣服是藏蓝色线绣了朱雀,这是郑氏的徽记。而藏蓝色是家主的颜色,唯有封号在国公之上的家主,方能用玄色,是以,对于世家来说,玄色是苏家家主专用之色。而世子郑彧绣的便是金线,苏岚作为嫡子却非世子只绣红线。而非嫡子,只可用银线。大楚极重等级出身,半分马虎不得,是以颜色的规定,亦是繁琐。 苏岚和郑彧依次下马,郑铎才从马车中走出。王维安正在漠府门前等候,这倒是苏岚回来之后,头回在城中见他。他未穿戎装,而是一袭褐色长袍,整个人多了几分文雅,倒也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属下王维安见过两位将军。”王维安见到苏岚和郑彧,便行常礼道,礼毕,又行大礼,对郑铎,“见过尚书大人。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 郑铎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暂代高州将军还是有几分满意的。 苏岚笑着看着王维安,目光激赏,王维安的正直的圆滑让她由衷欣赏。他有心计,却只为过得更好,不为害人。 走上二楼,几乎与当日苏岚和郑彧的接风宴全无差别,尽管这回一为庆功二为送行。似乎还有不同的就是,当日江源和李晟派系的官员,大多不见,剩下的,也不过坐的极远。 郑铎走在前面,苏岚和郑彧随后,王维安在最后。走上楼去,便是齐齐的大礼。“参见郑大人,苏将军郑将军。” 邵徽一脸笑意立于一侧,王维安却并不看他,邵徽几欲同王维安说些什么,却气氛尴尬之至。 这一幕落在苏岚眼底,她只不动声色,细细看着,心中却转了几转。 落了座,邵徽便先敬酒,算是给郑铎洗尘。又和王维安一同给苏岚郑彧祝酒,恭贺二人,出战获胜。 郑铎已私下透露,陛下大约要依照惯例,先将二人留于京城一些时日,先是略略的升官,大约是京营的正负都统,各升半级。再过些时日,大抵就要加封西北将军和行军总管。 这一次倒没有什么灌酒,碍着郑铎,也因着高州这几日的气氛,很是人心惶惶。酒过三巡,苏岚便举杯而起。见到苏岚起身,其他人都自动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筷子。 苏岚微微一笑,“岚这一杯酒敬诸位。” “岚与文若初来乍道,万事不熟。承蒙陛下赏识,上天眷顾,得以与诸位在此为国尽终。”苏岚说着漂亮的场面话,“诸位大人战时皆以国为重,无论文武,皆全倾全力,得保我退敌,佑一方安泰。岚这一杯酒,谢诸位。” 苏岚言罢,便一饮而尽。众人连称多谢,也随着喝尽。放下酒杯,苏岚却仍站着目光冷冷扫过,面前的人。 “然而,近日高州所发生的事,想必诸位都很是清楚。有功者,自当赏,而有过者,也必不可饶恕。”苏岚的语气笑意褪去,一片冷然,“通敌叛国人人得而诛之,况,我等为边城之官。我们日日所见的都是毁我家园的仇人,我们身边的,都是饱受战乱的百姓,我们更明白,敌人有多可恨,而面对着这种恨意,却还能通敌叛国者,便比敌人更可恨!苏岚今日,就与诸位明说,胆敢在我手下行此龌龊之事的,我绝不轻饶!” “臣等明白。”邵徽和王维安跪下,一众大臣也随着跪下。 待过了一会,郑铎才轻轻浅浅地道:“都起来吧。” 他又笑着对邵徽说:“两位将军回京述职,大人便是高州长官,千万要用心。” 邵徽连连称是,他又对王维安道:“将军,你暂代高州将军,战事暂歇,你当重整城池,也当安定军心,不得有误。” 王维安也称是,郑铎这才笑着邀众人举杯共饮。 归期日近归途长2 夜宴长长,高州夜色深深。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说网]苏岚坐在一侧,默默喝酒,甚是乏味。倒是郦远在这样的日子,不好公然夺她的酒杯,只能装作平静地垂首而立,却不停地用眼神瞪着苏岚,苏岚却只做不见,这也算是这一夜唯一的快乐。 苏岚频频看向郑彧,郑彧心下了然。便凑过来道:“你这老毛病又犯了不是?京城里无论谁做东,都不能让你坐到最后。” 苏岚轻轻一笑,亲昵的情愫从眼角一闪而过。郑彧眼尖的看到,笑的开心,道:“你也就给我郑爷面子不是?我猜你今儿个,可是想去月姬那,把上回那曲子听了不是?” “倒被你说准了。”苏岚也是一笑,“李晟那天出事,唉,就差一句不就唱完了,真是。” “你去吧,若有人问起,不是有我在。有事情,我派人去寻你。”郑彧笑着趴在她耳边说,极是暧昧,苏岚笑着给他一下子。 旁边几桌坐着的人,都听见这两个人的话,都说这苏二和郑郎是大楚京城的几大风流之一,尤这苏二,京城的第一名姬都是他的红颜知己。可话又说回来,人家的相貌才学家世都是顶尖的。 苏岚站起身来,身子却晃晃悠悠地。郑铎本和邵徽说这话,见他这么大动静也看向这头。苏岚轻轻一笑,趁着微红面色,艳的惊人。 她自嘲一笑,道:“倒是不济事,喝了几杯就醉了,岚想先行离去,伯父可准?” “快回去吧。”郑铎温和一笑,“我看你手下宋凡也没在,你自个回去我也不放心。王将军,你去送送他吧。” 王维安站起身来,苏岚却笑着不叫他扶,自己晃晃悠悠地下了楼,郦远默默地跟在她身后。(.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说) 苏岚身影消失,郑铎笑着摇了摇头,“这个孩子啊,还是这样子。” 众人听的越发心惊,苏岚的姓氏,如此不可淡忘。 出了楼,苏岚就笑着翻身上马,丝毫不见醉意。她笑着用鞭子指着王维安,道:“显扬,比试一下如何?” “大人名马,分明是占了便宜。”王维安难得的说了个笑话。“ 苏岚一拍马,就笑着扬尘而去,王维安知他必有话说,也连忙跟上。 苏岚在明月楼下了马,这里是阮悠悠和裴青青卖艺之处。 王维安是头回来此,颇有些不好意思。苏岚却是一派悠然。 上了楼,王维安更是意外,这两位姑娘的房间竟是如此雅致,和他所想截然不同。 “可是看傻了?”苏岚早已坐在一旁,悠然地自斟自酌,“坐下吧,高州如今连一方小几都容不下了。” 王维安依言坐下,苏岚笑着看裴青青,道:“前次未见青青,今天弹首曲子吧。” 裴青青便弹起曲子,阮悠悠则静静地坐在一旁。苏岚笑着和王维安道:“如今在这才能好好说说话。这两个姑娘,我可以信任,他人却未必能如此。” 阮悠悠的动作微微一滞,看向苏岚,苏岚却执了她的手道:“怎么,可欢喜?欲以身相许了吧。” 阮悠悠这才一笑,道:“公子是让妾感动了一下。可这会子,没了。” “显扬。”苏岚微微一笑,“你的心思正直又不失精巧,我很喜欢。” “将军这话说的委实沧桑。”王维安有是少有地一笑,“信任是互相给的。将军战时将高州算数托付给我,我不能辜负这份信任。” “我回京之后,就要变天了。千万稳住高州,无论发生什么事,任何手段,都给我稳住高州。”苏岚的神色一凝,王维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如果刺史?”王维安又问。 “谁都不留情。”苏岚的语气霎时一冷,“如果拿不定,就去云记寻掌柜晋容。他会告诉我。” 王维安这才意外,却道:“属下明白。” 月上中天,苏岚才醉醺醺地离开,倒让郑氏父子笑了一会,尤其是看到王维安一脸的无奈和黑线,让这么个冷面的男人陪着逛青楼,还不能撇下苏岚离开,这场面着实有趣。 二十一日清晨,郑铎起行回京。苏岚郑彧相随。郑铎在刚刚出发,即下令快马加鞭,务必在五日内回归京城。 归期日近归途长3 路上 《凰错:战国大梦》归期日近归途长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归期日近归途长4 郑铎 《凰错:战国大梦》归期日近归途长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归期日近归途长4 郑铎 《凰错:战国大梦》归期日近归途长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朝堂谁人领风骚1 苏岚 《凰错:战国大梦》朝堂谁人领风骚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朝堂谁人领风骚2 苏岚 《凰错:战国大梦》朝堂谁人领风骚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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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行越深,这景色越发清幽秀丽,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纱巾来,便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亦好奇地任他蒙上。他牵起我的手,慢慢走着,轻声在我耳边说着小心。行了不远,扑面一阵雾气,他顿住脚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撞进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掩不住戏谑:丫头,这可算是投怀送抱。今日生辰我尚未送礼,你便如此主动,呵呵。 我倒也不恼,反而在他怀里蹭蹭,在他的胸膛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着。 他无奈地笑笑,打横抱起了我,我猝不及防忙勾住他的脖子,待他抱稳之后,我便气恼地捶着他。 只感觉他轻轻地将我放在了一方石凳之上,我闻得面前散发着艾艾的香气。 他轻柔地解开我的眼罩,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凰错:战国大梦》风起天阑定风波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风起天阑定风波3 一刻钟后,三王府熄灭了所有的火把,如同往日的模样一般。 而内院的书房,却已然是人头攒动,所有效忠之人,都在这里聚集。 三王妃换上了王妃品级的大妆,端丽而高贵无比。她站在丈夫往日站立的位置,看着站在面前的一众少年。 “诸位,今夜生死攸关,嫣一介妇人,长于深闺,不得襄助王业,幸得诸位舍生忘死,不辞辛劳。”王嫣一脸的温和笑意,全然没有丈夫深陷局中的慌张,“嫣于此,先拜谢诸位。” 语罢,王嫣竟是行了大礼,深深的福身。底下的人,皆变了神色,面容之上的坚毅愈发明晰,皆带着赞赏和感动。 “嫂子,快请起。”五爷纳兰瑾扶起了她。 “殿下。”门外响起声音,纳兰瑾的脸色一震,这是他手下的第一得力人的声音。 纳兰瑾接过他手中小小的字条,慢慢的展开,脸色的欣然让人疑惑。 “阿岚,三哥叫我们,动手吧。”他对苏岚说。 “好。”苏岚微微一笑,对着身旁的沈毅道,“阿毅,你去城门接应阿彧。” “阿彧?”沈毅有些迟疑。 “你去就是了。”六爷微微一笑,看向苏岚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言而喻的意味。 正阳门前,竟是半个守军也无。这个时候,恰好是三更神策营与骁骑卫换防的时候,太子对于眼前的场景,极是满意。倒是身边的李承浩,李由的次子,太子的表弟,还有些迟疑问道:“殿下,这有些蹊跷啊。” “有什么蹊跷?”太子朗声一笑,“承浩你想的太多了。” “殿下,带京营进宫并不方便,况且宫中守备空虚,根本不需要这么多人。”玄汐的副将又开口道,太子想了想,道:“你说的不错,我带一千人就足矣了。” 正阳门大开着,太子在一片漆黑之中,带着一千骑兵慢慢地走进。过了正阳门,便是轩辕门,这是大楚皇宫最后一道大门。 “玄汐何在?”太子心中有了几分莫名的不安,就问道。 “大人在陛下的寝宫之外等候。”依旧是玄汐的副将,带着微笑。 当太子走进正阳门的时刻,城门处已然模样大变。沈毅带着手下几十人,忧心忡忡地赶到楚京的北城门,郑彧、宋凡和周品分兵三处,分别逼近大楚的三处城门,而北城门就是守军最多的长平最牢固的城门,郑彧如今正在这道城门之外。 沈毅纵马而来,却见城门处火光大亮。城上站着的正是神策营的副将军元安。沈毅眯起双眼看向他,却听见他朗声地喊:“沈大人,元某恭候多时了。” 沈毅止住马,笑着道:“你既等我,便知我来意。若是识时务,你也知该怎么做才是。” “末将只知道,守护大楚的河山,护佑京城百姓。”元安笑出声来。 “我等,乃是护卫陛下!”沈毅忽然听到门外的喊声,正是郑彧的声音,那声音如此的嘹亮。 “太子为储君德行有亏,今陛下病重,太子便行逼宫之事,我等为大楚臣子,自当护卫我王。”沈毅一脸的坚毅,在火光之中显得风姿卓绝。 “开城门。”就在郑彧以为要动手的时刻,却听见元安道。城门在眼前缓缓开启,他身后是三千羽林卫并五千京营都尉映,这些人正是随他远征而归的将士。 “多谢!”沈毅微微一抱拳,却见元安一脸的笑意。 “不必谢。”元安慢慢地道,“我同你们一样,等待着这个夜晚。” 沈毅这才恍然明白,六爷那一句放心吧,是何用意。他的主人,埋下多少默默的棋子,远非他所能猜到。 郑彧拉下头盔,迅速纵马而出,身后的士兵也迅速跟上,只有脚步声和马蹄声,半丝喧哗也无,明亮的火把,照的长平的街道亮如白昼。 元安默默的目送着他们,公子,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太子已经入宫了,你直接走阜阳门,苏岚已经在那里等候了,现下只有西门没有打开,我还得过去看看。”沈毅急速地说,“阿彧,就看你们俩的了。” 郑彧点点头,这个夜晚,注定将有一些人覆亡,也将有另一些人站起来。 不过一刻钟,郑彧就已然和苏岚相会,有阜阳门进入皇宫。阜阳门的将军,乃是苏老爷子一手扶持,自然不会阻拦这位小主子。宫中共有五道阳门,皆通往轩辕门,而阜阳门到轩辕门是最近的,只是宫道最为狭窄,不如正阳门宽阔,否则太子不会选择最远的正阳门。 “咱们到轩辕门,恰好截杀之。”苏岚微微一笑,便带好头盔,和郑彧道。 四周一片黑暗,神策军的将士不知在何处。轩辕门寂静的像是死亡一般。苏岚命令士兵,熄灭火把。天上连半分月色也无,衬着一地的寒霜,冷得凄淡。 “这里,就将是太子最后的舞台吧。”苏岚压低了声音,前方,那高坐马上的男子,竟是那般的意气风发,不知这里将是他的死处。 郑彧握着马鞭的手,已然开始颤抖,苏岚看向一旁的士兵,兴奋而又紧张。她轻轻拍了拍郑彧的手,无声地道:“再等一等。” 风起天阑定风波4 他很快恢复过来,不再失态,笑着望我,眉目间雾气尽散。我忽然明白,为何世人说子湛是个如水公子时,王哲伯伯会笑着摇头了,其实他更像云,既可以遨于九天,一派湛蓝,也可以黑云压城,卷起狂风骤雨。 他拉着我疾行,只听得水声渐响,我笑着说:倒不知你在这无人问津处寻到个怎样的世外桃源。 他疑惑地说:世外桃源? 我忙笑着掩饰过去,说:家师谈到的一个典故,是个传说之境,世上最安宁美丽的地方。 他闻言笑起,说:那阿颜定不会失望了。 越行越深,这景色越发清幽秀丽,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纱巾来,便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亦好奇地任他蒙上。他牵起我的手,慢慢走着,轻声在我耳边说着小心。行了不远,扑面一阵雾气,他顿住脚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撞进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掩不住戏谑:丫头,这可算是投怀送抱。今日生辰我尚未送礼,你便如此主动,呵呵。 我倒也不恼,反而在他怀里蹭蹭,在他的胸膛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着。 他无奈地笑笑,打横抱起了我,我猝不及防忙勾住他的脖子,待他抱稳之后,我便气恼地捶着他。 只感觉他轻轻地将我放在了一方石凳之上,我闻得面前散发着艾艾的香气。 他轻柔地解开我的眼罩,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凰错:战国大梦》风起天阑定风波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风起天阑定风波5 他很快恢复过来,不再失态,笑着望我,眉目间雾气尽散。我忽然明白,为何世人说子湛是个如水公子时,王哲伯伯会笑着摇头了,其实他更像云,既可以遨于九天,一派湛蓝,也可以黑云压城,卷起狂风骤雨。 他拉着我疾行,只听得水声渐响,我笑着说:倒不知你在这无人问津处寻到个怎样的世外桃源。 他疑惑地说:世外桃源? 我忙笑着掩饰过去,说:家师谈到的一个典故,是个传说之境,世上最安宁美丽的地方。 他闻言笑起,说:那阿颜定不会失望了。 越行越深,这景色越发清幽秀丽,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纱巾来,便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亦好奇地任他蒙上。他牵起我的手,慢慢走着,轻声在我耳边说着小心。行了不远,扑面一阵雾气,他顿住脚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撞进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掩不住戏谑:丫头,这可算是投怀送抱。今日生辰我尚未送礼,你便如此主动,呵呵。 我倒也不恼,反而在他怀里蹭蹭,在他的胸膛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着。 他无奈地笑笑,打横抱起了我,我猝不及防忙勾住他的脖子,待他抱稳之后,我便气恼地捶着他。 只感觉他轻轻地将我放在了一方石凳之上,我闻得面前散发着艾艾的香气。 他轻柔地解开我的眼罩,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凰错:战国大梦》风起天阑定风波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来年生死何处逢2 他很快恢复过来,不再失态,笑着望我,眉目间雾气尽散。我忽然明白,为何世人说子湛是个如水公子时,王哲伯伯会笑着摇头了,其实他更像云,既可以遨于九天,一派湛蓝,也可以黑云压城,卷起狂风骤雨。 他拉着我疾行,只听得水声渐响,我笑着说:倒不知你在这无人问津处寻到个怎样的世外桃源。 他疑惑地说:世外桃源? 我忙笑着掩饰过去,说:家师谈到的一个典故,是个传说之境,世上最安宁美丽的地方。 他闻言笑起,说:那阿颜定不会失望了。 越行越深,这景色越发清幽秀丽,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条纱巾来,便要蒙住我的眼睛,我亦好奇地任他蒙上。他牵起我的手,慢慢走着,轻声在我耳边说着小心。行了不远,扑面一阵雾气,他顿住脚步,我尚未反应过来,便撞进他的怀里,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掩不住戏谑:丫头,这可算是投怀送抱。今日生辰我尚未送礼,你便如此主动,呵呵。 我倒也不恼,反而在他怀里蹭蹭,在他的胸膛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懒地靠着。 他无奈地笑笑,打横抱起了我,我猝不及防忙勾住他的脖子,待他抱稳之后,我便气恼地捶着他。 只感觉他轻轻地将我放在了一方石凳之上,我闻得面前散发着艾艾的香气。 他轻柔地解开我的眼罩,我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凰错:战国大梦》来年生死何处逢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王业,兵戈隐2 楚人 《凰错:战国大梦》帝王业,兵戈隐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王业,兵戈隐2 楚人 《凰错:战国大梦》帝王业,兵戈隐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王业,兵戈隐3 下午 《凰错:战国大梦》帝王业,兵戈隐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王业,兵戈隐4 司徒 《凰错:战国大梦》帝王业,兵戈隐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帝王业,兵戈隐5 司徒 《凰错:战国大梦》帝王业,兵戈隐5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悠悠生死别经年1 “安仁 《凰错:战国大梦》悠悠生死别经年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悠悠生死别经年2 明黄色越 《凰错:战国大梦》悠悠生死别经年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悠悠生死别经年3 “齐皇 《凰错:战国大梦》悠悠生死别经年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悠悠生死别经年4 夜深 《凰错:战国大梦》悠悠生死别经年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老树春深更著花1 “苏峻。” 《凰错:战国大梦》老树春深更著花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老树春深更著花2 朝会 《凰错:战国大梦》老树春深更著花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老树春深更著花3 王愫 《凰错:战国大梦》老树春深更著花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老树春深更著雨4 “那些 《凰错:战国大梦》老树春深更著雨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愿伴明君佐1 苏岚 《凰错:战国大梦》愿伴明君佐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愿伴明君佐2 “朕 《凰错:战国大梦》愿伴明君佐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此时相望不相闻1 司徒 《凰错:战国大梦》此时相望不相闻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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