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手天下为红颜:独宠皇后》 001 命定 洞房,红烛高照,印得她的脸滚烫滚烫。 喜婆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通好话,终是领了赏喜滋滋地退了下去。心里似有一头小鹿在乱撞,这样的感觉让她感觉很不安。想她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紧张。 头上的红帕被他挑开,她丝毫不顾忌,抬头盯着他看。他的脸如雕刻般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只是却透着不易靠近的冷俊。早就听琪儿说起,丞相府的大公子是梁国最美的男子,她早先不信,今日一见,也不得不认同。 见她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段祁沨也用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对着她。一丝惊艳闪过,却被他极好地掩饰过去。 “你就是段祁沨?”也不再矜持,她开口问出了声。 ———————————————————————————— 十五天前。 “嘀嘀——”伴着闹铃,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射入卧室之中,一条条金线穿插,像是在织着耀眼的窗帘。不情愿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晏双飞拽了拽被角,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今天是上学的第一天,她即将第一次踏进大学的校门,虽然很是期待,但是早起对于她来说确是个沉痛的打击。 “妈,我走了——”七点二十五,晏双飞从家里出发,估摸着时间,坐公车再走一段路,三十分钟足够。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晏双飞忍不住大大地吸了几口,满足地踏出了自家的院子。 此时正是上班上课的高峰期,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好在晏双飞的家处在公车的始发站,她毫不费力地就占到了前排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了下去。公车徐徐启动,晏双飞饶有兴致地欣赏着窗外的景致,早起的阴霾被沿街青翠欲滴的草木一扫而空。 没多久,空荡的车厢便挤满了人。早起挤公车的人伤不起啊……晏双飞暗自庆幸自己占到了座位,偷偷瞟了旁边的人几眼,心里倒是有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正得意着,公车在停靠点停了下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拄着拐杖蹒跚着上了车。最前排的几个人玩的玩手机,聊的聊天,好像没有看到老人一般镇定地守护着自己的宝座。也是,谁愿意大清早地站在拥挤的公车里呢?晏双飞苦笑了一阵,那名老人已经移着步子渐渐靠近了她。 咬了咬牙,晏双飞勇敢地站了起来道:“奶奶,您来这儿坐吧。”正说着,旁边的人全都向她行起了注目礼。有赞赏的目光,也有惭愧的神情,更有甚者脸上写满了讽刺。懒得想别人是怎么看她的,晏双飞双手已经搀扶住了那名老人,慢慢地将她带到自己的座位旁。老人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正要坐下,公车突然启动,老人身子不稳定地前后晃着,下意识地握住了晏双飞的手。晏双飞微微用力,老人这才安全地坐了下来。 “您没事吧?”晏双飞关心地问道,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出,却被那老人握得更紧。不解地看向那位老人,不料却迎上了老人惊异的目光。 “你……”老人激动地唤出了声。“终于让我找到你了……” “奶奶,怎么了?”晏双飞被眼前这位老人弄糊涂了,只见那位老人细细婆娑着她手中的掌纹,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事物,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奇异的秘密,还不停地摇头,又点头,显得……有点诡异。 “姑娘……”正当晏双飞想得入迷之时,老人幽幽的声音惊起她一身的鸡皮疙瘩。公车内外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全部沉寂了下来,身边的事物都如同静止了一般,只听得到那位老人幽幽道:“姑娘……该回去了……” “回去?回哪里去?”晏双飞被这一幕诡异的场景震惊了,嘴里喃喃地吐出几个问句,脑海已经是一片混乱。 老人握紧了她的手,目光深邃地盯着她看。“回到千年之前,那里有你未了的尘缘……” “未了的尘缘?!”晏双飞顿时失笑。这样狗血的剧情,也只有在电视里才看得到吧?只是看了看公车内外一动不动的人群,她不得不意识到,这不是在拍戏,也不是在做梦,这是真的! 老人细细研究着她手心的纹路,激动道:“姑娘,老身的家族是异人世家,每一位传人都有自己的使命。老身要做的就是找到你的灵魂,送她回到她应该存在的地方……六十年了,老身整整找了你六十年,总算是找到了……” 真是越说越离谱,晏双飞讶异问道:“老奶奶指的‘未了尘缘’到底是什么?” “姑娘,回去吧,回去便会知晓……那里有你的命定良人……你注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说着,她从破烂的布包中掏出一面酷似铜镜的东西,印着阳光熠熠生辉。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晏双飞喃喃自语,来不及体味这句话的含义,她已经被那面铜镜吸引住了眼球。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铜镜,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只见阳光不断地在镜面上汇聚,光线越来越强,面积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形成了光彩夺目的柱状,就好像是……电视里的时光隧道! “回去吧……回去吧……是时候了……”老人像是在施着咒语,听得晏双飞一阵头疼。 “不,我不去,我去了那里,我妈妈,还有我这边的亲人怎么办……”用力地摇头,晏双飞想要逃下车,摆脱这一个可怕的梦魇,可是却发现双脚动弹不得。 老人始终没有放开她的右手,缓缓地翻开她的掌心对她说道:“你放心,你走后,这里的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你的身体还会在这里,只是会装有另外一个灵魂,但是所有人都不会觉察出你的不同……这是你的命,情缘已定,命数难违……” “太可怕了……”晏双飞瞪大双眼,死也不肯相信这样诡异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她想要挣脱,却被那老人硬生生地拽进了那条光柱之中。一瞬间,她感觉到身体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般,浑身颤栗了一下。接着,自己的身体轻了起来,竟然浮在了空中!低头看去,那名老人还是坐在公车的座椅上,旁边站着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是她的身体……那么,现在是自己的灵魂在飘浮?!她一惊,伸手想要去触碰,却被光圈挡了回来。 知晓自己已经不可能再回头,晏双飞哽咽着说道:“请一定要好好照顾我的家人……” 公车上,自己的身子居然动了动,那张脸上浮现出了最熟悉不过的笑容。老奶奶很是满意地望着她笑,应允似的点了点头。公车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晏双飞的身体很是自然地站在公车里,拽着公车的扶手。车厢内的人又开始有了动静,谁也不知道刚刚发生过什么……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晏双飞感觉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地,渐渐地,失去了知觉…… 002 小姐 “小姐……”耳边传来一声低低的呼唤,晏双飞倏地将眼睛睁开,对上了一名女子放大的瞳孔。那名女子显然被晏双飞突如其来的睁眼吓到了,连连退出去数步,抚了抚胸口才渐渐平息住了内心的惊吓。 晏双飞在床上坐起,仔细打量着四周的一切,目光又锁定在了那名女子身上。她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一身丫鬟打扮,难道是伺候自己的丫鬟?一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晏双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幕又一幕关于这个丫鬟的场景,竟然是自己所在的这个身体的主人所保留的记忆。 ——她叫琪儿,是晏双飞的贴身丫鬟,七岁来到晏双飞身边,比晏双飞小两岁。晏双飞,临南知府庶出的二小姐,年十八,母亲早逝,名义上是二小姐,却生性懦弱,在府上备受欺压。几乎只是一刹那,所有关于这个“晏双飞”的记忆全全涌入了她的脑海。这个身体的主人竟然也叫“晏双飞”,一样的名字,难道真的是注定? “小姐……你,你没事吧?”琪儿小心翼翼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 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到千年以前的古代,晏双飞也并不惊慌,只是淡淡地说道:“我没事,只是头有点疼……”晏双飞在心里算计着是什么事情让真正的晏双飞晕倒了,而关于这个却怎么也搜索不来信息,只好小心翼翼地冲那丫鬟问道:“琪儿,刚刚发生什么事情了?” “适才司马公子来府上提亲,小姐您听到这个消息就晕过去了,可是吓死奴婢了!”琪儿急急地说着,想起刚刚小姐晕倒的那一幕,现在都是心有余悸。 “司马公子?”晏双飞不解地问道。这个“司马公子”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说到底,平时玩三国杀的时候,她也确实挺喜欢“司马懿”那个角色的。 “就是司马弋司马公子啊!”琪儿细致地解释着,“他是替丞相的大公子向小姐您提亲呢!” “司马懿?!”晏双飞微微蹙眉。好家伙,想什么来什么啊!司马懿……那名现在是在魏国咯?什么时代不好,偏偏是这硝烟四起的乱世三国!这还让她活吗?丞相的大公子,莫非是曹丕那家伙?若是真要嫁给他,那比死还难受啊!等等……嫁给曹丕,难不成我还是甄宓? 晏双飞顺手接过琪儿递过来的茶,细细地品着,心里却是在精打细算。不对不对,自己明明是临南知府的二小姐,历史再不好,她也知道三国时期没有哪个国家的皇城叫做“临南”啊,这又是这么状况?!为什么自己对这个“司马公子”毫无印象?难道之前他们不认识?而且……莫名其妙地穿越成一个小姐也就算了,还是个“二”的,真是…… “小姐……”琪儿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了一个突兀的声音。“飞儿啊,为何还没有弄好?老爷和司马公子在前厅等着呢……” 晏双飞好奇地朝着门口看去,只见一位衣着光鲜的贵妇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看那年纪不过三四十岁。她是晏双飞的大娘晏刘氏,说是大娘,其实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是晏双飞父亲的正房而已。这晏刘氏待晏双飞人前关心体贴,背地里欺压折磨,是个不折不扣的“后妈”。晏双飞淡淡地扫了扫晏刘氏几眼,并不说话,心里已然明了。 “见过夫人。”琪儿乖巧地行了个礼。她悄悄地看了看小姐,小姐今日见到夫人,却不像往日那般畏惧,反而很镇定地坐在床上,也不行礼,真是奇了怪了。 晏刘氏见晏双飞坐在床上鼓着眼睛盯着自己看,根本没有向自己行礼的意思,心里一阵疑惑与不快,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丫头不知怎么把丞相的公子勾引到手,如今人家上门提亲,过不了多久她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莫非是因此不把人放眼里了?晏刘氏心里想着,嘴上却亲昵地对着晏双飞道:“飞儿啊,快随大娘出去,可别让司马公子久等了。” 大娘?晏双飞在心里暗自盘算。一看她那复杂的神态,就知道她对自己的友善是装出来的。晏双飞生平最讨厌欺善怕恶、两面三刀的女人了,以前的晏双飞怕你,现在的可不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走着瞧!想到这里,晏双飞咧开嘴笑道:“是,飞儿这就同大娘出去。” 晏刘氏一愣,这么多年以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晏双飞这般明朗地笑。晏双飞一直生活在她冷嘲热讽的欺压之下,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一副惨淡的表情,为何今日却如此不同?看来她真的是想变凤凰想疯了!晏刘氏心里涌起一阵鄙夷,也不表现出来,带着晏双飞便往前厅走。琪儿跟在她们后边,一肚子的疑惑也是无法解开。 来到前厅,晏双飞首先便注意到了上座的那位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他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定是自己的父亲无疑,只是他脸上那样谄媚的笑容,看得她心里一阵厌烦。目光再扫了一下,便定格在了右座的那名青衣男子身上。只见他身材清瘦,刘海微长,玉树临风之态卓然可见。 司马弋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晏双飞这位传说中的晏府二小姐,一双明亮的眸子也定定地打量着她,不禁露出了赞赏的神色。只见她黛眉纤长,眸转盈盈,未施粉黛而清新脱俗,却又在清秀之中含俏含妖。如此绝色,也只有她可以配得上段祁沨了罢。 “飞儿,快快见过司马公子。”晏常一见晏双飞走进厅中,忙起身带她引见司马弋。要知道这门亲事可是得来不易,如果晏双飞真能嫁入丞相府,他这个做父亲的定也能从中捞到不少油水。 “飞儿见过司马公子。”晏双飞学着电视里的大家闺秀一般,向着司马弋行了个礼,心里却在疑惑着这个“司马懿”长得这么帅,还真难把他和史书里记载的那个“司马懿”联系在一起呢。 003 司马 “小姐有礼了。”司马弋很是满意她这般乖巧可人,笑着道,“晏知府的女儿果然名不虚传啊!” “司马公子谬赞啊,多亏了司马公子牵线,小女才能嫁得丞相公子这样的贵人啊!”晏常一脸谄媚的笑容,不仅让晏双飞看不惯,连司马弋也在心里鄙夷了起来。有个这样的父亲,不知道晏双飞是不是如传闻总的那样温柔贤淑呢。 “佳缘天定,玄奇不敢居功。”司马弋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听到这里,晏常忙忙附和道:“司马公子所言甚是。哎呀,真是祖上积德,小女有幸与丞相大公子八字相合,这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司马弋干笑两声,不再说话。晏双飞无语地东瞅瞅西看看,心里嗤鼻道,就因为八字相合,面都不见就可以谈婚论嫁?这也太扯了点吧!难怪这个身体对这个司马公子没有任何记忆,原来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而那个所谓的“丞相公子”,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 听闻提亲缘由,一旁的晏刘氏忍不住冷嘲热讽起来:“我当是什么风把司马公子吹来了呢,想来竟然是飞儿生了个好八字。飞儿的母亲可是青楼出身,又死得早,没想到飞儿的八字倒是挺好,还真是老天庇佑啊……”她沉吟片刻,又继续道:“不过听闻最近临南城来了好些个江湖术士,都是在胡乱吹嘘,坑蒙拐骗,公子们可不要被迷惑了啊!” 晏双飞在心里冷哼一声,果然是晏刘氏,见自己攀上高枝,忍不住要来拆台了。 司马弋正欲说话,门口又翩翩而至两位盛装女子,其中一位笑靥如花,却打扮得过于俗艳,另一位倒只是略施粉黛,看上去清新可人,只是面容稍显憔悴。 这就是我大姐和三妹咯?晏双飞心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关于这对姐妹的信息也迅速在她脑海里显现。大姐晏云妍,嚣张跋扈,仗着自己大小姐的地位总是欺压晏双飞;三妹晏云姗,外表柔弱,表面上对晏双飞和和气气,至今还未对晏双飞做过什么坏事,但是也未曾帮助过晏双飞什么。 嗯,是敌非友——晏双飞在心里把定义下好,便冷冷地扫了那两人一眼,又将头撇了回去,也不说话。 “哟,司马公子啊,这两位是我的女儿,云妍、云姗。”晏刘氏见自家的女儿翩翩而至,喜不自胜,忙忙冲着司马弋介绍道。“还不快快见过司马公子。” “云妍(云姗)见过司马公子。”两个甜甜的声音响起,惹来晏双飞一身的鸡皮疙瘩。司马弋倒很是免疫,也微微躬身作了一揖,十分礼貌。 “司马公子啊,不是我晏刘氏吹嘘,我这两位女儿长得可算是国色天香,而且琴棋书画样样俱通……” “二位小姐确实姿色过人、知书达理,夫人教导有方。”司马弋微笑地打断晏刘氏的话。晏刘氏堵在那里,尴尬地笑了笑,却又不死心,继续道:“不知丞相大公子请的那位大师可有为我家云妍、云姗算过?云妍、云姗出身好,而且才艺可是样样在飞儿之上,不妨让我家老爷再请一位大师算算……” “夫人好意,玄奇代段兄心领了。只是晏二小姐与段兄的姻缘是我师父云无涯亲自测算得知,师父游历丰厚,断不会贸然定论,还请夫人放心。”司马弋语气渐渐生硬起来。他师父说的话,一字一句必有他的道理,怎可容外人质疑。 段兄?晏双飞心里更加疑惑了。照他这样说,娶自己的人可是姓“段”,并非是“曹”,难道这个“司马懿”并非三国时期的司马懿? “司马公子所言甚是,老身糊涂了。”晏刘氏干笑几声,只好作罢。她瞅了瞅发呆的晏双飞,心生一计,又道:“哟,你看,我们光顾着自己说了,都忘记问问飞儿的感受。”她走近到晏双飞面前,向她挤了挤眼睛,道:“我们家飞儿可懂事了,去年还同我说母亲早逝,多亏了大娘照料,说是这辈子不想嫁人,就想陪着大娘呢。飞儿,你说是不是?” ——我了个去的,就想陪着你?!我还陪你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呢!晏双飞心里呕了一阵,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却万般柔情地握住晏刘氏的手道:“大娘,飞儿怎么可能舍得离开您呢!若没有您,飞儿便是没娘的孩子,不知会有多么悲惨呢。” 晏刘氏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很是满意晏双飞的表现。她天生的奴性,就该顺着自己的意思。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没门! “可是……”晏双飞见着晏刘氏满脸堆笑,心里甚是得意,眉目却是一蹙,转折道,“可是飞儿更是知道,大娘如待亲生女儿般疼爱飞儿,希望飞儿能够找个好归宿。丞相大公子是个难得的好夫婿,如若飞儿能够嫁过去,大娘一定会替飞儿开心。大娘开心,飞儿就知足了。”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司马弋在心里赞叹道。聪明如他,不可能看不出来晏刘氏的诡计,没想到这个晏二小姐这般伶俐,她这样一说,晏刘氏还能说什么呢。果然,晏刘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却又不好发泄,只好尴尬地点了点头,呢喃道:“好,好,飞儿能嫁个好归宿,大娘就放心了。” “妇道人家,总是这般儿女情长。”晏常开口结束了这个“嫁不嫁”的话题,冲着晏刘氏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私下再讨论,晏刘氏便闭了口。晏常倒不在乎谁能嫁过去,三个都是他的女儿,既然那边中意他的二女儿,那就嫁二女儿呗。反正晏双飞这个女儿生性软弱,对自己也是毕恭毕敬的,从来不敢违背他的意思,他倒是挺满意。 “既然如此,聘礼玄奇就放下了,下月初八,便是大喜之日。”司马弋言简意赅地作了一个总结,便鞠了个躬款款离开了。临走之时,他似是无意却是有心地深深睇了晏双飞一眼,正巧晏双飞也在看他。她目中含着玩味的笑意,让司马弋心里一怔。 这个司马公子倒不像个坏人。晏双飞想着,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丝笑意。 “哟,看看,我们家的麻雀也要变凤凰了。”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晏双飞转头看去,晏云妍冷着脸看着她,挑衅道:“不过啊……这变了凤凰,也是只可怜的丑凤凰!” 004 斗法 “云妍,怎么说话呢!你二妹出身那般不堪,如今能嫁个好归宿,你应该为她高兴才是!”晏刘氏装出一副老好人的样子,却是话中带刺。 您这是褒我还是贬我呢?晏双飞在心里冷笑,却无辜地睁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扫了扫周遭的几位美女,道:“大娘,大姐,飞儿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只是丞相公子硬是要娶我,飞儿若不嫁,岂不是连累了爹爹。爹爹,您说是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就不要为难飞儿了,此事已成定局,料谁也无法改变。”晏常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的这个女儿好像有些地方不对劲了,可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晏刘氏见晏常开始偏袒晏双飞,脸顿时冷了下来。“老爷,云妍、云姗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她晏双飞不过是个青楼女子的孽种,这样让她嫁过去,是福是祸还说不准呢!” “这……”晏常原本就是生性懦弱,家里什么事情都是晏刘氏说了算,也正因为如此,晏双飞在晏府及其落魄。晏刘氏当着晏常的面训斥晏双飞,也是家常便饭。 “爹爹。”晏双飞瞟了晏刘氏一眼,踮着脚便挪到了晏常身边,伸手便挽住他的胳膊,声音甜而不腻。“爹爹,飞儿决不会忘记爹爹和大娘的养育之恩,今后定会好好照料娘家人,不会辜负爹爹对飞儿的一片心意的。” “飞儿懂事就好。”晏常很是满意晏双飞的承诺,点头称是。 “呸!说你是凤凰你还真以为自己飞上高枝了啊?也不照照自己长什么样子!”晏云妍从未见晏双飞撒娇,今日见她与父亲如此亲昵,心里不知为何异常愤懑。 “我自然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晏双飞放开挽着晏常胳膊的手,看向晏云妍。“倒是某些人,时时刻刻把自己当凤凰看,到头来还不只是窝在鸟巢里的一只麻雀,永远也——飞、不、高!”目光冷冽地射了过去,晏双飞毫不在乎晏云妍鼓大的双眼和眼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当着她的面说出了口。 “你——”晏云妍又气又急,下意识地扬起巴掌朝着晏双飞的脸甩了过去。“啊——”一声低叫响起,晏云妍的手腕已然被晏双飞扼住。晏双飞毫不留情地紧紧掐住晏云妍的胳膊,眼底里生出一丝冷恶。 “大姐,适可而止。” 语罢,晏双飞放开已经愣在那里的晏云妍的手,也不回头看看晏常与晏刘氏,兀自道:“爹爹,大娘,飞儿先失陪了。” 晏双飞朝着琪儿使了个眼色,琪儿这才回过神来。这个小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从晏云珊身边经过的时候,晏双飞饶有兴致地向她投去了一个眼神。晏云珊低着眸子,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想要看晏双飞,却又是不敢看。晏双飞冷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从知州府大门大摇大摆地走出,晏双飞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终于是走出这个鬼地方了,外面的空气果然要新鲜很多。 “小……小姐。”琪儿跟在身后,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唤了一声。 “嗯?”晏双飞转过头,疑惑地望着琪儿。这个丫头对她一直以来都很不错,在晏双飞原本的记忆里,算是个忠心耿耿的好丫头。 “小姐不是说女儿家出阁之前不可以出门去的吗……”琪儿弱弱地问出口。刚刚小姐说要出去逛逛街,她可真的是吓到了。原本以为小姐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她真的带自己出来了! 晏双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晏双飞以前不仅懦弱,还是个封建思想浓厚的“大家闺秀”啊!爽朗一笑,晏双飞冲着琪儿道:“我不是就要出嫁了么,琪儿陪我去街上置办些东西吧。” “这……”琪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着晏双飞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终是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临南城是梁国的皇城,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热闹。晏双飞第一次身临其境地逛着古色古香的街道,看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和鳞次栉比的行人,兴奋不已。 逛街的同时,她还不忘打听这个朝代的情况。这才知晓原来这不是什么乱世,也不是什么三国,而是她在历史书上找不到的一个小国家,梁国。梁国是以皇帝的姓氏命名的国度,现任的皇上是梁国第四任统治者,本名梁邑,大家称其为“褚翰皇帝”。他膝下仅有二子一女,分别唤作梁烜、梁烨、梁汐。 “琪儿,那现在这个皇帝多少岁了呀?”晏双飞忍不住开口问道。 琪儿环视了四周,见没有人注意她们,轻轻地附在晏双飞耳边悄悄说道:“年近五十了……”琪儿说完,还是心有余悸地瞅了瞅四周。这小姐在大街上问了这么多皇室的问题,若是被人听了去,可是大不敬之罪啊。 晏双飞听后,心情骤然迷惑起来。那皇帝已然四十有余,定不会是自己的“命定良人”,难不成自己寻觅的人,是他的儿子,也就是未来的皇上?她眼珠子一转,假装随意地把玩着路边摊上的玩偶,信口问道:“琪儿啊,你说,这世上最尊贵的女子,应该是谁呢?” “最尊贵的女子?”琪儿思考片刻,小声道,“若是说尊贵的女子,定是皇室之人。最尊贵的……应该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吧。” 晏双飞也不接话,嘴角却勾起一丝奇怪的笑意。那位神秘老人送她来这边的时候,是说她有一段未了情缘等待着她,更是预言她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女人”。若是说最尊贵的女人便是当今皇后,而她的命格已定,那这样说来,她便极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 ——若真是这样,自己的良人,就必定是那两名皇子之一了。 “琪儿,前面有家客栈,我们进去坐坐。”晏双飞放下手中的玩偶,心中已然有了一番打算。却见不远处有一家装修不错的客栈,她突发奇想,拉着琪儿的手便往那边奔去。 005 帅哥 “小二,把你这里最好的菜都端上来!”刚刚坐定,晏双飞便已经馋得不行,急忙招呼着小二上菜。 “小……小姐……”琪儿头一次见自家小姐这般“豪爽”的样子,一时间乱了分寸,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晏双飞却已经不再顾及这些,拉着琪儿坐在自己身边,正色道:“琪儿,现在不再是在知州府,你我姐妹相称就好,不必拘泥于礼节。”晏双飞一边朝着琪儿友好地笑了笑,一边摆弄着桌上的筷子和碗,心里早已经等不及要品尝着古代的美味了。 “小姐,你好像……好像变了。”琪儿蹙了蹙眉头,小心翼翼地说出了口。 “喔?变了?”晏双飞假装无辜,眨巴着眼睛反问道,“哪里变了?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嗯,奴婢也不知该怎么说。反正是……反正是……”琪儿犹豫了一下,“变得更坚强了!” “扑哧——”晏双飞一杯茶还没喝进口,差点喷了出来。她忙忙用手遮掩自己的窘态,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这个琪儿还真是可爱,这个词语用得倒是挺“严重”的。 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对着琪儿道:“琪儿,我不是变了,我是懂事了。你知道的,我生性懦弱,总是被大娘她们欺负,也连累你受委屈。现在不同了,我想通了,只有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奋起反击,才能保护自己,也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小姐……”琪儿显然是被晏双飞的话感动了,眼眶中还泛起了泪花子。晏双飞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朝她眨了眨眼睛,示意她不要感伤。 美美地品尝了一大桌美味之后,晏双飞起身准备奔赴下一个目的地。小二兴冲冲地走了过来,笑眯眯道:“小姐,一共是十八两银子。” “十八两?!”琪儿失声叫了出来。 晏双飞并不理解“十八两”是个什么概念,疑惑地看了看琪儿道:“琪儿,怎么了?” “小姐,我……我没带这么多钱。”琪儿支支吾吾道。 晏双飞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吃饭是要付钱的!而且这个十八两,好像对琪儿和她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数目。想来也是,晏双飞在晏府长期被欺压,吃不饱穿不暖的,私房钱定也存不了多少。 店小二见二人窘迫的样子,明白她们是没钱在这里白吃白喝,瞬间便了个脸色。“我说小姐,看你点菜的时候那般豪爽,还带着个丫头,敢情是来这儿骗吃骗喝的啊!你以为我们飘香楼是个无名小店啊?我可告诉你啊,我们店里可从来不赊账!” “这……”晏双飞见这小二变脸比变天还快,心里鄙夷不已。眼珠子一转,她突然想到一个办法。“这位小哥,我们今日实在是忘记带钱,不如这样,我留在这里,遣我的丫鬟回去取钱,你看这样可好?” “谁知道这是你丫鬟还是你骗吃骗喝的同伙呢!”店小二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不行,不给钱,就别想走!” “你……”晏双飞还想说着什么,却被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打断。 “不就是十八两吗?爷替她给了!” 话音刚落,一锭银子已然被摆在了饭桌之上。只见来人身着一袭紫色长袍,光是那腰间的玉石配饰就彰显出其不凡的气质与身份。这人不仅衣着光鲜,一张俊脸也长得甚是好看,特别是那细长的眼睛,笑起来的时候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这样的美,就连女子也是望尘莫及。只是这名男子的笑,却显得有点邪魅,甚至稍显放荡不羁。 店小二一见桌上那么大一锭银子,眼睛都直了。他忙忙迎了过去,将银子捧入手中,哈着腰对着那男子奉承道:“谢谢这位爷,谢谢这位爷!” “下去吧,不用找了。”那男子敛去脸上的笑容,冷冷地扫了那店小二一眼。店小二识趣地退了下去,男子又将目光移回到有些恍惚的晏双飞身上,笑容又漾起在了脸上。 “在下叶凉,不知姑娘芳名?” “你是夜凉?”晏双飞来了兴致,“我叫‘如水’!” “如水?”叶凉细眉微挑,似乎有所怀疑。 “因为‘夜凉如水’啊!哈哈哈哈……”晏双飞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叶凉这才反应过来晏双飞的冷笑话,眉头稍稍一挑,也跟着笑了起来。 “刚刚开个玩笑,”晏双飞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道,“我叫晏双飞,谢谢你为我解围。”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叶凉挑了挑眉,“况且,能够为如此美丽的小姐解围,在下荣幸之至。” “叶公子真会说笑。”晏双飞干笑两声,也夸起他来。“叶公子玉树临风,一表人才,还如此侠义心肠,认识叶公子,才是小女子的荣幸。” “喔?今日被美人称赞,叶某人可是心情大好。不如我做东,再请小姐共饮几杯?” “公子好意,本不该拒绝,只是我刚刚已经吃了太多,而且家中还有事情,怕是不便再多作停留了。”晏双飞为难地说道。其实她很想留下来与帅哥共饮,要知道这样的男子可以算得上是她见过的男人中的极品了。只是她到这个国度来是要寻找自己的“真命天子”的,万万不可与别的男人有所纠缠,还是少接触为妙。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勉强,姑娘慢走。”叶凉并不多做挽留,倒是很绅士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晏双飞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公子不妨留下地址,待我回家拿了钱,方可还给公子。” “区区十八两银子,就当在下请姑娘喝酒罢。” “那……就多谢公子了。就此别过。”晏双飞微微行了个礼,便带着琪儿转身而去。 “姑娘——”身后又传来叶凉充满磁性的声音。 晏双飞愕然地转过头去,不解地看向他。 “后会有期。”叶凉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别有意味地看着她,眼里尽是晏双飞看不懂的神采。 006 立威 兜兜转转地,晏双飞在琪儿的劝说下还是回了晏府。毕竟是要出嫁的姑娘了,长时间待在外面确实也是坏了规矩。 “琪儿呀,那个丞相大公子是个什么的人呢?”踏入晏府的大门,晏双飞凭着自己的印象朝着倚栏院走去。倚栏院名字好听,其实是个荒凉破落的院子,自从晏双飞的母亲去世后,那里就没了人伺候,跟在晏双飞身边的也只有琪儿而已。 琪儿思考了片刻,答道:“小姐和奴婢一直都待在倚栏院里,奴婢自然也不清楚。不过……奴婢有次听兰儿她们提起过,说丞相府的大公子是梁国最俊美的男子,而且俊美之中又不失阳刚之气,更是能文能武。奴婢听说呀,段大公子前几个月受命出征,前不久凯旋而归,皇上还准备给他封官呢!” “喔?这么说来,他是个很牛逼的人物咯?”晏双飞大眼睛转个不停,对这位传说中的牛人又多了几分好奇。 “牛逼?”琪儿不解。 晏双飞笑笑,“就是厉害的意思啦!” “嗯,听兰儿她们的神情和语气,像是很崇敬那位公子。小姐,你能嫁过去,实在是太好了。今后,就没人敢欺负你了。”琪儿说着说着,眼珠子里又是朦胧一片了。 这个小丫头片子,实在是太多愁善感了。晏双飞心里又疼又喜,心疼的是琪儿太容易感伤,受到了太多的委屈;开心的是身边还有这么一个忠心且真心的姐妹一心为她着想,她在这里也不算是孤单一人。 “好了,琪儿,我答应你,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欺负咱们了。”晏双飞握住了琪儿的手,真诚地望着她的眼睛。琪儿用力地点头,继而向她展露了一个舒心的微笑。 “哟,‘凤凰’回来了啊!”正是二人谈心的温馨时刻,偏偏被这样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晏双飞低头暗自白了一眼,再抬头时却已然是一张灿烂的笑脸。她迎了过去,走到晏云妍的身边,欠身行礼道:“飞儿见过大姐。” “起来吧。”晏云妍高傲地应道。在晏府,晏双飞见着晏刘氏和晏云妍行礼是常事。晏云妍经过上午在大厅里被晏双飞扼住手腕的事情,原本以为她这个妹妹脱胎换骨了,还存有一丝担忧,现在看来,自己是多虑了。晏双飞就是个懦弱的贱女人,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情。 “我们家的凤凰这是飞去哪里了?要知道飞多了可不好,小心折了翅膀啊。”晏云妍瞟了晏双飞和琪儿一眼,摆弄着手上新买的戒指,没好气地讽刺道。 晏双飞也不生气,装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说话的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姐姐教训的是,飞儿不该到处走动的。只是因为飞儿快要嫁人了,爹爹答应为飞儿置办些嫁妆,飞儿便出去转转,挑些自己喜欢的东西。姐姐还没有谈婚论嫁,自然是不用愁嫁妆的事情,飞儿可是头疼不已呢……” “你……你这是笑我嫁不出去还是何意?!”晏云妍似乎在这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顿时发起火来。 你还不笨嘛。晏双飞在心里笑道,脸上却依旧是一副无辜的表情。“姐姐误会了,飞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虽然姐姐你已年过二十却无人问津,但是飞儿相信,姐姐无论如何总是能嫁出去的!” “你——”晏云妍火大,却不知如何反驳。周遭的丫鬟听出了这话里的意思,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 “大小姐,”正在这时,管家带着几个丫鬟和家丁走了过来,对着晏云妍毕恭毕敬道,“这是新来的家丁和丫鬟,按您的吩咐给您带来了。” “嗯,你下去吧。”晏云妍不耐烦地挥挥手,正想教训一下晏双飞,不料晏双飞却拦住了管家,道:“慢着。” “二小姐还有什么事吗?”嘴上问着,管家却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谁都知道晏双飞在晏府是个失宠小姐,所以对着她,管家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如若我没有记错,大姐的院子里已经有六个丫鬟和四个家丁伺候了,为何还要增加四个家仆?” “呵,二妹这是不服气么?”晏云妍冷哼一声,一脸不屑。“我的云翠院可不比二妹破落的倚栏院,云翠院那么大,十个家仆哪里伺候得过来,加些人手是情理之中。” “姐姐不提飞儿的倚栏院还好,这一提起来,飞儿倒是想起一件事情了。”晏双飞柳眉一蹙,倏地又弯成了月牙形。“飞儿就要出嫁了,最近事情定是不少,也想讨几个丫鬟和家丁回去伺候着。倚栏院虽小,总不能只有琪儿一个丫鬟吧。” “哟,我没有听错吧?二妹这是在嫌伺候的人少?都怪大姐疏忽了,一直以来都觉着二妹又不是什么高贵出身,不需要什么丫鬟伺候呢!呵呵呵……” 晏云妍那一声“呵呵呵”的笑声着实恶心到了晏双飞。好歹也是一个爹的孩子,用得着这样欺压嘲讽么。晏双飞冷笑一声,已然没了好脸色。她不再看晏云妍,将目光移到了管家身上。 “管家,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今天之内,我要在倚栏院看到四个丫鬟,四个家丁。如若不能,你得罪的就不仅仅是晏府的二小姐,更是当今丞相未来的儿媳妇!这其中的份量,还望你自个儿好好掂量!” 晏双飞一字一句地吐出,目光闪着阴鸷,竟然让一旁的晏云妍都觉着有些不寒而栗。管家正对着晏双飞的目光,早已经被震在原地一动不动,回过神来的时候,晏双飞已经将目光转移了开来。这时,他才惊觉,自己后背竟然出了一身冷汗! “我晏双飞今天在这里告诉你们,无论我出身多么不堪,都是要嫁入丞相府,都是要成为当今丞相的儿媳妇。希望你们,好、自、为、之。”阴冷的口气,每一个字都是不容置喙。晏双飞冷冷地扫了身边的这群奴才一眼,又好似无意地瞟了瞟呆在那里的晏云妍。当目光移到了琪儿身上时,她的语气突然缓和了下来。 “琪儿,我们走。” 007 装病 “小姐,您要的人带来了。”是夜,管家规规矩矩地领着人来倚栏院报到来了。今天下午晏双飞的那番话确实震慑住了他,能摸爬滚打到管家的位置,自然是有着极为厉害的观察力和执行力,如今谁即将得势,他就得去巴结谁,万万不可得罪。 “今日之事,就这样作罢。今后该如何,你可明白了?”晏双飞坐在庭院里的椅子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漫天的云彩,语气随意,却让人不敢忽视。 管家捣蒜般地点头,深怕得罪了此时气盛的这位姑奶奶。晏双飞笑笑,给了琪儿一个手势,琪儿乖巧地掏出一些碎银给了管家。 “这些你拿去买酒喝。” 管家摆摆手,以为晏双飞是在试探自己,惶恐道:“小的不敢。” “拿着吧。”晏双飞挥了挥手,嘴角浮现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些银子不多,不过倘若你继续效忠,今后的银子必是今日的十倍有余。” “谢谢二小姐,谢谢二小姐!”管家喜滋滋地接过银子,点头哈腰道,“小的一定忠心耿耿,惟小姐命是从。” “行了,下去吧。”晏双飞心里一阵鄙夷,却知晓今后有很多用得到他的地方,便先吩咐他下去了。 待管家离开,晏双飞站起了身子,示意琪儿又给了那四人每人一点碎银,温和着神色对着那四个新来的家仆道:“你们都是新来倚栏院的家仆,以后有什么事情听琪儿的吩咐便好。我赏罚分明,若是你们对我忠心,今后我必重重有赏。若是存有什么花花肠子,惹出什么事情来,可别怪我心狠。”那几个家仆忙忙点头,深怕自己被归到“花花肠子”的一类。 晏双飞又打量了那四个家仆一眼,指着第一名女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金莲。”那丫鬟怯声答道。 “好,金莲,你现在去找老爷,就说我生病很严重,让他过来倚栏院这边。”晏双飞眼中精光一闪,道,“其他人,就听琪儿安排罢。” “是。”四个声音齐齐响起,晏双飞很是满意地笑了起来。夕阳斜射在她的脸上,更添了一分美丽的色彩。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晏常便急匆匆地赶到了倚栏院。此时的晏双飞已然躺在了陈旧的床上,急咳不已,面容也是一片苍白。 “爹爹——咳!咳!”见晏常过来了,晏双飞心中一喜,却依旧装出一副病态,才唤了几声,便又咳了起来。 晏常见自己即将出嫁的女儿现在是这副模样,心里又气又急,忙忙走过去握住晏双飞的双手,询问道:“飞儿,你这是怎么了?” “爹爹,飞儿……飞儿许是受寒了。咳,咳!”晏双飞再次重咳了起来。这时,琪儿假装不经意地说道:“唉,小姐,您快别说话了,都咳了一个下午了,还是这般厉害!” “咳了一个下午了?可曾请大夫来看过?”晏常微怒。 “大夫来过了,说是风寒……”琪儿揉了揉眼睛,似乎很是悲伤。“小姐命苦,都没有几件厚衣裳,夜里风凉,连棉被都是好几年前的了……” “你大娘可是未有给你添过厚衣裳?”晏常这才注意到,晏双飞身上这件衣服好像是她唯一能见人的一件了,也是相当陈旧,怕是穿了好些年了。 “大娘忙着照顾大姐和三妹,许是将飞儿忘记了……飞儿娘亲死得早,如今要出嫁了,不仅连个嫁妆也没有,还患了一身的病,咳!咳!”晏双飞将手挣脱开来,捂住自己的嘴巴,又重咳起来。 晏常心里也开始不是滋味。虽然晏常是个“妻管严”、“势利眼”,但是晏双飞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况且,晏双飞的母亲同他也是真心相爱,只是迫于世俗压力,才不得善终,他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愧疚的。 话虽如此,晏常却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晏双飞自小受了什么委屈也不同他说,他也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女儿,如今给她些银子也算是补偿。况且她即将要嫁入丞相府了,也用不了他多少银子,今后晏双飞荣华了,还不是要孝敬他这个做爹的。想到这里,晏常笑着对晏双飞说道:“飞儿啊,爹也忙,不知道该给你办些什么东西。今后有什么需要,尽管去账房支银子,可别苦了自己。” 听到这句话,晏双飞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还略带着一些奸计得逞的窃喜。晏常啊晏常,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晏双飞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再看晏常时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面容。“爹爹疼爱飞儿,飞儿自当好好孝敬爹爹。” “飞儿这般懂事,爹就放心了。”晏常满意地点点头,又吩咐道,“琪儿,好好照顾小姐,有什么事情随时通报。” “奴婢遵命。”琪儿开心地答着,趁晏常不注意朝着晏双飞眨了眨眼睛。晏双飞心里明了,也是淡然一笑,又将目光定在了晏常身上。 “爹爹,差不多要用晚膳了,您先去用膳吧,飞儿自己休息会儿便好。”晏双飞很是善解人意地为晏常找了个离开的理由,晏常顺着这个台阶便叮嘱了晏双飞几句,便离开了。 晏双飞刚刚的得意一瞬间全然不见,内心突然替这个“晏二小姐”悲伤起来。母亲早逝,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就这样在晏府上下的欺压下度过了十余年,这该是有多么悲惨和心酸啊。 “小姐,你可真是聪明。有了老爷这句话,今后的日子可就不愁了。”琪儿走过去扶起床上的晏双飞,为她理了理头发,又心疼地补充道,“小姐,奴婢那句是实话,你可一定要多为自己置办些衣物,瞧你,身子骨本来就弱,还穿得这般单薄,若是真的病了,可怎么是好。” “傻琪儿,我不会病的,今后我们都不会病的。”晏双飞心里一疼,这才想起,原来自己身边还是有人真心待自己的,欣慰不已。她摸了摸琪儿的头,眼中又闪过了一丝精光。 晏常啊晏常,既然你这样慷慨,那么这十六年来你欠下我的银子,我晏双飞这十余日定要完完全全地要回来! 008 家宴 恍惚之间,晏双飞已在晏府待了十日有余。明日便是出嫁之日,这晚,晏常在府上设宴,当是为女儿出嫁送行,也招待从家乡前来庆贺的表亲。 家宴上,已是高朋满座,却迟迟不见晏双飞的到来。晏常脸上有点挂不住,正想遣个丫鬟去催,却见一名蓝衫女子翩翩而至,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女儿晏双飞。今晚的晏双飞依旧是衣色朴素,只是这浅蓝色的衣衫却更加衬出了她“清水出芙蓉”的气质。晏双飞不急不缓地走了过来,福身致歉道:“飞儿来晚了,望各位长辈见谅。” 晏双飞静静抬头,一双晶莹的眸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剔透。她的脸上并不见胭脂水粉的痕迹,却显得光彩动人,实在是天生丽质。裴兮远呆呆地凝视着自己这位已然半年未见的表妹,竟然出了神。 “飞儿,快入座罢。”晏常敛去脸上不悦的神色,招呼着晏双飞入座。要知道,明天就是大喜之日,这丞相府未来的儿媳妇,他可是得罪不起。 晏双飞淡然一笑,慢慢地移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定。她礼貌地朝着一桌的人微笑致意,眼神定格到左边的一位妇人和一名年轻男子时,不禁疑惑起来。 ——这就是琪儿口中提及的我的“姑姑”和“表哥”么? “瞧瞧,瞧瞧,两年不见,我们家飞儿竟出落得如此可人了。”还不及晏双飞开口,晏莲早已握住了她的手,赞不绝口。“来来来,快让姑姑好生看看!” “姑姑。”晏双飞心里了然,甜甜地叫出口,愈加亲密地反握住晏莲的手,道,“姑姑才是叫飞儿好生挂念呢,这两年来,姑姑愈加年轻美丽了,飞儿都想叫您‘姐姐’了呢!” “这丫头的嘴生得!”晏莲心里乐开了花似的,心想两年不见,这闺女不仅长得愈来愈漂亮了,性格倒也开朗多了。以前见了面,她都是支支吾吾,甚至不敢多言一句,如今竟然如此健谈,倒也是讨人喜欢了。 晏双飞与晏莲寒暄几句,目光渐渐转移到裴兮远身上。听琪儿说,这位裴兮远裴公子是姑姑的独子,其父是家乡栩林的知县,从小便和她要好,也是唯一一个真心待她好的亲人。 “表哥好。”晏双飞甜甜地唤了一声,裴兮远一怔,似乎没想过晏双飞会这般唤他,显得有点局促。 裴兮远有点不自然地笑笑,微微点了点头,道:“飞儿,半年前我来你这儿,你还是个腼腆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落落大方的姑娘了。” “谢表哥夸赞,飞儿敬你一杯。”晏双飞举杯,静静地凝视着裴兮远的眼睛,希望将自己的真诚传达给他。“表哥,多谢你这么多年来对飞儿的关心与照顾,飞儿必永感于心。” 裴兮远握着酒杯的手突然猛地一抖,酒水竟然洒出几分。他定了定神,强作笑脸将酒杯一送。“表妹……严重了。” 杯中之酒全数下肚,裴兮远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却极力掩藏。烈酒火辣辣地,却不及他心里的疼痛。呵,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开始对自己这般生疏了。以前许下的誓言,都不算数了么? 晏双飞倒是很满意自己的表现,借着机会又敬了几位长辈几杯。家宴桌前欢声笑语,表面看上去其乐融融,却是各怀心思。 “咦?”正当大家停酒用膳之际,晏云妍一声讶异引来众人目光连连。“二妹手上一直戴着的那个红绳怎么换成金镯了?” 这本是一件及其普通的事情,不过是换了个饰物,晏云妍为何当着这么些人的面着重提了出来?难道只是为了向爹爹指责她奢侈浪费么?晏双飞心里疑惑开来,却不好表现,忙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我看那条红绳已经旧得褪色了,近日爹爹又给了飞儿一些银子置办嫁妆,飞儿便擅自做主买了这个镯子,还望爹爹不要责怪。” “哎,飞儿,想要买什么尽管去账房支银子,不必向我汇报。一个镯子而已,无须大惊小怪。”晏常毫不在乎地摆摆手,一副慈父的模样。晏双飞心里嗤笑不已,若是你知晓我用了你多少银子,你现在就不定坐得这般安稳自如了。 裴兮远听着晏双飞说话,脸色越来越暗,头不自觉沉了下去,心情抑郁难当。晏云妍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添油加醋地说道:“我道是什么呢,原来只是一条普通的红绳啊,看妹妹曾经那般珍爱,还以为是旧情人送的定情信物呢。” “妍儿,怎么说话呢。”晏常微怒,及时打断了晏云妍的话。“你二妹就要出嫁了,什么旧情人不旧情人的,这要是被好事者听了去,后果可是你担待得起的!” “老爷,你就别说妍儿了,连我这个做大娘的也是有些疑虑呢。老爷你可还记得,就前些个月,飞儿为了这绳子还和你大吵了一架呢。明日就是出嫁之日了,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啊。”晏刘氏边说边用着暧昧不明的眼神瞟着晏双飞,竟然让晏双飞有种心虚的感觉。 生性胆小懦弱的晏双飞竟然为了一条绳子和自己的父亲大吵一架?这是什么情况?难道那条绳子真是她情郎所赠?可是,为何她对此没有一点记忆呢? “咳,咳,这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还提它作甚。” “可是老爷——” “别说了,用膳。”晏常自然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忙忙打断了晏刘氏的话。其实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女儿有心上人,一个月前,晏双飞亲口告诉他那红绳是她心爱之人所赠,断断不能扔掉。可是今时今日,她自愿嫁入丞相府,这于他只有利处而毫无害处,他没必要再调查她的前尘往事。 晏刘氏被当众打断,心里愤懑不已。她已经派人调查了许久,终于知晓了晏双飞的情郎到底是谁,原本想趁着家宴,当众揭开晏双飞的丑闻,没想到竟然没了她说话的机会。她还想开口,却见着晏常投向她的异常愤怒的眼神,只好悻悻作罢,心里希望晏云妍的下一个计策可以生效。 009 旧情 晚宴用罢,晏双飞便早早地回屋了。她明日就要嫁入丞相府,不想与这些人有过多的交流。毕竟,她来到这个国度,是有着自己的任务和梦想的。 琪儿为晏双飞整理了下明日的着装,便要伺候着晏双飞就寝,不料院子里却传来隐约的争吵声。 “小姐已经睡了,少爷您就请回吧。” “不行,我真的有急事找她,劳请你告诉她,我今晚定是要见了她才走。” “这……” “金莲,怎么了?”琪儿扶着晏双飞走了出去,循声问道。 “小姐,裴少爷说想要见您。奴婢已经同他说了您已经就寝,可是他……” “让他进来吧。”晏双飞眼底闪过一丝疑虑,却还是点了点头,招呼裴兮远进屋。这个表哥,也许有很多她不知道的故事…… 琪儿才刚刚把门掩上,裴兮远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晏双飞的手紧紧握住。晏双飞还来不及大叫,裴兮远已然出声:“飞儿,告诉我,你今日为何对我这般疏远?你真是要嫁给丞相的公子吗?你真是要离我而去吗?” 短短几个问句,晏双飞已然将故事的来龙去脉明了于心。敢情这位晏二小姐和她的这个“表哥”其实是私定终身了?而且,还是最麻烦的“两情相悦”…… “表……表哥!”晏双飞毫不犹豫地打断裴兮远还要进行的“十万个为什么”,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目光坚定地注视着他道:“表哥,如若我们之间有过什么,那都是以前。明日,飞儿就要嫁入丞相府了,这样纠缠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还望表哥顾全大局。” “飞儿,你这般说,置我于何地?又置我们的情意于何地?”裴兮远不敢相信这话竟然从晏双飞口中说出。曾经的她,从不会这般无情,更不会对他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难道她真的变了吗? 晏双飞别过头去,语气不容置喙。“表哥,若是飞儿明日不能嫁入丞相府,后果,你也能够预料。” “飞儿,告诉我,你是不是被迫的?是不是舅舅他们逼你,所以你非嫁不可?”裴兮远像是捕捉到了什么重要的信息,从身后将晏双飞一把抱住,晏双飞双目瞪大,正要挣扎,却听得他说道:“飞儿,适才云妍把一切都告诉我了,她说你是被迫才答应这门婚事的。其实你心里还是爱着我的对不对?你只是怕拖累我对不对?” 晏双飞冷汗三滴,心里在想着这个裴兮远是不是琼瑶阿姨的前世,竟然如此煽情。不过,她更感兴趣的,是他提及晏云妍的那一句。晏云妍竟然说自己是被迫答应这门婚事的,难不成她是想凑成晏双飞和裴兮远这一对,然后混水摸鱼,来个狸猫换太子? “呃,表哥……”晏双飞试图挣开这个怀抱,岂料裴兮远抱得太紧,她实在是无法脱身。 裴兮远并不为晏双飞的挣扎所影响,依旧自顾自地表白道:“飞儿,以前我总是那般懦弱,今日我不会再放手了。飞儿,不要离开我,相信我,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个地方……” “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个地方?”晏双飞顿时失笑,“晏府明日大喜,今夜守卫必定愈加严格,你如何带我离开?” “飞儿放心,云妍已经为我们打理好一切,你只需整理好物品,今夜子时我便来接你。” 晏双飞在心里冷笑,原来晏云妍今晚在宴会上说那些话,目的就是为了刺激晏双飞和裴兮远,希望裴兮远铁定心带晏双飞远走高飞,也顺便勾起晏双飞曾经与裴兮远的“美好回忆”。晏云妍可谓是用心良苦啊,只可惜她千算万算,却没有料到晏双飞的身体里已经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 不过,奇怪的是,晏双飞以前的记忆基本都保存了,却独独没有同裴兮远的这段感情。难道是天意吗,是上天让她忘记这一段曾经,一心一意地去寻找自己的命定良人? “表哥,既然你已然知晓我的无奈,那今晚我便把所有的事情统统与你说说。”晏双飞美目一转,已然计上心头。“你可知,是谁将我逼上这条路的?” “不是姑父吗?”裴兮远疑惑地反问道。 晏双飞摇摇头,察觉到裴兮远抱她的手松开了些许,借着机会转了个身,直视着裴兮远道:“你可知,其实最初要嫁入丞相府的,是大姐。” “云妍?!”裴兮远诧异不已。 “嗯。”晏双飞点了点头,“那日,大姐从我口中套出了我们的私情,以此逼着我替她嫁入丞相府。你要知道,临南城中传闻丞相大公子暴力成性,如若嫁过去,定是苦不堪言……” “竟然是云妍要将你往火坑里推?不,不对,若真是如此,她今晚为何要成全我们?” “是成全,还是陷害,待会便知。”晏双飞冷笑一声,又对上裴兮远的眸子,真诚道:“表哥,你可愿听我一言,让飞儿证实一件事情?” “你说。”裴兮远郑重地点了点头。 …… 子时,裴兮远按照晏云妍的安排,从后门出府,果然见着了一辆马车。夜黑风高,周围静谧无声,却让人觉着有些诡异。他扶着那名女子坐入马车,便驾车前行,还未走出晏府的范围,却已被家丁重重围住。 “爹,快看,妍儿未有骗您吧。”为首的晏云妍正一脸得意地对着晏常说道,身旁的晏刘氏也添油加醋道:“老爷,眼见为实,晏双飞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如何配得嫁入丞相府,岂不污辱了晏府的名声!” 晏常听闻自己的女儿要同自己的外甥私奔,气不打一处来,按着晏云妍的安排在此等候,果然让他瞧见了裴兮远鬼鬼祟祟地将一名女子扶上马车,然后驾着马车准备逃离。真是恨铁不成钢,明日便是大喜之日,此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众目睽睽,他该如何向丞相府交代啊! “晏双飞,你还不快快下车向爹爹认罪!”晏云妍趾高气扬地冲着马车大喊。 010 落定 裴兮远像是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似的,从头到脚都凉透了。晏双飞同他说的那些话,他原本还不信,没想到晏云妍果真是利用他来陷害自己的亲妹妹。他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姑父,姑妈,你们误会了。” “误会?”晏刘氏冷哼一声,“被当场抓获,你还想抵赖么?” 裴兮远摇了摇头,淡然道:“姑父,表妹的红盖头不知为何破了一个洞,想去找裁缝再缝制一块,不想打扰您休息,便托我出府一趟。” “喔?那你车内又是何人?找个裁缝,为何晏二小姐也得出门呢?”晏云妍并不罢休,继续追问。 “老爷,夫人,小姐,奴婢该死,奴婢是奉小姐之命,为裴少爷指路的。”晏云妍话音刚落,那马车中的女子便从车中慌忙走出,行礼道。车内的女子,并非晏双飞,而是她的丫鬟琪儿。 晏云妍见状,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怎么会……怎么会是琪儿呢?晏双飞竟然没有出来?她竟然放弃了和裴兮远私奔的机会?! “姑父明鉴,兮远人生地不熟,自然是认不得路,表妹又不忍打搅府上众人,便遣了她最贴心的婢女随兮远一同出行,以便为兮远指道。若是姑父不信,可以去表妹房里找表妹对质,兮远不敢欺瞒。”裴兮远心中哪怕有万分不乐意,也必须将自己与晏双飞的感情掩藏。要知道,如若今晚当真是私奔被抓,后果不堪设想。而他也答应过晏双飞,若真如她所料,晏云妍借此机会来陷害他们俩,他自然会选择放手。事已至此,这样才是对他们二人都好的选择。 晏常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要知道,晏双飞私奔之事于他是百害而无一利。如今误会澄清,无论是真是假,至少在众人面前没了把柄,明日自己的女儿还是能顺利嫁入丞相府,这样就够了。 想到这里,晏常顿时喜笑颜开。“原来是误会一场,兮远,姑父错怪你了。红盖头的赶制可是要费些时辰的,你快去找裁缝罢。” “老爷——”晏刘氏仍不死心,还想再辩驳,却被晏常打断。“无须多说,今晚这场闹剧,我就不追究了,你好自为之!”说罢,晏常衣袖一甩,没好气地转身离去。 晏刘氏恶狠狠地瞪了裴兮远一眼,又看了看晏云妍,终是跺脚离开。晏云妍咬咬牙,却是无可奈何。没想到这个晏双飞变化还真是大,竟然能够舍弃同心上人私奔的机会。她不是爱裴兮远爱得死去活来么?这十余天,真的能改变这么多东西?晏云妍又想起刚刚爹生气的样子,平时唯唯诺诺的他也会这般决绝,看来这场婚礼,她是阻止不了了。 “云妍,没有想到,你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待家丁散去后,裴兮远冷冷地望着正在发呆的晏云妍,开口道。 “表哥……”晏云妍还想说什么,裴兮远已然跃上马车,扬长而去。 ———————————————————————————————— 琪儿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寅时了。同琪儿一起进入倚栏院的,还有拿着红盖头的裴兮远。 “表哥请坐。”晏双飞从二人的神情便知晓了一切。果然如她所料,晏云妍想要利用裴兮远来阻止她嫁入丞相府。只是晏云妍未免也太幼稚了,她晏双飞不嫁,难道就轮到她晏云妍了么?若是明日婚礼有什么闪失,一个晏府又如何与高高在上的丞相府抗衡? 晏双飞亲手为裴兮远斟了一杯茶,双手递去,道,“表哥,今夜你亲眼目睹,飞儿是腹背受敌,实在别无选择。也希望表哥能够顾虑我们两家的安危,遵守我们的约定,放飞儿自由,也是放表哥自己自由。” “飞儿,你变了。”裴兮远像是没有听到晏双飞的话一般,自顾自地抿着茶,话中带着莫名的怅然。 晏双飞目光一怔,随即又轻声笑了起来。“呵呵,料是谁,经过这么多事情,都是会变的不是么?但是表哥,你对飞儿的好,飞儿必将铭记于心。表哥与飞儿的情意,飞儿不敢忘记。” “飞儿,表哥问你,那条红绳,去了哪里?”裴兮远突然忆起在晚宴上提及的那条红绳,紧张地问道。要知道,那条红绳是他与晏双飞的定情信物,就在半年前,他亲手交给了晏双飞,叮嘱她绳在情在。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若他日他考取功名,有了地位,必将迎娶她进门。晏双飞当时紧握住红绳,说是拼了命也要珍惜这段情意。可是谁料今日他却发现,才半年时间,那条红绳竟然已经不在晏双飞的腕上。如此大的打击,叫他如何承受得了。 晏双飞听得此言,内疚感油然而生。当时她并不知晓那条老旧的红绳竟然是晏裴二人的定情信物,她只当那是普通的红绳,见已褪色,便将其随意扔在了路边,换上了新买的金镯。难怪当时琪儿还很疑惑地问她为何要丢掉曾经喜爱的红绳,她倒是很理所当然地说着“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如今竟然一语成谶,想来倒是讽刺非常。 “表哥,你可知,这世上有太多我们无法预料的事物。那日你将红绳交与我,我下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嫁。可是,我并非只属于自己,只属于你,我还担负着晏府二小姐的责任。如若我不斩断过去的情思,一心一意嫁入丞相府,到时候丞相追究起来,以你我二人之力又如何保住晏府和裴府?表哥,家国之大,定不是儿女私情可以比拟,还望表哥理解……成全。”晏双飞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在裴兮远面前,她撒了很多谎,说了很多假话。但是唯有如此,才能让他彻底死心,也断了再与她私奔的念头。 裴兮远见晏双飞说得这般在理,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幅度。“飞儿,刚开始我还是不太肯定,如今听了你这番话,才知道你是真的长大了,成熟了。曾经的飞儿,不可能说出这样周到的一番话来。” “表哥可是在夸我?”晏双飞挑眉。 “你就当是吧。”裴兮远笑笑,站起身来,“如今我只是一个手无重权的知县公子,他日我若是有了地位,定不会叫你受这等欺负。” “表哥,飞儿甘愿如此,表哥无须为飞儿担心。”不知为何,晏双飞突然觉得这个样子的裴兮远有点可怕,不像刚刚那般亲切近人。 “夜深了,快睡吧。”裴兮远撂下一句话,便翩然而去。晏双飞望着夜幕中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道不上来到底是怎样的滋味。 只是这个看似平静的夜晚,改变的,不只只是晏双飞一个人的命运。 011 洞房 阳春三月,榆钱飘落,柳絮飞舞,梁国万物复苏,皇城临南更是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临南知州府倚栏院,绿窗春睡觉来迟,谁唤起,窗外晓莺啼。晏双飞睁开迷糊的睡眼,不理会屋里屋外忙活的身影,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今日,是知州府上的小姐与丞相府上的公子大婚,府内上下都忙得不可开交。能攀上这样一门亲事,确实是知州府之幸。先别说知州府尹笑得合不拢嘴,连下人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所有人都沉浸在欢喜之中,除了她。 “小姐,让奴婢伺候你梳洗吧。姑爷的轿子也快到了,误了吉时可不好。”琪儿是晏双飞的贴身丫鬟,待会也会陪嫁到丞相府。虽然只有十余日相处,但她看得出来,这个丫鬟,对她倒是真心。 晏双飞没有说话,沉着脸下了床,坐到梳妆台前,任琪儿为她梳妆打扮。镜中之人美得不可方物,皮肤晶莹剔透,五官精巧细致,朱唇微启,贝齿雪白。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被梳成髻,插上璀璨的珠钗,顿生珠光宝气。细细地勾勒出纤长的黛眉,眉梢画进鬓尾,显得妖媚迷人。待上妆后,她徐徐起身,着上凤冠霞帔,耀眼璀璨。说不尽的风华绝代,道不出的高贵绝俗。 丞相府内,张灯结彩,喜乐高奏,一派繁华似锦。喜轿落地,喜婆扯开了声音叫道:“新郎踢轿门——” 原本平静的心不知为何,在这时候却分明起了涟漪。伴着轿门被踢开的声音,她的心跳竟然漏了一拍。明知不合时宜,却偏偏还是抬头,隔着红纱朝他看去。看不清他的样子,只能隐约瞧了个大概的轮廓。他,就是我所谓的“夫君”么?心里暗暗想着,身子已然被他抱起。跨过火盆,越过门槛,直奔喜堂。 “一拜天地——”他抓紧了手中的红丝绸,蹙着眉头却要强颜欢笑。 “二拜高堂——”她的目光暗自沉了下去,隐约看到那个喜笑颜开的父亲,心里涌起一阵鄙夷。 “夫妻对拜——”相对行礼,表面的和谐却分明夹杂着令人费解的复杂情愫。他深深地睇了她一眼,可惜隔着红纱,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洞房。喜婆不厌其烦地说了一大通好话,终是领了赏喜滋滋地退了下去。红烛高照,印得她的脸滚烫滚烫。心里似有一头小鹿在乱撞,这样的感觉让她感觉很不安。想她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会紧张。 头上的红帕被他挑开,她丝毫不顾忌,抬头盯着他看。他的脸如雕刻般有棱有角,俊美异常,只是却透着不易靠近的冷俊。早就听琪儿说起,丞相府的大公子是梁国最美的男子,她早先不信,今日一见,也不得不认同。 见她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段祁沨也用他乌黑深邃的眼眸直勾勾地对着她。一丝惊艳闪过,却被他极好地掩饰过去。 “你就是段祁沨?”也不再矜持,她开口问出了声。 段祁沨显然没有意料到她竟然会主动问他话,更没有想到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轻咳了一声,他敛去不自觉表现出来的些许惊诧,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晏双飞索性将喜帕拿下,正色道:“那你喜不喜欢我?” 眉间的惊诧更深了,段祁沨虽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很平静地摇了摇头。 “我也不喜欢你。”晏双飞自顾自地说着,站起身来,走到段祁沨身前。他比她足足高了一个头,她必须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的眉目。“既然我们都是被迫结婚的,不如我们签一个协议,如何?” 不知道为什么,段祁沨竟开始觉得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孩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协议?有趣。 还没待他仔细想,晏双飞已经跑去了外室的书房,拿来笔墨置于内室的桌上,冲他招呼道:“你过来写,我口述。” 段祁沨原本不打算与这女子有过多的交流,只是看她这般不循常理,倒也来了兴趣。走过去,照着她的话语,执笔落下自己浑厚有力的字迹。 “甲方,段祁沨;乙方……” “甲方?”段祁沨疑惑地向她看去,不等她再说,已然打断了她的话。晏双飞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独特的磁性惹得她心里一阵嘘唏。她撇了撇嘴,道:“这是简单的角色称谓,你写就是了。” “甲方,段祁沨;乙方,晏双飞。甲方与乙方只可有夫妻之名,不可有夫妻之实。甲方不得侵犯乙方以下权利……甲方可以获得如下权利……”她认真而严肃地念着,他专注却疑惑地写着,才一盏茶的功夫,一篇白纸黑字的协议便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一把夺过段祁沨手中的笔,晏双飞立马在协议的下方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努了努嘴,她将笔又递回去,示意他签名。段祁沨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接过笔洋洋洒洒地落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口问道:“为何不愿嫁我?” “因为你不是我的命定良人!”斩钉截铁地答道,似乎丝毫未经大脑思考。话音刚落,晏双飞脸上突然飞起了一朵红霞,更添了一种风情。 心里似有不悦,作为一个男人,被女人这般毫不犹豫地拒绝,确实不是件光彩的事情。他也不再追问,静静地抿着茶,盯着那份协议看。 “那你呢,你为什么也不愿意娶我?莫非有心上人?”晏双飞还是改不了八卦的性格,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注视着段祁沨,期待着他的回答。 被她这样一问,段祁沨不禁回想起了师父对他说的那段话,内心泛起一阵苦涩,却平静地道:“没有。” 那般期待地等来这样一个回答,晏双飞只好悻悻地停止了追问。反正这个男人也不会和自己有什么交集,管人家那么多事情做什么!这样想着,晏双飞耸了耸肩,换上了一脸奸计得逞的坏笑:“根据协议,新婚的头一个月是我睡床,你睡书桌,现在就执行吧!” 012 请安 “小姐,小姐。”不知睡了多久,晏双飞只觉着耳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唤她,可是她却下意识地想要再睡一会儿。直到耳边响起一个磁性非常的男声,才让她真正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怎么,还未醒?”段祁沨见着床榻上睡得香甜的晏双飞,又好气又好笑。今日可是他们成亲的第二天,她该不会不知道要去向公公婆婆请安吧? 晏双飞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一张精致的脸渐渐在瞳孔放大,她动了动身子,竟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这个段祁沨,一大清早就跑人家床边冲着人家看干嘛。她突然想起一句话:长得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个时候应该说,长得帅不是你的错,出来诱惑人就是你的不对了。不过……若是这个段祁沨是皇子之一该多好啊,这样就可以和他…… “呸呸呸!”晏双飞忙忙抑制住自己不切实际的想象,将自己狠狠地鄙视了一番。怎么可以因为别人长得帅就……唉,太丢人了。 段祁沨被晏双飞突如其来的“呸呸呸”弄得莫名其妙,她竟然一大清早看到自己就发出这样的声音?!收起心中的抑郁,段祁沨慢慢支起身子,言简意赅地道:“起床,给爹娘请安。” “请安?!”晏双飞叫出声,又突然回过神来,赔笑道,“哈,哈,对,请安。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头了……”晏双飞忙忙起身着装,才抬起一个脚,发现段祁沨还在身边,又收了回去,尴尬地望着他道:“那个……我换衣服。” 段祁沨愣了一下,随即干咳了几声,不自然地走出了屋子。 琪儿见两人奇怪的举动,不由得疑惑起来。晏双飞却已经忘记了刚刚的自我鄙视,饶有兴致地盯着段祁沨的背影看…… 啧啧,背影也很有型啊…… ———————————————————————————————— 大厅内,段正祥正与夫人段齐氏坐在上座,等待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过来敬茶请安。厅堂右侧坐着的,是丞相府的二公子,也是段祁沨的弟弟,段祁泠。晏双飞踱着步子,不紧不慢地跟在段祁沨后边进了厅堂,余光瞟了瞟身旁已然站起的小叔子,眉清目秀的,虽未有其兄长的天人之姿和过人气魄,但是也算是小帅哥一枚。看来是段家的基因好,再加上伙食不错,才造就了这俩美少爷啊。 “沨儿给爹娘请安。”段祁沨说着便跪了下去。 “儿媳晏双飞给爹娘请安。”晏双飞见段祁沨已然跪下,忙忙也跟着跪了下去,心里埋怨着他不和自己打个招呼就这么跪了下去,还好她反应快。 “起来罢。”段正祥朝着段齐氏使了个眼色。段齐氏会意地点点头,起身扶起晏双飞,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道:“飞儿,快让爹娘好生看看。” 晏双飞抬起头,很是端庄地微笑着。段正祥最不喜欢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这刻瞧着晏双飞清淡的妆容,很是满意。段齐氏仔细地端详着晏双飞的脸蛋、身材,也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果然是个天然的美人胚子,略施粉黛却胜过他人的浓妆艳抹,举手投足之间端庄有礼,更有一种小家碧玉的秀气,在自家儿子身边显得小巧玲珑,小鸟依人。 “真是天赐良缘啊,瞧我们飞儿和沨儿站在一起,可谓是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段齐氏不由自主地夸赞出声。段正祥笑道:“这可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段齐氏牵着晏双飞的手走到段正祥身边,道:“老爷,我这可说的是实话。能配上我们沨儿的,也就属我们这位俏丽可人的儿媳妇了。” “娘。”段祁沨略带尴尬地打断了段齐氏的话。 “瞧瞧,沨儿倒是不好意思了。”段齐氏笑道。 “呵呵。”晏双飞敷衍地笑笑,心里也是直冒冷汗。 “泠儿,还不快给哥哥嫂嫂请安。”段正祥瞧着段祁泠站在一旁,吩咐道。 段祁泠早在哥哥嫂嫂来到大堂的时候,便不时地打量着他这位嫂嫂。晏府的女儿在临南城并不出名,特别是这位深居简出的二小姐,几乎无人知晓。听闻,这次哥哥娶她仅是因为师父的吩咐,说是二人八字相合,相辅相成。今日一见,虽然觉着这女子确实清秀可人,但也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既然她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嫂子,自己必将以礼相待。 想着,他向段祁沨和晏双飞鞠了一躬,温声道:“见过哥哥、嫂嫂。” “嗯。”段祁沨淡淡地应了一句,晏双飞也是淡然一笑,福身致意。她眼珠子偷偷转了转,心里想着是否应该给这个弟弟一个红包,但是自己又没有准备…… “圣旨到——”正想着,一道响亮的声音吸引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一名公公领着几位侍卫来到厅前,正色道:“段祁沨接旨。” “臣段祁沨接旨。”段祁沨依旧是波澜不惊,晏双飞等人也随着一同跪了下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府大公子段祁沨带兵出征,凯旋而归,念其文武双全,于国有功,特封为‘云骑将军’,官居正二品。又闻段卿大婚之喜,特赐段少夫人‘云骑夫人’称号,以示庆贺。钦此——” “臣段祁沨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双飞一惊,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才嫁过来一天,就被封为什么“云骑夫人”,还真是沾了段大帅哥不少的光啊。 “万公公,多谢多谢啊。”段正祥站起身来,迎了上去。万公公笑笑,道:“令公子才能昭著,今后还要靠二位大人多多关照啊!” “应该的,应该的。公公辛苦了,泠儿,快领公公去内堂用膳。” “是。”段祁泠应着,又招呼道,“公公请。” 待几人走后,段正祥敛去了脸上的喜色,郑重地对段祁沨道:“沨儿,今日早朝之上,司马尚书求皇上拟旨,赐你官位,赐飞儿名号,却遭太师等人阻挠。皇上最终虽应了下来,但你要知,官场远比你想象的复杂,今后每行一步,都需万分注意。” 段祁沨点点头,道:“沨儿明白。” 段正祥满意颔首,又看了看晏双飞。“沨儿,待会便带着飞儿进宫面圣谢恩,顺便去给你的姑母请安,她也很想见见飞儿。” “是。” 姑母?晏双飞又疑惑了起来。这古代的人就是关系复杂,计划生育多好,哪里会为这么多的亲戚关系头疼。 ——不过,刚刚段老爹是说要进宫了?晏双飞灵光一闪,顿时心花怒放。这么快就可以进宫了,也就是说,她今天就可以见到自己的命定良人了。 013 入宫 段祁沨在门口等了许久,依旧不见晏双飞的到来。他在心里埋怨了一阵,正想遣人去催,却见晏双飞带着琪儿翩然而至。 晏双飞此时已然脱下了红色喜服,外罩一件明紫色丝袍,内衬一件白色纱裙,将其身材凸显得凹凸有致。再瞧她面色红润,细眉微扬,一颗晶莹剔透的翡翠珠子挂颈,一对闪耀炫丽的珠串坠耳,发梳流云髻,其间穿插着几支钿金的镂花簪子,画龙点睛般将她装饰得更加夺目。而那一双灵气的眸子,顾盼之间,竟投射出日光的绚华,竟让人有种不敢正眼而视的震感。 段祁沨竟然有了一瞬间的失神,没有想到,她仔细打扮之后,竟然如此耀眼。虽说入宫面圣要稍些打扮,但她现在和刚才对比,这区别也太大了吧。 “你……”段祁沨欲要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悻悻作罢。 晏双飞倒很是兴奋,想到就要见着自己的真命天子,心情大好。“上车吧。”她毫不客气地踏上马车,琪儿乖巧地站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 段祁沨定了定神,也跳上了马车。车帘被他渐渐放下,马车之内只有他们二人,气氛骤然尴尬起来。 沉默了一阵,晏双飞低声问道:“嗯,你觉得我今天这样穿……还好吧?”许是问到了女儿家最为在乎的一点,她低着头,脸上竟然有着些许的红霞。 这都是琪儿为她打扮的,要知道,她对于古代装扮什么都不懂,不过刚刚照了照镜子,自我感觉好像还不错。看到这些服饰,她又想起了晏常,想起了晏府的账房。单单是这一对耳环,就花了她一百两银子呢。女为悦己者容,她买这些就是为了见她的那个“他”所准备的,反正花的是晏常的钱,她一点也不心痛。不知道晏常要是发现自己的“挥金如土”,会不会气得找上门来呢。 “嗯。”段祁沨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地应了一声。 晏双飞深受打击,正欲开口发表自己的不满,突然想起自己与他只是“协议夫妻”的关系,这些问题,他似乎没有义务认真回答。再者说,她精心打扮是为了给那个“他”看的,别人怎么想不关她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便乖乖地闭上了嘴。 就这样,晏双飞和段祁沨有意无意地大眼对小眼,无聊地熬着时间。晏双飞撅撅嘴挑开马车的窗帘,斜着眼睛瞧着外面的情况。真是光阴似箭,岁月如梭,她终于熬出了头,到达了传说中的皇宫。 梁国的皇宫虽然不及紫禁城的规模,却也是面积广大,有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和四处巡卫的士兵。马车兜兜转转,像是绕迷宫似的,最后停在了一座宫殿的前边。马夫搀着晏双飞下了马,段祁沨已然往前走了几步。 “喂!”晏双飞蹙眉,对段大帅哥的疏离唏嘘不已。这可是一起来皇宫谢恩啊,他不扶自己下车也就罢了,竟然还不等自己先走了。 段祁沨站定脚步,转身给了她一个“怎么了”的眼神。 晏双飞跟了上去,不由分说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引来段祁沨惊愕的目光。 “段大帅哥,我们现在是夫妻,就要有个夫妻的样子。你可不希望别人说闲话吧?”晏双飞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地望著他。 虽然段祁沨不知道“帅哥”这个词语是什么意思,但是对着晏双飞一本正经的神情,他竟然连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当是在人前装个样子。段祁沨自我安慰着,目光游离了一阵,点了点头。 “乖。”晏双飞满意地向他抛出一个无害的微笑,心里得意着这趟没白来,还能吃到帅哥的豆腐。不过,她可是个专一的痴情种,这些东西啊,都是传说中的“逢场作戏”而已! “……”段祁沨的脸骤然黑了下来。为何他会觉得这个女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是看着她养的一条狗,那个“乖”字,更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他猛地将晏双飞的手甩开,冷冷道:“宫里规矩多,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晏双飞一愣,像是头上被人倒了一桶冷水,气不打一处来。 “宣云骑将军、云骑夫人觐见——”一个小黄门扯开喉咙吼道。晏双飞狠狠地瞪了那太监一眼,太监一脸无辜,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虽然晏双飞满肚子怒火,但还是乖乖地跟在段祁沨的后边静静地进了御书房。她低着头,心里盘算着若是在御书房里见不到传说中的皇子,待会该怎么和段祁沨周旋,在皇宫里转悠几圈。 “臣,段祁沨,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段祁沨请安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晏双飞在心里鄙视了他几句,也恭恭敬敬地道:“臣妻晏双飞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谢皇上。”晏双飞慢慢地起身,忍不住稍稍抬起头,偷瞄着龙椅上的皇帝。 “这位就是段爱卿新娶的夫人?”梁邑放下手中的奏折,饶有兴致地盯着晏双飞看。眉目含俏,气质过人,果然是个美人。“可是知州府的晏二小姐?” “回皇上,家父晏常,确是临南知府。”晏双飞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段祁沨丢给她一个凛冽的眼神,示意她不要胡乱回话。要知道,出嫁从夫,这些问题应该由他来回答才是。 “切……”晏双飞低声表示抗议,狠狠地回了他一眼。不让她说话?她就偏要说。 “皇上,臣妻有话要说。”晏双飞神气地瞟了段祁沨一眼,骄傲地仰起脸。 梁邑瞧着晏双飞奇怪的神色,反问道:“云骑夫人有话要说?” 段祁沨忙忙想要阻止,不料晏双飞早已赶在他前面往前行了一步,行了个万福礼,直视着皇帝道:“回皇上,飞儿知晓不合礼节,但是今日见到皇上,实在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望皇上恕罪。” “夫人率真直爽,只管直言。”梁邑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014 姑母 晏双飞嘴角一勾,一个娇美的笑容霎时展露无遗。“飞儿早就知晓爹爹对皇上又敬又畏,今日进宫面圣,相公又同飞儿提起皇上的丰功伟绩,飞儿对皇上早已钦佩不已。此时此刻,飞儿终于见到了让梁国国运昌隆、百姓安家乐业的皇上,内心激动不已,因而不顾礼节大胆言辞,还望皇上不计较飞儿的失礼,飞儿在此谢过圣恩。” “哈哈哈哈——”梁邑被夸得心花怒放,早已将“失不失礼”抛到了九霄云外。“云骑夫人能言善道,难怪段卿如此喜爱!段爱卿啊,你可是娶了个好媳妇!” “承蒙皇上厚爱,飞儿荣幸之至。”段祁沨没来得及谢恩,再次被晏双飞抢先。 真是个倔强的女人。段祁沨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拿着她无可奈何。 “段爱卿,朕还有要事处理,你且带着夫人向容妃请安罢。”梁邑的笑容依旧停留在脸上,看样子对这个“云骑夫人”的表现很是满意。 “臣遵旨。”段祁沨淡淡地答了一句,便带着晏双飞出了御书房。 去喜澜宫的路上,大大小小的侍卫遇见段祁沨都恭敬地行礼,晏双飞也跟着沾了不少光。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如今亲身体验,实在是有种飘飘然的神气。 “你还挺能说。”一个拐角,段祁沨有意无意地开口提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何时与你谈过‘丰功伟绩’?”在段祁沨印象里,这个皇帝虽说不是昏庸无道,但也并未给梁国做出什么大的贡献。 晏双飞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眼神,咧开嘴笑出声来。“嘿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可是亘古以来人类以实践证实的真理!” 这句话里,有几个词是段祁沨不怎么理解的,但是他还是听懂了那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意思。段祁沨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晏双飞几眼,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还不简单。 喜澜宫里,容妃已然知晓了自己的侄儿要带媳妇过来看她的消息,早早地便在厅里坐着等候。待段祁沨和晏双飞双双而至,段海岚起身,笑着便迎了上去。 “哟,这就是飞儿吧?”段海岚拉过晏双飞的手,一脸亲切。 “飞儿给姑母请安。”晏双飞福身,乖巧地问安,惹来段海岚一阵轻笑。 “乖孩子,快让姑母好生看看。”段海岚细细打量着晏双飞,见她生得玲珑剔透,连眸子里都透着不凡的光彩,心里更是欢喜。“瞧瞧,瞧瞧,沨儿眼光还真不错,愣是找了个这么标致的媳妇!” “姑母说笑了。”晏双飞早已经习惯别人的夸奖,要知道她对这一张脸也是相当满意。以前在学校,自己就是公认的“班花”,或许她更适合古代装束,要是以现在这个打扮回去,也许就能跻身“校花”行列了。天生丽质难自弃,她有时候也会不可避免地臭美一阵的。 “沨儿,快过来坐。”段海岚这才注意到门边的段祁沨。段祁沨笑笑,心里却是有苦难言。这样下去,身边这个“标致的媳妇”的光芒就要把他都给遮住了。 “今个儿啊,你们就留在这儿陪姑母,用完午膳再走。”段海岚亲切地握着晏双飞的手,家长里短地同她聊着,不时还说说段祁沨小时候的趣事,惹来晏双飞的笑声连连,段祁沨却是敢怒不敢言,只得硬着头皮听着。 正聊到兴头上,一个宫女急急地走了进来,福身道:“容妃娘娘,公主刚刚从树上摔下,您快去看看吧。” 段海岚一惊:“怎么回事?” “回娘娘,公主同二皇子一起玩捉迷藏,公主躲在了树上,稍不留神摔了下来。好在伤得不深,御医都过去了,奴婢特来向您禀报。” “快,快,快带本宫过去!”段海岚忙忙起身,一脸的担忧。 段海岚才走几步,又回头看了看欲要起身的段祁沨和晏双飞,道:“沨儿,飞儿这是第一次进宫,你带着她四处转转。姑母先去看看汐儿,那孩子,疯惯了。姑母可是要怠慢了,待会再同你们用午膳。” “姑母严重了,姑母尽管陪着表妹,这边不碍事。”段祁沨起身致意。 段海岚宽慰地笑笑,便快走着出了喜澜宫。 晏双飞现在心里是萦绕着无数个疑问号,怎么又跑出来个公主?而且还是个喜欢爬树的公主,和《还珠格格》里的小燕子倒是有的一拼。这古代人的亲戚关系就是复杂,看来,她又得有个表妹了。 “呃,那个……沨哥啊……”思来想去,晏双飞还是唤出了这个名号。再怎么说,也不能叫人家“段郎”吧? 段祁沨一怔,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是在叫他。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却又装出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道:“怎么?” “那个公主……是我们的表妹?” 听到“我们”两个字,段祁沨的心跳分明快了几拍,脸上竟然有些许的烫意,嘴上却还是不依不挠的冷淡。“怎么?” “她叫什么名字啊?今年多大了?她怎么跑去爬树了!太犀利了!”晏双飞一口气把所有问题都抛了出来。 犀利?这个词语用在这里又是何意。段祁沨随手端起一杯茶,品了一小口,淡淡地扫了晏双飞一眼,依旧面不改色。“怎么?” “……” 一连三个“怎么”把晏双飞气得半死。真是一问三不知,孺子不可教也!晏双飞气呼呼地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就要走人。 段祁沨偷偷地咧开嘴笑了笑,抬起头时却又回到了那张淡漠的扑克脸。 “你要去哪?”他问出声。 “逛园子!”晏双飞狠狠地答道。 “我陪你去。”段祁沨站起身。 “不需要!”斩钉截铁地拒绝,一股神气感油然而生。段祁沨,你以为就你可以不甩人啊!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哼。 待晏双飞踏过门槛,段祁沨转头交代身边的宫女道:“你去帮我看着夫人,别迷路了。” “是。”宫女恭敬地答道,便跟着晏双飞一起出了喜澜宫。 015 邂逅 晏双飞从喜澜宫出来之后,一直很是兴奋,东瞧瞧,西转转,不知不觉就转到了传说中的御花园。 “这边真漂亮。”晏双飞由衷地感慨道。现在正值阳春三月,御花园内一片勃然生机。而今日又天气甚好,阳光和煦,印得这御花园愈加绚丽多彩。 “那个,你就在这儿等我好吗?我进去转转便出来。”晏双飞恳求道。 宫女为难道:“可是将军说过……” “我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出了什么事情有我担着,你无须担忧。”晏双飞一看软的不行,语气立刻硬了起来。“难不成你连本夫人的话也不听?”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宫女惶恐答道,忙忙退至一边,不敢造次。 晏双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笑着往花园深处走去。 花园深处,竟然有一个精工细琢的人工池塘,池塘边伫立着几棵垂杨柳,发着新芽,枝条正迎着风舞动着,画面甚是清新美丽。 沿着柳树再往右边看去,是一座人工雕砌的假山,靠着假山的,则是一个八角凉亭。凉亭内,一名白衣男子正端坐在桌边,手已置于琴弦之上,轻挑银弦,双手自然而娴熟地拨动着。 晏双飞正好赶上那男子弹琴,一曲高山流水在男子的指尖悄然响起,整个花园中只听见这悠扬的琴声和时而悦耳的鸟鸣,竟然是相印成辉,动听之至。 晏双飞只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梦境,不由自主地便往那座亭子走去。此时此刻,她眼里的凉亭就好似一座城堡,弹琴的,便是城堡中的王子。 渐渐地,她靠近了凉亭,那名男子的脸的身影也清晰开来。 男子显然已经注意到有人靠近,拨动琴弦的手指慢慢地停了下来。他稍稍抬起头,凝着目光注视着来人。眼中似有一抹亮光闪过,他愣了一下,嘴角竟然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笑意越来越浓。 晏双飞见过很多帅哥,什么类型的都有,偏偏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白衣男子,却从未走进过她的眼球。或许,这样胜似谪仙的男子,根本就不该属于嚣杂的尘世。晏双飞不由得想起曾经在书上看到的一个典故,说是东晋时期,有很多人称赞王羲之的外表俊朗,蔡公闻言则曰:“恨诸人不见杜弘治耳。”或许,当人们注意到宫中的这名男子后,就不会再说段祁沨是梁国最美的男子了。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此神仙中人。”当时,王羲之是这样称赞杜弘治的。 眼前的这名男子,肤色白皙胜似珍珠之色,眼睛清澈如若朝露之光,精致的嘴角挂着浓而不腻的笑意,深深的笑颜之中亦不乏淡雅气质。这一刻,晏双飞的脑海里单单萦绕着一句话——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遇。 不知道这样呆呆地凝视了那名男子多久,直到他站起身,走到她的身边,笑着向她致意的时候,晏双飞才幡然醒来。 “你……”她欲开口,岂料却没了说词。 男子低头一笑,目光里的神采清澈到没有一丝瑕疵。他淡淡开口,声音像是泉水清淌般好听。“姑娘,不是宫中之人?” “我……我叫,晏双飞。”像是着了魔一样,思绪和口齿都连不到一块儿。晏双飞恨不得狠狠地捶一捶自己的脑袋,她这是什么个逻辑,答非所问也就算了,竟然对着陌生人主动报上了自己的名讳。 男子眉目一闪,定定地注视着晏双飞,轻声道:“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晏双飞的心猛地一跳,仰起脸,碰上男子清澈的眸子,竟然有种时间静止的感觉。这首词,便是晏双飞名字的来历。在她的印象里,她的母亲嫁入晏府之后备受欺压,不再受宠,每每回想曾经的美好,便会浅吟低唱。母亲为她取名“双飞”,一是自己独自一人感受这细雨微风,繁华落尽有感而发,二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与心爱之人“双宿双飞”,万万不可像她一样独守空房。 “不过……”男子粲然一笑,笑颜印着阳光,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魅力。“此刻正值万物复苏之际,无落花,无微雨,不似春光将尽的萧条;而且……人未独立,燕亦双飞。” 人未独立,燕亦双飞。晏双飞在心里吟着这一句词,一股感动油然而生。此时此刻,她不是一个人;今生今世,也必要找到心爱之人,双宿,双飞。 男子侧身,面对着清澈的池塘,道:“记得花园初见,两重心字罗衣。古琴弦上说相知。此时皓日在,欲照彩云来。” 晏双飞心里一暖,这名男子真是有心,刚刚吟了词的上阙,却怕她难过而特意改了下阙。古琴弦上说相知,这句,是在暗指他们么? 晏双飞突然觉着脸上有着些许的烫意,她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再看那男子时已然不敢正视。轻轻挪了挪步子,她靠近他身边站着,感受到微风习习而来的惬意,也感受到了风中男子淡淡的清香。 若是时间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不知为何,晏双飞的脑海里竟然有了这样一个想法。 刚刚那种感觉,是不是,怦然心动? 男子沉默着望向池塘的另外一边,脸上似乎还带着刚刚遗留下来的微笑。晏双飞仰起脸,静静地注视他。白皙干净的侧脸,眼睛里还有着清澈的光芒。 一会儿,男子侧过脸来,对上她的目光,脸上又漾起了温暖的笑容。“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男子温润的声音萦绕在晏双飞的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邂逅相遇,亦适我愿。”晏双飞淡淡开口,一抹红霞已然飞上了她的脸颊。 这样,算不算互相表白? 晏双飞在心里问自己。 可是,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对彼此都不了解,怎么会这么快就…… 突然,晏双飞意识到自己的“使命”,心猛地一震,连连退出数步。 男子又是一怔,错愕地看着她,眉宇之间,竟然有了些许的担忧。 她是未来的皇后,她怎么可以随便对一个男子动心。晏双飞犹豫着要不要离开,脚步却始终挪不动。男子脸上的担忧越来越浓,他想要走过来扶她,她却再次往后退了一步。 “臣段祁沨见过大皇子。”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晏双飞惊愕地转头,看到一脸漠然的段祁沨。 016 争执 “臣段祁沨见过大皇子。”一个毫无温度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晏双飞惊愕地转头,看到一脸漠然的段祁沨。 “免礼。”那男子轻声答道。 晏双飞再次将目光转移到那名男子身上,定格。 段祁沨刚刚叫他……大皇子。 他是,大皇子。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段祁沨在晏双飞耳边低声埋怨,略带歉意地对着梁烜道:“大皇子,内子不懂礼数,还望皇子恕罪。” “她……是你的夫人?”梁烜的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的质疑。他看看段祁沨,又将目光定在了晏双飞身上,清澈的眼神里却夹杂着复杂的神采。 “是。”段祁沨简短却坚定地回答道。 此时此刻,晏双飞的大脑已是一片嗡嗡作响。原来他就是大皇子梁烜,那么刚刚的心动是不是就是上天注定的缘份?那么他会不会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原来,是段夫人。”梁烜笑笑,似是无意地开口道。 一声“段夫人”,让晏双飞惊醒了过来。她看了看身边的段祁沨,又看了看对面的梁烜,想要解释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现在确实是段夫人。可是…… “若皇子没有其他的事情,臣和内子就先告退了。”段祁沨狐疑地看了晏双飞一眼,又觉察到了梁烜眼神里特殊的光彩,一时不悦,握住晏双飞的手,拉起她便往回走。 晏双飞没有反抗,只是不时地回头,咬着嘴唇,回头看那名池塘边上的男子。她希望,自己炙热的目光能够告诉他,她心里有不得已的苦衷。梁烜的脸上已然回到了云淡风轻的样子,只是看她的眼神,却依旧透着难以言喻的光芒。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多年以后,当晏双飞回想起与梁烜初见的这一幕,这样一句话,却早已没了当初的纯粹和深情,更多的,另外一种极具讽刺的含义。或许,连梁烜都不知道,这句话,到底藏着怎样的情意。 段祁沨板着脸一路将晏双飞拽回了喜澜宫,进了屋子便甩开了她的手,径自坐在了椅子上。 一股怒火在晏双飞心底油然而生,她怒气冲冲地冲到他身前,吼道:“段祁沨!你为什么要拉我离开!你凭什么拉我!” 段祁沨想要发火,却懒得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倒茶,喝茶,再倒茶。 晏双飞见状更加生气,他竟然连架都不屑于同她吵?! “有本事你再无耻一些!”她气急败坏地大叫。 段祁沨用手将茶杯按在桌上,蹙眉反问。“无耻?!” 晏双飞被他这句发问堵得说不出话来,好像……是她用错词语了。 “就……就是‘无耻’,怎么,不服气?!喂,你干嘛拉我啊,我正和别人聊天呢!”晏双飞快速地跳过用词错误的这个话题,回归到正题。 段祁沨淡淡地扫了晏双飞一眼,挑挑眉头,道:“言多必失。” 真是,多说几个字会死啊,总是这么言简意赅,结果她的“为什么”还是没有彻底解决。言多必失,她能失什么啊…… 难道…… “哈哈哈哈,你该不会是怕我被他拐跑了吧?”晏双飞大笑了起来。 “咳、咳!”段祁沨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个女人还真能想,他不过是怕她说些不该说的话,冒犯了皇子。临走前爹就交代要谨言慎行,她倒好,竟然能想到那里去。 “虽然,虽然我天生丽质没错,但是我们只是名义上的夫妻,所以迟早是要离婚的,你不要有太多的幻想了。”虽然觉得这样说是有那么点自恋,但是晏双飞还是很毅然决然地开了口。如果这个段大帅哥真的喜欢她,在乎她,那她可必须把这段“孽缘”扼杀在萌芽之中。他和她是绝对没有未来的,所以长痛不如短痛,还是无情地伤害他吧。 段祁沨饶有兴致地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心生一计,反问道:“协议上,似乎没有‘离婚’这一条吧?” 晏双飞一愣,还真是,竟然把最关键的漏掉了。她讪笑着挠了挠头,讨好道:“那……现在加上去吧?” “不。”段祁沨斩钉截铁地拒绝,碰上晏双飞恶狠狠的目光,他得意地补充道:“如此‘天生丽质’的夫人,我怎可放手。” 晏双飞感觉自己好像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段祁沨,真是狠啊,竟然反将她一军! “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晏双飞试探性地问道。 段祁沨依旧摆弄着他手中的茶杯,不置可否。 “那个……我们是没有未来的啦……真的,我有自己的命格,我们不会永远在一起的。”晏双飞小心翼翼地说着,深怕泄漏了“天机”,也怕稍有不慎惹毛了他的自尊心,后果将是不堪设想。 段祁沨不禁疑惑起来。成亲那日,她就一口咬定自己不是她的“命定良人”,如今又如此肯定地说着他们“没有未来”,难不成她还能通晓未来?虽然自己不像她说的那样“喜欢”她,但是,这样有趣的一个人,留在身边也未尝不可。更何况,是师父指定他一定要娶她进门,这其中自然有师父的考虑。得不到师父的认同,他也不会休掉她。 想到这里,段祁沨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挑起了新的话题。“姑母还未回来,你同我去看看表妹罢。” “可是……”晏双飞还想说什么,却被段祁沨冷恶的眼神打断。 可恶,竟然连眼神都让人畏惧,要她真就这么在他身上耗下去,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想着她的“休书”还掌握在他的手上,晏双飞只好乖乖地结束了争执,尾随着他走去了传说中的梁汐公主的灵犀宫。 刚到灵犀宫门口,晏双飞和段祁沨便遇上了从宫内出来的太医。询问了一阵,知晓公主受的只是皮外伤,已经敷了药,静养一段时间便可康复。此时灵犀宫里除了一些丫鬟太监外,只留了容妃在照顾公主,二皇子也在房里陪着。 刚刚见了大皇子,马上就要见到二皇子了,看来这一趟宫入得可真是值!晏双飞这样想着。 不过,二皇子是怎样的一个人,她倒是没有像入宫前那样好奇了。花园中的梁烜,已然给了晏双飞最美的印象和最憧憬的童话,若是可以,她愿意陪着那样一个清雅脱俗的人共度一生。 017 暧昧 灵犀宫内,几个宫女乖巧地待在一旁,容妃侧坐在床榻边,握住榻上之人的手,略带责备地在说着什么。一名紫衣男子正站在容妃的身旁,背对着晏双飞和段祁沨来的方向。 “臣段祁沨见过二皇子。”段祁沨认清了前边的男子,躬身行礼道。 晏双飞也忙忙福身,却一时失神,忘了怎么请安。 “免礼。”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晏双飞的心猛地一跳,竟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起身,缓缓地抬头,那名男子转过身来,一脸灿烂的微笑,连那闪耀的眸子里,都尽是笑意。精致的五官,在笑容的映衬下,竟然有种……妖媚的色彩。 竟然是他! “沨儿,你们怎么来了。”容妃转过头,一脸歉意。“真是让你们担心了。” “表妹没事吧?”段祁沨走了过去,靠近床榻,对着榻上之人询问道。虽然是关心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一点温暖的感觉也没有。 “表哥,你瞧瞧母妃,汐儿都说自己没事了,她还在这儿说这说那的!”那名梁汐公主不满地嘟嚷着,俨然一个小大人。 晏双飞此刻却是紧盯着眼前的那名男子看,眼神里尽是惊诧与质疑。男子也不回避她的眼神,依然漾着笑容与她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不说话,表面平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 叶凉,梁烨,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那句“后会有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吗?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晏府的二小姐,知道她会嫁给丞相府的公子,知道她会进宫来吗?如果是这样,那次在客栈,是不是也是他蓄意谋之?如果是,他接近她,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晏双飞恨不得现在就过去揪住他的衣领问个明白,可是情景不合,他的身份更是不容她造次。 容妃突然意识到什么,忙忙起身,将晏双飞拉到了床榻边,对着梁汐说道:“汐儿,还不快快见过你的表嫂。” 晏双飞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梁汐。精致的小脸,闪着光芒的大眼睛,让晏双飞眼前一亮。 她最近遇到的这些人是不是家族基因好啊,怎么都长这么好看。 “你就是汐儿的表嫂吗?”梁汐的问候让晏双飞有些惊讶,但她还是浅笑着点了点头。 梁汐咧开嘴笑了起来,支起身子靠在了枕头上,伸出一只手友好地说道:“我叫梁汐,表嫂唤我‘汐儿’便好。” 晏双飞很是感动于梁汐的友好,也伸出手,想要去握住梁汐的“橄榄枝”。突然,梁汐目光一闪,刚刚伸出的手灵活地一动,已然避开了晏双飞的手,一掌便往晏双飞胸口打去。 “小心——”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晏双飞根本来不及反应,胸口已经中了一掌。掌力不重,可是她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击打,连连退出去数步,眼看就要倒地,一只手臂却将她的身子横抱而起。 晏双飞只感觉一股龙涎香的味道扑鼻而来,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然在了梁烨的怀抱之中。梁烨的神情竟然夹杂着明显的戏谑,看她的眼神也分明暧昧了起来。 “咳,咳。”段祁沨见晏双飞丝毫没有想要从梁烨身上下来的意思,不悦地干咳了几声,打破了众人的错愕。 梁烨细眉一挑,将呆滞的晏双飞轻轻放下,礼貌而温柔地说道:“夫人小心。” 容妃见晏双飞无碍,松了一口气,再转回头时,对着梁汐怒骂道:“汐儿,你竟敢如此对待表嫂!真是太不懂事了!” 梁汐瞅了瞅惊魂未定的晏双飞,嘟了嘟嘴。“人家又不知道她不会武功,我还以为表哥喜欢的女人定也是能文能武,还想试试她的功力呢。” 晏双飞重咳了几声,心里哀号不已。这公主还真是不循常理,哪有这样试探人的,弄不好就出人命了。 梁烨见晏双飞连咳数次,心里不免担忧起来。“夫人,你感觉如何?” 晏双飞强忍着痛,摇了摇头。“不碍事。” “表嫂,你怎么都不会武功的。你这样,以后怎么帮助表哥南征北讨,怎么配得上表哥呀。”梁汐心直口快,用着埋怨的语气,似乎有些嫌弃晏双飞。 她何时要同某人“南征北讨”了?难不成他们这个梁国还兴女子上战场的不成?而且,自己不会武功,也可以做一个“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啊,碍着她什么事儿了。晏双飞真是哑巴吃黄连,明明委屈,却不知如何反驳。 “胡闹!”容妃斥道,“女子会些武艺作甚?你表嫂德才兼备,你若是能学得半点诗书,也不会叫母妃担忧了。” 敢情这梁汐公主还真和“还珠格格”一个德行啊。晏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梁汐以为晏双飞是在嘲笑自己没有文才,顿时火大。 晏双飞一怔,马上敛去了笑容。这公主的脾气还真大,看来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汐儿,我是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女儿家也需要些武艺防身才是。其实我也一直很想学习武艺,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如果汐儿不嫌弃,能否教表嫂一些武功呢?看汐儿的样子,定是个高手无疑。” “算你有眼光。”梁汐被晏双飞一夸,刚刚的怒气全然不见,却还是依旧嘴硬。“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晏双飞心里小小地得意了一下,正要再说些什么,突然心口猛地一疼,她再次重咳出声。晏双飞下意识地用手去遮,再看手心时,竟然是血红一片。 ——她,竟然咳血了?! 就是那一瞬间的事情,晏双飞只觉得胸口闷闷地,大脑也不怎么清醒了,整个身子就要倒下。梁烨一惊,迅速往前跨了一步,再次把她揽入自己的怀里。担忧的目光才刚刚定格在她苍白的脸上,立刻转向了旁边的宫女。“快,快传太医!” “是。”宫女连连应着,慌忙出了内室。 “不会有事的,别担心。”梁烨像哄孩子一样,轻声安慰着晏双飞,完全不顾及旁人讶异的目光,眼里只有他怀中的那一名女子。 晏双飞纵然虚弱,却也分得清自己在谁的怀抱。这样暧昧的姿势,暧昧的对话,她该如何面对容妃他们的惊疑? 她定了定神,努力地朝着段祁沨的方向看去。他依旧是淡漠的表情,连一丝担忧也没有。从刚刚她受了那掌开始,他就没说过一句话,也没问过她的感受。他现在都不屑于管她了么?还是他和梁汐一样,觉得自己很“无能”呢? 算了,懒得管他。 晏双飞轻叹了一声,似是无意地往梁烨怀里蹭了蹭,渐渐地闭上了眼睛。梁烨一愣,随即将她搂得更紧,脸上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018 喂药 晏双飞再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 屋内灯火明亮,晏双飞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在容妃的喜澜宫里。 房门被轻轻推开,段祁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喝药。”段祁沨在床边坐下,把药碗递了过去,好不容易吐出的两个字依旧是毫无温度可言。 晏双飞闻着那股刺鼻的味道,顿觉恶心。在古代就是麻烦,没有胶囊药片可以吃,只能喝中药,真是造孽啊。 “太……太烫了,你放桌上,我待会来喝。”晏双飞思考着怎么摆脱他的“监视”,然后把药给倒掉。现在她要做的第一步,就是先把药搁在一边。 段祁沨瞟了她一眼,起身,将药碗放在了桌上。 “他们呢?”晏双飞不禁疑惑问道。 “走了。” “……”晏双飞恨不得从床上站起来扇他几巴掌。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一样吗?谁不知道他们走了啊,他这算是什么回答! 段祁沨觉察到晏双飞恶狠狠的目光,嘴角一勾,解释道:“今晚皇上设宴,犒赏三军。” “哇,设宴?!”晏双飞顿时兴奋起来。只是,兴奋归兴奋,她现在生病了,哪儿都不能去,更别提去享受那些可口的美味了。 ——等等,皇上设宴犒赏三军,他段祁沨身为将军怎么没去?难道……是因为她?晏双飞心里窃喜,装作不经意地问道:“那,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我就过去。”段祁沨自然知道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自恋。宴会还未开始,他只是顺便来给她送个药而已。 “……”晏双飞再次无语,敢情他就是做个样子,给她送碗药就走啊?!亏她还把他想象得那么神圣,真是看走眼了。 段祁沨看了晏双飞几眼,淡淡地丢下一句“记得喝药”,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晏双飞在床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他的背影,恨不得抛出几枚飞镖给他做个发型,煞煞他的锐气。 不知不觉地,晏双飞迷迷糊糊地又眯眼睡了一阵,再醒来的时候,耳边依旧很是安静。她睁开眼,却吓了一跳。 她竟然看见梁烜坐在自己的床榻边,“深情”地注视着自己?! 晏双飞用手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真的是梁烜,真的是。 “你……你怎么来了?”晏双飞是想说“见过大皇子”的,可是不知为什么,这句大不敬的话已经从她口中溜了出来。 梁烜温和地笑笑。“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一股暖流开始在晏双飞的心里流淌萦绕着,暖到她的脸都觉得烫了起来。 梁烜含着笑起身,从桌上端起那碗药,一脸温和的笑容,望着晏双飞,却有些无奈地道:“药都快凉了。” 晏双飞不禁笑出声来。“我不想喝药,可苦了,凉了就倒了吧。” 梁烜佯怒,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对着晏双飞道:“苦口才是良药,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起来。” 晏双飞嘟嘟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却没有拒绝。 梁烜又坐在了床边,先扶着晏双飞靠着枕头坐起,再端来那碗药,温柔地说道:“虽然凉了些,还能入口。来,我喂你喝。” 晏双飞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有问题,刚刚梁烜说要喂她喝药? 高高在上的大皇子竟然要喂自己喝药? 晏双飞完全成了一呆滞状态,梁烜却不顾她的错愕,抬手舀了半匙,慢慢地递到晏双飞的嘴边,还不忘打趣。“呵呵,差不多凉了,都不用费尽吹了。” 晏双飞机械似的张嘴,含住他递过来的汤匙。药汁流入口中,顺着喉咙一路往下,而她却感觉不到任何的苦涩。 清澈的眸子,高挺的鼻梁,薄如蝉翼的唇瓣,带着笑意的嘴角。此时此刻,晏双飞的眼里再也没有其他,只有那一张美到绝伦的脸,和那一脸的温柔。 “看,这不喝完了吗,药也不是很难喝,对不对?”梁烜放下已经空空如也的药碗,笑道。 晏双飞下意识地点头,再点头,再点头。 “傻丫头,不会说话了?”梁烜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会,会!”晏双飞忙忙应着。她咬了咬唇,略带羞涩地说道:“谢谢大皇子。” 梁烜勾唇苦笑,目光一暗,声音却是依旧温柔。“一声‘大皇子’,倒显得生分了。” 晏双飞怔怔,挠了挠头,一向巧舌如簧的她竟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红烛默默地燃烧着,外边的夜色也越来越黑,晏双飞突然意识到皇上设宴的事情,关心地问道:“你怎么没去宴会?”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和刚刚一模一样的回答,在这个时候却分明有了更深的意味。梁烜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关心,宠溺地为她掖了掖被子。“汐儿调皮的很,以后和她相处,你可有得苦吃了。” “虽然调皮,但却是率真可爱,我还蛮喜欢她的。”晏双飞笑道。这是实话,古代太多的繁文缛节,反倒是梁汐公主那样率真的性情更让人觉得亲切、自然。她不像别的女子那般做作,而且敢作敢为。虽然是个未成年的小屁孩,却有着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梁烜点点头,同意她的说法。“汐儿确实没有恶意,但是日后,身边难免会出现一些复杂的人,你要学会保护自己。” 晏双飞心中一暖,碰上梁烜灼灼的目光,内心更是感动不已。他总是这么有心,总是这样为自己着想。虽然才第二次见面,却让她觉得那样亲切,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一般。 “你……为何对我这般好?”犹豫了一阵,晏双飞还是问出了口,期待着他的回答。 梁烜挑眉,脸上仍是云淡风轻的笑容。“不知为何,今日在花园见你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亦不知为何,每次见你,都会不自觉微笑。好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好像,有种莫名却浓烈的熟悉。” 他竟然有着和她一样的感受! 晏双飞内心唏嘘。莫名却浓烈的熟悉,难道他就是她命中的那个人吗,就是她来到这个国度,所要寻找的那个人吗。 019 约定 两人突然沉默了起来,谁也不再说话。 晏双飞偷偷地看梁烜,他微微蹙起了眉头,像是在思考着、担心着什么事情。刚刚他说,觉得她熟悉,像是很久以前的朋友,他会不会也知晓“命定良人”这一说?如果知晓,看到她和段祁沨成亲,又会不会误会什么? “大皇子……我,我可以叫你‘烜哥哥’吗?”晏双飞忍不住开口,期待地问道。一抹可疑的红霞飞上她的脸颊,在烛光下愈显妩媚动人。 梁烜稍稍一怔,随即漾起一个大大的笑容。“那,烜哥哥唤你‘飞儿’可好?” “不要——”晏双飞立刻拒绝。 梁烜目光一滞,张嘴欲言,却欲言又止。 晏双飞抿嘴笑了笑,见着梁烜略显失落的表情,道:“如果烜哥哥不嫌弃,唤我‘七七’可好?” “‘七七’?”梁烜不解。 “嗯,这是我的小名。因为我出生在七月七日,所以娘给我起了‘七七’这个名字。不过——没几个人知道。”晏双飞调皮一笑,朝着梁烜眨了眨眼睛,像是在说着他们之间的秘密。 “七七”这个名字,是她在现代的小名,是她的妈妈给她取的。这个时代的晏双飞有没有这个名字,她倒不知道,但是这个名字跟了她十八年,让她觉得很是亲切,所以她希望同样能给她亲切感的梁烜能够这样唤她。 梁烜被晏双飞调皮的眼神逗笑,心中的郁结骤然开朗。“七月七日是乞巧节,原来你出生在那样美好的日子。” “纵然美好,却万般无奈。”晏双飞苦涩地笑笑,凭着身子本身的记忆,她知道自己出生时候的辛酸。“娘是个失宠的妾室,我出生的那晚,爹陪着大娘过节,都没有过来看过我。还是我出生后的第二天,我爹才来了我娘的院子。而且,我也是个不受爹爹疼的女儿。娘在我出生后没多久便患病去世了,爹爹也无心照顾我,便将我安置在倚栏院里,让琪儿伺候着我。就这样过了十八年,不过,日子虽然辛苦,却还是自在的。”不知为何,在梁烜面前,晏双飞总是有种分享自己心事的欲望,希望自己的经历能被他知晓,被他理解。 梁烜心一疼,竟然忍不住伸出手,将晏双飞揽入怀中。“难为七七,撑过了这么多年。” 晏双飞嘴巴张成了一个o型,瞪大了眼睛,思绪完全陷入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之中。梁烜的身上有着淡淡的清香,不像梁烨身上的龙涎香那般浓,说不出是什么香味,但是却很让人心旷神怡。 晏双飞把下巴抵在梁烜的肩上,竟然很享受这样的怀抱。她抿嘴偷笑,不料却笑出了声音。 梁烜并不放开她,也笑着问道:“何事让七七这般开心?” “烜哥哥的怀抱很温暖,让七七觉得很安全,很幸福。”不知为何,“幸福”二字已然从她口中脱口而出。晏双飞下意识地埋下头,心里似乎有小鹿在撞。这一刻,她想她可以肯定这叫“心动”。 “那,一辈子待在烜哥哥的怀里,可好?” 温柔的声音在耳畔回响,晏双飞猛地从梁烜的怀里挣开,一脸错愕。梁烜显然预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只是静静地望着她笑,并不说话。 晏双飞觉着有些不可思议,他就这样和自己袒露了心迹,他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家室的人,难道他一点也不介意吗? “傻丫头。”梁烜似乎并不急于听到她的回答,反而主动转移了话题。“早些休息吧,容妃今晚怕是要过去同汐儿睡了,你安心歇着。” 说完,梁烜站起了身,欲要离开。 “烜哥哥——”晏双飞下意识地伸出手,拉住梁烜的胳膊。梁烜怔在那里,不解地望着她。 晏双飞脸一红,忙忙将手松开,支吾了一阵,道:“烜哥哥,或许现在很多事情都很难解释清楚,但请你相信,某些东西注定了,无论面对什么、经历什么,都不会改变。” 梁烜有些疑惑,怔了片刻,却还是点了点头。“我信。” 晏双飞努力地在脑子里组织语言,眉头都快蹙到了一起。“还有,我想和烜哥哥定一个约定。” “约定?” “我想让烜哥哥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晏双飞纠结的是如何同段祁沨“离婚”。当初答应嫁入丞相府,仅仅是为了摆脱晏府的束缚,也是借着丞相的高枝接近皇宫,进而找到自己的真命天子。如今,她肯定自己已经找到了让自己心动的人,却才意识到一个尖锐的问题——丞相府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休掉她呢?被休掉的她又如何能改嫁到皇宫呢? 一个月,说长,把握不好却只能稍纵即逝,一事无成;说短,却要和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朝夕相处,与自己喜欢的人生生隔离,用“度日如年”形容也不为过。一个月,希望她能够处理好那些复杂的事情,一心一意地将自己交给他。 “那,一个月后,我们的约定是?”梁烜似乎猜到了晏双飞的心思,眼神里多了几分特殊的色彩。 晏双飞低眉浅笑,鼓足了勇气开了口。“烜哥哥,你可信‘一见钟情’?” 梁烜再次怔在了那里,或许他从未想过,晏双飞一介女子竟然会这般勇敢直白。只是短暂的沉默,梁烜很快便露出了温暖的笑容。“我信。”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可知。君若知晓,又可愿等我一月?”晏双飞脸一红,忙忙低下了头。 梁烜已然明了一切,执起晏双飞的手,轻声道:“傻七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晏双飞自然懂得词中的含义,脸上越来越烫,心里也越来越甜。 “一个月后,蒲草依旧柔韧如丝,只愿磐石亦无转移。”晏双飞一字一句轻吐而出,短短二十字,却让她觉得比说了好几百字还要辛苦。 梁烜淡然一笑,目光却万般深邃。 “七七可知,在烜心里,无论经过多少时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七七,不是情。” 020 回府 段祁沨回到喜澜宫的时候,晏双飞正扬着嘴角睡得香甜,像是在做一个甜蜜的美梦。他伸出手臂把晏双飞往他怀里一揽,抱起晏双飞便往外走。 晏双飞迷迷糊糊之间,只感觉自己的身子好像腾空了,又像是靠着一面结实的墙。走了几步,她便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原来是在段祁沨的怀里。 “喂,喂,你要带我去哪里?!”晏双飞大惊,下意识地挣扎,握起粉拳便往段祁沨身上砸去。 段祁沨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停下了攻击,眼巴巴地望着他。这个女人,每次一脸无辜的时候,他就拿她没辙。段祁沨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解释道:“回家。” 晏双飞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回去,不满地埋怨道:“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不让我在宫里休息,舟车劳顿的,我哪里受得了。” 段祁沨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虽然她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但是单凭她刚刚那句话,就知道她不是个好欺负的女子。 “新婚第二天,就不回家了么?”段祁沨嘲讽一笑。 晏双飞被他堵得没话说。想起刚刚她背着他“偷情”,晏双飞不免有些心虚。现在还是乖乖听他的话吧,毕竟是自己对不起他,而且,她的休书还掌握在他手上呢。 “回家,回家,当然要回家!”想到这里,晏双飞立刻换上了一脸谄媚的笑容。“都听你的,我没有意见。” 段祁沨狐疑地看了她几眼,干脆松开手就把她放了下来。“笑得这样自然,看来能走路了。” “……”晏双飞瞪了他一眼,却还是乖乖地跟在他后边走着。一路上她一直在想,笑和能走路有什么关系。枉她聪明一世,段祁沨的思维方式,她却怎么也无法理解。 来到宫门口,一辆马车已然在夜幕之下候着,车夫却是个陌生的中年男子。 晏双飞正纳闷,马车的门帘突然被掀开,一张男人的脸在她瞳孔里放大。 咦,好像,在哪里见过? “嫂子,好久不见。”爽朗的声音响起,晏双飞恍然大悟。 “你是那个……司马懿?”晏双飞兴奋地大叫。她现在知道,这个“司马懿”不是三国时期的那个,但弄不好他也是从三国“穿越”而来,那样可就好玩了。 司马弋尴尬地点点头,算是承认。 为什么段祁沨每次和这个女人待在一起,都会觉得丢脸呢。她怎么一看到个男人就这么兴奋。先是在花园里同大皇子恋恋不舍,再就是在灵犀宫和二皇子眉来眼去,现在遇见司马弋都能有这么大的反应。 “你可认识曹操?刘备?诸葛亮?”晏双飞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一股脑儿都问了出来。 司马弋一怔,随即反应了过来,笑着解释道:“嫂子误会了,玄奇并非三国时期的‘司马懿’,玄奇这个‘弋’字,乃是‘射’的意思。” “原来是那个‘弋’啊!”晏双飞恍然大悟,又好奇问道,“对了,你为何自称‘玄奇’呢?” “这是我的名号。” “原来如此啊。”晏双飞顿时明白了一切。古代人不就是喜欢给自己取个什么名号啊,字啊,就好像她最爱的才子王勃,就有一个好听的字——子安。 “上去吧。”段祁沨没好气地催道。看来以前是自己高估了她,还以为她脑袋好使呢,如今竟然问出这么多显而易见的问题,难道是被击了一掌,退化了? 马车上,三人坐在了一块儿,段祁沨和司马弋专注地聊着所谓的国家大事,晏双飞百无聊赖地在一旁,一会儿瞧瞧车里的那俩帅哥,一会儿低头扯弄衣角,一会儿挑开窗帘看看外面,不过外面一片漆黑,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这个段祁沨,绝对是故意的。放着家里那么好的马车不坐,偏偏要同这个司马弋共乘一车,把她晾在一边,还那么心安理得地聊他的天,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晏双飞气呼呼地想着,却只能偷偷地瞪他,大气也不敢出。 “怎样,新婚生活还好吧?” 司马弋突然的问话让埋头胡思乱想的晏双飞猛地回过神来。她下意识地看向段祁沨,他也正在看她,眼里竟然是些许的戏谑。 他、他、他!他竟然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她?!太过分了,他以为自己嫁给他是供他玩乐的么?这么不真诚! 晏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即笑着看向司马弋道:“谢谢司马公子关心,沨哥待我很好。说起这段姻缘,还要感谢司马公子亲自上门提亲呢。” 段祁沨被那一声“沨哥”给雷到了,虽然他也听过这个称呼,可她却在人前这样唤他,确实过于亲昵。而且,她一直以来就不想嫁给自己,更是想要脱离自己的束缚,为何每次在人前却装作同他那般恩爱呢。 “哈哈哈哈,那嫂子是否该请玄奇吃个饭呢?”司马弋笑道。 “应该的,应该的。”晏双飞点头称是,心里却狰狞着大吼,解铃还需系铃人,你要是能帮我把这段“孽缘”给废了,我请你吃十顿饭都没问题! “对了,师兄。”司马弋突然想起了什么,冲着段祁沨说道。“过几日便是丞相五十大寿,师父会否过来?” “我爹大寿,师父定会赶到。”段祁沨收回内心的疑虑,肯定地点了点头。 司马弋显得很是兴奋,又朝着晏双飞笑了笑。“嫂子,你和师兄的姻缘可是我们的师父亲自定的,谢我倒是其次,你们啊,可得好好谢谢师父。” “师父?”晏双飞反问。 “嗯,我们的师父云无涯可是位世外高人,我和师兄少年时候跟着他学习武艺,十五岁时才回的家。师父喜欢云游四海,很少来看我们,算算日子,我们可是已有三年未见了。”司马弋详细地解释道。 晏双飞不免疑惑了起来。一个晏双飞从未见过的世外高人,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一个段祁沨三年未见的师父,怎么突然给他指婚?实在是太奇怪了,下次见到,一定要好好会一会这个“世外高人”。 “师兄性情冷傲,却是对师父言听计从,今日见你们相处这般好,倒是羡煞了玄奇啊。”司马弋笑道。 晏双飞干笑两声,便懒得回复了。段祁沨倒很是能干地转移了话题,继续讨论着他们的国家大事。 看来要想和段祁沨离婚,必须从那位云无涯高人的身上下手啊……晏双飞暗自分析着,迷迷糊糊,又睡了下去。 021 丫鬟 回到丞相府,虽然已近子时,却依旧灯火通明。 相府大厅内,丞相与丞相夫人正焦急地等待着段祁沨和晏双飞的归来,见着他们的身影翩翩而至,内心喜极,忙忙迎了上去。 “沨儿,怎么这会儿才回府?可是面圣出了什么岔子?”丞相夫人握住晏双飞的手,把担忧的目光投向了身旁一脸冷色的儿子。 段祁沨摇了摇头,简略地说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夫人被汐公主击了一掌,留在了姑母宫中休息了一阵。” 晏双飞趁着大家都在看段祁沨,抬起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没什么大事”,她差点就丢了小命好不好,竟然如此不在乎她。 听闻此言,丞相夫人倒是焦急了起来,忙忙打量起晏双飞的身子,关心地问道:“飞儿,可有伤到哪里?请大夫看了没?” “沨儿,你怎可如此粗心,让公主伤了飞儿。”丞相斥责道。 “爹,娘,飞儿没事了,只是一点点小伤,在宫内夫君已经请御医为飞儿仔细诊治过了,爹娘无须担心。”晏双飞忙忙站出来打圆场,一脸无害的微笑。 段祁沨瞧了她几眼,并未言语。 “那快快回房歇息吧。”丞相夫人嘱咐道。 晏双飞行了个万福礼,言词恳切地说道:“劳爹娘担心挂念,这么晚还在等飞儿和夫君回家,飞儿在此谢过爹娘。” “乖孩子,快去歇息罢。”丞相夫人忙忙将晏双飞扶起,眼底尽是怜爱的神色。 段祁沨挑眉,嘴角勾起一丝隐约的微笑。 这个女人,倒很会说话。虽然不知道她的目的何在,但总有一天,他会揭开她身上所有的秘密。 根据协议内容,晏双飞再次和段祁沨“和平”地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段祁沨起得早,一大清早便出了屋子,琪儿进屋伺候的时候,只见着晏双飞一人躺在床上,也不觉得奇怪。 晏双飞醒来的时候,按照古代的说法,已经是巳时之末,将近午时了,也就相当于快到现代的上午十一点钟,这在古代算是起得很晚了。好在丞相府不用每天都请安,而且又因为昨日晏双飞受了伤,丞相夫人吩咐不要吵醒她,让她好生休息,于是晏双飞睡得特别满足。 晏双飞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竟然看到三个人影在她的房内走动着,像是在收拾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看,其中一个正是琪儿。 “琪儿……”晏双飞轻声唤道。 琪儿一见晏双飞醒了,忙忙快走了过去,开心地问候道:“小姐,你醒了?” “嗯。”晏双飞淡淡地应了一声,指了指外边书房忙碌的两个人影,问道,“那两人是谁?” “回小姐,那是丞相夫人挑给小姐和姑爷的丫鬟,和琪儿一样,是来伺候小姐和姑爷起居的。”琪儿温和地应着。说完,琪儿便扭头朝着那边的那两人唤道:“红雪,紫云,快点来见过夫人。” 那两名名为“红雪”、“紫云”的丫鬟忙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进了内室,纷纷跪在了晏双飞的面前。 “奴婢红雪、紫云见过云骑夫人。” 晏双飞一怔,忙忙应道:“免礼吧。”这才一天的时候,她差点忘记了她还是什么“云骑夫人”呢。 “你叫红雪?”晏双飞看向左边那位红色衣服的少女,她大概十六岁左右,稚气未脱的样子,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很有神采。 “回夫人,奴婢红雪。”红雪抬起头冲着晏双飞笑了笑,晏双飞又是一愣,没有想到这个丫鬟竟然敢和自己对视,还展现了如此无邪的笑容。想到这里,晏双飞对她有了些许的好感。 目光渐渐转移到了红雪身边的紫衣女子身上,只见那女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消瘦,却如弱柳扶风,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子,顾盼之间,让人不由自主地怜爱。 “那你便是紫云咯?”晏双飞努努嘴,心里不免想要发笑。这个相府,敢情是按人穿衣服的颜色来为丫鬟取名的?该不会还有人叫“小黄”什么的吧。 “奴婢紫云,见过夫人。”紫云又是乖巧地行了个万福礼,垂着一双眸子,并不敢直视晏双飞。 看来这个紫云丫鬟,比起那个红雪,显得更加懂事乖巧很多。但是有的时候,太“懂事”了也不是一件什么好事,特别是在这样特殊的情况下来到自己身边,说不定,便有着什么“特殊”的任务。 “既然你们现在是我和夫君的丫鬟,便要听从我和夫君的命令,切不可有什么鬼祟的想法。我和夫君都是赏罚分明之人,自然不会亏待了下人。”晏双飞并不想同这两个丫鬟有太多的交集,交往过深,便会暴露了太多的秘密。她打着“官腔”,说了一番不疼不痒的话,也算是显了显她这位“夫人”的气魄。 “奴婢遵命。”紫云淡淡地应着,红雪慢了半拍,见着紫云如此回答,也跟着道:“奴婢遵命,奴婢遵命。” 或许,她们的心里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憧憬,以为自己和别的主人会有所不同。但是,在探清这两人的来历之前,她必须好好地伪装自己,只好让自己变成一个与她们生分的“主子”。就算她们两人并未有何不良居心,但若是资质尚浅,忠心不够,也容易暴露她太多的秘密。她的身边,也唯有琪儿可以信任了。 “你们退下吧,琪儿,伺候我梳洗。”晏双飞轻描淡写地吩咐道。看来,还是“自家人”可靠一些。 才刚刚梳洗完毕,丞相夫人便款款而至。晏双飞同着丞相夫人同坐在桌边,品着点心,虽然做工不如现代吃的小甜点那般精致,但也是美味可口,很合晏双飞的胃口。 “飞儿啊,有些话,为娘不知当讲不当讲……”闲闲地拉了些家常后,段齐氏便进入了正题。 晏双飞心里嗤笑,古代人一般说这句话,摆明了就是认为“当讲”嘛。晏双飞在想,若是自己回一句“既然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别讲了”的话,那位夫人会是如何反应。但是想归想,她还是乖巧地应道:“娘严重了,但说无妨。” 段齐氏的脸上有点尴尬的神色,晏双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她尴尬的原因,段齐氏的话已然让她也尴尬起来。 “飞儿啊,你同沨儿之间,可是有何矛盾?为何……为何未曾圆房?” 022 沐浴 晏双飞尴尬是尴尬,心里却悄悄地打起了小算盘。 原来丞相和丞相夫人一直在关注着他们儿子和她的“婚姻生活”啊,连“闺房之事”都能难逃他们的“法眼”。其实古代人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那什么新婚之夜的“落红”之说,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话题。也怪自己考虑不周到,当晚就没有进行伪装措施,搞到现在被人抓住了把柄,一眼便识破了自己的“阴谋”。 “呃……”晏双飞绞尽脑汁地在想着应对的措施,果然很多谎言是在情急的状况下被逼出来的,晏双飞很快便找到了完美的理由。“娘有所不知,前几日飞儿染上了风寒,不想传染给夫君,便同夫君和衣而眠。昨日飞儿风寒刚好,却受了汐公主一掌,夫君心疼飞儿的身体,便未有和飞儿圆房……” “原来如此啊。”段齐氏松了一口气,“没有矛盾就好,娘还怕是沨儿欺负你了呢。” “哪里,夫君待飞儿很是关爱,娘多虑了。”晏双飞和善地笑笑,心里却是无限狰狞。什么怕他欺负她,应该是怕没得孙子抱吧!这古代的人啊,对这“香火”问题看得就是重,晏双飞狠狠地鄙视了一下某些“古代人”。 晏双飞原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丞相夫人马上便杀了个回马枪。“既然身体已无不适,今晚便……” 接着,段齐氏又附在晏双飞耳边悄悄地传授了几招“闺房妙招”,听得晏双飞面红耳赤的,恨不得有个地洞给自己钻进去。 “娘就不打扰你了,你好好休息。”分享完自己的“心得”,段齐氏朝着晏双飞暧昧一笑,便起身离开了晏双飞的屋子。 晏双飞只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断地抽搐,一脸无奈地望着段齐氏远去的背影,心里五味陈杂。 唉,没想到古代人也是挺开放的,那几招,不知道受不受用呢…… 呸呸呸,在想什么呢。晏双飞一个巴掌就甩到了自己脸上,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枉她还同着大皇子定了“一月之约”,现在竟然把心思放到了这上面,真是无地自容啊! 看来,那两个丫鬟,定也是丞相夫人放在自己身边的两个监视器,若是不做出一场让她满意的戏来,她是不会罢休的了。 此时的隐忍是为了今后的爆发,既然现在她还未有想到离开丞相府的万全之策,她就必须好好地在这个丞相府“独善其身”。 ———————————————————————————— 直到晚膳用完,段祁沨还是未有出现。段祁泠陪着丞相和丞相夫人去了后花园散步,而晏双飞则是径直回了东苑,一头扎进了被窝里。 这个该死的段祁沨,不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就溜走了吧?晏双飞咬咬牙恨恨地想着。 “琪儿,红雪,紫云,帮我倒水,我要洗澡。”晏双飞猛地将被子一甩,嘟嚷着站起身来。 罢了罢了,那个死男人,最好永远别回来,她一个人乐得自在。 泡在热气腾腾的大桶里,晏双飞的心情渐渐好转了起来。晏双飞对古代的“花瓣澡”很是喜欢,女孩子嘛,总是拒绝不了这些花花草草有香味的东西。丫鬟们都被晏双飞遣了出去,就算是真心相待的琪儿,晏双飞也不喜欢洗澡的时候被她伺候。洗澡的时候被一个人盯着,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 享受完泡在水里的美感之后,晏双飞满足地从浴桶里走了出来,擦拭着自己的身体。古代的自己,皮肤没了现代各种的污染刺激,简直是好的不得了,甚至可以说“吹弹可破”。 正自恋着,晏双飞却隐约听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古代的房子都是“套间”,东苑的屋子都有个小厅堂,进来便是书房,再跨过一道槛便是内室。若是听得没错,刚刚是书房的门被打开又关上,应该是段祁沨回来了无疑。而书房和自己所待的内室,连一扇门都没有,相隔的地方也就一个门槛而已,若是他贸然走进来,自己的名节岂不是毁于一旦…… 晏双飞下意识地扯过衣架上的衣服,慌忙往自己身上套。岂料段祁沨走得太快,她才刚刚将内衫穿上,段祁沨已然踏入了内室。 此时的房间里,因为水汽蒸发的缘故,朦胧着一片雾气,带着些许的温暖和湿度,让二人对视的画面显得更加旖旎。 段祁沨完全是愣在那里,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回避。那是怎样唯美的一个女子,略带凌乱的长发静静地散乱在胸前,晶莹的眸子里透着微微的震恐,密而翘的睫毛上还停留着细小的水珠,让人不自觉地怜惜。那轻启的唇,是自然的粉色,水润丰盈。她只着了一件薄薄的丝袍,还隐约能看到里边诱人的春光。她的身材和皮肤是那般好,这样瞧上一眼,怕是再也忘记不了。 晏双飞明明是想大喊一声“非礼”,却被段祁沨炽热的眸子看得说不出话来。那种光彩的眼光,她是第一次从他眼里看到。在她印象里,他总是板着一张扑克脸,不苟言笑,少言寡语,目光也是清清冷冷。而这一刻,她竟然有种沉溺在他的眸子的感觉,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慢慢的沦陷。 那是一张不易靠近却勾人靠近的俊脸,脸上的冷傲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又诱惑人前往,如今的眸子,竟然也闪着异样的光芒。这个时候的晏双飞,才对他这个“临南最美的男子”的称号稍稍服气。 不知道这样对望了多久,直到琪儿和红雪、紫云进来为晏双飞添热水,才打破了这个定格在内室的暧昧画面。 “小姐……”琪儿正想询问晏双飞是否需要添些热水,却见着晏双飞只着一件薄衫,与段祁沨隔着不到三尺的距离,“深情”地对望着。 红雪和紫云显然也看到了屋内的情景,忙忙低下了头,却是在抿嘴偷笑。 琪儿也红了脸,忙忙低头,会意地想要退下去。 晏双飞猛地惊醒,目光扫过段祁沨,便看到了琪儿身边的两个丫鬟。 既然事已至此,不如利用这个机会,做一场戏给她们看看。 “琪儿——”晏双飞出声叫住琪儿,眼底闪过一抹精光。“你们三个去给将军重新倒一桶水来,我要伺候将军沐浴。” 琪儿先是愣了片刻,随即咧开嘴应道:“是。”说罢,便带着红雪和紫云出了屋子。跨出门槛的那一刹那,晏双飞装作无意地往那边扫了一眼,果然见着紫云偷偷地回望了一阵。 023 做戏 琪儿等人退下去之后,晏双飞忙忙回到屏风后着上了衣裳,里里外外裹了几层,这才敢再出去同段祁沨说话。 此时的段祁沨,正坐在内室的椅子上,一脸波澜不惊地欣赏着墙壁上的水墨画,可是沉重的呼吸声却出卖了他此刻异样的心情。 看什么看,看了二十多年的画,还能瞧得这么起劲。晏双飞见段祁沨只盯着墙壁上的画,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出来,暗自鄙夷了他一阵,却想起刚刚暧昧的一幕,又没骨气地红了耳根。 “喂,段大帅哥。”晏双飞在段祁沨身边坐下,没好气地唤了一声。只有装出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才能掩饰住自己的尴尬。 段祁沨早已习惯了晏双飞这样唤自己,虽然他不知道这个称谓到底是何意思,却比那句“沨哥”让他觉得自在。 “怎么?”段祁沨假装毫不在乎地随口问道。 “你怎么这么淡定?”晏双飞蹙眉,“怎么不问我为何突然要伺候你洗澡?” “夫人伺候相公洗澡,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要问原因?”段祁沨挑眉,一脸的单纯无害。 这个人要么不说话,一多说几个字,准没好话。晏双飞总结出了这样一条定理。 “我们可是签了协议了,只做名义上的夫妻!”晏双飞振振有词。 “我们也没有成为‘实质上’的夫妻啊。”段祁沨轻笑一声。 “……”晏双飞的脸再一次没骨气地红了起来。 段祁沨敛去脸上淡淡的笑意,也意识到事态并不简单,站起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晏双飞道:“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晏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还知道问啊,一天到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真想……” 晏双飞那句“我真想狠狠地揍你几拳”还没说出来,琪儿已经带着红雪和紫云提着热水进来了。晏双飞见状,立刻换上了一脸暧昧的笑容,起身缠住段祁沨的胳膊,娇嗔道:“我真想一直待在你身边,一刻都不愿分开。” “……”段祁沨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见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起了变化,他瞪大了双目想要扯开她的手,晏双飞却努力地朝他使着眼色。碍于丫鬟们在,段祁沨只好作罢。 “将军,夫人,水好了。”琪儿乖巧地说道。在二人相处的时候,琪儿都是称晏双飞“小姐”,但是在人前,琪儿却是叫晏双飞“夫人”,这样的玲珑乖巧,可见一斑。 “我知道了,你们退下吧。”晏双飞吩咐道。 “是。”三人齐声应道,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隐约之间,晏双飞还听到了书房的门被关上的声音。 “人走了,可以放开了吧?”段祁沨瞟了一眼正在出神地看着丫鬟们离开方向的晏双飞,淡淡地开口问道。虽然是问句,冷冷的口气却让人无法说“不”。 晏双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忙忙松开抱住他胳膊的手,支支吾吾地解释道:“你……你不要误会……我只是……” “只是什么?”段祁沨原本不想逗她,只是看她平时那般精明,此刻却是一脸窘迫,顿时来了兴趣。 “好了,不和你闹了!”晏双飞说不过去,轻轻地跺了跺脚,便唧唧呱呱地把今天段齐氏找她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段祁沨的脸色越来越暗,眉头也蹙了起来。认真的男人总是最帅的,这句话晏双飞开始认可了起来。见着段祁沨沉思的样子,她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所以,你想表演一出戏给她们看?”段祁沨问道。 晏双飞猛地从花痴状态回过神来,使劲点头。“还需要你配合。” “让我配合,有什么好处没?”段祁沨扬扬眉,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协议上,可是没说要帮对方做什么事情啊。” “协议第三章第二条不是说,甲方和乙方要互帮互助的吗?!”晏双飞努力地“引经据典”,企图“混水摸鱼”。 还没等段祁沨开口拒绝,晏双飞已然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用着无辜地眼神盯着他。“好哥哥,江湖救急啊。” “哈哈哈哈——”段祁沨爽朗地笑出声来。江湖救急这个词都能被她用出来,真是服了她了。不过,这一句“好哥哥”,听起来还不错。 晏双飞第一次见着段祁沨这般爽朗地大笑,原来他咧开嘴笑的样子是那样好看,那笑起来的眼睛就好像是璀璨的星星,闪着异样的光芒。 “好,本哥哥这次就帮你一把,不过……”段祁沨敛去笑容,假装不悦地看向她握住他的那双手。“可以不要趁机吃哥哥的豆腐吗?” “……”晏双飞闻言慌忙放开手,一脸尴尬。 “哈哈哈哈——”段祁沨忍不住又笑了起来,丝毫不避讳晏双飞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去了屏风的另一侧。 这个人,真的是段祁沨吗? 刚刚笑的那张脸,真的是平常她见到的那张扑克脸吗? 那些话,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吗? 有那样一刻,晏双飞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不过,那个男人,还是改不了一往的可恶。这场戏,明明是为了他们两个好,免得以后受他娘亲的监视,他倒好像是在帮她一个大忙似的。 唉,交友不慎,交友不慎啊。 晏双飞努努嘴,也跟着段祁沨的脚步走近了浴桶。她下意识地往着右边的窗户看去,印着烛光,一个隐藏得并不是很好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球。看来这位“潜伏者”道行太低,或者是对这个东苑的布局并不了解,竟然这么容易就被发现了。 “夫君,飞儿伺候你沐浴。”晏双飞娇嗔着声音,话才吐了半句,就感觉到自己的胳膊上颤栗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段祁沨顺着晏双飞的眼光看去,半个人影印在窗户纸上,特别明显。 “乖。”段祁沨轻吐一声,声音里好似饱含柔情。 那日她扯着他的胳膊,对着他说“乖”的仇,他总算是报了。 要知道,他可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怎容得她一介女子对他用那个词。 段祁沨心里这样想,晏双飞却不以为然。这一个“乖”字,倒没有让晏双飞联想到那日宫内的戏谑,更没有觉得受了羞辱,反而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子又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明明知道是在做戏,她又在多想什么呢。 自嘲地笑笑,晏双飞回过神,纤纤素手覆上了段祁沨的肩头。 024 圆房 密闭的房间里,再一次红烛高照,这个晚上,晏双飞比洞房那晚还要紧张。 刚刚为段祁沨脱去衣袍的那一刻,她用力地闭上了眼睛,不允许自己有一丝的邪念,毕竟,皇宫里还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那个人,才是她应该珍惜的真命天子。 段祁沨这次沐浴的时间特别短,好似只是进去了一会儿,身体刚刚泡了水,便出了浴桶。晏双飞瞧着窗外那个黑影还是没有离开,只好又硬着头皮为段祁沨披上了睡袍。 睁眼的那一刹那,晏双飞刚好仰起脸,碰上了段祁沨闪着光芒的目光。那种光芒稍纵即逝,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再仔细瞧他时,已然是平时那副冷淡的神情。 “夫人,今晚可有不适?”段祁沨冷淡地问出声。答应了她做好这场戏,他本想言辞温柔一些,可是平常习惯了冷淡,这么快也转换不过来。 晏双飞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手臂已然挽上了段祁沨的胳膊。“飞儿已经痊愈了,夫君无须担心。” “那,今夜可否还为夫一个‘洞房花烛夜’?”段祁沨说这句话的时候,红烛印得他的脸微微泛红。他不安地眨了眨眼,呼吸不知为何变得沉重起来。 晏双飞娇羞地将头埋进段祁沨的怀里,段祁沨会意地将她横抱而起,在红烛的照印下走进大红色的喜帐之内,将怀里的她轻轻置于柔软的被榻上。 晏双飞怔怔地看着段祁沨的身子压了下来,紧贴着自己,两张脸之间隔着不到三厘米的距离,四目相对,一股电流猛地从身子里经过,还好一瞬间消逝无踪。 帐子被段祁沨轻轻放了下来,罗纱帐的大红喜色颜色较深,外边的人应该是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况。晏双飞这样想着,便果断地将眼睛闭上,深怕再与身上的人对视下去,自己就会被“美色”所迷惑。 两人僵在那里,竟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说好的一起做戏,可真真到了这一刻,谁都不好意思。 晏双飞灵机一动,故意加大了声音的音量,道:“夫君,等等,飞儿觉着有点冷,你看看窗户关好了没有。”看了这么久的戏,也该休息休息了,只要明早她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便是皆大欢喜。 段祁沨稍稍一怔,随即会意地离开了床榻。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刹那,眼角的余光明显地扫到了窗外的那个黑影。黑影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立刻静悄悄地闪开了。段祁沨仔细地听着,发现那黑影走路的声音虽然细微,却不像是练武之人的飘逸轻盈,倒像是小女孩蹑手蹑脚走路的声音。突然,段祁沨的耳边似乎有风轻啸而过,一回神却已经没了声音。 难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在偷听?而且,是一个刚刚连他都瞒过去的高手。 段祁沨确认屋子外边平静了之后,索性将屋内的红烛尽数熄灭,借着微弱的月光,在床边坐了下来。 “怎么样?”晏双飞放低声音,轻轻地问道。 “都走了。”段祁沨也沉着声音回答道。 “都走了?!”晏双飞不解地看向他,月光透过窗户纸射入房内,一片朦胧,她只能隐约分辨出他的轮廓。“什么意思?” “没什么,睡吧。”段祁沨起身准备离开,却被晏双飞拽住。 “拿刀来。”晏双飞唤道。 “什么?” “你拿刀来,我要……割手指,以此来证明我们……”晏双飞的声音越来越弱,虽然她是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少女,但是说到这个话题上,还是不免有些局促和尴尬。 段祁沨沉默了半晌,才慢慢地离开了床榻,从书房取出了自己并不常用的一把匕首,再一次来到了内室。 他静静地在床边坐下,将晏双飞的身子往里推了推,猛地掀开自己的手臂,狠狠地将匕首横上去一划。 “你……”晏双飞轻启朱唇,一把抓住了他握住匕首的手,制止他继续往下割。鲜血在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清楚颜色,却也能让人想象到赤红色的触目惊心。 丝丝心疼涌上心间,晏双飞握紧了段祁沨的手,轻声道:“沨哥,谢谢你。” “没事。”段祁沨淡淡地应了一声,忍着些微的疼痛将流出来的血尽数抹在被单上。 晏双飞忙忙找出一些金创药和一条丝带,给他包扎,突然又意识到没有给他清洗伤口,又想要拆开来重新清洗。 段祁沨按住晏双飞的手,示意她不要再麻烦,直接打结,晏双飞还想再说话,却被段祁沨给堵了回去。“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可是这的几千几万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毕竟还是一刀啊。晏双飞不免有些心酸。她本想自己割破手指制造一个“落红”的假象的,岂料段祁沨这样果决,丝毫没给她拿刀的机会。 “早些休息吧。”段祁沨动了动被包扎好的手臂,觉着无碍,便走下了床。 “沨哥——”晏双飞唤住他欲要离开的脚步。 段祁沨的背影僵在那里,洒满了淡淡浅浅的月光,印入了晏双飞的眼中。 “若你娶的不是我这样一个蛮不讲理和你订立条约的人,你是否会同她平淡且幸福地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帮助我而演戏?” 背对着晏双飞的段祁沨嘴角不自觉勾起一丝苦笑,神情在月光下略显悲哀,只是晏双飞却察觉不到。 他的身边,是不可能有那样一个人的。她有她所谓的“命格”,他又何尝不是。 段祁沨没有回答晏双飞,默默地走出了内室。 东苑又恢复了平静,静得出奇,静得晏双飞合不上眼睛,只得瞧着天边蔓延的月色,第一次在古代失眠。 小巷深处,已是三更天了,一抹黑色的身影飞身穿过寂寥无人的街道,停在了小巷尽头的锦衣男子身边。 “主子。”她轻身跪了下去,简洁地汇报她所知晓的情况。“白日段老夫人去了东苑,将军和夫人依旧很是恩爱,而且……他们今夜圆房了。” 听到“圆房”二字,心里似乎起了什么涟漪,却稍纵即逝。“为何今夜才圆房?不是说关系很好么。” “夫人称前几日身体不适,今日才恢复过来。”黑衣女子思忖了片刻,又补充道,“将军和夫人的恩爱,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这样便好。”男子勾唇一笑,在月光下略显诡异。“继续盯着。” “是。”黑衣女子轻声应道,转瞬便消失在忙忙夜色之中。 幽深的小巷,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似的,再一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平静。 025 归宁 按照梁国的习俗,婚后第三日便是归宁之期,也就是该回娘家了。 才刚刚晨起,琪儿和红雪、紫云都将带去娘家的礼品收拾好了,全是她们置办的,每一样都是成双成对,寓意着将军和夫人百年好合。 那晚,晏双飞和段祁沨的戏成功地骗过了段老夫人的眼线,床单上的那一抹红色也让段老夫人深信不疑,不再去追究那个让他们都尴尬的问题,倒是催促着段祁沨快快带着晏双飞回娘家,拜见岳父岳母。 用完午膳,晏双飞在琪儿的陪同下来到丞相府的门口,见着早已在等候的段祁沨。他今日穿的是一件黑色丝袍,颀长的身段,飘逸的刘海,精致的五官,有种性感的帅气。晏双飞不自觉脸一红,忙忙将视线移开,发现他的身边站着一位陌生的男人。看那打扮,应该是名侍卫。不过,他虽然在段祁沨身边显得很是恭敬,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冷酷异常,倒是和段祁沨有的一拼。 “沨哥,这位是谁啊?”晏双飞走过去,很是自然地问道。她喊“沨哥”喊了几次,倒也习惯了,反正段祁沨也没有表示过拒绝,她也懒得改口。 “末将段铭拜见云骑夫人。”晏双飞还在等待段祁沨的回答,段铭早已经跪了下去,行了个标准的将士礼。他说话虽然客气恭敬,语气却是冷冷淡淡的,脸上也是波澜不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的变化。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主人冷酷惯了,连侍卫也变成这幅德性了,段祁沨还真是害人不浅啊。 “无须多礼。”晏双飞收回心里的无限遐想,亲切地冲他笑了笑。 “段铭是我的贴身护卫,也是我军队的前锋,前几日被我遣去办事,今日才回府。”段祁沨言简意赅地向晏双飞解释着,虽然话少,却将段铭在府中的地位凸显了出来。 贴身侍卫,还是前锋将军,看来段铭在段祁沨心里还是个心腹呢。晏双飞在心里琢磨着。段铭是段祁沨的心腹,琪儿是她的心腹,不如把这两个人给凑到一起…… “上车吧。”段祁沨打断了晏双飞的胡思乱想。 晏双飞尴尬地笑笑,握住了段祁沨伸出来的手,踏上了马车。 她刚刚绝对是疯了,她和段祁沨又不是一对,干嘛要把自己的丫鬟和他的侍卫凑成一对。疯了,绝对是疯了! 临南知州晏府门口,等候的人早已经站了多个时辰。晏常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今日归宁,却不知道准确时辰,只好遣了下人在门外守候,一旦瞧着丞相府的马车便向他报告。要知道,他马上要接待的人不仅仅是自己的女婿,也是当今丞相的儿子,更是皇上钦点的“云骑将军”。而他的女儿,也不再是那个平凡的小麻雀了,而是高高在上的凤凰——云骑夫人。 晏双飞在段祁沨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段祁沨执起她的手,便朝着晏府走去,段铭和琪儿都在后边跟着。 “卑职晏常拜见云骑将军、云骑夫人。”早已接到消息的晏常讪笑着迎了上来,很是恭敬地行礼道。 段祁沨并不上前去扶,淡笑着说道:“岳父无须多礼,该是小婿向岳父行礼才是。” “哪里哪里。”晏常心里得意,却不表现出来,眼光渐渐看向了段祁沨身边的晏双飞。几日不见,他的女儿出落得更加漂亮了,而且还增添了几分贵族的气质。 “爹爹——”晏双飞碰着了晏常的目光,忙忙咧开嘴笑着放开了段祁沨的手,迎上去挽住晏常的胳膊,一副亲密非常的模样。“爹爹,几日不见,飞儿甚为挂念,不知爹爹可有想念飞儿呢?” “如何能不想,爹可是每日都在念叨你呢。”晏常很是满意女儿对他的亲好,点头应和着。“来来来,快进屋。” 段祁沨轻轻颔首致意,跟着晏常和晏双飞进了大门。 正走着,晏双飞突然回过头来,朝着段祁沨扮了个鬼脸,轻轻吐了吐舌头,又笑着将头转了回去。 段祁沨轻笑了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听晏双飞提过一次,她好像是不怎么喜欢她的娘家人。而今日归宁,她却如此亲密地同她父亲寒暄,刚刚又朝着自己做鬼脸,看来,今天他又有好戏看了。 进了大厅,晏双飞看到了她“朝思暮想”的大娘和大姐,还有那个同她无恩无怨的三妹。大姐晏云妍还是改不了浓妆艳抹的习惯,穿着个大红色的袍子,本就妖艳的脸不知道涂了多少层粉,在黑夜里看见还以为遇见女鬼了呢。倒是她的三妹晏云姗,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眸子水汪汪的,惹人怜惜。不过,晏双飞却深谙“深藏不露”这个道理,从来不对晏府的女人掉以轻心。 “大娘——”晏双飞美目一转,冲着晏刘氏甜甜地唤道。 晏刘氏本来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向晏双飞行礼,被她这样一唤,心里惊多于喜。 “还不快快拜见将军和夫人!”晏常见着那三个女人都在发呆,忙忙低声提醒道。 晏刘氏忙忙福身道:“老身见过将军、夫人。” 身边的晏云妍和晏云姗也跟着行礼,晏云妍的语气却是不甘不愿,怨气非常。“云妍、云姗见过将军、夫人。” “免礼罢。”段祁沨淡淡地应道,又躬身对着晏刘氏道:“小婿见过岳母。” “将军快快请起。”晏刘氏受宠若惊,忙忙上前来扶。 晏双飞瞥了段祁沨一眼,见他冲着晏刘氏笑了一下后,目光便渐渐转移到了晏云妍和晏云姗身上,好像还很有兴趣地打量着,顿时火大,立马快步走了过去,挽住了段祁沨的胳膊,甜甜道:“沨哥,我给你介绍一下,那位是大姐,旁边的是三妹。” “大姐、三妹。”段祁沨轻轻地唤道,目光也开始变得复杂起来。 晏云妍哪里见过这样美的男子,刚刚段祁沨进来的时候她便一直盯着他看,发呆到忘记了行礼。这一刻,段祁沨看着她,向她打招呼,她更是傻在了那里,只会不由自主地笑。 晏云姗也曾听丫鬟们提过段祁沨的名字,今日一见他本人,果然是俊美异常,气质也是那般高雅,不免心中一动。她轻轻地福身,以微笑致意。 “大姐和三妹也是这般美丽可人,有女如此,岳父大人真是有幸啊。”笑容在段祁沨脸上泛滥,他的话语也渐渐有了温度,只是这样的笑容和温度,却让晏双飞心中不悦起来。 虽然这话有些于礼不合,晏常却还是干笑了几声表示认可,不敢得罪。 晏云妍一听段祁沨这般夸自己,心里更是激动非常,哪里还顾得上礼数不礼数,差一点就要奔上前去扑向段祁沨的怀里。这样一个美男子,还是丞相的儿子,皇上钦点的将军,竟然被她那个没用的妹妹给夺了去。一想到这里,晏云妍就气得牙痒痒。 这个男人,她一定得夺过来!晏云妍恨恨地想着,眼光渐渐定格在晏双飞有些失落的脸上,心里顿时亮了几分。 026 较量 晚宴备好后,众人便各自入座。晏常坐于首席,右手边坐着段祁沨,左边则是夫人晏刘氏,段祁沨和晏刘氏之间依次是晏双飞、晏云妍、晏云姗,围在一个大圆桌边,表面上显得和气融融。 敬完酒之后,晏双飞便笑着给晏常夹菜,一副孝顺的模样,惹得晏常满意地连连点头。晏刘氏眼里看着,心里嫉妒,晏双飞却又突然夹了一把菜放入她的碗里,一脸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娘,飞儿知道您爱吃青菜,多吃点。”晏双飞满脸堆笑,话里都是甜甜的腻味。 晏刘氏心一冷,想要开口骂人却碍于段祁沨在场,只得尴尬地笑笑道:“谢谢。”说着夹了一小根青菜放入口中。 要知道,她是最讨厌吃青菜的,晏双飞明明知道,却故意这样戏弄她,只是如今她却是能怒而不能言。 “将军,你吃这个。”正当晏双飞饶有兴致地戏弄着晏刘氏的时候,晏云妍很是殷勤地为段祁沨夹着菜,嘴里还不断地吐出温柔的字眼。 晏双飞撇过头,瞟了晏云妍一眼,只见她站起身子,一脸妖媚的笑容,手中的筷子夹了一只鸡腿,直接越过中间的自己,将鸡腿放入了段祁沨的碗中。此时段祁沨的碗里早已经是撑得老高了,里边什么菜都有,全是晏云妍的杰作。 有没有搞错,竟然当着她晏双飞的面勾引她的老公?! 晏双飞气得牙痒痒。虽然段祁沨只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但是她就是容不得别的女人动他的心思,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她的死对头。 “哇,这么多菜!”晏双飞故作惊讶状,一脸无害地望着段祁沨道,“沨哥,能不能分我一点呀?” 段祁沨自然明了晏双飞的用意,勾唇一笑,轻声道:“好。” 说着,还不待晏双飞过来夹,他已经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将自己碗中的各式美味尽数搬到了晏双飞的碗中,终了的时候还不忘温柔地提醒道:“慢点吃,别噎着。” 晏双飞腼腆一笑,虽然她现在实在是没有一点害羞,因为她知道段祁沨是在配合她演戏而已,但是还是装出了一副腼腆幸福的表情,就是要气死旁边的那个女人。 果然,这一招对晏云妍杀伤力极大,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夹给段祁沨的菜全部到了晏双飞碗里,那两人还如此卿卿我我,实在是让她又是嫉妒又是憎恨,就差跳起来把桌子给掀了。 晏双飞低头吃菜的时候,偷偷瞟了瞟旁边的大姐一眼,见她满脸愠色,一点也藏不住心事的样子,不免在心里偷笑起来。想同她斗,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水平。 晏云妍并不死心,想着自己自幼学习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比她晏双飞强,如今那样完美的男人却属于她而不属于自己,心里就来气。突然,她眼前灵光一闪,意识到晏双飞从来没有学过古琴,而她却是最擅长抚琴,今日她正好可以拿出来炫耀一下,也以此煞煞晏双飞那个“无才女子”的锐气。 想到这里,晏云妍乖巧地起身,对着众人道:“爹爹,将军,独独饮酒用膳岂不单调,不如妍儿弹奏一曲,也为这晚宴添一些趣味。” “呵呵,我这女儿,倒是毛遂自荐起来了。”晏常捋捋胡须,又看向段祁沨道,“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有美人弹琴助兴,何乐而不为。”段祁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晏双飞哪里不知道晏云妍心里是个什么打算,她不怕自己被晏云妍比下去,倒是段祁沨这个态度,让她心里不自觉地吃味起来。 一下子配合自己演戏,一下子又由着晏云妍的阴谋,他明明能洞悉一切,却又装作毫无所知的样子。看来,这个男人是铁了心想看戏了。 哼,那就成全他。晏双飞挑眉,端起桌上的那杯酒,也是一饮而尽。 晏双飞的小动作尽收段祁沨的眼底,段祁沨的眼里不禁闪过一丝笑意。这个女人,还挺固执的。 才一会工夫,丫鬟便已将古琴摆放好,晏云妍福身行了个礼,便翩翩而坐,弹起琴来,一首《阳春白雪》在她的指尖流淌。 相传《阳春白雪》为春秋时期的晋国师旷或齐国刘涓子所作,“白雪”取另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它以清新流畅的旋律、活泼轻快的节奏,生动表现了冬去春来,大地复苏,万物向荣,生机勃勃的初春景象。晏云妍虽然爱好俗艳的打扮,但是在弹琴方面还算是有所专长,这一首清新明快的《阳春白雪》在她指下也算是动听。而且此时梁国正值冬去春来的复苏之际,她选了这首曲子,也必定是深思后的结果。 晏常捋着胡须,不住地点头,很是满意于女儿的表现,眼光不由得看向段祁沨,见着他也是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心里更加得意了。若是自家的大女儿也能博得这位段将军的欢心,享那“齐人之福”,那他晏家可真的是发达了。 一曲《阳春白雪》弹奏完毕,晏云妍款款起身,羞红着脸冲着众人道:“云妍献丑了。” 晏双飞瞧着晏云妍偷偷朝着段祁沨抛媚眼,段祁沨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就大了。不就是一首老掉牙的《阳春白雪》么,她不知道弹了多少遍了。原来的晏双飞自小受到欺压,没学什么诗书琴棋,但不代表现在的晏双飞不会。要知道,她在现代可是才女一个,唱歌跳舞样样俱全,弹古琴自然也难不倒她。 “妹妹这是在发什么呆呢?”正当晏双飞想着应该唱首什么样的曲子,晏云妍已然来到了她的身边,冷嘲热讽道,“难道妹妹也想奏上一曲不成?姐姐我可是从未见过妹妹弹琴,今日正好将军也在,妹妹不妨让我们大开眼界一番?” 晏双飞站起身,她的身子比晏云妍要高出几分,所以她心里更加有底气了。“既然姐姐如此期待,飞儿也只好献丑了。” 说完,晏双飞勾起唇角,又转过头去,冲着段祁沨娇羞一笑,差点让段祁沨被口中的酒给呛到。 027 奇歌 在众人或诧异或期待的目光下,晏双飞已然在古琴边上坐下,两手很是自然地置于琴弦之上,熟稔地拨动起来。 虽然她身处一个架空的年代,一个中国历史上未有记载的国家,然而由于文化的传播,这里的人也知晓很多的中国古代历史文化知识,从刚刚晏云妍弹奏那曲《阳春白雪》便可得知。而“晏双飞”这个名字的由来,也是其母从诗词中所截取,由此可见,很多名人名曲早已被这里的人们知晓。晏双飞只有用现代的流行歌曲,才能真正地震撼到现场的众人,也让她那个大姐“开开眼界”。 说到适合用古琴弹奏的曲子,就要数中国风的歌曲了,晏双飞略微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用周杰伦的那首《青花瓷》,那种清新淡雅的韵调,应该最能打动人的心灵。 《青花瓷》的前奏才刚刚在晏双飞的指尖流出,众人便被这清新却陌生的曲子吸引住了。晏双飞一边弹着琴弦,一边开口唱了起来。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 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 冉冉檀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 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 釉色渲染仕女图韵味被私藏 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 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晏双飞边弹边唱,让这场表演更添了一分味道。周杰伦做的曲子,方文山填的词,这种天王级别的歌曲,她就不信不能震撼到身边的这些古人。 弹间奏的时候,晏双飞稍稍抬头打量着众人的神色,果然,他们听得都很是认真陶醉,特别是晏云妍的嘴,都快张成个“o”型了。晏双飞勾唇一笑,又接着唱了起来。 “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於碗底 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著你 你隐藏在窑烧里千年的秘密 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 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 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 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一曲终落,晏双飞深深沉醉其中,久久才抬起头,巡视众人的神色,岂料眼前众人都是一脸震惊却陶醉的神情,还未有从她的歌声中回过神来。 晏双飞低眉一笑,很是满意众人的反应,翩翩起身,福身道:“飞儿献丑了。”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晏常,他带头鼓起掌来,大声称赞道:“太动听了!这是什么曲子,竟有如此神韵!还有那些词,每一句都是那样婉转美妙,真是令人深陷其中,欲罢不能啊!” “爹爹取笑飞儿了。”晏双飞翩翩回到座位,冲着晏常嫣然一笑,又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瞟了瞟右边坐着的晏云妍,瞧见她一脸嫉妒的模样,一抹得意油然于心间。 段祁沨也随着鼓起掌来,不吝啬对晏双飞的称赞:“夫人此曲,实乃奇歌也。” 听着段祁沨这般夸赞自己,晏双飞心里的得意愈加浓烈了,正当她快要得意忘形之时,段祁沨却好奇地问道:“不知此歌乃是何人所作,为何我等均是从未听过?” “是啊,飞儿,爹爹从未为你请过琴师,你是如何学得此曲?”晏常心直口快,将自己自小冷落晏双飞的事情给泄漏了出来。他忙忙掩口,下意识看向段祁沨,深怕他觉察到自己曾经对晏双飞的不公。好在段祁沨专注地等待着晏双飞的回答,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言。 晏双飞一愣,她只想到要“惊艳四座”,倒是忘了如何向他们解释这首歌的来历了。晏双飞灵机一动,一脸自然地笑道:“爹爹,沨哥,此曲乃是飞儿闲暇时间所做,词亦是飞儿亲自填写而成。” 见着段祁沨略带狐疑的神色,而晏常与晏刘氏等人也向她抛来了质疑的目光,晏双飞忙忙解释说:“爹爹,虽然飞儿未有跟过琴师学习,却因为对古琴甚是喜爱,便偷着自学,也尝试着自己谱曲。”说着,她的目光扫了段祁沨一眼,瞬间变得温柔起来。“昨日,我见着沨哥书房内有一对青花瓷瓶,釉面清爽透亮,纹饰灵动淡雅,让飞儿喜爱不已,当即灵感一现,便填写了这首词。” “原来如此!”晏常忽略去那句“未有跟过琴师学习”,大赞起女儿的天赋来。“飞儿果然是秀外慧中,才华横溢,如此奇歌,必会为万人传唱啊!” 晏双飞努力地挤出几丝笑意,毕竟是盗了别人的东西,虽然没有人能揭发她,但还是有些心虚。好在这个国家不是中国历史上的主流线,不会被写入中国历史,这些东西既然是她带过来的,就当作是她创作的好了。 “没想到夫人还有如此才情,倒是让为夫我望尘莫及,自叹不如啊。”段祁沨目光复杂地凝视着晏双飞,眼底神采闪烁,却不知是何光芒。 “沨哥过谦了,沨哥的才华,飞儿早在书房就见识过了。”晏双飞说的是实话,她的歌是盗了别人的,而段祁沨画的画、写的字却是他亲自所做无疑。书房的那些山水人物、题词书法,都是段祁沨的自我创作。段祁沨不仅仅是所向披靡的将军,更是才华横溢的“才子”一个啊。想到这里,晏双飞不免又敬了他几分。 晏云妍在一旁看着晏双飞同段祁沨相敬如宾的样子,内心的妒火燃得更旺了。她心一横,挑眉对着右边的晏云姗道:“三妹,你不是最擅长于舞蹈吗,我同你二姐都已表演过,你何也不献上一支?” 晏双飞的琴艺和歌声确实震撼到了晏云妍,她本想趁这次机会好好羞辱晏双飞一番,没想到晏双飞竟然偷学了琴技,还盖过了她的风头。为今之计,只有让晏云姗好生表演一番,才能震住晏双飞的气焰。 段祁沨闻言看向晏云姗,却发现她正偷着打量自己,碰上自己的目光,又忙忙低下了头。 晏双飞俨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心里倒是开始期待起这个“三妹”的反应。要知道,晏双飞从小便受着嚣张跋扈的大姐欺压,同这个三妹倒是“井水不犯河水”。不过,就凭着晏云姗这么多年对自己不闻不问,独善其身,她也不会把晏云姗归入“朋友”的一列。 028 月下 晏云姗徐徐地站起身,水盈的眸子有些羞涩地扫了扫众人,终是将目光定在了晏常身上。“爹爹,姗儿今日身体不适,怕是不能献舞了。” 晏双飞略显诧异,这么好的一次展示机会,晏云姗竟然用个借口搪塞过去了。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故意逃避?如果是故意逃避,是无心争宠,还是深藏不露?晏双飞精明的眼神不自觉多看了她几眼,只见晏云姗一脸清淡的微笑,眸子亦是泛着淡雅的光彩,看不出来有怎样的阴谋。 “三妹,你怎么突然身体不适了?”晏云妍见晏云姗有意逃避,心里不悦,皱着眉头埋怨道,却引来晏常的不满。 “妍儿,你三妹身体不适,你就不要再勉强她了。”晏常话语微愠。 晏刘氏见气氛不对,忙忙打着圆场:“云妍,你看你刚刚弹琴都没怎么吃菜,来来来,多吃点。” 晏云妍心里很不服气,却碍于众人的阻拦,只好悻悻作罢。 呵,真是藏不住气。晏双飞眼睛的余光轻轻扫过晏云妍愠色的侧脸,内心涌起一阵鄙夷。 晚宴用罢,段祁沨便同晏双飞去了她成亲之前住的倚栏院。此时的倚栏院,已然不是原来那个破落的院子。虽然说晏双飞在要了几个丫鬟家丁之后,花钱将院子清扫整理了一番,但是今日一见,却是重新装修了一次似的,青砖碧瓦,彩灯高挂,丝毫不比晏云妍那个云翠院差。 看来,是晏常专门为了迎接段祁沨才临时抱了个“佛脚”啊。晏双飞轻声一笑,对着段祁沨道:“劳您大驾,这倚栏院真可谓是‘蓬荜生辉’啊。 段祁沨扫了这个倚栏院一眼,一看就是临时装饰而成,很多角落都还余着蜘蛛网,房子的设计装修很是陈旧了,其间还充斥着一股油漆味。段祁沨不免多看了晏双飞几眼,瞧她一脸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倒是生出了几分同情。庶出的女儿,当真如此不受宠么? 已近子时,段祁沨已然在与卧室相隔的书房睡下,丫鬟、家丁们也都已安寝,晏双飞却是辗转反侧,如何都睡不着。 见着窗外月色正浓,晏双飞索性披了一件外袍,便穿上鞋出了卧室。经过书桌的时候,晏双飞看见段祁沨正趴在书桌之上,酣然而眠,皎洁的月光洒在那男子乌黑的发丝之上,更添了一份光泽。 如此俊美的一个男人,虽然有时候嘴巴毒了一点,性格差了一点,却也是能文能武的奇才。遇见她也算他倒霉,不仅连“夫妻之名”都没有坐实,连睡觉都不能去床上,真的是苦了他了。 晏双飞不由自主地走到段祁沨身边,纤白的手抚上了他的发丝。 “沨哥,对不起……”晏双飞轻声呢喃,终是哀叹了一声,出了屋子。 倚栏院院落中央,有一颗参天古木,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历史了,只是长得枝繁叶茂,倒也成了倚栏院中唯一的风景。 晏双飞在树下的圆桌旁坐下,流连着今晚的月色。古代写月亮的诗词数不胜数,均是思乡思亲所作,而此刻的她,突然也怀念起现代的家人来。 那老人说会有另一个灵魂驻入她曾经的身体,是真的吗?那有着神奇异能的婆婆既然能把自己送回古代,自然也是能够把那件事做得圆满。只是她的妈妈,也分辨不出她的“真假女儿”么?就好像晏常也不知道她不是他亲生的一样?罢了罢了,只要妈妈过得好,她就放心了。爸爸去世的早,能给妈妈关怀的,也只有她了。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晏双飞轻吟出声,突然又想到宫里的梁烜,不由得感慨道:“不知道,烜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可是睡着了。” 正当晏双飞念叨着梁烜的名字,一个温润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花落六回疏信息,月明千里两相思。” 晏双飞心又惊又喜,转过头看去,一袭白衣伫立与月色之中,衣角迎着微风翩翩而动。男子嘴角噙着温暖的笑意,一双清澈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晏双飞。 “似此星辰非昨夜,七七又是‘为谁风露立中宵’。”梁烜走到晏双飞身边坐下,轻声问候道。 晏双飞见着梁烜变着诗词来打趣自己,倒也不再含蓄,盯着他的眸子,喃喃道:“君住宫墙里,我住宫墙外,日日思君不见君,共赏天边月。此墙几时殒,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梁烜淡然一笑,不由得取笑道:“这是谁家的姑娘,这般不害臊呢。” “梁家的!”晏双飞骄傲地仰起脸,心直口快地泄漏了自己内心的秘密。 话音刚落,晏双飞的脸便红了个透,忙忙低下头,生怕梁烜见着自己的糗样。梁烜先是一愣,接着便咧开嘴笑了起来。 晏双飞低头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将心情平复,又抬起头看着他道:“烜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今夜辗转难眠,便出来宫外散步,偶闻墙内有人轻念相思之词,便进来看看。”梁烜一本正经地说着,眼底里尽是笑意。 “骗人。”晏双飞捂着嘴笑了起来,“墙的外边哪里会听到我的声音,准是你故意跑到我家来的!” 才刚刚说完,晏双飞再一次意识到自己的失言,恨不得捶一捶自己这个木瓜脑袋。这样的话语和气氛,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情人在打情骂俏,虽然她和梁烜是两情相悦,但现在毕竟身份悬殊,而且自己又是女儿之身,怎可如此不知羞。 “你这个鬼灵精!”梁烜似乎丝毫不在乎晏双飞的心直口快,伸出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宠溺的笑容。 月光洋洋洒洒地落到晏双飞与梁烜之间,晏双飞定定地注视着梁烜精致的面容和带笑的眸子,今晚的那几句歌词突然跃入了她的脑海。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 “烜哥哥,你信不信,‘命中注定’这回事?”晏双飞轻启朱唇,试探性地问道。 029 逛街 “烜哥哥,你可信‘命中注定’这回事?”晏双飞轻启朱唇,试探性地问道。 梁烜一怔,随即淡笑着摇了摇头。“烜从不信鬼神之说,自然也不信‘命中注定’这一说。” 晏双飞难掩一丝失落,她还以为他知道有“命定姻缘”这回事。或许,是因为她是从未来而来,所以才会知道这段命定情缘,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只能顺应自然。 想到梁烜是自然而然爱上自己,而不是因为所谓的“命定”才注意到自己,晏双飞的心情又渐渐转好。等到他们终于走到一起的那天,她定会将自己的身世和经历以及老婆婆的“命定之说”告知于他,那时候的梁烜,又会是怎样的一个反应呢? “在想什么?”梁烜细细打量着晏双飞的神色,轻声问道。 晏双飞掩饰住自己心里的激动,抿唇笑了笑。“没什么,只是有时候在想,烜哥哥和七七这般投缘,是不是命里注定的呢?” “呵呵。”梁烜淡笑出声,“照你这般说,烜倒是有些相信了。” 晏双飞也跟着笑出声来。看来梁烜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命定良人”,她真想同他一起分享这个甜蜜的秘密,却又怕泄漏什么“天机”,只好把激动埋入了笑声之中。 “七七,快去睡吧,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了。”梁烜站起身来,玉树临风的卓然之姿在月光下显得尤为迷人。 “嗯,晚安。”晏双飞也站起身来,她自然知道皇子不能在宫外逗留,今日他能出宫见她一面,她就已经很开心很感动了。 “晚安?”梁烜有些愕然地问道。 “呵呵……”晏双飞低眉一笑,认真地瞧着梁烜说道:“就是希望你做个好梦的意思。” “如此……”梁烜似懂非懂,却还是温柔着声音回道:“那……七七,晚安。” “嗯……”晏双飞心头一暖,甜蜜在轻扬的嘴角泛滥。 梁烜纵身一跃,借着草木便跃上了高墙。他又回头看了晏双飞一眼,翩然一笑,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晏双飞望着梁烜离开的方向,怔了半晌,才恋恋不舍地叹了口气,低下头便往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一阵轻风习过,吹响了古木层叠的树叶,也吹散了隐藏在门柱后边的一抹人影。 翌日晨,阳光普照,天气甚好。 晏双飞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眼光下意识地飘向书房,却见着书桌旁并无段祁沨的踪迹。 “小姐,琪儿伺候你梳洗。”琪儿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正巧碰上晏双飞起床。 晏双飞穿好衣服,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过辰时了。”琪儿答道,“姑爷说小姐若是不醒,就别让琪儿打扰小姐,让小姐好好休息。” “哟,这次他这么好心。”晏双飞嘀咕道。 琪儿笑着将拧干后的帕子递给晏双飞,笑道:“姑爷对小姐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不知有多少人羡慕着小姐呢。” “是吗?”晏双飞不由得一笑。外人都只能看到表面上的融洽,又怎么知道别人背地里的无奈呢。 向爹娘告别后,晏双飞便和段祁沨坐上了回家的马车。挥手的时候,晏双飞深深地睇了晏云妍一眼,她还是一脸愠色,丝毫不掩饰对她的嫉妒和憎恨。晏云姗很是乖巧地站在后边的位置,眼波盈盈,却让晏双飞感到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有强烈的预感,她的大姐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而她的这个三妹,恐怕也会再一次走进她的世界。 “沨哥,你有事先忙吧,我想逛会儿街再回去。”马车上,晏双飞恳求道。今日段祁沨出奇地沉默,只是平时他也是默不作声,晏双飞也就没有多在意。 段祁沨轻轻扫了晏双飞一眼,闷闷地应了一声。待晏双飞准备下车的时候,段祁沨突然又说道:“让段铭陪着你吧。” 晏双飞一愣,摇了摇头。“不用了,人多反而不自在,而且他也要保护你的周全,我有琪儿就够了。” “保护我的周全?你同我比起来,应该更加容易‘不周全’吧?”段祁沨轻笑一声,嘲讽道。 晏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嘴硬地甩了一句“谢谢关心”,便跳下了马车。 “琪儿,我们逛街去。”晏双飞故意加大了声音,就是想让马车里的人听到。输啥都不能输士气,比实力她比不过,耍嘴皮子可不能输给他。 琪儿闻言,悄悄地睇了段铭一眼。只见他罔若未闻一般,一脸平静,丝毫不为所动。不愧是忠心的将士,只听将军一人的命令。 段铭不理睬晏双飞,反而让晏双飞更加自在。女人们逛个街,有个男人跟着,那才别扭呢。于是,晏双飞开心地执起琪儿的手,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这个动作,却是引来段铭的几个眼神。小姐同丫鬟牵手?这可是他头一回见着。 “段铭,跟在后面,别让人伤害了夫人。”马车内的男子忍不住还是将车帘掀开,对着马车下站着的侍卫说道。 “是。”段铭低低地应了一声,便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琪儿的手一直被晏双飞握在手心,惹得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要知道,这要是被将军或是老爷看到,她可是大不敬之罪。 “小姐……”琪儿不安地唤了一声。 晏双飞停下脚步,再一次认真地对着琪儿的眸子说道:“琪儿,我再说一遍,我从来都不把你当丫鬟看,你也不许看低了自己,知道吗?现在啊,是我们这对姐妹在逛街,你瞧瞧,好多对姐妹都是手挽手的呢!还是……你不想同我要好?” “没有没有……”琪儿忙忙辩解。 “那不就行了!”晏双飞爽朗一笑,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让琪儿的差点看呆了。“对了琪儿,昨日我让你带些钱出来,你带了多少?” “带了二百两银票。”琪儿小声说道。 晏双飞满意地点了点头。二百两,够她花的了。想当初她装病骗得了晏常的那句“要钱就去账房支银子”,于是就很不见外地成了账房的“熟客”,而管家也因为那次训话的缘故对她也是恭恭敬敬,她支钱就更加方便容易了。她都记不清楚去拿了多少钱了,拿到钱之后就花了些钱买了珠宝首饰,也为自己和琪儿添了一些衣服,剩下的钱便偷偷藏了起来,留着以后使用。 “琪儿,还记得上次我们去的那家酒楼么?”稍稍在街上闲逛了一阵,晏双飞突然想到了那个势利眼的店小二,唇角微微上翘,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走,我们再去会会那个小二!” 030 又见 飘香楼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小二,还有位置么?”晏双飞没想到这家酒楼的生意竟然这么好,放眼看去,竟然每个桌子都坐了人,或是坐满,或是一人独酌,但都是乐享其中的样子。不过晏双飞也不得不承认,虽然这里的店小二有点势利眼,可是这里的菜却真的是美味可口,堪称极品。 今日晏双飞盛装打扮,贵气逼人,店小二自然不能将她同从前那个连十八两银子都给不起的落魄小姐联系在一起,还以为来了两位贵客,忙忙殷勤地迎了上去,招呼道:“小姐,您稍微等一下,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 “哟,今天倒是挺勤快的,不怕我给不起钱了么?”晏双飞挑眉一笑,故意逗他说道。 店小二一愣,愕然地细看了晏双飞与琪儿几眼,这才意识到她们竟是上一次企图赊账的两名女子。今日看她们衣着光鲜,不知道是真的发达了,还是又想再骗一次? “别看了,不会欠你的钱,只管把好吃的给我端上来!”晏双飞嗤鼻一笑,示意琪儿将银票掏出,在店小二眼前晃了晃。 店小二哪里见过这么大“面值”的银票,忙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好,好,小的这就去给您安排座位!” “不用了——”一个声音从二楼传了过来,晏双飞抬头一看,见着梁烨站在了上边,正邪笑着看着她。“这位小姐应该不嫌弃同在下共饮一杯吧?” “当然不。”晏双飞也回以一笑,说完便往着楼上走去。 这一次来到飘香楼,取笑一下那个店小二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来找梁烨。果然不出她的所料,梁烨果然在这个地方。而她,今天一定要将心里的疑惑问个明白。 二楼包厢内,独留晏双飞与梁烨两人,琪儿和梁烨的随从都去了隔壁的包间。晏双飞拾起酒盅,递到嘴边品了一小口,目光却已然射到了梁烨邪气的笑脸之上。 “二皇子倒是真人不露相,如此高贵身份,却在民间小店独酌,真是让飞儿百思不得其解。” 梁烨的唇角依旧保持着那个邪气的幅度,眼底的笑意也是越来越浓,看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色彩。“夫人过谦了,夫人不也一样么?上次那区区十八两银子,夫人却也装作给不出来,倒是让叶某觉得,这有种故意引叶某出面的嫌疑呢。” “什么嫌疑,我那时候是真的没钱好不好?”晏双飞一急,立刻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斥声反驳道。 梁烨不由得笑出声来,晏双飞这个气急败坏的样子,倒真是可爱。“夫人别急,叶某只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又何尝不知道当时夫人的窘境呢?” “什么‘叶某’,你明明姓‘梁’,居然还改名换姓。”晏双飞鄙夷地看了梁烨一眼,决定不再同他绕弯子,便直入正题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上次才出手相助?” “夫人何出此言呢?”梁烨一脸无辜地望着对面咄咄逼人的晏双飞,不觉有些好笑。 晏双飞狐疑地看了梁烨一眼,装得还挺像。“如果不知道,你为何会留下一句‘后会有期’,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能再见面?而且,上次在宫里见到我,你可是一点都不惊讶啊。” 梁烨被晏双飞精明的眼光逗笑,端起酒盅,将里边的酒一饮而尽,道:“夫人倒是观察入微、心细如尘啊,真是让叶某佩服。” “别给我转移话题,快点回答我!”晏双飞蹙着眉头,咄咄逼人地瞪着梁烨。 梁烨耸耸肩,脸上又浮现出了邪气的笑容。“夫人,你对叶某如此关心,是不是喜欢上叶某了?” “你……”晏双飞被梁烨堵得说不出话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里憋屈却不知如何是好。 梁烨倒是自得其乐,拿起桌上的折扇,故作优雅地扇了起来。“夫人羞红脸的样子,真是让叶某怜爱不已。” “无耻!下流!”晏双飞狠狠地骂了几句,见着他摇着扇子的悠闲样子,又补充道:“扇扇扇,大冷天的扇扇子,冻死你!” “噗——”梁烨刚刚饮入口中的酒差点喷了出来。这又是什么骂人的话,这个女人还真是好玩。 “哼,笑笑笑,笑个毛线啊,最好呛死你!”晏双飞嘀咕道。 “毛线?”梁烨蹙了蹙眉头,很是好奇地反问道。 晏双飞避开梁烨狐疑的眼神,目光抛向了窗外。“我说二皇子啊,您就别转移话题了,告诉我实话不行么?” 梁烨敛去脸上留有的笑容,一脸认真地看着晏双飞道:“如果我说,我曾经去过你家,还想去你家提亲,你信不信?” “噗——”这次轮到晏双飞差点笑喷。“你、你、你去过我家?还想去提亲?!”这句话,晏双飞可是一百个不相信。 梁烨似乎被晏双飞这样的反应给打击到了,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嘟着嘴,一脸委屈地说道:“我就说你不会相信的嘛,早知道就不说了,你又要逼着人家说。” 晏双飞怎么感觉在他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撒娇的味道,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瞧着梁烨一脸委屈的样子,晏双飞又试探性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可不是。”梁烨撅了撅嘴,像是一个不被肯定的小孩子,任性而又委屈。“那日人家可是一见到你就动心了!后来人家跟踪你去了你家,向家丁打听到了你的身份,还想去你家提亲来着,那家丁竟然告诉人家你已经被许给丞相他儿子了,人家心里那个酸啊……” “那,你那个‘后会有期’是指你会去我家提亲?”晏双飞直接过滤了“人家”那个词语,并不被他撒娇的语气所影响。 梁烨郑重地点了点头,一脸认真。 这样说来,梁烨是向晏府的家丁口中得知她嫁给了段祁沨,所以在宫里见到她,才不会觉得惊讶。这样的解释,倒也说得过去,只是晏双飞却还是不肯相信事实如此简单。 “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晏双飞板着脸,像审问犯人一样质问道。 梁烨再一次重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却浮现出了他的招牌邪笑。“夫人,叶某可是对你一见倾心呢,可惜夫人已经嫁做他人之妇了。如果夫人不嫌弃,不如我们……” 031 试探 “呸呸呸!”晏双飞忙忙打断梁烨的话,有些心虚却义正词严地教导着他这个“登徒浪子”。“我既然已经是别人的夫人了,你就断了你那什么念头,就算你是二皇子,也不能胡思乱想,更不能胡作非为!” 梁烨苦着脸,一脸悲伤和无奈。“夫人如此残忍,叫人家情何以堪。” 梁烨本就长得俊俏,这样撒起娇来就更显得妖媚了。这样一个美男子在晏双飞面前蹙着眉头,晏双飞心里倒开始不是滋味了。“你……你那个,不要对我使用苦肉计,没有用的!” “可是夫人的‘美人计’,倒是对叶某有用得很呢。”梁烨嘟着嘴,眸子里闪着异样的色彩,差点就将晏双飞的魂给勾走了。 “一起长大的亲兄弟,差别咋就这么大呢?”晏双飞逃荒似的躲开梁烨会放电的眸子,忙忙转移话题。“你这个登徒浪子,哪里有你哥哥一半的君子。” “喔?看来夫人同我皇兄也很是熟络?”梁烨稍有一怔,好奇地询问道。 晏双飞不由得后悔起来,自己干嘛突然提起梁烜呢?她还不知道他们两兄弟关系如何,又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没有很熟,见过几次而已。”晏双飞只好草草回答道。 “见过‘几次’?!”梁烨倒是听出了几分端倪,“竟然也有‘几次’了,倒是让叶某吃味不已。” “你就别开我玩笑了!”晏双飞举手投降,真是服了这个二皇子了。 梁烨一把收起手中的折扇,直视着晏双飞的眸子,目光灼灼。“我没有开玩笑。” 晏双飞心里一惊,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梁烨那样炙热的眼神,真的不像是在说谎。可是,她该信吗?相信梁烨第一次见到她就喜欢上了她?相信梁烨曾经想过向自己提亲?相信他接近她其实一点阴谋都没有? ——如果梁烨知道“命定姻缘”这回事,会怎么样? 晏双飞突然意识到自己曾经的一个误区,她一直以为,她是命定的皇后,所以一定要找到未来的皇上,那才是她的真命天子。可是,换一种说法便是,她既然是注定了要做皇后的人,那么谁得到她,谁就是未来的皇上不是吗?简单来说,就是…… 得她者,得天下。 会是这样吗?!晏双飞心里猛地一惊,被自己突然的思绪震撼到了。如果是这样,梁烜和梁烨接近自己,是不是都因为知道她是未来的“皇后”?! 不,不,不可能,梁烜根本不知道“命定”这回事,昨夜他毫无掩饰的神色,不可能是装出来的。而且,她已经同他是两情相悦,她那般试探他,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不可能不与她道明的。 那么梁烨呢?他又知道吗?他接近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 “夫人实在是残忍,人家像你表白,你倒是不理人家了。”梁烨见着晏双飞闪烁的神色,心里疑惑起来,嘴上却是不依不挠地故意撒娇。 晏双飞猛地回过神来,见着梁烨略带责备却隐藏着关心的目光,又回想起自己刚刚对他的怀疑,不由得试探性地问道:“你,信不信‘命中注定’?” “信啊!”梁烨不经任何思考,咧开嘴笑了起来。“我不仅信‘命中注定’,更信‘一见钟情’。”说着,他的眸子又炙热了起来,深深地注视着晏双飞。 “那,你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吗?”晏双飞被梁烨毫不犹豫的回答震撼到了,再一次问出声。 听到这个问题,梁烨的眸子却突然暗淡了下来。“初见你时,还真以为是。只是……就算我这样觉得,你最终还是成了别人的妻子,也让我不得不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晏双飞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刚刚邪气的笑容已然不再,梁烨的脸上只留有若隐若现的悲伤和无奈。他这个样子,倒是让她觉得很不自在,总觉得自己也被他的伤感感染了。 只是这样的悲伤没有停留多久,梁烨又恢复了一脸玩味的笑容。“难道……夫人觉得我们是‘命中注定’的?” “我,我可没有这么说。”晏双飞被反将一军,一下子红了脸,忙忙低头掩饰。 “哈哈哈哈——”梁烨开心地笑出声来,只是爽朗的笑声中却似乎藏着一些淡淡的哀伤。 晏双飞低着头,回想着刚刚梁烨的回答。那么果决,毫不犹豫,定是自己内心的想法。虽然梁烨有些放浪不羁,可是举手投足之间却让人觉得自然而不做作。单纯如他,刚刚的话也不像有假。是她想多了?是她误会他了? “二皇子,对不起,我曾经以为你是带着阴谋故意接近我,所以刚刚才对你步步紧逼,还希望你不要介意。”晏双飞举杯,递向梁烨,有些愧疚地说道。“我敬你一杯,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好朋友。” “夫人严重了。”梁烨轻轻与她碰杯,眼睛已然弯成了月牙状,闪着迷人的光芒。“如果夫人有空,欢迎随时来飘香楼,我做东。” “你一直都在这里吗?”晏双飞不由得好奇起来。当今皇上的儿子,竟然天天泡在宫外的“酒吧”里面? 梁烨耸耸肩,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飘香楼的酒香菜美,不在这里,又该去哪里呢?夫人难道不知,飘香楼可是临南最有名的酒楼!” “我不是问这个。”晏双飞见梁烨刻意逃避重点,不死心地追问道,“我是想问,你是个皇子,怎么天天待在宫外呢?” “我在宫内又无差事,闲得无聊,当然要来外面转转。”梁烨很是自然地回答道,好像一切都很是理所当然。 晏双飞不禁再次对这个二皇子起了疑心。在她的印象里,古代皇位的争夺可谓是腥风血雨,每个皇子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而这个梁烨,却是一副对朝廷之事漠不关心的样子,整日沉浸酒楼之中而怡然自得。他这是对皇位没有兴趣,无心争夺,还是故作姿态,以此迷惑他人? “又在想什么呢?”梁烨伸出手在晏双飞眼前晃了晃,将晏双飞拉回到了现实之中。“来,吃菜,这个香酥排骨可是飘香楼的招牌菜。”说着,梁烨夹了一块金黄色的排骨放入晏双飞的碗中,一脸温柔的笑意。 晏双飞礼貌性地笑了笑,不由得多看了梁烨几眼。他这样毫无防备的样子,真的是故意装出来的吗…… 032 偷听 自从晏双飞与梁烨在飘香楼一别,已然过去了三个日子。晏双飞规规矩矩地待在丞相府,同段祁沨和和气气地过着日子,闲来无事也常陪着段母逛逛园子,倒也过得轻松自在。 生活虽然简单顺利,晏双飞却是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她的“出逃计划”。 这日,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段祁沨在东苑的一间独立的书屋同段铭商量着一些国家大事,晏双飞则是饶有兴致地在与卧室相邻的书房内翻阅着各类书籍,心里盘算着再过几日就把事情同段祁沨说明白。 这几日相处下来,晏双飞能够感觉到,虽然段祁沨生性冷傲,但也是个明大理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她。所以,晏双飞这几日变着法儿对他好,希望能够“讨好”他,进而拿到那份她渴望已久的“休书”。 ——同她解除“婚姻关系”,于他而言也是一件好事不是么?至少,他不用再那么委屈地睡书房了…… 晏双飞轻声叹了一口气,真心希望段祁沨能够找到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收获一段美好的爱情。 “夫人,飘香楼的杏香果子买来了。”正在晏双飞出神之际,红雪与紫云结伴而来,红雪手中还端着一碟小吃,虽然未有看到这果子的真面目,它浓浓的香味却已经传了过来。 琪儿闻言,忙欣喜地迎了上去,一边接过那碟小吃,一边撇过头对着晏双飞道:“小姐,你瞧,这果子长得可真是可爱呢。” 晏双飞瞧了瞧琪儿递过来的果子,可爱的圆球状,淡黄色的外皮,上面还洒有点点的芝麻,看上去就让人垂涎欲滴。 “嗯,好好吃!”晏双飞直接用手夹了一个送入口中,酥脆可口,甜而不腻,还有一股浓浓的杏香充满了整个口腔,真的是让人心醉的美味啊! 起先晏双飞以为飘香楼只是个饭馆,后来从梁烨口中得知,原来飘香楼还有很多著名的小吃,所以晏双飞这几天都谴着红雪和紫云出去给她买来吃。今天这个“杏香果子”,是她这几天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来来来,琪儿,红雪,紫云,你们也尝尝。”晏双飞将盘子递到三人的面前,一脸和善的微笑。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享才是王道! 琪儿和紫云还有些拘束,红雪却是马上兴奋地伸手就夹了一个放入口中,迫不及待地咀嚼了起来。琪儿和紫云瞪大了眼睛瞧着红雪,紫云更是下意识地拽了拽红雪的衣角,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 红雪却不以为然,擦了擦嘴角,笑嘻嘻地对着晏双飞道:“夫人,这个果子真的很好吃哎!” “嗯。”晏双飞也笑着点点头,红雪这样的活泼率性,倒让她更加欣赏。 琪儿犹豫了一阵,终是拿了一个果子小心翼翼地吃了起来。小姐待她一向很好,有好的东西总要分她一份,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不安。 见着二人都吃了起来,紫云也不再推搪,也跟着吃起了果子。瞧着那三人喜悦的脸色,晏双飞心里更是开心了。 虽然知道红雪和紫云是段母派过来“监视”她同段祁沨圆房的“奸细”,但是事情已经过去了,二人又都是听命行事,晏双飞也不想多责怪什么,所以待她们也渐渐和善了起来。 “夫人,将军自小喜欢杏仁,要不要奴婢给将军送些过去?”紫云淡笑着问道。 晏双飞一怔,琢磨了一阵,应道:“好吧,你和红雪拿一些过去给他吃,就说是我特意为他买的。” 晏双飞咧开嘴邪邪地一笑,虽然不是“特意”,但确实是她的主意嘛。 “奴婢遵命。”紫云和红雪应着,便端着小碟退了下去。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晏双飞正专心致志地研究着梁国的历史,便瞧着琪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额头都冒着汗珠。 “小姐,小姐,不好了,将军要处死红雪和紫云,小姐你快去看看啊!”琪儿刚刚出去厨房热水泡茶,不料经过将军的书房,却看见了红雪和紫云跪在门前,将军正冷着一张脸,很是生气的样子,还说要处死她们。琪儿一听就吓到了,忙忙回来禀告晏双飞。 晏双飞在琪儿的陪同下,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清风楼。这座楼是独立的书房,也是段祁沨同段铭等人商讨要事的地方。刚到门口,晏双飞便见到了正要拔剑的段铭,忙忙大声喝住:“住手——” 红雪和紫云见着晏双飞,激动地唤着“夫人”二字,已是泪痕满面。 晏双飞怒气正盛,走到段祁沨面前,无视他冷冽的神色,开口便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杀她们?她们做错了什么?!” “偷听军事机密,该死。”段祁沨看也不看晏双飞,冷冷地答道,看来是气到了极点。 “偷听军事机密?”晏双飞愕然地看向红雪和紫云。 红雪和紫云拼命地摇头,紫云更是连磕了几个响头,哭诉道:“将军,夫人,奴婢们并没有偷听什么机密,奴婢受夫人之命为将军送杏香果子,才刚刚到这里便被段侍卫截住,奴婢真的什么也没有做啊……” 红雪听着紫云的辩解,猛地点头,也极力争辩道“将军、夫人明鉴,红雪更是在紫云之后才赶到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在紫云来之后才到的?”晏双飞不由得疑惑起来,“我不是让你们一同过来的吗?” “回夫人,奴婢才刚刚走到半路,肚子就很不舒服,去了茅厕后便想着来清风楼同着紫云姐姐一起回去,没想到就看到紫云姐姐被将军扣下了……”红雪泪眼婆娑,并不像是在撒谎,“我还在路上遇见了小芹,她可以为我作证的,我除了茅厕,真的哪里都没去……” “夫人,奴婢同红雪分开后,刚来到这门口便被冲出来的段侍卫擒住,奴婢真的是冤枉的,请夫人为奴婢做主啊!”紫云也是一脸的诚恳与无辜。 晏双飞蹙了蹙眉头,不由得看向一脸冰冷的段祁沨。 033 默契 “沨哥,她们二人是我派来给你送点心的,我想这只是一场误会,还请沨哥莫要责怪。”晏双飞定了定神,对着段祁沨道。“她们只是两个小丫鬟,断不可能去窃听什么军事机密,沨哥若是信我,便将人放了吧。” 段祁沨深邃的眸子定定地注视了晏双飞一脸平静的脸,心里也已然安定下来。“既然夫人这样说,我就给夫人一个面子。” 说完,段祁沨给了段铭一个眼神,段铭会意地将刚拔出来一点剑又插入剑鞘。红雪和紫云都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竟然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段祁沨冷冷地扫了红雪和紫云两眼,语气里透着阴鸷。“今后,本将军在清风楼议事的时候,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希望你们好自为之。” 说完,段祁沨撇过头,径直进了屋子。 晏双飞扶起瘫坐在地上的两个丫鬟,略带心疼地说道:“快起来吧,既然是误会,今后我们不打扰他便是了,你们先回去好好梳洗一下。”说着,晏双飞朝着琪儿点了点头,琪儿会意地一笑,便带着红雪和紫云离开了。 “段铭,你在这里守着,我和将军有事要谈。”晏双飞瞅了瞅如雕像一般站在门口的段铭,撂下一句话,也不等他答应,便进了屋子。 这是晏双飞第一次进入这间楼阁,简单的结构布置,却显得有条不紊,看上去让人很是舒服。 段祁沨背对着门口站着,颀长的背影都透着霸气的冷傲。 晏双飞将门紧掩,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一丝笑意。“沨哥,这一次,你算是在利用我吗?” 段祁沨转过身来,脸上很是难得的浮现出云淡风轻的笑意。“夫人却也是甘心被我利用,不是吗?” “谁让我欠你的呢。”晏双飞撅撅嘴,一脸无害。 段祁沨却不仔细琢磨这样一句话,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轻轻淡淡地说道:“夫人果然聪明伶俐,不点都通。” “过奖过奖。”晏双飞干笑几声,坐在了段祁沨旁边的椅子上,分析起她的“推理”过程来。 “沨哥做事一向雷厉风行,若是想杀掉一个偷听军事机密的奸细,怎么还有我晏双飞营救的机会呢?这样想来,沨哥定是希望我救下那两个人无疑。” “我为何希望你救下她们?”段祁沨虽然在提问,却含笑颔首,等待着晏双飞的下文。 “有两个原因。”晏双飞目光里透着自信,“其一,红雪和紫云确实是被冤枉的,真正的奸细已经逃走,但是你又碍于将军的面子,擒人容易放人却难。不过,我相信这样的可能性早已被你否决了,因为我们都相信段铭不会让奸细逃跑,所以奸细必是红雪和紫云其中的一个,或者二者皆是。” “那,第二个原因呢?”段祁沨噙着笑,对晏双飞的分析很是满意。 “第二个原因,基于你已经确定的第二种可能,也就是奸细必然是她们或其中之一。沨哥心思如此缜密,自然知道‘放长线钓大鱼’这道理。如果她们是死士,威逼利诱对她们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沨哥自然不会傻傻地逼问她们背后之人。所以,沨哥利用我的求情放了她们,因为沨哥相信,她们定会有下一步行动的。这样一来,她们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到时候也见分晓。” “我果然没有看错夫人。”段祁沨由衷地鼓掌,毫不掩饰对晏双飞的欣赏。“如此默契,也只有夫人才能拥有。” 晏双飞的脸“刷”地一红,心跳竟然莫名其妙地加快了。 默契?晏双飞在心里默念着这个词,其实她打心眼里觉得这个词语很暧昧…… 段祁沨却丝毫没有注意到晏双飞心神的变化,脸色倒是更加严肃起来。“夫人说的没错,奸细必是她们二人或其中之一,只要她与上面接头,段铭定会将其一同擒获。” 晏双飞回过神来,不免有些担忧。“沨哥,你们是在讨论什么大秘密呀?为什么会有人偷听?而且……竟然还把眼线插到我身边来了!” 段祁沨一怔,没有料到过晏双飞竟然会这样问。她难道不知道妇道人家只需要管好家中之事便好么?这些国事军规,又岂是她能懂的。 “你无须多问,好好小心你身边的人便是。”段祁沨淡淡地回答道。 晏双飞讨了个没趣,弱弱地睇了段祁沨一眼。 “那好吧,我走了,你自己也多注意啊。”晏双飞撅撅嘴,站起身来,朝着段祁沨挥了挥她的小爪子,表示道别。 晏双飞的小动作惹来段祁沨一阵轻笑,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却把晏双飞吓得不行。 “沨……沨哥?”晏双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段祁沨的神色,“你怎么突然笑得这么诡异啊……” 段祁泠的脸骤然冷了下来。“没事。” “……”晏双飞很无语地挖了他一眼,正要离开,突然又意识到了一个大问题,鼓着眼睛便问道:“沨哥,你难道就不怕红雪和紫云是我派来的奸细么?” “……”这次轮到段祁沨很无语了。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ps:从今天开始每天更新两章哦~亲要多多支持~俺才有动力哇~飘走~ 034 得罪 翌日,宫里派人传话来,说是汐公主请云骑夫人入宫一见,段祁沨并没有不允许,晏双飞便跟着那太监屁颠屁颠地走了。 这次入宫,晏双飞是一人独行,连丫鬟都没有带。昨日发生了偷听事件之后,晏双飞回去并没有审问红雪和紫云,只当没发生一般,待她们还是非常和善。紫云却变得有些战战兢兢,倒是红雪,依旧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才哭一会儿便恢复了那张无邪的笑脸。晏双飞心里是怀疑紫云的,毕竟提出去送东西的就是她,而且平日她做事虽然安分守己,却略显鬼祟。不过这些事情都是段祁沨该去考虑的,她们对她并没有恶意,她也不再去深究。 来到阔别已久的皇宫,晏双飞很是兴奋。御花园内,梁汐正拿着剑比划着,一见到晏双飞的身影,顿时笑开了花。 “表嫂!表嫂!”梁汐亲切地唤道。 “见过公主。”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晏双飞轻轻福身行礼,却被梁汐拦住。 梁汐一脸无害的微笑,实在很难将现在的这个她同上次击伤晏双飞的刁蛮少女联系在一起。“表嫂不必多礼,叫我‘汐儿’就是了。” “呵呵,好。”晏双飞也不再多礼,好奇地问道。“汐儿今日找表嫂来,所谓何事?” “哎呀,表嫂,你可不知道,我在这皇宫里都快闷死了,你带我出宫玩去好不好?”梁汐一脸期待地看向晏双飞,眸子里透着兴奋的光彩。 敢情她就这样被**裸地利用了啊……晏双飞干笑几声,推辞道:“汐儿,万万不可,你是千金之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皇上和容妃娘娘交代啊。” 梁汐轻轻跺了跺脚,嘴角已然撅起。“表嫂,你怎么和母妃说的一样啊,你们都不让我出去玩……那,你陪我在宫里玩可好?” “……” 晏双飞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公主都发话了,她一个弱小女子哪里还有拒绝的份呢…… “我们来玩捉迷藏吧!”梁汐大叫。 晏双飞只感觉后脑勺冷汗些许,这古代人除了捉迷藏真的是没有其他的娱乐项目了么……罢了罢了,就当“入乡随俗”吧。 “小桃,把蒙眼睛的布拿来!”梁汐一边吩咐着身边的宫女,一边朝着晏双飞讨好地笑着说道:“表嫂,你来捉我,好不好?” “呃,好。”晏双飞咽了咽口水,表面上和气地笑着,心里却嘀咕着那么多宫女太监,为什么就一定要她来呢…… 眼睛被黑布蒙住,刚刚还刺眼的阳光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晏双飞自认倒霉,硬着头皮开始摸索起来。 “小桃,小梅,你们也一起来玩啊!”梁汐很是兴奋,招呼着旁边的宫女太监们,邀请他们一起加入。 每次都是同宫女太监们玩,一点新鲜感都没有,今天表嫂进宫来陪她,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会放过呢。她上一次发现表嫂竟然一点武功都不会,对这个表嫂的印象分就已经大大降低,如果表嫂连捉迷藏都不会玩,那就真的太让她“失望”了。 “这里——这里——” “哈哈哈哈——捉不到我,表嫂!” 梁汐玩得很是开心,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想要好好捉弄一下这个“表嫂”。她的表哥那么优秀,她可是觉得没有谁能配得上她表哥的,没想到表哥居然娶了一个连武功都不会的女子。要知道,在梁汐心里,表哥身边的人若是不会武功,就好像文人不会作诗一般,很受她鄙视的。 晏双飞被蒙了眼睛,又四处转悠了几圈,耳边还传来梁汐和其他宫女太监的嬉笑声,大脑更加混沌了。 突然,右后方传来一阵脚步声,晏双飞心里一喜,忙忙一个转身,便扑了过去。 “哎哟——”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响起,晏双飞下意识地拽住那人的衣裙,正要得意地大笑,却听见旁边另外一个女人慌忙叫道:“啊,淑妃娘娘,您没事吧?!” 淑妃娘娘?! 晏双飞一惊,忙忙掀开蒙在眼睛上的黑布,定睛看去。 只见一个衣着光鲜的贵妇人被撞到在地,手按着细腰**着,眉头都快拧在一起了。而晏双飞,此时正紧紧地拽着那女人的裙角! “大胆奴才,竟敢撞到淑妃娘娘,不要命了吗?!”一旁一个嬷嬷打扮的人凶神恶煞地瞪着晏双飞,怒然喝道。 晏双飞条件反射似的跪了下去,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 她刚刚撞到的是一个娘娘?这下麻烦可大了,当朝淑妃在这么多宫女太监面前跌倒,还有‘春光乍现’的嫌疑,她这个‘罪魁祸首’必然是首当其冲。 “哪里来的奴才,竟敢袭击本宫!”淑妃在宫女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又恢复到了一派颐指气使的模样。她定睛看了看晏双飞几眼,怒不可遏。 “我……我不是故意的……”晏双飞支支吾吾地答道。她低头四处张望,竟然没见着梁汐公主的身影。完了完了,那小破孩定是看到她闯了祸,避免殃及自己才偷偷溜了,什么叫“患难见真情”啊,太伤人了这…… “大胆,竟敢在娘娘面前自称‘我’?!来人啊,掌嘴!”李嬷嬷朝着旁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立刻明白了过来,冲上前去,便给了晏双飞一巴掌。 火辣辣的味道在脸上沸腾,晏双飞抬起头,瞪着那宫女和老嬷嬷,狠狠道:“你连我都敢打?!” “得罪了淑妃娘娘,就该打!”李嬷嬷丝毫不输气势,这样刁蛮的宫女她见多了,最后还不是被她给收服了。李嬷嬷亲自走向前来,又甩了晏双飞几个巴掌,尖锐地笑道:“怎么样,你看我敢不敢打?!” 晏双飞捂住自己的脸,强大的痛楚感已经让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想她堂堂云骑夫人,却要在这里受这样的气,说出去丢人! “李嬷嬷,把这个宫女拖下去,打她一百大板。”淑妃整了整自己的发丝,云淡风轻地说着,好像不是要打人而是要奖赏似的。 035 救星 晏双飞的目光凛冽地射到了淑妃的脸上。那样美丽的一个女子,心肠竟然如此狠毒?不过就是不小心撞了一下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她竟然还要加上一百大板?别说是女人了,就算是个男人,这一百大板也不是闹着玩的啊,搞不好还能出人命! “淑妃娘娘,我不是有心的,请息怒。”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晏双飞心里默默鼓励着自己,千万不能为了逞一时英雄而丢了小命。 “‘我’?”淑妃淡淡地扫了晏双飞一眼,“没人教过你,在本宫面前要自称‘奴婢’吗?你如此嚣张,一百大板倒是便宜了你。要不……发配边疆吧。” 晏双飞不可置信地看向淑妃,心里又惊又怒。她是什么人?就算是个妃子,也不能说发配谁就发配谁吧?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权利? “淑妃娘娘,淑妃娘娘!”梁汐终于忍不住从假山后边跑了出来,后面跟了几个宫女太监。 “汐公主?”淑妃饶有兴致地看了梁汐几眼,又将目光转移到了晏双飞身上。“哦,原来是汐公主宫里的宫女,难怪这么不懂规矩呢。” “你……”梁汐听得此言,心里气愤不已,奈何母妃多次交代让她不要得罪淑妃娘娘,她只好把怒气咽进了肚子里。 “淑妃娘娘,我们刚刚是在捉迷藏,真的不是有意要撞你的!”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向她道歉,梁汐还是很有担当地承认了自己的“主谋”。“捉迷藏是我提出来的,要罚的话,就罚我。” “汐公主,虽然你是皇上唯一的女儿,但你也要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这样冒冒失失、没大没小,就不怕哪天惊到了皇上,人头不保么?”淑妃笑道。 “人是我撞的,你要罚就罚我,干嘛对公主冷嘲热讽的?”晏双飞看不过去,回嘴道。 刚刚梁汐为了她从假山后边现身,她就已经把梁汐纳入“朋友”的行列了。患难见真情,至少梁汐没有不管她,这样她已经很开心了。 梁汐一怔,感激地看向晏双飞。没想到晏双飞竟然在这样危急的时刻还不惜得罪淑妃,为她争一口气,看来表哥娶她,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你当真以为本宫不敢罚你么?”淑妃挑眉一笑,绝美的笑容里却透着冰冷的杀意。 “淑妃娘娘息怒。”一个温和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都默契地朝着那个方向看去。梁烜着一袭淡黄色长袍走近,腰间挂着一个翡翠吊饰,更添了几分贵族气息。 救星来了!晏双飞心里这样想着。每一次见着梁烜,她就会莫名地安心。 “怎么,大皇子也要为这个宫女求情么?”淑妃心里一惊,表面上却不动声色。 梁烜不顾众人的诧异,将跪倒在地上的晏双飞扶起。目光掠过她略肿的脸颊,心中顿生一丝疼痛。 “淑妃娘娘,她不是宫女,她是皇上御封的‘云骑夫人’。”梁烜轻声答道。 淑妃的脸色猛地一变,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惊异。她又仔细看了看晏双飞几眼,再瞧了瞧梁烜肯定的神色,轻咳了几声,冲着晏双飞问道:“你……是‘云骑夫人’?” “臣妾晏双飞见过淑妃娘娘,娘娘吉祥。”晏双飞冷下了眸子,并不直接回答淑妃的问题,行了一个万福礼,表情却是僵硬得很。 “原来是‘云骑夫人’……”淑妃尴尬地笑笑,佯怒道:“李嬷嬷,还不快快向夫人道歉!” “奴才有眼不识泰山,还请云骑夫人莫要责怪。”李嬷嬷早已经吓得不行,不过有着淑妃撑腰,她也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啪啪——”李嬷嬷刚抬起头,脸上便挨了两个响亮的耳光。她刚想说话,又听见“啪啪”两声,话再次被巴掌打入了喉咙里。 “不知者不怪,只不过……欠人家的东西,就该还。”晏双飞收起手,一脸温和的微笑,却也透着冰冷的味道。 淑妃被眼前这一幕给惊到了,这还是第一次,竟然有人当着她的面打她的奴才。只是碍于晏双飞的身份,她又不好发作,只好悻悻道:“云骑夫人教训得是,这奴才啊,就是要打才能长记性。” 晏双飞也报以一笑,再次福身,语气却是不卑不亢。“刚刚无意间得罪了淑妃娘娘,还请娘娘莫要放在心上,臣妾向娘娘赔罪了。” “哪里的话,误会一场。”淑妃冷笑道。刚刚将她撞倒在地,又打了她的奴才,现在却来“道歉”,这个女人还真不简单。 “淑妃娘娘心胸开阔,定不会为难你们。不过汐儿,今后可不要再这般胡闹了。”梁烜轻声笑了笑,又看了看身边的梁汐,叮嘱道。 “你们聊吧,本宫乏了,就不陪你们这些年轻人了。”淑妃撂下一句话,却是特意睇了晏双飞几眼,这才离开了御花园。 “恭送娘娘。”晏双飞瞧着那淑妃的背影,心里泛起了糊涂。这个淑妃娘娘,看上去没比她大几岁啊,竟然嫁给了皇帝那个老头子?难道也是一段“政治婚姻”? 正想着,梁烜一脸严肃地对着晏双飞说道:“七七,这偌大皇宫,万万不可得罪了淑妃,刚刚那一幕,可真是吓到我了。” 036 淑妃 晏双飞鼓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万万不可得罪淑妃?她的权利很大吗?” 不等梁烜回答,梁汐已然凑到了晏双飞的耳边,唧唧呱呱地说道:“表嫂,你可是不知道,那个女人现在正得宠着呢,她要什么父皇就给什么,就差没把天上的星星给她摘下来了!” 不知为何,晏双飞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一句诗词。“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难道这个淑妃也和唐玄宗最宠爱的杨贵妃一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么? “就连她那个当太师的爹,现在可是手握重权呢,听说啊,好多官商都在讨好他。都说‘母凭子贵’,她家里人倒是靠着她都‘鸡犬升天’了!” 梁烜蹙了蹙眉头,示意梁汐不要再说些不敬的话语。梁汐噤声,撅撅嘴便乖乖地站在了晏双飞的身旁。 “淑妃是父皇最宠爱的妃子,连我母后也要让她三分,今日你得罪了她,她定不会就此罢休,你自己要多加小心。”梁烜温声叮嘱道。刚刚晏双飞恨恨地甩那李嬷嬷巴掌的时候,他着实被吓到了。就算是他,也不敢在淑妃面前那样打她的奴才。 晏双飞自然也知道“打狗也得看主人”的道理,但是却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一时冲动便出了手。听梁烜和梁汐这么说,那个淑妃确实厉害得很,以后还是小心为妙。她知道,梁烜是当朝皇后的独子,连皇后都要让淑妃三分,可见淑妃在后宫的地位如何。 “还有啊……”梁烜有些无奈地笑笑,语气里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刚刚李嬷嬷打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表明身份么?若是我没能及时赶到,你是不是还要去承受那一百大板?” 晏双飞不由得红了脸,嘴硬地回道:“我当时吓得有点懵嘛,哪里还想着那些。不过,还是谢谢你……” 梁汐在一旁见着两人略显亲昵的模样,不由得奇怪了起来。 “咦?表嫂,你同大皇兄很熟吗?”梁汐开口问道。 “段将军曾为我们引见过,也算是朋友了。”晏双飞还未开口解释,梁烜已然把最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梁汐不疑有他,咧开嘴笑了起来。“既然我们大家都认识,不如一起来玩捉迷藏吧!” 晏双飞无语极了。又是捉迷藏,她的人生就不能有点追求么…… “汐儿,别闹了,今天若不是你提议在花园玩游戏,云骑夫人又怎么会撞到淑妃呢?”梁烜的脸上带了些微的严肃,但却让人不觉得害怕,反而很是安心。 晏双飞听着梁烜对她的称呼从“七七”变成了“云骑夫人”,在心里暗叹他思维的周到。 梁汐被梁烜这么一说,原本有些惭愧的她更加愧疚了。梁汐拽了拽晏双飞的衣角,有些腼腆地道歉道:“表嫂,今天真的对不起……” “没事啦,是我自愿同你玩游戏的。”晏双飞忍不住捏了捏梁汐可爱的脸蛋,心里生出了几丝爱怜。这个小破孩,不刁蛮起来还是蛮可爱的嘛。 “表嫂,以前我觉得你不会武功,而且文文弱弱的,配不上我表哥……不过现在,我也开始喜欢你了!”梁汐咧开嘴爽朗地笑了起来,丝毫不掩饰她对晏双飞印象的改观。“刚刚你打李嬷嬷的那几巴掌,可真是大快人心!” 敢情还是离不开“打”这个字啊……看来这个小公主就是欣赏强势的女人……晏双飞尴尬地笑了笑,虽然有点纠结,不过能够得到刁蛮小公主的认可,还算是有收获的。 晏双飞同着梁烜、梁汐闲聊了一阵,又一同用过午膳,便在梁烜的陪同下往宫门走去。想到又要与梁烜“宫墙相隔”,晏双飞心里便很不是滋味。 “烜哥哥,二皇子是个怎样的人?”犹豫了一阵,晏双飞还是问出了口。 “嗯?怎么突然问起他来了?”梁烜一怔,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下来。 晏双飞敷衍地笑笑。“没什么,只是在宫外遇见过他几次,觉得好奇罢了。” 梁烜淡淡地笑了笑,嘴角上翘的幅度恰到好处。“他生性顽劣,常待在外面,若非父皇召见或是探望容妃,他几乎从未入宫。” “是么?可是他是皇子啊,还有,他不用陪他的母妃吗?”晏双飞越来越好奇,丝毫没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了起来。容妃是只有梁汐一个女儿的,为何二皇子却那般殷勤地探望她呢? 梁烜的脸色一如既往地平静,眸子里却多了几分色彩。“二弟的母妃在他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他是由容妃带大的。后来容妃有了汐儿,他便开始在外边常住,只是偶尔回来看看容妃。” 竟然是个从小就失去母亲的孩子!晏双飞心里一惊,不免对梁烨起了几分同情。 “怎么,七七同二弟很熟吗?” 晏双飞一愣,忙忙摆手:“没有,没有。”接着,她又不经大脑地冒出一句:“那他天天不务正业,是不是就没人和你抢皇位了?!” 这句话不仅让晏双飞自己吓了一跳,连梁烜那一直温和的脸色也突然变冷了下来。梁烜蹙紧了眉头,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人听见后,对着晏双飞正色道:“这样的话,可不能再说第二遍,被人听了去可是杀头的大罪,知道吗?” 晏双飞如捣蒜般地点头。她自然知道皇宫里的规矩,现在皇帝还没死,就讨论这样一个问题,搞不好就被治一个“谋反”的罪名。 梁烜松了一口气,有些埋怨却宠溺地嗔道:“你啊……” 晏双飞脸一红,低下了头。 两人继续往前走着,梁烜突然又开口问道:“对了七七,段将军待你如何?你在丞相府,过得可还算舒坦?” 晏双飞点点头。“所有人都待我很好,没有为难我,你不要担心。” “嗯,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尽可找我,不要委屈了自己。”梁烜宠溺地摸摸晏双飞的头,用眼神睇了睇宫门。“马车在宫外候着,快回去吧。” “嗯。”晏双飞不舍地睇了梁烜一眼,那如沐春风的笑容让她心头一暖。 037 大寿 褚翰年三月十八,梁国丞相五十大寿。 这日,丞相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偌大的院子里摆了十来桌,中间还搭起了戏台,请来了临南最有名的戏班表演,供客人观赏。 巳时刚过,就有一些官员携带礼品登门贺寿。段祁沨和段祁泠二人皆站在大门口迎接客人,晏双飞便跟着段母和段正祥在大厅候着,顺便帮忙清点客人送的礼品。 “下官临南知府晏常前来为丞相贺寿——”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晏双飞扭头看去,一身喜庆打扮的晏常和晏刘氏印入了她的眼眶,那大红袍子差点让晏双飞笑喷。 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段正祥的心情大好,一边示意段齐氏接过礼品,一边笑着同晏常说道:“亲家公不必多礼,咱们可是一家人啊!” 晏双飞也迎了过去,亲切地唤道:“爹,大娘。”她偷偷用目光扫了扫晏常的周围,并没有看到大姐和三妹的身影。晏云妍和晏云姗都未出阁,前来贺寿也确实不合礼节。不过,眼不见为净,晏双飞也乐得自在。 晏常微笑着颔首,连晏刘氏也勉强挤出了几丝笑意。 这次大寿安排的是午宴,也是段正祥亲自决定的。听段祁沨提及,待所有客人用完午膳离开后,家里在晚上还要办一次家宴。而这次家宴,除了为父亲庆寿之外,也是迎接他师父的到来。 晏双飞早就在司马弋口中听说过“云无涯”这个世外高人,而且她同段祁沨的婚姻就是这个所谓的“师父”牵的线。解铃还需系铃人,如果能说服云无涯,说不定段祁沨就会心甘情愿地放她离开。不过,对于这个从未打过交道的世外高人,晏双飞既是万分期待,又觉得隐约不安。 宾客接踵而至,当梁烜和梁烨的身影印入晏双飞的眼帘时,她欣喜万分,笑着迎了上去。“你们也来了?” 过于喜悦的情绪让她忘了行礼,段祁沨此时正陪在梁烜和梁烨身边,见着晏双飞这样激动的神情,不免有些不悦。 “老臣见过大皇子和二皇子。”段正祥见到二位皇子,又是激动又是惶恐,忙忙躬身请安,并对着晏双飞小声道:“飞儿,怎可如此不知礼数。” 晏双飞怔了怔,忙忙福身请安。“臣妾见过大皇子、二皇子。” “无妨。”梁烜淡然一笑,目光转移到了段正祥的身上。“今日丞相大寿,烜和烨特来祝贺,愿丞相寿比南山。” “多谢两位皇子,快请上座。”段正祥乐呵呵地招呼着。 梁烜含笑颔首,便跟着丞相往宾客席走去。梁烨跟在后边,突然回头给了晏双飞一个邪气的笑容,晏双飞错愕地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段祁沨狐疑地看了晏双飞几眼,随口问道:“你同他们很熟么?” “没有!”晏双飞斩钉截铁地果断否认。 段祁沨一眼便能看出晏双飞在撒谎,也懒得拆穿她,只是淡淡地奉劝了一句:“皇室的人都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最好不要深交。” 晏双飞正想出言反驳,段祁泠却走了过来,笑着对他们说道:“哥哥,嫂子,爹让我们过去入座了。” “嗯,你先过去,我们就来。”段祁沨面不改色,看也不看段祁泠一眼,目光依然很是坚定地定在晏双飞的脸上。 晏双飞撇过头去,尽量不要同段祁沨对视。那个人的眸子可怕得很,好像能洞悉一切似的,被他盯着,她就觉得心里发毛。段祁泠似乎已经习惯了段祁沨的冷淡,点了点头,还不忘冲着晏双飞友好地笑了笑,这才离开。 晏双飞开始怀疑这两个人是不是亲兄弟,为什么性格反差如此之大。 晏双飞埋着头,一直在等着段祁沨的下文。他难道是要训斥她?他不会连她喜欢梁烜的事情都知道了吧? 心惊胆战地想着,晏双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出了什么漏子。静了半晌,段祁沨还是不说话,晏双飞终于是忍不住了,抬起头正要质问,却发现自己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段祁沨——不见了! 晏双飞下意识地看向席间,只见段祁沨已然坐入了酒席之中,还同身边的司马弋很是热火地聊着天,脸上还隐约浮现着淡淡的笑意。 神马情况!晏双飞狠狠地啐了一口。竟然一声不吭就一个人走了?最关键的是……她竟然还傻乎乎地站在这里等着他的“下文”?! 晏双飞如刀般的眼神射向段祁沨,段祁沨正好也往这边看了过来,碰上晏双飞略带狰狞的目光,不自觉地漾起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司马弋瞧着段祁沨突然展现的笑容,有些错愕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段祁沨无耻的笑容深刻激怒了晏双飞,她握起了拳头,正想朝着他挥舞,却发现司马弋往这边看了过来,刚刚举起的手立刻放到了脑后,装作抚摸自己的发丝,脸上勉强挤出了几分笑意,算是朝着司马弋打招呼。 晏双飞一系列的动作被段祁沨尽收眼底,他忍不住咧开嘴大笑起来。司马弋又是一愣,这一对夫妻到底在干嘛,为什么他们之间的交流他完全看不懂? “嫂子,快点过来吧!”司马弋笑着唤道。 晏双飞捡到个台阶,喜不自胜,忙忙屁颠屁颠地走了过去,在段祁沨身边坐下。她这才发现,她这一桌紧邻的便是梁烜的那一桌。梁烜同梁烨都坐在了上席,同桌的除了段丞相和段齐氏外,还有一些晏双飞不认识的大官。就连她的“父亲”晏常和“大娘”晏刘氏,也坐在了席上。 晏双飞朝着梁烜使了个眼色,梁烜温和一笑,冲她点了点头。这一幕被梁烨捕捉到了,他狐疑地皱了皱眉头,又抿着唇笑了起来,凑到梁烜耳边说了些什么。梁烜脸色暗了暗,嘴角却也渐渐勾勒出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 “……”晏双飞闷闷地将目光移开,又打量起旁边的段祁沨来。他很是专注地同司马弋聊着所谓的“国家大事”,段祁泠在一旁听得也是相当认真。 苦逼的酒宴啊,竟然没有一个人理她…… 038 师父 这一顿午饭吃得很是纠结,晏双飞的余光总是能够看到邻桌的梁烜,他很是熟稔地同着那边的官员们“交流”着,这样的政治气氛让晏双飞很不适应。在她心里,梁烜应该是个不染尘嚣的绝世男子,而今日他却对这样的政治氛围应对自如,难道真的是身在皇宫,身不由己吗? 相对于梁烜的自然应对,梁烨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并不同那些人议论什么国家大事,也对别人的刻意讨好不置一词,只是一个人闷闷地喝着酒,偶尔朝着晏双飞这边看过来,碰上晏双飞的目光,则会邪邪地冲她一笑,倒是让晏双飞心虚地忙忙低下了头。 午宴结束后,客人都陆陆续续地离开了丞相府。梁烜走的时候,晏双飞碍于身份并没有去送他。回想起在宴席上,他同着那些唯唯诺诺的官员们周旋的样子,就觉得那样的他与她印象中的那个他相去甚远。可是,这些都是她该面对的不是吗?这不也正好说明了梁烜很有人缘,也说明了他注定要继承大统不是吗? “在想什么?”段祁沨冷不丁地从晏双飞身后冒了出来。 晏双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吓死人了!” “习武之人,若是连你都能发现,我这武功岂不是白练了。”段祁沨淡淡地撂下一句,也不去追究他刚刚问的那个问题,径直离去。 “……”晏双飞不得不承认,她再一次自取其辱了。 是夜,月明风清,丞相府的大厅内,已然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段正祥坐于上席,旁边依次是段齐氏、段祁沨、晏双飞和段祁泠。段正祥身边还空出了一个位置,正是为了段祁沨的师父云无涯所留。 “祁泠,你见过那位师父没?”晏双飞闲着无聊,又碍于段祁沨那一脸“我绝对不会和你聊天”的僵硬表情,于是小声地同身边的段祁泠问道。 段祁泠也压低了声音,摇了摇头。“没有,他第一次来府上接走哥哥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后来哥哥回来了,他也来府上找过哥哥几次,但都是单独见面,我并未见过。”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追问道:“那个‘师父’是不是很厉害啊?他和我们家有什么渊源没?为何把沨哥带去修行啊?我看爹娘都很重视他哎。” “我也只知道他是一位世外高人,其他的一概不知。”段祁泠被晏双飞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问倒了,只好憋出这样一句话,敷衍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唉,也确实难为他了。瞧着段祁泠一脸痛苦的表情,晏双飞不由得在心里同情起来。谁让他人好呢,她正无聊呢,也只能找他陪着她说话了。 正想着要不要进行下一个话题,一声爽朗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大厅。众人循声看去,门外不知何时已然站着一位鹤发老人。他身着粗布麻衣,一脸慈祥和善,丝毫不像是练武之人。 “师父——”段祁沨欣喜地站起,飞身迎了上去,扶着那老人的手便往下一拜。“徒儿段祁沨拜见师父。” 云无涯忙忙将段祁沨扶起,笑着捋了捋白须,道:“沨儿,三年未见,可有勤练武艺?” “徒儿不敢有丝毫懈怠。”段祁沨正色点头。 “阔别二十四载,高人终于肯现身一见了!”段正祥也迎了过来,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二十四年前,高人将未满周岁的沨儿带走,整整十五年才送他回来。而这二十四年来,高人却从未与老夫见上一面,今日老夫已是‘天命之年’,高人依旧是如此神采飞扬,让老夫羡慕不已啊!” “哪里,丞相老当益壮,才叫云某佩服!”云无涯笑着看了段正祥几眼,眼光便慢慢地转到了一旁站着的晏双飞身上。 ——难道她就是那位命格奇特的女子么? 段正祥见云无涯正打量着晏双飞,忙忙介绍道:“高人,她便是飞儿,是沨儿新娶的媳妇,他们的婚事还是您定的呢!” 晏双飞闻言,忙福身致意道:“飞儿见过师父。” 云无涯放开了紧握着段祁沨的手,慢慢地走进晏双飞,细细打量着她。“你便是晏双飞?” 晏双飞点点头,一头雾水。 她还以为原本的晏双飞同这位高人见过呢,原来他们也不认识啊。既然不认识,这位高人为何一定要段祁沨去娶她呢? 云无涯收起深邃的目光,冲着晏双飞满意地点点头,便入席就坐。“大家等我也累了吧,快来用膳吧。” 云无涯这样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倒是像个主人翁似的。不过段正祥并不计较这些,笑着领着大家入座,又同云无涯谈起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 段正祥和云无涯说得很是精彩,段祁沨和段祁泠也听得很认真。晏双飞虽然觉得听故事也不错,但是心里还是不断地在纠结那些琢磨不透的问题,于是不但问题没有解决,连故事也没仔细听,甚至连那美味可口的饭菜也被她糟蹋了。 晚宴在段正祥和云无涯的一片欢声笑语中结束,段祁沨的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晏双飞挑了挑眉,心里想着终于是解脱了。在这里面对那位“高人”,内心还真是折磨,她宁可一个人在卧室里躺着睡觉。 “师父,我带你去客房休息吧。”段祁沨起身,恭敬地说道。 云无涯摆摆手,看向了晏双飞,笑着问道:“飞儿可愿意陪师父走上一程?” 众人皆是一愣,晏双飞虽然惊讶,但也不难理解云无涯的目的。正好她也有问题要问他,何乐而不为呢? “师父客气了,这边请。”晏双飞起身,做了个邀请的姿势。云无涯又捋了捋白须,眼底里尽是满意的笑意。 段祁沨瞧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有些复杂的滋味在四处流窜。 娶晏双飞,确实是他遵从师父的指示才行之,他并没有主观的意愿。所以尽管晏双飞想要同他订立“协议”、貌合神离,他也可以不管不问。只是今夜,他却有点莫名的不安,总觉得事情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月光洒在了门口伫立的男子的脸上,将他那完美的轮廓描绘得更加炫目迷人。男子深邃的眸子里,尽是看不透的光彩。 039 缘分 晏双飞一路上默不作声,只是偷偷地瞄了瞄云无涯几眼,见他一脸淡定自若的神色,才鼓起勇气想要说的话又咽进了喉咙里。 高人就是高人,这气场就是不一样啊! 客房的门被晏双飞轻轻地掩上,她十分体贴地给云无涯整了整被褥,笑着说道:“师父,今晚您就睡这儿,招待不周,还请您见谅。” 云无涯点了点头,在桌旁坐下。“飞儿,你过来坐。” 晏双飞硬着头皮在坐在了云无涯身边,两手已经捏成了小小的拳头,心里又是期待又是紧张。 “飞儿没有什么问题要为为师么?”云无涯轻声问道。 晏双飞低着头,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得老大了,还好云无涯没看到。 “呃……师父,您,您怎么知道我要问您问题啊……”晏双飞心里再一次鄙视自己。这样白痴的问题,也只有她能问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云无涯爽声笑了出来。“从为师进入大厅开始,你就一直偷偷地打量为师,刚刚那一路上,也是欲言又止,难道不是有问题要问为师吗?” 高人就是高人,这观察力就是不一样啊! 晏双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道:“真不愧是师父,一眼就瞧出飞儿的小心思了。” “飞儿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既然高人都开口了,她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晏双飞咧开嘴一笑,直接切入话题:“师父,您为什么要沨哥娶我啊?我和师父……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说到“不认识”三个字,晏双飞明显没了底气。若是云无涯刚刚是在人前装作不认识晏双飞,那她岂不是露馅了? “缘分是天定的,虽然我与沨儿都同你素不相识,但是只要有缘,我们的人生还是会连在一起的。”云无涯抿了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 晏双飞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晏双飞与云无涯以前是不认识的,不然她一定会穿帮。不过,这“缘分”二字,会不会是高人算错了啊?送她来的那位老人明明说她注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个“最尊贵的女人”,应该还不至于“沦落”到将军夫人这一级别吧…… “呃,那个,师父啊,您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同沨哥有缘呢?”晏双飞皱着眉头,认真地问道。 云无涯放下茶杯,脸上依旧是那云淡风轻的笑容。这样不参杂任何尘世喧嚣的纯净笑颜,倒让晏双飞不由得想起了梁烜。 “飞儿,我同你讲一个故事吧。” 晏双飞点了点头,期待着下文。 “有人问隐士,何为缘分。隐士想了一会说:‘缘是命,命是缘。’此人听的糊涂,便去询问高僧。高僧思虑了片刻,轻声说道:‘缘是前生的修炼。’这人不解自己的前生如何,只好再去向佛祖讨教。” 说到这里,云无涯看向晏双飞,笑着问道:“飞儿可知,佛是如何回答的?” 晏双飞想了片刻,摇了摇头。她要是能知道佛怎么说,她岂不是也能成“佛”了? 云无涯继续说道:“佛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了指天边的云。而这人一瞧见云起云落,随风东西,于是顿悟——缘是不可求的,缘如风,风不定。云聚是缘,云散也是缘。感情也如云,万千变化,云起时汹涌澎湃,云落时落寞舒缓。感情的事就如云聚云散,而缘分则是可遇不可求的风。” 晏双飞听得入迷,她不知道,原来关于“缘分”还有个这么诗意的故事。不过,除了诗意,她却还是未能参透其中的奥妙。 所以……云大高人是要告诉她什么呢?这个故事同她和段祁沨有什么联系?好吧,她承认她“慧根”不怎么深…… 云无涯似乎看出了晏双飞的不理解,含着笑语重心长地说道:“飞儿,师父同你说这个故事,只是想告诉你:世间万物皆因缘而生,因缘聚则物在,因缘散则物灭。你同沨儿的缘分,也如同可遇而不可求的风,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聚而又散的云。你同沨儿能不能‘终成眷属’,还要看你们自己啊。” “……”晏双飞只觉得天雷滚滚,震得她思绪大乱。 这……这又是什么情况?云大高人似乎理解错了她的意思了……难道他以为她很想和段祁沨“终成眷属”么?她是想如何才能摆脱他啊! “师……师父啊……”晏双飞干笑了几声,试探性地问道:“那个,你觉得我和沨哥‘终成眷属’的机率有多大啊?” 云无涯精明的目光扫了扫晏双飞带着紧张的面容,缓缓道:“你同沨儿的八字是及其般配的,这也是为何师父定要沨儿娶你的原因。师父还是那句话,若想真正‘终成眷属’,还要靠你们彼此细心经营。这其中或许会有很多的曲折,那也都是必须经历的。” “……” 这说了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么?晏双飞撇过头白了无辜的窗户一眼。 “飞儿,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休息吧。”云无涯瞧了瞧屋外的明月,和蔼地朝着晏双飞笑了笑。“今日一见,飞儿果然是一位秀外慧中的女子,同沨儿很是般配,为师也很是高兴啊。” “呵呵,师父谬赞。”晏双飞敷衍地笑笑,站起身来。“那飞儿就先回去了,师父您也早点休息。” 唉,看来今晚是白来了,什么也没问到,还差点被那云大高人给带进他的话里去了。 晏双飞走出房间,正要掩门,却听见云无涯又淡淡地朝她说道:“飞儿,顺其自然,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缘分吧。” “飞儿知道了……”晏双飞闷闷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将门关上。 什么来之不易的缘分!恐怕这位“高人”也有粗心大意算错题目的时候吧! 送她来的那个老婆婆至少也有个“特异功能”,她还是宁肯相信那位老婆婆的话。她一定要同她的“真命天子”在一起,绝不会因为别人的话而动摇! 040 意外 翌日,天朗气清,晏双飞难得的早起,跑到院子里大口地呼吸起新鲜空气来。 院落里的那株繁茂的古木正透着勃勃生机,初升的太阳也为它添了几分光彩。绿油油的树叶让晏双飞喜爱不已,她踮起脚,想看得更近一些,这个幼稚的举动跃然于正踏进院子的段祁沨眼底。 段祁沨刚刚上过早朝回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在这个时间点遇见在院落里研究树叶的晏双飞。 “咦,你回来了!”余光中一抹浅蓝色的身影掠过,晏双飞撇过头去,见着含着笑意的段祁沨,欢快地打着招呼。“看来段将军今天心情不错嘛,嘴角还泛着笑意,难得难得!” 这个梁国很是奇怪,上早朝都没有穿“朝服”的习惯。不过,段祁沨穿着这个浅蓝色的衣袍,倒真不像一个驰骋沙场的将军,更像是风度翩翩的一个文人。 “嗯,今日偶然得见天下奇观,心情自然喜悦。”段祁沨不吝啬他的笑容,唇角又上升了一个幅度。 “天下奇观?什么天下奇观啊?”晏双飞来了兴致,眨巴着眼睛追问道,孰不知已然掉进了一个“圈套”之中。 段祁沨轻挑剑眉,指了指天空。“今日,太阳竟然从西边出来了……” “唔?是吗?”晏双飞相当单纯地抬头看去,并没有瞧出个所以然来。“不会啊……看不出来吧……” “太阳若不是从西边出来,夫人怎会在这个时辰起床呢?”段祁沨一本正经地说道,脸上的表情甚是严肃,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时候应有的狡黠。 “……”晏双飞闷闷地垂下了眸子,右手已然握成了拳状,瞅着段祁沨一脸得逞的笑容,举起手猛地就往他胸口一锤。 “去死吧你——” “咳,咳!”这一拳来得突然,猝不及防,段祁沨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易地被人“暗算”。他捂住胸口,蹙紧了眉头,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样子。 晏双飞一见段祁沨神色不对,心里开始慌了起来。难道是她用力过猛?还是他毫无防备所以受伤过重? “对,对不起……你没事吧?很痛吗?”晏双飞忙忙凑过去,紧张地问道。 段祁沨收起痛苦的表情,又恢复到了他平常的那张扑克脸,耸了耸肩,却是云淡风轻地吐出几个字:“不痛,有点痒。” “……”晏双飞阴鸷的目光扫过段祁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张牙舞爪地就朝着段祁沨挥去。 “段祁沨你给我站住!”晏双飞追着段祁沨满院子的跑,奈何段祁沨是习武之人,脚步快得出奇,她跑得气喘吁吁地都没能追得上他。而段祁沨此时正一脸轻松地朝着她露出隐约的笑意,那笑容里除了得意还是得意! “……”晏双飞站定在离段祁沨大约两米的位置,双手叉腰,假装生气道:“不玩了!真没趣!” 段祁沨脸上的笑意渐渐隐褪,蹙了蹙眉头,眸子些许地暗了下去。 见着段祁沨放松了警惕,晏双飞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猛地便朝着他冲了过去,伸手便想去抓住他的袖子。 晏双飞的身影一闪,段祁沨便知道了她的目的,于是下意识地一闪一避,轻而易举地就逃离了晏双飞的“魔爪”。晏双飞完全没有想到段祁沨能躲过,来不及收回自己大幅度的动作,重心一歪,面对着地面便摔了下去…… “小心——”段祁沨脱口而出,已然倾下了身子,将晏双飞往自己的怀里一揽,顺着惯性,二人一同跌倒在地上。段祁沨后背着地,怀里正是同他面对面的晏双飞。 这……这是什么情况?! 晏双飞瞪大了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张与她只差那么一厘米的脸……那双摄人心魂的眼睛,此时此刻正同她对视着,还透着炙热的光芒,她甚至感觉到她的心正在被熔化! 心跳骤然加速,晏双飞的眸子不自觉地下移,扫过段祁沨高高的鼻梁,直到那透着性感的红唇。不知为什么,她竟然有种邪恶的念头,想要俯下脸,触碰那好看的幅度。 “……你同沨儿的缘分,也如同可遇而不可求的风,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聚而又散的云……” 霎那之间,昨夜云无涯对晏双飞说的那句话突然萦绕在晏双飞的耳边,不断回响,让她不禁出了神。 段祁沨也怔住了。晏双飞透着光芒的眸子让他心里有点奇怪的颤动,那长长的睫毛微微翘动,又在他的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两张脸贴得那样近,他还能感受到她的气息扑到他脸上的那种微微的暖意,还有一些清清浅浅的痒,让他的呼吸不由得加重了几分。 “小……”刚准备唤“小姐”的琪儿才踏出了房门,便见着了院子里这样暧昧的一幕,忙忙止住了声音。红雪和紫云跟在后边,也瞧见了院子里的情景,大家很是默契地退进了房里,红雪更是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谁也没有打扰这样温馨的一幕。 直到。 “咳,咳!”段祁沨被压得胸口有点闷闷的,忍不住咳出声来。想来也是因为刚刚被晏双飞打了一拳,虽然没有大碍,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这一声咳嗽,同时惊醒了“神游”的两个人。晏双飞回过神来,猛地摇了摇头,见着脸色有些泛红的段祁沨,忙忙支起身子,一边拉着他站起来,一边道歉道:“那个……对,对不起……” 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就当……是刚刚打他那一下的道歉好了。他的脸色红红的,是被她压得喘不过气来才这样的吧…… 嗯,这只是个意外!什么!什么也没有发生! 晏双飞在心里默默地安慰自己,虽然她自己都不相信那句话。 “没事。”段祁沨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淡淡地笑了笑。 笑容稍纵即逝,段祁沨马上恢复了他标志性的冷淡。没有再看晏双飞,段祁沨径直走进了屋子,此时的三个丫鬟正躲在门后边听着动静,一见段祁沨冷着个脸走了进来,忙忙散开各忙各的活去了。 看着段祁沨清冷的背影,晏双飞心里好像多了些什么,又好像少了些什么,心情突然之间,又复杂了起来…… 041 下毒 “师父,您尝尝这个点心,这是飞儿特地遣人从我们这里最有名的‘飘香楼’给您买回来的!”晏双飞笑眯着眼睛,将紫云刚刚端进来的碟子递到云无涯面前,碟子里盛的是上次晏双飞吃过的杏香果子。 短短三日,晏双飞已然喜欢上了这个慈祥的老头。听说他武功盖世,而且精通周易,可是晏双飞怎么瞧都觉得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爷爷,不仅待人慈祥和蔼,而且炒得一手好菜,让晏双飞大饱口福。所以这一次,她特意买来了飘香楼最著名的小吃,也是为了报答云无涯的“n饭之恩”。 今日云无涯就要离开丞相府了,晏双飞虽然没有达到她怂恿云无涯给她当说客,劝服段祁沨同她“离婚”的目的,但是却是打心眼里舍不得这个“老头子”。 “师父,这杏香果子可好吃了,您要是一吃啊,包你不想离开临南了!”晏双飞神秘一笑。 “喔?飞儿是想用这个留住为师?”云无涯温和地捋了捋白须,这个倒是成了他标志性的动作了。 晏双飞亲昵地蹭到了云无涯的身前,将碟子放入他的手中,笑嘻嘻道:“嘿嘿,师父,您有空一定要来看飞儿,还有……多研究几个新的菜色,嘿嘿,你懂的……” “你这个贪吃鬼!”云无涯被晏双飞的贼笑逗得合不拢嘴,又是好笑又是无奈。他夹起一个杏香果子,正要入口,动作却僵在一半,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嗯?师父您怎么不吃啊?”晏双飞好奇地问道。 云无涯脸色一冷,目光扫过整间屋子,确定没有其他人在房间,才轻轻地对着晏双飞道:“这点心有毒。” “有毒?!”晏双飞鼓大了双眼,下意识地看向那盘点心。没什么特别的啊……跟上次她吃的一样呀! 晏双飞掏出随身带着的银针,往杏香果子里一插,再拔出来的时候,银针并没有变色。 晏双飞疑惑地看向云无涯,云无涯自然也注意到了未有变色的银针,但是脸色却更加凝重了。 “此毒名为‘天麻散’,中此毒者即刻手足疲软无力,若无解药则会甚至武功尽失。但是,即便中毒者服了解药,在六个时辰之内,也无法和人动手过招。” “那为何银针试不出来?”晏双飞更加纳闷了。这么犀利的毒药,毒性应该很大才是,为何却没有让银针变黑呢? 云无涯摇了摇头,目光逐渐深邃了起来。“此毒取自药物天麻,本身并无毒素,用银针是无法试出来的……” 晏双飞心里闷哼一声,敢情古代这些“银针试毒”神马的都是说着玩的啊,亏她还自作聪明地带了根精工细琢的银针在身上,可花了她不少钱呢! “天麻散能废人武功,却不能置人于死地,看来那位幕后人并非想要老夫性命啊……”云无涯若有所思地低吟道。 “可是师父……”晏双飞心里又有了其他的疑惑,“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点心里有毒呢?” 云无涯淡然一笑,温和地摸了摸晏双飞的头,一脸慈祥。“傻孩子,为师不是看出来的,是闻出来的。” “闻出来的?”晏双飞眉间的疑惑更深了。 “嗯,为师曾在药书上见过此毒,文中对此毒的气味特质有所提及。而半年前,为师偶遇一名江湖剑客被仇人追杀,见他全身疲软无力,任人宰割,便救下了他。当时他中的便是这‘天麻散’,那毒药被下在了酒里,而那瓶酒,也正是这个味道……” 晏双飞听得一愣一愣的,她终于相信云无涯在众人眼里那个“世外高人”的称号了。见识渊博,而且侠肝义胆,不愧是传说中的江湖高手一枚啊! “师父,在这么浓的杏香味里,您都能闻出毒药的味道,真是太厉害了!”晏双飞秉承“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的精髓,毫不吝啬对云无涯的称赞。 云无涯淡淡地笑了笑,用着略带严肃地口吻问道:“飞儿,这杏香果子,是谁买的?” “我让红雪去买的,刚刚……是紫云端过来的。”晏双飞心里“咯噔”一响,竟然又是红雪和紫云两个人! 上一次出了清风楼偷听事件,她就应该好好防着她们的,这次如果不是云无涯恰好见过此毒,他们岂不都会中了那幕后人的招数?! “那两个丫鬟?”云无涯目光愈渐深邃,沉下了眸子,在心里盘算着。 “师父,要不要我去把她们俩叫……?”晏双飞话未说完,嘴巴却已经被云无涯的手捂住。 云无涯用眼神示意晏双飞看向窗边,窗户外边俨然有几个黑色的人影正侯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晏双飞骤然明白过来,那些人定是那幕后人派来的,想趁着云无涯中毒之际,暗算他们! 这个幕后人倒是设想周到,他知道晏双飞会随身带着银针试毒,自然不敢用普通的烈性毒药,于是选择了能废人武功的“天麻散”。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散失了“战斗力”,他便可来个瓮中之鳖、一网打尽! 云无涯又给了晏双飞几个眼神,晏双飞会意地点点头,扯开喉咙便大声叫了出来:“师父——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师父——” 云无涯也装模作样地跌倒在了地上,索性双腿一瞪,躺了个平实。 瞧着云无涯这样夸张的姿势,晏双飞差点笑出声来。唉,这位“世外高人”啊,在某种程度上还是个“老顽童”呢…… “唰——”云无涯才刚刚倒地,黑衣人便用剑劈开了窗户纸,然后用脚用力一踹,窗户便破了一大块,几个黑衣人也顺势冲了进来。 什么破质量,国产的吧……晏双飞鄙夷地看了看地上那散落的窗户架。 “你……你们是何人?”晏双飞故作惊讶状,大声质问道。 黑衣人看都没看晏双飞一眼,直接绕过她,举起剑就往云无涯身上刺去。 “……”好吧,被忽略了。晏双飞狠狠地瞪了那群黑衣人一眼,索性退到一边,观看起现场版的武侠剧来…… 042 挟持 眼看那黑衣人的剑就要刺入云无涯的胸口,云无涯却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空一踢,那个黑衣人便飞出了几米远。 旁边的几个黑衣人一愣,这才知道中了云无涯的计策,却也是丈母娘跺脚——悔之莫及,只好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那几个黑衣人哪里是云无涯的对手,只见着云无涯手腕一翻一覆,动都没动,那几个黑衣人便被他打得落花流水,倒在地上低喘不止。 晏双飞完全没有看过瘾,准确来说是根本就没有看清楚云无涯那是什么神奇的招数,就已经面对了黑衣人“全军覆没”的事实。 啧啧,原来电视上演的那些高手出神入化的武功也不一定是虚构的啊,这个老头子功夫确实是不错啊! 云无涯随手拎起地上的一个黑衣人,厉声质问道:“说,谁派你来的?为何要杀我?” 晏双飞总算知晓了段祁沨的那种冷傲的气质是拜谁所赐。云无涯现在那凛冽的眼神,分明就和段祁沨有得一拼。这个“老顽童”,虽然平时乐呵呵的,一到关键时刻这“高人”的气质就凸显出来了啊! 正当晏双飞聚精会神地等待着那黑衣人的回答时,只听见“嗖”的一声,几只飞镖不知从哪里飞了进来,还好云无涯眼疾手快,一把拖过晏双飞。飞镖准确无误地打在了那几个黑衣人身上,黑衣人当场毙命! 靠之,敢情那幕后人还留了一手啊!晏双飞冒出了一身虚汗。刚刚若不是云大高人将她拖到一边,梁国的土地上就要多一块刻着“晏双飞”三个字的石碑了。 云无涯忙跑去窗户边,往窗外看去,再回头时一脸愠色。那个幕后人身手不错,竟然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云无涯在那些黑衣人身边蹲下,用手触碰着他们的脖颈,确认他们都已经没气之后,才缓缓地站起身来。 “师父……”晏双飞心有余悸,弱弱地唤出声。 “那个幕后人,可是不好对付啊……”云无涯的目光里闪过一抹阴鸷,这是晏双飞从未在他的眼里见过的。 晏双飞低下头,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突然间一阵反胃。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真正的尸体,就算在原来的世界里,她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而且,这些人还是当着她的面死去的! “唔——”晏双飞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即刻冲出了屋子,扶着那门前的柱子便呕吐起来。 段祁沨从皇宫里议事回来,正风风火火地走进了院子,便瞅见晏双飞扶着柱子一脸虚脱的样子,不由得疑惑了几分。 他正要开口询问情况,一名黑衣人却突然从天而降,一把将晏双飞揽入怀中,右手狠狠地扼住了她的脖子。 “唔……”晏双飞被这突如其来的挟持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黑衣人蒙着个黑纱巾,丝毫不能辨认其长相。不过,晏双飞下意识地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并没有丝毫的熟悉感。 “放开她!”段祁沨喝道。 云无涯闻声也走了出来,见到晏双飞被挟持的一幕,也是一惊。 “你……你是谁?为何要挟持我?”晏双飞努力保持镇定。她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慌乱,而是要稳住那人的情绪,再伺机逃脱。 黑衣人并不理睬晏双飞的问话,目光灼灼地盯着同他对峙着的段祁沨,冷冷地开口道:“要你的命,还是要她的?” 晏双飞心里一惊,怎么又变成要杀她和段祁沨了?这也太混乱了吧! 段祁沨面不改色,冷冷地回道:“都要。” 短短两个字,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让晏双飞替那个黑衣人捏了一把冷汗。 “呵!”黑衣人冷哼一声,“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黑衣人右手一用力,晏双飞只感觉到脖子生生一疼,不由得叫出声来。 “你……”段祁沨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的情绪波动,他的目光那样冷冽,像是要把那黑衣人撕成碎片一般。“你要取的是我的性命,同她无关,放开她!” “段将军说笑了吧……”黑衣人冷笑道,“若是我放开她,凭段将军的功夫,还有云老前辈的助阵,我哪里还有命回去。” 真是个无耻小人!晏双飞在心里狠狠地鄙视道。知道自己打不过别人,就拿她无辜的生命开玩笑,真是可恶! “你想怎么样?”段祁沨稍稍收敛了目光中的杀意,问道。 “呵,我想要你的命。”黑衣人依旧冷笑。 “不可能。”段祁沨再一次斩钉截铁地拒绝。 晏双飞心里那个冷汗直流啊…… 都说英雄救美是大势所趋,怎么一到段大帅哥身上就什么都不灵验了呢?在这样危急的时候,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大吼一声“好”才是,就算是演个戏也好嘛…… “阁下要的是老夫的命,为何又牵扯到了沨儿?”一旁的云无涯终于开口说话了。“老夫自认与世无争,未有得罪什么仇家,阁下不如现身说个明白,若是老夫与沨儿的过失,老夫必不会多说一句。” “少废话,要想她活命,就拿段祁沨的命来换!”黑衣人咄咄逼人。 “你才少废话!”晏双飞瞥了黑衣人一眼,视死如归地开口说道。“要杀就杀,哪有人杀人还谈条件的!” “……”晏双飞这句话让在场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黑衣人更是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借此机会,晏双飞充分将她在电视里学到的煽情段子学以致用,发挥得淋漓尽致。 “师父,沨哥,你们不用管我,不就是死吗,我晏双飞不怕!”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能够死得其所,才是生命的价值所在……”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尊严故,二者皆可抛……”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杀了晏双飞,还有后来人……” “……” “……”黑衣人只觉得头脑闷闷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没有阻止这个女人唧唧呱呱地说她的长篇大论。直到晏双飞实在是没词可说了,他才回过神来,重咳了几声,冲着段祁沨道:“段祁沨,这个女人,你救还是不救?” 043 乌龙 “段祁沨,这个女人,你救还是不救?” 黑衣人的话传入段祁沨的耳中,他下意识地看向晏双飞,晏双飞正用坚定的目光盯着他看,还冲他摇了摇头。 唉,女人就是麻烦。段祁沨在心里暗自感慨了一句。 “当然救。” “两个选择,你死,或者她死。”黑衣人再一次把话题拉到了原来的主题上。“若是你执意救她,我不介意与她同归于尽。” 晏双飞非常想用自己那能杀死人的眼神瞪那黑衣人一眼,奈何脖子被他卡住,目光实在是无法落到黑衣人的脸上。 段祁沨冷哼一声,默默地走近了屋子。黑衣人不明所以,目光跟随着段祁沨,却丝毫不敢放松。 段祁沨一进屋子,倒是惊了一下,他本想来房间拿把剑,不料这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连剑都给他准备好了。 他收起内心的惊疑,拾起一把长剑,慢慢地走近那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很是忌惮段祁沨的武功,退了数步,喝到:“站住!” “噗——”晏双飞一听这两字,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什么破杀手,连这点胆量都没有,还敢出来杀人! “你还敢笑?!”黑衣人加重了手里的力气,狠狠地瞪了晏双飞一眼。 “咳,咳!”喉咙一阵剧痛传来,晏双飞不由得咳出声,脸色也白了几分。 “别伤她——”段祁沨下意识地喊出声,站定在了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你不是要我的性命吗?我给你就是。” “沨哥——” “沨儿——” 云无涯和晏双飞同时叫出声。 段祁沨冲着云无涯笑了笑,道:“师父,他是冲着我来的,就让徒儿一人解决吧。” 云无涯表面上担忧,内心却是安然自得。他训练出来的徒弟,岂是这么容易被人要挟的?若不是有十全的把握,他那徒儿定不会轻举妄动。 黑衣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段祁沨,生怕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段祁沨举起了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一脸淡然。 “夫人,保重。” 简短的四个字,就算是遗言了么?段祁沨啊段祁沨,你平时话少就算了,都到了这个时刻了,你就不能多说几句么……你让我保重,而你却为我而死,我怎么个保重法啊…… 心里虽然这样埋怨着,晏双飞的眼眶却是猛地一红,浓浓的心酸与感动油然而生。 段祁沨的手中的剑正要顺势从他的脖颈滑过,他却猛地收手,凛冽的目光扫过正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的黑衣人,风一般地就闪到了黑衣人的面前,一掌击向那黑衣人的胸膛。 黑衣人一见段祁沨使诈,忙忙出手挡住了他的进攻,却顾此失彼,放开了扼住晏双飞喉咙的手。 云无涯见此机会,也闪了过来,一把便将晏双飞带出了他们的打斗范围之外。 “沨哥——”不知为什么,晏双飞的口中莫名其妙地就唤出了段祁沨的名字。她紧张地注视着对面二人的打斗,看那黑衣人的身手,应该也是经过特殊训练的,和刚刚那些黑衣草包们的架势完全不同。 “师父,你快去帮帮沨哥啊……”晏双飞有点急,扯了扯云无涯的衣袖,恳求道。 云无涯镇定地捋了捋他的白须,笑道:“飞儿无须担心,对付那黑衣人,沨儿一人足矣。” 听了云无涯肯定的话,晏双飞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段祁沨,你堂堂云骑将军,竟然使诈!”黑衣人一边同段祁沨厮打着,一边还不服气地斥声责骂。 段祁沨的脸上难得的涌现了淡淡的笑意,他一个闪身,躲过了黑衣人的袭击,侧身一掌便打在了那黑衣人的后背。 黑衣人应声倒地,猛地吐了一口鲜血。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啊!晏双飞在心里惊叹道。 “对付非常之人,自然要有非常手段。”段祁沨丝毫不介意黑衣人说他“使诈”,反而很是得意。 晏双飞也同着云无涯慢慢地走近那黑衣人,段祁沨拿剑指着他,冷声质问道:“你是谁,为何要害我和师父?” “要杀就杀,别指望我会说些什么。”那黑衣人倒是忠心,丝毫不为所动。 段祁沨走过去,正要去揭他的黑纱,岂料那黑衣人目光一冷,右手握拳猛地朝着段祁沨打去,段祁沨一个闪身,躲过那一拳。 黑衣人却已然站起了身子,目光扫过一脸惊诧的晏双飞,动作快如闪电,连云无涯想去阻止都已经为时过晚,晏双飞再一次被黑衣人揽入了怀中。 好吧,她就知道自己不该去看热闹的……好奇心害死人啊…… 晏双飞欲哭无泪,对自己这个“女主角”的身份深深地说了句“抱歉”。 “哼,段将军,这可是你自找的!”黑衣人冷哼一声,一手揽过晏双飞的腰,便飞速朝着院墙奔去。 遭了,他是想把她劫走!晏双飞暗叫一声“不好”。 正当黑衣人欲要越过院墙之时,一个卷轴横空飞来,猛地击到了黑衣人的额头。黑衣人手一松,晏双飞便从他的怀中掉落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哟——”晏双飞只感觉屁股猛地一疼,不由得叫出声来。 黑衣人还来不及看是谁飞出的卷轴,便听着耳边“咻咻”的一声,几枚飞镖又射了过来! 奇怪的是,这飞镖射向的方向却不是他,而是跌坐在地上的晏双飞! “小心——”段祁沨等人大吼道,却因为距离太远,想出手挡下那飞镖已经来不及了。 晏双飞脑袋闷闷的,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当然,以她的“功力”,还暂时没有觉察到有几枚飞镖正朝着她射来。 当晏双飞瞅见飞镖的影子时,眼睛都瞪得老大了。她正欲闭上眼睛,却见眼前闪过一抹黑色的身影。她的身子被黑衣人抱住,连连在地上滚了几个圈,这才停了下来。 咦,怎么没有疼痛的感觉?晏双飞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边躺着的黑衣人。 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是神马情况?! 她怎么会看见那黑衣人的手臂中了三枚飞镖,还不停地往外流着血?! 晏双飞还在诧异之中,黑衣人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憋足了气跃上了围墙,一下子便没了踪影。 “……”晏双飞的嘴张得老大,完全不敢相信刚刚自己亲身经历的一切。 那个……挟持她的人,是那黑衣人吧? 想杀段祁沨的,也是那黑衣人吧? 不过……刚刚为自己挡下那飞镖的,应该、也许、大概、好像、似乎……也是他吧? 神马情况!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乌龙”吗?! 044 受伤 “啊——” 一声尖叫声从东苑的屋子里传了出来,声音之大甚至让墙外的行人都不由得驻足,抬头观望。 内室里,晏双飞紧咬着嘴唇,眼泪差点就掉下来了。 不是她想哭,是那疼得她不得不哭啊……神经刺激有木有!体液循环有木有!条件反射有木有!桑不起啊!hold不住啊! 杀千刀的段铭啊,要不是他突然冲了进来,打出那个卷轴,黑衣人也不会把她放开,她也不会跌坐在地上,她的屁股也就不会这么这么这么疼了啊! “小姐……你忍一忍,马上就好了……”琪儿的面色惨白,刚刚听着晏双飞叫了那么一大声,她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啊——”又是一声惨叫响彻云端…… “……”屋外,段祁沨面无表情地盯着隔间的那扇门,听着里面传来的杀猪似的嘶吼,眉头没由来地紧蹙了一下。 那个神奇的女人……涂个药都能如此夸张…… “将军,末将失职,请将军责罚。”段铭跪下身,将掉落在地上的卷轴呈到段祁沨的面前,面色凝重地说道。 刚刚段祁沨遣段铭去清风楼拿他昨夜特地为师父做的画过来,不料段铭折返回来时正巧遇见晏双飞被劫持的一幕,他便当即将画卷甩出手,企图拦下那黑衣人。 段祁沨接过卷轴,稍稍看了看,画卷并没有受到破坏。 “画卷完好,何来‘失职’一说?” 段铭低下头,沉沉道:“末将考虑不周,致使夫人跌落在地,伤了夫人,请将军责罚。” 段祁沨先是一怔,紧接着那冰封的唇角竟然不自觉地勾勒出了一丝微笑。 “你救人心切,哪里还能顾及那些,起来吧。” 段铭闻言,也不再请罪,只是站起身来,退到了一边。 云无涯放下了茶杯,缓缓地起身,目光睇着段祁沨,脸色很是沉重。“沨儿,今日先是有下毒一说,而后又有黑衣人妄图取你我性命。这些人来历不明,却阴谋叵测,不得不防啊……” 段祁沨点了点头,眸子里透着他惯有的深邃。“此事必和那两个丫鬟有关,我曾经放过她们一次,这一次再不会手软。段铭——” “在。” “将那两个丫鬟带来。”段祁沨吩咐道。 “是。”段铭得命,不多说一句,便走了出去。 段铭后脚才踏出门槛,司马弋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今日是特地赶来送一送师父的,不料一进门便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不由得开口问道:“师父、师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无涯点了点头。“适才有一群黑衣人前来闹事,为师与沨儿并无大碍,飞儿却是受了些伤。” “黑衣人?”司马弋大惊,“师父您可有过什么仇家?” “为师云游四海,与世无争,从未与人结怨,又何来‘仇家’一说。”云无涯摇了摇头,面色更加沉重了。“倒是沨儿,那挟持飞儿的黑衣人口口声声要讨你性命,你与他过过招,对此人可有了解?” 段祁沨沉思了片刻,面露难色。“从那人的武功上,并不能看出他出自何门何派。我特意观察过他的身材和眼睛,并不是我熟悉之人。” “难道是受人指使?”司马弋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让众人心里的阴霾又多了一分。 云无涯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段祁沨与司马弋的肩膀。“江湖险恶,朝堂亦是如此。无论那黑衣人是何来历,你们都应该提高警惕才是。” 云无涯的这段话让段祁沨感到莫名的压迫感。 江湖险恶,朝堂亦是如此……难道师父怀疑想要杀他的人是朝廷的人?若是这样,目的又是为何呢…… “呀,司马你来了!”正当众人沉思之际,晏双飞右手撑着腰,左手被琪儿搀着,慢吞吞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她一见到久违的司马弋,心里莫名的欢喜。要知道,司马弋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见到的男人……呃,晏常除外。 “嫂子好。”司马弋冲晏双飞低头致意。 “飞儿,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躺着休息?”云无涯皱了皱眉头,佯怒道。 晏双飞干笑了几声,心想这云大高人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她这种情况,躺着比站着要受罪多了! “师父,飞儿也想躺着啊……可是……”晏双飞欲言又止,见着那两个大男人紧盯着自己,心里就一阵心虚。 云无涯这才明白过来,又一次抚须大笑。“哈哈哈哈——这一次,倒是让飞儿受罪了不少。” 知道还笑……晏双飞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嫂子伤到哪儿了?严重吗?要不要请大夫看看?”司马弋紧张地问道。 “啊,不用不用……我很好,很好……”晏双飞忙忙摆手,她当然知道这古代的大夫基本上都是男的,要是真请来了,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段祁沨的面色依旧不改,语气却有些生硬。“已经上药了,无须再请大夫。” 司马弋一愣,晏双飞一愣,连云无涯也是一愣。 这句话……为何听着有点酸酸的味道…… “呃,那个……师父啊,要不要我把那两个丫鬟找过来审讯一下?”晏双飞忙着转移话题,“今天的小吃就是她们买过来的!” “飞儿无须担心,沨儿已经派段铭去找了。”云无涯温和地说道。 “哦……”晏双飞小心翼翼地睇了旁边的段祁沨一眼。他一脸云淡风轻,好像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 “沨儿,弋儿,为师要先行一步了。这些事情,你们好生处理,切不可掉以轻心。”云无涯郑重地叮嘱道。 “师父,您不多留一会儿吗?”司马弋有些不舍。 “不了。”云无涯淡淡地笑了笑,走到晏双飞身边,笑着摸了摸她有点松乱的头发。“飞儿,下次见面,为师定为你呈上新的菜式。” “嘿嘿……”晏双飞不好意思地笑笑。敢情她在老头子的心里就只剩下个“好吃鬼”的印象了么?唉,情何以堪啊……不过,她心里更多的是窃喜。 “还有,要记住为师同你说过的那些话。”云无涯的语气突然变得异常认真,目光里也有了异样的光彩。 “……”这一次,晏双飞是真的有种“情何以堪”的感受了。 045 审讯 待云无涯走后,段祁沨清淡的目光轻轻地扫了晏双飞几眼,装出一副很是随意的口气问道:“师父同你说什么了?” 晏双飞心里“咯噔”一声响,云无涯那晚的“缘分之谈”再一次回响在她的耳畔。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日在树下,她跌在段祁沨身上的画面,晏双飞感觉脸上有些烫烫的,孰不知她的耳根都已经红了起来。 段祁沨看她的眼神分明多了几分狐疑的色彩,晏双飞一抬头,碰上他的目光,又慌忙将头低了下去。 “没……没什么。”她支吾道。 段祁沨挑眉。“没什么你脸红什么?” “我……我哪有脸红!”晏双飞死不承认,嘴硬地回道。 “……”段祁沨不再多言,直接无视晏双飞的伪装,轻轻撇过头去。 晏双飞讨了个没趣,也悻悻地低下了头,却是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司马弋被这两人奇怪的交流逗笑,咧开嘴笑道:“师兄,师父怕是交代嫂子,让她早点生个‘孙徒弟’给他抱吧!” 这话一出,不仅仅晏双飞的脸红得更厉害了,连段祁沨的脸上都浮现出几丝可疑的绯色。 “你你你你你……你不要乱说!师父……师父才没有这么说!”晏双飞不知不觉就口吃了…… “哈哈哈哈——”一听见晏双飞这样的反应,司马弋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于是笑得更加放肆了。 段祁沨先是瞪了司马弋一眼,然后又给了晏双飞一个“你还不如不说话”的眼神,脸却是不可避免地红了。 正在众人笑的笑,羞的羞的时候,段铭领着红雪和紫云走进了屋子。 红雪和紫云一进门便跪了下去,颤抖着身子,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奴婢……奴婢见过将军、夫人……司马公子……” 晏双飞见到这几个害自己屁股受伤的“间接始作俑者”和“直接操刀人”,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吼道:“红雪、紫云,我待你们不薄,你们竟然对我下毒?!” 自然而然地,忽略了段铭……毕竟,人家是好心救人。当然,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某人忌惮他的武功…… “夫人,夫人明鉴,红雪绝不敢做下毒之事啊……” “紫云也没有,夫人……” 二人跪在地上,拼命地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 晏双飞敛去脸上的怒意,沉下了气,看向依旧面无表情的段祁沨。 段祁沨倒很是悠闲地坐下,随口问道:“今日那些点心,是谁买的?” “回……回将军,是奴婢遵了夫人的命,去飘香楼买来的……但是,但是奴婢真的没有下毒……”红雪怯怯地答道,眼里还泛着恐慌的泪珠。 晏双飞又将目光移到紫云身上,低声问道:“紫云,我让红雪去买的点心,为何是你送进来的?” 紫云哆嗦着身子,这样紧张的气氛让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夫……夫人……是红雪说她肚子不舒服,奴婢,奴婢才替她把东西……送过来的……” 肚子不舒服?!若是晏双飞没有记错,上一次的清风楼偷听事件,红雪也是因为肚子不舒服离开了一段时间…… 晏双飞眉头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红雪,你的肚子,倒总是在关键时候不舒服啊……”语气里的意味深长,可见一斑。 红雪身子猛地一个哆嗦,抬起头来已是满脸泪痕。“夫人,红雪不知为何,当时肚子疼痛难当,真的不是故意为之!夫人,请相信红雪!” 红雪话音刚落,一个侍卫小跑了进来,在段铭耳边说了些什么,便退了下去。 段铭先是一怔,随后对着段祁沨道:“启禀将军,刚刚侍卫来报,在紫云房里发现一些废弃的药纸,验明曾经包过天麻散与泻药。” 天麻散……泻药……这两个词在众人的耳边回响,不用细想,人人都能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不……不……不是的!”紫云瞪大了眼睛,第一次在人前这般失态,全然没了往日的冷静。“将军、夫人!紫云绝对没有做过……” 晏双飞下意识地看向段祁沨,只见他稍稍蹙了蹙眉头,目光深邃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却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红雪生性活泼,大大咧咧的,不像是个有心计的人;倒是紫云,看上去沉默内敛,平时话少,做事情却是一丝不苟。如果让晏双飞在这两人里选择一人作为奸细,她自然而然也会选择紫云…… 可是,那些所谓的“证据”,也太巧了不是吗?这样一来,晏双飞怎么看都觉得是电视剧里所谓的“嫁祸”。 “紫云,是谁派你来的?”段祁沨冷冽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晏双飞一惊,循声向他看去。 段祁沨是怀疑紫云么?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紫云,可是正是因为这样,更不能轻易地相信啊…… “将军,紫云没有做这些事情……”紫云止住眼泪,渐渐地平复了心情,却是铮铮有声地回应道。 “没有么?那么为何包裹毒药的纸会出现在你的房里?你是想说,有人想要嫁祸于你吗?”段祁沨轻轻抿了一小口茶,完全没有审问犯人的样子,倒是一脸的平静,然而这样的平静却让在场的所有人连大口呼吸都不敢。 “将军明鉴,一张药纸谁都可以放进奴婢的房里。”紫云沉声道。 段祁沨轻声一笑。“呵,药纸却是谁都可以放,不过……” 段祁沨话锋一转,目光骤然阴鸷。“自从上次清风阁事件之后,我便遣人时刻盯防着你同红雪,侍卫说你行为怪异,常常和神秘人物接触……可有此事?” 紫云愕然地看向段祁沨,竟然没了说词。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紫云……无话可说。”一抹精光从紫云眼里闪过,她话音才落,身子便瘫倒在了地上。 段铭忙忙近身试了试她的脉搏,道:“将军,她已自断经脉而死。” “哼,倒是便宜了幕后的那个人。”段祁沨冷哼一声,摆摆手,示意段铭将人押了下去。 “没事了,红雪,琪儿,你们也下去吧。”晏双飞见此状况,忙忙打发着她们,急于向段祁沨问个明白。 琪儿走过去搀扶起跪在地上的红雪,红雪感激地看了琪儿一眼,又向段祁沨等人行了个礼,这才在琪儿的陪同下出了屋子。 屋子里只剩下段祁沨、晏双飞和司马弋三人。晏双飞率先开口,直接切入正题。“沨哥,紫云真的是奸细吗?” (从今天开始,每天更新时间定为中午12点和晚上7点,看在某晴如此努力码字的份上,亲们多多支持哦~) 046 奸细 屋子里只剩下段祁沨、晏双飞和司马弋三人。晏双飞率先开口,直接切入正题。“沨哥,紫云真的是奸细吗?” 司马弋也在段祁沨身边坐下,悠闲地架起了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着晏双飞,不等段祁沨回答,他倒是抢着说道:“嫂子,瞧你这话问得,这么多证据摆在眼前,难道还冤枉了她不成。” “你难道不知道世界上存在‘嫁祸’这个词吗?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罪名叫做‘欲加之罪’吗?你难道不知道欲加之罪是‘何患无辞’的吗?”晏双飞咄咄逼人。 司马弋忙忙缴械投降。“嫂子,我错了,知道你口才好,别针对我了,问师兄吧。” 晏双飞撅撅嘴,眼里却尽是得意。她可没有针对他,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谁让他那么傻不拉唧地趟这趟浑水! “夫人觉得哪里不妥吗?”段祁沨继续品着他的茶,完全不被晏双飞与司马弋二人的小拌嘴影响。 晏双飞支撑着身子,慢慢地移步站在段祁沨的面前,盯着他的眸子,狐疑地问道:“你不会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吧……” 聪明如他,不可能就这样草率地定了紫云的罪啊…… “夫人认为本将军应该看出些什么?”段祁沨一脸无辜的样子,淡笑着看着晏双飞问道。 笑笑笑,平时怎么没见你笑过,一到这个时候就笑,分明就是不信任她,摆明就是在嘲讽她嘛! 晏双飞冷哼一声,决定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将这两个人狠狠地打击一番。 “你们听好了!第一,紫云房里的那些药纸,极有可能是别人故意陷害她而放进去的。她只是一个丫鬟,要进入她的房间易如反掌,嫁祸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第二,没有谁会下完毒之后再把包装纸给拿回屋子,更不可能不经销毁就放在屋子里让你们搜!这样,就更加让人肯定,紫云定是被人陷害的无疑!” 晏双飞的话掷地有声,她说起来也是有条有理,朗朗上口。话音一落,晏双飞便得意地看向椅子上的两位正在抿茶的帅哥,只见他们毫无反应,依旧是波澜不惊地品着杯中的碧螺春。 “……”晏双飞感觉自己似乎被人猛地打了一棒,心里闷到不行,如果现在她手里有一块砖头,她宁可直接拍死自己。 那两个人竟然就这样无视她的精彩推理和著名论断?! “喂!”晏双飞不满地吼了一声,“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司马弋率先回过神来,瞧了瞧仍然一脸平静的段祁沨,低头浅笑了一阵,而后抬起头,认真地看着晏双飞说道:“嫂子说得有道理!真让玄奇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个人不愧是他的师兄,他都不好意思不来奉承这位嫂嫂几句了,段祁沨竟然还无动于衷地喝着茶,这“道行”果然比他的要高! 晏双飞一听这话便知道司马弋在敷衍她,顿时火大。 “你……你们!你们不听我分析就算了,但是不能冤枉别人啊!”晏双飞急了,一心只想为紫云洗去“冤屈”。虽然她也不能肯定紫云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但这其中的一些蹊跷,必然是不能放过! 段祁沨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他的唇角勾了勾,用极平淡的口吻说道:“她人都死了,你还想怎样?” 听听!听听!这就是堂堂云骑将军说出来的话啊!竟然这样不不负责任! 人都死了,还能怎样……人是怎么死的?万一是冤枉的,她心里能过意得去吗?身为“间接刽子手”的他,又能安心吗? “段祁沨,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明察秋毫的好官,没想到你今天竟然这样草率地处理这件事情!算我看错了你!”晏双飞气急,愤愤不平地发表了一番感慨,提起脚就要走人。 “哎——嫂子!”司马弋忙忙扯住晏双飞的袖子,站起身来,好生安慰着她坐下,又皱着眉头对着段祁沨说道:“师兄,你就别逗嫂子了,瞧她都快和你划清界线、分道扬镳了……” “什么?”晏双飞又惊又疑,什么叫“别逗嫂子”了?段祁沨又瞒着她做了什么吗? 段祁沨终于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出来,他打量了几眼晏双飞此时复杂的面色,一挑剑眉,轻声说道:“夫人莫急,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 “……”晏双飞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狐疑地左看看,右看看。段祁沨和司马弋的脸上出奇一致地挂着淡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你……你们知道紫云是被冤枉的?”晏双飞小心翼翼地问道。 司马弋含笑点头。“当然。” “那……那你们……”晏双飞纳闷极了。这两个人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啊?为什么她越听越糊涂了呢…… “嫂子,你想想,凭师兄对幕后人的兴趣,怎么可能让紫云就那样死了呢?若紫云真是那下毒之人,就算她自行了断且不治身亡,师兄也会用她的尸体引出那幕后之人,而不会让段铭将其随意押了下去。”司马弋分析道。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难怪刚刚紫云死的时候,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事情过于简单,原来都是有预谋的。 “不过,我倒是也想听听,师兄是如何确定紫云不是下毒之人的呢?”司马弋将目光定在了段祁沨身上,略带好奇地语气问道。 段祁沨见自己的“阴谋”被拆穿,也不再伪装,站起身来缓缓道:“自从清风楼偷听一事后,我便让段铭派了一些侍卫暗自监视着红雪那丫鬟。前几日她并未有何异常举动,昨日却是趁着深夜出了府。只是她的轻功甚好,暗卫又怕被她发现,周折之间便跟丢了她。” “难道她昨晚就是去见那幕后人,计划今天的一幕吗?”晏双飞下意识地问出口。 段祁沨睇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不错,那天麻散,也定是那人给她的。” “可是……你为何只派人跟踪红雪,不跟踪紫云呢?你就不怀疑紫云是奸细吗?”晏双飞突然注意到刚刚段祁沨只提到了红雪一人,不由得疑惑了起来。 段祁沨轻声一笑,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些许的笑意。 “因为,紫云是我的人。” 047 密会 “因为,紫云是我的人。”段祁沨轻声一笑,深邃的眸子里透着些许的笑意。 “……”晏双飞和司马弋顿时无语。 “那次清风楼事件之后,负责监视红雪的人就是紫云。今日之事,也只是将计就计而已。”段祁沨又冷不丁地公布了一条雷人的信息。 晏双飞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珠子不停地转悠着,目光也在段祁沨身上流连。这个男人果然不是一般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晏双飞猛地追问道:“那……紫云怎么死了?” 段祁沨不语,只是轻声笑了起来。司马弋会意地点了点头,也明白了其中的端倪。 “紫云……没死啊!”晏双飞唏嘘不已。 “嫂子这语气为何如此失落?刚刚你不是不希望她含冤而去吗?此刻又觉得‘遗憾’了?”司马弋取笑道。 晏双飞撇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司马弋一怔,随即咧开嘴大笑起来。 晏双飞直接无视司马弋不怀好意的讪笑,冲着段祁沨好奇地问道:“沨哥,段铭也是知情人对吗?刚刚你让他带紫云下去,是为她疗伤?” “紫云只是暂时闭气假死而已,段铭带走她,自是要进行大计划。”司马弋抢在段祁沨前边回答道。他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内力高深之人可以暂时封住自己的经脉,给旁人造成自断经脉而亡的错觉。 “大计划,什么大计划?”晏双飞来了兴趣。 段祁沨依旧笑而不语,司马弋也就顺水推舟地做起了他的金牌发言人。 “自然是……请君入瓮。” ———————————————————————————————— 丑时刚过,正是半夜三更天的时候,整个丞相府都陷入了沉寂。借着月光,晏双飞见着一抹黑影从她的窗前闪过,很快便消失不见。 黑影刚过,段祁沨便从床上坐起。同床共枕只是为了给那黑影一个错觉,她也只有确认了他们都睡下去之后,才会安心行动。 房间里还弥漫着些许迷香的味道,好在段祁沨和晏双飞都已经事先服了解药,才没有大碍。 “沨哥,带我去吧……”晏双飞心里很是激动,她也很想知道那个“幕后人”到底是谁。毕竟,那奸细竟然被安插到她身边来了,一想到这一点,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段祁沨犹豫了一下,想到段铭和紫云应该已经埋伏好了,保护她应该是没有问题。若是将她单独留在房内,那些神秘人兴许会倒打一耙也说不定。 “嗯。”段祁沨点点头,迅速将鞋穿好,下了床。 晏双飞兴奋地也三下五除二地准备就绪,伸出手就将段祁沨的手臂抱住,开心地说道:“走吧!” 段祁沨一怔,心里有些莫名的局促,轻咳了几声,也没有将晏双飞的手推开,有些僵硬地朝门边走去。 晏双飞这才体会到所谓“漫步云端”的感受。段祁沨一把揽住她的腰,脚步快到她丝毫感觉不到他们是在走路……虽然没有电视上演的那么夸张,也没有克服所谓的“重力”飞上了天,可是那惊人的速度,真的让她有种“站”在摩托车上狂飙的感觉…… 段祁沨带着晏双飞来到一条幽深的小巷,躲在了一间阁楼的窗台边。段铭和紫云已然守在了那里,晏双飞友好地冲他们笑了笑,黑夜之中看不清他们的脸色,不过用脚趾头想也知道——面无表情。 谁让他们都是段祁沨培养出来的人呢。 晏双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因为自己动静太大影响了组织工作。月光下,晏双飞隐约瞧见那个黑影正等在了小巷尽头,似乎有点急躁,在不停的徘徊着。那样的身高,和红雪倒是差不了多少。 一阵轻风袭过,晏双飞不禁打了个寒颤,再看向小巷尽头时,那里俨然多另一个黑影! 不是吧,这轻功也忒好了点吧…… “主人。”声音轻轻淡淡,并不像红雪平时讲话的那个调,但是听那音色还是能够听出来,说话的人就是红雪。 “可有人跟踪?”那幕后人是个男人,声音很是嘶哑,晏双飞并不觉得熟悉。 “没有,都睡了。”红雪言简意赅地汇报。 黑衣男子稍稍打量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影,便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如今正处在风口浪尖,为何今日传信非要同我一见?” “主人,今日毒杀失败,将军却怀疑上了紫云丫鬟,属下觉得事有蹊跷,特来向主任禀告。”红雪不急不缓地说道,颤抖的语气却泄漏了她此刻的紧张。 黑衣男子稍稍挪了几步,反问道:“是你嫁祸于她的?” “是。”红雪点点头,又补充道,“可是……将军除了查出她房间里的毒药之外,也发现她行踪诡异,并暗自与神秘人会面。她被拆穿后,当即自断经脉而死……属下想请问主人,紫云是否也是主人安排的暗线?” “不是。”黑衣男子未经思量,当即否决了红雪的疑问。 “那为何她……”红雪更加疑惑了。她本以为紫云是主人安插的另一条暗线,紫云行踪败露,她定是要来告知主人,可是现在主人却说…… 黑衣男子细细琢磨着什么,猛然一惊,问道:“你说段祁沨信了你在她房里留下的毒药,而且她自断经脉而死?” “是。”红雪有点心虚,主人只交代让她下毒,并没有让她嫁祸他人。她只是正巧遇上了紫云,便想到了嫁祸紫云的计策。 “哼,你做的好事。”黑衣人冷哼一声,内心已然明了了一切。 段祁沨何许人也,怎么可能会相信如此小儿科的“嫁祸”?就算这个嫁祸做得天衣无缝,紫云也确实是个奸细,他也不会让有紫云自杀的机会,定会利用紫云找出那个幕后之人。 段祁沨这么做,只会有一个原因,那便是紫云是他段祁沨的人,这一切只是“将计就计”。他料定了红雪会来密会那幕后之人,这个时候,他怕是早已在这附近埋伏好了吧…… “什……什么?”红雪不明所以,却被黑衣男子阴冷的语气吓到。 黑衣男子并未答话,再一次打量了寂静的四周。这附近都是破落的阁楼,没有人居住,却更容易藏身。 “既然来了,不如现身一见。”黑衣男子轻笑一声,淡淡地开口说道。 (吼吼~某晴每天都很努力在更新哦~亲动动手指收藏一下,某晴的动力就更大啦~嘿嘿~) 048 杀意 “既然来了,不如现身一见。”黑衣男子轻笑一声,淡淡地开口说道。 晏双飞一愣,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段祁沨。 段祁沨勾起唇角淡淡地笑了笑,对着晏双飞低语道:“你待在这儿,别乱跑。”说罢,他同着段铭、紫云二人均一个闪身便跳下了阁楼,留下了目瞪口呆还没反应过来的晏双飞。 “紫云?!”红雪一见到跳下来的人中还有紫云,顿时一惊,这才明白过来刚刚主人那句“你做的好事”是什么意思。 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一次,是她失算了。 “呵,段将军,我果然是低估了你。”黑衣男子低沉着声音,话语里带着嘲讽的味道。 “阁下过谦。”段祁沨也跟着客套起来,语气却是异常冰冷。“既然阁下说要‘现身一见’,不妨以真面目示人,若其中有何误会,也可冰释。” “呵呵,在下面相丑陋,怕吓到段将军……”黑衣男子冷笑一声,缓缓答道。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误会’二字,段将军可是用错了。” “哦?阁下这是何意?”段祁沨挑眉。 黑衣男子爽声大笑了起来,目光却凛冽地射向段祁沨。“段将军在暗地里组织些什么,应该心里有数,你我又何必说得那样明白呢。” 段祁沨一愣,盯着黑衣男子的眸子越发深邃了。 他是什么人,他所指的“暗地里组织些什么”,难道是…… “段某自认为没什么可心虚的,阁下不如把话挑明白。”段祁沨丝毫不显慌乱,慢条斯理地回应道。 阁楼上的晏双飞越听越糊涂,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啊…… “既然段将军想要把话挑明,我也不含蓄了。”黑衣人勾唇一笑,“不过是在下的几个朋友被段将军的‘部下’所伤,在下只是想讨回些公道而已。” “哦?不知阁下的朋友是哪路英雄?段某的‘部下’又是哪位?” “所谓‘部下’,段将军心里自然明白。至于在下的朋友嘛……小人物,不值一提。”黑衣人笑道。 晏双飞被这个矛盾体雷到了。一下子又说是为朋友报仇,一下子又说朋友不值一提,明显就是个借口嘛! “讨回公道,为何要毒杀我师父?为何要劫持我夫人?为何要步步紧逼取我性命?”段祁沨咄咄逼人,目光里透着阴鸷。 很显然,他已经不想再同这个黑衣人耗下去了。 “段将军的问题,也太多了吧。”黑衣人目光一凛,“想要知道答案,还需问问我手中的这把剑——” 话音刚落,那黑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已然出鞘。他握住剑柄,猛地便朝着段祁沨刺过来。 段祁沨闪身一躲,右手拔剑,左手丢下剑鞘,便同着那黑衣男子过起招来。 段铭与紫云共同对付红雪一人,几招下去便占了上风。 晏双飞在阁楼上饶有兴致地观望着楼下的打斗。这个黑衣男子的剑法很是飘逸,她虽然不懂剑术,也从未学过武功,但是看着那男子出剑和躲闪的招式,就好像他是整个人都飘浮在空中似的,甚至有种“翩翩起舞”的感觉! 相反,段祁沨的招数却是步步紧逼,剑气也是异常冷冽,想来也是因为他是将军,经常要上阵杀敌的缘故,这才练就了一身的强硬。 二人的功夫虽不是一派,却都非常厉害,不分伯仲,几个回合下来还是未能分出胜负。 红雪被段铭和紫云二人夹击,眼看就要被段铭擒住,她身子一闪,目光扫过晏双飞所在的阁楼,从那个角度一眼便瞅见了正认真观战的晏双飞。 红雪趁机飞身上楼,一把揽住晏双飞,站定在阁楼上。锋利的长剑已然架在了晏双飞的脖子上,红雪心里阵阵得意,却还是冷下了声音说道:“停下,不然我取了她性命!” 段铭正想冲上去,听见红雪这句话,便止住了脚步,下意识地看向段祁沨。 段祁沨和黑衣男子出奇一致地停下了打斗,都朝着阁楼看去。红雪的剑紧贴着晏双飞的脖子,印着月光,那剑面还反射出阵阵冷冽的寒光。 “你做什么?”出乎意料地,还未等段祁沨说话,黑衣男子倒是先问出了声。 红雪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道:“主人,他们以一敌二,本就不公!” “放开她。”黑衣男子无视红雪的话,冷冰冰地开口道。 “主……主人……”红雪不依,还想说什么,却被黑衣男子打断。 “我还不用靠一个女人来救命。放开她。” 不容置喙的语气让红雪心里气愤不已,也让晏双飞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主人,大局为重,万万不可因为一个女人……”红雪急了。三打二,明显就是段祁沨那边占上风,而且段祁沨和他的手下都不是等闲之辈,万一主人败下,他们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了…… “我说……放开她。”黑衣男子的目光里透着深深的阴鸷,语气也愈加生硬。 红雪气急,加重了手里的力气,狠狠地对着晏双飞说道:“真后悔今天没能用飞镖将你杀死,你留在这个世上,只会耽误主人的大事……” 晏双飞心里一惊,今天那飞镖,竟然是红雪射出的! 可是……红雪不是同那个挟持她的黑衣人是一伙的吗?为何红雪想要杀她,那黑衣人却要救她…… “今日那飞镖,是你的?”黑衣男子的唇角抿起一丝危险的笑意,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派去刺杀云无涯的下属来报,有人射出飞镖试图取晏双飞性命,他还以为是另一派人士,没想到竟然是他的手下。 “不错!”红雪坦荡荡地承认,丝毫不犹豫。“这女人该死!” “红雪,我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要这般对我!”晏双飞再也忍不住了,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竟然无时不刻不在想着置她于死地,这让她何等震惊,何等心寒! “呵,我从未认真待过你,你又何需质问于我!”红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忍,却稍纵即逝。 晏双飞不由得回想起与红雪相处的那些日子,虽然她有防于她,但是很多时候都是把她当朋友对待。 那个时候的红雪,活泼率真,大大咧咧却讨人喜欢。她就像是一个不会有烦恼的孩子,每天都展示着无邪的笑颜,也总是说些小笑话逗大家开心,俨然一个“开心果”……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会变成这样。 049 暗算 “华裳,我再说一遍,放开她。”黑衣男子的声音愈加冰冷,寒目扫过阁楼,晏双飞猛地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原来红雪的本名叫做“华裳”,真美的名字,可是…… “主人,既然你下不去这手,就让华裳替你解决这祸水!”红雪目光一凛,射向楼下的段祁沨。“段将军,立刻放我同主人离开,不然我要了这女人的性命!” 段祁沨看了一会儿戏,这才轮到他说话。他轻笑一声,反问道:“我放了你们,我的夫人就可安然无恙么?” 红雪一怔,刚刚她已经将自己对晏双飞的杀机展露了出来,这下怕是圆不成谎了。 “段将军,在下行事光明磊落,从不靠女人来逃命。”黑衣男子淡然一笑,那笑容却是诡异异常。 光明磊落……那今天的下毒事件又是如何个“光明”法……晏双飞在心里嗤鼻。 “阁下的意思是,要放我夫人离开咯?”段祁沨的语气难得地轻松起来,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晏双飞也跟着安定了不少。 黑衣男子目光凝重地看向红雪,再一次命令道:“华裳,你何曾是贪生怕死之辈?放开她,否则休怪我无情。” 红雪的心冷到了骨子里,主人这句话,是说他会为了这个女人不顾及他与她十余年的主仆情意么? “主人,华裳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主人大业未成,万不可有半点闪失。”红雪眸子一暗,又瞬间有了异样的光彩。“华裳性命可以不要,但若是主人不能安然离开,这女人……也必须殉葬!” “等等——”段祁沨突然开口,目光扫过身边的黑衣男子,又投向阁楼上的红雪。“我愿意放你们离开,只要你先放了我的夫人。” “先放了她?呵!”红雪嗤笑道,“放了她,你还会放过我们?” “段某言出必行。”段祁沨铮铮承诺。 红雪看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郑重地点了点头,她这才携着晏双飞飞身下了阁楼,站定在众人面前。 晏双飞觉得自己最近真是太窝囊了,不只一次被挟持,而且每次都是“拖油瓶”的角色……她无辜地看了看段祁沨,却发现人家根本就没把目光放在她这里,倒是冷冷地盯着红雪,不知道在计划些什么。 “华裳,放了她。”这样一句话,黑衣男子不知道已经说了多少遍了。他的语气依旧冰冷,不带一丝的感**彩。 红雪有些不甘心,却碍于段铭、紫云还有段祁沨凛冽的眼神,不得不将晏双飞一推,便闪身站去了黑衣男子那边。 紫云很是灵敏地揽住晏双飞就要下落的身子,一把便抱住了晏双飞的肩膀。晏双飞感激地看了看紫云两眼,紫云却很不给面子地直接忽视,目光依旧集中在红雪和黑衣男子身上。 “你们走吧。”段祁沨看了晏双飞一眼,又转过头对着黑衣男子说道。 “将军——”段铭和紫云同时唤出声。 晏双飞再一次想到那句俗语——皇上不急太监急……不过,这些属下倒都是忠心耿耿,红雪怕主人的大业毁于一旦,紫云和段铭又怕放虎归山……能培养出这样的“心腹”,这两个男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和领导风范。 “无须多言。”段祁沨打断了段铭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黑衣男子似乎勾起了唇角,连眼睛里也带着笑意。“段将军果然言出必行,这次是段将军手下留情,不过下次见面,在下定不会因此让你分毫。” “我倒希望再也不要同阁下见面。”段祁沨轻笑道。 “噗——”晏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段祁沨果然不是一般人,真是杀人不见血,这一句回得太有范儿了! 听见晏双飞嘲笑自己的主人,红雪立刻来了气,怒斥道:“你这贱女人,竟然敢笑?!” “我就是想笑怎么了?嘴长在我脸上,我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关你p事!”晏双飞索性开口同她对骂了起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段祁沨低下头,忍不住轻笑了一阵。这个女人,哪里是大家闺秀…… “你……”红雪正欲多言,却被黑衣男子打断。 “华裳,我们走。”黑衣男子撂下一句话,却将目光投向了正在得意的晏双飞。眸子骤然一暗,幸好在夜色之中,谁人都无法察觉。 段祁沨主动为黑衣男子让开了一条道,黑衣男子也不客气,将剑插入剑鞘,便往着小巷的出口走去。 红雪狠狠地瞪了晏双飞一眼,跟上那黑衣男子的脚步,也向前走去。 黑衣男子从晏双飞身边走过的那一刻,晏双飞突然觉得他异常熟悉。她下意识地想要去看他的眸子,黑衣男子却似乎故意将头撇了过去。 擦身而过,黑衣男子的唇角渐渐勾起,浮现的却是异常苦涩的笑容。只是在黑纱的隐藏下,一切都显得那样朦胧不堪。 “小心——”正当晏双飞出神之际,一声疾呼差点震破了晏双飞的耳膜。 晏双飞条件反射似的看向声音的来源处,声音的主人段祁沨已然向她扑了过来。 一个拥抱,一个闪身,一个跌倒。 段祁沨冷哼了一声,却将晏双飞的身子包了个严实。 “沨……沨哥……”晏双飞又惊又疑,下意识地唤道。 此刻的晏双飞,正被段祁沨压在身下,背脊传来冰凉地面上的阵阵凉意,她的目光移过段祁沨,却见着了僵在原地的黑衣男子与红雪。 “贱人!将军放你们离开,你竟然暗算夫人!”紫云厉声喝到,举起剑便朝着红雪刺去。 暗算?!晏双飞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往段祁沨的背上探去…… 飞镖!还有……冰凉的……血…… “沨哥!沨哥!你怎么样?有没有事?”晏双飞一个激灵,忙忙抱住了段祁沨的身子,段铭也走了过来,扶住段祁沨的肩膀,检查起他背上的伤势。 晏双飞的眸子透着从未有过的寒意,她扭头看向小巷那头,红雪和紫云正厮打在一起。 只是那黑衣男子,却是定在了原地,似乎静静地正看向这边…… 050 感动 紫云今日受过内伤,几招过后便处了下风。红雪趁机一脚将紫云踢倒在地,举起了剑便向紫云刺去…… “紫云——”晏双飞大叫出声,段铭也猛地站起身,就要往那边冲去。 谁都没有看到那几枚暗器是从什么地方发出的。 只是刹那之间,红雪的动作僵在空中,手中的剑应声而落,接着,整个人也瘫倒在了地上…… 周遭的氛围出奇地寂静,静得诡异。 红雪瘫倒在地上,口中不断涌出暗黑色的血液。那暗器上涂的是剧毒,比她那暗器上的毒还有毒上几倍,沾上一点,便会没了性命。 他……是想要她的命啊。 呵,既然他想杀她,又何必用暗器。只要是他想要的,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就算是取了自己的性命,她也毫不犹豫。 但是这之前,她唯一的遗憾,便是没能杀掉那个女人。 即使那个女人曾经待她如同姐妹,即使她同那个女人相处得很愉快,即使她也很喜欢那个女人…… 但是她必须杀了她。那个女人留在世上,只会牵绊住他,成为他成就大业的绊脚石。 她杀他,是为了他。 然而他杀她,却是为了她。 “呵……”红雪冷笑出声,泪水混入血里,也慢慢变黑。 晏双飞瞪大的双目渐渐回缩,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她怔怔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红雪,心里说不出是恐惧,是惊疑,是伤心,还是叹息。 “段将军,在下教导无力,致使属下坏了江湖规矩,遂取她性命,当是为夫人压惊。”黑衣男子轻启唇瓣,冰凉凉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听起来叫人不寒而栗。 黑衣男子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走去。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地上的红雪一眼,一眼也没有。 “你……”晏双飞想要叫住他,却发现没有叫住他的理由,只好任由他继续前行,目光也渐渐移到了已然一动不动的红雪。 紫云伸手探了探红雪的气息,冷冷地说道:“死了。” 虽然料到过这样的结果,但是晏双飞心里还是不免惊了一下,也疼了一下。毕竟是朝夕相处过那么些日子的朋友,虽然她对自己有过杀心,但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如今却是香消玉殒。 那个黑衣男子……竟然那般残忍。 “将军——”晏双飞还在出神,段铭却惊呼一声,立刻惊醒了晏双飞。 段祁沨终于承受不住,晕厥了过去…… ———————————————————————————————— 未到辰时,东方的天际便出现了橙红色的彩霞,天空也渐露微弱的曙光。又是一个时辰过去,和煦的阳光已然照射着整片大地,阳春的勃勃生机在阳光下凸显无疑。 东苑内室,晏双飞趴在床边,不知不觉已然睡下。段铭和紫云都坐于椅子之上,却丝毫没有睡意一般,时刻保持着清醒状态。 “咳、咳!”段祁沨轻咳出声,蹙了蹙眉头,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段铭和紫云听闻咳嗽,双双站起,晏双飞也惊醒了过来,一睁眼便见着了段祁沨面色苍白的样子,心疼地问道:“沨哥……你感觉怎么样?” 段祁沨轻轻摇了摇头,略带虚弱的眸子扫过晏双飞,看向紫云和段铭。“是谁帮我解的毒?” “是段铭和紫云,还有司马弋也来过,他们三个一同用内力为你把毒逼了出来!”晏双飞忙忙回答道。虽然她不懂武功,但瞧着昨晚那架势,就知道他们三个是耗尽了大半的内力在救段祁沨。 “师弟呢?”段祁沨问道。 “在隔壁的房间里休息……沨哥,你别去操心别人了,先养好自己的身体吧。”晏双飞说着,又看向段铭和紫云,“段铭,紫云,沨哥这里有我照顾,你们一夜未睡,又耗了那么多的内力,快点去休息吧。” 段铭和紫云听了晏双飞的话,却是纹丝不动。 段祁沨见状,吩咐道:“我已无大碍,你们下去吧。” 听闻段祁沨命令,段铭和紫云这才默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晏双飞心里又好气又好笑,段祁沨这些属下可真是忠心不二啊……不过现在她却已无心计较这些,她担心的是段祁沨的伤势。 昨晚那飞镖上涂了毒,要不是段祁沨内力深厚,加上三个人运功为他逼毒,他必是凶多吉少了。现在不知道他身体里的毒素清理干净了没有,还会不会复发…… “沨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伤口还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晏双飞心里的问题太多,一口气就问出了好几个。 段祁沨摇了摇头,嘶哑着声音,低低地答道:“我没事。” “什么叫‘没事’?!三枚飞镖呢!都是涂了剧毒的,还说没事!”晏双飞有点急,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你干嘛要救我,我对你一点都不好,不让你做这做那的,还总是给你添麻烦,你为什么要救我……” 晏双飞撅起嘴,一副自责的样子,让段祁沨没由来地有些心疼。 “你是我夫人。”他淡淡地开口,每个字却是掷地有声。 话一出口,不仅仅晏双飞愣住了,段祁沨有感到了些许的尴尬。 两人很是默契地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数十秒之后,又被段祁沨不由自主的咳嗽声打破。 “沨……沨哥,那个,我去给你拿药过来喝……”晏双飞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嗯,好。”段祁沨也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晏双飞得到了段祁沨的认可,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冲着段祁沨一笑,便踮着脚尖迅速地“逃离”了这个屋子。 段祁沨轻声一笑,头低了低,看到了那床榻边侧那被单的皱褶。 她就是趴在这里,守着他过了一个晚上吗? “咳,那个……沨哥!” 晏双飞的声音又猛地在耳畔响起,段祁沨有些愕然地循声看去,只见晏双飞双手扶着门,将她的头探了进来,一脸明朗的微笑。 “谢谢你……我很感动。” 说罢,晏双飞一个闪身,便离开了段祁沨的视线。 段祁沨又是一笑。 阳光透过窗户射进屋子里,印着段祁沨略显苍白的脸,只是此刻,那波澜不惊的脸上,却多了几分温柔的色彩。 051 狐媚 红雪事件告一段落后,又恍恍惚惚地过去了十来个日子。 最近晏双飞有点忧郁,甚至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同梁烜“约定”的期限就快到了,她的“悔婚大业”却一点进展也没有。上次段祁沨救下她之后,她就更不好意思同他提这个事情了。 因为上一次的“英雄救美”,二人的关系似乎潜移默化了许多,但是说改变吧,也没有什么质的突破。这十余日,她和段祁沨还是如同以前那般和睦却客气地相处着。 段祁沨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少,一天下来不会同晏双飞说超过三句的话,当然也同他们见不了几次面有关。最近段祁沨似乎在忙着什么大事,晏双飞稍稍打听了一阵,才知道是江湖上有个什么“无影宫”的在“兴风作浪”,皇上将剿灭这个组织的大任交到了段祁沨的手上。 这日,晏双飞进了皇宫,美其名曰是探望姑母,其实是闲着无聊,进宫找梁汐公主玩。 皇宫还是那般美丽,御花园姹紫嫣红,无不热闹。晏双飞和梁汐坐在凉亭里,同她说着宫外最近发生的一些趣事,惹得梁汐欢笑声不断。 “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你也同我说说皇宫里发生的趣事吧。”晏双飞喝了一大口茶,润了润嗓子,笑着对梁汐说道。 梁汐耸耸肩,皱着眉头埋怨道:“皇宫里能有什么趣事,我整天憋在这里面,都快要发霉了呢。” “哪有,皇宫才是很多大事发生的地方好不好!”晏双飞美目一转,凑到梁汐的耳边,贼笑着轻声说道。“比如什么后宫争宠啊……痴人怨妇啊……” “表……表嫂……”梁汐嘴角抽搐了一阵。 晏双飞斜了斜眼睛。她承认她是无聊到一定的境界了,甚至对那种狗血的故事也来了兴趣…… “不过,表嫂,你还记得上次那个淑妃吗?”梁汐思量了一会儿,神秘兮兮对着晏双飞说道。 “淑妃?记得啊,怎么了?”晏双飞眨了眨眼睛,邪笑道,“嘿嘿,是不是她突然失宠了?被打入冷宫?” “不是不是……”梁汐嘟着嘴,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她现在气焰更盛了!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而且妖媚得要命,整天缠着父皇,害得父皇都没有心思管理朝政了!” “是么?”晏双飞随口反问了一句,心里却是百分比的相信。 上次见她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就知道她不是什么好人。而且年纪又大不了她几岁,还打扮那么妖媚,果不其然就是个“祸水”! “唉,可怜了我的母妃,还有皇后娘娘……”梁汐撅了撅嘴,握紧了拳头便往桌上一打,气鼓鼓的样子,似乎恨不得把淑妃大卸八块。 晏双飞好奇地问道:“姑母同皇后娘娘怎么了?” 梁汐叹了一口气,有点幽怨地说道:“都是母妃太关心父皇了,不仅担心他荒废了政业,更是担心他的身体……母妃同父皇说过好几次了,上次才刚刚提到淑妃,父皇便怒得离开了喜澜宫,后来就再也没去找过母后了……” “有这等事?”晏双飞蹙眉,“皇上不是一向都待姑母很好的吗?” 晏双飞听段母提起过,容妃贤良淑德,很受皇上喜爱,在后宫也没有什么敌人,是个人缘极好的人。 不过,这样好的女人也只是封了个容妃,而那个妖媚的女人却是四妃之一的“淑妃”。如今皇宫里没有“贵妃”,除了皇后,便是淑妃最大,她的势力与受宠度也可见一斑。 “以前父皇和母妃很是恩爱,自从那季芙入宫以来,父皇待母妃就一天比一天冷淡了。”梁汐有些伤感,又有些不甘,恨恨地说道。 季芙……这应该就是淑妃的名字吧。听说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季太师,有如此硬的后台,又仗着年轻的资本,难怪那么嚣张。 “那皇后娘娘又怎么了?”晏双飞继续追问道。 “皇后娘娘比母妃还要直言,都去了御书房找了父皇不下十次,每次都被父皇拒绝接见。后来皇后实在看不惯淑妃横行后宫,便去了她的芙蓉宫,当场念出了她的‘三大罪状’,还命人打她五十大板……” “哇,皇后就是皇后,这执行力真没得说!”晏双飞由衷感慨道。 梁汐虽然不懂“执行力”是什么意思,却也听明白了晏双飞的话,她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可惜啊,这五十大板却没有打成!” “为什么?” 梁汐撅撅嘴,很不甘心地说道:“不知道是谁向父皇通风报信,父皇风风火火地就赶了过来,不仅没让皇后打淑妃,还治了皇后的罪,罚她禁足十日,你说皇后娘娘是不是很可怜啊!” “这皇上……”晏双飞听得认真,不免为皇后愤愤不平。她正想开口骂那“昏君”几句,却立刻止口,下意识地瞅了瞅四周。在这皇宫里,无论做什么事情,说什么话,都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 “呃,不过,那个淑妃的‘三大罪状’是什么?”晏双飞忍不住内心的好奇,眨巴着眼睛问道。 “嗯,我听小桃和小梅说,好像是……”梁汐仔细回想了一阵,慢条斯理地说道,“第一,待下人心狠手辣,肆意打杀;第二,遇妃嫔冷嘲热讽,横行后宫;第三,与皇上夜夜笙歌,狐媚惑主……” “噗——”晏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皇后娘娘竟然能想到这么经典的“三大罪状”,还用上了“夜夜笙歌”、“狐媚惑主”如此严肃的词语。真不知道当时淑妃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是个怎样的表情…… “表嫂你还笑!”梁汐不满地责备道,“皇后娘娘都被禁足了,现在没人敢说淑妃的一句坏话,她还不知道要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晏双飞敛去笑意,一本正经地看着梁汐道:“表嫂没有其他的意思,不过事已至此,过分的担忧也没有任何实际性的作用啊……对了,大皇子和二皇子没有向皇上进言吗?” 052 闲聊 “怎么没有!”梁汐愤愤不平,“可是皇兄毕竟是父皇的儿子,很多事情又不好开口,我也想去劝劝父皇的,可是母妃不让……大皇兄还去向父皇求情,希望能解除皇后娘娘的禁足,却还是被父皇拒绝了……” 皇后是梁烜的亲生母亲,梁烜为皇后求情,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安慰道:“汐儿不用太担心,淑妃那人嚣张跋扈,树敌太多,是得宠不了多久的。” “就怕等父皇醒悟的时候,这个江山都变成那个女人的了!”梁汐不经大脑思考,心直口快。 “汐儿,别乱说话!”晏双飞心里一惊,忙忙再次环顾四周,确定旁边无人监听,这才放下心来。 “本来就是!”梁汐撅嘴,“现在她季芙想要谁死谁就得死,连父皇都听命于她!这样下去,这个皇宫还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晏双飞陷入了沉思之中,若是真如梁汐所说,淑妃已经到了呼风唤雨的地步,那么万一她真有歹心,当今皇上便是首当其冲。万一皇上出了点事,这江山说不定真会动荡不堪。 “汐儿,你们在聊着什么呢。”一个久违的声音传入晏双飞的耳中,晏双飞抬头一看,竟然是梁烜翩翩而来。 “臣妾见过大皇子。”该有的礼仪还是要有的,晏双飞福身请安,梁烜也会意地一笑,坐在了她们身边。 “大皇兄,我们正说着你呢,你就出现了!呵呵。”梁汐很是喜欢这个哥哥,亲昵地同他打着招呼。 “哦?”梁烜挑眉,美目里含着清澈的笑意。“说我什么了?” “没,没什么……”晏双飞怕又勾起让梁烜不开心的那些事情,忙忙敷衍说道。 梁汐却还是个急性子,一开口便什么都招了。“还不是淑妃那些事情!我们都很为皇后不值呢,大皇兄,你最近找了父皇没有?他怎么说呢?” 梁烜的脸色果然稍稍沉了下来。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父皇现在对淑妃言听计从,任何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更何况是指责淑妃的呢。” “那现在朝中大臣的反响如何?可有人借机起乱?”晏双飞关心地问道。 梁国江山的稳定,也关乎着她的命运。她的爱情,可是与这皇宫紧紧系在了一起的。 梁烜怔了一下,他本以为晏双飞会像梁汐一样,关心的是皇后或者容妃,没想到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朝堂之事,不由得让他有些疑惑。 “夫人似乎对朝堂之事甚是关心?”梁烜试探性地问道。 “呵呵,我只是闲来无事,问问而已。”晏双飞敷衍道。 梁烜点点头,浅笑着解释道:“现如今朝廷分了两派,一派以季太师为首,自然是支持淑妃;另一派则是以沈大将军为首,也就是我的舅舅,他们同母后一条心,均上书求皇上废除淑妃的名号,切勿荒废朝政。” “那……丞相是站在哪一派?”晏双飞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呵呵。”梁烜淡然一笑,“丞相忠心为国,自然是支持母后。” “哦,那就好。”晏双飞轻吐了一口气。 梁烜见晏双飞这般反应,心情愉悦了不少,问道:“夫人也是站在母后这一边吗?” “必然啊!”晏双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她是你母亲,支持她就是支持你啊……” 说到这里,晏双飞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忙补充道:“更……更何况,那个淑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整天缠着皇上,甚至还让皇上不理政事,这样的妃子分明就是个祸水嘛!” 虽然说得理直气壮,晏双飞还是感到一阵心虚。那句“支持她就是支持你”现在还回响在她的耳畔,即使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但晏双飞还是觉得有些暧昧。 梁烜含笑不语,倒是安静地品起了茶来。 正在这时,两个丫鬟快步走近了凉亭,行了个礼道:“公主,容妃娘娘让奴婢请您过去喜澜宫一趟,说是有要紧的事情找公主谈。” “母妃找我?”梁汐好奇地自问了一句,又朝着晏双飞轻声笑了笑。“表嫂,我过去母妃那边一下,你和大皇兄先聊着,我待会再回来找你们玩!” “嗯,你快去吧,路上小心点,别到处乱跑啦!”晏双飞用手指点了点梁汐的额头,亲昵的动作惹来梁汐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知道啦!表嫂,大皇兄,待会见啦!” 梁汐蹦蹦跳跳地便出了凉亭,那清瘦的背影看上去却一点也不显单薄,反而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这个小公主,还真是和那个“还珠格格”有的一拼呢! “看来七七同汐儿相处得很不错啊……”梁烜放下茶杯,说道。 一听见那个久违的称呼,晏双飞的心里又涌起阵阵暖意。她咧开嘴一笑,道:“是啊,汐儿是个很讨人爱的孩子,虽然有时候刁蛮了点,但待人却是真诚热情,一点都不虚伪。” “七七也是个很讨人爱的孩子,不刁蛮,更真诚,自然不做作,丝毫不虚伪。”梁烜毫不吝啬对晏双飞的评价,大赞出口。 “烜哥哥这样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晏双飞干笑几声,突然有种莫名的尴尬。 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似乎同梁烜相处的氛围,并不像当初初识的那么自然温馨了……她甚至,有点想要逃避的冲动。 “七七,最近过得好吗?”梁烜没有再纠结那个话题,开口问出声。 晏双飞一愣,随即猛地点头。“嗯,挺好的。” “听说段将军受伤了,怎么样?严重吗?你呢,有没有受到牵连?”梁烜担心地问道,忍不住伸手将晏双飞掉落的一缕发丝别到了耳后根。 亲昵的动作让晏双飞心里紧张了一阵,却没了曾经的那种心动。她轻轻地笑了笑,道:“他已经没有大碍了,我也没事,并没有受伤。” “那就好。”梁烜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又突然问道,“可有查出是什么人干的?若是需要帮忙,烜必定倾力相助。” 晏双飞苦恼地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根本没有任何线索……” 正说着,一抹紫色的身影悄然印入了晏双飞的眼帘。 晏双飞欣然站起,冲他打着招呼:“叶大帅哥,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053 指婚 “叶大帅哥,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晏双飞见没有外人,很是随意地同梁烨打着招呼,眼睛也不自觉地弯成了月牙状。这番亲昵熟络的模样,倒是让梁烜有点惊讶。 梁烨似乎心情大好,丝毫不吝啬他那邪魅的笑容,走过来就将晏双飞揽入怀中,暧昧地呢喃道:“怎么,夫人想我了?” 晏双飞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待到梁烨将她抱住,她才下意识地推开了他的手,微怒道:“梁烨,你注意点影响!” “呵呵,我还是喜欢听夫人叫我那‘叶什么帅’,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梁烨死皮赖脸,丝毫不觉得尴尬。 “是‘帅哥’,帅哥就是指长得很美、气质很好的男子,懂了吗?”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努力扫盲。 梁烨一听这话,立刻乐到天上去了。“夫人是说叶某长得很美,而且气质很好吗?” “……”晏双飞嘴角抽搐了一阵,她那不是变了相地在夸那个自恋狂吗?!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 “哟,大哥也在这里啊!”梁烨似乎才刚刚注意到晏双飞身边坐着的梁烜,爽朗一笑,打着招呼。 梁烜早就已经习惯了梁烨的“一惊一乍”,早已不在意了。他含笑颔首,道:“二皇弟今日兴致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 “大哥真乃神人也!”梁烨大赞一句,又睇了睇旁边正狐疑地看着他的晏双飞几眼,继续调侃道:“不过啊,不是我的喜事,是大哥的喜事啊!” “我的喜事?”梁烜不明所以,反问道。 “不仅仅是大哥的喜事,也是汐儿的喜事……”梁烨神秘一笑,见着旁边二人好奇的目光,目光定格在梁烜的脸上。 “大哥,父皇要给你还要汐儿指婚呢!” “什么?!”梁烜和晏双飞同时叫出声来。二人话音刚落,竟然很是默契地看向彼此。晏双飞眸子一暗,低下了头。 梁烜转过头,盯紧了梁烨,认真地问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父皇当真要给我和汐儿指婚?” “当然是真的,我刚刚才去见过父皇,亲耳听他说起。”梁烨认真地点点头。 “那你呢?若是被指婚,你的心情又怎会这般愉悦?”梁烜反问道。以他对梁烨的了解,梁烨就好比闲云野鹤,从来不受牵绊,若是要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他定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大哥,我刚刚不是说吗,是给你和汐儿指婚,这其中可不包括我!”梁烨摆摆手,誓死与这个“指婚事件”划清界线。 梁烜狐疑地看了梁烨几眼,内心的疑惑更深了。“父皇指婚,为何偏偏少了你?” “嘿嘿。”梁烨奸笑两声,似是无意地扫了晏双飞一眼,笑道,“大哥也不想想我叶凉是什么人,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婚姻。刚刚我坦白和父皇说了,他也没有为难我……大哥可不比我,你可是要继承大统的人,这些政治婚姻啊,都是家常便饭……” 梁烨说得很是轻松,梁烜听着却凉到了心里。 梁烜下意识地看向晏双飞,只见她埋着头,一声不吭地沉默着,并不能看清楚她脸上是何表情。 晏双飞咬紧了牙关,说不出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皇上指婚,所指的那个人定不会是她。 继承大统,政治婚姻,家常便饭……他真的不得不接受所谓的“指婚”么。 那么,她怎么办…… 那么,她的“天命”怎么办…… 就算哪天她做了皇后,他的身边还是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妃子,那一切,真的是她能承受的么;那样的感情,真的是她所憧憬的爱情么…… “呃……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这不是喜事吗……”梁烨见旁边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沉默了,不禁疑惑地问道。 “呵,如若这是喜事,你又为何推辞。”梁烜心情骤然低落,没好气地说道。 晏双飞是第一次见梁烜说话这般冷冽,忙忙抬起头,瞧了瞧这二人,试图缓和这样尴尬的气氛。 “那个……皇上给烜哥哥和汐儿指婚,都指给了谁啊?” 其实她对这个很是好奇,刚刚汐儿被容妃叫了去,定也是商量这个事情吧。 “烜哥哥?!”梁烨抓住了晏双飞话里的“亮点”,瞪大了双目,一副震惊的表情。 晏双飞冷汗三滴,她怎么就顺口说出了这个称呼呢……不过,她的重点不在那里好不好…… “嗯,七七是这般唤我的。”梁烜还嫌不够乱,云淡风轻地说道,却是明显地在炫耀什么。 梁烨一听这话,立刻将目光转向了晏双飞。“七七是你?” “嗯……”晏双飞弱弱地应了一句。 梁烨的表情越来越狰狞,他看看晏双飞,又瞅瞅梁烜,最后忍不住大吼道:“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 “……” 梁烜和晏双飞双双无语。 喝了三杯茶,梁烨总算是在晏双飞胡编乱凑的解释下平静了下来。他不情不愿地睇了梁烜一眼,却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现在是男要婚,女已嫁,你们可千万别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有“乱七八糟”的想法的人是你吧……晏双飞干笑了两声,继续盘问道:“你倒是说说呀,皇上想要指给大皇子和汐儿的人都是谁啊?” 听闻晏双飞将称呼刻意改成了“大皇子”,梁烜皱了皱眉头,却没有说话。 “嫁给大哥的嘛,自然是要有背景而且又美丽可人、知书达理的!”梁烨一提到这个话题,顿时兴致勃勃。不关他的事,真的是毫无压力啊! “目前最得父皇心意的,应该是沈大将军的独女沈南绫,也就是大哥的表妹……还有就是户部尚书家的大女儿李莺。听说这两人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兼才女哦,大哥,你这次是赚到了!” “你若是喜欢,全部给你。”梁烜有点负气,冷不防地说道。 “呵呵……”晏双飞忙忙打着圆场,“那……梁汐公主会被指给哪家的少爷呀?” “那两个人你应该也认识!”梁烨神秘一笑。 “谁啊?” 054 赌气 “谁啊?”晏双飞好奇地问道。 梁烨笑了笑,说道:“一个是段祁泠,一个是司马弋。” “他们俩?!”晏双飞大呼。这两个人,她还真不只是“认识”,完全就是太熟了嘛!一个是她丈夫的弟弟,一个是她丈夫的师弟…… 梁汐会选择他们其中的哪一个呢?晏双飞不由得在心里盘算起来。 段祁泠和司马弋两个人都算是相当不错的美男子了,段祁泠为人忠厚实诚,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不过性格上却是闷了一点;司马弋那人,平时倒是挺机灵的,话也比较多,还老是取笑她……梁汐应该会更喜欢活泼的司马弋一些吧…… 这样一想,梁汐和司马弋倒也是挺般配的。 “那你知道谁的希望更大一些么?”晏双飞追问道。潜意识里,她自然是更加支持司马弋。 梁烨耸耸肩。“我哪里会知道,这就要看汐儿自己的意愿了。” “可是汐儿整日待在皇宫,同那二人定没有多少接触,这样贸然让她选一个,也太难了吧?”晏双飞蹙眉,这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确实是一点都不科学。 “七七这就不懂了吧,既然父皇有了指婚的意愿,自然会召他们入宫来,让他们同汐儿好好相处一番。到时候汐儿对谁好感多一些,那个人便是驸马了呗!”梁烨很是轻松地说道。 晏双飞斜了他一眼,冷冷地回道:“你叫我什么?” “七七啊!”梁烨一脸无辜,眨巴着那桃花眼看着晏双飞。“大哥也是这么叫的嘛,大家都是熟人,何必计较这些细微的东西!” “……”晏双飞顿时无语。也不知道是谁在斤斤计较,硬是也要这样唤她…… “哎,大哥,你是更喜欢你那小表妹一些,还是更喜欢李家小姐一些呀?”梁烨唯恐天下不乱,再一次把话题扯到了梁烜身上。 梁烜挑眉,抿了一口茶,却是将茶杯重重地置于桌上。茶水溅出一些,显得有些凌乱。 “大哥,你别生气啊,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更何况你迟早要继承父皇的位置的,到时候三宫六院,更多的政治婚姻等着你呢……不过,到那个时候,你倒是也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女人了!”梁烨一本正经地说道,虽然是努力在安慰梁烜,却让梁烜听得更加烦闷。 晏双飞有些疑惑,这个梁烨竟然就这样毫不避讳地谈及皇位继承的问题!而且听他的口气,似乎对这个江山丝毫不敢兴趣,还极力支持他的大哥…… 梁烨,真的就一点都不想做皇帝吗? 还是,知道自己是庶出,没有机会? 还是,只是在迷惑别人,暗地里却是另外一个模样? 这个梁烨,真的让人看不透…… “七七在想什么呢?怎么老是出神?”梁烨狐疑地看来晏双飞一眼。 “没,没什么。”晏双飞心虚地笑笑,立刻转移话题。“哎,我说二皇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不找个人嫁了!” “七七你这是什么话,我是男人,自然是娶别人姑娘家的,怎么会是‘嫁’呢。”梁烨知晓晏双飞在同她开玩笑,佯怒道。 突然,他话锋一转,暧昧地冲着晏双飞一笑,说道:“更何况,七七又不是不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人了……” “你,你心里有没有人,我怎么会知道。呵呵。”晏双飞慌忙撇清自己同这个“登徒浪子”的关系,还不忘加了一声“呵呵”,干笑了一阵。 梁烜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火气,他猛地起身,冷声道:“我去找父皇。” “找父皇?!”梁烨大惊。难不成他要去拒绝指婚?!这可不像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晏双飞也慌忙站起身,下意识地拉住梁烜的手。“烜哥哥,不要冲动……” 梁烜一怔,抬头碰上晏双飞诚挚的眸子,心情骤然复杂。 梁烨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两人扣在一起的手,心里涌起阵阵苦涩和疼痛。他和她,难道…… “呃,对,七七说的对,千万不能冲动啊!”梁烨收起一脸的忌妒和悲伤,又勾起了他特有的邪笑,走过去毫不犹豫地将梁烜和晏双飞握在一起的手掰开,顺势站入二人之间,一把揽过梁烜的肩膀,道:“大哥,父皇因为淑妃的事情正在气头上,皇后娘娘还在禁足,你可不能再出什么问题了!” 晏双飞下意识地收紧了手,有些局促地低下了头。 梁烜并没有听梁烨说些什么,全然将注意力放在了晏双飞身上,见她又一次低下了头,不免黯然伤神。 “哎,我说你们俩怎么又沉默了!”梁烨不满地抱怨道。 晏双飞抬头,看了看同样沉着一张脸的梁烜,又瞅了瞅旁边那一脸幽怨的梁烨,憋出一丝笑容,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啦,你们这些皇子,不就是注定要三妻四妾的么。” 她是在说气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这样说很幼稚很没用,但却又不由自主想要说。 梁烜的眸子又暗了几分,刻意从晏双飞身上移开,看向亭外的假山。 梁烨却是爽朗一笑,附和道:“就是就是,大哥,想开点不就没事了!感情都是要慢慢培养的嘛,说不定你们哪天就培养出感情来了……” 梁烜冷下眸子,瞪了梁烨一眼,梁烨立刻噤声。 “嘿嘿,不过七七,我可不算什么‘皇子’,我可是很专一的,你要相信我哦……”梁烨死皮赖脸,又冲着晏双飞说道。 晏双飞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正要说话,梁烜却抢在她前面开了口。 “七七是将军夫人,她信你又有何用。” 晏双飞心一疼,是她刚刚那句话刺激到了梁烜吗,为何清雅如他,也说出了这样的气话,来刺激她…… “大哥你今天是不是吃错东西了?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可不像平日里的你啊!”梁烨明明知道梁烜话里的意思,也感觉到了他同晏双飞之间的暧昧,却假装不懂,故意这般说道。 “……”梁烜不再说话,目光骤然深邃。 真的是她的那句话,伤害到他了么…… 晏双飞心一疼,眉头也不由得紧蹙了起来。 055 夜宵 晏双飞回到丞相府的时候,已经临近亥时了。 梁汐公主被容妃叫去,果然是被问及指婚一事。以梁汐公主的性格,一从喜澜宫回来,便拖着晏双飞和两位皇子唠叨个不停,虽然言辞有些犀利,晏双飞却能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些许的期待和兴奋。 唉,话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呢……这又正巧撞上个多情的季节…… “小姐,你回来啦!”琪儿在东苑已经等候多时,一瞧见晏双飞的身影,立刻喜盈盈地迎了上去。 “嗯。”晏双飞也冲着琪儿友好地笑了笑,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紫云的身影。“咦,紫云哪里去了?” “哦,将军说紫云身体有恙,许她回家养病了。”琪儿很是认真地说道。 自从晏双飞同琪儿一天到晚地发表她的“人人生而平等”的著名观点后,琪儿也逐渐把晏双飞更多地当作一个朋友看待了。虽然该有的礼节还是有的,但言谈举止之中也亲昵了不少,至少不会呆板地在回答问题之前加一个“回小姐”之类的了。这一点,让晏双飞很是开心与满意。 “身体有恙?!回家养病?!”晏双飞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语气里尽是不信。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病到回家的地步了。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难理解,既然紫云是段祁沨的人,而且功夫那么高,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又怎么会一直做她的一个小丫鬟呢。而且经过了那么多的事情,她们俩以这样的身份处着也确实奇怪,倒不如不见来得自然。 想到这里,晏双飞也释然了许多,又问道:“将军呢?睡下了吗?” “还没呢,将军今日一天都待在清风楼里,段铭进进出出了好几趟,现在正在门口守着呢。” “喔?”晏双飞眼睛一亮,来了兴趣。“琪儿,带我去厨房。” ———————————————————————————————— 清风楼内,段祁沨正埋头翻阅着段铭带回来的资料,余光中一抹粉红色的身影印入了他的眼帘。能够让段铭放行的女人,也自然只有她了。想到这里,段祁沨便装作没有看到她,继续研究他手上的卷宗。 “当当当当——”晏双飞很是得意地将那碗热腾腾的红枣枸杞羹呈现在了段祁沨面前。 段祁沨一愣,目光扫过那碗颜色还挺诱人的热羹,又抬头有些愕然地看了看晏双飞。 “段大将军,您辛苦了,小的特来给您送上华丽丽的夜宵一份,还请您笑纳、笑纳!”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却忍不住笑意,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状。 “这是什么?”段祁沨下意识地问道。 “此乃晏家独门秘制的养颜益寿——大补羹!”晏双飞特地加重了“大补”二字的口气,掷地有声。 “……”段祁沨狐疑地瞟了晏双飞一眼,目光又落到了那传说中的“大补羹”上边。名字很严肃,色泽倒是很诱人,香气扑鼻,就是不知味道如何…… “俗话说的好啊,‘要想皮肤好,米粥煮红枣’。这个红枣和枸杞不仅善补肝肾,而且补血养颜,适用于贫血、血小板减少、肝炎、心悸失眠、疲乏无力、慢性支气管炎等等等等疑难杂症。若是健康人常食之,定能使其肤色红润、体质强健、神清气爽目明——”晏双飞还在夸夸其谈,一眼扫过段祁沨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凉了一截。 “好吧,简而言之,言而简之,它就是一碗简单却不平凡的——红枣枸杞羹!”迫于某人的pokerface,晏双飞只好悻悻地结束了她的慷慨陈词。 唉,进门之前她还在为那些华丽的介绍词自豪不已呢,没想到到了段祁沨这里,一切都成为传说中的“浮云”了。 晏双飞将碗置于桌上,顺手将段祁沨手中的卷宗一抽,又将那碗推了一些过去,笑嘻嘻地说道:“嘿嘿,我听琪儿说,沨哥你一整天都待在清风楼里,连晚饭都没有吃。我刚从宫里回来,闲着无事就做了这个,沨哥就当是吃夜宵吧!” 段祁沨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拿起勺子,目光却定在了晏双飞无害的笑脸之上。 “这是……你做的?” 开玩笑!这么色香味俱全的养颜益寿大补羹除了她晏双飞还能有谁做得出来! 晏双飞相当严肃地点了点头。 段祁沨挑眉,用勺子轻轻地搅了搅,舀上半勺便往嘴里送去。 “等等……吹吹,烫!”晏双飞好心地提醒道。 吹吹?!想他堂堂云骑大将军,竟然要在一个女人面前做出那样的动作? 段祁沨眉头一蹙,轻扫了晏双飞一眼,才稍稍停顿了一下,便从容不迫一口含住了那勺子。 烫…… 段祁沨只感觉到舌头似乎都快要失去知觉了,这个女人,不知道等凉了一些再给他送过来吗?! 晏双飞瞅着段祁沨略带狰狞却努力隐忍的表情,不由得低头轻声笑了起来。 死要面子活受罪,真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咳,咳!”段祁沨重咳几声,终是勉强将那口粥咽了下去。 “怎么样啊段将军?是不是很好吃?”晏双飞故意挑起话题。 段祁沨敛去一脸的痛苦,生生地咽了咽口水,却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嗯,还不错。” “既然不错,那就多吃点哦,来来来,趁‘热’吃了!”晏双飞贼笑着又将那碗往段祁沨面前推了推。 “……”段祁沨睇了晏双飞一眼,第一次有了哑巴吃黄连的感觉。 晏双飞自然不会为难他,兴致勃勃地打量起这个书房来。目光在四处观望的同时,她不忘好奇地打听道:“沨哥啊,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啊?怎么天天待在这里,我都没怎么见过你。” “怎么,想我了?”段祁沨随口问道。 “是啊,我可想你了呢……而且每天都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晏双飞当然知道段祁沨是在故意取笑她,干脆顺水推舟地将烫手的山芋丢回了他的手里。“沨哥呢,有没有想我啊?” “……”面对某人无比暧昧的语气,段祁沨再次沉默。 056 火气 “无……影……宫……”晏双飞凑到段祁沨身边,看了看他桌上摆着的几卷档案,认真地看了许久,才勉强认出这么几个字来。 “无影宫?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晏双飞撅了撅嘴,好奇地追问道。 段祁沨点点头,神色略显凝重。“嗯,这个江湖组织有些异动,皇上几欲灭之,特派我处理此事。”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一本正经地研究起这个名字来。 “无影宫,是不是那里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段祁沨低声一笑,道:“哪有那般厉害的人。” “有呢,有呢,像那种轻功特别厉害的人啊,就能做到!还有传说中的那‘凌波微步’,你知道的吧,走起路来那叫一个快。段誉那小子,就算得上是来无影、去无踪了!”晏双飞认真地分析道。 段祁沨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反问道:“段誉?” “段誉啊,就是天龙八部里面那……”晏双飞猛地停口,看向段祁沨。 额,她说得兴起,倒是忘了这《天龙八部》是金庸爷爷的大作,某人肯定是没有这个荣幸拜读过。 啧啧,不过倒也真是有缘啊,两个人都姓“段”,搞不好还有什么亲戚关系呢…… “呵呵,段誉嘛,就是一个男人。你懂的,呵呵。”晏双飞敷衍地笑笑,下意识地移了移步子,与段祁沨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懂。”段祁沨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晏双飞顿时无语。 怎么会有这么较真的一个男人呢?! 无奈之下,晏双飞只得相当死皮赖脸且明目张胆地转移话题。“对了,那个,沨哥啊,那你现在查出什么头绪了没有啊!” 段祁沨用他那复杂的眸子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让晏双飞一阵莫名的心虚。他握住那勺子,很是耐心地搅拌着桌上那碗红枣枸杞羹,似是漫不经心地蹦出一句——“暂时没有。” 晏双飞见着他专注地盯着那碗羹的样子,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温暖。烛光下,段祁沨光洁的额头被细碎的刘海微微印衬,长而密的睫毛忽而眨动,却在这俊俏之中不失一分一毫的阳刚之气。 传说中那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宇宙无敌超级美少年呐…… “夫人还不去睡么?”段祁沨冷不防地冒出一句话来,打破了这一片优雅又暧昧的平静。 “就睡了,就睡了。”晏双飞心虚地睇了段祁沨一眼,却碰上了他习惯性深邃的目光,整个人的心思似乎都被他看透一般,她不由得红了脸,忙忙低下了头。 段祁沨轻轻蹙了蹙眉头,便低下头,又舀起一勺子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味道果真是不错,刚刚太烫,没有尝出个味道来。没有想到,这个女人还会做吃的,倒是让他有些惊喜。 晏双飞有些无所适从,见着段祁沨正闲着喝粥,便有事没事地扯起了别的话题。碎碎念了半天,段祁沨依旧吃着他的夜宵,对于她所提到的鸡毛蒜皮完全没有表示出一点兴趣。终于,晏双飞爆发了,使出了她的杀手锏—— “知道吗?听说皇上要给大皇子还有梁汐公主指婚了!” 段祁沨拿着勺子的手僵了僵,猛然抬起了头,看向晏双飞。“什么?” 晏双飞一见段祁沨的反应,立刻得意起来。“我说,皇上要给大皇子和汐公主指婚了,而且啊……这梁汐公主将来的驸马,可都是我们认识的哦!” 段祁沨果然没有让晏双飞失望,立刻站起身来,走到晏双飞身边追问道:“可是真有此事?” 哼,刚刚同你说起那么多新闻,你一副爱理不理干脆不理的样子,现在知道要问个清楚啦?没那么容易!晏双飞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却是笑盈盈地回答道:“是真的,绝对官方,童叟无欺!” 段祁沨丝毫不理会她那稀奇古怪的语言,继续盘问道:“那皇上的意向是……” “我只是个普通老百姓而已,哪敢去揣度圣意呢……”晏双飞面色一沉,叹了一口气,连语气里都带着哀怨。 段祁沨眉头一皱,生硬地说道:“你哪里是个普通老百姓,你可是堂堂的将军夫人。” “哦?那段大将军的意思是说,将军夫人就可以揣度圣意咯?”晏双飞调皮一笑,冲着段祁沨做了个鬼脸,却又在一瞬之间摆出了一副极为严肃的神色。 段祁沨一时语塞,板着一个脸,对晏双飞怒目而视。 唉,基因好就是基因好,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帅,真是没天理啊!晏双飞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 “瞪我干嘛,刚刚不知道是谁,只顾着吃东西,都不理我说的事情……”晏双飞一嘟嘴,立刻泄漏了自己那点小心思。 段祁沨一怔,那张扑克牌般的脸终于有所缓解,还微微露出了笑意。“夫人是在‘报复’我?” “不敢不敢,段大将军英明神武,我怎么会想要报复您呢!”晏双飞做出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语气却是不冷不热。 “刚刚是我不对,不该忽略了夫人提及的要事,还请夫人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段祁沨忍住笑意,也是一脸恭敬地说道。 晏双飞一听“要事”这两字,便知道段祁沨是在讽刺自己,虽然知道里面的玩笑成分居多,却莫名其妙地来了火气。她嘟起嘴,气冲冲地冲着段祁沨说道:“对对对,我就是报复怎么了?我不是大人,自然也没有大量,我就是要放在心上!怎么样?!” 段祁沨没有想过晏双飞的反应会是这么激烈,他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平时的她也不会像今天这般过激啊,为何现在却…… 见段祁沨沉下了脸色,晏双飞以为他是在埋怨自己,就更加来气了。“是,我说的不是什么要事,都是些无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不想听可以不听,但是说不说是我的权利!段大将军公务繁忙,我就不打搅了,今天就当我没来过,打扰了!!!” 057 心动 晏双飞话音才落,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并不是没有听出来段祁沨是在开玩笑,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发火闹脾气……或许是今天听到梁烜被指婚的消息,本来心情就不爽,这下便是火上浇油了…… 被晏双飞这样一闹,段祁沨本来就压抑的心情也更加糟糕了。他沉下脸,下意识扼住晏双飞的手腕,低声说道:“别胡闹,我同你说正事呢。” 一听“胡闹”二字,晏双飞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委屈了。眼眶慢慢变红,她红着眼睛看向段祁沨,声音哽咽却大声了起来。 “是,我胡闹,可是我胡闹是为了什么?要不是看你辛苦了一天还没吃晚饭,我会没事找事地深夜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吗?要不是怕你被案子困着闷得慌,我能东拼西凑地东家长、西家短地说故事给你解闷吗?我胡闹,我胡闹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情,可是这是为了谁你知道吗!” 晏双飞越说越委屈,泪珠子不听使唤地就一个劲地落下来。 “我就是胡闹,我没事找事,我自讨没趣,我……” 晏双飞还想继续“我”下去,身子却猝不及防地落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之中。她的声音在喉咙处戛然而止,脸蛋紧贴着那平坦而结实的胸膛,耳边传来清晰的心脏跳动的声音,连鼻子里都充斥着一股浓郁却不失清雅的芳香。 “……”晏双飞整个人都懵了。 她刚刚说了些什么话?她怎么说出了那样的话?她绝对一定肯定是被气糊涂了,才会…… 所以说,她……现在是在某段姓人士的怀抱里没有错? 段祁沨抱紧了晏双飞,下颚刚好抵住了她的头,发丝之中的茉莉花香传入他的鼻中,渐渐蔓延。 “对不起。”段祁沨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突然沙哑了起来。 晏双飞一怔,原本就愣愣的她更加错愕了。骄傲如段祁沨,是在向她道歉么? “我……我不知道……”段祁沨努力想要表达什么,却发现话到了嘴边又无法组织起来。吞吞吐吐从来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可是不知为何,现如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晏双飞现在的心情也是异常复杂,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一点都不想推开他,不想离开这个怀抱。 是因为,今天听到梁烜被指婚的消息太生气太伤心了吗? 这样,才会没事找事给段祁沨做宵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这样,才会明知道段祁沨是开玩笑也冲他发脾气。 这样,才会不想离开段祁沨的怀抱希望得到一个人的安慰。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了吗? 该死,想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二十一世纪什么美男子没有见过,她怎么可以对帅哥这么不具有免疫力呢! “谢谢……”段祁沨再一次无厘头地吐出两个字。 对不起,我不知道,谢谢…… 晏双飞在心里琢磨着这九个字,大致明白了段祁沨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抿唇一笑,内心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甜蜜。 段大将军总算是向她低头了,可是,她是不是也应该离开他的怀抱了呢…… 晏双飞咽了咽口水,稍稍动了动身子,不料段祁沨却似乎没有一点想要放开她的意思,把她的身子抱得很紧。 好吧,就当是抱着她那只二十一世纪超大号公仔吧。 晏双飞这样想着,索性伸手反抱住段祁沨,又在段祁沨怀里蹭了蹭,找到了个舒服的位置,便心安理得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段祁沨一怔,抱着晏双飞的手突然有点僵,却没有松开。 明明是夫妻间很正常的举动,却在两个人心里都激起了波澜。刹那之间,心动的声音,悄然响起。 ———————————————————————————————— “阿嚏!”晏双飞醒来的方式很特别,用一个喷嚏迎接着一个崭新的清晨。 晏双飞揉了揉眼睛,一抹亮光毫不掩饰地射入房内,晏双飞心里一惊——怎么回事,怎么一睁眼就是大白天了?! 如果她没有记错,她明明是给段祁沨煮了一碗夜宵送去,然后同他谈起皇上给梁烜和梁汐指婚的事情,再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再再然后…… 她就被段祁沨——抱!在!了!怀!里! 清晰可感、历历在目有木有?!难道一切都不是真的?是她在做梦吗? 她居然梦见自己被段祁沨抱在了怀里?! “小姐,你醒了。”琪儿端着洗脸水走了进来,喜笑颜开。 晏双飞动了动胳膊,又下意识地扭了扭头,假装不经意地问道:“琪儿啊,我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啊?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奴婢也不知道,总之是将军抱着夫人进房来的,将军可是守了夫人半晌,才回的清风楼。”琪儿一脸暧昧地看向晏双飞,眼底里尽是笑意。 原来昨晚那些事情不是在做梦! 晏双飞撅了撅嘴,敢情她真的投入段祁沨的怀抱了!这样她还怎么在丞相府继续混下去啊,明明和段祁沨说好做“有名无实”的夫妻,昨晚却对那些暧昧的事情不拒反迎……这以后见了面,该是有多尴尬啊! 琪儿却不知道晏双飞心里的纠结,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她,含笑说道:“小姐更衣之后就可以用膳了,将军正在厅里等着呢。” 晏双飞随意地擦了擦脸,闷闷地“嗯”了一声,突然眼睛猛地一瞪,大声问道:“你说什么?将军在外边等着我用早膳?!” “是呢,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琪儿很是认真地答道。 晏双飞哀嚎一声,立刻倒在了床上。 “小……小姐,你……”琪儿接过毛巾,下意识地唤出声来。 “唔,我还没睡够,你同他说我不吃早餐了,让他不必等我。”晏双飞用被子捂住头,闷声闷气地说道。 琪儿愣了片刻,便沉默着退了下去。 待琪儿走了片刻,晏双飞终于将被子掀开一角,将头露了出来。她正要松一口气,琪儿却又小步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道:“小姐,将军说了,让小姐好好休息,他等你起来一起用午膳。” “……” 晏双飞终于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开玩笑,用什么午膳,要吃就吃晚餐! 058 初见 三日后,皇宫设宴,晏双飞同着段祁沨早早地便应邀去了皇宫,在御花园同着其他赴宴的公子小姐们聚上一聚。 “表嫂!表嫂!”晏双飞才刚刚踏进园子,便见着一身鲜艳红色装扮的梁汐朝着她小跑过来,脸上挂着甜美明朗的笑容,青春洋溢。 今日来皇宫赴宴,晏双飞知道自己并不是主角,便只是吩咐琪儿稍稍为自己打扮了一下。只是她生来就美,吹弹可破的细白肌肤,玲珑剔透般的五官,特别是那双灵动的眸子,含娇含俏,让在座的几位美女都望尘莫及。 更吸引人眼球的是,晏双飞身边还站在一个极为冷傲俊美的男子。他身着灰蓝色长袍,腰间挂着一块翡翠玉佩,上刻一个“段”字。他的五官如雕刻一般,剔透立体,冷峻之中又透着一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魅力。 几位从未出过门的深闺女子,平常见的人本来就少,更何况是人称“临南第一美男子”的段祁沨。她们这目光一落在段祁沨身上,便再也移不开来。 晏双飞瞧着对面几位美女都盯着段祁沨不放,其中一两个还故作姿态地看了一眼段祁沨之后,低头腼腆一笑,再继续抬头观望……这样的场景,倒是让晏双飞在莫名的得意之余,有些忍俊不禁了。 段祁沨却丝毫不在意那些暧昧不明的目光,有些不耐烦地打量着这花园周遭,寻觅着其他人的踪迹。 梁汐很是热情地一手揽过段祁沨的胳膊,一手握住了晏双飞的手,将他们带到了那几位美女的跟前,骄傲地介绍道:“看,这就是我的表哥和表嫂,是不是很般配啊!” “呵呵,是呢是呢……”众人齐声附和,笑容却是相当复杂。 晏双飞也敷衍地朝着对面那“四朵金花”笑了笑。哼,是什么是,还不知道你们心里都恨不得“取而代之”呢。 趁着这“大好气氛”,梁汐开心地向段祁沨和晏双飞介绍着她的朋友。“表哥,表嫂,我同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安王爷的表妹玉庭郡主,这位是……” “你们聊,我四处转转。”段祁沨打断梁汐的话,面无表情地扫了扫在场的几位美女,算是打了个招呼,便背着手离开了。 他对待王爷的妹妹也可以这样无礼么?晏双飞不免疑惑起来,却还是很有礼貌地对着那位郡主打着招呼:“郡主妹妹好。” “姐姐好。”玉庭郡主嫣然一笑,努力让自己显得礼貌大方,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个背影…… 晏双飞眉头一挑,扫了扫其他两位美女,她们都是一脸失落和忧郁的样子,看来段祁沨的离开对她们的打击真不小。 唉,这里面有几个女孩子看起来应该比梁汐还要小,搞不好段祁沨就成了她们那美好而虚幻的初恋了……真是蓝颜祸水啊!罪过、罪过…… “哟,一来就见着这么多的美女,可真是大饱眼福啊!” 梁汐才刚刚介绍完她的好朋友,便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她转身一看,一名身着青色锦袍的男子翩然而立,头发束起,斜斜的刘海飘逸在额前,一双略小却明亮的眼睛正定定地注视着她。 梁汐一怔,突然觉着有些莫名的心慌,忙忙扯过晏双飞的手,明明紧张却还是毫不客气地冲来人问道:“你是谁啊?” 司马弋一怔,早就听闻梁汐率性直爽,看来所言非虚。这样不拘小节的问候,只怕也只有她问得出来了罢。 “在下司马弋,见过梁汐公主。”司马弋缓缓躬下身子,很是礼貌地向梁汐行礼道。 梁汐有些愕然,她看了看那自称“司马弋”的人,又看看旁边一脸看好戏神色的晏双飞,小声地嘀咕道:“你……你就是司马弋啊……” “正是在下。”司马弋抬起头,笑道。 梁汐没想到这司马弋的听力竟然这么好,顿时有些局促。不服输的性子让她再一次憋红了脸,她嘟起嘴,冲着司马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就是梁汐公主?” “传闻梁汐公主美貌过人,气质非凡,率真直爽,不拘小节。刚刚公主那率性脱口的一句‘你是谁’,便让玄奇知晓了公主的身份。”司马弋脸上漾着温和的笑意,如同晏双飞第一次见他那般,彬彬有礼。 “你……倒是还挺聪明。”梁汐嘴上不冷不热地说着,心里却对这个司马弋服气不已。 “公主过奖了,是公主率性可爱的气质感染了玄奇,才让玄奇这般肯定。”司马弋一脸无害,仿佛他不是在拍马屁,而是在述说真理一般。 装吧,你就继续装吧,看你能装多久。晏双飞脸上笑着,心里却是无限狰狞。 记得第一次见着司马弋,她可是觉得这个人不仅长得帅,人品也是一等一的好,绝对是一位谦谦君子啊!只是相处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某人只是装的一副书生相,其实那花花肠子多着呢。 “谢……谢谢。”果然,梁汐这个纯洁天真的娃娃马上就招架不住了,刚刚那种气势全然不见,脸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这女人啊,就是听不得甜言蜜语,男人一哄就心软了。 晏双飞撇了撇嘴,冲着司马弋使了一个眼色。 “一群女人的地方,你在这里待着有什么意思。” 司马弋一怔,随即咧开嘴一笑,也回复了一个眼色给晏双飞。 “我这不是为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奋勇拼搏嘛。” 晏双飞瞪了一眼回去。 “就会说些甜言蜜语哄骗单纯小孩。” 司马弋眉头一挑。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是真心的?” 059 群芳 “师弟——”段祁沨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想来是找了半天没找到个熟人,听见司马弋的声音,便又走了回来。 司马弋一看段祁沨也来了,顿时喜笑颜开。“师兄,今日也来得这么早啊,陪嫂子呢?” “……”段祁沨无语地扫了晏双飞一眼,晏双飞一怔,心虚地将脸撇向另一侧。 好吧,她承认是她死缠烂打把他给绑过来的……谁让他整天待在那清风楼里,发霉了都不知道呢,她可是为了他好。 “师弟,借一步说话。”段祁沨将目光又转移到司马弋身上。 司马弋点点头,跟着段祁沨往花园深处走去,经过梁汐身边的时候,似是无意地含笑着扫了她一眼。梁汐脸一红,忙忙低下了头。 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让晏双飞尽收眼底。看来公主对这个司马公子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嘛…… “汐儿,先别急着做决定哦,待会还有个帅哥要过来!”晏双飞神秘一笑,碰了碰梁汐的肩膀。 梁汐好奇地看向晏双飞,并不理解“帅哥”是什么。 “哦,我是说啊,待会我们家祁泠也会过来,也是个美男子哦!汐儿见过他之后,再做决定也不迟呢……”晏双飞忙忙解释道。 “二表哥?”梁汐嘟了嘟嘴,有些诧异。“可是……我从小就和二表哥一起玩到大的呢……” “啊?!”这次轮到晏双飞无语了。 她怎么就忘记了,既然段祁沨是梁汐的表哥,那段祁泠自然也就是是梁汐的二表哥啊! 不过梁汐和段祁泠“青梅竹马”这一说,倒还真是让晏双飞惊讶到了。 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注定会有两个结果。 一个就是,两情相悦,私定终身,你是风儿我是沙…… 另外一个就是,木有感觉、木有感觉、还是木有感觉,渐渐地两个人之间就剩下友情以及升华之后的亲情了。 以晏双飞明锐的眼光来看,梁汐和段祁泠必然是属于后一种。 “汐儿和二表哥一起长大的哦,那你对这个二表哥……”晏双飞贼笑着凑近梁汐,试探性地问道。 梁汐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反问道:“怎么了?我和二表哥一直很要好呀!” 果然如此。晏双飞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梁汐和段祁泠果然没戏,那她嫁给司马弋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样多好,风流倜傥的司马弋配上率性单纯的梁汐……又避免了“近亲结婚”的可怕阴影…… “表嫂,你在想什么?”梁汐皱着眉头问道。 晏双飞回过神来,夸张地笑了笑,摸摸梁汐的头,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没什么,表嫂是在想汐儿和刚刚那个司马公子倒是挺相配的……” “表嫂!”梁汐假装生气地跺了跺脚,惹来众人的一阵轻笑。 也不知道是其中哪一位千金唤了一句“南绫姐姐来了”,大家都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左边路口的来人。 一抹浅蓝走进了晏双飞的眼里,她定睛看去,一位身着蓝衫、风姿绰约的女子正朝着这边走来,她的头发在右侧挽着一个髻,没有戴太多的首饰,只插了一个翡翠珠钗,简单之余却显得优雅大方。 蓝衣女子旁边走着的是一位着银白色迤逦曳地长裙的细腰女子,她未留刘海,光洁的额头下,是一对细长的柳叶眉,再下去便是一汪似水含情的单凤眼,此时正弯成了月牙状,冲着晏双飞这边笑着。 “还有莺姐姐。”玉庭郡主附和道。 晏双飞一怔,目光毫无掩饰地落到了来人身上。 大将军的独女沈南绫和户部尚书的大女儿李莺?传说中要被指给大皇子的那两个女人? 果然是千里挑一的内定人选,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是不同寻常,雅致非凡。 “南绫(李莺)见过汐公主、玉庭郡主……”沈南绫同李莺走了过来,向梁汐和梁玉庭福身致意。 其余三位小姐并不是皇室中人,其中一两个也曾在闺中同她们会过面,自然不用向其行礼。只是二人的目光扫过晏双飞的时候,却明显的怔了怔。 梁汐会意地拉过晏双飞,介绍道:“南绫姐姐,莺姐姐,这是我的表嫂。” 说着,她又看看晏双飞。“表嫂,这是南绫姐姐和莺姐姐,你应该都有听过吧。” 梁汐一向不拘泥于礼节,介绍别人的时候自然也没有提到什么身份地位,但是在场的三个人都很明白各自的来历,心思叵测之中,表面上也做足了功夫。 “原来是云骑夫人,李莺有礼了。”李莺首先回过神来,冲着晏双飞福身致意。按官品而言,晏双飞也算是二品夫人,她自然应该向她问安。 沈南绫并没有说话,只是淡笑着福身,算是向晏双飞打着招呼。 晏双飞忙忙扶起这两位“潜在皇子妃”,笑道:“两位妹妹客气了,都是自家人,不必行礼。” “对啊对啊,各位姐姐都不是外人,而且我家表嫂可亲切呢。”梁汐骄傲地挽着晏双飞的手臂,说道。 众人都附和地笑了起来,晏双飞却苦笑着弹了弹梁汐的额头。 这里的人,也唯有她,是单纯到没有一点心眼的吧。 “看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各位小姐正谈论着什么好玩的事情啊?”充满磁性又略带不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晏双飞不用看也知道,定是梁烨过来了。 这一次设宴,说是“年轻人”一起聚一聚,其实就是给大皇子和公主指婚搭建一个平台,大家都心知肚明。梁烨本就闲来无事,今日宫中有这样的好戏,他自然是少不了要来围观的。 让晏双飞略显惊讶的是,梁烜居然同着梁烨一起过来了。二人是一个父亲,眉目之间自然是有些神似的。这两个“钻石王老五”往那里一站,又引去了各位小姐各种光彩的目光。 “大皇兄,二皇兄!”梁汐丝毫不顾及身边那些女孩们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冲过去便一手挽住一个,笑嘻嘻地打着招呼。 虽然有些任性刁蛮,但是大家都能看到她率真可爱的一面,也是因为这样,她才有这么好的人缘吧。晏双飞心里这样想着。 目光轻轻地扫过身边的众人,晏双飞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挑战欲。 今日,注定是要群芳争艳了么。 060 心声 各类寒暄过后,众人说笑着一同往花园深处走去。沿途一路的古柏老槐与奇花异草,让早已见识过这花园美景的晏双飞再一次沉溺其中。只是这一次欣赏花园景致,却有了故意逃避某些目光的嫌疑。 梁汐生性活泼,拽着沈南绫和晏双飞的胳膊走在了最前方,沈南绫身边一同走着的,自然是李莺。几位官家小姐结伴而行,走在中间的位置。而梁烜和梁烨二人走在最后,也在谈论着他们男人感兴趣的内容。 晏双飞有些局促,总感觉身边一同走着自己的两个“情敌”,后边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跟着,确实别扭。而梁汐自然没能体会她的感受,反而同沈南绫和李莺聊得很是投机。 沈南绫和梁汐也算得上是表亲,所以她们俩的熟识晏双飞并不惊讶。只是梁汐对那边热情的同时,也不免忽略了晏双飞这边。不知不觉地,晏双飞就已经脱离了她们的话题,只是抿着笑,继续向前走着。 晏双飞好似无意地四处观望,时而看向不远处那星罗棋布的亭台殿阁,时而低下头研究那纵横交错的花石子路。整个花园既古雅幽静,又不失宫廷大气,只是这样别致的景色也再也吸引不住晏双飞的关注,她的心思随着步子越来越沉,也飘得越来越远。 “夫人有心事?”梁烨冷不防地凑了过来,轻声在晏双飞耳边嘀咕道。 晏双飞一怔,步子便停了下来。梁汐等人也一同停了下来,好奇地看向这气氛有些怪异的两人。 梁烜立即跟了上来,冲着众人温和地笑笑。“汐儿,你带着大家先走,皇兄有事要同云骑夫人谈谈。” “哦。”梁汐心里虽然疑惑,却也懒得问个明白,兴奋的她早已迫不及待想要去那花园深处的凉亭里寻她的“司马哥哥”了。 “那我们先走吧!”梁汐粲然一笑,挽住了沈南绫和李莺的胳膊。沈南绫和李莺都冲着梁汐笑了笑,又出奇默契地睇了晏双飞一眼。 晏双飞的心里猛地一跳。两个不同的眼神,唯一相同的,便是那看不透的深邃复杂。 那几位官家小姐也冲着梁烜等三人礼貌地笑了笑,翩翩而去。其中一位蓝衣女子还抬起头特意看了梁烜一眼,抛给他一个特别的笑容。梁烜先是一怔,随即很是温和地冲她点了点头。得到答复的女子很是开心,竟然不自觉地咧开了嘴,又忙忙用手去遮,羞羞答答的样子,却愈加显得暧昧不明。 晏双飞有些气恼,梁烜是那样温润如玉,对待每个人都是那般彬彬有礼。可是这样,会让很多人误会的。 “夫人怎么不说话?”梁烨蹙紧了眉头,好奇地问道。“刚刚见你还同她们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沉默起来了?” “我没事,只是有点不舒服。”晏双飞努力憋出一丝笑意。 说着,她看了看梁烜,只见他一脸温和,眸子里却透略带疑虑的关心,也正注视着她。 “哎,我差点忘记了,我还要给汐儿那门亲事出谋划策呢,可不能让她轻易被司马弋那小子拐了去!”梁烨突然大叫一声,便丢下了梁烜和晏双飞,飞奔着往梁汐那边跑去。 晏双飞一怔,难道梁烨也是支持梁汐和司马弋的?看来,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嘛! 不过……他是真的因为这个才离开的吗? “是因为指婚的事情……不开心的吗?”梁烜浅浅淡淡地开口,语气里却饱含着无奈和忧伤。 晏双飞眸子一暗,低下了头。刚刚沈南绫和李莺清丽脱俗的外表和落落大方的表现,虽然不至于让她自惭形秽,但还是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两个女人都是极为强悍的对手。 梁烜……会不会也被她们折服,爱上她们? “你关心我做什么,你应该去关心前面那两个人。”晏双飞闷声闷气地说道。 一个突如其来的怀抱将晏双飞紧紧环住,梁烜低声一笑。“呵呵,七七可是吃醋了?” “没有。”晏双飞果断地拒绝,身子不停地挣扎着,想要逃开他的怀抱。 “七七什么时候变得这样不诚实了。”梁烜拥紧了晏双飞,在她耳边低语。“别怕,他们都走远了。” 晏双飞心里总觉着有些不安,但在梁烜温柔的怀抱下还是慢慢停下了挣扎。她嘟了嘟嘴,轻声问道:“沈南绫优雅温柔,李莺娇俏可人,你……喜欢哪一个?” “我喜欢怀里这个。”梁烜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晏双飞脸一红,一用力便从梁烜的怀抱里挣脱开来。 “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同梁烨那小子一样油嘴滑舌了!” 梁烜忍不住笑意,咧开嘴笑出声来,那清澈的笑声倒让晏双飞心情也被感染,顿时舒坦了不少。 “这是烜的心声。”梁烜收起笑声,笑容却依旧停留在他那白皙精致的脸上。 晏双飞被这“心声”二字,心里涌起阵阵感动,只是在感动之余,却觉着有种莫名的心慌。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变化了? 梁烜见晏双飞的面色有些不对劲,忙忙关心地问道:“七七怎么了?” 晏双飞回过神来,忙忙摇了摇头。 梁烜目光一怔,内心似乎闪过一丝疑虑,却还是淡然地笑着,温和地问道:“恍惚之间,一个月的时间已过,磐石并无转移,不知,蒲草是否依旧柔韧如丝?” 温柔的声音传入晏双飞的耳内,却让她有些愧疚和慌乱。 愧疚是因为“一月之约”她并没有实践,但是这“慌乱”,又是从何而来…… 初识梁烜的情景,如今依旧历历在目。那日他喂她喝药的温柔,现在仍旧可以感受得到。 只是,为何这一刻的她,却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呢。 晏双飞的沉默让梁烜的脸瞬间沉了下去,那原本清澈的眸子也骤然失去了光彩。梁烜怔怔地看着她,幽深的眼底藏着复杂的情愫。 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么。 061 撞破 “我……”晏双飞抬起头,正视着梁烜的眸子,正要说话。梁烜伸出手,用食指触碰她的唇瓣,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七七,没关系,我可以等。”梁烜轻轻笑着,那眸子依旧像是浸在水中的水晶一样澄澈。 晏双飞眉头轻轻一蹙,唇角似乎有些苦涩在蔓延,又骤然消失不见。 “烜哥哥,或许……我没办法离开了……”晏双飞轻启朱唇,嗫嚅着声音。 梁烜一怔,笑容骤然僵在了脸上。云淡风轻的神情已然不在,他将目光投向对面的人工湖,印着那翠绿的倒影,也将他的眼睛染得朦胧。 “七七……可是喜欢上他了?” “没有!”晏双飞慌忙否认,又急急地解释道,“只是……只是他帮了我好多次,而且还救过我的命……我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同他说起我们……” 梁烜心里有些苦涩,却又有些释然。他侧过脸,再一次将目光定格在晏双飞的脸上。那样清丽精致的面容,任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爱上。更何况,她还有着别人无法拥有的特殊气质。 “七七,没关系,我可以等。”梁烜浅笑着再次重复这样一句话。 晏双飞心里不免动容。她静静地仰起脸,看着浅笑着的梁烜。他的脸上依旧漾着那特有的温柔,仿佛可以将世间一切冰冷的事物暖化。他的眸子依旧那么清澈,就如同冰雪山上那一抹泓泉,没有一丝瑕疵。 “姑娘,回去吧,回去便会知晓……那里有你的命定良人……你注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老婆婆的声音在晏双飞的耳边回响着,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触碰着梁烜那略带冰凉的脸。梁烜并没有阻止,只是一脸温和地笑着,静静地感受着晏双飞的指腹传来的阵阵温暖。 这是世间最温柔最优雅的男子,也是即将继承梁国大统的皇子,也是……她的命定良人,她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人。 “烜哥哥,对不起……”晏双飞心里涌起一阵内疚,心猛地一疼,便扑入了梁烜的怀抱。 梁烜有些愕然地低头看去,手却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中的佳人。 “傻七七,烜可以等,你不必为难。”梁烜轻声安慰着,却让晏双飞心里更加难受了。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冷喝从耳边传来,晏双飞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就从梁烜的怀抱里挣脱开来,连连退去数步。 梁烜也是一愣,循声看去。司马弋同着段祁沨正站在离他们不到两米处,司马弋用手指着他们,看来刚刚那声就是他喊的。 晏双飞错愕地看向那二人,他们不是先走了吗,为何又到了她和梁烜的后边?再仔细往他们身后看去,原来那边还不止一条路。看来,他们是去了另一个方向,然后再折返回来,正巧撞上了刚刚那一幕…… 段祁沨…… 晏双飞心里一寒,目光扫过司马弋,定在了段祁沨身上。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晏双飞,那眸子里却透着阴冷,还隐藏着很多晏双飞看不懂的色彩。 “大皇子,刚刚那一幕,我想你很有必要同我师兄解释一下。”司马弋冷下脸,丝毫不顾及身份,冷冰冰地对着梁烜说道。 “司马……”晏双飞正要解释,手却被梁烜紧紧握住。她一惊,猛地看向梁烜。梁烜却不显慌乱,神情更是非常自然。 梁烜冲着晏双飞笑笑,又看向司马弋。“这些事情,我自然会同段将军说个明白,不过……还请司马公子回避一下。” “你……”司马弋有些不服气,段祁沨却是用手定住了他的肩膀,冲他使了个眼色。 司马弋啐了一口,终是低着头从梁烜和晏双飞之间走过,生硬地将二人牵着的手撞开。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他还不忘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 晏双飞心虚地撇开了脸,却还是没能逃过司马弋那嘲讽的目光。想起第一次与他相见彼此欣赏的情景,想起在马车上他笑着自我介绍的样子,想起在丞相府他故意捉弄她和段祁沨的桥段…… 刚刚那样的眼神,是晏双飞第一次在司马弋眼中看到。 他,开始厌恶她了么? 连他都如此看不起她了,那段祁沨,岂不是要恨她、讨厌她到了骨子里? “人走了,你可以说了。”段祁沨也不再顾及身份地位,径直挑明了话题。 梁烜再一次执起晏双飞的手,走到段祁沨的跟前。晏双飞下意识想要甩开,却被梁烜牢牢扼住,丝毫不能挣脱半分。 “段将军,我很抱歉……”梁烜低下眸子,轻声说道。 晏双飞一怔,他这是在向段祁沨道歉吗?他堂堂梁国皇子…… 段祁沨也从未想过梁烜会降下身份向他致歉,只是却还是冷着脸,不置一词。 “我和七七早在她嫁你之前,就已经机缘巧合地认识了,只是你的聘礼下得突然,一切都成了定局……我同七七是两情相悦,冒犯了段将军的地方,望段将军海涵。”梁烜波澜不惊地说着,虽然语气很是温和,但是却是相当自然,根本不像是在说谎。 晏双飞也垂下了头,在心里默默地琢磨着。她自然知道,梁烜是故意说他们早就认识了。不然,她就会被扣上“红杏出墙”的罪名,这辈子怕是注定让人鄙夷和嘲笑了。 段祁沨依旧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盯着晏双飞埋下去的脸。晏双飞悄悄抬头,想要看段祁沨的脸色,不料正好碰上他的目光,心猛地就是一颤。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段祁沨清了清嗓子,声音却还是略显嘶哑。 晏双飞自然知道他指的是她,便鼓起勇气正视着他的目光,带着歉意向他道歉:“沨哥,对不起……” 对不起…… 段祁沨突然冷声一笑,目光扫过晏双飞,又淡淡地看了梁烜几眼,最后定在了前方的景致上。 “今日皇上设宴,想必是为大皇子选妃吧……” 梁烜一怔,晏双飞也是一怔。二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彼此,梁烜点点头,默认了段祁沨的说法。 “难道大皇子想要请求皇上将本将军的夫人许配于你吗?” 062 热闹 “难道大皇子想要请求皇上将本将军的夫人许配于你吗?”段祁沨冷下眸子,阴鸷的目光骤然射向了梁烜。 梁烜再次一怔,张了张口,却又是心虚地将话咽了下去。 段祁沨走上前去,将梁烜和晏双飞握在一起的手分开,一把将晏双飞揽入怀里,冷声道:“无论你们以前有过什么,那都是过去。既然她现在是我的夫人,我就不允许任何人动她分毫。若是你真有本事让皇上将她指给你,再另当别论。” 晏双飞的身子僵在了段祁沨的怀里,甚至忘记了挣扎或是解释。她静静地仰起脸,看着段祁沨那冷傲的侧脸。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透着刚毅,还有他那种特立独行的气质。 梁烜也没再说话,他的眼里有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段祁沨抱住晏双飞,冷着脸向前走去。他故意撞上了梁烜的肩膀,极具挑战性的意味。 梁烜的身子往后稍稍斜了斜,忍不住咳出声来。晏双飞担心地看过去,却见梁烜故意躲避着她的目光,将脸撇去了一边。晏双飞眸子一暗,低下了头,迈着步子,跟上了段祁沨的节奏。 才刚刚拐了个弯,段祁沨的手臂便从晏双飞的肩膀上放了下来,然后他继续沉着个脸往前走去。 晏双飞快步走向前,弱弱地向他道歉。“沨哥,对不起……我没有想要让你难堪的……只是……” 只是……只是什么呢,做都做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晏双飞在心里哀叹一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了下文。 段祁沨猛地停下脚步,晏双飞完全没回过神来,直接撞到了他坚挺的后背上,小声地叫出声来。 段祁沨转过身来,正视着晏双飞,看她一脸委屈地揉鼻子的样子,心里竟然觉着有些好笑。 “……”段祁沨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又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 晏双飞嘴角抽搐了一阵,丢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 什么情况,停下来又不说话了,是故意让她撞疼鼻子的吧?阴险! 没走多远,便来到了御花园中心的那个八角亭。凉亭周遭是人工湖泊,里面还种植了不少的荷花,只是现在未到盛开的季节。亭旁的一座精工细琢的假山很是引人注目,梁汐也正同沈南绫等人共同研究着,倒是梁烨,一人离远了站着,眺望着远方的天空。 晏双飞仔细地瞧了瞧四周,愣是没看到司马弋的影子。他刚刚不是先来了吗? “哎,表哥和表嫂来了!”梁汐眼睛尖,一眼便看到了一前一后的段祁沨和晏双飞。 沈南绫等人也循声看去,只见段祁沨板着一张脸,面色很不好的样子。晏双飞低着头跟在身后,听见梁汐唤她后抬起了头,冲着大家笑了笑,笑容却略显苍白。 沈南绫微微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咦,大皇兄呢?”梁汐走过去,牵住晏双飞的手,好奇地往她身后看了看,问道。 “他有点事情,待会过来。”晏双飞尴尬地笑了笑,又偷偷睇了段祁沨一眼。他的脸色还是没有缓和下来,唉,毕竟是一顶绿帽子的问题,确实挺严重的…… “哦,没事,我们先一起聊着。”梁汐开心地笑笑,冲着沈南绫和李莺介绍道:“两位姐姐,这是我的大表哥,也是当今朝堂最厉害的将军哦!” “汐儿,少在这儿胡乱吹嘘。你南绫姐姐的父亲才是梁国最具声望的将军,我当初还是大将军手下的一名副将呢。”段祁沨轻笑一声,脸色终于有了些缓和。 说着,段祁沨朝着沈南绫浅浅地笑了笑。沈南绫福身致意,笑而不语。 这一幕及其短暂,却让晏双飞捕捉到了。段祁沨居然冲她笑?他们认识吗?而且,好像还很要好的样子…… “南绫姐姐,你和我表哥认识呀?”梁汐心直口快,将晏双飞心中的疑惑也问了出来。 沈南绫轻声笑了笑,冲着梁汐温和地解释道:“祁沨哥哥曾是父亲的副将,常出入父亲的府邸,我们自然有过几次接触。” 连“祁沨哥哥”都叫上了,才有过几次接触么……晏双飞在心里唏嘘不已。 “原来是这样啊!”梁汐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咧开嘴笑了起来。 梁烨听见了这边的声音,走了过来。他一见晏双飞和段祁沨站在一起,身边却没了梁烜,顿时明了一切。他低下头,轻声笑了笑,看向晏双飞。晏双飞故意逃避他的目光,将脸撇向了一边。 “大家聊什么这么开心呢。”梁烜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双飞心里怔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大皇兄你来了!”梁汐永远是最活跃的那个,扯开了嗓门唤道。 梁烜笑着点点头,站到了梁汐身边。这时,司马弋也从着另一条道上走了出来,走向众人。 梁汐一见司马弋过来,脸上顿时多了几分不自然,忙忙低下了脸去。 “哟,瞧我的汐妹妹,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怎么突然不说话了?”梁烨哪里肯放过梁汐,故意取笑道。 “二皇兄!”梁汐轻轻一跺脚,便躲在了晏双飞的身后。 众人都开心地笑了起来,只是晏双飞却总觉着自己笑着比哭还难受。 “咦,祁泠不来吗?”梁烨瞅瞅四周,冲着段祁沨问道。 段祁沨看了梁烨一眼,淡淡地回答道:“家里来了客人,他要招呼一下,晚些才过来。” “这样啊……”梁烨的唇角勾起一丝邪气的笑容,丝毫没有放过梁汐的意思,大步向前便攀上了司马弋的肩膀,爽声说道:“司马,今天你可是赚了!你最大的情敌至今没有出现,你完全可以‘趁虚而入’啊……” “‘趁虚而入’?”司马弋挑了挑眉毛,也咧开嘴笑了起来,语气却夹杂着某种意味的嘲讽。“趁虚而入可不是君子所为,夺人所爱更是为世人所不耻。我司马弋,还不屑于做这样的事情。” “开个玩笑,何必这么认真!我看你是真的在乎我们家汐妹妹了!”梁烨干笑几声,还是不急不缓地开着玩笑,也试图化解这一片尴尬。 梁汐一恼,冲着梁烨便啐道:“二皇兄,就你能说!” “哈哈哈哈哈——”梁烨爽声大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一时间花园热闹不已。 晏双飞僵着脸,虽然嘴角在笑,心里却是异常苦涩。 (呜,亲们,某晴最近身体很不好...每天暂时只能保证一更...见谅...) 063 舞剑 是夜,皇宫内外彩灯高挂,众人齐聚揽霞殿,大殿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揽霞殿,顾名思义,意为欲将那绚丽的晚霞揽入怀中,是皇家招待贵客、举办家宴的专用场所。大殿多部露天,石柱均是金钉朱漆,雕刻龙凤飞云,上列门楼,左右筑以宫墙,都覆以琉璃瓦。整个四方形的殿堂气局虽然不大,但其绚丽华美之态昭然可见。 梁皇坐于大殿正上方,左为皇后,又为淑妃,其次则是容妃和其他一些妃嫔。两位皇子位于第二位次,梁汐则是坐在了梁烨身边,目光正四处游离着。 晏双飞在略低一些的位置坐着,身边自然是段祁沨。段祁泠来得比较晚,晚霞来临之际,众人才瞧见他的影子。所以今日,司马弋和梁汐公主可谓是“天时地利人和”地相处了大半时间。 轻风飘散,吹落了殿内栽种的各类花木的花瓣,梨花的洁白,桃花的粉红,交叠、沉沦,分不清彼此。淡淡的清香幽幽传来,夹杂着风的轻柔,沉醉了满院的芬芳…… 殿中央,歌舞缭乱,水袖飞扬,歌女们妖娆的身影层层叠叠,婉转的乐曲也从一旁的乐师们的手指之间流转开来。 一曲作罢,众人纷纷喝彩,并举杯向梁皇敬酒。梁皇今夜面容红润,神色飞扬,看上去心情大好。 也难怪人们总是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今晚的指婚之事已是定论了。 晏双飞苦笑一声,默默地端起酒杯,轻轻地触了一下。虽然只是小小地抿了一口,但那浓浓的酒味还是扑鼻而来,进而充斥着晏双飞的整个口腔,让她忍不住轻咳起来。 段祁沨撇过脸去,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将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 “不会喝,就别逞强。” “谁说我不会了……”晏双飞心里气恼,伸出手便握住了那酒杯,试图从段祁沨手中夺回来。 段祁沨轻挑剑眉,握着酒杯的手丝毫没有放松。晏双飞用了一阵力,却徒劳无功,只好悻悻地放下了手,垂头丧气地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段祁沨轻笑一声,举起酒杯便递到自己唇边,一饮而尽。 余光中,晏双飞恰巧捕捉到了这样一幕,她愕然地回过头去,一脸惊诧地看着段祁沨。“你……你怎么喝……” “怎么?”段祁沨很是随意地问道。 晏双飞憋红了脸,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的酒,你怎么……给喝下去了?” 这样,岂不是就成了传说中的“间接接吻”了?! 段祁沨皱了皱眉头,又扬了扬手里的酒杯,很是随意地应道:“不喝,岂不是浪费了。” “……”晏双飞无语地瞪了他一眼。 平时怎么就没见他这么节俭过!难道因为那是她抿过的,他才…… 想到这里,晏双飞的脸猛地一红,此时正是黄昏,夜幕才刚刚降临,再加上明亮的烛光摇曳,将晏双飞脸上的潮红印得一清二楚。 段祁沨瞟了晏双飞几眼,内心明了一切,轻声笑道:“夫人想多了。” “嗯?什么想多了?我想什么了?”晏双飞忙忙掩饰自己的神色,嘴硬地反问道。 段祁沨嘴角一勾,不到一秒又恢复到了紧闭的直线。他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看向殿上,欣赏着新一轮的歌舞。 “切……”晏双飞故意很是不屑地啐了一声,埋头心虚地吃起了桌上的点心来。 虽然他还是那样一副很高傲很臭屁的样子,但毕竟不像白日一样不理睬自己了。这样一想,晏双飞倒是安慰了许多。 “哈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入众人耳中,晏双飞循声看去,梁汐公主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梁皇的身边,梁皇很是开心地站起了身子,拥住了梁汐的肩膀。 梁皇这一站,众人自然都不敢再坐。晏双飞心里郁闷,却还是跟着众人一起站起了身。 “朕这女儿调皮好动,今日大宴,没有歌舞献上,竟想要给各位表演剑术,真是让朕又好气又好笑啊!”梁皇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是难掩的骄傲和满意。毕竟他只有梁汐这一个女儿,娇宠是必然的,这次梁汐主动提出表演节目,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觉得“好气”呢。 众人哪里不知道梁皇的“谦虚”,纷纷点头称道,一致表示着对公主精彩剑术的期待。 梁皇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冲着梁汐说道:“那你快去表演便是。” “儿臣遵旨。”梁汐低头俏皮一笑,再抬头时已然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英气。 梁皇又大笑几声,慢慢地坐了下去。众人见梁皇坐下,顿时松了一口气,也跟着坐了下去。晏双飞眉头一挑,无奈又嘲讽地笑了笑。这样的政治场合,她是最不喜欢的。 只是,命数已定,今后的她不知道要面对多少这样的礼数条框。 不待晏双飞坐定,梁汐已然飞身站定在了大殿中央,她手执一剑,冲着四处的客人均行了一礼,便开始舞起剑来。 梁汐将手一挥,手腕迅速转动剑柄,轻巧的剑身也随即跟着转动起来。只见她嫣然一笑,衣袂已经随她曼妙的身姿翩翩而舞。地上的花瓣被剑气带了起来,在低空中旋转纷飞,更添了几分唯美。 正在此时,一阵悠扬的琴声传来。众人有些愕然地循声看去,只见司马弋不知是什么时候拿了一把古琴过来,十指已然置于弦上,熟稔地拨弄着,目光却是定在了殿中那翩飞的女子身上。 梁汐自然也听到了那悠扬婉转的琴声,她先是一怔,当碰上司马弋那温润的目光时,内心如翻江倒海,一时的激动差点害她没有握紧剑柄。 梁汐稍稍平复着心情,轻声一笑,足尖轻轻一点,随即一个完美的转身,又站定在了殿中。那水袖也随着在虚空中浅浅的一抹,长剑从中一出,往前刺了过去,又被她轻易收回。此刻,琴音恰到好处地达到一个**,又急转而下,与梁汐的剑舞相印成辉。 064 争艳 晏双飞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人默契的配合,内心却是连连称奇。梁汐自幼爱好剑术,也是学有所成。她舞剑轻盈飘逸,却又不失凌厉,既舞出了气势,又舞出了潇洒。司马弋那琴声也是一流,丝毫不逊色于梁汐舞剑的优美,可谓是锦上添花。 一曲刚罢,梁汐的剑也恰到好处地收回手中。她冲着众人再行了个礼,忍不住看向司马弋那边。司马弋站起身来,称赞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今有红颜公主汐,再舞剑器远名扬。” “司马公子谬赞……”梁汐难得害羞,今日却在司马弋面前脸红了无数次。她低下头,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座位。众人皆会意地鼓掌,并笑着看向梁汐同司马弋二人。 晏双飞轻声一笑,下意识地低声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这是杜甫所作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是他当年从李十二娘口中得闻其师父公孙大娘矫健多变的舞姿的时候写下的。今日用在梁汐身上,确实很是恰当。梁汐才刚过十六,却能舞出这样的气势,倒真让晏双飞大开眼界了。 “你倒是读过不少诗词。”段祁沨冷不防地说道。 晏双飞一怔,仔细一想才知道他说的是她刚刚脱口而出的那篇诗词。 其实晏双飞也是刚刚听司马弋拿梁汐与公孙大娘作比,才想起这首诗词来的。她从小同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对她管教很严格,她也勤奋刻苦,所以成绩一直就好。再加上她又特别偏好语文,唐诗宋词什么的都是烂熟于心的,这样小有名气的诗词自然不会忘记。 不过,以前她只知道他们这个国度的人知晓很多历史上的人物或是诗词,没有想到连唐代的杜甫他们都知道。看来,这个国度是唐宋之后发展的小枝脉。但是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必去纠结得那么清楚呢。 “只是胡乱看了些而已。”晏双飞轻描淡写地回应道。 段祁沨没有说话,继续默默地品着他杯中的酒。 “皇上,臣妾听闻户部尚书之女李莺堪比其名,声音如黄莺之音一般婉转动听,不如让她献唱一曲,也让我们欣赏一番。”淑妃娇滴滴的声音传入了晏双飞的耳中。 就知道今晚免不了一场争奇斗艳的表演。晏双飞叹了一口气,继续埋头吃她的点心。 李莺稍作谦虚地推辞了几句,最终“盛情难却”,登上了殿中的舞台。 清丽的歌声在殿上响起,晏双飞抬起头,一抹银白骤然印入她的眼眶。李莺很是专注地唱着曲子,丹凤眼眼角上扬,更添了一分抚媚。她的声音起初并不高,却是节节上升,几啭之后,又高一层,接连有三四叠,都把握得很是火候。 虽然古代的歌词让晏双飞很是纠结,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李莺的声音确实是字字清脆,声声婉转,如新莺出谷,乳燕归巢。刚刚淑妃说她“声如其名”,确实不夸张。 “臣女献丑了……”歌声虽然停了,余音却萦绕在大殿之中,也盘旋在众人的耳畔。晏双飞不禁多看了那李莺几眼,妩媚娇柔,歌声优美,定也是知书达理、才华横溢。如此佳人,若说配不上梁烜,晏双飞倒是觉得虚假了。 “皇上,我那侄女南绫,也是多才多艺。既然李家小姐表演了一番,不妨也让她展示展示。”皇后似乎更中意沈南绫,看完李莺的表演后,便在一旁旁敲侧击着,为沈南绫争取表现的机会。 梁皇点点头,表示默许。 沈南绫站起身,向梁皇行了个万福礼,便翩翩走向了殿中。 乐师们似乎早就经过排练,沈南绫才刚刚站定,那悠扬的乐声便在大殿之中响了起来。 晏双飞下意识地看向梁烜,只见他静静地抿着酒,目光专注地盯着台上之人,脸色平静,未起波澜。 沈南绫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且愈转愈快。她本就生得美,顾盼之间又流离出一种朦胧的娇俏,却不失大气。她的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衣袂纷飞,长袖轻舞,她那柔美的笑容随着轻风飘入在座每一位的眼中乃至心里,令在场的各类官员甚至小姐们都无不动容。 “南绫献丑了。”又是一句明显自谦的话语,众人却丝毫不觉得其做作。沈南绫浅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旁,挨着李莺坐下。不知道是不是晏双飞眼花,她似乎见着沈南绫在弯腰之际向着梁烜那边投去了一个眼神。 晏双飞下意识地再次看向梁烜,梁烜紧握着酒杯,神情似乎并未有任何的波动,目光也早已从沈南绫身上收回。 如此佳人,也未能入他的眼么。那么她又何德何能,能得到他的垂青。 内心虽然有些许的自卑,却还是被满满的幸福和满足盖过。 “哈哈哈哈——不愧是大将军的女儿,谦逊有礼,多才多艺!”梁皇很是满意沈南绫的表现,拍手称赞道。 “小女愚钝,蒙皇上错爱。”一位虽然已近五十,却依旧英姿飒爽的男人站起身来,向梁皇抱拳说道。他那一身将军装束,让晏双飞一眼便知晓了他的身份——梁国如今最具威望、最受尊崇而且也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沈绍广。 他是当今皇后的弟弟,是梁国军队的总帅,也是沈南绫的父亲,梁烜的舅舅。 有着如此强硬的后台,沈南绫要想打败李莺,嫁给梁烜,倒不是什么难事。帝王之家,就连最纯洁最美好的爱情和婚姻里,也总是参杂着那么多复杂的因素在里面。 “呵呵,皇上,现如今啊,这俏佳人是一个比一个招人喜爱,倒是让臣妾自惭形秽了……”淑妃的娇吟又传入了晏双飞的耳中,晏双飞本来就对淑妃的印象及其不好,一听她这做作的声音,更加厌恶了,端起桌上的清茶便往嘴里送去。 “听闻云骑夫人也是多才多艺,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有此机会,臣妾倒是想欣赏一下呢……” 只听脑袋“嗡”的一声,晏双飞才刚刚咽入喉咙的茶水已经来不及喷出,却让她差点岔了气。 就应该听老师的话,不能在心里胡乱鄙视别人的,这可真是现世报啊…… 065 黑马 “听闻云骑夫人也是多才多艺,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有此机会,臣妾倒是想欣赏一下呢……” 淑妃的话语刚落,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地落到了晏双飞身上。 晏双飞轻咳了几声,总算是没被呛死。她定了定神,从容地站起身来,冲着上座福身,故作虚弱道:“回皇上、淑妃娘娘,臣妾才疏学浅,近日又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扫了淑妃娘娘的兴,望皇上和淑妃娘娘恕罪。” 晏双飞从容不迫地说着,语气清淡自然,丝毫听不出来故作的感觉。 淑妃“哦”了一声,精明的眼神轻轻地扫了晏双飞一周,这才说了几句关心的话,晏双飞表演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晏双飞轻舒了一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淑妃这是故意让自己上台献艺。她又何尝不想在梁烜面前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艺,只是今晚,却是最坏的时机。 今日的主角是沈南绫和李莺二人,哪里容得别的女人去抢风头。淑妃这明里是在夸奖她,给她表现的机会,其实是将她推到那风口浪尖上去。到时候,她若是表演得好,压过了沈李二人的风头,便引起那两大家族的不满;若是表演得不好,又是丢了丞相府的脸,也让她这“云骑夫人”的名号成了他人的笑柄。 淑妃低声浅笑着,眸子里却闪过一丝阴鸷。那次在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她可从来没有忘记。不过,她却还是低估了晏双飞的智商。原以为晏双飞好事冲动而且爱出风头,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台去,这一次,倒是她失算了。 舞蹈才罢,乐曲便戛然而止,梁皇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起了身来。众人忙忙也跟着站起,静候着梁皇的指示。 “今日乃黄道吉日,朕想趁着这个日子给朕的儿女定个亲事,不知众卿意下如何啊?”梁皇略显慵懒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 众人一听,立刻惶恐道:“全凭皇上做主……” 今日应邀赴宴的人除了皇室中人,便只有丞相府、司马府、李府、沈府,这明摆了就是为了指婚而设的宴。众人都是心知肚明,自然也没有人对刚刚梁皇的提议感到惊讶,好奇的也只是到底是谁会被许给大皇子和二皇子,以及梁汐公主会嫁入哪处人家。 梁皇满意地点了点头,睇了梁烜一眼,又一次装模作样地问道:“不知烜儿、烨儿同汐儿的意见如何啊?” “儿臣愿听从父皇安排。”三人的声音很是整齐,面色却是各不一样。 梁烜冷着眸子,第一次在人前失去了清雅的面容。 梁烨勾着浅笑,丝毫不担心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梁汐咬着唇瓣,心里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烜儿是不小了,该讨个媳妇了……”皇后也轻声附和道。 淑妃也连连点头,娇笑着缠上梁皇的胳膊,丝毫不顾及众人的眼光。梁皇也冲她一笑,并不避忌其他人在场。“皇上,臣妾觉着那李家小姐美丽可人,歌声又是极为动听,如此秀外慧中的女子,同大皇子可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淑妃这话一出,不仅仅晏双飞怔了一下,连皇上都微微挑了挑眉。 皇后忙忙在一旁为她的侄女说话。“皇上,臣妾倒是觉得南绫更为优雅大方,温婉知礼,才是皇子妃的极好人选。” “那……不如将二人都指给烜儿?”梁皇有些犹豫,试探性地问出声。 众人皆是一愣,晏双飞心里也是寒风大作。这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这皇上当得也太没水准了吧。且不说皇上指婚不能当机立断,还要弱弱地问别人的意见,最起码这两位大小姐都是有身份的人,谁都不甘心做妾室啊!这样荒唐的决定,也亏他这个“一国之君”想得出来。 “皇上不如问问烜儿的意见……”皇后轻声提议道。 众人的目光立刻聚焦在了梁烜身上,他淡淡地看了皇后一眼,并不言语。 皇后这个主意也不高明,当着两家的面把话题提了出来,梁烜选谁都必须得罪另外一方。怪只怪皇上指婚前没有私下和这些妃子和皇子商量清楚,现在倒是尴尬了起来。 “皇上,臣有话要说……”正当现场快要陷入一个僵局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晏双飞的心猛地一颤,差点没吓傻。她没有听错吧?那个说话的人竟然是她身边的段祁泠? 梁皇也是一愣,不过还是微微颔首,示意段祁泠说下去。 段祁泠睇了沈南绫一眼,那眼神里的深情和爱意,让近处的晏双飞看了个分明。“臣冒死求皇上为臣与南绫指婚!” 在众人或诧异或惊奇的神情中,段祁泠跪下身子,继续诚恳地说道:“臣与南绫经由家兄介绍,认识已有两年,虽知于礼不合,却也是两情相悦。臣与南绫私下已定终身,还望皇上成全!” 这“私定终身”四个字一出来,纵然是久经官场的丞相,脸色也骤然白了一阵。段祁泠的话音刚落,段正祥便跪在了地上,惶恐道:“老臣教子无方,致竖子骄纵无礼,望皇上责罚。” 梁皇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一旁的淑妃却似乎很有感触地对着梁皇说道:“皇上,段二少爷敢爱敢恨,又有担当,皇上怎么可以责罚呢……皇上总和臣妾说,缘分难得,要珍惜眼前人。如今段二少爷和沈小姐两情相悦,更不惧责罚向皇上坦诚一切。若是皇上不成全他们,莫说他们俩难过,臣妾和在座各位也要跟着伤心了……” 晏双飞死死地盯着淑妃,丝毫不敢想象这个对梁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女人就是那日在御花园嚣张跋扈的淑妃。若不是早些知道了她的为人,晏双飞怕是也要被她这精湛的演技给骗了去。 “哈哈哈哈——”梁皇听淑妃这样一说,脸上的不悦浑然不见,立刻爽声大笑起来,又冲着沈南绫问道:“南绫,朕将你许配给段二公子,你可愿意?” 沈南绫娇羞地低下了头,慢慢地跪在了地上。“臣女谢皇上成全。” 段祁泠一听梁皇那话,便知道他已经同意,顿时喜极,朗声道:“臣谢皇上成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嗯……”梁皇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淑妃也在一旁笑得十分欢快。倒是皇后,虽然故作笑颜,却掩藏不住那落寞的神情。 晏双飞嘴角一勾,似笑非笑。还以为沈南绫必定是要嫁给梁烜的,没想到却杀出来一匹“黑马”。这个段祁泠,平时瞧他默默无闻、忠厚老实的样子,关键时候却是不卑不亢,如此勇敢,确实让她刮目相看! 066 太子 “传朕旨意,丞相二公子段祁泠同大将军之女沈南绫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定于下月初八完婚。”梁皇说着,又将目光落到了正跪在地上的段祁泠身上。“今户部侍郎一职空缺,段卿,你大婚当即,朕便将此作为你大喜的贺礼!” 在场的各人皆是一惊,晏双飞不禁露出了舒心的笑容。这个段祁泠真是不赖,不仅抱得美人归,还封了个不小的官,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啊! “臣段祁泠谢主隆恩!”段祁泠朗声谢恩,声音里难掩喜悦。 众人皆向段正祥、沈绍广贺喜,段正祥虽然没料过自己的儿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对沈南绫的感情,但是如今喜上添喜,他自然也喜笑颜开。沈绍广似乎也对这门亲事很是满意,与段正祥二人站到了一起,接受着众人的庆贺。 晏双飞看向梁烜,他依旧一脸平静,似乎这段指婚对他而言没有丝毫的影响。目光流转,无意间扫过正浅笑着的李莺,晏双飞稍稍一怔。 沈南绫被段祁泠带走了,那么嫁给梁烜的,可就是她了?! “烜儿——”正当众人沉浸在成就一对佳人的喜悦之中,梁皇却倏地开了口,直呼着梁烜的名字。 梁烜面向着梁皇,微微躬身道:“儿臣在。” “朕将李尚书的千金指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梁皇的声音虽然不大,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晏双飞的心似乎被人揪紧,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梁烜的侧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儿臣——谢父皇。” 清朗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随着清风渐渐飘散,却一直萦绕在晏双飞耳边,久久没有散去。 李莺闻言,也跪了下去,浅笑着轻声谢恩。 梁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道:“司马弋能文能武,满腹经纶,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特指给梁汐公主,封为大梁驸马!” “臣司马弋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汐儿谢过父皇……” “臣司马浩德谢皇上……” 再一轮的谢恩声响起,晏双飞耳畔停留的却仍旧是梁烜那句清清淡淡的“儿臣,谢父皇”…… 当众人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的时候,三个人的目光却出奇一致地定在了一个默不作声的女子身上。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皎洁的月光撒在她的身上,印出一片朦胧的光彩。 待大家的贺喜声渐渐停了下来,大殿又恢复到了清幽寂静。梁皇清了清嗓子,看了看身边不远处正在发呆的梁烨,语重心长地说道:“烨儿年纪尚早,还是多花点时间学点东西才是。” “儿臣必谨遵父皇教诲!”梁烨回过神来,立刻展露出他那如沐春风的笑容。眼角的余光再一次轻扫那略带哀伤的侧脸,不由得心头一疼,笑容似乎被风吹干,僵在了那张俊俏的脸上。 “朕还有一件事要宣布……”梁皇的神色突然凝重了起来,众人一听到他突然沉重起来的语气,都纷纷止住了窃窃私语声,凝神等待着梁皇的下文。 夜色无边,大殿静谧,唯有梁皇的声音好似平地惊雷,在所有人的心里炸响开来。 “大皇子烜德才兼备,经天纬地,朕有意立其为梁国太子,众卿意下如何?” 皇上将立太子之事放到宴会上说,这还是头一次。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后的脸上有着藏不住的惊喜,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梁烜,梁烜的面容却依旧平淡如水。 太子么……晏双飞咬紧了下唇,差点就尝到了唇间的血腥。 她果然没有猜错,她也果然没有感觉错,梁烜就是太子,梁烜就是梁国未来的皇帝,梁烜就是她的命定良人。 只是……那个时候,他的身边,又会有多少个“李莺”呢? 晏双飞目光一暗,不敢再往那边看去,兀自低下了头。 “咳,咳……”段正祥轻咳几声,有意化解这一片突兀的尴尬。“老臣认为大皇子待人谦逊有礼,而且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太子之位当之无愧。” “臣赞同段丞相所言,推举大皇子为太子。”大将军沈绍广朗声说道。 “大哥,这么多人支持你,你还不快快表个态!”梁烨一向不拘泥于礼节,就连如此严肃的问题,他一开口便将气氛弄得不伦不类。 季太师一直站在一旁,并不言语,见众人极力推举梁烜,甚至连梁皇也有这个意向,便只好硬着头皮附和道:“臣也赞成……” “哈哈哈哈——”梁皇再一次爽笑出声,对着皇后说道:“皇后啊,你这儿子培养得好,可是众望所归啊。” “臣妾惶恐,都是皇上洪福齐天,国士无双,烜儿是沾了皇上的光……”皇后深怕梁皇起什么疑心,或是怀疑梁烜有聚党谋反之意,慌忙解释道。 梁烜也立刻跪倒在地,铮铮而言。“父皇,儿臣何德何能,担此太子大任。父皇英明神武,儿臣望尘莫及,只盼勤学苦练,为父皇分忧。” 多么聪明的话,既赞美了梁皇,又表达了他自己的谦逊和忠心。晏双飞不免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早就知道,梁烜优雅温柔,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心机。他从小在宫里长大,怎么可能“一尘不染”呢。 不过,只要他是真心爱着她的,那就够了。 “好,明日朕便会在早朝提及此事,诏告天下,封大皇子烜为太子。” “皇上……”淑妃在一旁还想说什么,却被梁皇的笑容打断。梁皇冲她笑着摇了摇头,又看向梁烜道:“烜儿,你可别让父皇失望。” “儿臣必不辜负父皇及众位大臣的信任!”梁烜的声音出奇地坚定,掷地有声,也在晏双飞心里激起了阵阵涟漪。 梁皇真的如别人所说昏庸无能、沉溺美色么?至少,在立太子这件事情上,还是能看出他的用心的,不是吗?一个个问号在晏双飞的脑海里萦绕徘徊。 看淑妃和皇后的神色,似乎都不知道梁皇会宣布这样一件事情。立太子之事,就这样破天荒地在一次宴会上确定,是梁皇一时兴起,还是别有用意? 只是唯一不能改变的,便是那已经被梁烜握在手中的储君地位。 ——还有那,一纸婚约。 067 青楼 所谓感情,永远是一把双刃剑,有情人终成眷属只是美好的愿景,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也只有当事人冷暖自知。 太子和公主的大婚定于这个月的二十八,十来个日子转瞬即逝,明日便是大婚之期。十天里,宫内宫外无时不刻不在发生着大大小小的事情。 晏双飞同着段祁沨搬进了刚建成的将军府,虽然新屋新气象,晏双飞的心情却无法高兴起来。那日晏双飞与梁烜的私情被撞破后,段祁沨对晏双飞的态度明显生冷了起来,甚至连家人在场,也对晏双飞过份地冷落。晏双飞对段母自然是藏着瞒着,敷衍解释,而她心里却很不是个滋味。 身边原本的好朋友,对自己不理不睬;而她心里的那个人,又要娶别的女人。这样的处境,任是谁都不可能高兴起来。 好在搬入将军府后,晏双飞贴身的人便只有琪儿而已。段丞相等人都住在丞相府,平时的请安也都免了,更不用担心以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了。所以晏双飞虽然难过,却也生活得自在。 这日晨,天气一如既往地好,晏双飞从床上懒懒地爬起,张口便问道:“琪儿,将军今日可是又出府了?” 自从那日参加完皇宴回来后,段祁沨便同她分房睡了,也不再提及他们曾经签下的“合约”,甚至不顾及段母的惊讶和疑惑。到了将军府,他更是每天早出晚归,晏双飞几乎都看不到他几次。 “是的,小姐,将军老早就出去了。”琪儿一边拧着帕子,一边说道。 晏双飞眸子一暗,心里又凉了几分。 至于么,十多天不理她,还刻意不同她见面…… 不过,自责却还是多过了埋怨,晏双飞愁眉苦脸地接过琪儿递过来的帕子,胡乱地擦了擦,兀自又倒在了床上。 如果一直睡着该多好,那些事情都可以不用理睬了。明日便是梁烜的大婚之日,多么希望就这样睡过去…… “小姐!小姐!”几声疾呼隐约从耳畔传来,晏双飞动了动身子,轻揉着朦胧的睡眼,眼缝里似乎浮现着琪儿的影子。 “什么事啊……”被吵醒的晏双飞有些不悦,嘟囔着问道。 琪儿咬了咬唇,似乎在做什么心里挣扎,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对着晏双飞说道:“小姐,刚刚奴婢听小静她们在私下议论,说将军已是连续五天待在那流连居里了……奴婢虽不知真假,但听她们说得分明,特地来告诉小姐。琪儿虽然害小姐难受,却是希望小姐能够早点采取行动,挽回将军的心啊……” 晏双飞原本就不怎么清醒,被琪儿这样毫无头绪地一说,更加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了。她坐起身子,捋了捋额前的刘海,随口问道:“流连居?什么流连居?” 琪儿一愣,脸突然红了起来。“就是……就是临南最红火的一家……青楼……” “青楼?!”晏双飞的睡意全然不见,她瞪大了眼珠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段祁沨连续五天去青楼?! 难怪琪儿这般着急地告诉她,还担心地让她快点“采取行动”,挽回他的心……不过,她为什么觉得这个消息十分、非常、相当不可靠呢?! “嗯……”琪儿弱弱地应道。刚刚听到小静她们偷偷议论的时候,她也不相信,可是后来她又去问了这几日在外面采办的家丁石全,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石全亲眼目睹的。据说,段侍卫还丝毫不避嫌地一直守在阁楼上,临南满大街的人都知道最近段将军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还背地里对晏双飞与段祁沨的“夫妻问题”胡乱揣测、议论纷纷。 “那个女人……是谁?”晏双飞心里莫名一疼,一股酸酸的味道骤然充斥其间。段祁沨这几日早出晚归,就是因为那个女人么?是因为她背叛了他,所以他要“以牙还牙”,还是他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 琪儿想了片刻,轻声说道:“听石全哥说,似乎是流连居的忆萱姑娘,是才貌双全的女子……”说到这里,琪儿小心地睇了睇晏双飞的神色,见她并没有她说起那女子的优点而生气,便放下了心。 晏双飞琢磨着这个名字,蹙了蹙眉。“忆萱?她和将军认识多久了?” “这个奴婢不是很清楚。”琪儿摇了摇头,有些沉闷。“不过听石全哥说,忆萱姑娘来流连居不到一个月,就很有名气了,将军也是这几日才连续待在那边的。依这样说,将军和那位姑娘认识也没有几个日子吧……” 晏双飞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琪儿,收拾一下,给我准备一套男装,我去看看情况。” 反正闲着也无聊,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青楼,今日去“长长见识”也好。 “小……小姐?”琪儿一听“男装”那两个字,便愣在了那里。 她告诉晏双飞这个事情,是希望她能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尽快解除同将军之间的误会。虽然她也不知道小姐和将军为什么突然变得生疏了,但是她还是相信他们能够化解那些不愉快,恢复到以前那亲密的状态的。 可是,小姐竟然说她要穿男装、逛青楼?这也太荒唐了吧…… “琪儿,别小姐小姐的了,既然我是小姐,这次你可必须听我的!”晏双飞很是认真地说道,连“小姐”的架子也摆了起来。 琪儿无奈,只好默默地退了下去。晏双飞伸了个大懒腰,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开朗起来。虽说是自己的丈夫在别的女人的房里待了五天,但是一想到可以借这个机会逛逛青楼,她倒是兴奋了起来。 她可不怕他“出轨”,她只是不希望两个人的关系再这么僵下去。如果那个女人真的是他真心所爱,她自然会祝福他。如果他只是逢场作戏,她也可以借这个机会接近他,向他伸出橄榄枝,同他握手言和,这也是她最希望的。 不过那个叫“忆萱”的女子,不知道又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够受到“冰山男”段祁沨的青睐?光凭这一点,晏双飞就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了。 068 艳遇 传说中的流连居,虽然名字很雅致,装饰却也和平常的青楼差不了多少。晏双飞在门口仔细地观望了一会儿,这里果然像电视演的那般,站着一群的浓妆艳抹的女子,妖娆地招呼着过往的客人。 “哟,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啊?”一名浓妆艳抹的女子瞧见了一身华丽的男装装扮的晏双飞,眼睛一亮,便迎了过来。 “阿嚏!”一股浓浓的香味扑入鼻中,晏双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口水沫子溅到了那女人的脸上,吓得那女人花容失色。 晏双飞又觉得尴尬又觉得好笑,用力地憋住笑意,道歉道:“不好意思啊,我有点过敏……” “过敏?”那女人一边用丝帕擦脸,一边打量着晏双飞。她虽然心里愤懑,但是看着晏双飞身着不凡,而且气质翩翩,定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好发脾气,只好默默地认栽了。 “哦,没什么,没什么。”晏双飞敷衍地笑笑,朝着门内看去。“咦,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个叫‘忆萱’的姑娘啊?” 那青楼女子一听“忆萱”这个名字,嘴顿时就翘得老高。 “哼,又是‘忆萱’,你们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那女人用着轻蔑的口吻说道,却让晏双飞明显听出了里边的嫉妒。 晏双飞陪着笑脸,乐呵呵地从袖中掏出早已经预备好的银子,递了过去。“这位姑娘,你就带我去见见那位忆萱姑娘吧。我听说她的名字已经很久了,却未能得见其人,还望姑娘引见啊……” 那女人一见着晏双飞手里一大锭的银子,顿时眼冒金光。她果然没有瞧错眼,这一位俊俏公子还真是大有来头。他对一个陌生女子出手就这么阔绰,若是能把他的心给拴住,她这下半辈子还愁什么啊! “哎哟类,这位公子,那位忆萱姑娘其实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她会的东西啊,奴家都会,包准让您满意啊……”那青楼女子一脸狐媚地冲着晏双飞笑着,声音也越来越嗲,让晏双飞毫无征兆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个……我看我还是去找忆萱姑娘吧……”没想到还没开始“捉奸”呢,自己倒是碰上“艳遇”了。晏双飞知晓离开才是上策,忙忙推开那女子就要搭上来的手,逃荒似的往里面走去。 才走一步,晏双飞就猛地停了下来,继而慌忙转身。真是冤家路窄,她竟然看见段铭正朝着门口走来! “哎呀,公子,先别走嘛……”那名青楼女子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不死心地也跟了上来,一把便挽住了晏双飞的胳膊,不停地往她怀里蹭。 晏双飞的鸡皮疙瘩都被这暧昧的语气给炸成爆米花了,她咬咬牙,视死如归地将那女子一把抱住,将头凑了过去,挨着那女子的脸,温柔地说道:“行,我就先陪你说说话,好不好啊?” 说着,晏双飞故意用指腹碰了碰那女子的脸蛋。唉,这该是扑了多少层的粉啊,轻轻一碰就变成四月飞雪了…… “讨厌啦……”女子娇羞一笑,将头埋进了晏双飞的胸口, 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还好自己早有防备,包裹得严严实实,应该不会被识破。她抱着那女子调整了一个方向,正好背对着段铭。段铭的肩膀轻擦晏双飞的背部,迅速地出了门,晏双飞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公子,奴家名为‘琦妍’,公子唤我‘琦儿’便好。”怀中的女子无比羞涩地向这位白马王子介绍着自己。 晏双飞猛地一僵。琦儿?这岂不是同她的琪儿同音了,多不好啊…… “呃,我看,我还是唤你‘妍儿’吧,如何?”晏双飞眉头一挑,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了几丝笑意。 妍儿,琦妍,晏云妍……晏双飞在心里邪恶地想着。 “奴家任凭公子做主。”名为琦妍的女子喜上心头。看来自己的魅力确实不错,这么快那位公子就花心思为她取了个特别的称呼。 “乖……”晏双飞满意地拍了拍琦妍的头,将她从自己的怀里扶起。一脸温润如水的笑意,让琦妍看得恍惚如梦。 眼前的这位公子,不仅出手阔绰、气质不凡,连这张脸长得也是倾国倾城。如此细嫩的皮肤和皓如星辰的眸子,让她都自叹不如。她在青楼待了已有几年的光景,见惯了大腹便便、满脸猥琐的男人,如今见到这样美的男子竟然也来青楼,倒是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 “呃,那个妍儿啊……你能带我四处逛逛这地方吗?我,我是第一次来……”晏双飞总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些别扭,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才能让眼前这个女人带她找到忆萱,只好勉勉强强地说了个意思。 琦妍回过神来,又恢复到了一脸娇媚的笑脸。“公子是第一次啊……” “……”晏双飞顿时满脑黑线。这个女人不愧是青楼女子,还真能扯。 “呵呵。”琦妍干笑了几声,挑眉道,“公子想参观我们流连居,奴家自当陪公子好生看看。不过,还不知道公子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呢?” 晏双飞一怔,又立刻恢复到一脸平和的笑容。“在下叶凉,喜欢四处游历,居无定所,目前暂时在临南的一家客栈住着,让姑娘见笑了。” 晏双飞心里的邪恶大使厉声笑着,飘香楼里,正在午睡的梁烨猛地打了几个喷嚏。 “哪里,哪里,叶公子性情随和,游历丰富,倒是让奴家羡慕不已呢。”琦妍陪着笑,眼睛还不停地朝着晏双飞眨动。 晏双飞猛地打了一个颤,尴尬地笑了笑,道:“妍儿也别自称‘奴家’了,在我面前就随意一些。不扯其他的了,快带我四处转转吧。” “是,妍儿就带公子过去。”琦妍非常敬业地又朝着晏双飞抛了个媚眼,这才领着她往大堂里走去。 大堂里摆有酒桌,坐满了客人。说他们是来喝酒的,不如说是来吃豆腐的。那些妖艳的女人都围在桌旁,谄媚地献着美酒和热吻,让晏双飞不禁羞红了脸,忙忙加快了步子,往楼上走去。 琦妍见晏双飞红了脸,怔了一下,接着便忍不住捂着嘴偷笑起来。看来这位公子还真是第一次来青楼,如此单纯天真的样子,倒是让她更加喜欢了。 069 捉奸 才刚刚走上二楼,琦妍便挽着晏双飞的胳膊往自己房里拽。晏双飞赔笑道:“那个,妍儿啊,我看我还是先四处走走吧……” 琦妍撅撅嘴,有些不悦地说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 话未说完,她便冲晏双飞暧昧一笑,身子贴得更近了,白皙的小手眼看就要抚上晏双飞的胸。 晏双飞慌忙退了几步,以来琦妍稍显疑惑的目光。她定了定神,好言道:“呵呵,我刚刚吃完饭,想四处走走。妍儿先别急,让我看看青楼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好么?” 琦妍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顺了晏双飞的意思,带着她往里边的隔间走去。 晏双飞再一次惊叹这青楼的构造与装潢,一楼只设大厅,而二楼却有各种包间,其间还穿插有架空的廊道,可以直接通往对面。更有甚者,竟然还出现了“空中楼阁”。立于空中的那一间包间,就像是独立于这座大楼似的,只有一根柱子支力,房间三面是窗,一面有门,由架空廊道连通到大楼的平台。 “哇,这里怎么搞得这么现代化啊!这么fashion!”晏双飞不免惊叹出声。 琦妍挑眉,好奇地问道:“什么是‘现代化’啊?‘花醒’又是什么?这四处没有土壤,并未栽种任何植物啊……” 晏双飞努力憋住笑意,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是称赞这里的设计别具一格,很是新奇。” 琦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向晏双飞介绍道:“叶公子的确眼光独到,这是我们流连居最有特色的包间了。” “这里一般是用来干什么的啊?”晏双飞问道。 “这是琴房,是我们这边的姑娘弹琴之处。因为凌驾于空中,更有飘渺清逸的感觉,所以但凡有贵客到来,妈妈都安排来此处听琴。” 晏双飞眼睛一亮。贵客?这么说那里边的极有可能是段祁沨咯? 正这样想着,一曲悠扬的琴声便从空中小屋里传了出来。晏双飞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那包间。它的门是紧闭的,窗户想必也已经挂上了帘子,看不了里面的状况。 “妍儿,现在是谁在弹琴啊?” 琦妍脸色沉了沉,似乎早已经听出了这琴声出自谁人之手,有些嫉妒地嘀咕道:“这个时间段,应该是段将军在听忆萱抚琴吧……” “这个时间段?!”晏双飞心里一惊,“难不成还成了习惯?” 琦妍没有意识到晏双飞是在刻意打听,顺着她的话应道:“可不是,也不知道忆萱那个狐媚子用了什么手段,连从不沾花惹草的段将军也被她迷得神魂颠倒……这都有好些天了,段将军每天都同她待在一起,上午品茶聊天、下午弹琴画画,倒是不知道这看似文雅的相处,背地里是个什么个鬼混样子!” 琦妍的语气极为狠厉,晏双飞自然明白她对忆萱的嫉恨。不过,空穴来风,总是有依据的。看来,很多人都是这件事情的见证人,段祁沨……他真的迷上了一个青楼女子! 琴声悠扬婉转,意境颇深,晏双飞学过古琴,自然能体会到弹琴人那种不凡的心境。由此可见,这个“忆萱”确实不是个简单的青楼女子,她晏双飞必须要会上一会才是! “妍儿啊,那个忆萱姑娘真的有那么美、那么有才吗?”晏双飞继续打听道。 琦妍回过神来,见晏双飞再一次打听起她最憎恨的那个女人,顿时冷下了脸色。“叶公子,你开口闭口都是‘忆萱’,让妍儿情何以堪呢。” 晏双飞一怔,女人的嫉妒心那么强,她还是收敛一点好。若是惹怒了这个琦妍,麻烦肯定不小。 “呵呵,我只是随口问问而已。”晏双飞敷衍地笑笑。看来,她只有自食其力,去一睹那个“忆萱”的真颜了。 晏双飞随着琦妍来到她的房门口,正要进门,晏双飞突然捂住肚子,尴尬地说道:“妍儿,我刚刚可能吃坏了东西,洗手间在哪里,我想方便一下……” “洗手间?你是想要方便……还是洗手?”琦妍很不理解。 “哦,我说错了,我是问茅房……茅房……”晏双飞嘴角抽搐了一阵。 唉,茅房,多难听啊……想她多么文雅的一个人…… 琦妍“扑哧”一笑,指了指右边的一条廊道。“往这个方向直走,到了尽头下楼左转便是。” “好的,好的,多谢啊……”晏双飞连声应道。 才踏出几个步子,晏双飞又站定了身子,转过身冲着琦妍就是明媚一笑。“妍儿,好好打扮着等我哟……” “讨厌啦!”琦妍用丝帕遮脸,笑嗔道。 晏双飞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强装笑颜,便屁颠屁颠地离开了。 琦妍看着晏双飞的背影,心里如饮蜜般,甜蜜肆虐蔓延。 ———————————————————————————————— 晏双飞下了楼,又上了楼,确定琦妍进了房间之后,便悄悄地沿着刚刚来的路线找到了那条通往空中楼阁的廊道。 她四处观望了一阵,除了听到某些房间里传出的暧昧声音之外,附近并未有人走动。楼下的也是一心扑在美酒和美女之上,无人留意头顶上的廊道。晏双飞深深吸了一口气,便轻声地挪着步子,走进了那间楼阁。 晏双飞才刚刚将耳朵附在门上,便听见琴声戛然而止。一曲刚落,便听着一个清脆的掌声响起。晏双飞还来不及细想鼓掌的是不是段祁沨,便听见他那带着极强磁性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萱儿的琴技越来越好了,沨自叹不如。” 晏双飞气得牙齿痒痒。段祁沨居然喊那个女人“萱儿”?!这才几天而已,他和她就那么亲密了吗?! “将军谬赞,萱儿才疏学浅,哪里及得上将军万分之一。”一个清淡却纯净的声音传入晏双飞的耳中。晏双飞的心里似乎有一阵风吹过,很是惬意。 ——完了,连她都有这样的感觉,那作为男人的段祁沨岂不是更加“危险”了?! “萱儿过谦了。”段祁沨淡淡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让许久没有同他说话的晏双飞突然就有了种温暖的感觉。 不知为何,鼻子突然一酸,晏双飞忍不住深呼吸了一次。 (下个星期恢复两更~不会再少!嘻嘻~亲们多多支持哦~) 070 吃醋 晏双飞静静地待在门外,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不知为何,刚刚那段简短的对话过后,屋里的两人都默契地安静起来。 晏双飞正纳闷着,耳朵又凑近了点。这时候,一声女子的嘤咛传入晏双飞的耳中。心霎时猛地一颤,下意识地咬紧了嘴唇。 “将军……”忆萱柔软的声音飘忽不定,却径直入了晏双飞的耳。那语调婉转温柔,语气暧昧不明,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女子娇吟的声音片片入耳,晏双飞的嘴唇都似乎要被咬破。她深吸了一口气,从门缝里定睛看去。门缝虽然窄到极致,但却还是能够看出一些端倪。 屋内,一名身着蓝色锦袍的男子亲吻着怀中的女子,二人的身子贴在一起,虽然隔着衣物,却分外暧昧。 虽然只是背影,晏双飞却能毫不质疑地肯定那个男人就是段祁沨。所谓的“忆萱”被他的身子挡住,晏双飞无法看到她的长相,甚至连她的高矮肥瘦都弄不分明。但是,那女子白皙的手臂正缠绕在段祁沨的背上,手若柔荑,肤若凝脂,从这一点便可以推晓她那为外人所赞美的“惊鸿长相”。 里边的两个人专心地亲吻着,似乎很享受这样温馨美好的氛围,并没有意识到门外有人窥视。晏双飞却再也看不下去了,撇过脸,不知为何那眼泪就莫名其妙地掉落了下来。 晏双飞慌忙用手拭去泪水,也不顾会不会惊扰到屋内的两人,便小跑着往阁楼那边跑去。她的脚步声在空中廊道中显得异常清脆响亮,连楼下喝酒的人也惊讶地看了过来。 晏双飞不理会众人或诧异或怀疑的目光,下了楼便往门外冲去。才刚刚跑到门外,低头飞奔的晏双飞便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晏双飞鼻子本来就酸,这样一碰,眼泪就不由自主地又流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看向来人,却意外地发现竟然又一次遇见了段铭。 “对……”段铭正要道歉,一见那张满脸泪痕又异常熟悉的脸,顿时愣在了那里。 在自己最落魄的时候被熟人看见,无论是谁都觉得掉面子,更何况是自尊心那么强的晏双飞。晏双飞慌忙低下了头,不等段铭再说话,便迅速地跑出了流连居,也不看方向,就没头没脑地飞奔着离开了。 段铭回过神来之时,晏双飞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已经没入人群的背影。段铭又是愕然又是疑惑地盯着晏双飞离开的方向好久,这才收敛了神色,往楼上走去。 阁楼中,段祁沨和忆萱自然也听到了那一阵毫不掩饰的脚步声。确定门外偷听的人离开后,段祁沨这才将怀里的女子放开,坐去了边上的椅子。 “刚刚……对不起。”段祁沨睇了忆萱一眼,说道。 忆萱一怔,脸上不禁涌现出朦胧的潮红。她低下头,轻声应道:“将军言重了。”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段祁沨打开门,见是段铭,忙忙问道:“刚才你可遇见了什么可疑人物?” 段铭的脸色很是沉重,他看了看段祁沨身后一脸潮红的忆萱,心里顿时了然一切。 “回将军,卑职并未注意到什么可疑人物,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段祁沨随口追问道。 “只不过,卑职在门口遇见了夫人……她,好像哭过……”说这话时,段铭下意识地看向忆萱。忆萱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忙忙心虚地低下了头。 段祁沨登时一愣,感觉似乎飞来了一块大石头,狠狠地压在他的心头,让他突然觉得沉闷难受。 “刚才她在门外偷听,我以为是哪里来的探子,便故意做个样子给她看看。不想,竟然是她……”段祁沨喃喃道,像是在说给旁边的两个人听,又像是在安慰或者嘲笑自己。 段铭的脸色波澜不惊,语气里却有了些许的担忧。“将军,恕卑职多言,夫人的脸色很差,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 “不碍事。”段祁沨打断段铭的话,自己却陷入了一片沉思。 段铭见段祁沨沉默不语,便退到了一边,慢慢地靠近忆萱,冷着眸子低声问道:“你同将军做什么了,夫人竟是哭着离开的。” “你什么时候学会关心别人了?”忆萱也低着声音对段铭冷嘲热讽。 段铭寒了忆萱一眼,示意她不要扯远了。忆萱轻轻勾了勾唇角,低声道:“还能有什么事,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夫人倒也真是小气,这么点小事也要吃醋。若是将军娶了小妾回去,她岂不是……” “够了!”段祁沨猛地冷喝一声,惊得忆萱倒吸了一口冷气。 段祁沨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于激动,闭眼深呼吸了一次,沉着声音说道:“她不可能会有事的。” 段铭和忆萱都略带愕然地看向段祁沨,不知道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铭,你继续去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段祁沨定了定心神,吩咐道。 段铭点点头,便退出了屋子,将门紧掩。 忆萱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挑了挑眉头,似笑非笑地再一次弹起了琴。 段祁沨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脑海里却不断地浮现出晏双飞的音容笑貌。只是每每到了美好的地方,却总是会想起那日在花园里她同梁烜深情相拥的一幕。 七七……这个名字倒真是好听,能唤她这个名字的人,想必也是她认定了的“良人”吧。 唇边的茶不知为何越来越苦涩,段祁沨的眸子骤然空洞了起来。 段铭说,她是哭着离开的。是因为他吗?她是在吃醋吗? 怎么可能,她心里爱的那个人,分明是梁烜,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和她之间,不过是一纸合约而已,除此之外,连旁人看来深厚美满的感情都是在演戏。 “将军还在想夫人吗?”忆萱本不想打断段祁沨的思绪,只是还有很多要事要谈,她只得开口提醒道。 段祁沨回过神来,漠然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为何还要想她呢?他这一生注定奢侈不了爱情,就算对她有过动心,也是徒劳无功。还不如,趁这次误会让她断了念想。 ——呵,断了念想?她喜欢的又不是他,何需“断了念想”?他倒是又一次高估自己了。 忆萱的嘴角也慢慢地勾起了一个幅度,心情却是异常复杂。眼前的那个男人,也学会口是心非了么。 或许,他从来没有想她。那是因为,她就在他的心里。 071 散心 晏双飞逃离了流连居,便像个没头苍蝇似的随便挑了个方向飞奔而去。跑了一段距离,确定段铭没有跟上来的时候,她这才放慢了脚步,沉默着向前走去。 脑海里停留的还是刚刚在阁楼门缝里看到的那暧昧的一幕,晏双飞猛地甩头,却怎么也无法将那些画面在脑海中甩去。 可恶,为什么鼻子酸酸的,为什么心里痛痛的,为什么要逃,为什么想哭……晏双飞的思绪越来越混乱,她漫无目的地游走在大街上,恍惚的神情,让路人觉得她就好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般。 她明明是想借这个机会好好同段祁沨谈一谈的,她明明和自己说好要祝福段祁沨和那个女人的……可是为什么,看到那一幕的时候,她就忍不住伤心,忍不住想要逃离,忍不住泪水就刷刷地掉了下来。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这样在乎段祁沨了?真是可耻,心里装着梁烜,竟然还对段祁沨留恋不舍——她怎么可以做这样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更讽刺的是,梁烜要娶别的女人,段祁沨也丢下她不管不问,同着那青楼女子深情相吻……她晏双飞,未免也太失败了吧。 “呵,怎么可能。”晏双飞自嘲似的冷笑一声,轻轻拭去了脸上余有的泪珠。她怎么可能喜欢上段祁沨,她和他只是签订了合约的盟友而已,最多也只算是相处了一个多月的朋友。就算他救过她,她也不能把那种感激错认为爱情。 是因为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所以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面子上过不去,才会觉得失败、觉得难过的!就是这样的! 晏双飞努力说服自己,却偏偏连自己都没有办法去相信。因为越是这样想,那泪水就流得越厉害,她自己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了。 晏双飞此时正身处闹市,来来往往的路人很多,都用着或同情或嘲笑的目光打量着她。晏双飞却无暇顾及这些,猛地扭过头,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一静。她要让自己好好冷静下来,恢复当初那个大大咧咧、虽然神经大条却没有烦恼的晏双飞。 “七七?”一个带着一些不确定的声音从晏双飞身后响起,晏双飞转身看去,只见梁烨正从一家客栈走了出来,有些惊喜地看着她。 原来她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来到了飘香楼。梁烨长住此处,在这里遇见他,也不奇怪。只是在这个时候一见面,晏双飞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激动的情绪,猛地便扑进了梁烨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梁烨一惊,手臂却条件反射似的拥住了晏双飞的后背。 “怎……怎么了?”梁烨疑惑地问道。 路人用着暧昧不明的目光朝着这边看了过来,还不时地笑笑或者指指点点。梁烨一怒,冲着围观的人群大吼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两口吵架的啊?!” 众人讨了个没趣,摆摆手便散去了。 梁烨狠狠地瞪了散去的群众一眼,再看晏双飞时,脸上却又恢复了异常温柔的神色。 “七七,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晏双飞也不答话,只是在梁烨的怀里大声地哭着,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 梁烨叹了一口气,嘴角却抿着温柔的微笑。 不知道那哭声嘶吼了多久,晏双飞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虽然还止不住小声的抽泣,晏双飞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能够让他听清楚。 “你……你可不可以带我……带我去个安静的地方……我……我……我……”说着说着,晏双飞的喉咙就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梁烨心疼地搂紧了怀中的女人,轻声安慰着她,不让她在哽咽下去。 待晏双飞再一次平静下来,梁烨为她整了整掉落的发丝,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冲着她浅浅一笑。“你跟我来。” 晏双飞心中一暖,眼前似乎有千万朵鲜花盛开,美不胜收。 才一会儿功夫,梁烨执着晏双飞的手登上了一个山头,带着她进了一个幽静的林子里。 这片树林并不大,一会儿便走到了头,林间的鸟儿悠徐地发出婉丽的啼声,像是在欢迎着他们的到来。到了树林的尽头,一条蜿蜒流淌的小溪便进入了晏双飞的眼帘。只见那溪流清澈见底,仔细一瞧,还能看清楚那河底石头或青蓝或红润的颜色。堤上树木繁盛,特别是那几株青翠欲流的杨柳,柳枝儿伴着轻风飞扬,描绘着它那独一无二的舞蹈。 晏双飞和梁烨并肩在小溪流边上坐下,翠绿的小草充当起了毛茸茸而又软绵绵的地毯,茂盛挺拔的大树用它繁盛的枝叶为他们提供了一片阴凉。晏双飞感受着草地带给她的柔软触感,聆听着溪水流淌时候那如歌般清脆灵动的声音,仰着脸看向遥远的天际。 今日天气很是暖和,蓝湛湛的天空像空阔安静的大海一样,没有一丝云彩。林间的空气都是湿润的,晏双飞呼吸起来感到格外清新。在如此美好的阳光的照耀下,万物都似乎被重新粉饰了一遍似的焕然一新,显得生机勃勃。 轻风不时抚过,晏双飞的心情似乎也被轻风抚平,渐渐地放松了下来,就连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微笑。 梁烨含笑着看向晏双飞,眼中的女子浅笑着眺望着遥远的天际,那纯净灵动的眸子里透着淡淡的忧伤和淡淡的向往。一缕清风抚过那女子略带哀伤却依旧美丽的脸,扬起了额前她散落的发丝,为她的美更添了几分味道。 如此空灵妩媚的画面,让梁烨不由得愣在当场,目光再也无法从晏双飞身上移开。 晏双飞也注意到了梁烨那炙热的眼神,忙忙将飘落的发丝别去耳朵后边,故作自然地看向他,浅笑着问道:“这里真美,是什么地方?” 梁烨回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却带着些戏谑地反问道:“若是我说,这里叫做‘情人堤’,你会怎么想?” “啊?!”晏双飞下意识地惊呼,愕然的表情引来梁烨开怀大笑。 (某晴又恢复活蹦乱跳的状态啦~明天开始每日两更~啦啦啦啦~) 072 心事 “至于这么惊讶吗?你这种不情不愿的表情,真让人伤心。”梁烨笑够了,就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还嘟起了嘴,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孩子。 晏双飞“噗哧”笑出声来。每次和梁烨在一起,她都会觉得很轻松很自在,似乎什么都不用想,一切都变得简单而随意。 “终于笑出来了。”梁烨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干脆就在草地上面躺下,眨着他的桃花眼,看着万里无云的晴空。 晏双飞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抿唇看了看正悠闲地晒着太阳的梁烨。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纯净的脸上,绘出了另外一种迷人的魅力。 梁烨同梁烜毕竟是同父的兄弟,眉眼之间有着一些神似。晏双飞不禁有些恍惚,想着若是梁烜也能同他一样,可以陪在自己身边,不被政治婚姻束缚,该多好。 ——可是如果那样,谁去做那个皇上呢。做不了皇上,又如何能成就她的命格呢…… 好多好多的矛盾,看似复杂,却好像只要解开一根线,就可以解决一起纷繁。只是,那根关键的线索,到底又是什么,她又该如何去探究清楚那高深的命数。 “被我迷住了?”梁烨突兀地开口,用手在晏双飞的眼前晃了晃,嘴角还是那一抹邪魅的笑容,打断了晏双飞的思绪。 晏双飞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人可以自恋,但不能太自恋!” 梁烨被晏双飞打击惯了,丝毫不受那话的影响,反而更加得瑟了。他张开手臂,便往晏双飞的肩上一搭,咧开嘴,整齐的白牙露了出来,很是好看。 “小七七,天气多好,一起睡觉吧!” “……”晏双飞白了梁烨一眼,直接忽视他暧昧的目光,撇过脸去。 梁烨并不觉得尴尬,只是笑笑,将手臂齐肩展开成一条直线,似乎是为晏双飞制作了一个“枕头”,等待着她躺下。 晏双飞呆呆地看着边上的景色,没多久,便忍不住又撇过脸去看梁烨的脸色。只见梁烨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温润的笑容,睁着眼睛正看着她,一碰上她的目光,他的嘴角的幅度便愈来愈大,最后又忍不住咧开了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白痴。”晏双飞又好气又好笑,真是拿他没办法。她撅撅嘴,伸了个懒腰,便顺着草地躺了下去,脖子正好靠在了梁烨的手臂上,很是舒服。 “小七七,很舒服吧?”梁烨满足地笑着,还不忘自夸。“我可是绝世好男人,你完全没必要为了他哭,在我怀里笑着多好啊!” 晏双飞也咧开嘴笑了起来,突然很想告诉他一个在她的时代里很著名的故事——宁可在宝马里面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笑。 现在的她,倒不是为了权势地位或者金银财富,才选择梁烜。只是她的命数已定,就算其中要受到曲折伤害,也必须默默承受,因为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梁烨,你是个好男人,一定会遇到一个懂得珍惜你的好女人的。”晏双飞不免有些伤感,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低沉。 梁烜笑着的眸子渐渐暗淡了下来,他敛去了脸上的笑意,目光飘忽了一阵,找不到该定格的地方,只好又投向了天的那边。 “梁烨,或许我说这些话你会觉得好笑,可是我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有些迷茫了……”晏双飞看不到梁烨的神色,只是看着天空,轻轻地说着自己心里的感触。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他’,我曾经坚定过,可是现在却有点怀疑。在我眼里,爱情是专一的,容不得别人分享。我憧憬的爱情,绝对不会有第三者。可是,若他真的是我的命定良人,他怎么可以娶别的女人呢……若他不是,那所谓的命格,我又该如何去解释它……” 梁烨听得云里雾里,却听明白了“怀疑”、“专一”两个词语。他轻声一笑,道:“我不喜欢皇宫,就是因为那里边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或许大哥心里也爱着你,或许他现在并不爱那个女人,但是他必须娶她……又或许,今后他会爱上她,也会爱上别的女人。七七,若是你跟了大哥,这些事情,怕都必须学会忍耐……” 梁烨很少有认真的样子,他这样认真地同晏双飞分析着现在的情况,让晏双飞有些不太习惯,却还是很感动。 “我知道,你们古代的男人都是三妻四妾的,从来都不是痴情的种子……”晏双飞赌气似的嗔道,“可是,我就是忍受不了这一点!” 梁烨笑了笑,道:“没关系,小七七只要跟了爷我,保管你这一辈子都看不到别的女人的半个影子!” “你就吹吧……”晏双飞嗤鼻一笑。 “我是说真的。”梁烨再一次重申他的保证。“只娶一个有什么难的,为了小七七,我愿意冒着伤害全天下万千少女芳心的危险,执子之手,厮守到老。” 晏双飞无奈地笑出声,侧过身,盯着梁烨的侧脸说道:“我说叶大帅哥啊,你人生就不能有点追求么……” “我人生最高的追求,就是亲爱的小七七。”梁烨也侧过身子,冲着晏双飞邪魅一笑,桃花眼里闪着光芒,刺得晏双飞不由自主地多眨了几次眼睛。 晏双飞被梁烨盯得有些乱了方寸,慌忙恢复到了平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咳,我是说,你就准备这样闲云野鹤地过这一生吗?以后你靠什么养活自己啊?” 梁烨毫不在乎地挑眉,轻描淡写地说道:“弄个清闲的官做,或者做个小生意,这样不也挺好么。”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每个人追求的梦想都不同,其实“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享受。其实,只要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无论过什么生活,都是幸福的不是吗。 “小七七啊,你就从了我吧,为了你,我都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妙龄少女的心了……”梁烨委屈地说道。 “你要是做了皇帝,我就从了你。”晏双飞头脑有些乱,便随口敷衍道,却不料泄漏了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秘密。 “什……什么?!”梁烨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晏双飞。 073 冷战 “什……什么?!”梁烨猛地一惊,瞪大了眼睛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忙忙笑着掩饰刚刚的失言。“没,没什么。我是说,感情都是无法自己控制的,顺其自然就好……” 梁烨狐疑地打量着晏双飞,让晏双飞感觉更加不安。 “那个,我累了,想睡一下,你记得叫醒我……”晏双飞努力保持镇定,随便扯了个谎,便闭上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吧…… 晏双飞这样想着,呼吸也渐渐恢复了顺畅,长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的,慢慢地就进入了梦乡。 金黄色的阳光洒向树林,透过树荫落下斑斑圆点。树下的草地上,一名男子怔怔地看着旁边那已然熟睡的女子,不知道呆了多久,才慢慢回过神来,嘴角浮现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意念就是个神奇的东西,一念成佛,一念成魔。总是在不知不觉之间,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就是因为那转瞬即逝的一个念头,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云骑将军府落成不久,段祁沨还特地修了一座与相府东苑建筑同名的“清风楼”,还是同以前在相府一样,在这座楼阁里商议政事。这晚,段祁沨眼睛盯着史册,思绪却不知飘去了哪里。 他今日提前回了府,却没有在府上见到晏双飞的身影。听琪儿说,晏双飞自从下午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现在已经过了戌时了,夜幕降临,繁星闪烁,还有阵阵轻风从窗户吹入,段祁沨竟然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将军,夫人回来了。”正当段祁沨出神之际,段铭走了进来,说道。 段祁沨一喜,忙忙站起身,又觉得自己过于激动,忙忙敛去了脸上欣喜的神色,很是随意地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将军……不出去看看吗?”段铭正要退下,又犹豫着开了口,问道。 “咳,咳。”段祁沨假装咳嗽,沉思了一番,像是做了什么很是艰难的决定似的。“我正好看书累了,出去走走。” 段铭低下头,跟在段祁沨身后,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才走出清风楼,段铭便恢复到一脸冷淡,向段祁沨补充道:“将军,送夫人回来的,是二殿下……” 段祁沨的脚步明显一僵,却没有停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才刚刚踏入前厅,段祁沨便见着晏双飞和梁烨正边喝着茶,边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晏双飞脸上透着浓浓的笑意,丝毫不像段铭所说的“情绪低落”、“似乎哭过”。 “臣段祁沨参见二皇子。”段祁沨走近,抱拳行礼道。 晏双飞和梁烨皆是一愣,谁都没料到段祁沨会突然出现。 梁烨淡笑着点了点头,应道:“段将军不必多礼,我闲云野鹤惯了,早已顾不上这种规矩了。” 段祁沨也不多言,直接往旁边一坐,便成了一座活生生的雕像。 段祁沨在场,晏双飞和梁烨的聊天便不可能再继续了,沉默了半晌,梁烨还是笑着打破了这个僵局。 “呵呵,段将军,今日我在街头偶遇夫人,同她闲聊了几句。既然夫人已经平安到家,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梁烨站起了身,冲着晏双飞笑了笑,算是告别。 段祁沨也不客气,跟着站了起来。“二皇子慢走,不送。” “今天……谢谢你。”晏双飞走到梁烨身边,笑着轻声说道。声音虽小,却也传入了段祁沨的耳朵里。 “不用。”梁烨朝着晏双飞抛了个媚眼,惊得晏双飞忙忙低下头,又忍不住悄悄睇了睇段祁沨的脸色。段祁沨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个小细节,依然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目光定格在了厅前的柱子上。 临走一刻,梁烨又撇过脸去,冲着段祁沨勾起了他那性感的唇角。段祁沨一怔,还没有体会到他要表达的意思,梁烨却已经转过脸去,径直出了厅门。 房内仅余下段祁沨和晏双飞两人,气氛便骤然尴尬了下来。 晏双飞瞅了瞅房梁,又瞧了瞧地板,嘴角撅着,想起今天下午在流连居里看到的那一幕,心里特别委屈,虽然很希望和段祁沨和好如初,却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主动去搭讪。 段祁沨扫了晏双飞一眼,梁烨一走,她便板着一张脸,这又是作何意思?她明明已经和梁烜私定终身了,怎么又同着梁烨纠缠不清?段祁沨的心情本来也好不哪里去,一想起这些,心情就更差了。 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站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一片僵持的气氛。 晏双飞首先受不了这种氛围,深吸了一口气,想着撂下一句话便神气地离开,谁知段祁沨却快她一步,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便一甩袖子,走出了大厅。 晏双飞一愣一愣地看着段祁沨渐行渐远的背影,突然就从鼻腔里冷哼了一声。亏她还想着不计前嫌,同他和好呢,他一个做错事情的人竟然还先给她脸色看! “冷战就冷战,谁怕谁!没了你我还不能活是不是,不同你说话我还就憋死了是不是,最好啊,过几天就离婚,我还巴不得呢!”晏双飞恨恨地冲着段祁沨离开的方向咒骂着,却刻意压低了声音,与其说是在宣战,不如说是在自我发泄和自我安慰。 前厅又恢复到了一片平静,丫鬟家丁们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晏双飞一个人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眼巴巴地空对明月。 “唉,终于体会到了‘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感觉了……”晏双飞独自嘀咕着,心情也低落到了极致。 来到这个朝代,也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不知道妈妈在那边过得还好不好,那个代替她身份的人,有没有好好地照顾她的妈妈。 而在这里,她似乎一直被那所谓的“命数”苦苦纠缠着,却忽略了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她似乎找到了自己的真爱,却又好像没有。 明日,梁烜便要迎娶他的太子妃了,她又该如何自持?如果这就是她所谓的“命数”,她倒宁愿待在以前的世界里。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样的身份她宁可不要,她只求能与心爱的人彼此相依,厮守到老。 可是,这些,似乎都不可能实现了…… 074 勾引 翌日醒来,段祁沨似是无意地经过晏双飞歇息的院子,在门口往里面看了看,又似是无意地自言自语道:“没见过哪天没赖床的。” 琪儿正巧在一边浇花,一听这话,忙忙应道:“回将军话,夫人今早已经出门了。” 段祁沨足足愣了半晌,这才下意识地问道:“出门了?出门作甚?” 琪儿摇摇头,轻声答道:“奴婢也不知。” 段祁沨蹙紧了眉头,摆摆手示意琪儿退下。 今日是梁烜大婚的日子,她不会想不开做些什么傻事吧? 段祁沨没好气地轻哼了一声,唤了段铭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通话。段铭冷静地点了点头,便往外边走去。 今日太子大婚,皇城临南一派喜庆,老百姓们似乎比新郎官还要激动,满脸都洋溢着喜悦的色彩,还不时地传诵着太子和李家小姐的美好姻缘。 晏双飞充耳不闻,早早地出了门,便径直向飘香楼奔去。 才到一楼大堂,迎接她的又是那一个同她有过几次交道的店小二。自从上次她拿出“巨钞”之后,店小二便知晓她身份不凡,这次一见她来,忙忙笑盈盈地迎了上去。 “哟,这位小姐,欢迎欢迎啊。”店小二谄媚地向晏双飞打着招呼。 晏双飞没好气地瞟了他几眼,直奔主题。“叶凉呢?我找他有事。” “哟,原来小姐要找叶公子啊……”店小二意味深长地笑着,上一次她过来同叶凉共入一个包厢,他就觉得这里面有故事,没想到她这一次又是主动上门,看来这叶大公子的魅力果然强大啊。 “少废话,他住哪间,快点带我去找他!”晏双飞不耐烦地瞪了那店小二一眼。 店小二猛地打了个寒颤,连连应着。“好好好,这就带小姐去。” 说着,他笑盈盈地领着晏双飞往楼上走去。叶凉住的可是飘香楼最好的房间,叶凉的朋友,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晏双飞才踏进叶凉的房间,店小二就暧昧地笑着,将门轻轻掩上。晏双飞懒得去猜测店小二的那点心思,便朝着内室走去。 梁烨此时还在睡觉,裹着一床真丝被子,睡得很是香甜。 晏双飞原本想要叫醒他,却看着他如同孩子般无害的脸蛋,突然间有了欣赏的欲望。 熟睡中的梁烨呼吸很是均匀,长长的睫毛忽而眨动,嘴角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似乎是在做着一个美好的梦。 梁烨的脸生得极美,皮肤很白,诱人忍不住想要抚摸。晏双飞瞧了梁烨一眼,见他似乎没有睡醒的征兆,便壮着胆子伸手,用手指轻轻触碰着他的脸蛋。 才刚刚触到他的皮肤,晏双飞便是一惊。还真的很滑很有弹性啊,丝毫不比她们女人的脸差,真不知道如果他是个女人,会美到什么程度。 晏双飞顺势在床边坐下,凑过脸去,鼓着眼珠子地盯着梁烨的脸,想要看得更加仔细。 正当她仔细地研究着梁烨脸上的毛孔的时候,梁烨的眼睛突然睁开,将晏双飞吓了个半死。 “你、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晏双飞又吓又惊,更多的还是心虚。 梁烨咧开嘴笑了起来。“你说呢?” “我……我怎么知道。”晏双飞很是心虚地将头扭到一边,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站起,却猛然跌入了一个怀抱。 梁烨紧拥着晏双飞的后背,直视着她的眼睛,笑道:“怎么,敢勾引人家,又不敢负责任啦?” “我,我,我什么时候……勾引你了!”晏双飞被梁烨盯着更加心虚,说话也更加结巴了。 唉,就是不应该趁人不备做一些邪恶的事情啊,报应啊…… 梁烨抱着晏双飞的手更加用力了,让晏双飞丝毫动弹不得。他仰起脸,凑了过去。二人的姿势相当暧昧,尤其是当梁烨的脸和晏双飞的脸相差不到两厘米的时候,晏双飞抓狂了。 “啊——你、你、你……你要干嘛——” “你说呢……”梁烨暧昧地向晏双飞抛了个媚眼,让晏双飞差点阵亡。 “别,别闹了!”晏双飞撇过脸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梁烨也不再坚持,笑叹了一声,便将晏双飞的身子放开,自己又倒在了床上,含笑享受着软绵绵的枕头带来的舒适感。 晏双飞整了整额前的刘海,一本正经地看着梁烨说道:“喂,起床了,我今天可是特意来找你喝酒的,快点起来。” “喝酒?!”梁烨饶有兴致地反问道。 “嗯,喝酒!”晏双飞严肃地重申。 梁烨笑出声来,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答道:“本公子今天累了,想睡觉……” “你敢!”晏双飞怒目而视。 “不敢不敢,小七七的要求,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满足才行啊!”梁烨一个鲤鱼打挺便从床上坐起,一脸认真地看着晏双飞说道。 晏双飞正满意且得意地笑着,梁烨却又死皮赖脸地凑上脸去,指了指自己的左脸。 “来,亲一个。” “……”晏双飞白了他一眼。 “来嘛,人家都牺牲睡觉的时间陪你了,小七七,给我一个爱的奖励……”梁烨嗲着声音撒娇道。 晏双飞倒吸了一口冷气,猛地伸手往梁烨的脸上就是一拧。 “啊——”杀猪似的尖叫从某一妖孽美男的口中发出,那狰狞的表情和他那绝美的容颜及其格格不入。 “嗯,手感不错。”晏双飞得逞地说着,对比某人的抓狂,她却心安理得地笑得天花乱坠。 075 醉酒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销愁愁更愁。 可是,除了喝酒,晏双飞再找不到其他她所能做的,去消除那一片愁绪,或者说,却逃避那一些现实。 飘香楼包间里,晏双飞和梁烨二人面对面坐着,各怀心思地饮着杯中的酒。酒味很冲,晏双飞刚开始喝的时候,喉咙辣得疼痛,但是疼痛过后,却又感觉到无比舒爽。 酒都如此矛盾,更何况人呢。 “叶大帅哥,我敬你一杯,谢谢你陪我喝酒。”晏双飞举杯,冲着梁烨说道。 梁烨咧开嘴笑了起来,一双带着电的眸子透着光芒,让对面的人有一瞬间的恍惚。 “能陪小七七喝酒,是叶某的荣幸。”说罢,梁烨举杯,一饮而尽。笑容依旧悬挂在嘴角之上,眸中的光芒只增不减。然而看到对面那人的笑容渐渐隐褪,他的神情中也参杂起了悲伤。 一杯接一杯下肚,整个身子都火辣辣地燃烧了似的,让晏双飞有种莫名的快感。难怪那么多人选择“借酒浇愁”,原来喝酒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情,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可以让人暂时只停留在美酒的世界里,可以不管不顾周遭的一切,只要感觉到这种飘飘然的醉感便好。 晏双飞拿起酒壶,正要再倒,手却被梁烨按住。 “七七,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晏双飞不满地甩开梁烨的手,微怒道:“我要喝!都说好了不许阻止我的,让我喝!” 说着,晏双飞又将自己的酒杯倒满,端起酒杯便是一饮而尽。 又是一股火辣辣的刺激从喉间穿梭而过,不知为何,晏双飞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估摸着也快到酉时了吧。 晏双飞往窗外的方向看了看,嘴角不自觉地抿起了一丝苦笑。 据说,待会太子会去到户部尚书的府里,将李家大小姐接回宫里完婚。他会带着李家大小姐,经过大街,接受临南所有老百姓们的祝福。 梁烜骑在马上,风姿飒爽的样子,一定很精神和帅气吧? 新娘子坐在豪华布置的婚车之上,也一定很美丽很幸福吧? 老百姓看到这么盛大的一场婚礼,更是一定会很开心很激动吧? 唯独她,连看都不敢往外看一眼,只能默默地在房里喝酒,浇愁。 “七七还在想着他么?”梁烨轻笑一声,握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是或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晏双飞也跟着苦笑,手却分明颤抖了起来。她一定要喝醉,在梁烜经过这里之前,她一定要喝醉。 她不要看见梁烜穿着新郎服装的样子,她不要听见新娘子幸福的欢笑声,她不要感受到老百姓们的激动、欣喜、和祝福。 就让她醉吧,醉了,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晏双飞拿过酒壶,顺势含住了壶嘴,将壶中的酒尽数往自己嘴里灌去。 “七七!”梁烨猛喝一声,冲上前来便一把夺过晏双飞手中的酒壶,重重地置于桌上。 晏双飞有些失常,再也忍不住内心的委屈和伤心,大声哭了出来。 梁烨心一疼,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晏双飞也抱紧了梁烨的身子,大声地嘶喊着,尽情发泄着内心的情绪。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晏双飞迷迷糊糊地,声音便停了下来。脑袋有点胀痛,似乎神智也有些不太清醒了。 “唔,头有点痛……”晏双飞嘟了嘟嘴,在梁烨的怀里蹭了蹭。 “让你喝那么多。”梁烨轻声埋怨了一句,将她一把横抱起,走去了床榻边,将晏双飞置于榻上,轻轻地盖好了被子。 晏双飞的脸蛋因为酒精的渲染,微微透着红色,很是诱人。梁烨忍不住也轻轻触碰着她的脸,就好像今天上午晏双飞触碰他的脸一样,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是单纯的喜欢。 “傻女人。”梁烨含着笑,静静地凝视着床上似睡非睡的女人,心里似乎有一股暖流萦绕,久久不肯散去。 没多久,外边便响起了丝竹之声,喜庆的调子,让人一听便明白了过来。 “他来了,你不要去看一看吗?”梁烨轻声询问,却又好像在自言自语,因为床上的那个女人似乎睡着了,除了嘴角勾着一抹笑,什么也没有说。 “恭贺太子新禧,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排山倒海的贺喜声传入了梁烨和晏双飞的耳朵,晏双飞的神智很是模糊,却还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梁烨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想要去讲窗户关上,不料手却被晏双飞紧紧地握住。 晏双飞的眼睛并没有睁开,梁烨知道她是醉了,只是潜意识里抓紧了他的手,便笑着又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 “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不嫁……不嫁给他。”晏双飞含糊着自言自语道,却被梁烨听了个分明。 “嗯,大不了不嫁。”梁烨笑了,反握住晏双飞的手, 晏双飞迷迷糊糊地感觉似乎有人握紧了她的手,一股温暖袭上心头,她也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才不要和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我要他全心全意的爱我……” “好,我会全心全意地爱你。”虽然知道这个“他”不是他,梁烨还是笑着应道。 晏双飞下意识地点点头,似乎对梁烨的答案很满意,又突然激动了起来,猛地将另一只手从被子挥出。 “可是你娶了她!你娶了她,我就不要嫁你了!” 梁烨轻叹一声,又轻笑一声,帮晏双飞掖了掖被角。 “可是……可是你是太子啊……我是注定要嫁给你的……” 梁烨的手一僵,默默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我还要做皇后……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好不好……” “嗯,好。”梁烨点点头,眼底里透着复杂的光芒。 “就算,就算你后宫三千……你只许宠我一个……这是我,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了……” “嗯,只宠你一个。”梁烨无奈地应着她的话。 “好……”晏双飞终于满意地笑了,神情也渐渐地安逸了起来。她的手渐渐没了力气,呼吸也均匀了起来。 梁烨叹了一口气,将晏双飞的手放入被中,掖了掖被角。 见晏双飞睡得很是踏实,梁烨的心终于是放下了一些。他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便走出了房间。 076 调戏 梁烨才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一个黑影便从门外闪过,悄无声息地进了屋内,将晏双飞横抱而起,离开了飘香楼。 晏双飞迷迷糊糊地半睡半醒着,感觉自己好似在天上飞奔一样,十分潇洒。不一会儿,身子又挨到了柔软的床榻,偏偏这床榻的味道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隐约之间,晏双飞似乎听见两个男人闷声闷气的对话,后来周围不知道怎么的就安静了下来。 晏双飞轻轻蹙了蹙眉头,下意识地伸出右手四处摸索着,突然碰到一个温热的东西,立刻紧紧地握住。 段祁沨一怔,眼睛死死地盯住被晏双飞握紧的手,一时间脸色阴霾乍现,却又透着惊讶和些许的激动。 “唔……”晏双飞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声,侧过身子,抱住段祁沨的胳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又沉睡了过去。 段祁沨又好气又好笑,盯着一脸无辜和满足的晏双飞,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个姿势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段祁沨竟然也在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时间,直到晏双飞又一次耍起了酒疯,这片温馨的氛围才被打破。 “哼,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娶了一个女人吗!”晏双飞恨恨地说着,握住段祁沨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力气,段祁沨蹙紧了眉头,试图想要把胳膊从晏双飞的手里抽出来。 “你妹的,当我这么好欺负啊!没了你我还不能活了是吧!”晏双飞还嫌骂得不够,连脏字都带出来了。 “……”段祁沨极度无语地扫了她一眼,虽然不知道她第一句是什么意思,但一听就不是什么好话。他一个用力,胳膊便从晏双飞的手里挣脱开来。 晏双飞突然感觉自己怀里一空,抱着的东西骤然消失,不由得火了起来,情绪也更加激动了。 “不,我不要!不要……” 段祁沨轻叹一声,站起了身子,摇摇头准备离开。 晏双飞似乎感觉到有人要走,下意识地就伸出手,正好又一次拉到了段祁沨的胳膊。 “不要……不要走。” 晏双飞哽咽着声音,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也不放手。她的眼睛还是紧闭的,泪水却顺着脸颊流淌着,又是狼狈,又是凄凉。 段祁沨愣了一晌,才慢慢地转过身,眉目一闪,便反手将晏双飞的手包在手心。她的手很冰很凉,被段祁沨包在手里,似乎感觉到了温暖一般,虽然还在流泪,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微笑。 “你……”段祁沨正要说话,晏双飞却神一般地从床上坐起,跳下床便一把扑入了段祁沨的怀抱。 段祁沨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才慢慢地将手环住晏双飞的身子。这不是他第一次抱她,但却是第一次纯粹地抱着她,不知不觉,手心竟然溢出了汗水。 她的身子很轻盈,腰身很细,似乎风一吹就会倒。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内心里不知道藏了多少秘密,承担着多大的压力。 晏双飞将头紧紧埋在段祁沨的怀里,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此时此刻特别安心。她静静地呼吸着,感受着踏实的怀抱所传来阵阵温暖,吮吸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的手很是自然地搁在段祁沨的肩膀之上,嘴角还蔓延着浓浓的笑意,像是一个偷吃着糖果的小孩,紧张却甜蜜。 “真好……”晏双飞喃喃出声。 段祁沨轻声一笑,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好?” “被你抱着,真好。”晏双飞满足地在他的怀里又蹭了蹭。 段祁沨的手又是一僵,眸子里似有一丝光芒闪过,却又似乎掉入了无底的深渊,复杂而深邃。 “你,知道我是谁吗?”段祁沨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幼稚,但是又不由自主地开口问出了声。 晏双飞并未急着回答,或许她现在的思维完全让她做不出回答。她眯着眼睛,勾着唇角,慢慢地离开段祁沨的怀抱,伸出右手,用指腹轻轻地触碰着段祁沨的脸。 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性感的嘴唇,还有那侧脸完美的弧线,无一不摄人心魂。 “好帅……”晏双飞不禁赞叹出声。 “……”段祁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却从她的眸子里,读出了“帅”这个字的含义。脸上突然有点热,他撇过脸去,避开晏双飞的触摸。 晏双飞的手指没了触碰的地方,顿时气恼,她咧开嘴,委屈地嚷道:“人家是夸你,你干嘛不理人家……” 若是段祁沨没有记错,这是晏双飞第一次在他面前撒娇。他定定地看了她好久,直到她冲着自己笑得天花乱坠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我想亲你。”晏双飞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段祁沨很无语,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在被一个女人调戏…… 还没待段祁沨答应,晏双飞已经凑上了唇,轻轻地在段祁沨的唇上碰了碰,然后露出了一脸得逞的笑容。 段祁沨的眼睛瞬间睁得老大,他刚刚竟然忘记了躲避! “哈哈哈哈哈哈——”看着段祁沨一脸的惊讶甚至是震恐,晏双飞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又将头埋入了段祁沨的怀里,美美地闭上了眼睛。 所以说,刚刚发生了什么? 段祁沨还愣在那里,连手都僵在了半空之中,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他堂堂梁国云骑将军,驰骋沙场,纵横天下,竟然……竟然被一个女人给……调戏了! 077 玩火 房间里的气氛骤然暧昧了起来。晏双飞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圈上了段祁沨的脖子。 段祁沨依旧像一座雕像一般杵在那里,目光深邃却又空洞地盯着床沿,仿佛想要将它穿透。他的呼吸声渐渐沉重了起来,晏双飞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异常,反而饶有兴致地将唇凑近了他的脖子,轻轻地触碰。 “晏双飞……”段祁沨生硬地从口中吐出这三个字,手提到半空中,正想抱住她的肩膀,将她从自己身上推开,动作却僵在那里,迟迟无法完成。 “唔。”晏双飞轻轻地哼了一声,表示她已经听到了段祁沨的呼唤。不等段祁沨的第二句话说出,她的唇已经覆上了他的唇瓣。不同于刚刚简单的触碰,这一次,是紧贴着,还轻轻地啃咬了起来。 段祁沨瞪大了眼睛,只看到她紧闭的眼和纤长浓密的睫毛。她的唇冰凉凉的,还有酒的味道,让他的心猛地紧了一下。他怔了半晌,这才慢慢地将手环上她的腰,用大了力道。 得到回应,晏双飞很是满意地下意识环紧了他的脖子,踮起脚尖,有些木讷机械却很是认真地亲吻着他。她的鼻息扑在段祁沨的脸上,痒痒的,却让段祁沨的心跳莫名地加速了。 段祁沨先还是处于被动的地方,只是被晏双飞咬了几口,唇间甜蜜肆虐,他终于忍不住正式回应起来。他含住晏双飞的唇瓣,先是清清浅浅地触碰,再然后便如鱼得水般享受起撕咬的甜蜜。 晏双飞的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不知不觉,泪水已经在脸上肆虐。段祁沨微闭的眼睛稍稍睁开,将嘴唇移往她娇嫩的脸颊,轻轻地吻她的泪痕。泪水咸咸的,段祁沨却觉得无比甜蜜。 “沨……”晏双飞勾起嘴角,幸福地唤出声。 段祁沨登时一呆,竟然停下了亲吻的动作。她竟然叫出的是他的名字,不是梁烜。 “沨……吻我……”晏双飞的眼睛也慢慢地睁了开来,她定定地注视着略带惊愕的段祁沨,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她的眼睛很朦胧,还闪着泪花,其中透着浓浓的醉意。 虽然她醉了,但是她却能看得分明,眼前的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段祁沨心里一暖,深吸了一口气,猛地托住了晏双飞的头,毫不犹豫地覆上了自己那性感的唇瓣。 又一次疯狂的亲吻,段祁沨失去了以往的风度和理智,仿佛想要掠夺她唇齿之间所有的芳香。吻到深处,他内心的火焰愈演愈烈,恨不得将怀里的女人揉进自己的身子里,让她永远离不开自己。 晏双飞的呼吸越来越局促,热热的鼻息尽数喷洒在段祁沨的脸上。段祁沨的吻一路向下,亲吻着她白皙细滑的脖颈,再到迷人的锁骨,手掌在她的背部不断婆娑,勾起晏双飞几声娇吟。 两个人完全沉浸在了这唯美的气氛之中,慢慢地,段祁沨将晏双飞压倒在了床榻之上。段祁沨稍稍坐起,唇暂时离开了晏双飞的身子,却牵扯着她的目光。 “沨……你的唇真美。”晏双飞含着笑,轻声说道。 段祁沨的目光越来越深邃,呼吸也越来越沉重。他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晏双飞含笑的脸蛋,那一双透着晶莹的眸子,显得那样勾人心魂。 慢慢地,晏双飞抬起了手,触到了段祁沨的唇央,轻轻地按了下去。很柔软的触感,就好像覆在自己唇上一样的美妙。 段祁沨冷哼一声,下意识地抓住了晏双飞的手,紧紧地攥在手心。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盯着她,目光却越来越炙热,仿佛要燃烧起来。 “呵呵呵呵……”晏双飞的大脑都已经被酒精覆盖,神智也不怎么清晰,见着眼前一张俊美的脸越来越近,竟然没有一点“危险意识”,反而很是兴奋,还很是丢脸地发出了很白痴的笑声。 段祁沨的嘴角也勾起了一个幅度,他将脸凑近,隔着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轻声问道:“笑什么?” 晏双飞眯了眯眼睛,不回答,反而笑意更浓了。她趁段祁沨不注意,噔地坐起,又在他的唇上啃了一口。 “该死!”段祁沨低咒了一声,再也忍不住身体里热流的冲击,翻身上去,便将晏双飞死死地抱在了怀里,紧贴着自己的胸膛。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段祁沨冰冷的眸子闪着炽热的光,如此矛盾却在他的身上一览无遗,却甚是好看。 “你是冰块,也可以着火么?”晏双飞不怕死地回嘴道。 段祁沨却很是神奇地没有生气,他笑出声,轻轻挑了挑眉,眸子里透着戏谑的笑意。“可以试一试……” 晏双飞也不示弱,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身,一脸无辜地看向他。 四目相对,似乎有火光从中喷洒,却又无影无踪,只是心跳声却分外地清晰了起来。 这一刻,晏双飞突然觉得,自己是清醒的。 她喜欢眼前的这个男人,很喜欢。 如果可以,她愿意不管不顾所谓的天命,一心一意只对他一个好,全心全意做一个真正的好妻子。 “沨,我好像……喜欢上你了。”借着酒精的力量,晏双飞喃喃出声。 段祁沨不说话,目光却分明怔了一下,并未从晏双飞脸上移开。 “沨,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让我做一个好妻子……陪着你吗……” 078 孤影 “沨,可以忘记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让我做一个好妻子……陪着你吗……” 晏双飞朦胧着眼眶,静静地凝视着段祁沨,喃喃问出声。 段祁沨的目光愈加深邃,犹如寒潭般深不见底,还透着冰冷的气息。刚刚的暧昧和温存全然不见,他的表情随着晏双飞期待目光的流转,越来越僵。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晏双飞怔在了那里,酒意竟然散去了好多,眼前那张冰凉的面孔越来越清晰。 晏双飞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话,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晏双飞试图解释什么,段祁沨却不待她说话,便从她身上离开,站定在了床边。 “沨哥……”晏双飞的头脑一片混乱,都说男人会“酒后乱性”,原来对女人来说也是致命的真理。 段祁沨侧过身子,用背面对着晏双飞,脸上复杂的神情里夹杂着太多的悲伤、无奈、愤懑,还有好多好多无法描述的东西。 “你醉了,早点歇息吧。”段祁沨轻叹一声,不再回头,径直走出了屋子。 晏双飞愣在那里,酒也醒得差不多了,怔怔地看着段祁沨大步走了出去,不知为何过了多久,那个身影早已经消失不见,她却还是没能将目光移开。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泪流满面。 段祁沨冷着一张脸走出了房间,才踏出门槛,便瞅见了在门外守候的段铭。 段铭先是一愣,睇了睇段祁沨的脸色,忙忙会意地让出一条道来。段祁沨不声不吭地走了过去,便直奔清风楼。 清风楼外,竹林幽深,段祁沨独自一人坐在石椅上,望着夜空那轮皎洁的明月,思绪纷繁复杂。 那还是三年前,师父曾经来找过他一次。就是那一次,彻底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虽然他从小避世长大,却也懂得男女之情,也憧憬能够寻得一个两情相悦的人,拥有那“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只是那个晚上,师父的一番话,却让他的心彻底凉到了极致。 “明日就要从军了,沨儿可有紧张?”云无涯望着天上的繁星,若有所思地问道。 段祁沨轻声笑了笑,一脸自信。“沨儿会将师父所教运用于战场之上,为国效力,为百姓谋福。” “这样便好。”云无涯满意地点点头,神情却更加复杂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云无涯又淡淡地问道:“沨儿今年,可是二十又一了?” 段祁沨恭敬地答道:“正是。” “丞相可有同你提起过终身大事?”云无涯问得直白,段祁沨不免有些局促,忙忙含笑着点了点头,心里也有了些憧憬。 “说是向吏部曲尚书家的千金提亲了,那边也答应了,婚事的话还在计划之中,未能提前向师父坦诚,还望师父见谅。” 云无涯一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 “沨儿,把婚事退了罢。” 段祁沨愣在当场,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沨儿,你的命格奇特,就连为师都无法全部琢磨透彻,一切都只能顺应天命,自然得见。”云无涯在石椅上坐下,轻轻捋着他的长须,目光却始终定格在段祁沨那张苍白的脸上。 段祁沨是他付出心血最多的徒弟,也是他最满意的徒弟,将如此残忍的话告知于他,他心里的痛也不比他少。然而命格总是神奇的,还有太多他猜不透的东西,或者,那便是转机。 段祁沨默默地在云无涯身边坐下,手去在无意之间握成了拳头,里面含着太多的不服,也有太多的不甘。 “师父所说的……让沨儿退婚,又是何意?”段祁沨心有不甘,追问道。 “沨儿,为师替你算了一卦,只怕你这一生……都不能遇到伴你终生的女子了。”云无涯的目光里透着深邃,也带着浓浓的悲痛与无奈。 夜微凉,凉风阵阵,刮到了段祁沨的心里,虽然寒痛,却也刺激着他不轻易屈服的心。段祁沨撇过脸去,铮铮而言。 “师父就料定了这是沨儿的命运么?那么,沨儿就向它宣战,看看到底是命运来控制我,还是我去主宰它!” 云无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沨儿,世事难料,天命难测,如今为师看出些端倪,你还是尽早收手才好。” “难道我这一辈子就注定孤单吗?!”段祁沨很不服气,噔地站起身来,炽热的目光盯着那夜空高悬的月亮,嗤鼻一笑。 “能伴你终生的女子,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云无涯虽知残忍,却还是将自己所占卜到的东西尽数告知于他。长痛不如短痛——又或许,世事难料,还有转机。 段祁沨足足愣了半晌,直到打更的人经过,才将他从无止境的悲痛中拉回了现实。段祁沨连连退去几步,目光闪烁着看了云无涯一眼,咬牙,恨恨地甩袖而去。 后来,段祁沨并没有退婚,而是主张将婚事提前举行。虽然他没有见过那个女子,却也憧憬着同她一起挑战那莫须有的“天命”。 再后来,在成亲的前一天的晚上,曲家大小姐暴毙,两家又惊又痛,婚事便就此作罢。丞相严令所有人不得提起此事,连街坊百姓也觊觎丞相府的势力,噤若寒蝉。 那天晚上,闻讯赶到尚书府的段祁沨眼睁睁地看着那地上的一床白布,目光里尽是旁人看不懂的复杂。段祁沨双手握拳,却欲哭无泪。 “若是你执意如此,只会牵连太多的人因此丧命。”云无涯哀叹一声,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这句话却如魔障般一直罩在段祁沨的身上,让他不得不选择封闭自己,孤影而行。 云无涯走了三年,段祁沨在军队中所向披靡,立下赫赫战功。三年后,一封书信送到了段祁沨手里,里边只写了十来个大字。 “临南知府二女,晏双飞,八字相合。” 他当时愣了很久,还以为是奇迹发生,不料师父却再一次带给他那一句话——能伴他终身的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段祁沨轻笑一声,原来所谓的“八字相合”,不过也就是不会因嫁给自己而死。 既然他注定孤独,娶亲也只是一个人必须完成的一种形式罢了,娶谁都是一样。既然师父吩咐,他便照做,这样,对谁都好。 (本来想写成番外的,后来想想就写在正文里吧~嘻嘻~) 079 温馨 翌日晨,天朗气清,连飞过院子里黄莺鸟也开心地鸣叫着,哼着欢快的歌曲,将梦中的晏双飞唤醒。 因为饮酒过量的缘故,晏双飞的头还是有些胀胀的疼痛。她揉了揉眼睛,琪儿忙碌的身影又在她的眼眶中放大。 “小姐,你醒了,这是醒酒汤,我给你搁桌子上吧。”琪儿冲着晏双飞笑了笑,乖巧地将瓷碗轻置于桌上。 晏双飞点了点头,站起身子,将那一碗汤一饮而尽,目光却悄悄地飘向了窗户那边。 窗外,段祁沨一袭白色底衣,手执长剑,正在院子里舞剑晨练。段铭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眼睛里却流露出赞赏的颜色。 “舞得真好。”晏双飞喃喃自语。原来段祁沨穿白色衣服也是这么帅,特别是他认真舞剑时候那身姿飘逸的样子,真叫人移不开眼睛。 琪儿偷偷笑着,轻声对晏双飞道:“将军可是一大清早就在这里舞剑了,小姐也出去为将军助助兴吧。” 晏双飞一愣,助兴?还不知道她一出去,会不会就把他给吓跑了呢。 昨晚上的事情,确实是她冲动了。只是,她没有料到过段祁沨会是那样的反应,她甚至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那个男人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她的。 呵,是她想多了,骄傲冰冷如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她这样普通的女人呢。更何况,她还背着他和别的男人来往。光是这一点,就是不能容忍的吧。 不过让她迷茫的是,她不知道昨晚的伤心,昨晚的放纵,到底是因为梁烜大婚,还是因为段祁沨同那青楼女子的暧昧,或者是……两者都有? 只是无论是那个原因,她最终都是失败者。既然不能违抗这所谓的“命运”,既然追求不了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就放任无奈吧。 晏双飞端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琪儿为她梳妆打扮。镜中的女子虽只能看个大概,也能觉察出到那五官的美丽秀气,以及那秀美的眉目间隐约着的惆怅。 随后,晏双飞在琪儿的帮助下,又换上了一件淡粉色的薄裳,翩翩起身,一种灵动的美乍然显现。 “小姐,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不过依琪儿看,小姐倒是有种病态美的感觉。”琪儿认真地说道。 晏双飞嗤鼻一笑,心里默念,千万别是“东施效颦”才好。她拖着裙摆,慢慢地走出屋子。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的,至少,也得把话说个清楚,免得以后尴尬。 段祁沨正专注地舞着剑,头稍稍一侧,余光中便有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手一歪,差点没有接住掉下来的剑柄。 “夫人。”段铭轻轻淡淡地唤了一声,丝毫不像是在恭敬地打着招呼。 晏双飞还是友好地冲着段铭笑了笑,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看段祁沨舞剑。 被晏双飞这样盯着,段祁沨哪里还能心平气和地练下去。他收回剑,一把扔给旁边的段铭,便在晏双飞身边坐下。 琪儿乖巧地端来一壶茶水,给段祁沨和晏双飞各倒了一杯,便退了下去。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品着茶,不时偷偷睇着段祁沨的神色。只见他一脸风平浪静,淡然自如,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晚的事情而起什么变化。 晏双飞朝着段铭使了几个相当隐晦的眼色,示意他赶紧退下去,段铭却置若罔闻,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晏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十分鄙视地冷哼了一声。 段祁沨轻声一笑,这个女人,就喜欢搞这些小动作。 “段铭,把剑收到清风楼去。”段祁沨轻声吩咐道。 “是。”段铭点了点头,也不看晏双飞一眼,便径直走去了清风楼。 晏双飞又冲着段铭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这才罢休。 “他就是这个样子,毋须介怀。”段祁沨解释道,不知道算不算是在安慰晏双飞,总之话才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别扭了。 “呵呵……”晏双飞讨好地笑了笑,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唉,也不知道段铭“这个样子”是跟谁学出来的…… “找我有事?”段祁沨抿了一口茶,似作随意地问道。 晏双飞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很不自然地又伸出手摸了摸头,这才组织好语言答道:“也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觉得,沨哥舞剑很帅很好看,就过来观摩观摩……” 段祁沨一愣,唇角却明显比思维更迅速,即刻勾起了一个幅度。 “这样啊……”他轻声附和。 “嗯……”晏双飞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嘴巴,还是想了那么久才说的呢,怎么还是说得这么……这么“露骨”呢?原本就尴尬了,现在怎么收场才好。 “你弹琴……也好听。”淡淡的声音随着轻风在空中飘散着,有些朦胧,却又很真实。段祁沨将脸撇到一边,眼睛紧盯着左手边的那棵古木,古木枝繁叶茂,透着勃勃生机。只是此刻的他,却无心欣赏。 晏双飞怔怔地看向段祁沨,似乎希望从他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让她肯定刚刚那句话是出自他的口中。奈何段祁沨的脸却侧向了另一边,她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也看不到他眼里是否有着和这句话一样温馨的颜色。 画面暂时定格在这一秒,谁也没再说话,也不再去细想昨晚发生的一切。两个人静静地坐在一起,聆听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眼底带笑,连嘴角都不知不觉中扬起了好看的幅度。 080 交易 夜未央,芙蓉宫,灯火通明。 “娘娘,二皇子求见。”一名丫鬟战战兢兢地踱着小步进了大殿,毕恭毕敬地对着正在品茶的淑妃娘娘说道。 今夜是大皇子的新婚之夜,淑妃却借故没有过去庆贺,反而在宫殿里默默地品茶。做奴才的很会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这个时候是不便打扰她的。只是二皇子却是非要见淑妃不可,无奈之下,丫鬟也只好冒死前来禀报。 果然,淑妃的思绪被这个丫鬟打断,脸色更加难看了。 “不是说今晚本宫不舒服,不要来打扰本宫吗?!”淑妃怒气冲冲地就将茶杯往地上一摔,青瓷片淌着茶渍,碎了一地,狼狈不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丫鬟慌忙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道歉。 “淑妃娘娘今天好大的火气,不知道是谁惹娘娘生气了,烨定当为娘娘出这一口恶气!”梁烨一脸灿烂的笑容,不等通传便走入了大殿,眯着眼睛看着正在气头上的淑妃。 淑妃刚刚正在出神之际,并没有注意到丫鬟所说的“二皇子求见”,这一见到梁烨进来了,登时愣在了那里。 “下去吧。”梁烨瞅了瞅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轻笑一声,吩咐道。 那宫女如释重负,连磕了三个响头,又躬着身子走上前去,将茶杯碎片尽数拾取,这才慌忙地退了下去。 “淑妃娘娘怎么一脸惊讶的表情?是不欢迎烨过来吗?”梁烨丝毫不顾及礼数,一脸玩味的笑容,便在淑妃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淑妃稍稍缓过神来,也恢复到了平时一脸高傲却娇媚的样子,冲着梁烨嫣然一笑。“惊讶是因为二皇子可是稀客,这次来,可是有何要事?” “听闻淑妃娘娘身体不适,连大哥的婚礼都不能参加,烨特来探望。”梁烨一脸认真。 淑妃听言,“咯咯”地笑了几声,道:“二皇子能来芙蓉宫探望本宫,本宫荣幸之至。本宫只是略感风寒,不碍事。” “那便好。”梁烨笑着点点头,又打量起芙蓉宫的布置来。 这淑妃果然是父皇最宠的妃子,整个芙蓉宫雕栏玉砌,金碧辉煌,连这些桌椅都是上等古木制成,价值连城。 梁烨也不着急走,端起刚刚丫鬟送上来的茶杯,慢慢地品起茶来。才抿了一口,他便赞叹道:“好茶!淑妃娘娘宫里可都是好东西啊!” 淑妃挑眉一笑,说道:“二皇子游历丰富,自然喝过比这好千倍的茶,就不要来取笑本宫了。”这话虽然是自谦,却透着得意。 “淑妃娘娘谦虚了,淑妃娘娘可是父皇最宠的妃子,这皇宫最好的东西,自然是都在娘娘这芙蓉宫里。”梁烨毫不避讳地说道。 “呵呵……”淑妃干笑几声,脸上一副亲善的表情,心里却是在盘算着梁烨这话中是否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 在梁烨品茶之际,淑妃也不客气,问道:“二皇子还有什么事吗?”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也明显能够听得出来其中“逐客令”的味道。 梁烨倒是不介意,将茶杯轻轻置于桌上,笑道:“自然是有些小事情要和淑妃娘娘商量。” “哦,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还让二皇子亲自跑一趟呢?”淑妃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想同淑妃娘娘谈一笔交易。”梁烨敛去笑容,言简意赅地说道。 “什么交易?”淑妃一惊。 梁烨扫视了四周,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低下了声音缓缓地说道:“你我合作,助我登上皇位。只要我做了皇上,必封你为太后。” 淑妃足足愣了半晌,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她轻声一笑,眼里满是狐疑。“二皇子说笑了,本宫一介女子,又如何能助二皇子成就大事。” “淑妃娘娘不必自谦,娘娘的本事,烨还是很把握的。”梁烨也是一笑,站起身来。“娘娘无须怀疑,既然烨将事情同你挑明了说,必不是在故意套弄你的话,你大可放心。” “本宫自然知道二皇子的诚意,不过……二皇子就这么有信心,本宫会答应你吗?”淑妃缓过神来,也不像刚刚那般局促了,倒是嫣然一笑,颇有风范。 梁烨走近淑妃,在她眼前站定,咧开嘴笑了起来。“因为烨知道,淑妃娘娘也和烨一样,需要一个同伴。” “噢?二皇子何出此言?”淑妃轻笑一声,反问道,不知为何突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淑妃娘娘难道甘心一直屈于皇后之下么?此刻有父皇宠爱,娘娘自然很是舒坦;但若是哪天父皇仙逝,大哥当了皇上……这后宫,怕也没了娘娘的一席之地了罢。” 不等淑妃回答,梁烨又缓缓道:“今夜大哥大婚,娘娘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眼不见为净’呢?虽然娘娘成功地让大将军之女沈南绫嫁入了丞相府,但是李尚书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大哥的羽翼越来越大,娘娘怕也不好过吧……” “呵,平日里看二皇子大事不管、小事不问的,没想到也是如此心细如尘啊。”淑妃冷哼一声,似是赞扬,实是讥讽。 梁烨摇了摇头。“娘娘谬赞,烨只是关心娘娘而已,自然不愿意看到娘娘举步维艰。” 淑妃冷下了眸子,沉默着不再说话。 梁烨淡然一笑,踱了踱步子,又不急不缓地道:“当然,娘娘也可以同大哥交好。不过,皇后毕竟是大哥的母亲,大哥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自己的亲生母亲不顾的吧……” 淑妃的脸色暗了下去,又稍稍缓和,她抬起头,正视着梁烨的眼睛。“你所说的,可都是真的?我若是助你登上皇位,你必封我为太后?” “自然。”梁烨爽朗一笑,“烨的母妃过世得早,若是娘娘不嫌弃,今后烨必将娘娘当母亲一般尊敬。” 淑妃也跟着勾起了唇角,淡笑的她少了几分妖媚,却也美艳动人。“那就祝愿二皇子早日得偿所愿了。” “也祝淑妃娘娘荣华一生。”梁烨笑着伸出手,递到淑妃的面前。淑妃会意地轻轻一击,眼底笑意正浓。 “不过,本宫倒是想知道,是什么原因让闲云野鹤惯了的二皇子,突然也有了这般宏伟的目标了呢……”淑妃意味深长地笑着,“还是说,二皇子早就有此打算,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这些,就不劳淑妃娘娘挂心了。夜凉,淑妃娘娘早些休息吧,烨先告退了。”说完,也不等淑妃招呼,梁烨便轻笑一声,背着手往殿外走去。 一阵轻风袭来,带着淡淡的凉意,梁烨却丝毫不觉,嘴角的笑意久久不肯散去。 081 状元 梁国近些日子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件是太子、公主大婚,另一件便是三年一次的科举殿试结束,新科状元也就此新鲜出炉。这两件大喜事,自然而然地成了临南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热门话题,津津乐道。 云骑将军府,阳光灿烂,春意盎然。晏双飞闲来无事,便在府内的花园里的石桌旁坐下,“抓”了几个丫鬟过来,围在一起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晏双飞将写好的卡片分别发到包括琪儿在内的四个丫鬟手上,再一次重申了规则:“待会我叫出哪个号码,拿到那个号码的人就必须接受我的惩罚,我可以决定是要你说真心话还是进行大冒险。记住哦,老天爷可是看着的,如果你们违反了规则,后果自负!” 晏双飞故作严肃状,几个丫鬟都有些花容失色,忙忙战战兢兢地点头。晏双飞“扑哧”一笑,这古代人还真可爱,玩个“真心话大冒险”都这么紧张和压抑。 四个丫鬟各自看了看自己的卡片,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千万不是自己被叫到。虽然说这是个“游戏”,但是听起来却似乎很可怕。特别是夫人口中的“必须说实话”、“必须接受惩罚”,若是问及私人问题,或是被罚得很惨,岂不是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 ——只是,迫于云骑夫人的“淫威”,丫鬟们纵然一百个不愿意,也不敢有怨言,只得默默接受。 “嗯,三号吧。”晏双飞思考了一阵,念叨出声。她饶有兴致地打量起四人的神色,果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琪儿跟她亲近,规矩自然要少一些,一听不是自己立刻就蹦得老高,然后便一脸轻松地看向其他三人。 其中两个丫鬟又细细地瞧了瞧自己手中的卡片,松了一口气。最边上的小静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惊恐和无奈,让晏双飞不禁失声笑了起来。 “小静,你表情也太‘狰狞’了吧?没那么可怕的,相信我!”晏双飞笑道。 小静敷衍地笑笑,整张脸却惨白,无辜地看着晏双飞,等待着她的惩罚。 “唔,你是第一个,罚你个简单的吧……”晏双飞思考了片刻,余光扫过正在不远处打扫的石全,顿时来了个主意。“这样,你去那边找石全,对着他吼一声‘给爷笑一个’!” 这话一出,其他三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小静又想笑,又觉得尴尬不敢笑出来,憋得一张小脸通红。 “快去快去!”晏双飞笑着催促道,还用手推了推她。 小静低着头慢慢走近石全,石全显然也看到了小静,笑嘻嘻地向她打着招呼:“小静啊,是夫人有什么事找我吗?” 小静深吸了一口气,又回头看了看那四人,晏双飞瞪了瞪眼睛,一脸严肃的样子。小静皱了皱眉,只好豁出去一般大吼道:“石全,给爷笑一个!” “啊?!”石全嘴张得老大,瞪大了眼睛看着小静,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还不等石全反应过来,小静已经捂着脸跑回了石桌,站定在四人中间,嚷道:“夫人,奴婢已经说了……” “好好好,圆满完成任务!”晏双飞满意地点头,又同着其他的丫鬟一起笑了起来。小静也顾不得羞涩,捂着嘴偷笑了起来。石全在一旁愣愣地看向这边,半晌也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最后挠了挠后脑勺,憨憨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其他的丫鬟胆子也大了起来,才进行了两轮,欢笑声便传遍了整个花园。憨厚的石全成了她们“整蛊”的对象,却浑然不知,也跟着乐着,相当惬意。 “四号,这次四号是谁啊?”新的一轮又开始了,作为裁判的晏双飞毫无压力,兴奋地问道。 琪儿无奈地扬了扬手中的号码牌,略带羞涩地说道:“小姐,是我……” “喔,是琪儿啊……”晏双飞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其他的三个丫头也跟着“咯咯”地笑出声,还沉浸在刚刚惩罚的欢乐之中。 “玩什么呢,这么开心。”一个轻轻淡淡的声音飘了过来,众人皆是一惊,忙忙回头看去,段祁沨俊逸的身影印入眼帘。 “参见将军——”各位丫鬟忙忙福身行礼。晏双飞也走过去,冲着他淡淡一笑,打着招呼。“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还给你带了个好消息。”段祁沨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心情不错。 “哦?关于我的吗?”晏双飞不解。 段祁沨点点头,道:“你知道今年的新科状元是谁吗?” “谁啊?”晏双飞下意识问道。梁国的科举考试都是三月开考,四月殿试便可选出前三甲了。这些事情晏双飞也只是略有耳闻,并没有特别留意。 “你的表哥,裴兮远。” 晏双飞眨了眨眼睛,闷闷地重复着段祁沨的话。“我……的表哥?” 就是那个和曾经的“晏双飞”有过一段感情,许下誓言要带“她”远走高飞的“表哥”裴兮远吗? 那晚一别,倒是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见过了。没想到,再听到他的消息之时,他竟然已经高中状元。 “嗯。”段祁沨轻笑一声,“今日早朝,皇上封了他翰林院修撰一职,还亲自引荐为太子的门生,仕途定会一片畅顺。” 段祁沨难得说这么一大串话,若不是这个人是晏双飞的表哥,他也不会多加关注。不过,段祁沨瞅着晏双飞的脸色,似乎并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 晏双飞自然也感觉到了段祁沨略带狐疑的目光,忙忙敷衍地笑笑,道:“呵呵,那倒是要祝贺表哥了。谢谢沨哥帮我留意这些。” “嗯。”段祁沨淡淡地应了一声,又看了看一旁的丫鬟们。“你们刚才为何笑得那般开心,府上有什么喜事吗?” “回将军话,夫人在带奴婢们玩一个游戏,可是有趣得很呢。”小静抿着唇,含笑答道。 “喔?什么游戏?”段祁沨好奇地问道,连旁边一直面无表情的段铭此刻也流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晏双飞瞅了瞅段祁沨,又瞅了瞅段铭,一个念头突然在脑海里闪现。她咧开嘴,笑了起来。“沨哥,你们也一起来玩把!” “嗯?”段祁沨不解地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冲他神秘一笑,却不再多言,径直走到了琪儿身边,轻声说道:“琪儿,刚刚那四号可是你抽到的?” “嗯……”琪儿弱弱地应了一声。 晏双飞柳眉一挑,将唇凑近了琪儿的耳畔,低语了片刻。 “小姐!”琪儿听着,突然就猛地一跺脚,神情里尽是慌张和尴尬。 众人皆是不解地看向那神态各异的二人,唯独晏双飞,嘴角保持着那个好看的幅度,眼底那狡黠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明天上架哟亲~求围观~么么~) 082 游戏 “快点,快点!”见琪儿低着头,一点行动都没有,晏双飞忙忙在一边催促道。众人都好奇地看向琪儿,期待着她将答案揭晓。 “小,小姐……可不可以……” “不可以!”琪儿的话还未说完,已然被晏双飞斩钉截铁地拒绝。晏双飞撇了撇嘴,伸出手指了指天空,暗示她要遵守规则,老天爷可看着呢。 琪儿细眉紧蹙着,连那小嘴也忍不住撅了起来。她怯怯地看了看晏双飞几眼,又被晏双飞狠狠地瞪了回去。琪儿在心里暗叹一声,愿赌服输,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这样想着,琪儿耷拉着脑袋,慢慢地走近了段祁沨,向他行了个礼,又绕过他走向段铭。 众人皆是好奇地盯着琪儿的一举一动,唯有晏双飞,邪邪地笑着,等待着好戏的上演。 琪儿站定在段铭的面前,抬头看了他一眼。段铭有些莫名的局促感,竟然不敢直视琪儿的眼睛,刻意将脸侧到一边。 “段大哥……我,我……”琪儿的小手握成了拳头,愣是紧张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她回过头向晏双飞求救,晏双飞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还不时地向她挤着眼睛。 “我喜欢你!”琪儿憋足了气,终于将一句完整的话说了出来。话音刚落,段铭登时愣在当场,错愕地看着琪儿,脸上写满了震惊。 段祁沨挑了挑眉头,朝着晏双飞看去,晏双飞冲他调皮一笑,又蹦着走了过来。 “喂,段铭,琪儿一个女儿家都说出口了,你总得表个态吧。”晏双飞不达目的不罢休,继续煽风点火。 平日里大家都看惯了段铭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样子,这会儿段铭脸上的神情除了惊讶和尴尬外,竟然还泛起了微微的红色,让围观的众人唏嘘不已。 段铭定了定心神,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口水,故作镇定地应道:“夫人是在同段铭玩游戏么。” 果然不是个好对付的料。晏双飞心里想着,却是不动声色地解释道:“对,我和琪儿她们在玩一个游戏,名为‘真心话大冒险’,抽到某一个号码的人必须接受出题人的惩罚。这个惩罚可以是回答出题人的一个问题,但必须说真心话;也可以完成出题人指定的一个任务,不过这个任务会有点冒险性……” “刚刚是琪儿抽到那个号码了?”段祁沨接着晏双飞的话问道。 晏双飞含笑着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夫人的游戏果然奇特,这个‘任务’确实很有‘冒险性’。”段铭看了一眼正羞涩地埋着头的琪儿,轻叹道,内心似乎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晏双飞挑眉,语不惊人死不休。“不,琪儿选的是真心话。” 晏双飞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段铭瞪大了眼睛看向琪儿,那张刻意伪装平静的脸终于忍不住瓦解成各种复杂的情愫。 “噗——”段祁沨首先笑出声来,竟然丝毫都没有掩饰自己的欢悦,咧开嘴便扬起了一脸的笑容。 晏双飞有些怔怔地看着段祁沨,好久都没有见他这般笑过了。若是她没有记错,除了上次求他帮忙一起演戏的时候,他这样开怀大笑过,至今为止,这才是他第二次笑得这样没心没肺。 一见平日里冷峻傲气,不苟言笑的将军都这般爽朗地笑了起来,旁边的丫鬟们又是惊讶又是欢喜,也被晏双飞的那句惊人之语逗笑,跟着轻声笑了起来。 琪儿又羞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将头埋得更深了。刚刚小姐明明说让她“大冒险”的,她也顺利完成“任务”了,为何小姐突然又改口了呢……这不是存心笑话她嘛。 只是话虽如此,她的心里却有种莫名的甜意,似乎被人说到了心事,又是羞涩,又是欣喜。 “段铭,你就没有什么要表示的吗?!”晏双飞并不罢休,用手戳了戳段铭的肩膀,挑眉问道。 段铭闷声闷气地咳了几声,终于还是搁下了面子,心虚地求饶道:“夫人,您就饶了段铭吧……” 晏双飞轻声笑了起来。怎么样,平日里见你那么威风傲气,到头来还不是被我整蛊了。一想到这里,晏双飞就忍不住得意。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一轮结束,我们重新开始!”晏双飞小跑着将各人手中的卡片收集好,塞到琪儿手中。“琪儿,刚刚你受罚了,这次轮到你做裁判,好不好?” 琪儿一听这话,立刻抬起了头,眼里还闪着兴奋的色彩。“真的?” “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而且只要你逮到那个人,随便你怎么罚,我给你做主!”晏双飞严肃地下着保证书。 “不过才四张卡片,这么多人不够呀……”琪儿数了数手中的卡片,嘀咕道。 晏双飞眼睛一亮,忙忙把那边的石全给唤了过来,又扯了扯段祁沨的衣袖,道:“这样吧,就我和他们四个,怎么样?” 琪儿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弱弱地说道:“可是……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现在是玩游戏,人人平等,你说是不是,沨哥?”晏双飞把皮球扔给段祁沨。 段祁沨和晏双飞相处了近两个月,自然对她的“平等论”耳濡目染,今日一听也不足为奇,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好了,开始吧。”晏双飞催促道,临了还不忘补充一句:“记得要狠狠地惩罚哦!不要担心,出了事姐给你担着!” 琪儿闷闷地应了一声,将卡片发到四人手中,旁边的几个丫鬟也走过来围观。段祁沨和段铭都面无表情地接过卡片,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就答应了来玩这个无聊且弱智的游戏。更迷糊的还是石全,愣愣地看着手里的卡片,大字不识一个的他看了半天也没明白过来。 待各人都看好了自己手中的卡片,琪儿思考了一小会儿,轻轻地念出了她心里所想的号码。“一号吧……” 琪儿的“吧”字还没出来,晏双飞的脑袋就天崩地裂了。真是“害人之心不可有”啊,出来混的,果然迟早是要还的。 段祁沨瞅了瞅突然默不作声的晏双飞,目光移到了她手中半掩的卡片上,忍不住勾起了唇角,轻笑几声道:“既然是玩游戏,就得遵守规则。琪儿,你可要认真惩罚这个人,出了事,本将军给你担着!” 083 惩罚 晏双飞狠狠地瞪了段祁沨一眼,平日里就没见他说过几句话,敢情都是留到现在说的么?摆明了就是针对她嘛! 琪儿并不知道“一号”是谁,但是晏双飞和段祁沨都放出了“狠话”,她也稍稍地放宽了心,不再像刚刚那般紧张了。 “请问……一号是谁呢?”琪儿弱弱地问出声,这些人,可都不是好得罪的。 晏双飞正要发表内心的郁闷,段祁沨却抢在了她的前头,对着琪儿说道:“这样说出身份,你一定会有心理压力,不如暂且先不说,待你将惩罚说出来,再揭开那人身份也不迟。这样,你也无须担心越矩的问题了。” 说到这里,段祁沨又冲着晏双飞轻轻地笑了一笑,看着她,却是在对着琪儿说道:“不知者,不怪。” 晏双飞狠狠地瞪着他,恨不得一拳就打过去。原来堂堂云骑将军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还庆幸他今天突然转了性,竟然会好心好意地过来同她一起玩游戏,没想到原然是趁着这次机会来“打击报复”! 琪儿却没有注意到晏双飞狰狞的神色,反而很是感激地看着段祁沨,为他提出来的建议欣喜不已。“奴婢先谢谢将军了……” “不碍事,你随便说吧,一切由你做主。”段祁沨直接忽视晏双飞的狰狞表情,一脸淡然的微笑,看着琪儿说道。 琪儿哪里见过段祁沨这般温和地笑过,顿时来了勇气。将军这么说,肯定是不会有事了,而且看他这样愉悦的表情,定不是他抽到了那个号码。琪儿专心地分析着,却没有料过,其实她忽略了另一个很重要的人…… 正在琪儿冥思苦想“惩罚”的时候,石全有些无聊地玩弄起手中的卡片牌来。琪儿无意间瞟了瞟那边,似乎看到了那卡片上的号码。因为那些卡片上的号码是晏双飞画上去的,所以是简写的“一二三四”,很好辨认。琪儿瞧着那白色纸上黑黑的一笔,顿时眼前一亮,心情更加轻松了。 石全随意玩弄卡片的动作,却让琪儿产生了误解。就连石全自己都不知道,其实还有另外黑色的一笔被自己无意间攥在了手里,谁都没有看到。 琪儿误以为抽到一号的是石全,便没了心里压力,壮着胆子说道:“我的惩罚是……爬树!” “爬树?!”众人又是一惊。 “对,爬树!”琪儿指了指石桌旁边那株茂密的参天古木,咧开嘴笑了起来。“而且要攀上那条最壮的树干坐下!” 一听琪儿这不容置喙的话,晏双飞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她鼓着眼睛打量着那株参天古木,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琪儿得意地看向石全,却没有看到自己料想中的神情。石全只是若无其事地看了看那古木几眼,又将目光移去了其他三个握着号码牌的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难道他不是那个“一号”吗?!琪儿一呆,下意识地看向其他三人。 段祁沨也撇了那古木一眼,轻声笑道:“这个惩罚,倒是很有挑战性!” 段铭会意地点头,附和道:“将军所言甚是,末将也很期待。” 旁边二人一唱一和的样子让晏双飞更加郁闷了,她嘟起嘴,不满地冲着琪儿嚷道:“琪儿,你还真是狠心呢。” 琪儿也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晏双飞,怯怯地反问道:“小、小姐……你,你是‘一号’?” “可不是。”晏双飞弱弱地闷哼一声,琪儿顿时傻眼。 “夫人,树高,小心别摔了。”段祁沨凑近晏双飞,一脸诚恳的关怀之色,眼里的笑意却出卖了他真正的用心。 “不劳您费心,我一定会出色地完成任务的!”晏双飞不甘示弱,骄傲地扬起嘴角,翻了个白眼,便从段祁沨身边绕了过去,走到了那树底下。 说总是比做要简单得多,晏双飞在树下观望了半晌,愣是没找到上去的办法。 琪儿忙忙走过去,扯了扯晏双飞的衣角,轻声道:“小姐,要不就不玩了吧……琪儿并没有想过要小姐……爬树的……” “玩!怎么可以不玩!我可是重信诺的人,说到就得做到,可不能让某些人瞧扁了!”晏双飞刻意加重了“某些人”三个字,目光凛然地射向了正在一旁讪笑的段祁沨和段铭。 “夫人,小心啊……”石全也有些担心地说道。 琪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明明是想惩罚他的,结果让小姐遭殃了。都怪石全,那卡片的角度也估摸地太好了吧,害她一时误解,就铸成了大错。 石全碰上琪儿又怨又气的目光,又是不明所以地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 “哼,我就不信爬不上去。”晏双飞一瞪眼,将袖子挽了上去。她今日穿了一袭米白色锦袍,满是描金刺绣,绣的是一簇簇嫣然的桃花,生机盎然。如此干净美丽的衣裳,若是沾上了树上的灰土,倒真是糟蹋了。 不过要面子的晏双飞哪里还顾得了这些,一心一意就想着要华丽丽地完成这个任务,绝对不能便宜了那两个看笑话的人。 晏双飞轻哼了一声,蹙了蹙眉头,整个身子贴在了树上,努力地借着手上的力量向上蠕动。虽然晏双飞的裙下还穿着一条够长的里裤,但是她的腿一弯,双脚一踏上树干,整个里裤就露了出来。 石全和段铭忙忙低下头去,刻意避开这一幕,连旁边的丫鬟们也忙忙侧过脸去,尽是尴尬的神色。 段祁沨的脸一寒,刚刚的笑意全然消散,二话不说便冲上前去,将八爪鱼似的晏双飞一把拽了下来,揽入了怀里。 “喂,你干嘛啊!”晏双飞正爬得起劲呢,一个猝不及防便被人从树上拉了下来,顿时火大。 段祁沨真不知道该怎么同这个女人解释,让她爬树,她还真爬了?爬就爬吧,还露那么多……她就不知道避嫌的么! 晏双飞还想继续发泄自己内心的郁闷,身子突然就被人横抱而起。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竟然腾空而起,缓过神来的时候,她俨然已经坐在了那粗粗的树干之上! 084 稀客 晏双飞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张放大了也俊美异常的脸,刚刚还暴涨的怒气顿时消失不见。 “坐稳了。”段祁沨淡淡地叮嘱了一声,右手紧紧地抱住了晏双飞的肩膀,眼睛却不看她,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段祁沨的侧脸棱角分明,透着冷傲的俊朗,晏双飞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这才故作镇定地将目光移往树下。 石桌边上,刚刚还围在一起的几个人竟然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晏双飞又偷偷地用余光打量着段祁沨,轻抿着唇角,幅度扬得越来越大。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感觉特别想笑。 花园里很静,偶尔传来清脆的鸟鸣声,又骤然飘散。轻风徐来,勾起段祁沨翩飞的衣角,也吹散了晏双飞额前的刘海。空气中弥漫着浓密的花香,还参杂着一些清清淡淡的小甜蜜。 如果时光可以静止在这一刻,该多好。 晏双飞轻声一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变得这么矫情了。她不自觉地轻轻将头歪了歪,靠在段祁沨的肩膀上。 晏双飞嘟着嘴,余光却是在打量着段祁沨尖尖的下巴。段祁沨抱住晏双飞肩膀的手颤了颤,却没有放开。指尖似乎在燃烧,段祁沨下意识地加重了掌心的力道。 谁都没有说话,只是清清浅浅地笑着,不约而同地看向那天边纯白色的云彩,感受着轻风轻拂耳边带来的清凉感觉。 段祁沨的心突然有点疼痛。八字相合,也只能是相敬如宾的相处罢了。这样温馨的氛围又能持续多久,是不是只要自己向她坦白了心意,就会终止他和她之间的缘分呢。会不会严重到,她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能伴你一生的人,并不存在于这个世上。”师父的话如魔咒一般缠绕,段祁沨的眸子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幽深深邃,却又透着迷茫和无奈。 晏双飞有些讶异地看着段祁沨,他似乎在认真思考着什么深奥的问题,眉头都不自觉地拧紧了,连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都没有意识到。 刚刚幸福的味道骤然间多了几分失落感,她看不懂眼前这个若即若离男人,时而冷酷如冰,时而温柔如水。若是说他对自己无情,又为何同自己有这么多亲密的举动,甚至愿意为她挡下暗器;若是说他对自己有情,又为何当自己决定放下天命的追逐,全心全意陪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却甩开了她的手。 还是他的心里,有太多的隐忍和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 “将军,翰林院修撰裴兮远裴大人求见。”正当二人若有所思的时候,段铭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古木之下,轻声汇报道。 晏双飞听言一愣,翰林院修撰裴兮远……不就是她那个“状元表哥”么?他突然来访,又是为了什么? 不知为何,她隐约觉着不安,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嗯,请他在大厅稍侯,我和夫人就过来。”段祁沨吩咐道。 待段铭退下后,段祁沨一把揽住晏双飞的腰身,往自己怀里一搂,飞身落定在地上。脚才刚刚着地,他的手便自然地放了下来。晏双飞只感觉腰上的力道突然一松,一种失落感油然而生。 “回去梳洗一下再过去吧。”段祁沨伸出手,轻轻为晏双飞理了理额前凌乱的发丝,又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 晏双飞的心情的温度因为段祁沨温柔的动作又回升了几度,她咧开嘴冲着段祁沨笑了笑,便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段祁沨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又勾抹起一丝笑容,只是眼底的温柔里却夹杂着太多的无奈。 前厅,裴兮远坐于客座,手中端着茶杯,却毫无心思品茶,眼睛一直盯着那门口,期待着那个熟悉却很久不见的身影。段铭瞟了他一眼,不知为何对眼前的这个男人印象特别不好,越看越不顺眼。 段祁沨淡笑着走进大厅,才跨过门槛,便瞧见了正往这边看着的裴兮远。虽然今日早朝之上,他就见过了这位传说中的“状元表哥”,但是不知为何这会儿看他,总感觉同早晨时候有些不同了。 “裴大人。”段祁沨沉着声音打招呼,虽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却丝毫让人感觉不到亲切。 裴兮远站起身,也鞠躬向段祁沨致意。“兮远见过云骑将军……”他悄悄抬头,下意识地往段祁沨身后看去,见空无一人,顿时有些失落。 段祁沨看出了一点端倪,轻声解释道:“夫人随后便来,裴大人先请上座品茶。” “多谢将军。”裴兮远忙忙讪笑着回了座位,待段祁沨坐定之后,才慢慢地坐了下来。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段祁沨还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好似一座雕像一般,干净的脸上都没有任何的表情。裴兮远瞅了瞅段祁沨几眼,心料这个“云骑将军”果然如同传说中那般冷傲孤僻,一点都不平易近人,飞儿跟了他,怕是吃了不少苦头。 裴兮远感觉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了话题。“将军,不知道表妹近来可好?” 段祁沨点了点头,依旧是面无表情。“挺好的。” “呵呵,那便好……”裴兮远讨了个没趣,只得悻悻地终结了发言。 裴兮远仍旧记得表妹出嫁前的那个晚上,他原本是想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可是表妹为了家里人的安危,不得不选择放弃自己的幸福,嫁给了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将军。 他今日来,除了想要见晏双飞一面之外,更是要在她面前保证,他一定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帮助她挣脱这个人的“魔爪”,一定会让她幸福。现在他已经高中状元,假以时日,一定能攀上更高的地位。到那个时候,他就有能力完成他的愿望,把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表哥……”一个熟悉的声音飘进了裴兮远的耳中,裴兮远欣喜起身,往门外看去,果然见到一身清新亮丽的晏双飞迎面走了过来。 085 转变 “飞儿……”那日一别,裴兮远已有近两个月没有见过晏双飞了。今日一见,裴兮远虽然有过心理准备,却也是喜不自胜,走过去便紧紧将晏双飞的手握在了自己手中,激动与喜悦溢于言表。 晏双飞一怔,尴尬地将手从裴兮远的手中抽出,下意识地看向段祁沨。段祁沨瞟了她一眼,闷闷地喝着茶,并为言语,脸色却很不好看。 裴兮远也略带局促地十指交叉,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强作笑颜,问候道:“表妹……近来可好?” “呵呵,飞儿一向都好,劳表哥挂心了。”晏双飞很不自然地憋出几丝笑容,也很是客气地向他道贺。“听闻表哥高中状元,官拜翰林院修撰,真是恭喜表哥了。” “多谢表妹。”裴兮远自谦地笑了笑,悄悄地冲着晏双飞挤着眼睛,暗示她找个地方让他们俩单独聊一会儿。 晏双飞一愣,有些心虚地看了看段祁沨,见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暗自松了一口气。 “表哥,你难得来一次,不如留下来用个午膳再离开吧。”晏双飞只好顺着裴兮远的意思,找了个借口让他留了下来。 段祁沨倒是很好说话,一听此言,便冲着晏双飞说道:“夫人带裴大人四处转转,我还有军事要忙,先回清风阁。” “将军慢走。”裴兮远正愁着怎么把段祁沨给支开呢,一听他说要去处理别的事情,立刻来了精神。 段祁沨若有所思地一笑,冲他点了点头,便扬长而去。 晏双飞撇起嘴,突然有点嫌弃这位“表哥”。若不是他过来,她现在兴许还和段祁沨在树上甜蜜着呢。虽然那幸福有些扑朔迷离,甚至会稍纵即逝,但是至少也是真实存在的,正因为来之不易,所以更需要去珍惜。 “飞儿……”待段祁沨和段铭双双离开后,裴兮远一把又握住了晏双飞的手,一脸关怀的神色。“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晏双飞的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被他这样一闹,心里更烦闷了,直接就将他的手甩开,冷冷说道:“表哥,还请你注意身份。” “飞,飞儿……”裴兮远的手僵在那里,拉也不是,放也不是,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晏双飞的脸,试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一丝端倪。 晏双飞见他一脸失落和伤感,也有了恻隐之心,便敛去了脸上烦躁的神色,平静下来对他说道:“表哥,这里人多眼杂,还是注意些为妙,万万不可落人话柄。” 晏双飞这么一解释,裴兮远又放下心来,至少她不是因为讨厌自己才拒绝他的。裴兮远抱歉地笑了笑,退了一步,这才说话。“刚刚是表哥冒失了,对不起。” “没事。”晏双飞干笑两声,“我带你……去花园转转吧。” 隔墙有耳,还是去到一个空旷的地方比较安全一些。晏双飞这样想着,便带着裴兮远往花园走去。 花园依旧姹紫嫣红,一片盎然春意,只是这个时候的晏双飞却无心再赏。她四下看了看,确定了没有人跟踪,这才低声向着裴兮远问道:“表哥,你今天怎么来了?” “许久没有见你了,过来看看你过得如何。”裴兮远淡淡地说着,语气里却充满了关心。 晏双飞淡然一笑。“表哥毋须担心,飞儿在这边过得很好。” “是吗?可是我看那段将军冷傲不羁,不易亲近,飞儿同他相处,怕是受了很多委屈吧?”裴兮远冷笑一声,话语里尽是对段祁沨的不满。 一提到段祁沨,晏双飞的心里就莫名地柔软起来。想到他那一张堪比扑克牌的脸上,会洋溢起专属于她的温柔笑容,晏双飞的嘴角就不由得勾了上去。“呵呵,其实沨哥……挺好的。” “沨哥?!”裴兮远差点没有尖叫出声。 晏双飞一愣,忙忙敛去自己脸上那花痴的神色,掩饰着说道:“表哥,飞儿是觉得,既然我已经选择嫁到这里,自然是要本本分分做他的夫人。哪怕他万般不好,也是我的夫君。”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既表达了她要留在这里的决心,又提醒眼前这位帅哥千万别在胡思乱想。晏双飞一本正经地看着裴兮远,希望他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裴兮远不愧是个书呆子,完全不理解晏双飞的“良苦用心”,反而更加觉得她受了委屈,才不得不说出这样的话来。 “飞儿,你放心,虽然现在我不能做什么,但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裴兮远信誓旦旦地说着,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让晏双飞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刻,晏双飞突然觉得眼前这个裴兮远不同了,虽然她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变了,但至少,他的眸子里,不再是第一次见他时那单纯的底色。 “表哥,飞儿真的很好,你无须……” “飞儿,别说了。表哥知道,你从小心地善良,受了委屈都是往自己肚子里咽。表哥保证,总有一天,会让你不再这么辛苦。表哥一定要让你幸福!”裴兮远坚定地说着,语气不容置喙。 “如今我只是一个手无重权的知县公子,他日我若是有了地位,定不会叫你受这等欺负。”——那晚裴兮远撂下的话再一次回响在晏双飞的耳边,晏双飞的心里骤然不安,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晏双飞还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只得悻悻作罢。 裴兮远也不再说话,复杂的目光投向了旁边那株参天古木。 刚刚晏双飞同段祁沨便是坐在那树干之上,一起欣赏天边的景色。这个时候,晏双飞却明显感觉到股股凉意,透上心头。 该说什么呢,又该解释什么呢。一切,不都是命中注定的么。 对于命运,是该挣扎、逃避、对抗,还是该从容面对、顺其自然?既有不甘,又有畏惧,人就是这般矛盾。 “表哥,顺其自然吧,或许这样会更好一些。”晏双飞轻轻淡淡地说着,目光飘向了遥远的天际。 裴兮远一怔,向晏双飞看去。她的眼眸里早已经没了初见时候的纯净,她长大了,却也变得复杂了。 她,不应该如此的。裴兮远咬咬牙,双手无意间已握成了拳头。 总有一天,他要带她离开这个复杂的地方,让她再一次纯粹、快乐地微笑。 086 疏离 弹指之间,又过去了十来个日子。自从梁烜大婚之后,晏双飞便再未见过他的面。梁汐公主也嫁入了司马尚书府,晏双飞自然也没了进宫的借口。 最根本的原因,还是晏双飞已经疲惫到不想再去理会所谓的“天命”。梁烜已经不能带给她,她所希望的一心一意的爱情,段祁沨也还是那般若即若离,至于梁烨,这几日也不见了踪影。若是她的命格已定,就让“天命”来找她吧,她已经不想再去趟那浑水,只求在这个地方安安静静地过着她的日子。 晏双飞自然也不会想过,梁烜会突然来到将军府。琪儿来通传的时候,她正在清风楼里阅读梁国的史册。虽然她同段祁沨依旧是客客气气地相处着,但是段祁沨却给了她出入清风楼的权利。要知道,这在将军府里,除了段祁沨,是没有人可以随意出入这栋楼的。一想到这里,晏双飞就会小小地得意一阵。 “小姐,太子殿下驾到,将军让你过去接驾。”琪儿的声音伴着清风飘进晏双飞的耳中,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太子殿下?他来干什么?”心里的涟漪似乎也被这清风吹开,晏双飞放下手中的史册,讶异地问道。 琪儿摇了摇头,道:“琪儿不知,将军只说让琪儿*过去。” “哦,知道了,你先下去吧,我换个衣裳就去。”晏双飞淡淡地说道。 “不用琪儿伺候小姐更衣吗?” “不用,我自己来。”晏双飞挥挥手,示意琪儿退下,自己却趴在了桌子上,并不想离开这里。 梁烜的身份果然不同了,现在是“太子殿下”,来将军府一次,她还要过去“接驾”,还真是讽刺。 磨磨蹭蹭了半天,晏双飞还是回去打扮了一趟,这才去花园“接驾”。也不知道这打扮,到底是“女为悦己者容”,还是故意向他炫耀自己没有他一样过得很好,亦或是想要让自己更美一些,让他知道错过她是他的遗憾。 基于各种复杂的情绪,晏双飞还是镇定自若地向梁烜行了个万福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臣妾参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凉亭里,梁烜温和的微笑似乎被风吹干,僵在了脸上。半月未见,他们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然形成了一条鸿沟。 梁烜心里虽然嘲讽至极,却还是温和着声音应道:“云骑夫人免礼。” 晏双飞很是自然地抬起头,向梁烜展示着她如春日般温暖的笑容,看不出其中一丝隐忍的悲伤。 “太子殿下今日前来,是同我商讨围剿无影宫的事情,正好你也在府上,他便想要见见你。”段祁沨在一旁轻声解释着,似乎并不再计较晏双飞和梁烜的“旧情”,反而有种为他们俩牵线的嫌疑。 晏双飞尴尬地笑了笑,道:“劳太子殿下挂心了。” 梁烜也是淡然一笑,若有所思地端起石桌上的茶杯,仔细打量着。三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起来,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段祁沨站起身,冲着晏双飞轻声说道:“你们聊,我去取个东西。”他撂下这一句话,也不待晏双飞回答,便翩飞着衣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凉亭。 晏双飞正想唤住他,岂料身边坐着的梁烜又突然说话了。 “七七,单独聊一聊,好吗?”梁烜的声音不大不小,晏双飞却琢磨着段祁沨能够听到。只是她下意识地看向段祁沨的时候,他的背影依旧清冷,也没有因为这一句“七七”而有半分的变化。 待段祁沨的背影消失在晏双飞的眼眸之中,晏双飞轻声叹了一口气,在梁烜身边坐了下来。她冷着脸,并不看梁烜,只是默默地打量着池塘里的荷叶。 时间过得真快,夏天就要到了。那个时候,这里的荷花一定会开得很美吧。 “七七,近来……过得可好?”依旧是不痛不痒的问题,从梁烜口中问出来,晏双飞却听着特别难过,委屈,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很好,不劳太子殿下费心。”晏双飞冷冷地回了一句,依旧不去看他。 梁烜轻笑一声,低了低头,又问道:“前几日风雨大作,可有记得加衣服?” 晏双飞鼻子一酸,却还是死撑着面子,没好气地应道:“加了。” “呵呵,那便好。”梁烜一脸无害的笑容,在晏双飞的余光之中显得特别温柔且温馨。 晏双飞一赌气,嚷道:“太子殿下有这闲情逸致,还是多多关心太子妃才是。” 梁烜一怔,却立刻笑得陶醉。“七七还在吃醋呢?” 晏双飞皱起了眉头,撇了撇嘴,道:“不敢不敢,哪里敢吃太子爷的醋。” 梁烜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晏双飞毫不掩饰的小任性让他突然有种久违的温暖感。他站起身,走到晏双飞的身边,伸手碰了碰她的头。 “七七,你瘦了。”梁烜的手摸了摸晏双飞的头发,又慢慢往下,想要抚摸她消瘦的脸颊。 晏双飞心里一惊,条件反射似的躲开,甚至有种逃荒似的感觉。 梁烜的手指刚要触到晏双飞的脸,却被晏双飞断然躲开。他的手僵在半空中,竟然忘记了抽回。梁烜一脸惊诧,甚至有种不可置信的慌张。 “太,太子殿下……请注意身份。”晏双飞也有些慌乱,忙忙站起身,退后了几步,这才说话。 梁烜轻哼一声,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呵,七七这是要和烜疏离了么。” “殿下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臣妾高攀不起。”晏双飞心里凄凉,却故作一脸冷漠,淡淡地答道。 若不是他答应和李莺成婚,她也会因为他被封为太子而感到开心、兴奋。只是,若是这个太子之位是因为他接受赐婚而换来的,就算今后他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给她一生荣华,她也只觉得讽刺,不会感到幸福。 梁烜,已经不是初见的时候,那个不染尘暇的翩翩公子了。 “太子,是父皇所赐,烜感喟皇恩;大婚,是皇命难违,烜不得不为。七七,若是连你都不能理解烜,烜还要这些东西作何。”梁烜冷下了脸色,神情里是晏双飞从未见过的哀伤。 087 心酸 晏双飞心一疼,念及这一切梁烜也只是无辜之人,顿时有些怜悯。只是不知为何,她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似乎偏离了原来的轨迹,再也回不到当初初遇梁烜时候,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又或许,在他接受赐婚的那一刻起,他和她之间就注定隔开了距离。 又或许,在她向段祁沨表明心迹的时候,她就已经认明白了自己内心的变化。 “太子,臣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晏双飞也不顾礼仪,轻轻福身致意,便翩然离开了花园。 梁烜没有拦她,只是杵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他的眼眶之中,也没有动过分毫。 晏双飞没有回卧室休息,四处绕了一会儿,便径直朝着清风楼走去。 才到楼下院落,晏双飞便见段铭正昂首挺胸地站在门口,眼睛警惕性地扫着四周。晏双飞不禁失声一笑,心念这将军府也不是常人所能进来的地方,段铭整天这样认真警惕,还不得累死。 晏双飞正要向段铭打招呼,脚才踏过台阶,便被段铭拦住。 “夫人,将军在楼内查阅重要资料,不许任何人打扰。”段铭面无表情地说道,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把晏双飞当“夫人”看的味道。 晏双飞咧开嘴笑了起来,道:“沨哥说过,我可以随意进出清风楼的。” 段铭置若罔闻,依旧保持着阻止的姿势,分毫未动。 “段铭,为什么你对我总是这么不友好呢?我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吧?”晏双飞双手叉腰,想要同段铭讲道理。 段铭显然不吃她那套,直接撇过脸去,轻哼了一声,斩钉截铁地再次重申道:“还请夫人离开。” “你……”晏双飞被这块冰块加木头气了个半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气呼呼地甩袖离去。 望着晏双飞几乎要抓狂的背影,段铭轻笑一声,又恢复到了一脸严肃的警戒状态。 晏双飞吃了个闭门羹,心情自然不好,才回到卧室便一头扎进了被窝里,用被子将自己整个身子蒙住。 为什么她觉得每个人都有秘密瞒着她呢,为什么她总会有种不祥的预感萦绕在心头呢。被窝里空气并不流通,不一会儿晏双飞便喘不过气来了,只好气鼓鼓地掀开了被子,准备下床喝杯茶。 被子才一掀开,晏双飞就愣在了那里。桌子边上,一名眉间带笑的男子正坐在木椅之上,一脸陶醉地抿着唇边的茶水,似乎很是享受。 “梁烨,你个死人,不要每次出现都这么‘出其不意’、‘惊心动魄’好不好?会吓死人的!”晏双飞气恼,拿起枕头便往梁烨身上砸去。 梁烨一个闪身,枕头自然掉落在了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晏双飞并不死心,抱起被褥就想再扔过去,无奈被褥太重,她才提起,又被那被褥给牵了回去,样子无不狼狈。 “哈哈哈哈——”梁烨被晏双飞傻里傻气的样子逗笑,忍不住笑出声来。 “笑笑笑笑笑,有本事你笑得更大声些,把将军府的人都给引过来。到时候,看你怎么笑!”晏双飞挖了他一眼,无比讽刺地说道。 “我的小七七,为何每次一见你,你都要同我吵架呢?还是,你怨我这么多天没有出现,想我了?”梁烨丝毫不改往日的风流不羁,勾起他那性感的唇角,笑眯眯地问道。 晏双飞撇过脸去,抓紧了被子,没好气地应道:“谁会想你啊,哼。” 梁烨也不深究,轻轻地抿了一口茶,道:“上次小七七不告而别,可是让叶某人伤透了心。” 晏双飞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梁烨说的是上次梁烜大婚,她找他喝酒的事情。那天晚上,她喝得模模糊糊的,听琪儿说是段铭将她给抱回来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铭会知道她在那里。 “我当时喝得迷迷糊糊的,我哪里知道会被人带走!”晏双飞嘟着嘴道。 梁烨轻声一笑。“呵,是段将军不放心他的娇妻在我房间里,生怕出了什么事情呢……” “你还知道段将军!”晏双飞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口,“你就这样明目张胆地过来,万一他回来了,看你怎么解释!” “该解释的是夫人你才是吧……”梁烨意味深长地冲着晏双飞笑了笑,晏双飞正要反驳,梁烨却接着说道:“更何况,段将军出府会佳人去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 “佳人?什么佳人?他哪有出去,明明就在清风楼好不好。”晏双飞的心里涌起一阵不安,却还是嘴硬地反驳道。 梁烨耸了耸肩,道:“小七七,你可别被段将军冷峻正直的外表给骗了,他这可是连续好些日子都要去那流连居‘报道’了,我刚从那里经过,还同他打了个照面呢……” 晏双飞心里一惊,难道刚刚段铭不让她进去,就是因为段祁沨根本不在里面吗?借着给她和梁烜一个私聊的借口,然后跑去流连居密会佳人?段祁沨真的会那样做吗? “怎么,小七七心里不舒服了?”梁烨眨了眨眼睛,问道。 “他做什么,关我什么事。”晏双飞哪里会承认自己的心酸,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刻意转移了话题。“那你呢,你最近忙什么去了。” 梁烨一听这话,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让晏双飞不由得生出了几分疑惑。 “自然是忙正经事,大事,好事!”梁烨一脸得意的笑容。 “哼,忙这忙那的,都快我把给忘记了吧!”晏双飞轻哼一声,有些不满地说道。 说这话时,晏双飞只是普通朋友般的埋怨,却被梁烨听出了其他的意味。梁烨笑了笑,很少认真地回道:“我是绝不会忘记七七的。” “说得好听,指不定哪天就忘记了呢!”晏双飞接过他的话,随口啐道。 “不会,永远都不会。”梁烨的目光分明炙热的起来,晏双飞一愣,忙忙撇过脸去,不去看他。 刚刚那句话原本可以当做朋友间的玩笑话,只是两人都能听出其中暧昧的意味,自然是各怀心思地沉默了起来。 只是这世间有太多蹊跷,也有太多预兆,原以为平平常常的一句打趣话,不久的将来也会一语成谶,造就无尽的心酸与遗憾。 088 吻痕 正当两人沉默之际,一道脚步声打断了飘飞的思绪。晏双飞和梁烨对视了一眼,梁烨勾唇一笑,便翻身从窗户离去。他的动作熟稔轻快,竟然没有发出一点声响,让晏双飞愣了好一会儿。 段祁沨走进屋子,见到一脸阴沉的晏双飞,顿时有些讶异。他还以为,给她和梁烜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会很开心才是。 “沨哥,刚刚段铭不让我进清风楼去。”晏双飞轻声埋怨,实则是在试探。 “嗯,适才我在查阅重要资料,才让他紧守门外。”段祁沨轻轻地应道。 晏双飞原本也要相信段祁沨的话,只是目光扫过他清冷的脸,却突然怔在了那里。“沨哥,你刚刚……真的在清风楼里吗?” “嗯,怎么了?”段祁沨一脸自然,一点都不像在撒谎的样子。 “没,没什么。”晏双飞敷衍地笑了笑,目光却不肯从他脸上移开,似乎在研究什么特殊的东西,甚至连眼眶都莫名地红了起来。 段祁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左脸,好奇地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晏双飞忙忙收回目光,使劲摇头。“没,没有。什么都没有。” 段祁沨也不再深究,倒了一杯茶,道:“明日祁泠成亲,待会同我回相府。” “哦。”晏双飞的心思早已经飘去了很远,哪里还理会段祁沨说什么,只顾着点头。 段祁沨放下茶杯,目光无意间扫过旁边一杯喝剩一半的茶,登时一怔。他看了看晏双飞,她似乎心情很不好,阴着脸在冥思苦想着什么。那杯茶离她有一定的距离,并不像是她喝过的。 这就是说,这个房间,刚刚还有其他人在。 段祁沨轻笑一声,也不再说什么,嘴角却有苦涩在蔓延。 收拾好东西后,段祁沨将晏双飞送上马车,段铭便从清风楼赶了出来,匆匆地走到段祁沨身边。段铭是段祁沨的贴身侍卫,自然是段祁沨回去哪里,他就得跟去哪里。 段铭才刚刚走到段祁沨跟前,便愣在了那里,表情一僵。 段祁沨不悦地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段铭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尴尬地看向段祁沨。段祁沨一愣,下意识地也摸了摸自己的左脸,追问道:“有什么东西吗?” “嗯……”段铭不好回答,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段祁沨终于忍不住,冲着旁边一名家丁吩咐道:“找面镜子过来。” 家丁好声好气地应着,抬头瞅了段祁沨一眼,也不自觉地抿起了唇角,努力憋着笑,段祁沨却分明感觉到了他那暧昧的目光。 待家丁将镜子拿来,段祁沨一把夺了过去,定睛一看。不看还好,这一看,连他自己都吓得不轻。 “该死!”段祁沨冷冷地啐了一口,将镜子扔到那家丁的怀里,便转身上了马车。 车帘一掀,晏双飞下意识地朝段祁沨看了过去。段祁沨二话没说,便钻了进来,在晏双飞的身边坐下。 “挤什么,坐那边去。”晏双飞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指了指对面一侧的座位说道。 段祁沨并不言语,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晏双飞,目光深邃复杂,让晏双飞有种莫名的心慌。 马车徐徐动了起来,段铭赶着车,似是无意地回头看了看车帘,突然灿然一笑,让一旁走路的琪儿失神了半晌。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晏双飞被段祁沨盯着心里发慌,不自觉地就伸手挠了挠头,又瞟了他几眼。 段祁沨这才将目光从晏双飞的脸上移开,身子却还是紧挨着晏双飞,丝毫未动。 “……”晏双飞闷闷地哼了几声,见段祁沨毫无反应,自己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低下头装睡觉。 “我没有。”段祁沨突然开口,声音略带嘶哑,像是挣扎了很久才发出。 “什么?”晏双飞猛地抬头,好奇地看向他。目光扫过他的左脸,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开始翻江倒海。 “我没有在清风楼。”段祁沨将话说了个完整,却似乎有些心虚,脸上有种微微的烫意。 晏双飞冷哼一声,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没在就没在,关我什么事。” “嗯。”段祁沨轻轻地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晏双飞等了好久,也不见段祁沨解释,顿时郁闷了起来。这个人还真是搞笑,自己把事情提出来了,又不说完整,他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晏双飞正要发问,段祁沨却又开口了。“待祁泠大婚之后,你若是想离开,我便把休书给你……” 这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让晏双飞当场愣住。 “之前怕母亲难过,好在现在祁泠也成亲了……”段祁沨继续说着,只是才说到一半,心里酸酸的,也说不下去了。 晏双飞怔怔地看着段祁沨,眼里尽是不可置信的色彩。 休书,她等了那么久的休书,终于快到她的手里了。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反而很失落,很难过,很痛苦。 “沨哥……”晏双飞红了眼眶,咬着唇,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 段祁沨只当她是感动,轻轻地笑了笑,道:“我倒是没事,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不必多想。” “我……”晏双飞想要解释,却无语凝咽。她其实是想告诉他,她不要休书,也不要离开,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就算他不喜欢她,也没有关系。只要,只要别把她赶走……现在,她真的没有地方可去了…… “哦,还有,这个……”段祁沨眉头一挑,指了指自己的左脸,努力憋出一抹笑颜。“她不让我擦,让你笑话了。” 晏双飞怔怔地盯着段祁沨的左脸,那一抹鲜红的吻痕,是那样触目惊心。 她不让我擦,让你笑话了…… “没事。”晏双飞应了一声,才涌起的希望和期盼骤然不见。她轻轻一笑,却再也憋不住内心的压抑和委屈,撇过身子便靠着马车趴下。泪水肆虐横行,她却咬紧了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的声音。 “累了就趴一会儿吧。”段祁沨似乎没有看出来她在哭,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也闭上了眼睛。 或许,若是这世间有一种能听到彼此心声的特异功能,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误会和错过产生了。 089 惊变 褚翰年五月初八,丞相府,又是一次张灯结彩,喜乐鸣奏。 华灯初上,府内一片喜气祥和,来往祝贺的人络绎不绝,脸上都挂着浓浓的笑意。这原本是一个喜庆温馨的夜晚,只是一切都来得那样猝不及防,此刻的祥和只是暴风雨前夕的平静而已。 新娘子披着大红新衣,在新郎的搀扶下从轿中缓缓走了出来。一旁的晏双飞微微笑着,看着他们进行跨火盆等一系列的大婚习俗,突然想起自己嫁给段祁沨的那天,也是不厌其烦地把这些一一完成。 当时的她,嫁入丞相府只是为了借助这个平台接近皇室,没有想到当她真正接近了皇室,却更想留在这个地方。 人生,就是这样复杂。或许,若是当初她就一心一意地做一个好妻子,段祁沨也不会爱上别的女人,更不会丢下她了吧。 “太子驾到——太子妃驾到——”礼官的声音将晏双飞的思绪打断,她错愕地往那边看去,梁烜一袭明黄色长袍翩翩而入,一脸温和的笑容,一如她第一次所见一般,云淡风轻,异常唯美。 不同的只是,他的身边,有一位同样气质逼人的翩翩女子挽着他的胳膊,同他一同踏入殿中,笑靥如花。 “参加太子、太子妃——”众人皆向那二人行礼,晏双飞也不例外。她勾着唇角,却没有同众人一般唤出那几个字眼。 “诸位无需多礼。”梁烜的话一如既往地温暖柔和,丝毫没有一点太子的架子,让众人都不禁展露出了舒心的笑颜。 “南绫妹妹,恭喜恭喜啊。”李莺一脸醉人的笑意,走过去便拉住了新娘子的手,一派熟络的样子。 红盖头下的沈南绫轻轻点了点头,旁边的段祁泠笑着应道:“太子和太子妃看得起,亲临微臣的婚礼,真是让微臣受宠若惊。微臣在此谢过太子和太子妃。” “段侍郎娶了殿下的表妹,同殿下自然是一家人。本宫同殿下皆是来为家人贺喜,段侍郎又何须言谢呢。”李莺说得很是自然,丝毫没有矫揉造作的感觉,让众人不得不被她的大气所折服。 晏双飞的嘴角不禁也抿起了一丝苦笑。能当太子妃的女人,果然很不简单。若是今后真要同她过招,自己也没几分胜算。 “皇兄,皇嫂,快让他们拜堂吧!”梁汐一脸兴奋,虽然嫁了人,却还是这般调皮率性。 晏双飞冲梁汐笑了笑,梁汐也回以一笑。只是旁边的司马弋,却对晏双飞的示好不理不睬。 刚刚接待司马弋和梁汐进府的时候,司马弋就没给过晏双飞好脸色。想是上次在御花园撞破了晏双飞同梁烜的“奸情“,至今还在为他的好师兄鸣不平。 晏双飞心里虽然有些失落,却也懒得解释,好在梁汐还是如同往日般同她亲近,让她欣慰了不少。 “礼成——”礼官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将晏双飞又拉回到了现实之中。她竟然出神了那么久,连拜堂的过程都忘了去观看。 段丞相和沈大将军一脸开怀的笑意,显然对这一段美好的姻缘十分满意。在众人在祝福声中,新娘子被送入了洞房之中。段祁泠则领着大家入座,酒菜纷纷而上,劝酒的声音也此起彼伏。 晏双飞默默地倚着柱子站立,大家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并没有注意到形单影只的她。她的目光扫过大厅,先是见到段祁泠倒满一杯酒,咧开嘴一笑,一饮而尽;再见到司马弋回敬段祁泠一杯,梁汐坐着开心地鼓掌,眼睛里尽是兴奋的笑意;然后见到段祁沨陪在段丞相身边坐着,默不作声地抿着杯中烈酒;最后见到梁烜,也坐于段祁沨那一桌,身边的太子妃贴心地为他夹着菜,一脸温暖的笑容。 突然之间,晏双飞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她轻叹一声,又自嘲地笑了笑,她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融入进去呢。 晏双飞揉了揉略微疼痛的眼睛,挪了挪步子,正准备回东苑去休息。就在此时,一大队带着武器的侍卫不由分说地闯入了丞相府,直奔大殿。 段丞相与沈大将军同时站起身来,段丞相往外踏出了几步,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丞相府!” 来人并不被段丞相的怒喝所吓到,反而包围了整个大殿。只听那前头的将领大声说道:“奉皇上旨意,捉拿叛贼梁烜,其余人等全数散开,不然以妨碍公务罪论处!” 众人听言皆是一愣,梁烜更是诧异地站起身来,一脸的诧然。晏双飞忙忙往前走了几步,希望听得更加清楚一些。 “大胆,太子殿下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沈绍广不愧驰骋沙场多年,气势逼人。他话音一落,大殿顿时一片寂静。 梁烜脸上的诧然渐渐消散,他靠近那名带头的侍卫,轻声问道:“你说本太子是‘逆贼’,这是何意?” 侍卫虽然被大将军震慑了一番,却因为皇命在身,壮了壮胆子,应道:“太子殿下涉嫌通敌叛国,请同卑职回去复命。” “通敌叛国?!”梁烜又是一惊,却咧开嘴笑了起来。“你有什么证据,指证本太子‘通敌叛国’?!” “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还望太子殿下配合。”侍卫被梁烜的话堵得有点憋屈,只好将皇上搬了出来,也不敢再称梁烜为“叛贼”了。 “荒唐!太子乃一国储君,怎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情!”段丞相冷喝一声,指着那侍卫骂道。 侍卫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得不执行皇命,只得咬咬牙,大声喝道:“众人听令,将梁烜拿下,回去复命!” “谁敢?!”沈绍广又是大喝一声,瞪大了眼睛。才刚刚拔刀的侍卫顿时收起了动作,一个个噤若寒蝉。 梁烜却是淡然一笑,对着沈绍广说道:“舅舅别担心,既然有人诬陷,烜同父皇说明白便可。” 说罢,梁烜冷下了脸色,看了一眼那带头的侍卫,轻描淡写地说道:“本太子随你们回去。” 090 谋反 “谢太子配合。”那侍卫偷偷松了一口气,脸上却是一脸严峻的神情。 众侍卫围了上来,将梁烜的双手绑住,李莺在一旁看着,顿时惊呼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太子!” “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太子脱不了嫌疑,卑职只有得罪了。”带头的侍卫不卑不亢,心里却有些发慌。特别是沈绍广铮铮的目光,让他不免替自己捏了两把冷汗。 好在梁烜并不计较,只是对李莺轻轻笑了笑,道:“不碍事。” “走!”那侍卫喝了一声,便压着梁烜在众目睽睽之中离开了大殿。李莺跟了上去,陪在梁烜身边默默地向前走去。 大殿之内,众人唏嘘不已,议论纷纷。晏双飞凑近人群,听着他们对梁烜的质疑,心里顿时凉了一截。 她自然不会相信梁烜会通敌叛国,可是人言可畏,特别是梁烜在这样一个场合被带走,就算是一件显而易见事情,也会被传的面目全非。 若说梁烜是被陷害的,那这个幕后之人确实花了很多心思。选择这样一个时机,让梁烜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狼狈押走,然后再借这悠悠众口肆意宣扬,不等梁烜的嫌疑洗清,他便会陷入无止境的舆论深渊。 ——到那个时候,无论查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梁烜在百官和百姓心中的形象都会有了瑕疵,不会向曾经那般纯粹。 不知何时,段祁沨已经站在了晏双飞的身边。他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就不用过多担心。” 晏双飞一愣,自己的心事被他看了出来,自然有些窘迫。她苦笑了一阵,低下了头,便往东苑走去。 段祁沨想去拉她的手,无奈她已经走远,背影消瘦单薄,让他心里一疼。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晏双飞唤了琪儿几声,却不见她进来,只好自己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和凌乱的发丝,从屋里走了出去。 才踏出屋子,琪儿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她没有料过晏双飞会突然走出来,一个趔趄便扑倒在了晏双飞身上。 “啊,小姐,对不起、对不起……”琪儿慌忙道歉,一边伸手轻轻拍着晏双飞的衣裳。 “没事。”晏双飞笑笑,又疑惑地问道:“你刚刚去哪里了?怎么冒冒失失的?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晏双飞一口气就问出了三个问题,琪儿忙不迭地回答道:“小姐,琪儿刚刚去厨房,想交代厨子给小姐做早膳的,谁知还未踏入厨房门便听见里边在议论太子爷的事情……” 说到这里,琪儿的声音刻意低了下来。晏双飞会意地凑上耳朵,仔细听琪儿的下文。 “听今日出府采购的厨子说,太子爷已经被关进天牢了!”琪儿轻声说道,声音还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晏双飞一惊,忙忙追问道:“怎么可能,太子千金之躯,为何会被关进天牢?他昨晚没有面圣吗?他没有同皇上说清楚吗?他不可能谋反的,他不可能谋反的啊!” “小姐,你别激动……”琪儿忙忙拉住晏双飞的手,轻声安慰着。她了解自家的小姐,知道小姐和太子要好,这才一听说太子的消息便过来告诉小姐,也是希望小姐快点想个对策出来。 “听说皇上昨夜在太子府搜出了太子通敌叛国的书信,现在罪证确凿,太子也是有口莫辩啊……” 晏双飞心里的惊讶更深了,皇上竟然在太子的府上搜出了通敌叛国的书信?!依照晏双飞对梁烜的了解,她知道梁烜是断然不会通敌叛国的,只是为何这书信无缘无故跑去了他的屋子?难道是有内奸? “皇上怎么会突然去搜太子的屋子?!”晏双飞下意识地问出口。 “因为有人举报。”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晏双飞撇过头去,只见段祁沨面无表情地往自己这边走来。段铭跟在身后,也是一脸的淡漠。 “将军……”琪儿忙忙福身请安,段祁沨给了她一个眼色,她便会意地退了下去。段铭也默默地低下头,尾随着琪儿离去。 待二人离开之后,晏双飞迫不及待地追问着刚刚那个问题。“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有人举报’?是谁举报?为什么举报?” “别急。”相比晏双飞的焦急,段祁沨倒显得冷静很多。 晏双飞一愣,忙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神情。是她太激动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梁烜被困的消息,她还是会担心、会焦虑。 段祁沨并不在意,又恢复到了淡漠的神色。“举报太子的人,是太子的幕僚门客,因为平日里同太子走得近,自然对他的一举一动极为熟悉。所以,皇上一听他举报,便下令严查太子府,果然在他所说的地方找到了太子与邻国来往的书信。” “这么说,太子是被自己人出卖的?”晏双飞气不打一处来。梁烜待人那般诚恳真挚,毫无太子的架子,竟然还有人要害他,她如何能不为他鸣不平! “嗯。”段祁沨轻轻地应了一声。 晏双飞气得一跺脚,嚷道:“是谁那么没良心,竟然陷害太子!” “裴兮远。”段祁沨又是轻轻地哼了一声。 “裴兮……”晏双飞嘀咕着,猛然一惊,下意识地瞪大了眼睛,看向段祁沨。“裴兮远?我的表哥——裴兮远?!” “嗯。”段祁沨点了点头,“若我的消息来源不错的话。” 晏双飞自然相信段祁沨的消息网不会有差错,但是听到这个名字,还是忍不住质疑起来。 裴兮远高中状元之后,便被引荐为太子的门客。他谈吐不凡,思维缜密,听说很受太子重视。按理来说,他应该珍惜被重视的机会,好好效忠太子才是,为何却倒戈相向,出卖太子?而且,他和太子才相处半月而已,又无深仇大恨,没有任何理由去陷害太子啊。 段祁沨自然也明白晏双飞的疑惑,却还是冷静地同她分析着现在的情况。“如今太子谋反的罪名已经坐实,皇上的旨意随时可能下达,太子怕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 晏双飞细品着这四个字,心里涌起一阵恶寒。她只觉着眼前一黑,便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091 探监 晏双飞醒来的时候,夜幕已然降临了,偌大的房间里,烛泪冉冉。 晏双飞从床上坐起,这才看到一旁的桌子边上,还坐着一个人。他似乎很累,一手撑在桌子上,一手齐着身子耷拉了下来,趴在桌子上熟睡了过去。 才刚刚入夏,天气并不是特别暖和,晏双飞心一疼,便从床上抽出一条薄毯,轻轻走过去,盖在他的身上。 被子才刚刚触到段祁沨的身子,他便醒了过来。晏双飞低声一笑,道:“用得着警惕性这么高吗?整天这样可不得累死。” 段祁沨没有答话,只是将薄毯从她手上接了过来,顺势放在了桌上,道:“我带你去看看他。” “嗯?”晏双飞一怔,才要去夺那毯子的手登时僵在了那里。 段祁沨的声音有些嘶哑,还轻咳了几声,似乎有些感冒。“他在天牢,我带你去看看他。” 晏双飞的眸子低了下来,她撇过脸去,轻笑道:“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段祁沨也不再多言,站起了身,又走去衣柜那边,挑了件长袍,披在了晏双飞身上。 “天牢里湿气重,多穿一点。” “哦。”晏双飞淡淡地应了一声,不知为何眼眶就红了,热辣的疼痛充斥着整个眼球。 天牢外,守门的士兵碍于段祁沨的身份,将段祁沨和晏双飞放了进去,还一再叮嘱太子是重犯,不能说太久。晏双飞心里虽然替梁烜委屈,却只能忍气吞声,随着段祁沨进了天牢。 天牢果然像段祁沨说得那般阴寒,且不说环境如何恶劣,光是那关着的犯人,个个都是凶神恶煞,更有甚者近乎癫狂,冲着来人张牙舞爪。晏双飞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梁烜贵为太子,从小养尊处优,如今在这样的地方待着,该是多么难堪且难受。 梁烜被关在天牢的最里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晏双飞的心跳也逐渐加快,甚至连呼吸都沉重起来。 慢慢地,一名披头散发的男子撞入了晏双飞的视线。那男子身着一袭被污渍和血迹染过的白色长袍,独坐于一间暗室。那狭小的暗室连一间窗户都没有,地上铺着干草,干草堆上还放着一个瓷碗,碗里是近乎烤焦的米饭,还有几片菜叶,无不寒酸。 男子见有人过来,慢慢地抬起了头,一看清了来人,顿时愣在了那里。他的头发披散着,发丝间还偶夹着一根枯草,狼狈不堪。他的脸早没了往日如沐清风般的笑容,那眸子也不如往日澄澈,更多的是尴尬和羞愧。 尴尬什么,羞愧什么,他又没有做错,为何要受人嘲笑,为何要沦落到这个地步。晏双飞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懑和悲痛,猛地冲了过去,抱住那牢栏,大声哭出声来。 段祁沨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同梁烜复杂的目光对上,淡淡一笑,便转过身去,朝着来的方向走去。 梁烜一直看着段祁沨,直到他的背影在他的眼眸中消失,这才将目光移到了身前那个痛哭的女子身上。 “七七,莫哭。”梁烜轻唤一声,站起身,挨着她坐下。他抬起手,想环住她的头,却见着自己狼狈的样子,擦了擦手,终于还是放了下去。 晏双飞用手拭去脸上的泪,却止不住抽泣。她伸出手,去拉梁烜,却被梁烜躲开。 “别碰,脏。”梁烜轻声笑了笑,道。 晏双飞的心猛地一疼,愣是伸过手将梁烜的胳膊扯过,两只手包裹着梁烜的大掌,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转。 “谁说脏了,不脏,很干净。”晏双飞紧紧地握住梁烜的手,抽泣着声音,却是一脸的认真。她抽出一只手,慢慢地移向梁烜的脸。才触到他的皮肤,一股冰凉便从指间传到了心扉。她用手指轻轻地将梁烜散落的发丝别到而后,指腹轻轻浅浅地划过他的脸,不断婆娑。 梁烜的嘴角慢慢地勾了起来,露出一脸温和且满足的笑容。 “烜哥哥,你瘦了。”晏双飞轻声道,一滴泪珠从左脸划过,蔓延进了嘴角,泛起咸咸的酸味。 梁烜摇了摇头,反手握住晏双飞的手,紧紧地攥着。“如果这样,可以换来七七的一声‘烜哥哥’,烜倒是觉得欣慰了。” “你这个傻子!”晏双飞鼻子一酸,猛地握拳就往梁烜胸口一砸。晏双飞没有怎么用力,梁烜却是重咳几声,差点倒下。 晏双飞一惊,忙忙问道:“怎么了?胸口疼吗?” “没事。”梁烜笑笑,脸色却更加苍白。 晏双飞气得站起身,将头转向来的方向,斥道:“他们难道还对你用刑吗?!他们不知道你是太子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 梁烜苦笑一阵,也站起身来。“我已经不是什么太子了,他们将我当做叛贼,又何须尊重。” “不,你不是叛贼,你不是!”晏双飞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梁烜,虽然声音哽咽着,却字字句句掷地有声。 梁烜一愣,随即一个大大的微笑在他苍白憔悴的脸上绽放开来,却显得狼狈又沧桑。“七七怎么知道,我不是……” “我就知道!”晏双飞赌气似的打断他的话,伸出手去又将梁烜的手紧紧握住。“烜哥哥,你告诉我,裴兮远为什么要害你?他是我表哥,我去给你说,他一定会向皇上解释清楚的!” “他只是受人指使罢了,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又能煽起什么风浪。”梁烜冷笑一声,提及这个话题,情绪不可避免地有些失控。 “不是他的话,又是谁……谁要害你,你那么好,他们为什么要害你……”晏双飞越说越难过,她紧握着梁烜的手,脚步却不安地移动着。 “只要七七信我,我便没什么遗憾了。”梁烜轻笑着看着晏双飞说道。 “不,你不能蒙冤受屈!你是太子,是未来的皇上,你不能就这样倒下!”晏双飞心里着急,恨不得现在就去将裴兮远揪过来问个清楚。可是梁烜说他也只是受人指使,若是受人指使,又会是谁要害他呢…… ——梁烨!她竟然忘记了梁烨! 晏双飞猛然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烜哥哥,你等着我,我这就去帮你问个明白……你等着我……” “七七……”梁烜不明所以,眼看晏双飞就要离开,忙忙去拉她的手。奈何她走得太急,留给他的只有那匆匆的背影…… 092 质问 晏双飞从天牢里奔出来,便同门口的段祁沨撞了个满怀。 “沨哥,我要去飘香楼找梁烨,你先回去吧。”晏双飞匆匆地说着,就要推开他往外边跑。 段祁沨一把拽住晏双飞的胳膊,道:“他不在那里。” 晏双飞一愣,侧过脸,怔怔地看向段祁沨。 “跟我来。”段祁沨二话不说,将晏双飞揽入怀里,飞身便骑于马上,飞奔而去。 夜风呼啸而过,一晃便到了宫门。段祁沨抱着晏双飞下马,又牵着晏双飞入宫,直奔华阳宫。莫名的不安在晏双飞的心里渐渐浓烈,嘴角嘲讽的笑意也越来越浓。梁烨,这几日果真都在宫里么。 才到华阳宫门口,段祁沨便放开了晏双飞的手。“进去吧,我在外边等你。” “他……一直都住在宫里吗?”晏双飞喃喃问出口,内心的情愫既复杂又清晰,竟让她忍不住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段祁沨没有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伫立于寒风之中。月光洒在他黑色金纹的披肩上,竟然反射出耀眼的光彩。 晏双飞低头轻笑了一阵,便小跑进了华阳宫。才踏过门槛,梁烨的身影便撞进了晏双飞的眼眸之中。 “七七,你怎么来了?”梁烨一见到晏双飞,喜形于色,忙忙迎了过去,就要去拉她的手。 晏双飞毫不犹豫地避开,站定在梁烨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问道:“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要害他?” “害他?什么意思?”梁烨一愣,好奇地问道。 晏双飞冷哼一声,目光凛冽。“你还要瞒着我么?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么?” “什……什么……”梁烨的眼里分明一丝精光闪过,却丝毫不显慌乱,反而一脸无辜地反问道。 “是因为太子之位吗?是因为你也想做皇上吗?可是你明明同我说过,你只想做一个小官,或者经营一笔小生意,那些都是假的吗?都是骗我的吗?!”晏双飞再也抑制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嘶吼着问出声,泪水淌了一脸,无不狼狈。 梁烨一慌,忙忙将晏双飞揽入怀中。晏双飞拼命挣扎,一把甩开梁烨的胳膊,猛地冲到木椅旁,扶着椅背站住,却忍不住抽泣,身子依旧瑟瑟发抖。 “都是假的对不对……你一直骗我对不对,你从来就没有把你真实的一面给我看过,对不对……”晏双飞默默呢喃着,背对着梁烨,不敢去看他此刻的神情。 她曾经那样信任的人,她曾经以为他那样单纯简单,与世无争,开心就是开心,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虽然偶尔会说一些风花雪月的情话,偶尔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取笑她,但是她还是那样喜欢他,把他当自己的好朋友,知己,贴心人。 可是,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伪装,他也有他自己的野心,甚至还骗过了她,骗过了所有人。在一片貌似祥和的平静之中,当众人都放下防备和警戒的时候,他便开始进行自己的计划,第一个下手的人,便是他的亲哥哥。 “七七,你在说什么,什么‘假的’,什么‘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同我说清楚好不好……”梁烨慢慢靠近她,又怕惊到她,慢声慢气地说着。 晏双飞冷笑一声,转过身道:“好,既然你说你不知道,我便同你摊开来说。”她眉峰一转,目光凛冽地射向梁烨。“太子谋反一事,是不是你指使人陷害的?” 晏双飞话音一落,大殿便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沉默。梁烨的目光也逐渐深邃,他定定地看着晏双飞,四目相对,竟无语凝噎。 “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吗,内疚了吗……他是你亲哥哥啊,你这样做,会陷他于何种境地,你知道吗?!”晏双飞朦胧着眼眸,质问道。 梁烨冷笑一声,指了指自己,反问道:“你认为是我做的吗?” “不是你还会有谁!”晏双飞毫不犹豫地接过话,狠狠道,“除了你,还会有谁觊觎他的太子之位?他一向与人为善,从未同谁结下仇恨,别人为何要害他?” “我是有这样的动机,但是我没有做过!”梁烨撇过脸,也是话中带怒。 晏双飞一听这话,怔了一怔,便冷笑出声。“呵,你有这样的动机?你也承认你有这样的动机?” “我……”梁烨看向晏双飞,才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想要解释,却不知如何说起,只得欲言又止。 晏双飞凝视着梁烨,话音低了下来,却满是悲伤。“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撂下的那句话吗……” “什么……”梁烨一愣。 晏双飞轻笑一声,继续道:“当时,你对我说,后会有期。”说到这里,晏双飞的脸上洋溢着暖暖的笑意,却是稍纵即逝。 “后来,你我在宫里再见,你对我的身份却丝毫不觉得陌生。我怀疑过你,我揣测你是出于某种原因才故意接近我,可是那日在飘香楼的又一次相聚,你却让我选择了再一次相信你。” “你同我说,你对我……对我一见倾心,还想过去我家提亲,这才知晓我已经许配将军府。我信了你的话,便再也没有怀疑过你。” “我本来就是……”梁烨想替自己辩解,却再次被晏双飞打断。 “可是现在我不信了,我不敢信了。”晏双飞冷笑一声,不再看梁烨,眸子低低地凝视着那椅背,不知不觉,那红木上已经被自己的指甲刻出了几个浅浅的印记。 “你的亲哥哥,现在还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黑牢之中,可能还会面临杀头的危险!你若是还念及骨肉亲情,不要把事情做得那么绝。你若是想要太子之位,你争取便是,我想,他也不会稀罕。” “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稀罕?”梁烨冷下了声音,嘲讽似的反问道。 晏双飞一怔,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你若是觉得我复杂,又何曾想过大哥或许也一样呢。”梁烨轻声笑着,声音却是异常冷冽,刺得晏双飞心头又痛又麻。 093 皇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晏双飞才晃过神来。她看向梁烨,不知何时,他已经瘫坐在了地上,双手撑地,眼睛迷离地望着房梁,似笑非笑。 “梁烨,我知道,你本性并不坏……” “梁烨,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不要让梁烜再蒙冤受罪了好吗?” “梁烨,梁烜经过这件事,定是不能再坐上太子之位了,只求你不要取他性命,好吗?” 晏双飞收起心里的疑虑,却不忘为梁烜求情。梁烨却是丢了魂一般,默默地坐在地上,不置一词。 “梁烨……”晏双飞还想说话,却被梁烨冷冷地打断。 “我知道了,你走吧。”梁烨收起一脸的阴沉,第一次在晏双飞面前甩袖离开,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晏双飞怔了好久,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地往门外走去。 夜色无边,月亮却分外明亮。段祁沨伫立在华阳宫宫外,俨然如同一尊精工细作的雕像,却比雕像多了几分俊秀却又威严的气质。 “沨哥,谢谢你,我们回去吧。”晏双飞冲段祁沨一笑,拉住了他的胳膊。 段祁沨的目光登时定在了被晏双飞握紧的胳膊上,又错愕地看向晏双飞。晏双飞却不觉尴尬,只是浅浅一笑,顺势将他往前拉了几步。 “走啦,回家啦——” 段祁沨任由晏双飞拉着,怔怔地往前走去。晏双飞背对着段祁沨,走在前边,不时地哼着欢畅的曲调,眼泪却一直在流。 段祁沨的嘴角抿着笑意,目光深邃而悠远。他套着晏双飞的步子,跟在她的后边,不言不语,心里却是悲伤泛滥。 出了宫门,段祁沨又将晏双飞抱上马,然后也跃上马背,拥住她的身子,拉住缰绳,慢慢地往前行进。 “沨哥,能不能带我去个地方,我突然……不想回家了。”晏双飞抽了抽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像哭过,却还是没能将鼻音消除。 段祁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调转了一个方向,朝着林间奔去。 深夜的树林一片幽深阴暗,偶尔传来虫鸣鸟叫,若不是段祁沨陪在身边,晏双飞定会害怕。 “沨哥,要怎么样,才能救他……”晏双飞坐定在树下,靠着树干,凝视着闪耀璀璨星光的夜空。 见段祁沨不说话,晏双飞忙忙解释道:“沨哥,我知道,这些事情不应该麻烦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因为我不知道,所以……才没回答。”段祁沨打断晏双飞的话,轻轻地说道。 “哦。”晏双飞嘴里说着不想麻烦他,心里却是希望他帮忙的。听到段祁沨都说没有办法,她也沮丧了。 “刚刚你同梁烨谈得如何?”段祁沨主动问起,倒让晏双飞有点错愕。 “他说他知道了,让我先回去,我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晏双飞有些犹豫地应着,又突然反问道:“沨哥,你也怀疑是梁烨嫁祸给太子的吗?” “不可否认,他的嫌疑最大。”段祁沨言简意赅地直言道,却并不回答自己是否相信。 晏双飞蹙了蹙眉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和他处了那么久,一直很欣赏他无拘无束的生活方式,也欣赏他淡泊名利的性格,如果那些都是伪装而成,我倒是真的不知道该信些什么了。” “嫌疑大,不代表就是他。”段祁沨又是冷冷一言,却在晏双飞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你的意思是……” “很多事情,都不如你所看到的那么简单。”段祁沨轻声一笑,也不愿多说,侧过身去便不再言语。 晏双飞虽然疑惑,更多的却是纠结和烦心,也侧过身子,嚷道:“你们古代人就是麻烦,特别是只要和皇宫扯上了关系,就变得复杂可怕起来了。” “什么叫‘你们古代人’?”段祁沨一惊,转过身去,质问道。 “就是……就是你们呗!”晏双飞自知说漏了嘴,忙忙敷衍着解释,又刻意转移话题。“你们这些人都好复杂,平日里和和气气,到头来还不是你争我斗的。皇位,真的有那么重要么?” 提到这一句,晏双飞也分明心虚了起来。曾几何时,她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个所谓“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的身份而来到这个世界,然后稀里糊涂地追逐这个毫无根据可依的“天命”,错过身边的这名男子呢。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皇位拥有如此大的权利,又怎会不吸引人。”段祁沨轻哼一声,徐徐道来。 晏双飞就着他的话,讶异地问道:“那你呢?” “我?”段祁沨似乎不明白晏双飞的问题,皱着眉头看向她。 “嗯,你呢?”晏双飞眼里都是期盼,不知为何,她突然很想听到他的肯定回答。“你……想不想要那皇位?” “自古以来,都是世袭皇位,臣子若也要去夺,便是大逆谋反。若是人人都觊觎那皇位,这天下岂不大乱。”段祁沨淡淡地说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晏双飞凝视着他的脸,却看不出丝毫不妥。 晏双飞闷闷地沉默了一晌,突发奇想,又问道:“那,梁烜和梁烨两个人,你更支持谁做太子啊?” “谁做太子无所谓,只要登上皇位之后能造福百姓,这样便够了。”段祁沨一本正经地说道。 “沨哥真是个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好男人。”虽然有些“肉麻”,晏双飞还是不由得真心赞叹道。 段祁沨脸上一热,忙忙将脸又撇到一边。 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想起同她说这些? 晏双飞笑了笑,也不再去吵他,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沉思着。太子“通敌叛国”一案,无论是不是梁烨陷害所为,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便是“树大招风”。说到底,还是“皇位”二字在作祟。 这世间,因为有权势地位,便存在勾心斗角。有太多人攀龙附凤,机关算尽终是飞黄腾达。却也有太多人,为此落魄一生,甚至,无辜丧命。 “皇位……”晏双飞呢喃着,索性闭上了眼睛,任虫鸣声在耳畔经久不衰,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段祁沨撇过头看了看她一眼,无奈地笑了笑,脱下外袍,轻轻地披在她的身上。茫茫夜色之中,伴着朦胧月光,大树旁两人一站一坐,相映成辉。 094 点心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晏双飞早早地起床,带着琪儿去市场买了些新鲜的蔬菜和肉品,回府便跑去了厨房。 整整一个白天,晏双飞都是忙上忙下的,琪儿也在一旁帮着工,傍晚时分,香喷喷的饭菜才新鲜出炉。 “小姐,你真要去天牢看太子爷吗?”琪儿将饭菜按照晏双飞的吩咐装入了锦盒之中,却还是担心她的安全,犹豫着问道。 晏双飞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在牢里都吃不上什么好东西,我带些东西给他补补身子。” “可是……可是将军不在府上,你一个人过去,万一……” “没事的,沨哥有自己要忙的事情,经常麻烦他也不好。我去去就回,你无须担心。”晏双飞冲琪儿宽慰地笑笑,提着锦盒便出了厨房。 琪儿撅了撅嘴,心里似乎有些不安,却也无法阻止,只好由着晏双飞去了。 天牢守卫依旧严格,晏双飞好说歹说,还送上了一袋银子,那侍卫才放她进去,还不忘再次叮嘱她别待太久。晏双飞陪着笑,进了监牢便恢复了一脸阴沉。这样的势力小兵,梁国怕是有千千万万吧。 梁烜依旧沉默着待在天牢之中,想必也听那些多嘴的侍卫们说了一些消息,心情愈加沉闷。今日皇上昭告天下,废去梁烜的太子之位。至于其他的处罚,碍于大将军及李尚书等人的极力进言,皇上才下令明日重新再审,将各类事情查个详细。只是人证物证俱全,若想脱罪,确实希望渺茫。 晏双飞憋足了笑意,这才敢来到梁烜的身边,将锦盒藏于身后,轻咳一声,便笑嘻嘻地道:“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梁烜突然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忙忙抬头,撞上一脸璀璨笑容的晏双飞,心里的阴霾似乎被一扫而空。“七七,你来了。” “嗯,我来了。”晏双飞将锦盒拿了出来,递到梁烜的眼前,一脸自豪。“快点猜猜,这里面都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七七带来的,烜都喜欢。”梁烜咧开嘴笑了起来,笑容却有着让人心碎的酸楚感。 “傻瓜。”晏双飞轻啐一口,却含着笑将锦盒打开。 梁烜一见盒中摆满了各式的菜色,哑然失笑。“难为七七,还亲自为烜做菜。” “你怎么知道是我做的?我可是从飘香楼里买来的呢!”晏双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我能感觉到,这里边有你的心意。”梁烜轻声说着,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 晏双飞鼻子一酸,却笑出声来。“什么时候学会油嘴滑舌了!快点吃。” “嗯。”梁烜也不多言,接过晏双飞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小块米饭,放入了口中,细细咀嚼。 “烜哥哥,你看这个。”晏双飞将其中一碟菜端了出来,置于梁烜眼前。 梁烜细细一瞧,这才发现这里面装的菜不仅多,而且各种菜式似乎都经过精心设计。除了一些鸡鸭鱼肉之外,还有很多设计精美的小吃。 “这个菜叫‘笑口常开’。”晏双飞指了指那小碟上的荷包蛋,“你瞧,它这儿还有两个小眼睛哦,关键是这个小嘴,它有在笑对不对?” 梁烜定睛一看,那荷包蛋煎得很是精致,蛋黄和蛋白都很均匀,看得出来花了很多心思。最巧妙的是拿一张圆圆的蛋饼上,还有两颗黑色小豆,像极了两颗眼睛。那张晏双飞所谓的“小嘴”,其实是一片青翠的豌豆,两头微微上翘,确实很像是在开心地笑着。 “再瞧瞧这个,这个叫‘苦尽甘来’。”晏双飞轻声笑着,又端出一碟菜来,是一盘短圆柱形的苦瓜,里边却包着蜜枣。 不用晏双飞解释,梁烜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他夹起一块,慢慢放入口中。苦瓜被水煮开过一次,只余有淡淡的苦涩味道,才一会儿便消散开去,余下的便是蜜枣的香甜充斥整个口腔。 “怎么样,怎么样,好不好吃?”晏双飞满脸期待地看着梁烜。 梁烜轻轻咀嚼着,甚至不舍得咽下。他鼓着腮帮,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只好笑着连连点头,。 “还有,还有这个……”晏双飞一见自己的劳动成果被梁烜肯定,喜从中来,忙忙伸手又往锦盒里探去。 突然,晏双飞的手腕被扼住,她错愕地抬起头,碰上梁烜炙热的目光。 “七七,谢谢。”梁烜轻声说道,微弱的烛光下,晏双飞却似乎见着他的眼眶逐渐泛红。 晏双飞咬了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什么,反正我在家也没事做……你喜欢吃,就好。” “嗯,我很喜欢……”梁烜一笑,用手掌抱住晏双飞冰凉的小手。“怎么不多穿点衣服,牢里这么冷,别冻着了。” “我没事,你才是应该多注意身体……”晏双飞一瞧着梁烜身上竟然只着一件单衣,那牢房里连一床被子都没有,顿时气急。 梁烜瞧着晏双飞微怒的样子,忙忙低声笑道:“我没事,七七别担心。”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晏双飞眼眶一热,泪水又不争气地淌了下来。 “七七不是说过么,笑口常开,苦尽甘来。”梁烜紧紧握住晏双飞的手,不断婆娑,眼底终于有了往日那般温馨的色彩。 “我……”晏双飞心里感动,正要说话,却听着牢门口一阵呼喊,紧接着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晏双飞忙忙站起身来,看向刚刚过来的方向。 “表哥?!”看清楚来人,晏双飞不免一惊,下意识地唤出声。 裴兮远自然也没有料到过会在这里同晏双飞见面,登时一愣。“飞……飞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表哥,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问个明白!”晏双飞一见到是裴兮远,顿时来了怒意。“你为什么要陷害太子,太子那么信任你,你为什么要陷害他?” “飞儿,谁同你说我陷害他?罪证确凿,我只是为了梁国江山,不得不为之!”裴兮远义正词严,一脸的浩然正气。 “你胡说!太子为人光明磊落,怎么可能做通敌叛国的勾当!”晏双飞恶狠狠地回道。 “七七,别说了。”梁烜忙忙拉住晏双飞的手,劝道。 裴兮远愕然地看向表现亲密的二人,竟然呆在了那里,说不出话来。 095 劫狱 “表哥,我不管是谁指使你陷害太子,如果你还念及我们之间的情分,就请你帮帮我,帮帮太子,好不好?”晏双飞反握住梁烜的手,认真地看向一旁略显呆滞的裴兮远,目光灼灼。 裴兮远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似乎又在犹豫,过了一阵才问出口:“飞儿,你和大皇子……很要好么?” “他……”晏双飞应着,话才开口又转了个弯。“他,他是我朋友,很好的朋友。” 听闻此言,梁烜的嘴角动了动,虽然还在浅浅地笑着,却不及刚才的纯粹。 “可是他现在是通敌叛国的逆贼,你不要……” “他不是!”晏双飞冷然打断裴兮远的话,目光凛冽地射向他。“所谓的‘通敌叛国’,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裴兮远想要继续解释,却看着晏双飞一脸憎恨的样子,话到了嘴边,也自然而然地又咽了进去。 “唉,你怎就如此执迷不悟呢!”裴兮远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一跺脚,索性往回走去。 晏双飞瞪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愤懑异常,也疼痛难当。 这个她所谓的表哥就是那样一个人么?为了往上爬,可以不择手段,可以不惜代价,可以设计陷害一个对他有知遇之恩的人? 就算是昔日深爱的女人求他,也无动于衷。 名利,真的如此重要么? 正在晏双飞出神之际,突然听得身后一身闷响,接着便传来一声惊呼。若是晏双飞所听不错,那是裴兮远的声音。 晏双飞和梁烜都闻声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用手臂将裴兮远勒住,并将手中的长剑置于他的脖颈处。裴兮远吓得眼睛睁得老大,努力想要去看那黑衣人的脸,却被牢牢固定住,昂不起头来。 黑衣人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他的面貌,他后边还跟着三名同样装束的手下,整齐排成地一排,目光同样的凛冽。、 “你,你们是谁……要做什么……”裴兮远下意识地问出口。 “识相的就把太子给放了,不然要你小命!”领头的黑衣人冷言道。 晏双飞有些愕然地看向梁烜,用眼神质问当前的情况。梁烜轻轻地摇了摇头,表情同样严肃且阴沉。 “不好,有人劫狱!”一个巡逻的士兵突然发现了牢内的异样,忙忙大喊了几声,招来了一队守卫的侍卫。 “给我滚开,不然要了你们大人的命!”黑衣人见侍卫们欲要包围自己,冷声喝道。 侍卫忌惮裴兮远的安危,只好退出去数步。裴兮远并未言语,只是阴着个脸沉默着,那神情却并不像是在害怕,反而像是在思考。 黑衣人见众人退开,冷下眼眸,道:“快点给太子开门!” 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做不了决定。 “你们还想不想要这位大人的性命了?!”黑衣人见众人犹豫,又加重了手中的力道。 “开门!”侍卫首领咬咬牙,向着身边的侍卫吩咐道。那侍卫听言,只得慌慌忙忙地跑了过去,将梁烜的牢门打开。 黑衣首领后边的一个黑衣人走了过来,一剑便劈断了梁烜脚下的铐链,沉声道:“太子,你没事吧?” “你们是……”梁烜狐疑地看了来人一眼,低声询问道。 “是大将军派我们过来的,此处不方便说话,还请太子随属下出去,大将军在外边等着太子。”黑衣人也低下了声音,毕恭毕敬地说道。 “烜哥哥……”晏双飞正要阻止,梁烜却伸出手示意她停止,并对着那黑衣人道:“好,我随你们出去。” “嗯,太子随我来。”黑衣人点点头,便拉住梁烜的胳膊,往外走去。 其余两名黑衣人也保护在梁烜四周,警惕性地看着一旁的侍卫。黑衣首领依旧挟持着裴兮远,慢慢地往监牢外移动。 晏双飞跟着他们出了监牢,便见着一辆马车和三匹骏马已然停在门口接应,外边的侍卫不知为何都已经消失不见。 “太子,快上车!”黑衣人叮嘱道。 梁烜点了点头,跳上马车,又睇了晏双飞一眼,道:“七七,你是局外人,还是快回将军府吧。” “不。”晏双飞斩钉截铁地拒绝,也跳上了马车,靠着梁烜坐下。“烜哥哥,我陪着你。” “七七……”梁烜皱起了眉头,还想说话,晏双飞却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梁烜轻叹一声,终是无奈。 那三名黑衣人也随着上了马,黑衣首领挟着裴兮远上车,驾着马车,行驶了好一段距离,才将裴兮远扔了下去,冷言道:“败类,敢诬陷太子,若不是太子仁慈,定要你性命!” 裴兮远连滚带爬了几圈,才停了下来。他小声*着,却恶狠狠地瞪着那黑衣首领。黑衣首领也不再同他周旋,一道长鞭便驾着马车飞驰而去。 待来到一竹园深处,马车才缓缓地停了下来。黑衣人全数下马,为首的冲着梁烜道:“太子,请下车。” 梁烜点点头,正要下车,晏双飞却将他的手拉住,一脸肃穆。梁烜勾了勾唇角,反手握住晏双飞的手,示意她没事,别担心。 晏双飞跟着梁烜下了车,这才发现这竹园深阔似海,一望无际。不远处,有一间修葺精致的竹屋,型格不大,看上去却是幽深静谧,诡异异常。 “太子,这边请。”黑衣人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为首的哪一个,他弯腰领路,将梁烜和晏双飞带到了竹屋之中。 竹屋虽小,各式布置却不简单。梁烜和晏双飞在竹椅上坐下,细细打量着这个竹屋,以及竹墙上悬挂的各种字画。黑衣首领恭敬地说道:“还请太子稍后片刻,大将军随后便到。” 梁烜含笑点了点头,那黑衣人见状,便退了下去。 待黑衣人没了踪影,晏双飞这才敢靠近梁烜的耳边,轻声问道:“烜哥哥,这黑衣人你可认识?” 见梁烜摇头,晏双飞内心的不安愈加浓烈。“烜哥哥,刚刚在牢房之中,他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大将军’三字,分明是想要陷你和大将军于不义,你为何要跟他出来?” 梁烜的罪名虽然大,但并不是没有转机,可若是摊上“逃匿”的罪名,便是不打自招了。这些黑衣人显然不是大将军派来的,不然也不会将大将军的名讳故意说与那些牢房侍卫们听。 096 幕后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看看他们到底要玩什么花样。”梁烜轻笑一声,那些细节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将计就计而已。 “可是,敌在暗,我在明,这个地方瞧着诡异复杂,万一……”晏双飞心急地提醒道。刚刚在牢房里她就劝他不要以身试险,可是他就是不听,现在也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接下来又会面临什么。 “七七明知道危险,为何还要执意跟过来呢?”梁烜避重就轻,刻意转移话题,目光却是灼灼定格在晏双飞的脸上。 晏双飞撅了撅嘴,轻叹一声。“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冒险。” “七七对烜的情谊,烜必定铭记在心。”梁烜握紧了晏双飞的手,满脸柔情。 晏双飞目光一僵,不知为何眼前突然浮现起段祁沨那张淡漠的脸,心跳竟然漏了几拍,手也下意识地从梁烜手中抽了出来。 梁烜一怔,正要开口询问,突然觉着一阵头晕,眼睛虚弱地眨了眨,便倒在了地上。晏双飞才要去拉他,自己却也感觉到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也倒了下去。闭眼的时候,眼眶里似乎朦胧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 “咳、咳。”梁烜轻咳一声,动了动身子,眼睛也慢慢睁开来。晏双飞瘫倒的身子逐渐浮现在他的眼前,他慌忙拉住她的手,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奈何她昏迷得很沉,丝毫没有反应。 “你的眼里,就只有她么。”一个娇媚的声音响起,梁烜错愕地撇过头,只见淑妃季芙正站在他身后,一脸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是你?”梁烜站起身来,正视着季芙。 季芙娇媚一笑,朗声道:“我就不信太子殿下没有怀疑过芙儿……” “淑妃娘娘在晚辈面前自称‘芙儿’,不觉得羞愧么。”梁烜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索性在一边的竹椅上坐下。 “呵呵呵呵呵……”季芙一阵轻笑,踮着脚慢慢靠近梁烜,纤纤美指伸向梁烜的脸,眼看就要触到,却被梁烜躲开。 “太子殿下就这样害怕芙儿么。”季芙并不觉得尴尬,反而在梁烜身边坐下,挑眉问道。 梁烜冷下脸,道:“淑妃娘娘,还请自重。” “自重?!”淑妃冷笑一声,“呵,那地上躺着的这位有夫之妇,又何曾‘自重’过?太子殿下不也是喜欢得不得了么。” “请你不要侮辱七七。”梁烜冷眼回道。 “七七?”淑妃似笑非笑,玩弄起左手小拇指上边那长长的指甲。“叫得可真是亲热呢……不知道段将军听到后,又会是个什么反应。” “……”梁烜板着一张脸,不再言语。 “不过,偷情的味道,一定要比光明正大的爽吧……这小妖精和芙儿比,不知道谁的床上功夫更胜一筹呢……” “啪——”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梁烜站起身,猛地便甩了季芙一巴掌。季芙下意识地捂住脸,瞪大了眼睛看向梁烜,眼里是无尽的愤怒和嫉妒。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小贱人打我?!” “嘴巴放干净点,她不是什么‘小贱人’,别拿她同你比。”梁烜侧过身,语气冰冷到了极点。 季芙捂着疼痛的左脸,不甘心地瞪了地上昏迷的晏双飞一眼,也撇过脸去,刻意刺激道:“太子殿下,你现在是糊涂了么?为了一个女人,连江山都可以放弃了么。” “我的事,不劳娘娘费心。”梁烜并不正面回答季芙的问题,冷冷地撂下一句话,接着又问道:“娘娘今夜将梁烜找来这里,为的又是何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你了,突然很想见你。”淑妃放下捂着脸蛋的手,慢慢地靠近梁烜,又伸出手臂从后面将梁烜的腰紧紧环住。“烜,你为何待我总是不冷不热呢,知不知道,这样很让芙儿伤心啊……” “淑妃娘娘,请自重。”梁烜并没有躲开,只是冷冷地应道。 “哼,每次都是这句话呢。”季芙不甘心地又加大了力道,紧紧地缠着梁烜,手掌还不断延伸,在他的胸腹不断婆娑。“谁知道你心里,是不是真这样想的……” 梁烜咬了咬牙,猛地伸手将季芙的手从身上拉开,一个闪身,便逃出了季芙的怀抱。季芙重心不稳,趔趄着跌倒在地,狼狈不堪。 “梁烜你……”季芙气急,站起身来,指着梁烜便大骂道,话才说到一半,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 “好,好,很好!”季芙冷笑着,手握成了一个拳头,目光阴冷无比。“既然你对我不仁,休怪我不义!” “淑妃娘娘这是在威胁梁烜么?”梁烜轻哼一声,转过头去,一脸轻蔑地看着季芙。 季芙并不被他那神色所影响,倒是咧开嘴笑着,冷冷地讽刺道:“太子殿下,可不是芙儿想威胁你,只是你那亲弟弟亲自找到芙儿,说要同芙儿结盟,你说芙儿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梁烜脸色一僵,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是说……这一切,都是二皇弟做的?” “可不是。”季芙“咯咯”地笑了几声,这才应道。“我还道他速度惊人呢,才同我结盟不久,便想出了这般计策,还瞒着我独自就把事儿给办了,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呢。” “呵,也少不了你在父皇面前煽风点火吧。”梁烜冷笑道。 “太子殿下谬赞,芙儿只是心领神会地稍稍帮了自己的盟友一把而已,也没出什么力,太子殿下应该去谢谢你的亲弟弟才是。”季芙一脸温柔的笑意,却藏着无尽的嘲讽和自得。 “呵呵,多谢淑妃娘娘提醒。”梁烜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季芙继续玩弄着那华丽的指甲套,似是漫不经心地道:“芙儿对太子殿下甚是倾心,还想着要帮殿下一把……只可惜,殿下却不懂得怜香惜玉,刚刚那一巴掌,可是好疼呢……” “淑妃娘娘,梁烜还是那句话,我的事,不劳娘娘费心。”梁烜丝毫不为所动,淡淡地应道。 “你——”季芙气得将那指甲套掰了下来,狠狠地扔掷在地上,冷眼看向梁烜。“梁烜,话不要说得太绝,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 097 逃亡 “我梁烜再不济,也不会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梁烜丝毫不理会季芙的挑衅,铮铮而言。 “呵,可是不违背自己的心意,便要牺牲自己的性命呢。”季芙冷笑一声,轻轻挑了挑黛眉,指了指仍在昏迷之中的晏双飞。“不过,有佳人陪葬,倒也是安慰……” “你以为凭你那几个侍卫,就能拦住我么。”梁烜话音刚落,便将晏双飞从地上抱起,往门口冲去。 电光火石之间,那四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挡在了门口,举起剑齐刷刷地朝着梁烜刺来。 眼看那四把利剑已到眼前,梁烜紧抱着晏双飞,飞身连踢,最侧边的一人的剑被一把踢下,其余三剑也被梁烜尽数躲开。他一边紧搂着晏双飞的腰,一边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利剑,朝着那四人刺去。 梁烜很是轻松地躲过其中两人的包夹,纵身便是一个回旋踢,狠狠将其中一人踢倒在地,右手握剑狠狠往身后刺去,直中另一人的胸口。被踢的那人捂住小腹,痛苦*,而被刺中的那人应声落地,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剑气森森,梁烜丝毫不显犹豫,又是一剑划过。只见那跌倒的黑衣人脖间黑红一道,毒血竟然顺着脖子汩汩流淌而出。 剑上有剧毒!梁烜恶狠狠地瞪了一旁安然看戏的季芙一眼。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心狠到了这个地方,竟然要置他于死地。 “神不知鬼不觉地置烜于死地,还能嫁祸大将军将我从狱中劫出,淑妃娘娘果然好计谋。”梁烜拿剑指着余下的那两名黑衣人,冷笑道。 “太子殿下还是如此聪明,只是如此经天纬地之才,却不能为我所用,真是可惜、可惜。”季芙轻声笑着,猛地冷下了声音,“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黑衣人听言,举起剑便又朝着梁烜刺去。梁烜嘴角一勾,轻蔑一笑,轻巧地躲了过去,又是飞身一踢,两名黑衣人尽数倒地。他举起剑,正要刺下,突然觉着头脑一阵晕眩——刚刚那*竟然还没用完全解除! 眼看那两名黑衣人又要站起,梁烜却快要站立不住,只得咬咬牙将剑扔下,抱着晏双飞便出了竹屋,飞身上马,疾驰而去。 “唐麟,看你的了。”季芙轻笑一声,将竹墙上挂着的弓箭递给那黑衣首领。 名为“唐麟”的黑衣人接过弓箭,箭才刚刚上弦,似乎不经瞄准,便射了出去,犹如冷风呼啸而过,速度之快、力道之深可见一斑。唐麟勾了勾嘴角,扬起一抹诡异的微笑。 “娘娘,要不要追?”片刻之后,唐麟轻声问道。 “追。”季芙冷下了眸子,“死要……见尸。” ———————————————————————————————— 梁烜骑于马上,紧拥着怀里昏迷的晏双飞,在竹林深处转了许久,还是没能找到出口。眼看自己的神智越来越迷糊,他只好抱着晏双飞下马,盘坐于地上,用内力为自己逼毒。 眼前渐渐清晰了起来,意识也逐渐恢复,梁烜接着又为晏双飞输入了一些内力,这才拥住她,轻唤着她的名字。 “七七,七七,醒醒。”梁烜轻拍着她的脸,轻声唤道。 “唔,刚才怎么了……”晏双飞渐渐有了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嚷道。她一见梁烜苍白的脸,心顿时一凉,忙忙问道:“烜哥哥,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没事,刚刚我们中了迷香,所以才会昏倒。”梁烜言简意赅地解释着。 “迷香?是那个幕后人下的迷香吗?你见过他了?”晏双飞一看他们身处竹林之中,便知晓是从屋里逃了出来,好奇地追问道,“他是谁……是不是,是不是……” 晏双飞想说“梁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她害怕那个答案,害怕听到她所不希望却很可能的结果。 “是淑妃。”梁烜轻咳一声,淡淡道。 “淑妃?”晏双飞又是一惊,却又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内心如释重负,只是这样的释然却再一次被梁烜的话一扫而空。 “她说,是二皇弟的主意……二皇弟,和淑妃结盟,策划了这一切。” 晏双飞当场愣住,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二皇弟平日里不理世俗,与人无争,我还以为他对所谓的‘太子之位’并不在意。若是早知他渴望那储君之位,当初同他坦诚一谈便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烜哥哥……”晏双飞鼻子一酸,握紧了梁烜的手。 “烜不怕受陷害,只是难为七七了,要跟着烜一起受苦。”梁烜的手覆上晏双飞的手背,将其紧紧包裹。他淡淡地笑着,一脸温柔。 “我没事。”晏双飞喃喃低语,又试探性地问道:“烜哥哥,梁烨那样对你,你会怎么办……” “呵,如今物是人非,我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光华四射的太子,若是想报仇,也没有这个能力了。”梁烜苦笑一阵,伸手摸了摸晏双飞的头。“你呢,跟着我这个逃犯,不怕吗?” “不怕。”晏双飞用力摇头,一脸坚定地看着梁烜。 “呵,伤心事不提也罢,既然我们都安全,就快点离开这里罢。”梁烜轻笑一声,握住了晏双飞的手,试了试她的脉搏。“七七,现在觉得怎么样?可以走吗?” “嗯……”此时的晏双飞已然失落到了极点,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闷闷地应了一声。 梁烜苦笑了一阵,便将她拉起,有些吃力地扶她上了马车,自己也跃身上去,拥住她并拉住缰绳。 马慢慢地往前行进着,这片竹林却似乎是一个迷宫,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样子,不禁让梁烜倒吸了一口冷气。 “烜哥哥,我们……要去哪里?”寒风袭来,晏双飞感觉有些冷,在梁烜的怀里蹭了蹭,不安地问道。 “七七想去哪里呢?”梁烜用下巴轻抵着晏双飞的右肩,轻声反问。 “我也不知道……”晏双飞撅了撅嘴,叹了一口气。 梁烜勾了勾唇角,目光扫过这一片似海竹林,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苦涩。 098 定情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马儿在竹林之中走走停停,兜兜转转,依旧没有找到竹林的出口。晏双飞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回头错愕地看向梁烜,投去一些略带担心的目光。 “七七,别担心,能走出去的。”梁烜浅浅地笑了笑,笑容却如阳光般照亮了晏双飞的眼眸。有那么一瞬间,晏双飞似乎觉得,他们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那个情景,只要一个眼神,便能读懂彼此的心,安定、了然。 晏双飞慢慢地转过头去,抿着唇,不自觉地无声笑着,连眼睛都快弯成了月牙状。 “呵呵,七七怎么又笑了……”梁烜笑出声,轻声问道。 晏双飞讶异地回头,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又笑了?” “因为你在我怀里,你身体的每一个反应,我都能觉察到。”梁烜一本正经地说道。 晏双飞羞红了脸,忙忙就把脸撇向了一边,却没了说词。 “七七,若是可以,烜倒是宁愿这条路没有尽头,这样我便可以一直抱着你,感受你的一颦,一笑,欢乐,悲伤。”梁烜长叹一声,缓缓道。 不待晏双飞反应,梁烜却又兀自继续说了起来。“还记得第一天在花园见你,你穿着一条紫色纱裙,像是一位天上下来的仙子,翩翩立于池塘边上。轻风吹起你的发丝,却没能掩盖你那双灵动的眸子。从我的目光落在你脸上的那一瞬间开始,便再也无法移开。” “烜哥哥,你说得我都不好意……”晏双飞低下头,有些羞涩地说道。 “七七,听我说。”梁烜打断晏双飞的话,拥紧了她的腰身,让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的胸口。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你有着这样美好的名字,一如你的人一样,清新脱俗,惹人怜爱。”梁烜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容,似乎沉溺在了往日的回忆之中,神情无比陶醉。 “那日我太唐突,不由自主地便对你说出了那句‘适我愿兮’,本以为你会生气离去,可是你竟然与我有着同样的感受。你那句‘邂逅相遇,亦适我愿’,让我感动。” 晏双飞脸一红,想起第一次见面,两个人就借着诗经里的句子互表“心意”,心里又是窘迫又是羞喜。 “后来,听说你病了,便不由自主地想要去看你。你说,让我等你一个月,我哪里不懂得你的意思。婚姻虽是大事,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段将军,或许并不是你所愿。你选择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等你,谁叫我……谁叫我,也那般爱你。” 晏双飞猛地一惊,嘴不自觉地张开,却哑然无声。 这是第一次,她从梁烜的口中听到“爱”这个字。纵然他们一见倾心,纵然他们有过很多亲密的举动,纵然他们为了彼此可以不顾生死,可是,他们却从未同彼此说过这个字。 这一刻听来,心似乎被什么触动,浓浓的感动涌入,久而不散。 “七七,你可知,你是烜……唯一,深爱的女人。”梁烜轻声说着,语气里充斥着浓浓的温柔和情意。他的下颚抵着晏双飞的肩,侧脸摩擦着晏双飞的耳垂,微热的气息也尽数撒到了晏双飞的脖颈处。 晏双飞只感觉鼻子一酸,眼眶里似乎就骤然湿润了。回忆的匣子突然被打开,那美好的邂逅、甜蜜的相处、悉心的照顾尽数在她的脑海中回放萦绕。 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最初的心动? 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去面对现实?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连自己的幸福,都不敢去争取了。 “唯一,最爱。”梁烜重复着那两个词,坚定的语气里,透着真诚。 突如其来的感动让晏双飞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懵懂迷蒙的状态,她深深呼吸了一次,这才能发出声音。 “烜,晏双飞何德何能,有你这样疼我,爱我。” 梁烜轻声一笑。“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骏马继续前行着,步履缓慢。轻风习过,吹动竹叶沙沙作响,也吹散了晏双飞心间的怀疑和忧虑,甚至是那些曾经反复徘徊的犹豫。 “烜,等我们出去,不要回皇宫,也不要回临南,更不要回梁国。烜,你愿不愿意,带着我离开……离开这个复杂的地方……”晏双飞哽咽着声音,期待地问道。 梁烜仍然笑着,温柔的声音伴着那温热的气息,直达晏双飞的心里。“我愿意。” “不要皇位,不要天下,宁愿抛下所有的权势荣华?” “不要皇位,也不要天下,宁愿抛下所有的权势、荣华。”梁烜轻声重复着晏双飞的话,就好像许下誓言一般,字字坚定。 “哪怕……是天涯海角?”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有七七在身边,吾愿足矣。” “烜……”晏双飞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滴落了下来,她转过身子,伸手去摸梁烜的脸。那张俊美的脸一如初见时候那般干净,没有一丝瑕疵,虽然此刻苍白虚弱,却不减一分深情。 “对不起,对不起……”晏双飞小声哭着,嘴里不断地念叨着这三个字。 不知为何,心里又是甜蜜,又是苦涩。懵然之间,段祁沨淡淡的笑容又浮现在晏双飞的脑海之中。 或许他,也真实地存在她的心里,就如她一直没有忘记过梁烜一般。此刻,她不再去纠缠自问,她到底爱的人是谁。这个时候的她只知道,她不想让梁烜一无所有,她不想辜负他对她的一番心意,她不想放开这个真心疼爱她的人的手。 而段祁沨,他那般努力地撮合她和梁烜,知道她此刻的决定,也会欣慰吧。他和忆萱,也会因为她的退出而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傻七七……”梁烜捧着她的脸蛋,淡淡地笑着。“说什么‘对不起’,没有‘对不起’……” 晏双飞勾起唇角,虽然扭着脖子,还是忍着酸楚主动仰起了脸。梁烜哑然失笑,却还是温柔地俯下脸,四目相对,太多的柔情埋入了眼眸之中。 朦胧之间,梁烜的唇已然贴在了晏双飞薄而凉的唇瓣之上。吻密密麻麻地落下,晏双飞的脸被泪水打湿,却又被梁烜吻过,冰凉和温暖混杂,却无比舒坦甜蜜。 099 毒箭 梁烜吻得很浅,唇瓣只是在晏双飞的脸颊轻轻掠过,便悄悄离开。 “七七,扭着头,不疼么?”梁烜哑声问道。 晏双飞正沉浸在唯美的气氛之中,突然听见梁烜这样一问,心顿时冷了一截,睁开眼睛便嗔道:“要疼也是我疼,你急什么!” 说着,晏双飞转过身去,背对着梁烜。身子坐正了,果然轻松了很多,可是梁烜刚刚那不解风情的一问,却让晏双飞郁闷到了极点。 “七七怎么生气了?”梁烜假装不知,轻笑着问道。 “你管我。”晏双飞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索性不理他。 梁烜轻咳了几声,声音略显嘶哑。“七七,会骑马吗?” “不会。”晏双飞干脆地应道。 “呵呵,我教你。”梁烜并不被晏双飞的小任性所影响,环抱着她,拉过她的手,将缰绳放在她的手中。“握紧它,别害怕。” “你干嘛突然教我骑马啊?”晏双飞一边听着梁烜在她耳边悉心教导着骑马的要点和诀窍,一边好奇地追问着,已然忘记了刚刚的小生气。 梁烜却不回答,依旧耐心地说着骑马的时候要注意的地方,还不忘叮嘱晏双飞别分心,要专心记下。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好不容易等到梁烜的声音止住了,晏双飞忙忙抓住机会终结了“骑马教程”,手却攥着缰绳,兴奋得舍不得松开。 “嗯,那现在你来骑,我休息会儿。”瞧着晏双飞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梁烜淡笑着点头,手从晏双飞的胳膊上移开,环住了她的腰。 “放心,让你看看本小姐的厉害!”晏双飞胸有成竹地应着。现在他们正在竹林探路,不需奔驰而行,只需拉着缰绳掌握方向而已,晏双飞自然觉得轻而易举。 梁烜笑了笑,将头靠在了晏双飞的肩膀之上。晏双飞一愣,随即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脸上绽放。 月光渐渐淡了去,天边一抹红色出现,晏双飞这才惊觉,夜已经慢慢散去,黎明就要到来。 “烜,别睡啦,虽然我们还是没能逃出去,但是可以一起看日出哦。”晏双飞喜滋滋地说道。 见梁烜没有反应,晏双飞耸了耸肩膀,佯怒道:“喂,本小姐赏脸,陪你一起看日出,你还敢不领情?” 梁烜依旧不说话,脑袋沉沉地靠在晏双飞的肩膀上,没有一点动静。 “我说梁公子啊……”晏双飞才唤道一半,骤然没了声音。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转过身,下意识地用手去碰梁烜那苍白的脸。 手才刚要碰到梁烜的鼻梁,他的眼睛却猛地睁开,让晏双飞吓了一跳。 “喂,你干嘛啊!怎么突然睁开眼睛,会吓死人的呢!”晏双飞心有余悸,怒斥道。 梁烜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又看了晏双飞几眼,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哼,还指望你陪我看日出呢。”晏双飞没好气地嚷道。 “唔,那……我趴在你肩上陪你看,可好?”梁烜想了想,轻声问道。 晏双飞“扑哧”一笑,嗔道:“你这个懒虫!” 梁烜咧开嘴,无声地笑了笑,便又将头靠在了晏双飞的肩上,却没有闭上眼睛,而是静静地看着她。 “傻样。”晏双飞啐了一口,双手握着缰绳,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不久,一束日光射向了林间,天边染开一片赤红,甚是美丽。晏双飞呆呆地瞧着,不自觉地喃喃道:“烜,你看,好美……” “嗯……”梁烜轻声应着,语气里带着点慵懒。 “今后的每一天,我们都一起看日出,看日落,好不好?” “嗯,好……” “无论是在天涯还是海角,我们都要一起看,好不好?” “好……” “直到我们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我们也要一起看,好不好?” “……” 等不到梁烜的回答,晏双飞的眉头皱了皱,动了动身子,又问道:“好不好?” 梁烜还是没有回答。晏双飞一恼,猛地转身,斥道:“喂,梁烜,你倒是——” 声音戛然而止,晏双飞愣在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梁烜此刻竟然面如死灰,没有一点生机,连眼睛都是半睁不开的样子。他粗重地喘着气,似乎很是难受,目光涣散着,却努力定格在晏双飞脸上。见着晏双飞一脸惊慌的面容,他心里一疼,使劲力气挤出一丝微笑。 “烜,烜……你、你怎么了……你怎么了……”眼看梁烜的身子就要倒下,晏双飞慌忙抱紧了他的腰身。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梁烜虽然在努力微笑,可是脸上那痛苦的神情,却是让晏双飞寒到了心里。 “没,没……咳、咳!”梁烜还想要安慰晏双飞,无奈话未说完,鲜血便从口中喷薄而出。他重咳几声,残血顺着口角流下,无不狼狈。 “血……”晏双飞颤抖着手,慢慢地靠近他的领口。梁烜吐出来的血竟然是黑色的!血渍染黑了梁烜素色的领口,却染红了晏双飞的眼睛。 “你受伤了?你什么时候受的伤?哪里受伤了?为什么是黑色的血?为什么会流血?告诉我,你告诉我啊!”晏双飞的情绪近乎失控,她一手托着梁烜的腰身,一手触碰着他留有血渍的嘴角。泪水顺着脸颊无止境地淌着,朦胧着眼眶,晏双飞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这一切是否真实。她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幻觉,她看到的都只是幻觉。 梁烜的眼睛已经快要睁不开,他撑着一口气,努力抬起胳膊,颤抖的手抚上晏双飞的脸颊。“七,七七……对不起……我不能、不能陪你……天涯海角……日出……日落……”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我不听!我不接受!你不可以对不起我!”晏双飞用力摇头,抱紧了他的身子。“你答应过我的,要带我离开这个地方,要疼我、爱我、宠我一辈子,要陪我天涯海角地看日出日落……直到,直到我们变成了……老公公、老婆婆……” “对,对不起……”梁烜用力挤出一抹笑容,却那般凄凉无力。他憋足了力气,挣脱开晏双飞的怀抱,猛地便往地上跌去。 “七七……记得,骑马,快……逃……” 梁烜的声音破碎在了空气之中,晏双飞却听了个分明。她捂住了嘴,眼看着梁烜背对着她跌倒在地,一支被折断的箭赫然插在他的右肩背之上,触目惊心。 100 情殇 晏双飞慌乱地扯着缰绳,将马停下,一个翻身便也跌落在了地上,趔趄着连走带爬奔向梁烜,将他的身子拥入怀中,手却下意识地轻轻触碰着那支被折断的毒箭。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怎么都不和我,不和我说呢……”晏双飞的嘴唇颤抖着,声音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梁烜眼眸紧闭,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力气。他苍白的脸上开始泛起了乌黑之色,渐渐扩散蔓延,整个脸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烜,烜,你不要吓我,这不好玩,你不要吓我……”晏双飞猛然深吸了一口气,手指下意识地往他的唇鼻之间探去。气息微弱似无,脸上也是冰凉一片! 正当晏双飞惊慌失措之际,一个黑影从眼前闪过,周边竹叶沙沙作响,甚是诡异。 “哼,终于找到你们了。”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晏双飞转身看去,一名黑衣人就站在离他们不到两米处,目光凛凛地看着他们。从他的身形和手中之剑可以看出,他正是昨晚劫狱的黑衣首领。 晏双飞将梁烜的身子慢慢放下,站起身来,指着那黑衣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追杀我们?” “你无须知道太多,我也只是奉命行事。”黑衣人目光一寒,也不再同晏双飞废话,举起剑便朝这边刺来。 黑衣人出手太快,晏双飞竟然无从躲避,愣在当场。突然,又是一个身影在眼前闪过,将晏双飞护于怀中,飞身一踢,那黑衣人的剑差点掉落。 “烜哥哥?!”晏双飞又惊又喜,大声唤道。 梁烜的面容依旧阴沉泛黑,却努力挤出一丝笑意,顺势将晏双飞抱上马,正要猛击那马腹,黑衣人却又举着剑刺了过来。 梁烜的手离开骏马,支撑着身子躲避黑衣人的步步紧逼。载着晏双飞的马慢慢地移了两步,又停了下来。晏双飞知晓自己帮不上忙,只得乖乖地坐于马上,悬着一颗心为梁烜祈祷。 身中剧毒的梁烜明显落于下风,几招过后便再也使不出力气,身子瘫然倒下,目光却凛冽地射向那黑衣人。 “哼,中了剧毒还能躲我几招,不愧是梁国的‘前太子’。”黑衣人讥讽地说道。晏双飞的心猛地一疼,看向梁烜,只见他紧咬着唇瓣,呼吸似乎很是艰难。 晏双飞还在出神之际,黑衣人却举起手中的剑,猛地一刺。利剑抽出之时,一股黑红的血液沿着剑身汩汩流出,梁烜胸口的衣襟几乎染透,触目惊心。 “烜——”晏双飞撕吼出声,就要下马。梁烜却撑着一口气,将手掌摊开在半空之中,好一会儿才发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不,不要下来……逃,快逃……” “哼,想逃,没那么简单。”黑衣人掏出一枚信号弹猛地往地上一掷,随着那声音在竹林之中响起,黑红色的烟雾也升上了天空。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他那些分散了的侍卫们便都会赶到这个地方。 梁烜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憋足了力气,翻身滚到那黑衣人的脚边,猛地便将他的左腿紧紧抱住。黑衣人一愣,随即恶狠狠地斥道:“哼,命倒是硬得很!我就不信你能挨过这剑上的剧毒!” 说着,黑衣人握紧了剑柄,猛地往梁烜背上又是一刺。 “啊——” “烜哥哥——” 梁烜的嘶吼和晏双飞的呐喊声同时响起,在竹林之间回旋许久才渐渐散开。梁烜的眼眶已然深红,目光却是坚定不屈。晏双飞咬紧了唇瓣,一股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却浑然不觉。 “该死!”黑衣人杀红了眼睛,拔出剑来,又狠狠地刺了下去。梁烜的表情狰狞着,这一次却咬紧了牙关,不发出一丝的声音。 “不要……不要……”泪水如泉涌般汩汩流出,湿了晏双飞的脸颊。她捂着嘴,意识似乎已经被抽空,只会默默地摇头,摇头,再摇头。 黑衣人见梁烜已经身中数剑,黑血遍地,便要去捉拿晏双飞,无奈梁烜却紧紧地抱住他的腿,力气之大,竟然让他动弹不得! “七,七七……逃……快逃……”梁烜死死地抱着那黑衣人的脚,任凭他狠狠地踢踹,也不动丝毫。 “不……我不要……”晏双飞朦胧着眼眶,一个劲地摇头。她怎么可以走,她怎么可以丢下梁烜一个人走。 “走啊——”梁烜怒红了眼睛,憋足了气大声吼道。 黑衣人气急,猛地一用力,将梁烜的身子甩了出去。黑衣人内力深厚,梁烜被狠狠一甩,身子撞到了竹干之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烜哥哥——”晏双飞又是一声大呼。梁烜应声倒地,大吐了几口黑血,却还是支撑起身子,努力让自己能够看到晏双飞。 “七七……快走……” 话音才落,梁烜终于支撑不住,头重重地磕在了地上,整个身子也瘫了下去,再没了动静。 “烜哥哥……”晏双飞轻声呢喃着,目光空洞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黑衣人瞟了梁烜一眼,冷笑一声,便朝着晏双飞紧逼过来。 晏双飞回过神,猛地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往马身上一击,大喝一声:“驾——” 骏马疾驰而去,晏双飞的眼前朦胧一片,已经分不清楚前方是路还是尽头。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原来,是段夫人。” “听说你受伤了,过来看看。” “苦口才是良药,不喝药,身子怎么好得起来。” “不知为何,今日在花园里见你第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亦不知为何,每次见你,都会不自觉微笑。好像是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好像,有种莫名却浓烈的熟悉。” “那,一辈子待在烜哥哥的怀里,可好?” “傻七七,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七七可知,在烜心里,无论经过多少时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七七,不是情。” 烜哥哥,我突然好怀念我们初遇的那些日子,虽然彼此并不熟知,却凭着一种直觉,倾心相许。 烜哥哥,我好恨自己,曾经竟然会因为别人的一些恶意挑拨而怀疑你,甚至还去质疑你对我的感情。 烜哥哥,我已经决意不再去寻那所谓的“天命”。无论你是不是太子,是不是未来的皇上,我都已经决心留在你的身边。可是,为什么你却离我而去了呢。 “七七,你可知,你是烜……唯一,深爱的女人。” “不要皇位,也不要天下,宁愿抛下所有的权势、荣华。” “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有七七在身边,吾愿足矣。” 烜哥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去天涯,去海角,看日出、日落。你答应过我的,为什么却不守信诺了呢。 泪水迷离了眼眶,也湿了心脏。 前方一片迷茫,你走了,我又该,何去何从。 101 坠崖 太阳冉冉升起,一条条金线在竹林间穿插,雾气渐渐散去一些,青翠的竹叶伴着轻风沙沙作响,却唤不醒马背上那女子冰凉的心。 骏马疾驰,虽然是毫无目的地往前,却鬼使神差般地逃出了那如迷宫一般竹林。晏双飞驾着马,眼前终于不再是清一色的竹枝,慢慢地,一座高峰印入她的眼眶。 晏双飞往后看了看,并不见那黑衣首领的身影,稍微舒了一口气。她坐于马上,拉着缰绳,沿着山路行进了一段距离,却见前方依旧是上山的路,并没有另一条支道。 既然不能回竹林,也找不到其他的出口,便只好上山。或许到了山顶,能够找到另一条下山的路,便可以离开这个地方。晏双飞想着,只得用脚轻轻夹了夹马腹,慢慢地往山上走去。 山路虽然崎岖,却也是条理分明。晏双飞默默地前行着,努力想将思绪抽空,那血淋淋的一幕幕又在她脑海兜转放映,怎么也抹擦不掉。 她又如何忍心将梁烜独留在那里,只是他拼死护她安全,她怎么可以辜负他的心意。 他身上全是伤,连流的血都是黑红的色彩,却还是拼着最后的气力为她制造逃跑的机会。 梁烜,你放心,我一定会听你的话,逃出这个地方。 梁烜,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回来这里,带你回家。 梁烜,你放心,不报此仇,我晏双飞——誓、不、为、人。 “哼,还想跑?看你能跑到哪里去!”一声冷笑骤然在晏双飞身后响起。 晏双飞猛然回头,却见那黑衣人竟然阴魂不散,躲在高高的树干之上,阴寒着眸子凝视着她! “你……”晏双飞心里一急,正要策马而逃,却见梁烜并未被黑衣人挟持,立刻问道:“梁烜呢?你把他怎么了?” “呵,那个废太子,都被毒得没气了,我还能将他如何。”黑衣人冷笑一声,无不讥讽地说道。 虽然料过这样的结局,晏双飞听来却还是悲痛万分。她咬咬牙,锋利的眼神射向那树干之上。“你想要什么?” “什么?”那黑衣人一愣,讶异反问。 “权势?地位?金钱?美女?”晏双飞冷着声音,毫不慌乱。“无论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肯投靠明主,我必会满足你的愿望。” “投靠明主?姑娘所指的‘明主’又是……”黑衣人似乎来了兴趣,勾起唇角,笑问道。 晏双飞轻笑一声。“呵,你叫我‘姑娘’,难道你不知道我是当今皇上御封的‘云骑夫人’吗?!” 黑衣人明显一怔,却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你是段将军的女人?” 晏双飞挑眉,并不答话,却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若是段将军的女人,为何又同那废太子牵扯在一起?甚至于……他还肯为你连性命都不要。你这话也太足以为信了吧!”黑衣人一脸狐疑,质疑道。 晏双飞苦笑一阵,却依旧坚定地说道:“信与不信,全在于你。若你信我,将我护送回将军府,并向皇上揭发淑妃阴谋,皇上与将军都必会重重有赏。若你执意同淑妃狼狈为奸,只要我失踪一日,将军定会派人寻找。待真相大白之日,你也只会成为淑妃的陪葬品罢了。” “姑娘所说,似乎句句在理,只是……”黑衣人轻声一笑,略带讽刺的目光射向晏双飞,让晏双飞猛地一怔。“姑娘似乎忘记提醒在下,在下可是杀死太子的凶手,皇上又怎会轻饶于我。” “你……”晏双飞故意隐去这点,不料却被黑衣人察觉,顿时语塞。 “无论你是不是云骑夫人,我既已为娘娘效命,定不会投靠他主。姑娘同那废太子重情重义,在下佩服,但在下有命令在身,不得不取姑娘性命,得罪了!”黑衣人不再同晏双飞多言,飞身从树上跃下,便向着晏双飞袭去。 晏双飞心下一惊,见策反不成,只得咬紧牙关将头上的发簪取下,猛地往马身上一扎。骏马当即嘶吼一声,便疯一般地向前奔去。黑衣人扑了个空,恨恨地啐了一口,踏着轻功追了上去。 虽然太阳已经高高升起,但是山间的寒气很重,特别是越往上,冷风飕飕,如刀般割在晏双飞的脸上。晏双飞拽紧了缰绳,求生的本能让她顾不及脸部的疼痛,趴着身子紧贴在马上,向前奔去。 黑衣人轻功不差,虽然骏马受了刺激跑得很快,他却也紧随其后,同着晏双飞隔开不到五米的距离。 “驾——”眼看黑衣人就要追上,晏双飞又一次用簪子扎向马身。 骏马飞驰,却突然长啸一声,前腿猛然抬起,将晏双飞狠狠地甩了下去。晏双飞头部被重重地磕到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她支撑着身子站起来,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前方,竟然是悬崖! 黑衣人也追了上来,见晏双飞摔下马,冷笑着看向她。山路崎岖,骏马奔驰的飞速也让晏双飞有些受不住,这才刚刚从地上站起,晏双飞又猛地呕吐起来。 “姑娘,你逃不掉的。”黑衣人轻笑一声,嘲讽地说道。 好一会儿,晏双飞才慢慢地抬起头,虚弱却无比坚定地看向他。“想要我的命,你还没这个资格。” “哦?那我倒要看看,我是怎么个没资格法!”黑衣人目光一凛,举起剑便往晏双飞刺来。 晏双飞冷笑一声,在那黑衣人举剑的一瞬,纵身一跃,身子躲过了黑衣人的毒剑,却飘向了悬崖之外。 “你——”黑衣人惊叹一声,试图伸手去拉,奈何晏双飞的身子已然跃下,距离太远无法够及。 黑衣人诧异的眼眸渐渐消失在晏双飞的视线之中,寒风嘶吼呼啸,充斥着晏双飞的两耳。晏双飞闭紧了双眸,由着身子不断下落。 就算死,我的命也该我自己了结,绝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可是,我不想死,我要活着,给梁烜报仇,还梁烜一个公道。 老天爷,我不能死,不要让我死。总有一天,我要回来,给梁烜报仇,还梁烜一个公道。 我不会死的,不会…… 102 寻觅 旭日高升,阳光在竹叶之间密密麻麻穿梭交织,轻风拂过,竹叶亲昵婆娑,抖动起阵阵晨乐。 “七七、七七!”几声疾呼在竹林间响起,焦急而响亮的声音在幽深静谧的竹林中显得十分突兀。 季芙独坐在竹屋的厅堂之中,静静地品着茶。一名身着华丽的紫衣男子风风火火地疾走而入,环顾四周之后,焦急地冲着季芙问道:“人呢?” “人?什么人?”季芙轻抿一口清茶,反问道。 男子微怒,加重了语气。“别同我装蒜,你把七七怎么了?” “七七,七七,又是七七。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你们兄弟俩如此挂怀?”季芙轻哼一声,又是讽刺又是嫉妒。 梁烨逼近季芙,眼里没了往日的戏谑,满是严肃。“淑妃娘娘,我是在同你认真说话。” “本宫也很是认真啊……”季芙轻挑黛眉,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微笑。 “淑妃娘娘,你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吗?!”梁烨冷哼一声,目光凛凛地射向季芙。 “二皇子切莫动气,本宫只是同你开个玩笑而已。”季芙见梁烨动了真格,忙忙笑着圆场。她心下一动,略带疑惑的问道:“你同那梁烜都唤那云骑夫人‘七七’,莫非……” “七七是我心爱之人。”梁烨打断季芙的臆测,言简意赅地说道。 季芙一怔,稍有些心虚,却还是强作笑颜说道:“二皇子倒是真性情,也不在乎那晏双飞已是他人之妇。” “我不同你闲扯,你先同我说,七七现在在哪?”梁烨不耐烦地摆摆手,道。 季芙轻笑几声,又刻意避重就轻。“二皇子消息竟然如此灵通,你怎知是本宫带走了她?” “天牢被劫,太子和云骑夫人双双失踪,虽然守卫说是大将军派来的黑衣人,但是大将军沉稳内敛,又如何会在这风口浪尖上明目张胆地劫走太子。” “所以你就想到了本宫?二皇子果然同本宫心有灵犀一点通啊……”季芙讪笑道。 “呵,就只怕淑妃娘娘聪明反被聪明误啊。”梁烨冷笑一声,“难道你认为,我能想到的东西,父皇就想不到吗?” “呵呵呵呵……”季芙一阵轻笑,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甚是得意。“那二皇子又可曾想过,太子通敌叛国、企图谋反一事,也是漏洞百出;可是,皇上不也是信了。” 梁烜一怔,试探性地问道:“是你同父皇说了些什么吗?” “皇上对本宫疼爱至深,自然对本宫说的话深信不疑。”季芙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淑妃娘娘果然机敏过人,心机之深,让烨佩服。”梁烨轻声说着,表情里却看不出几分喜悦的色彩。 “本宫也只是配合二皇子罢了,二皇子又何须自谦呢。” “什么意思?”梁烨蹙眉,好奇地问道。 淑妃轻笑一声,缓缓道:“二皇子平日里一派与世无争的样子,没想到这会儿为了那储君之位,甚至连残害自己兄弟,也是阴狠至极啊……” 梁烨眼底的疑惑越来越浓,他正要追问,一名黑衣人却从屋外走了进来,跪倒在地。 “娘娘……”唐麟见有外人在此,向季芙使了个眼色。 季芙脸色一僵,她本想让唐麟汇报情况,又碍于梁烨在场,怕他知晓自己对晏双飞不利。只是如今这情况,若刻意支开梁烨,又会招他怀疑。 “淑妃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梁烨?”梁烨见淑妃面露难色,疑心重重,却是一副云淡风轻地语气。 “呵呵,只是一些私事,不便劳烦二皇子。”季芙心虚地轻笑几声,又冷下脸对着跪在地上的唐麟道:“你先下去。” “是。”唐麟应道,默默地退了出去。 “淑妃娘娘,现在可以将七七交与我了吧?她是无辜的,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于她。”梁烨追问道。 季芙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梁烨的身边。“二皇子别心急,她在本宫这儿好好的,待会儿本宫就带她来见你。” 梁烨见淑妃这般说,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道:“那……大哥他……” 季芙一愣,心料唐麟应该已经完成任务,便应到:“二皇子觉得,本宫应该把那梁烜如何呢?” “目的已经达到,还请娘娘不要为难于他。”梁烨眸子一暗,心里突然泛起了丝丝苦涩。 “本宫还以为二皇子想要置其于死地呢,没想到二皇子还是顾念兄弟之情啊……”季芙嘲讽道。 梁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季芙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言,笑道:“那还请二皇子稍待片刻,本宫这就去接飞儿姑娘过来。” “嗯。”梁烨应了一声,默默地坐下,不再去看她。 季芙轻轻地笑了笑,便扬长而去。梁烨眼角的余光扫过季芙离开的方向,突然起身,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如何?事情可都解决了?”另一间幽深竹屋之中,季芙冷着声音,冲着唐麟问道。 “废太子中了毒箭之后,又被属下连刺几剑,早已一命呜呼。” 听闻梁烜已死,季芙长舒了一口气,却听唐麟又犹豫道:“只是……” “只是什么?”季芙忙忙问道。 “当时那位姑娘策马而逃,属下只好丢下信号弹,便去追那姑娘。待属下回去原地,那废太子的尸体已然不见……” “他们没有看到信号弹过去吗?!”季芙怒道。 “他们赶到之时,那尸体就已经不见了……但是这竹林之中,并未见过其他人出现……”唐麟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却无奈说道。 “呵,这倒是诡异了。”季芙冷笑一声,心却是猛地一颤,问道:“那……太子身边那个女人现下如何?” “那姑娘乘马逃至悬崖,便纵身跳下。属下见那崖高千尺,定不会有所生机。”唐麟心里虽然对晏双飞存有敬佩,却还是冷冷地说道。 “她……死了?!”季芙下意识叫出声,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一直以为晏双飞同梁烜有情,杀她也是断绝后患。若是她知晓梁烨也深爱晏双飞,必不会取她性命,做出这样影响她与梁烨结盟的事情。 门外,一抹紫色身影猛地一颤,顿时狂奔而去。 103 忘情 不知道兜兜转转了多久,梁烨这才寻到了竹林外的深山。此刻虽然已是晌午,山顶的寒气却还是很重。 梁烨跌跌撞撞地走近崖边,探身往下看去。悬崖陡峭,层层深雾萦绕,竟然深不见底!若是摔下去,必然是粉身碎骨,甚至寻不到一丝踪迹。 阵阵寒气伴着冷风在悬崖呼啸穿梭,梁烨面如死灰,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眼眶早已红到了底,似乎要透出火来。他的手紧握成拳,嘴唇微微颤动,连呼吸都变得异常沉重起来。 她,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么。 面对这深不见底的悬崖,是因为有多么绝望,她才足够有勇气迈出一步。 若是他早来一刻,便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了不是吗。 “七七——”梁烨扯开喉咙,大声嘶吼。山崖空旷,声音飞向很远,却得不到回应。 “七七——你在哪里——七七——” 泪水竟然从眼角溢出,却又被风吹干。梁烨的眼眸渐渐失神,嘴角抽搐着却又挂着几分苦涩的笑意。 突然,梁烨的腿一软,他索性坐了下去,伸展四肢,静静地躺在了冰凉的崖顶。地面再冷,也冷不过他此刻的心。 “七七,我是不是做错了。若是这一切要以你的性命作为代价,我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梁烨两眼空洞无光,喃喃自语。 “七七,对不起,我竟然连你都不能保护。可是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要跟着大哥过来……” “七七,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可只在你身边默默看着你,宁可不同大哥争,只求你幸福……” “七七——你回来啊——” 梁烨嘶吼着,任泪水打湿脸颊,任凛冽的寒风如刀般割过。 躲在暗处的季芙和唐麟均是一愣,唐麟下意识地看向季芙,沉声道:“娘娘,现在这情况……” “他对那女人用情已深,我们逼死了她,他定不会善罢甘休。”季芙冷冷地说道,却是十分镇定。 刚才她回到竹屋厅堂,没有发现梁烨的身影,便知道他已经听得了晏双飞遇害的消息,定是赶去了悬崖。她带着唐麟暗藏于此,却听见梁烨对晏双飞的深情告白,她自然也能意识到,梁烨对晏双飞的感情太深,绝对会羁绊他夺位的脚步。 “娘娘准备如何对付他?”唐麟又问道。 季芙轻笑一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眼底里闪过一丝阴鸷。“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季芙一边说着,一边向唐麟使了个眼色,便独自走向了梁烨。 “二皇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可是让本宫好找。”季芙靠近梁烨,略带嘲讽地说道。 梁烨一听淑妃的声音,紧闭的眼眸猛地一睁,身子也立刻站立起来。他红着眼睛,逼近季芙,手指着她冷冷地问道:“说,为什么杀她。” “杀她?本宫可没有想过要杀她。是她自己见梁烜死了,才跳崖殉情罢了。”季芙也不再打马虎眼,索性承认了晏双飞跳崖的事实,却将责任推到了晏双飞的身上。 梁烨哪里会信季芙的话,他冷笑一声,目光更加凛冽了。“淑妃娘娘真是好狠的心,谁都不放过……大哥,也死在娘娘的刀下了么。” “这不是正好圆了二皇子的意愿么……”季芙轻笑一声,丝毫不害怕梁烨的步步逼近。“梁烜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二皇子的储君之位定也是囊中之物。” “够了!”梁烨冷喝一声,瞪大了眼睛,让季芙也不由得骇了几分。“我不管你要杀谁……但是七七……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 “梁烨!”季芙也冷下脸,毫不示弱,“你最好认清楚状况,我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成大事者,怎可被儿女私情牵绊?!” “若是如此才可成‘大事’,我梁烨倒是宁可继续从前那与世无争的生活。”梁烨铮铮而言。 季芙很是嘲讽地一笑,曾几何时,她也有过这样的想法。只是现实往往那般残酷,而她心里最单纯的梦想,最终也会被摧毁、磨灭。 “事已至此,难不成二皇子还要杀了本宫为那女人报仇么?!”季芙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问道。 “杀人偿命,更何况……七七是我最爱的人……”梁烨咬紧了牙关,狠狠地吐出这几个字。眉头蹙紧,他握起拳头便猛地朝着季芙击去。 梁烨的拳头还未触及季芙的身子,他自己却闷闷地哼了一声,便倒了下去。季芙面不改色,只是轻哼道:“哼,自不量力。” “娘娘,他中了属下的迷魂针,两个时辰之后才能醒来。”唐麟走了过来,沉声道。 “嗯。”季芙点点头。“做得好。” 唐麟嘴角一勾,却又犹豫着问道:“娘娘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何必弄得如此麻烦?” 季芙睇了唐麟一眼,唐麟一愣,忙忙惶恐地低下头。季芙却并未责怪他多言,倒很是认真地说道:“留着他,还有很大的作用。” “可是他心念那位姑娘,若是……” “那就让他永远忘记那个女人。”季芙打断唐麟的话,眼底的阴鸷越来越浓。 唐麟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季芙。季芙玩弄着手中的那个瓷瓶,嘴角勾抹起一丝诡异的笑意,笑容里既有得意,又有莫名的哀伤。 这本是她为梁烜求来的,只是即使梁烜忘记了晏双飞,他也不会爱上她,更不会抛下自己的亲生母亲不顾,去为她打算。 但是梁烨不同,只要梁烨忘记了那个女人,便不会再有任何牵挂。 如果一个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牵绊于他,那么他的力量,将无限增大。 到那个时候,她自然也可以获得她想要的。 “唐麟,让他把这个服下。”季芙收起复杂的思绪,将瓷瓶递给唐麟。 唐麟接过瓷瓶,虽然心有疑惑,却不便明问,只得默默地接过瓷瓶,打开瓶塞,将里面的汁液灌入梁烨的口中,又使了内力让他全数吞下。 季芙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眼眸中的光却是阴狠无比。 “唐麟,你是不是想问,这瓶中装的是什么东西。”季芙笑问道。 唐麟一愣,忙忙低下头,道:“属下惶恐,不敢过问太多。” 季芙摆摆手,道了一声“无妨”,便转过身去,走近崖边。崖边寒风飕飕,却吹不动女子早已冰冻的心。 “这瓶水,名曰,‘忘情’。” 104 无影 “七七,醒醒,七七……” 几声温柔的低喃在耳畔回响着,晏双飞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前浮现起那熟悉而又温润如玉的轮廓。 “烜哥哥……”晏双飞喜极,竟然忘了管自己的处境,伸出手便要去拥抱他,谁知梁烜的身子却慢慢往后退去,躲过了晏双飞的拥抱。 “七七,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梁烜的声音飘渺入耳,那般虚幻又那般真实。 眼看梁烜渐行渐远,晏双飞急忙伸出手去拉他,不料才刚刚握住他的手腕,梁烜的身子却如同虚无一般,在晏双飞的指尖化作一缕轻烟,徐徐飘散而去。 先是手,再是身子,最后连那俊美的脸,也逐渐消失不见。 “烜——不要走!不要走——”晏双飞嘶吼着,却无济于事。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都不知泪水是何时润湿的脸颊。 待梁烜的身影没了一点踪迹,晏双飞这才打量起自己周围的环境。不知为何,她竟然身躺在一片草地之上,四周空旷娴静,抬头一看,便是蔚蓝的天空。 “我没死吗……这又是在哪儿?!”晏双飞喃喃自语,骤然之间,天空突然阴暗下来,层层乌云遮盖,连阳光都被裹得密不透风。 寒风呼啸肆虐而来,晏双飞下意识地搂紧了自己的身子,眼底却开始有了骇意。 “哈哈哈哈哈哈——”几声长笑突兀地在草地响起,伴着那嘶吼的厉风,显得诡异非凡。 “梁烨?!”晏双飞看清楚来人,诧异地叫出声。 梁烨冷笑着看着晏双飞,旁边的季芙也是一脸轻蔑且讽刺的笑容。 “哼,想逃吗?你以为你逃得掉吗?”季芙冷笑一声,凛凛而言。 “梁烨,你来了?!”晏双飞确定那个人是梁烨无疑,顿时喜极而泣。“快点救我,淑妃害死了烜哥哥,她还要杀我,你快点救我……” “傻女人,你难得看不出来,我和二皇子是一伙的吗?”季芙耸耸肩,看了旁边一脸冷酷的梁烨一眼,又将目光定格在了晏双飞苍白的脸上,讽刺道。 晏双飞看着梁烨一脸漠然的神情,顿时心慌。“梁烨,梁烨,我是七七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七七啊……” “梁烜死了,你也得死。”梁烨丝毫不顾及晏双飞的哭喊,冷冷地说道。 梁烨话音刚落,几名黑衣人便从天而落,目光凛凛,举起手中的剑便往晏双飞这边刺来。 晏双飞猛地站起身,往着另外一个方向奔去。黑衣人紧随其后,拿剑的势态咄咄逼人。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晏双飞感觉自己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前方却突然一片明朗,阳光穿破云层射了过来。 辽阔的草地上,一名男子静静地站着,轻风拂过他鬓角的发丝,扬起一个好看的幅度。 “沨哥?是你吗沨哥?!”晏双飞惊喜地叫出声,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段祁沨绝美的侧脸渐渐明晰,晏双飞激动得嘶吼出声,就要扑入他的怀里。 突然间,段祁沨身子一侧,旁边竟然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身边竟然还站着一位女子,虽然是背对着晏双飞,可那优雅的气质和美好的身段却印入了晏双飞的眼眸。 “你怎么了?”段祁沨淡淡地开口,很是随意地问道。 晏双飞的手僵在半空中,并没有拥住段祁沨的身子。她定在了离段祁沨一米的距离,又是欣喜,又是失落。 “沨哥,后面那些人要杀我……沨哥救我……”晏双飞喃喃道。 黑衣人在晏双飞身后停下,略带紧张地看向段祁沨。段祁沨轻声一笑,却握住了身边那名女子的手,很是讽刺地反问道:“你陪着别的男人去送死,还想要我救你?” “我……”晏双飞语塞,竟然说不出话来。 “更何况,你我非亲非故,我又为何要救你呢?”段祁沨轻蔑地哼了一声,拥紧了身边之人的腰身。“我的心里,只有她一人。” 晏双飞咬紧了唇瓣,定定地看着那女子。她只能看到那女子的背影,却能感受到此时此刻她脸上得意且讽刺的笑容。 “拿命来——”见段祁沨并不过问晏双飞的事情,身后的黑衣首领低吼一声,便提剑往晏双飞这边刺来。 晏双飞下意识地转身,碰上那黑衣人凛冽的目光,眼睛逐渐放大。 “不——”晏双飞撕吼着,眼睛睁得老大,身子却突然坐起,一抹赤色的罗帐骤然印入眼帘。 “呀,姑娘,你醒了?”一个陌生却清脆的声音响起,晏双飞愣了半晌,这才转过头看了过去,一个衣着橙色丝裙、长相清秀的女子印入了她的眼眶。 眼前这女子虽然没穿华丽的衣服,没戴名贵的首饰,可是那清秀白皙的面容和清新灵动的眸子着实让晏双飞眼前一亮。 刚刚……是在做梦吗?还是说,现在也是在做梦? 晏双飞动了动唇,却不知从何问起。她静静地打量着这房间,看这里边的家具和装饰,定还是在古代无疑。而且,这里给人的感觉很是真实,不像刚刚在草地上那边虚渺梦幻。 “你是……”晏双飞犹豫着问出声。 那姑娘眨了眨眼睛,冲着晏双飞爽朗一笑,道:“我是这儿的管事丫头,我叫‘吹画’。” “是你……救了我?”晏双飞继续问道。她明明是跳下了悬崖,为何会毫发未伤地躺在这个地方?! 橙衣女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认真地说道:“确切来说,应该是你自己救了自己。”见晏双飞不解,那女子又解释道:“我们这儿可是与世隔绝,一般人很难找到。偏偏你跳下的悬崖正巧是我们宫殿的一个入口,守卫们发现了你,便把你带到了我这儿。” “那,请问一下,这是哪里……”晏双飞心里唏嘘不已,那看似幽深陡峭、不见尽头的悬崖竟然是逃生的入口,看来是老天爷听到了自己的愿望,留下了她这条命,去为梁烜报仇。 吹画咧开嘴一笑,爽声道:“无影宫。” “无影……”晏双飞下意识地回味着吹画的话,突然猛地一怔,惊得说不出话来。 105 七七 晏双飞足足愣了半晌,也不避讳,睁大了眼睛盯着那位自称“吹画”的女子,久久不肯移开。。 ……无影宫?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个……嗯,这个江湖组织有些异动,皇上几欲灭之,特派我处理此事……无影宫,是不是那里的人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哪有那般厉害的人…… 那日同段祁沨的对话再一次浮现在晏双飞的脑海之中,没有想到当时随口提及的一个江湖组织,如今竟然成了她的救命恩人。是机缘巧合,还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姑娘?”被晏双飞紧紧盯着,吹画也不显得拘谨局促,只是好奇地将手在晏双飞眼前扬了扬,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晏双飞这才回过神来,忙忙抱歉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的头有些不舒服,神智还有点恍惚,刚刚失礼了……” “没事没事,哪里需要计较这些!”吹画嘟囔着,却是一脸无邪的笑容。正说着,几名丫鬟装扮的女子走了进来,端着一些吃的,放到了桌上,又退了下去。 “姑娘,来吃点东西吧,你都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一定饿坏了。”吹画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扶晏双飞。 晏双飞受宠若惊,忙忙自己起身,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稍稍动了动脚,却觉得有些疼痛,正要询问,便听那吹画姑娘解释道:“现在有些疼痛是很自然的,虽然山崖下便是入口,但也需施展轻功方能轻巧落地。姑娘身子虚弱,定是未曾学过学武功,掉落下山崖受了一些摔伤。不过,我已经请大夫来看过了,姑娘的身子并无大碍,只是走路的时候需要小心一些。” 吹画真挚的关心从她的话语中传到了晏双飞的心里,晏双飞不禁眼眶一红,泪水就开始打起了转转。“吹画姑娘,你我从未相识,你却不仅救下我、收留我,还这般关心我,我真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姑娘客气了,人与人之间本就该互相帮助,我们这么有缘能够在此遇见,而你又有难在身,我怎可不帮你呢!”吹画咧开嘴笑了起来,似乎毫不顾忌古代人“笑不露齿”的教条,倒是率性得很。 “不过……姑娘是因何掉下悬崖?是被人逼迫,还是……”吹画将晏双飞扶至桌旁坐下,将筷子递到了她的手中,有些犹豫,却还是开口问道。 晏双飞的眸子骤然暗淡下来,她苦笑一阵,缓缓道:“我被人追杀,逼至悬崖,万般无奈之下只好跳了下来……本以为那山崖之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只是希望不要死在那贼人的手里,没想到竟然因此来到了这里,被姑娘所救……” “所以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吹画又一次笑道。 晏双飞感激地点了点头,神情却越来越沉重。“既然我活了下来,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他报仇……” “报仇?”吹画讶异道,却又碍于这是晏双飞的私事,并未多问。 晏双飞自然也知道吹画心中的疑惑,朝着她笑了笑,道:“实不相瞒,我有一个朋友为了救我,死在了那贼人的剑下……我,想替他报仇。” 吹画先是一愣,随即目光坚定地看着晏双飞,铮铮而言。“嗯,为如此重义气的朋友报仇,我支持你!” “呵呵……谢谢你,吹画。”晏双飞突然被她那单纯且真挚的眼神打动,不由自主地便唤起了她的名字。 吹画又是一怔,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大。她有些羞涩地咬了咬唇,又问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晏双飞正想将自己的真名报出,却又碍于自己曾经的身份,便只好将话又吞了下去,换了一句才说了出来。 “我叫……‘晏七七’。” 从此以后,便以这个身份活着吧,不再如往日那般为所谓的“天命”牵绊。接下来的日子,她要为自己而活。 “‘晏七七’……”吹画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晏双飞还以为有什么不妥,却见吹画开心地笑了起来,兴奋地说道:“那我就叫你‘七七’,怎么样?” “嗯,好。”晏双飞被她那纯真的笑脸感染,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也不叫上我!”一个陌生的男声突然从门外传了过来,晏双飞很是讶异地往门的方向看去,那话音刚落,一抹蓝色的身影便从门外闪了进来。 来人一身蓝色长袍,白皙的皮肤衬托着淡淡桃红色的嘴唇,竟也是个俊美的翩翩公子!只是他腰间佩戴的那一把熠熠闪闪的宝剑,却凸显出他别样的身份。 “小书书,你可来了!”对比晏双飞的惊讶,吹画却是一脸欣喜,忙忙走了过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晏双飞讶异地喃喃道:“叔叔?!”无论她怎么看,都觉得眼前这俊俏的男子同吹画一般大小,并不像是隔了一个辈分。 行书耸耸肩,虽然有些无奈,却也是习惯了吹画这般唤他。他定了定神,仔细地瞧了瞧晏双飞几眼,不由得赞叹道:“这是遗落凡间的仙子么?画儿怎么把仙女都给接到宫里来了?” “哟哟哟,瞧你这嘴甜的,今天是抹了蜜糖了不是?”吹画嘟囔着,却是不屑地睇了他一眼,又喜笑颜开地跑到晏双飞身边,挽住了晏双飞的胳膊,道:“七七,你可别听他的花言巧语,他这人啊,花花肠子多着呢!” “喔?那你是说,这位七七姑娘不美咯?”行书轻挑俊眉,笑道。 吹画一愣,忙忙解释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呵呵,没事啦,别听他挑拨,我们可是最团结的!”晏双飞笑道。不知为何,她觉得眼前这两个人特别亲切,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虽然是刚开始相处,却可以像老朋友一般随意自然。 “就是就是,还是七七懂我。”吹画见晏双飞很是随和亲切的样子,也开心地笑了起来。两个人很是亲昵地靠在一起,俨然一副很是熟悉的样子。 行书又觉无奈又觉好笑,轻轻挑了挑眉头,又接着刚刚的问题问道:“画儿,你倒是从哪里找来这么个懂你的人呢?” 106 正义 吹画添油加醋地将自己发现并救下晏双飞的事情同着行书说了一通,行书听闻晏双飞是被人追杀,不忍受到贼人屈辱才跳下悬崖,很是佩服地说道:“七七姑娘勇气可嘉,也难怪受到上天的眷顾。既然姑娘同无影宫有缘,便在此住下吧,也方便姑娘养伤。” 晏双飞本就感激,一听他们还要继续收留她,顿时感动不已。她勉强支撑着身子站起,向他们行了个礼,虽然被吹画忙忙扶起,却还是感激地说道:“谢谢你们……” “不谢不谢,能同仙子一般的七七姑娘一起相处,是在下的荣幸呢。”行书又恢复到了一脸讪笑,惹来吹画几个鄙视的目光。 “对了,忘记自我介绍了!”行书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说道。“七七姑娘,在下行书,你如何称呼我都行,就是别像某个人一样叫我‘书书’,若是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是个千年老妖呢!” 晏双飞“扑哧”笑出声来,若行书不报上姓名,她还真的会那样认为呢。刚刚吹画那一声问候,确实让她大吃一惊。 吹画一脸的不以为然,嘟了嘟那可爱的小嘴,不满地说道:“哪有,人家觉得‘小书书’这个名字好亲切的呢……” “唉,又来了。”行书很是无奈地哀叹一声。 看着眼前这两人可爱的样子,一股莫名的温馨感萦绕在晏双飞的心头。她已经好久没有感受到这里温暖亲切的味道了,这两个人虽然口头上谁也不服谁,却也正是这一种小吵小闹的随意氛围凸显了他们之间亲密的关系。 “对了,七七姑娘,你若是要在此长住,还得经过宫主的许可才行。我同画儿只是这儿的司主管事,也得给宫主一个交代。”行书一脸温和地说道。 吹画见晏双飞略带紧张的样子,忙忙补充说道:“七七,别怕,我们宫主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他一定会同意的。” “嗯,我不是怕,只是觉得打扰了你们,很过意不去……”晏双飞抿抿嘴,很是抱歉地说道。 “七七,都说了不许见外,你就别总觉着不好意思了,不然就是不把我们当朋友。”吹画佯怒,撇嘴道。 晏双飞无奈,只好连连点头,也下意识地握紧了吹画的手。 这个“无影宫”里的人,真的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晏双飞一直以为,这种江湖组织里面的人都应该是冷血无情,甚至是连杀人都不眨眼的那种。可是眼前这两人,却是如此亲切友好,让她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感。 晏双飞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个无影宫的宫主,不知道会不会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凶神恶煞或者冷漠阴狠。 不过,刚刚听吹画说,宫主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人。让吹画这般激动地连说三个“很好”,这样的宫主应该不至于会难为她吧?这样想来,晏双飞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吹画,恕我冒昧,不知道宫主是男是女,今年多大,是个怎样的人呢?”晏双飞一边抿着粥,一边轻声地问道。 虽然她的话问得很突兀,可是吹画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一提起宫主,倒是来了劲,欢喜地说了起来。 “我们宫主可是绝世好男人,年纪约莫二十出头,不仅仅风度翩翩、玉树临风,而且为人正直善良、乐善好施,不知道帮助了多少人呢。” 行书听言,也不住地点头,笑着补充道:“而且宫主待我们都很好,是一位温文儒雅的翩翩君子,就连我也不得不甘拜下风啊。” “有你什么事儿,整天就知道自我吹嘘,也不拿块镜子照照。”吹画一脸的鄙视,冷冷地哼了一声,话语虽然是在贬低,却让人听着很是亲昵。 行书自然习惯了吹画的挖苦,倒是咧开嘴笑了起来,明亮的眼睛完成了月牙状,十分可爱。“好好好,我万万不能同宫主相提并论。” “哼,这次算是说了句实话。”吹画满意地点头,又趴在桌子上,盯着晏双飞,很是兴奋地同晏双飞说起了宫主的光辉事迹。 通过吹画十分夸张的叙述、抒情加议论,晏双飞这才知道,无影宫确实同她想象的有所出入。 这个无影宫里,如她所料一般培养了很多武功高手,其中自然包括传说中的“职业杀手”。而且无影宫宫众遍布整个梁国,行踪缜密,还从事着“探密工作”,可谓是一个庞大且影响力巨大的江湖组织。 但是,吹画提及的那个无影宫宫主,却是一位正义凛然的英雄人物,同下属温和相待却也十分严格。在他的管教之下,无影宫宫众从不妄自杀虐无辜之人,即使是杀手接到的任务也绝不枉杀好人。而且,无影宫做的更多的事情是劫富济贫、惩恶锄奸,更是帮助了很多需要帮助的百姓。 “无影宫做了这么多造福百姓的事情,那为何朝廷还有意要围剿你们呢?”晏双飞心有疑惑,不禁问出声。 吹画并没有多想晏双飞是如何知道此事,一听到这个话题,便很是气愤地说道:“哼,还不是那无能的皇帝,整天美酒佳人相伴,荒废朝政,不理百姓疾苦。宫主心念百姓,带着我们救了很多灾民,百姓们对无影宫自然是十分感激,对宫主更是感恩且敬佩。那皇帝定是怀疑宫主有收买人心、甚至是谋朝篡位的心思,这才故意为难我们无影宫。” 晏双飞听着吹画有条不紊地分析着,眉间的疑惑渐渐消减,心里的疑惑却是更深了。吹画分析的很是在理,当今皇上确实毫无建树,若民间出了个心怀不轨的“大善人”,带动民众发乱,确实不好处理。 只是,单纯如吹画,心思也是这般复杂么?还是,吹画也只是表面上的单纯可爱罢了,内心也藏有很多她所不知道的东西? 那么无影宫呢,真如她所说的那般正义吗?那位所谓“正义凛然”的宫主,又是当真毫无异心,只为百姓谋福吗? 晏双飞正闷闷地想着,一个丫鬟慢慢地走了进来,恭敬地说道:“启禀司主,宫主已回宫,宣二位觐见。” 107 宫主 “宫主回来了?!”吹画显然是最激动的,忙忙站起身来,一脸的兴奋。行书似乎也很是开心,展露着那俊美的笑颜。 见二人如此欣喜,晏双飞不解地问道:“难道宫主一般都不在这无影宫里的吗?” “宫主的行踪,自然不同于我们。”行书不以为意,很是自然地说道。 吹画不住地点头,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喜色,连语气里也满是骄傲。“江湖上各个帮派都想着法儿靠拢我们无影宫,光是那些事情啊,就够宫主忙活的了。” 晏双飞表示赞同地笑笑,心里料想着,看来这位宫主在吹画心里的印象真的很好,才叫她如此佩服且将他的所作所为都有了一种如同身受的感觉。 “七七,你同着我们一起去见宫主吧。”吹画眨眨眼,长长的睫毛一动一动的,十分可爱。 “对,也该同宫主说一下七七姑娘的事情了。”行书附和道,难得和吹画统一战线。 晏双飞淡淡地笑着,点头表示答应。其实,她比任何人还要想见那位传说中“很好很好很好”的宫主。 绕过叠石小山,曲水流觞,晏双飞在心里暗自惊叹这无影宫的构造奇特。无影宫建于峡谷之中,自然是景色秀美,别具一格。这儿不仅有奇山异石,还搭建了许多宫殿屋苑。古色古香的楼阁亭榭交相掩映,徜徉其间,步移景换,不禁令人赞叹流连。 行书和吹画二人走在前边,饶有兴致地在讨论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时声音会骤然升高,却伴着欢笑阵阵。晏双飞会心地笑着,无论这两人是不是真如眼前这般单纯无邪,至少这个时候,她是觉得安心且快乐的。 晏双飞一行又折了几道,穿过石头堆砌的山门,一汪碧池骤然撞入眼眶。清凉的水汽扑面,池中盛开的荷花更是让晏双飞眼前一亮。再走近看,水质清澄,游鳞翔底,水面风静,微泛涟漪。 这无影宫虽然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对于这宫内环境格局的建造,却是丝毫不容疏忽。这清新的碧池一侧,还栽有一株沙柳,柳边有一青藤,绽出朵朵紫色小花,香气袭人。 “那边就是竹苑,是宫主住的地方。”吹画回过头来,向着晏双飞简单地解释道。她纯净的笑容随着清风在晏双飞身边萦绕,让晏双飞感觉很是舒逸。 晏双飞轻轻点头,待吹画转过头去,步子也随着踏入了园门。竹影婆娑,应风而入,蝉呜短长,园景更幽。再回头看去,却见玲珑壁山迥峰卷云,甚是壮观。 “无影宫的景色真美。”晏双飞不由得赞叹道。 吹画那张无邪的笑脸又一次展现在了晏双飞眼前,她骄傲地笑着,很是得意地说道:“我们宫主可是位才华横溢的翩翩公子,性情雅致温和,对宫内的环境自然也是有所讲究。” “每次吹画你一提起宫主,便要夸上几句,我倒真是好期待见一见这位传说中的宫主大人呢。”晏双飞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你一定不会失望的!”吹画爽口应道,却又突然一怔,眉头也随着蹙了起来。“不过……” “嗯?”晏双飞不解地看向她。 吹画抿了抿唇,神情又是哀伤,又是怨闷。“那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宫主途径易县,遇上一户人家失火。宫主为了救那个孩子,不幸在火海中受了烧伤,原本俊美的脸也因此而毁了……” “烧伤?!”晏双飞惊讶地叫出声。 吹画的情绪骤然低落了下来,她闷闷地点了点头,也不愿多说,耷拉着脑袋继续往前走去。 行书回头冲着晏双飞宽慰地笑笑,晏双飞蹙着眉头,却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密密的竹叶遮蔽房舍,又将投影把地面刷上大片墨色,平生出习习凉意。只是晏双飞的心里,除了淡淡的哀伤以外,却又多了丝丝感动。突然之间,她对这位宫主的正义之心和爱民之意没了怀疑。毕竟,能舍身去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孩童,确实没几人能做到。 虚掩的木门被行书轻轻推开,晏双飞等在门口,听着里面轻微的动静。 “行书、吹画参见宫主。”带着欣喜之情的问候声在房间里响起,晏双飞不禁提起了耳畔,只为听清楚那位宫主的声音。 “起来吧。”轻轻淡淡的声音,却有着不事雕琢的光洁和柔韧。 晏双飞无声地笑了笑,为什么这一刻,她会有一种极陌生却又极为熟悉的感觉。 “宫主,你最近又去了哪些好玩的地方呀?同画儿分享一下好不好?”刚刚还稍显严肃的氛围被吹画这一声极为随意的问话打破。 行书无奈地笑笑,道:“画儿,你又胡闹了,平常骚扰我就够了,宫主有那么多要务要忙,哪有空来管你这些。” “呵呵,几日不见,画儿还是这般顽皮。”无影宫宫主抬头,轻轻弹了弹吹画的额头。吹画咧开嘴笑了起来,眼睛如同星星般闪耀。 “对了,宫主,属下要向你引见一个人。”行书定了定神,从容道。 “喔?何人?”无影宫宫主一愣,下意识地往门外看去。 吹画眼睛一亮,附和着嚷嚷了几句,便蹦着出了门,抚着晏双飞走了进来。 “宫主,这是我新交的好朋友,她叫‘七七’。怎么样,是不是很美呀?”吹画一脸的骄傲,挽着晏双飞的胳膊,目光却定格在了宫主身上,透着闪灵的光芒。 晏双飞低着头,缓缓福身,向宫主问安。“小女子晏七七,见过宫主。” “晏七七……”宫主低声吟着这个名字,语气里似乎带着点不一样的味道。 温柔的声音让晏双飞的心里又稍稍多了一些底气,她浅笑着抬头,试图用自认为最美的笑容让这位宫主接受自己、留下自己。 当晏双飞的头慢慢抬起,精致的五官逐渐在男子的眼眶中闪耀出彩。眼前这女子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如此绝色佳人,任是谁见都无法将目光移开。 “美,很美。”男子轻声赞叹,又冲着吹画问道,“画儿是从哪里找来如此俏美可人的朋友呢?” 吹画又一次添油加醋地说着她同晏双飞相遇相识的故事,只是这一次,晏双飞不再一边聆听、一边浅笑。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那名男子,不知不觉之间,唇瓣已经被皓齿咬破,蔓出丝丝血迹。 108 细作 晏双飞咬紧了下唇,目光定定地凝视着眼前这名男子,心里顷刻间涌起千层涛浪,却又骤然平息下来。 男子一袭白衣,翩翩而立,浑身散发着高贵清雅、器宇出尘的气度。只是那一张银色面具下,却是藏着一张神秘的面孔。 吹画的故事慢慢地接近了尾声,她却仍是一脸意犹未尽。倒是那无影宫宫主,目光渐渐从吹画的身上转移,骤然碰上晏双飞复杂的目光。 “七七姑娘可是有话要说?”男子见晏双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顿时心疑,淡淡地开口问道。 陌生的声音再一次在耳畔响起,晏双飞回过神来,很是抱歉地笑了笑,道:“是宫主气质非凡,七七一见便移不开目光,这才忘记了礼仪,还望宫主莫要见怪。” 宫主轻声一笑,眸子被面具隐去了几分,看不到眼底是何色彩。“本宫还以为是这面具吓到了姑娘。” “宫主为救陌生孩童,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这面具是宫主正义之心的见证,又怎会吓到七七。”晏双飞低声说着,脸上不改温和的笑容。刚刚的失神全然不见,嘴角的幅度也是恰到好处。 “画儿,你又多嘴了。”宫主轻声责备,语气里却含着宠溺。吹画“嘻嘻”一笑,倒也没多说话。 “不过,宫主的气质,倒是像极了七七的一个朋友。”晏双飞含着笑,很是平静地娓娓说道。 听晏双飞这样说,宫主倒是显得有些惊讶,面具下的嘴角轻轻扬起,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喔?那倒真算是有缘了。” “嗯,刚刚看到宫主的一瞬间,七七还以为是见到他了……不过,宫主的声音同他的丝毫不像,而且……给七七的感觉也不同。”晏双飞轻声笑着,一脸和煦的温柔,眼里也没了一丝怀疑。 宫主微微颔首:“七七姑娘机缘巧合来到无影宫,也算是冥冥之中的一种缘分。既然姑娘身子欠佳,便留在宫主休养一些日子罢。吹画这丫头,这次倒是找了个好伴儿了。” “谢宫主答应——”还不待晏双飞回应,吹画已然开心地蹦了起来。 这个无影宫,虽然严谨有序,宫主和司主之间却是亲密非常,似乎并没有什么等级或身份的忌讳。这样温馨的气氛,不禁让晏双飞暗叹不已。 “七七姑娘身子虚弱,还是先回房间休息吧。若是有任何需要,只管找吹画便是。”宫主温和地说着,虽然晏双飞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也能感受到他温柔的气息。 传说中的无影宫宫主,果然如吹画所言,温文儒雅,亲切近人。 “宫主,七七还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晏双飞也学起了古人欲说还休的语气,问道。 “但说无妨。” “宫主就不怕七七是刻意接近无影宫,企图窃取机密的细作吗?”晏双飞眉间带笑,唇角也保持着那个好看的幅度,却很是严肃地问道。 一听这话,吹画便忍不住开口辩解道:“怎么可能!七七可是守卫们亲自带到我身边的。当时七七神智模糊,身上多处摔伤,体内还余有迷香,怎么可能是刻意来到此地。” “更何况,无影宫只有两个入口,主入口建于山林之内,密道贯穿,并有重兵把守;另一个入口在悬崖之下,外人绝不可能知晓。七七姑娘若是想以细作身份混入无影宫,也得是从主入口进入,又何需以身犯险,从悬崖摔下呢?”行书一脸温和的笑意,主动为晏双飞分析开脱。 吹画再一次和行书统一战线,似乎生怕晏双飞的话引起宫主的怀疑。“就是就是,谁会料想到悬崖下面还有个入口呢?!七七这是人好,才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说不定啊,我和七七上辈子还是姐妹,这辈子老天爷特地带她过来找我的!” “就你能瞎掰。”行书皱着眉头,对吹画无边无际的想象能力很是无奈。 “说不定就是呢!”吹画不服气地回了一句,又拉下眸子,眼巴巴地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宫主。“宫主,七七绝不会是细作的!宫主,你知道的,画儿很少第一眼看到别人就喜欢,这一次我可是真的喜欢七七。” “说的比唱的很好听。”行书嗤鼻一笑,“上次去集市置办物品,也不知道是谁,见着街上那些翩翩公子哥,眼睛就定在那儿移不开了。甚至回宫好几天了,还在回味着那些美色。” “你不说话会死啊!”吹画的老底被拆穿,怒吼道。 “我再不说话,你就不仅仅只爱男人了……”行书弱弱地回嘴。 晏双飞有点懵,她明明只是提一下自己的疑惑,却不料惹来这两个人如此激动的争论。只是,她自然明白他们都是在为她着想、替她开脱。想到这里,晏双飞心里也暖了许多。 吹画和行书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拌着嘴,话题却早已脱离了刚刚的“细作纠纷”。宫主轻咳几声,这才让两人回过神来。 “姑娘是害怕本宫怀疑你,对你不利吗?”对比刚才,宫主的声音显得有点冰凉。 晏双飞摇了摇头,道:“宫主宅心仁厚,定不会为难七七。只是,七七毕竟是一个陌生女子,宫主如此信任七七,七七自然想证明自己的诚意。” “刚刚画儿已经同我说了七七姑娘的故事,画儿和行书的分析也正是本宫心里所想。七七姑娘不必过虑,若每识得一位朋友,便要将其身底全数摸个清楚,那么朋友之间还有何信任可言呢。” 晏双飞感激地笑了笑,又看了看旁边的吹画和行书,这才略带歉意地说道:“刚刚是七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让各位见笑了。” “七七,你就别多想了,每天都要顾虑那么多东西,怎么忙得过来啊!”吹画蹙着眉头,却是一本正经地教育着晏双飞。 “画儿,你先带七七姑娘回房休息吧。”宫主吩咐道,“行书,你留下,本宫还有些事情要同你细谈。” 晏双飞福身,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却并不纯粹。“多谢宫主,七七先告辞了。” 109 心爱 待晏双飞和吹画走后,行书将门紧掩,余留在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 “宫主,依七七姑娘刚才的反应,她是否已经对我们有所怀疑……”行书压低了声音,沉沉地问道。 无影宫主稍稍踱了几步,背对着行书,背影稍显落寞。 “不会。若她察觉到了,定不是刚刚那般冷静的反应。”声音温润,还是同刚刚的语气一般温柔。 行书轻声一笑,似是玩笑,又似乎话中带话。“看来,宫主很了解她。” 无影宫主摇了摇头,却不置可否,又开口问道:“她的身子如何了?” “大夫说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还得静养一段时日。” “那便好。”听到这个消息,僵僵的背影终于有所放松。 “宫主为何不同七七姑娘以真面目相见呢?还吩咐行书和画儿联合起来欺瞒于她……”行书很是不解,犹豫着还是问出了口。 三日前,七七姑娘掉落在无影宫罕有人迹的入口,被守卫发现后便送到了他和吹画的面前。 无影宫虽是正义的江湖组织,却也不是来去自由的避难所,对于身份不明的陌生人,自然也不会轻易收留。 那日,宫主恰好回宫,风尘仆仆,似乎有急事要同他们商议。宫主一见到还处于昏迷状态的七七姑娘,激动得难以自持,既因为见到了她而高兴,又因为见她昏迷而焦急。宫主当即便传来了大夫为她治疗,还吩咐他和吹画一定要好生照料她,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后来,宫外还有要务需要处理,宫主便又匆忙出宫。出宫之时,宫主却又交代他们,一定不能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于她。行书和吹画都是宫主的心腹,自然知道宫主有着另外一个不能被外人知晓的身份,然而行书不懂的是,既然宫主如此在乎这位七七姑娘,为何不同她以真面目相见,说明一切呢。 “以真面目相见,又能如何呢……”宫主幽幽地说着,无奈且淡漠的语气衬得那背影愈加落寞凄凉。 行书眸子一暗,犹豫着又开口问道:“宫主,七七姑娘……可是你心爱之人?” 宫主的背影明显一僵,呼吸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也放慢了速度。银色面具下,冰冷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却带着几丝苦涩和彷徨。 “是,又能如何呢……” “那为何不同她说个明白!”行书心里一急,竟然忘了避讳,脱口而出。 宫主慢慢地转过身,虽然有面具相隔,行书却分明感觉到他此刻是怎样的神情。 “行书,你可知,这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想怎样,便能怎样的。”宫主淡淡地说着,既是说给行书听,也是让自己更加信服。 行书摇头,一脸的坚定。“行书只知道,一味的犹豫逃避只会错失自己心爱之人。” “看来是本宫平日里待你们太亲善了,现在你们可是一点都不把我这宫主放在眼里啊……”宫主轻声责备,却并不像生气。 行书轻笑,丝毫不显慌乱地说道:“宫主待我们好,我们都记在心里。” “越来越会说话了。”宫主低笑一声,“你和吹画那丫头,倒是般配得很。既然知晓一刻的犹豫或许会错过此生,你还不快快行动?” 行书突然被宫主“倒打一耙”,登时一愣,回过神来之时,一脸的惊诧和嫌弃,忙忙摆手道:“宫主,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若是娶了画儿,这一辈子还不得被她烦死!” “呵呵……”宫主轻声笑着,心里却是十分明了。他定了定神,道:“好了,先别提这些,该将正事解决了才是。” “是,宫主。”行书一听宫主的话语认真了起来,顿时也进入到了严肃的状态。 竹苑之外,晏双飞坐于凉亭之中,赏着池中那接天莲叶,眸子里一片纯净,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一旁的吹画俨然没有一个司主的架子,像是一个纯真无暇的小孩子一般,在凉亭里走来走去,还不时地指着池中的荷花,同晏双飞分享她的喜悦。 “七七,原来你也喜欢莲花啊。”待蹦跳了一阵,吹画便在晏双飞旁边坐下。虽然宫主交代要带七七姑娘回去休息,但是七七又突然提到想在外边看看风景再回去,她也没有拒绝。 “嗯,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是圣洁之物。”晏双飞点头,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吹画,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吹画一愣,又连连点头,还补充道:“七七,你叫我‘画儿’就行啦,宫主和小书书都是这样叫我的。” 晏双飞含笑点头,接着问道:“画儿,不知道,你有没有心爱之人?” “心爱之人?!”吹画鼓起了眼珠子,一脸的愕然。 “嗯。”晏双飞认真地点了点头。 吹画皱了皱眉头,很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茫然地摇了摇头。 见晏双飞沉默不语,吹画饶有兴致地追问道:“难不成七七已经有心爱之人了?” 晏双飞也不掩饰,含笑点头。吹画很是期待地看着她,希望听到她的下文。 “刚开始,我也不懂喜欢和爱有什么区别,还有所谓的依恋,到底是不是真的爱情。”晏双飞很是平静地说着,眸子里那幽幽的光芒却泄漏了她此刻不平静的心情。“在我的生命里,有三个男子对于我有着非凡的意义。其中一个,是我的知己好友,我对他是纯粹的喜欢;还有一个,是让我依恋的男子,每每见到他便会觉得安心;最后一个,便是我名义上的‘夫君’。” “名义上的夫君?!”吹画惊讶地叫出声。 “嗯。”晏双飞自嘲地笑了笑,却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们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平日里相敬如宾、和睦相处,就好像极为普通的朋友一般。” “那……七七的心爱之人,是其中的哪一个呢?”吹画好奇地追问道。 “原来我也不清楚,我心爱的人到底是谁,直到今天,我才真正想明白。”晏双飞苦笑着,不知不觉之间已然十指紧扣,手心还泛出些许的汗渍。 110 倾诉 “难道是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吹画心里一紧,下意识地问出声。 晏双飞笑笑,也不急着说,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你为何会觉得是他呢?” 吹画咧开嘴,勾勒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嘿嘿,其实刚刚我注意到,七七你在提到他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一种温柔的色彩,这和提及另两人的时候是完全不同的。” “是吗,有这么明显?!”晏双飞这次倒是一惊,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就像是一个被戳穿心事的小姑娘。 吹画“扑哧”一声,笑得很是夸张,她一边笑还一边不住地点头,道:“你看你看,一提起这个,你的脸都红了。” 晏双飞无声地笑着,有些腼腆地低下了头,嘴角抿着笑意,却又夹着些许的苦涩。“只可惜……就算是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无济于事。” “为什么?难道他不爱你吗?”吹画收起笑容,疑惑地问道。 “不爱。”晏双飞简单地应着,又补充道。“他的心里,另有其人。” “七七……”吹画心一疼,下意识伸手握住了晏双飞的手。 晏双飞冲着吹画宽慰地笑了笑,道:“我没事。”她回握住吹画的手,不想让她为她难过。“画儿,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特别亲切,所以才同你说了这么多的话,你可别嫌我烦才好。” “哪有。”吹画还是一脸难过的样子,小嘴也嘟得老高,紧紧地攥住晏双飞的手,目光里透着真诚。“七七,别担心,你这么美,对人又好,他一定会喜欢上你的。” 晏双飞被吹画幼稚却真挚的话感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吹画琢磨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是用怎样的方法……才确定了自己心爱的人是他呢?” 说这话的时候,吹画的脸莫名地有了些烫意。晏双飞还未察觉,只是沉溺在自己的故事之中,同吹画分享了起来。 “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他们三个人。我梦见到那名我依恋的男子离我而去,我心有不舍,更因为他舍弃自己的生命救我而感动……然而,也只是感动而已。” “那个人,就是你那位被贼人所杀的朋友吗?”吹画下意识地问道。 晏双飞点点头,表示默认,表情里有了悲伤的神色。“对,他为了我,连性命都不顾。若不是他,我也不可能有机会从那贼人手里逃出来……” “唔,这样说来,他很爱你哎……”吹画若有所思地说着,古灵精怪的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晏双飞轻笑一声,却苦涩无比。“嗯,他很爱我。我曾经也以为,自己很爱他。后来遇到那个人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 “真正的爱情?”吹画的眼里闪着期待的光彩。 “其实一开始,我都只是为了寻找爱情才刻意将那种依恋的感觉当作爱情,然而他,却是一个能让我不顾天命束缚,真心想要留在他身边的人。” 吹画被晏双飞的话带到了云里雾里,她挠了挠头,很是不解。 晏双飞也不再多做解释,只得淡淡地说道:“在我昏迷的时候,我梦见自己被黑衣人追杀,最终遇见了他。看到他的那一刻,似乎整个天空都明净了,整颗心也安定了下来。可是,当我看到他身边还站着另一个女人的时候,心却向从天堂跌入了地狱,碎得彻底。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甚至在另外一个人向我表白的时候,我心里想着的还是他。虽然我安慰自己说,眼前这个深情的男人是我第一眼就喜欢的人,也是我命中注定的依靠,但是……更让我在意的是,我心里的那个他,喜欢的是别的女人,而我……只能退出。” “我只能退出,这样才能还他一个自由,让他幸福。而我,也不该辜负身边那个苦苦付出的人。我已经追寻不到那个梦,又为何不接受眼前的痴情,让这世上少一个为爱伤怀的人呢。” 这是晏双飞第一次将自己内心的话说与别人听。琪儿是她的贴身丫鬟,但她那时正是迷茫时期,自然没有同琪儿多说过什么。不知为何,这一个才认识不到一天的吹画,却让她有了一种好朋友之间那温暖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想同她分享自己内心的世界。 “七七,你真傻。”吹画难得安静,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晏双飞含笑看着吹画,心中却是有了些许的讶异。难道吹画也有共鸣的感觉么,为何会这样伤怀?突然之间,行书的脸渐渐浮现了晏双飞的脑海里,眼前的这个丫头,怕是早就对某个人芳心暗许了吧。 “咦,七七,你刚刚才说了两个人,那第三个人呢?”吹画突然问道。 晏双飞一怔,心里五味陈杂,竟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那个人……是我一直以来自认为最贴心的朋友。他热情开朗,不拘小节,而且待我一直很好……我有什么心里话,或者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都会找他。”回忆起同梁烨相处的时日,晏双飞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 “那……后来呢?”吹画也感觉到了晏双飞语气里的不对劲,轻声追问。 “后来……”晏双飞轻叹一声,“后来,他变了,或许说,他从来没有变过,只是我没有认清楚他罢了。他陷害他的亲哥哥,甚至于我被追杀,他都参与其中……” “真是太过分了!”吹画怒道,“还好你喜欢的不是他,不然还被骗了感情!” “若是被骗了感情,倒也只是怨恨一场。偏偏是那可望不可即的幸福,总是让人黯然神伤。”晏双飞又想起被段祁沨猛然推开的那个瞬间,她至今都能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七七……”吹画欲言又止,只得又轻轻抚了抚晏双飞的手背。 “呵呵,事已至此,说这些都没了意义。对于爱情,我已经没了奢望。只希望他能幸福,也希望我可以圆了报仇的心愿。” “七七,你也别伤心了,会有更好的人来到你身边的。”吹画没怎么安慰过人,只得顺着这个意思说了一通。晏双飞只是默默地笑着,也不愿再多说些什么,心里却是感动不已。 突然,吹画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忙问道:“七七,你觉得我们宫主怎么样?” 111 温暖 “嗯,什么怎么样?”晏双飞一愣,不明所以地问道。 “哎呀,就是……就是……”吹画冲着晏双飞暧昧一笑,欲说还休。 晏双飞顿时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道:“宫主身份高贵,七七可不敢高攀……” “什么高攀不高攀的,在我心里,七七可优秀了!”吹画一本正经地说道。 晏双飞无奈地笑着,嗔道:“你啊,今天都不知道夸了我多少次了。再这么下去,我脸皮再厚,都不能同你待一块儿了!” “我说的是事实嘛。”吹画“嘻嘻”地笑着,一脸无邪。 “好了,光顾着说我了,那你呢?我就不信我们可爱的画儿没有心仪之人!”晏双飞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吹画身上。 果然,晏双飞话音才落,吹画的脸上的神情便多了几分不自然。 “我……我哪有什么心仪……之人……”吹画含糊其辞。 “咳咳,不就是那个什么‘小书书’嘛……” “哪有!那个混蛋、混球、混小子,天底下的男人死光了,我都不会喜欢他!”吹画气鼓鼓地说着,脸上却有了可疑的绯色。 “好好好,不喜欢,不喜欢。”晏双飞轻声地笑着,嘴上却迎合她的意思。 “天都暗了,我们回去了啦。”吹画敷衍地将这个话题草草结束,站起身来就去扶晏双飞。 晏双飞无奈地苦笑一阵,顺势站了起来。吹画挽着她个胳膊,往着来的方向走去,嘴里却又嘀咕起来。 “七七,我们宫主当真不错……他那般关心你,定会待你很好的……” 晏双飞不再多言,听到此话的时候,嘴角的笑容僵了一僵,却凝固在脸上久久不散开。 吹画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下意识地抬头看晏双飞的脸色,见她一如刚才那般淡笑自若,便稍稍松了一口气。 是夜,月明星稀,还不时传来阵阵虫鸣声。吹画已然回了自己的屋子,无影宫也一如既往地处在一片宁静之中。 晏双飞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依旧没有睡意。脑海里不断浮现出梁烜受伤时痛苦的神情,又渐渐转化为梁烨那张邪魅却不再让她觉得单纯的笑脸。眼眸紧闭,不知不觉又回忆起傍晚时分同那无影宫宫主相见的画面,只是那一瞬间而已,却在她心里激起了惊涛骇浪。 辗转反侧,晏双飞终是忍不住起身,也懒得再穿衣服,只是披了一件外袍在身上,便打开房门,往外边走去。 今夜的月光很亮,晏双飞沿着摆有灯笼的碎石小道慢慢地走着。此时已经入夏,无影宫内的气候却并不炎热,倒是有些夜的微凉。晏双飞下意识地攥了攥那披袍,目光却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宫内的夜色。 夜的香气弥漫在空中,织成了一个柔软的网,把所有的景物都罩在里面。星月交辉,周围静悄悄的,只有树叶被凉风吹着,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庭槐寒影疏,邻杵夜声急。佳期旷何许,望望空伫立。”不知为何,面对如此美好的夜色,晏双飞却想起了这样一首悲伤的诗词。 话音才落,晏双飞便自嘲似的轻笑一声。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变得伤感甚至是忧郁了。 “七七姑娘怎么还未歇息?”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双飞心下一惊,错愕地回过头去。 空中月光皎洁,路旁烛光摇曳,一名白衣男子翩然而立,轻风带起他翩飞的衣角,连空气里都弥漫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清香。 此时此刻,晏双飞的大脑竟然又是霎那空白,却又不知为何浮现起一句很有名的诗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只是这句诗,她初学之时完全不理解是何含义,更体会不到其中所谓的欣喜激动之情。直到今天,她才有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七七姑娘?”男子走近,银色面具印着月光,发出熠熠光芒。只是面具下的脸,却无法分辨其喜怒哀乐。 被无影宫主轻唤一声,晏双飞这才回过神来,忙忙福身致意。“七七见过宫主。” “无须多礼。”宫主轻笑一声,却侧过身去,似乎有意避免与她对视。“已是深夜,七七姑娘为何还未入睡?” “睡不着,便出来散散心。”晏双飞也侧过身,同着宫主并排站着。她的个头刚好到宫主的肩膀,披散着头发,轻风抚过,扬起万种风情。 “七七姑娘可是有何心事?”宫主轻轻淡淡地问道,虽然是在关怀询问,却听不出来一丝情绪的波澜。 晏双飞勾了勾唇角,抬头望着那一汪皎洁的明月,也不遮掩,应道:“我在想一个人。” “嗯?”男子的身子分明一颤,却瞬时恢复了平静。 “一个我深爱的人。”晏双飞很是认真地再次重复道。 面具下,男子的唇角一勾,眸子却骤然暗淡了下来。“呵呵,能得七七姑娘垂青,那男子定是优异非凡。” 听得身边之人语气中透着笑意,晏双飞心里也是冷笑一声,却不动声色地应道:“宫主谬赞七七,是那男子太过优异,七七配不上他。” “七七姑娘过谦了。”无影宫主轻笑一声,平平淡淡地说道。 “呵呵……”晏双飞敷衍地笑笑,也不再多言,静静地站在男子的身边,呆呆凝视着那天空的明月。 二人突然默契地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未有言语,氛围却甚是温馨。 “阿嚏——”良久之后,风劲稍大了一些,晏双飞攥紧了衣口,却还是不禁打了几个喷嚏。 无影宫主先是一愣,随即朝她看去,见她只着一件外袍,便轻声埋怨道:“宫内阴凉,你穿得这样少,岂不会招惹风寒。” 说罢,宫主将自己身上的白袍脱下,还不待晏双飞反应,便披在了她的身上。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吧。”无影宫主犹豫了一下,终是握住了晏双飞的手。冰冰凉凉,让他心里猛地一疼。 晏双飞并未反抗,只是眼眶却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掌心传来阵阵温暖,一直蔓延到心里,充实了整颗心脏。 月光下,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却是十指相连。夜还是如刚才那般,出奇地静,只是那微凉的空气里,却分明多了几分温暖的色彩。 112 集市 平平淡淡地又过去了两个日子,自从那夜被无影宫主送回卧房之后,晏双飞便同他再无过来往。无影宫环境幽静奇美,晏双飞每日徜徉于美景之间,身边又有古灵精怪的吹画做伴,倒也过得自在快乐。 这日,晏双飞正在房间读着吹画拿过来的一些诗册,却见房门被猛地推开,然后吹画便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七七,宫主要出宫了,你快过去送送他吧。”吹画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是急匆匆地跑过来的。 晏双飞放下手中的诗册,虽然心里在想“宫主出宫我去送什么送”,却还是讶异地问道:“宫主才待了几天,便要走了吗?” 吹画猛地点头,道:“宫主每次待的时候都很短,这次还是因为七七才……”说到这里,吹画俨然意识到了不妥,忙忙止住,又催促道:“那个……七七,你同我一块儿过去送送宫主吧!” 说罢,吹画不由分说地走过去,拽住晏双飞的胳膊,便将她拖起。晏双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却突生一计,便由着吹画,同她一同往屋外走去。 兜兜转转绕过几条密道,这才到了宫门口,晏双飞沿途见那守卫层层把关,又见宫门更是重兵把守,这才知道真如行书所说,混入无影宫如此不容易。 一抹白色撞入眼眶,晏双飞自然知道那人是谁,便也不去细看,低头行礼道:“七七见过宫主。” “七七姑娘无须多礼。”随着那平静而温和的声音再一次传入晏双飞的耳中,前天夜晚的温暖感觉又一次萦绕在晏双飞的心头。晏双飞起身,却是苦笑不语。 无影宫主同行书、吹画交代了几句,又叮嘱晏双飞注意身体,好好休养,便转过身欲要离开。 “宫主——”晏双飞埋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叫出了声。 “嗯?”无影宫主回过头来,面向晏双飞。只是面具相隔,晏双飞如何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宫主,七七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宫主答应。”晏双飞犹豫着说道。 “七七姑娘请说。” 晏双飞上前一步,距离无影宫主也只是一步之隔,她仰起头,很是认真且期待地问道:“宫主,可以带七七一同出宫吗?” 白色身影稍稍一僵,面具遮不住的眸子也是骤然一亮。“七七姑娘为何要出宫……” “我想出去透透气……”晏双飞毫不犹豫地答道,目光里尽是坚定和期待。 无影宫主突然沉默起来,定定地看着晏双飞,竟然不知如何回应她。 一旁的行书见此情况,只好打着圆场,道:“七七,宫主出宫是有要事要处理,你若是要出宫,过几日让吹画带你出去便是。” “对呀七七,若你在这儿闷坏了,我明日便带你出去转转。”吹画也是一脸兴奋。要知道,她平时出去一趟也不容易,还得经过宫主批准,今日听行书这般说,宫主也不会多责怪什么。 晏双飞轻轻地笑了笑,却是坚定地对着宫主说道:“宫主,七七希望同你一起出宫。” “这……”行书面露难色,下意识地向无影宫主看去。 无影宫主沉默了许久,晏双飞却也毫不避讳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最终,无影宫主还是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你若是执意如此,便同我出去罢。” 晏双飞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丝笑意,她抿着唇,却异常平静地应道:“谢宫主成全。” 行书和吹画面面相觑,要知道,在他们的印象里,宫主虽然平易近人,却也极具威严,任何人都不敢同他谈什么“条件”。这个晏七七,难道在宫主心中真的那般重要么。 “画儿,我出去几日便回来,你不要担心。”临行前,晏双飞握住吹画的手,好心地安慰道。 听闻晏双飞还会回来,吹画也是开心不已,忙忙不住地点头:“嗯,七七跟着宫主,自然不会有什么事。画儿在这儿等你回来,你的身子还没有痊愈,可不要到处乱跑。” “嗯。”晏双飞含笑点头。 “七七姑娘,走吧。”无影宫主轻声说道,语气里不知是无奈,还是担忧,抑或还藏着些许的欣喜。 晏双飞点点头,便随着无影宫主的步子往前走去。前行的也就他们二人,再无其他,晏双飞默默地跟在他后边,也不再如往日般叽叽喳喳,只是静静地跟着他走着。 穿过一片树林,前方的路便渐渐宽了起来,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见着了集市的人烟。 晏双飞瞧着这集市很是陌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出了出宫后的第一句话。“宫主,这……是哪里?” 无影宫主似乎早料到她会这么问,很是自然地回答道:“这是坯城,隶属梁国,同皇城临南接壤而邻。”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她发现这小县城的人不是很多,街道也不如往日在临南所见那般热闹。皇城果然还是皇城,其繁华热闹是这些小地方所不能及的。 坯城街上虽不及临南热闹,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街道上的一些新鲜玩意儿还是吸引着晏双飞的目光。见着前面一大堆人正在围观着什么,晏双飞突生好奇,便要往那边走去。 “等一下。”无影宫主突然扼住晏双飞的手腕,低声斥道。 晏双飞讶异地看向他,一脸不解。 无影宫主不由分说地将晏双飞拉到附近的小巷之中,从腰间掏出一块白色的丝帕。晏双飞正要询问,却见他将丝帕打开,轻轻地覆在她的脸上。 两个人隔得很近,无影宫主又伸出手臂绕过晏双飞的耳畔,将丝帕在晏双飞的后脑打了个结。阵阵清香扑鼻而来,晏双飞竟然忘记了询问和反抗,静静地站在原地,乖乖地一动不动,直到他的动作全数完成。 “集市人多眼杂,还是蒙上面纱较好。”无影宫主似乎并未察觉到这暧昧且温馨的氛围,系上丝帕后便退了一步,同晏双飞隔开一定的距离。 还不待晏双飞反应,无影宫主便转过身,信步朝前走去。晏双飞忙忙跟上,依旧沉默不语,心里却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113 通缉 正值集市,坯城街道来往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都向晏双飞两人投去了或讶异或疑惑的目光。面纱和面具,倒也是相配得很。晏双飞轻笑一声,惹来身边男子不解的目光,却让她直接忽视。 晏双飞走了几步,便又见到了刚刚她注意到的一众人群。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那里的人只增不减,还在议论纷纷、指指点点。晏双飞心生好奇,便凑近那围观的人群,想要看个究竟。 “哎,你说,那云骑将军文武双全、战功赫赫,云骑夫人为何会弃他而择其他呢?”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前太子也是温文儒雅、满腹经纶,不知有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女儿倾慕于他呢。” “温文儒雅?若是温文儒雅,又怎会做通敌叛国的勾当?!”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我倒觉得太子是被陷害的,他都已经坐上储君之位,又何需做那通敌叛国之事呢?” “如果是被陷害,又为何心虚逃走呢?!” “……” 周围的群众议论纷纷,晏双飞却无心去听,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墙上贴的两张白布。 通缉令。 竟然是通缉令,是皇上亲自下旨颁布,向全国上下通缉她和梁烜。 那皇上当真是糊涂到了如此境地?竟然连这般简单的栽赃陷害的分不清楚吗?皇后和大将军为何不上奏申辩,难道也已经受到牵连甚至是被软禁了吗?! 当目光渐渐从梁烜的画像上转移到旁边时,晏双飞倒吸一口冷气。她晏双飞竟然成了协助前太子私逃的罪犯,而且还被扣上了“不忠不贞”的名号。 她今天从无影宫出来,就是为了探取一些情报,只是没有想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 “你们说,这云骑夫人是怎么勾搭上那废太子的啊……”一个极为突兀的声音传入晏双飞的耳中,晏双飞眸子一抬,下意识地往她的左侧看去。一名长相猥琐的中年男子一脸轻佻,指着她的画像讪笑着。 “瞧她这画像,长得倒还算是妖媚,只是不知道伺候爷儿们的功夫如何啊……”另一名满脸胡渣的男子猥亵地说着,同着刚刚说话的那名男子相视而笑。 晏双飞咬紧了牙,手却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哎哟——”突然,刚刚说话的那两名男子同时叫出声来,分别捂住各自的嘴巴,一脸疼痛难当的表情。 “谁?谁打的爷?”胡渣男子怒道。 晏双飞先是一愣,见众人面面相觑,自己也默不作声地低下了头。 “谁啊?有本事站出来!”胡渣男子不服气,又吼道。他的话音刚落,又是一声犀利的痛叫,额头上也肿起看一个大包。 围观的群众见事不关己,都轻声笑了起来。那两名男子扫视四周,却不见有任何可疑之人,又怒又气。当他们的目光扫过晏双飞和她身边的男子时,心里了然又忌讳那神秘的面具,便悻悻地低咒一声,离开了现场。 众人见“主角”灰溜溜地离开了,也没什么看头,便也纷纷散去。 晏双飞却没有动,呆呆地凝视着那两块白布,将上边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手紧握成拳,指甲嵌入手心,一阵刺痛。 突然,晏双飞的拳头被厚实的手掌包裹,阵阵温暖沿着掌心传递过来,一直蔓延到了她的心里。 晏双飞眼眶一红,慢慢地抬起头,向身边的男子看去。 “那是我。”她轻声说道。 “我知道。”男子也轻声应着,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通缉令,却并无任何质疑的语气。 “我是不忠不贞之人。”晏双飞嘟嘴,不像是在陈述,倒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寻求安慰。 “你不是。”男子的声音轻淡温和,却坚定无比。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在晏双飞的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波浪。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只是面纱相隔,谁也看不分明。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晏双飞哽咽着,死死地盯着身边男子的眸子,希望能从那里看出些情绪的波动,能够捕捉到一丝的端倪。 “咳咳。”男子轻咳几声,像是突感不适,又像是在故意掩饰。“七七姑娘……定是有难言之隐。” 听闻此言,晏双飞自嘲似的轻笑一声,撇过头去,也不执着那个问题,兀自道:“他死了。” 男子的目光一滞,握住晏双飞拳头的手也猛地一颤。 “为了救我,他死了。”晏双飞轻声重复着,声音却颤抖了起来。 泪水再也止不住,倾泻而出,湿了整个脸庞。晏双飞哭出声来,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身子也瑟瑟发抖。 无影宫主轻叹一声,将晏双飞揽入怀中。他放开她的手,紧紧地抱着她腰身,下颚抵着她的额头,眼眶竟然也变成了一片红色。 “他死了……他死了……”晏双飞将头埋在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嘴里却不断地呢喃着那三个字,心里如撕裂般难受。 “七七……”无影宫主轻声唤着她的名字,却是再也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来。 时间随着泪水渐渐流逝,无影宫主轻轻拍了拍晏双飞的背,犹豫了一会儿,道:“七七,这里人多眼杂,我们还是先离开吧。” 晏双飞回过神来,从那怀抱中慢慢移了出来,满脸泪痕,却固执地看向眼前的那名男子。 “你是谁……”晏双飞开口,认真地问道。 无影宫主一愣,随即轻声一笑,不见任何的做作。“七七姑娘可是又想起那位同本宫气质相似的故人了?” 晏双飞自然料过他这样的回答,也不再追问,轻笑一声,略带自嘲地说道:“呵呵,七七又失礼了,让宫主见笑了。” “无妨。”无影宫主点点头,面具下的脸又恢复到了一脸平静。“七七姑娘请跟我来。” 说着,他转过身,也不待晏双飞答应便往前边走去。 晏双飞看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突然无声地笑了起来。她慢慢地抬起手,静静地凝视着掌心。刚刚的温暖似乎还未散去,只是幸福往往是那么短暂,稍纵即逝。 手再一次被紧握成拳,晏双飞像是下定决心般,再次深深地睇了那背影一眼,便转过头去,猛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奔去。 男子似乎感受到了什么,身影一僵,再回头时,那个身影已经淹没在了来往的人群之中。 “七七——” 114 暗杀 晏双飞没有犹豫,匆匆忙忙混入人群之中,再拐角奔跑了一段距离。待到回头之后再看不到那个身影,她这才停了下来,静静地凝视着来的方向,竟然无声地落下了两行清泪。 你若是刻意要逃避,我再努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放我离开,也还你自由。 兜兜转转地走了几条巷子,晏双飞又回到了原来的大街。街上的行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身边没了个戴面具的人,尽管晏双飞还是蒙着面纱,却不再引来众人异样的目光。 晏双飞很是顺利地来到一家客栈,幸好上次去监牢探望梁烜,身上还备了一些银两,便交了些押金,在这客栈住了下来。如今的形势不容乐观,晏双飞却并没有个明了的计划,只得先驻留此处,再想对策。 夜幕很快降临,晏双飞躺在客房里,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晚上小二过来送晚膳过来时,晏双飞曾向他打听过如今朝中的情况。店小二接触的客人多,都来自天南地北,自然消息比较灵通。晏双飞这才知道,梁烜谋反叛逃的罪名已经坐实,皇后被关了禁闭,大将军也被牵连入狱,等待审判。淑妃一党在朝中已是如日中天,梁烨更是回宫做了他的“二皇子”,虽然暂时未被封为太子,却也是迟早的事。 形势越来越严峻,梁烨早已经不是当初她奉为知己的朋友,皇后和大将军也已然失势甚至自身难保,晏双飞也定然无法投奔他们。思来想去,除了丞相府,她竟然无处可去。 ——不,丞相府,也无法再回去了…… 晏双飞突然想到梁汐,不知道她嫁给司马弋之后,现在过得如何。在她心里,对她大哥和二哥又是怎样的看法?虽然晏双飞曾经与梁汐相处不错,但如今时过境迁,司马弋更是对自己误会颇深,这样贸然前去,也没有几分把握。 就这样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晏双飞却是毫无头绪。突然之间觉得孤立无援,难道真的就这样放弃,让梁烜含冤莫白了么?! 正当晏双飞愁眉不展之际,两个身影在月光下一闪而过,突然一声闷响,窗户被撞开,两个黑衣人应声落地。 “谁?!”晏双飞下意识地惊叫道,身子已然从床上坐起,抓紧了被角往窗边看去。 “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一个冷冷地声音响起,晏双飞猛然惊觉,正是上一次追杀她和梁烜的那个黑衣人! 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快就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布下的眼线何其之广,就算她蒙着面纱,也是无济于事。 “姑娘可真是命大,掉下万丈悬崖,竟然还能活着回来。”唐麟冷笑一声,嘲讽道。 晏双飞猛然一惊,难道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吗?那他们为何还要布下眼线追杀于她呢。 “你们……知道我没死?”晏双飞试探性地问道。 “当然不知道。”唐麟很是干脆地应道,“我们布下天罗地网,只待那废太子出现,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姑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晏双飞嗤鼻一笑,没想到这种杀人不眨眼的贼人也会吟诗。突然,她猛地回过神来,大惊道:“你说什么?!你们在等梁烜出现?!” 唐麟一见晏双飞对梁烜失踪的事情毫不知情,眉头一蹙,却知晓不能再同她说太多,便冷声喝到:“你无须知道太多,还是乖乖地同我们回去复命吧!” 唐麟话音刚落,便奔到晏双飞床边,将剑架于她的脖颈之处。“姑娘,还请同在下走一趟。” “呵,你们不是要杀我灭口么,怎么现在不动手了?”晏双飞并不惊慌,试图从他的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姑娘的命留着还有用。”唐麟也不多说,一手拿剑,另一只手便去拽晏双飞的胳膊。 晏双飞猛地一闪,问道:“你们是想要拿我的性命要挟梁烜吗?!” “呵,是又如何!”唐麟有些不耐烦,又将手伸了过去。 晏双飞这次却没有反抗。唐麟的这句话,分明是在承认了梁烜并没有死,只是失踪了而已。 梁烜没死!梁烜竟然没死!晏双飞意识到了这一点,竟然忘记了身处的危险,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唐麟的手还未触及晏双飞的身子,只见电光火石之间,另一个黑衣人却突然被什么击中似的,应声倒地。唐麟警觉地站起身来,剑却没有从晏双飞的脖颈处抽开。 晏双飞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紧张的氛围,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周围静悄悄地,黑暗的屋子里也只有一抹月光射了进来,并不能将屋内环境看个分明。 “哪位英雄,不妨现身一见。”唐麟大声喊道。 他话音还未落下,窗户外又飞入一抹人影,唐麟还未反应过来,却见三枚飞镖朝着自己射了过来,印着月光,还发出银色刺眼的光芒。 唐麟一个躲闪,其中两枚飞镖射到床架,另一枚却正中他的胳膊。躲闪之间,唐麟的剑已然离开晏双飞的脖颈,来人一个闪身便将晏双飞揽入怀中,又站定在离唐麟不到一米之处。 唐麟握剑的手中了飞镖,剑也应声落地,他扶着伤臂,恶狠狠地等着来人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插足此事?!” “我从不向死人解释原因。”来人冷哼一声,冷冷地撂下一句话,便又是几枚暗器出手。 唐麟大惊,忙忙闪身躲避,来人却突然从腰间抽出佩剑,动作迅速几乎让人无法察觉。晏双飞再睁眼看去之时,锋利的剑端已然刺入了黑衣人的胸口。月光投射入屋,黑衣人虽然蒙着面,眼睛却是睁得老大,仿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如此转折。 又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晏双飞眼前消失,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同情。 来人将剑猛地抽出,唐麟瘫然倒地,却是死不瞑目。利剑又一次插入另一个黑衣人的胸口,那人正是昏迷之中,便这般浑浑噩噩地丢了性命。 115 面具 皎洁的月光射入房间,在阴暗的地面上晕开淡淡光圈。只是今夜的月光虽然明亮,却让人觉得阴寒森森,无一点温暖的感觉。 “谢谢你。”良久之后,晏双飞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淡淡说道。虽然是在道谢,只是她的语气里却似乎听不出任何感激。 银白色的面具印着月光泛着熠熠光芒,男子侧过身去,将剑收入剑鞘,兀自问道:“今日为何不告而别?” “宫主同七七素昧平生,七七不想连累宫主。”语气坚定果决,不容置喙。 “你根本不是这样想的!”男子的声量骤然提高,似乎心里很是生气。话音才落,房间里便再一次恢复到了死一般的平静。男子显然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又慢慢地放下了语调。“七七姑娘,既然本宫救了你,就不会丢下你。” “宫主倒真是重情重义。”晏双飞冷笑一声,并不为他的铮铮誓言所感动。 “姑娘同无影宫有缘,本宫自然会护姑娘周全。”无影宫主的声音恢复到了如往日那般的平静温和,听起来让人觉得舒逸安心。 “有缘?!”晏双飞竟然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猛然反问道,“宫主凭什么认定我同无影宫有缘?!随便掉下一个人到无影宫里,你们就要救吗?然后还要百般呵护、形影不离地护她周全?!” 无影宫主无奈,轻叹一声,竟然无从回应。 晏双飞见他沉默不语,心里也憋着委屈,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要救我?每一次都救我,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对我这么好?!” 无影宫主的身子一僵,想要朝晏双飞看去,却又碍于此刻的质问,竟不敢侧身。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我果真那般单纯地自认为运气很好,能够一次又一次地逢凶化吉吗?!”晏双飞低声嘶吼着,压抑了太久的心情终于在此刻崩塌。 无影宫主依旧沉默不语,银色面具下,眉头却已蹙紧,连嘴唇都在微微颤动。 “既然你不想同我相认,又何必自欺欺人……就这样默默地保护我、照顾我,你到底要陷我于怎样愧疚的境地……” 晏双飞的声音骤然哽咽起来,泪珠也不自觉地在眼眶里打起了转转。无影宫主轻叹一声,淡淡地应道:“七七姑娘,你可是……又将我当作了那位故人?” 晏双飞一愣,泪珠顺着脸颊划入嘴角,泛起阵阵苦涩。她轻笑一声,定定地看向眼前的那名男子。咫尺,天涯,说的就是如此么? “故人……你可知道你口中的‘故人’是谁?你可知道我心里的那位故人,到底又是谁……”晏双飞流着泪,却固执地不去擦拭,只是缓缓地说着,目光朦胧却从未从那男子身上离开。“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你以为我不会认出你吗?就算你换了衣服,就算你变了声音,就算你的性格同往日截然不同……可是,你可知道……在无影宫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 男子此刻再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下意识地侧过身向晏双飞看去。眼前的那名女子泪眼婆娑,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毫不闪躲。 “你的眸子……从未变过。在无影宫见到你的第一眼,我便认出了你。”晏双飞静静地重复着那句话,眼眸不曾转动,泪水却直流而下。 “为什么不同我相认……你为我付出了那么那么多,为什么……不让我知道……”晏双飞一边说着,一边靠近正愣在当场的男子。 当她站定在那男子的身前,一阵清香扑鼻而来。虽然她此刻已然泪眼婆娑,鼻子也堵得不行,可是却挡不住那熟悉的味道安然蔓延。 你身上的味道,也从未变过啊…… 晏双飞慢慢地抬起手,五指渐渐靠近男子脸上那闪着银光的面具。才刚刚触到面具的那一刻,男子却突然一闪,躲过了晏双飞的动作。 “七七姑娘,你认错人了。夜深,还是快点休息吧。”男子轻声撂下这句话,便转过身去,向那已被撞破的窗户走去。 “沨哥——”一个近乎嘶吼的声音响起,男子的步子猛地一僵,登时愣在了那里,再也无法前行。 晏双飞终于无法再压抑内心的情感,将所有的委屈和感动化作这一声呼唤,从心里迸发了出来。她转过身,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从男子的身后一把环住他的腰身,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生怕怀里的人再次离开。 房间再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月光静静地洒在两个人身上,虽然此刻气氛很悲很伤,静静看过去却俨然一对璧人厮守相拥。 “沨哥,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晏双飞喃喃道,温热的泪水再一次涌出,湿了整个脸颊。 男子仍旧沉默着,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晏双飞慢慢地移动着身子,站到了男子的身前。她深深地呼吸了一次,这才再一次伸出手,慢慢地触摸着那略带冰凉的面具。 这一次,男子并没有躲闪,也没有任何拒绝的动作。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眸子怔怔地凝视着那被因为泪水肆虐而一脸狼狈凌乱的女子,任她的手在面具之上婆娑,最后将他的面具慢慢揭开。 银色的面具终于被揭开,男子俊朗的脸在月光下显得尤为干净。 没有被烧伤的疤痕,也没有任何斑点瑕疵,那张俊美的脸上,五官精致分明。剑眉星目,高鼻薄唇,无一不让晏双飞感觉熟悉不已。 “沨哥……”晏双飞呢喃着这个名字,竟然不知该说些什么。指腹轻轻触碰着那光滑的皮肤,一切都那般真实,却又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你这个……傻女人……”男子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起来,再也没有刚刚那般温润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声音,却更让晏双飞感到温暖和安心。 面具终于被卸下,她终于看到了这一张熟悉的脸,听到了这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晏双飞只感觉眼前阴暗的屋子顷刻明亮,整个世界,都恢复到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光彩…… 116 夜吻 月光下,两个身影临窗而立,轻风掀起那翩飞的衣角,也带动着那两人额前的几缕发丝。 晏双飞仰着脸,静静地凝视着那张思念了太久太久的脸,目光被泪水弄得朦胧不堪,却依旧执着不变。 “你……别哭。”段祁沨突然有点手足无措,想要伸手去为她拭泪,手却又僵在半空中,陷入无尽的尴尬和挣扎。 一听这话,晏双飞反而哭得更凶了,就好像是一个摔了跤的小孩子,偏偏是听了旁人的安慰,哭得更是撕心裂肺。 “傻丫头……”段祁沨轻叹一声,终是将五指紧握成拳,却不再犹豫,将晏双飞的身子一把揽入怀中。 久违的温暖铺天盖地般传来,晏双飞止不住眼泪,却也再忍不住笑容。她将头埋进段祁沨的怀里,尽情地哭出声音,只是脸上却是笑容泛滥,同着那肆虐的泪水化为一体。又是流泪,又是微笑,曾经以为那般矛盾的情景,现在看来竟然是如此美好的事情。 “沨哥……沨哥……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身份……”晏双飞边哭边低声埋怨着。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段祁沨,在无影宫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知道了所谓无影宫主就是他。她从未料想过段祁沨会有另外一个身份,可是看到他的那一刻,她便再未怀疑过。 这,便是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才会记得他的一切吧。纵使声音不同,纵使戴着面具,可是他的身材、他身上的一切都没有变,更何况,还有他那永不退色的眸子。 “我以为……你不会知道的……”段祁沨拥紧了怀里的那个小女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哀叹了一声,轻声道。 “那你就准备瞒我一辈子吗?!”晏双飞哽咽着质问道。她知晓段祁沨的身份,却没有拆穿,是因为她不知道段祁沨为什么要这样做——可是既然是他选择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她配合便是。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段祁沨却没有丝毫要同她说个明白的意思。今天上午在街上看到通缉令,他虽然帮她惩治了那两个乱说话的小人,也给了她一句动容的“你不是”,可却依旧不同她相认。晏双飞心里苦涩,想着是自己一直在连累他,还让他堂堂云骑将军戴上了“绿帽子”,这才内疚地悄悄离开。 “不知道,对你会好一些……”段祁沨轻声说着,右手慢慢上移,轻轻地抚摸着晏双飞柔软的发丝。“你已经死过一次,我不想再让你活在过往的仇恨之中……” “可是,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晏双飞心直口快,慢慢地仰起脸,定定地凝视着段祁沨的眸子。 段祁沨显然没有意料过晏双飞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讶异地低头看向晏双飞,眸子里尽是不可掩饰的诧异和欣喜。 “沨哥,对不起……”晏双飞碰上段祁沨那般纯净的目光,心猛地一疼,再一次将头埋入他温暖的胸膛,紧紧地抱住了他。 “傻丫头。”段祁沨轻笑一声,喃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到这个时候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我不该到这个时候才依恋你的怀抱,我不该到这个时候还抱着你,缠着你,束缚着你……沨哥……对不起……”晏双飞早已经泣不成声,却努力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字都能被段祁沨听到、听清。 “我……从未怪过你。”段祁沨不知该如何安慰怀里的这个女人,只好硬着头皮应道。 晏双飞心里一暖,又是阵阵感动涌入心间,久久不肯散去。“沨哥,为什么你要一直对我这么好……你对我这样好,我却一直逃避自己对你的心意,甚至还和别的男人一同走掉,留下你一个人……为什么我现在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我现在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多么地喜欢你、在乎你、爱你……” 听到晏双飞发自肺腑的心声,段祁沨喜不自胜,却紧绷着脸,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他一边轻轻地抚着晏双飞的背,企图给她一些安慰,让她平静下来,一边用试探性的口吻轻声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晏双飞还沉浸在自我的告白之中,条件反射似的追问道。 “那日晚上,你,你喝醉了酒……你说,你说你……你好像,好像喜欢上我了……”不知为何,段祁沨说起话来竟然断断续续。他才刚刚把话说了个完整,内心便涌起对自己的一阵鄙夷。想他堂堂云骑将军、无影宫宫主,却连说一句表达心意的话都这般困难,若是被人知道,岂不是无颜见人了。 晏双飞登时一怔,哭声戛然而止,竟然无声地笑了起来。 爱情就是这样诡异得神奇,能够瞬间让一个人的泪水犹如洪水般倾泻而出,又可以霎时止住一个人喷薄的悲伤,让她立刻展露笑颜。 “我……我有这样说过吗?”晏双飞假装不知,反问道。 段祁沨自然料过晏双飞会翻脸不认账,却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然地应道:“嗯,那天你喝醉了,许是不记得了……又许是,我记错了吧。” “说我傻,你才真傻呢。”晏双飞像是一直漏了气的皮球,眼皮耷拉了下来,无奈又郁闷地说道。“多问一句会死啊?你再问一句,我就会承认了啊……” 段祁沨又是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样啊……我……” 段祁沨的话未说完,嘴却已经被两片薄唇堵上。段祁沨心里无限错愕,瞪大了眼睛,却只看得到一双紧闭的眼和那纤长浓密的睫毛在扑闪跳跃。 夜静静悄悄,月光轻柔抚过,却不着一丝痕迹。 梁国叱咤风云、战功赫赫的云骑将军。 江湖文武双全、颇有地位的无影宫宫主。 就在这样一个看似悄无声息、平淡如常的黑夜里,再一次……被轰轰烈烈地强吻了。 117 隐情 晏双飞的吻只是浅浅地落在了段祁沨的唇瓣上,还未深入便撤了回来。她眨着眼睛,一脸得意地看着眼前那满脸错愕的男人,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偷啃到了甜点一般,嘴角还挂着奸计得逞的笑意。 段祁沨生生咽了咽口水,右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做一个什么动作,却又无奈地放下,轻叹道:“你啊……” 晏双飞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将头又埋进段祁沨的胸口。“唔,我怎么了?” 段祁沨轻轻抚着晏双飞的发丝,无奈却又宠溺地应道:“你这心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我还能想些什么……倒是你,那么多的身份,弄得那么那么神秘,又是在想些什么……”晏双飞撇撇嘴,略带埋怨地说道。 段祁沨眸子一暗,下意识地拥紧了怀里的女人。“七七……对不起……” 一声“七七”,让晏双飞感动不已。她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能够听到从他口中唤出这个温暖亲切的名字。 “那日我回府之后,知晓你去了监牢,便赶过去接你。岂料当我到达监牢之时,监牢却已是一片狼藉,你和太子也已不见了踪影……” “是淑妃,是她派了一群黑衣人劫走我们的!”晏双飞心急地插话,身子也从段祁沨怀中挣开,目光恳切地投向他。 段祁沨目光稍稍一闪,却是从容镇定。“果然是她……” “沨哥也怀疑过她吗?!”晏双飞讶异问道。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谓,段祁沨心里一暖,唇角不自觉地抿起,淡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笑容在脸上停留的时间不并长,渐渐被话中的严肃取代。 “太子被劫,侍卫却说是大将军派人为之。不难想到,如若真是大将军所为,定不会留下口供,又岂会让他们抓到把柄。只是淑妃却在皇上面前屡进谗言,并将大将军、皇后等人一并纳入谋反的行列……” “那现在大将军和皇后怎么样了?”晏双飞着急地问道,连眉头都快拧到了一块。 段祁沨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地触上了晏双飞紧蹙的眉头。“七七,别急。” 晏双飞心里刚刚才涌起的紧张和急躁被段祁沨这个温柔的动作一扫而空,她鼻子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怎么又哭了……”段祁沨无奈地笑笑,叹了一口气,手指又触上她狼狈的脸颊,轻轻为她拭去那温热的泪水。 晏双飞抽泣不语,只是呆呆地看着段祁沨。 好不容易才把刚刚落下的泪水擦干,另一行泪水又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段祁沨嘴一撇,假装生气地问道:“再这样哭下去,你还要不要听大将军和皇后的状况了?” “嗯!听!”晏双飞猛地点头,狠狠地抽泣了几次,这才止住眼泪。 段祁沨轻叹一声,眼底却是无尽的宠溺。他将晏双飞的身子再一次揽入怀中,紧紧地拥着她的腰身,下颚抵着她的头,轻轻婆娑。 “因为有侍卫指证大将军派人劫狱,现如今大将军已经被押入天牢之中,但还未有判决下达。皇后娘娘因为为太子和大将军求情,被皇上下令禁闭寝宫,半年内不可踏出宫门一步……所有的事情,怕是得找到太子之后才能有所转机……”段祁沨淡淡地说着,声音虽小,语气却是沉重无比。 晏双飞默默听着段祁沨的描述,虽然和今天店小二说的大同小异,却还是让她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又压下了几分。她咬咬唇,在段祁沨的怀里蹭了蹭,断断续续地说道:“沨哥,梁烜他……他为了救我,被那黑衣人……” 话未说完,晏双飞的声音又哽咽了。段祁沨自然知道她的心情,也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并未问下去。 想到刚刚黑衣人的话,晏双飞猛然一惊,忙忙抬头说道:“沨哥,烜哥哥他好像没有死,刚刚那个黑衣人说淑妃派他们在找他……” 话到此处,晏双飞又猛然停了下来。她那样唤梁烜,段祁沨会不会多想…… 段祁沨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淡淡地笑笑,却是平静地点头,示意她不要着急。“嗯,无论如何,我会帮你找到他。” “沨哥……”晏双飞心里一暖,又是内疚又是感动。 段祁沨温柔地抚着她的发丝,默然不语。 “沨哥,为何你什么都不问我……我和梁烜同时失踪,你就不怀疑我真如那告示上所说……唔……” 晏双飞的唇突然被温热的手掌堵住,她睁大了眼睛,泪水再一次在眼眶中凝聚。 “傻丫头,你不是。”段祁沨的手慢慢放了下来,轻轻地搭在晏双飞的肩上,为她捋了捋耳畔掉落的发丝。 “……”晏双飞再也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将头深深地埋下,泪水肆虐。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心里爱的是他……那日祁泠成亲,我也同你说过,你若是真心爱他,我便将休书给你,还你自由……”段祁沨一边轻抚着晏双飞的背,一边低声说道。“只是没有料到,朝中突然出了这样的大事……太子出逃,你同他一块儿失踪,我心里急,怕你们出了事情,便回了无影宫,想要派一些人手去调查你的行踪,没想到却遇见了无意间掉落悬崖的你…… “我虽不知你们经历了何事,但见太子不在你身边,又见你伤得不轻,便交代吹画照料你……之所以不同你相认,是怕你觉得受了我的情,过意不去,更怕我会牵制于你……最重要的是,既然你已经换了一个身份,我也希望你能忘记从前的事情,重新开始。如果可以,我们也可以……可以……” “嗯?”听着段祁沨的话突然停了下来,晏双飞发出了不解的疑问声。 段祁沨抿了抿唇,终是开口道:“我们……也可以……重新开始。” 一句“重新开始”,让晏双飞足足愣了半晌,好久才回过神来, “沨哥……沨哥也喜欢我吗……”晏双飞弱弱地问出声,声音如同纹丝般细小,只是在静谧的夜中,却显得尤为清晰。 118 告白 段祁沨一愣,刚刚才下定决心,这会儿却又紧闭着唇答不上来。 等了好久,晏双飞也没等到他的回答,心里又气又羞,轻轻地跺着脚道:“你,你怎么,怎么又不说话了啊……” 段祁沨也在心里狠狠地鄙视着自己,无奈的是他不论如何都无法说出那几个字,也不知是天生的内向还是后天沉默惯了,以至于到了这般紧要关头,却什么也说不上来。 “喂,这样很伤人呢。”晏双飞撇撇嘴,一脸无奈和郁闷。 古代的人就是这样麻烦,心心念念的东西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总是有那么多观念束缚着,甚至还要想一想有什么忌讳的东西。 “嗯……”段祁沨蹙着眉头,终是发出了一个闷闷的声音。 “嗯?”晏双飞捕捉到了这个细节,心里一喜,追问道,“你是说,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嗯……”段祁沨又一次闷哼道。 “又是‘嗯’,你就不能……” “你喜欢我吗?”晏双飞的话突然间被一个响亮的声音打断,她错愕地抬起头,碰上段祁沨严肃却真挚的目光。 “我……我……”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少女,晏双飞却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给吓蒙了。 刚刚不是……不是她在问他吗?怎么突然之间角色反转了?! “你不喜欢梁烜,你喜欢我?”段祁沨再一次重复道,还将梁烜的名字添了进来。他一脸严肃,看不出来有任何玩笑成分。 “我……”晏双飞再一次支吾。不是她不能回答,只是这情况变得太突然,她完全弄不明白段祁沨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怎么不说话了?”段祁沨蹙紧了眉头,佯怒道。 晏双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在段祁沨的眼前晃了晃,弱弱地问道:“你……真的是段祁沨吗?” “不然呢?”段祁沨轻挑剑眉,反问道。 晏双飞不得不承认自己败了!但是,不代表她不能反击。 “好,很好,非常好!”晏双飞点点头,一脸正气,她突然的镇定反倒又让段祁沨疑惑起来。 “段祁沨你给我听着,我晏双飞不喜欢别人,就是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晏双飞连吼三声,音量也越来越大,段祁沨一脸愕然,完全僵在了那里。 看着段祁沨惊到不行的表情,晏双飞得意地笑了。“怎么样?是你赢了还是我赢了?你敢不敢吼几句啊?” 段祁沨无奈地笑笑,心里却尽是惊喜和感动。 “你啊……”他伸手揉了揉晏双飞的头发,宠溺地喃道。 晏双飞却没了刚刚的得意和欣喜,反而蹙紧了眉头,嗔道:“好好的表白,竟然弄成了这个样子,还对着俩死人,一点儿都不浪漫……” “浪漫?”段祁沨不解。 “唔。”晏双飞没好气地应了一声,正要解释,却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段祁沨警觉地将晏双飞挡到一边,蹙着眉头看向门口,还未开口询问,便听见门外之人大喝道:“都什么时辰了还在吵?还要不要人睡觉了?!” 晏双飞同着段祁沨先是一愣,便面面相觑。 “……”门外的男人又碎碎念地埋怨了几句,这才响起了他离开的脚步声。 晏双飞不禁哑然失笑,不料眼光瞟过旁边的那两具尸体,突然胃里一阵翻腾,便干呕起来。 “怎么,不舒服吗?”段祁沨紧张地问道。 晏双飞指了指那黑衣人,埋怨道:“你还说呢,这两具尸体就摆在这里,我能舒服吗……” “呵呵……”段祁沨轻声笑了起来。 “你还笑?!”晏双飞一怒,捏起拳头便朝着段祁沨的胸口打去。 段祁沨伸手一挡,便将晏双飞的粉拳握在了掌心之中。还未待晏双飞缓过神来,他一把便将她的身子横抱而起,纵身一跃踏上桌台,便飞出了窗户。 夏夜河边,轻风微凉,只是躲在一个踏实的怀抱里,晏双飞却觉得异常温暖。 “沨哥,这样的场景,我在心里幻想过很多次……但是我却从未幻想过,我所有的幻想竟然都可以实现,而你,现在也是真实地存在我的身边……” 段祁沨有些动容,抱紧了晏双飞的肩膀,轻声问道:“傻丫头,你很久之前……就开始喜欢我了么?” “嗯,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喜欢了。”晏双飞自嘲地笑了笑,眸子黯淡,嘴角却挂着幸福。“只是一直不知道,或者知道了却不肯去承认……那次喝了酒,我的确醉了,可是我对你说的话,却是真的……” 想到那次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告白,却被他一把推开,晏双飞心里又涌起阵阵苦涩。“可是你……” “对不起。”段祁沨没让晏双飞继续说下去,他低下头,声音骤然低沉嘶哑,让晏双飞心里一疼。 “沨哥……”晏双飞在心里骂着自己,乱七八糟地又说错话。那次段祁沨突然推开自己,自然是有他的苦衷。若是他不在乎她,又何必一次次地护着她,一次次地为了救她不顾自己的安危。 到了这一刻,她怎么还能怀疑他对她的喜欢和在乎呢。 “七七,那次推开你,不是我的本意……”段祁沨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只得这般表达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的。”晏双飞忙忙点头,生怕段祁沨认为自己不信他。 “嗯……”段祁沨不再多言,搂紧了怀中的女子,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 晏双飞也不再纠结于那个表白的问题,她知道,今晚说出这么多的话,已经是段祁沨平日里很难做到的了。更何况,他对她的喜欢和在乎从来都不是挂在嘴边的,而是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 这些,她懂。 两人静静地靠在一起,过了一晌,段祁沨又兀自问道:“七七,刚刚你说的‘浪漫’,又是怎样一回事?” 听着段祁沨很是自然地唤着“七七”这个名字,晏双飞内心窃喜着,却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浪漫’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的一种感觉。” “那……是什么感觉?”段祁沨好奇地追问。 119 浪漫 晏双飞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却还是无法将这个名词解释给他听,只好含糊其辞地说道:“就是,就是一种感觉啊……” 段祁沨轻声笑了起来,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嘛,好像我在讹你一样。”晏双飞故作不满状,段祁沨却只是低声笑着,并不言语。 “你等着。”晏双飞咬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从段祁沨的怀里站起,冲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段祁沨一脸疑惑,却见她蹦蹦跳跳地沿着河边走去。 “七七——”段祁沨担心她出事,站起身便要跟去,晏双飞却转过身来,一脸严肃地看着他道:“你不许跟过来!” “……”段祁沨欲言又止,只好又退回到树旁,慢慢地坐下,目光却是分毫不离开晏双飞的背影。 晏双飞蹲在河边,一会儿又站起身,往侧边挪了挪。因为是后背对着段祁沨,所以段祁沨完全不知道她在弄些什么,眉间的疑惑也越来越深。 突然,晏双飞猛地回头,紧绷着一个脸,冲着段祁沨严肃地斥道:“不许看!闭上眼睛!” 段祁沨一脸愕然,看着晏双飞清澈的眸子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熠熠光彩,一时失神,却条件反射似的将眼眸紧紧闭上。 晏双飞这才满意地笑着站起身来,掂者步子小跑到了段祁沨身边。感觉到女子在自己身前停下,段祁沨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安然地松了一口气。 “我数到三,你就把眼睛睁开,好不好?”晏双飞轻笑着问道。 段祁沨抿起唇角,点了点头。 “三——”晏双飞猛然喝到。 “……”段祁沨还未听到料想中的“一”和“二”,便听见这一个“三”,顿时愣在那里,眼眸也是无尽错愕地睁开。他正欲发表自己的不满,一束野花撞入眼帘,香气扑鼻而来,氤氲着月光,又是朦胧又是温馨。 “段祁沨,这是二十九朵小野花,在我们那儿,如果换成玫瑰花,就是代表‘爱到永久’的意思。这儿没有别的花,就用它代替了吧……”晏双飞将那束刚刚采集的野花花束递到段祁沨面前,不顾他讶异的神情,继续说道。“段祁沨,你愿意接受我的花,守护我们‘爱到永久’的誓言吗?” 段祁沨的唇瓣微微触动着,他勾着唇,无声地笑着,伸出手接过那一小束花,轻声问道:“这些,都是你刚刚采的吗?” “嗯。”晏双飞含笑点头,变戏法似的又从身后掏出两枚用狗尾草圈起来而做成的“戒指”,摊开在掌心之上,笑着道:“你看这是什么?” 段祁沨紧紧地握着那一束花,目光流连到晏双飞的掌心,便再也移不开来。狗尾草本就可爱,如今圈成一个环状,更添了一番趣味。 “这……是狗尾草?”段祁沨试探性地问道,却知道事情不会这般简单。 晏双飞点点头,又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它原本是狗尾草,不过,现在它的名字叫做……狗尾对戒!” “狗尾对戒?!” “嗯。”晏双飞严肃地点了点头,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个名字有点土气,但是“大俗即大雅”,听起来也觉得很是温馨。 “在我的家乡,每一对情侣……也就是彼此相爱的人,一定要戴上‘戒指’这个东西,作为二人的定情信物。‘对戒’,顾名思义,就是一对戒指,是恋人表达爱意、新人嫁娶必不可少的首饰。小小的指环双双套在相爱的人的指尖,是爱的宣言与见证,也是至死不渝与天长地久的象征。” “这个……就是对戒?”段祁沨慢慢地伸出手去,触碰晏双飞掌心的两个小小的狗尾巴戒指,动作轻缓谨慎,生怕弄坏了它。 晏双飞认真地点头,静静地看着段祁沨,轻声却恳切地问道:“段祁沨,在星星月亮的见证下,你愿不愿意娶我晏双飞作为你的妻子——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将永远爱着我、珍惜我,对我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我……”段祁沨张口,欲要说话,却被晏双飞的目光打断。 “我晏双飞,在星星月亮的见证下,愿意嫁给段祁沨,成为他的妻子。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永远爱着他、珍惜他,对他忠实,直到永永远远……” 听着晏双飞一字一句的誓言,段祁沨动容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怀里的女人小声哽咽着,却固执地说道:“沨哥,这是我能给你的浪漫,虽然很不起眼,却是我的真心……” “原来,这样的感觉,便是‘浪漫’……”段祁沨轻笑一声,“那浪漫岂不是等同于惊喜、幸福,还有感动?” “你会觉得幸福和感动吗?!”晏双飞心里一喜,挣脱开段祁沨的怀抱,眼巴巴地对视着他的眸子,生怕错过他眼中一丝一毫的情愫。 段祁沨的眼底闪烁着笑意,眸子也尽是温柔的光芒。他静静地点头,却比说任何话还要让晏双飞觉得欣慰和开心。 晏双飞张开手心,一本正经地说道:“那么现在就有请新郎、新娘交换戒指。” “等等——”段祁沨突然开口,打断了晏双飞一脸甜蜜的笑容。 “怎,怎么了……”晏双飞皱起了眉头,心里敏感地涌起一丝不安。 段祁沨淡淡地笑了,直视着晏双飞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我段祁沨,在星星月亮的见证下,愿意娶晏双飞作为我的妻子——从今时到永远,无论面对什么,我都必将珍爱她、照顾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直到永远……” “沨哥……”晏双飞鼻子一酸,一滴晶莹滑过脸颊,印着月光,闪着温馨的色彩。 狗尾戒指慢慢地套上了二人的无名指,有点小痒痒,却让人觉得异常安心。 月色朦胧,银光漫散,可爱的萤火虫提着小灯笼,在河边的狗尾巴草头上闪烁舞蹈,欢欣跳跃。 风,轻轻拂过。 120 身份 当段祁沨牵着晏双飞的手回到无影宫的时候,吹画俨然变成了一尊石像,行书却是十分自然地笑着,好似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留在宫里,先把身子养好,外面的事情交给我处理便是。”段祁沨扶着晏双飞坐下,还不忘为她倒了一杯茶,轻轻递到她的面前。 晏双飞含着笑,点头应允。昨夜在河边,他们就已经商量好,最近风头太紧,淑妃势力正盛,不可轻举妄动。段祁沨回去探一探朝中的情况,晏双飞身子还未痊愈,在外又有通缉令限制,便暂且留在无影宫,等候段祁沨的安排。 段祁沨又再叮嘱了行书几句,便匆匆离开了。行书尾随而去,吹画却很是难得地没有去送他,而是端坐在晏双飞的对面,眨巴着眼睛一直盯着她看。 “怎么了,画儿,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良久之后,见吹画一直盯着自己,却默然不语,晏双飞只得一脸茫然地将手在吹画面前挥了挥,好奇地问道。 吹画静静地打量着晏双飞的脸,又是摇头,又是点头,最后不得不叹了一口气,吃吃道:“七七,我就说你定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你这才同宫主出去一天,画儿便要称呼你为‘宫主夫人’了!” “什,什么‘宫主夫人’,你瞎说什么呢!”晏双飞听着这四个字,嘴上不依不挠地说着,心里却是如同饮蜜般甘甜。 “可不是嘛,宫主平时虽然待人温和亲切,但是我可从没见过他牵着哪个女人的手在咱无影宫里招摇过市的。今天他牵着你逛了一圈,这不是摆明了你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嘛!”吹画一本正经地分析着,晏双飞却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有想到,她只是被段祁沨牵着从宫门走到房内,就成了吹画口中的“招摇过市”。不过那“女主人”三个字,着实让晏双飞心情大好。 “七七,我就说嘛,你和我们宫主绝对有戏,不然他也不会一看到你受伤,就紧张成那个样……”吹画心直口快地说着,又猛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忙低头掩饰。 晏双飞轻声一笑,道:“别装啦,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你都知道了?宫主都同你说了?”吹画鼓着眼睛,唇瓣也抿成了一条直线,很是紧张地看着晏双飞。 “嗯,他都同我说了。”晏双飞笑道。如若段祁沨没有同自己说,只要她这样一试探,吹画便会将什么都给招了。看来,眼前的这个小丫头是真的单纯。只是不知道在无影宫这样一个杀手遍行的江湖组织里,心境纯洁又藏不住事的她又是如何当起这“司主”一职。 怕是吃了不少苦吧……想到这里,晏双飞心里一疼,便伸手过去,将吹画的手紧紧握住。 “七七……”吹画还沉浸在欺骗了晏双飞的自责之中,一见自己的手被晏双飞握住,顿时更加内疚了。“七七,你不怪我吗……” “傻瓜,我干嘛要怪你啊。要怪也得怪段祁沨那个坏蛋,自作主张瞒着我那么多事情,还逼着你们一起来捉弄我……下次啊,我们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怎么样?”晏双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些,不要让吹画觉得紧张。 果然,吹画被晏双飞的话给逗笑,刚刚的阴霾全都一扫而空。“好啊,好啊,我好想看看宫主被捉弄之后的样子呢!” 晏双飞也跟着笑了起来。她很喜欢吹画这样单纯且不拘小节的性格,这让她觉得很窝心也很安心。 “哦,对了,七七!”吹画显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表情立刻严肃了起来,紧盯着晏双飞问道。“你是在宫外认识宫主的,自然见过宫主的长相吧?” 晏双飞被吹画这一问给问懵了,难道他们都没见过段祁沨的样子吗?想起刚刚回无影宫的时候,段祁沨再一次将自己的面具戴上,晏双飞虽然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吹画这一说,她倒是来了兴趣,忙忙反问道:“难道他在无影宫里都是戴着面具的吗?” “那是自然。”吹画点点头,“知道宫主真实身份的人,在无影宫里也就只有我和小书书二人。为了避免暴漏自己的身份,宫主一直都是以面具示人。虽然我和小书书都很想看看宫主长什么样子,可是宫主从来没主动将面具摘下来过,我和小书书也不好去问……” “可是,你不是说他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然后一年前途径易县,为了救火中的一个孩子,不幸受了烧伤,连那俊美的脸也被毁了吗?”晏双飞努力回想着吹画曾经同她说过的点点滴滴,疑惑地问道。 吹画叹了一口气,嗤鼻道:“七七,你都知道我是受宫主之命瞒着你,这些话自然也是编来骗你的啊!宫主担心你怀疑他戴面具的动机,便只好编了这样一个故事了。” “原来是这样啊……”晏双飞感慨道。没想到段祁沨为了瞒住她,竟然还想到了这么多的细节,他该是为她花了多少心思。 “不过我同你说的宫主的其他事迹,可是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吹画猛然回过神来,唯恐晏双飞误会她的意思,忙忙声明道。 晏双飞也忙忙点头,笑道:“我知道沨哥的为人,那些事情自然不会有假。”如果说无影宫是段祁沨一手带出来的,她自然不会怀疑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不良居心。段祁沨治军有方是世人皆知的,这个无影宫在他的带领下,也会是个真正以百姓利益为重的江湖组织。 “哟,听听,都叫上‘沨哥’了……”吹画小声笑着,一脸暧昧地看着晏双飞。 晏双飞轻声一笑,不置可否。 “不过,宫主在外边,似乎已经娶了个妻子了……”吹画一脸琢磨的样子,略带担忧地看着晏双飞道。 晏双飞登时一愣,愕然地看向吹画——难道吹画还不知道她的身份吗? 121 收养 吹画以为晏双飞是被她的话惊到了,忙忙安慰道:“七七,你别怕,其实只要宫主喜欢你,那些都不重要的……男人嘛,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大不了你在这儿做咱宫主的‘压寨夫人’,随那个女人在将军府里怎么搞!万一那个女人要是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绝对……七七,七……咦,你笑什么啊?” 晏双飞好不容易才憋住笑,眉头却似乎都要拧到一块儿了。 “没有,我只是,只是被你感动了。”说着,晏双飞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吹画柳眉一蹙,自言自语地小声嘀咕道:“感动为什么会笑呢……” 晏双飞憋着笑,并没有去解释这个话题,吹画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又不甘心地追问着刚刚那个问题。“对了,七七,你到底有没有见过宫主的真面目啊?是不是很俊美?” “唔……”晏双飞收起笑容,顿时恢复了一脸忧伤的模样。“不算是俊美吧。” “不算俊美?!”吹画无比讶异。宫主气质那般俊逸不凡,相貌又能差到哪里去呢?!想到这里,吹画又不死心地问道:“那大概是个什么样子呀?” 晏双飞低头,略微思考了一下,突然眼前灵光一闪,咧开嘴偷偷笑了笑,抬起头时又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他的脸稍微有点大,国字型,眉毛很粗很浓,眼睛又小得可怜……唔,他左脸一大片全是红色胎记,然后右脸颊上长着一颗约莫这么大的浓黑大痣……除了这些,他长得还算是不错的。嗯,挺好的!”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一边描述还一边做着动作,指了指自己的脸,很是认真。 吹画猛地打了一个寒颤,顿时觉得凉风飕飕而过,手臂上那鸡皮疙瘩都被吹落了一地。 “真,真的吗?”吹画咽了咽口水,弱弱地问道。 晏双飞再一次坚定地点了点头,彻底击碎了吹画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梦幻臆想。 “那,那七七你还,还喜欢他?”吹画支支吾吾,连话都说不清楚了。虽然她也承认宫主待她很好,而且很是侠肝义胆,但是那相貌也同她想象中的差别太大了。如果他要是真摘下面具,恐怕她对他的钦佩和仰慕就要大打折扣了。 “嗯,为什么不喜欢呢?难道画儿听我说了宫主的样貌,竟要嫌弃宫主了吗?”晏双飞故作惊讶状,无辜的眸子紧盯着吹画。 “谁说我嫌弃宫主了!”吹画忙忙摆手,将刚刚的胡思乱想一扫而空。“宫主好心收留了我,待我如同亲妹妹,而且还帮助过那么多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嫌弃他。纵使他真的烧毁了半张脸,我也绝不会厌恶他半分!我只是……只是……” 说着说着,吹画的声音骤然低落下来,脸色也阴沉了下去。她只是一直认为,像宫主那般善良又能文能武的奇男子,定该是才貌双全才是。 晏双飞自然知道吹画心里的落差,忙忙好生安慰。“好啦,好啦,不逗你了。” 吹画疑惑地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向晏双飞。晏双飞咧开嘴一笑,道:“我骗你的,宫主的脸很俊很美,比你想的还要好看!” “真的吗?!”吹画眼眸闪动,激动地问出声。 “嗯,真的!”晏双飞蹙着眉头,十分认真且肯定地点头。“而且去,临南的百姓们都说,云骑将军是皇城临南最俊美的男子!” “你……你竟然骗我!”吹画先是一喜,又立刻反应过来刚刚被晏双飞戏弄了,急得站起身,便捏着粉拳往晏双飞身上砸去。 “好啦,好啦,就当是你瞒着我的惩罚吧!现在我们两不相欠了!”晏双飞一边躲着吹画,一边眨着眼睛说道。 吹画这才停了下来,却还是故作赌气状在桌旁坐下,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画儿,你刚刚说,你是被宫主收留的吗?”晏双飞也在她旁边坐下,轻声问道。 吹画握着茶杯的手一颤,便僵在了半空之中。她默默地点了点头,缓缓道:“那还是三年前,我家乡遭了水灾,我爹、我娘,还有我年幼的妹妹,都是在那次水灾里丢了性命……我一个人流落坯城郊野,被一群强盗盯上,是宫主救了我。自那以后,我便跟着他留在了无影宫。” 吹画说得那般感伤,晏双飞听着也很是动容。她拥紧了吹画的肩膀,这样一个单纯可人的小丫头,经历过至亲之人的生死离别,还差点被强盗污辱,却还能这般快乐地活着,这样的坚强怎能不让人敬佩呢。 “那时候无影宫才刚刚建立,是江湖上一个不知名的组织,是宫主带着我们一步步地把无影宫的规模扩大。如今无影宫的势力已经在整个江湖蔓延,根深蒂固,这一切都是宫主的功劳。” “你们?行书也是同你一起被收养的吗?”晏双飞不解地问道。 吹画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是最后一个幸运的孩子,宫主收留我之后,便去了军队。他军务繁忙,又要处理无影宫的事宜,自然无暇再去顾及那些流落在外的难民,便交由我们几个全权负责。于是,后来加入我们无影宫的人,都是由我和行书负责照料、传授武艺,他们没有我们幸运,未能同宫主那般亲近。” 晏双飞点点头,段祁沨一个人不可能兼顾那么多个“吹画”,培养几个心腹,让自己的心腹去照顾另外一些人,这样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所以,无论宫主长什么样子,无论他今后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我的救命恩人。吹画的命是他救的,这辈子便只认他这一个主人。”吹画坚定地说着,眼眸里闪着炽热的光芒,让晏双飞瞬间失神。 晏双飞轻轻抚着吹画的背,对眼前这个女子又是喜爱又是怜惜。不知何时起,眸子里开始有了淡淡的水汽氤氲,她轻笑一声,温和地对着吹画说道:“画儿,这么些年难为你了,相信你爹娘在天之灵看到你现在这般活泼乐观,也会欣慰的。” 122 不同 “嗯,宫主也是这般同我说的。”吹画咧开嘴,也笑了起来。“宫主说,无论遭遇了多大的不幸,都不能抱怨。日子总是要过的,快乐和不快乐却是自己决定的。所以,我一定要过得快快乐乐的,替我爹我娘,还有我的妹妹,快快乐乐地活着!” “嗯……”晏双飞轻声应着,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她从未想过,冷漠如段祁沨,也会有如此缜密细腻的心思,去安慰和鼓励一个失去亲人的小女孩。那么他的心里,也定不是冰冷的,而是乐观积极的。或许,他还在刻意隐藏着一些事情、独自承担着一些事情,才会让不了解他的人有所误解,甚至连她,曾经也对他冷淡的性格嗤之以鼻。 “作为宫主,或许比作为一个将军更让他快乐……”晏双飞轻声一笑,不料话一出口,却觉得苦涩无比。 “朝堂之事尔虞我诈,哪里有咱无影宫里一半的温暖。宫主若不是有家国大任在身,心系边关战乱祸及百姓,光凭无影宫的基业也可安度余生了。就领那么些俸禄,犯不着去做什么将军,为朝廷出死入生地,还要遭人嫉恨。”吹画似乎一肚子气,嚷个不停。 晏双飞只是含笑着看着吹画,并不接话。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问一问段祁沨为什么要创建这样一个江湖组织。但是无论他当时的目的是什么,至少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是因为有他,很多像吹画这样的女子才没有流离失所,也没有误入歧途,而是这般快乐地生活着。 “画儿,你知道吗,你所描述的宫主,和我曾经认识的段祁沨,一点都不同。”晏双飞握住吹画的手,轻声说道。 “是吗?那宫主在外面,是怎样一个人呀?”吹画似乎很是惊讶,好奇地追问道。 回想起过去同段祁沨相处的一幕幕,晏双飞心里便是五味陈杂,不知是该觉得好笑还是觉得感动,抑或还有那么一点点悲伤。 “他不爱说话,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见谁都板着一张脸,好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会时不时地在她面前展露笑颜,即使是再微小的动作,也能流露出他对她的关心和在乎。 “他很固执,做事雷厉风行,别人说什么都别想劝动他……” 但也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会因为她的一句话而义不容辞地帮她,不管她想要见的人、想要救的人是谁,他都从未说过二话。 “最可恶的是,他总是以自我为中心,总是自以为是地做一些别人根本不让他做的事情,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想,什么都不顾,甚至都不让别人知道……” 即使他为她挡下带毒的暗器,即使他救下掉落悬崖的她,即使他再一次帮她逃离黑衣人的魔爪,他也依旧沉默着不多说一句。他总是那样一如既往地傻傻地付出,默默地承担着一切。 可是他却从未问过她的感受,他从来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么内疚和自责。她也很爱他,很在乎他,万一他为了她出了什么事情,她又该如何自持。 “他那个傻瓜,总是为别人着想,还总是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不让别人知道……”晏双飞说着说着,声音就不自觉地哽咽起来,眼眶也是一片迷离。 吹画刚开始听的时候,觉得有些讶异。晏双飞口中的宫主,确实同她看到的很有出入,继续听下去,便更觉得不可思议,甚至怀疑晏双飞是又一次逗弄自己。直到听到这一句,吹画这才明白过来,刚刚的那些话都是晏双飞故意说给她自己听的,可是在她的心里,却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取代他在她心里的位置。 “我一直说他冷漠得像块冰一样,这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之所以会成为‘冰’,只是因为他将温暖都给了别人,而他的身边却没有谁能带给他温暖……我,不想让他再冷下去……”晏双飞靠在吹画的肩膀上,情绪激动,泪水也肆虐蔓延,在吹画的衣领上晕开一个小圆。 “七七,真替宫主高兴,能够遇到你这样一个真心真意待他好的人。他有你在身边,今后就算是在将军府,也不会觉得孤单了。”吹画的声音也沙哑起来,她揉了揉眼睛,嗔道:“七七,你看,都是你啦,害人家哭了。” “呵呵,我不好,我不好。”晏双飞破涕为笑,忙忙坐起身子为吹画擦着眼泪。吹画也伸出手轻轻拭去晏双飞脸颊上的泪珠,咧开嘴也笑了起来。 “好啦,无论怎样,宫主就是个好人,准没有错啦!”吹画言简意赅地为这个话题画上了一个句号。若是这样谈下去,不知道还要勾起她多少回忆,那么这个房间里岂不是要泪流成河了。吹画这样想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晏双飞虽然不知道吹画在想些什么,也习惯了她的古灵精怪,倒是信口提到:“不过,画儿怕是还有一件事没有同我说吧?” “什么事?”吹画不明所以地问道。 晏双飞站起身来,踱着步子走到窗边。此时已经是晌午时分,阳光正盛,窗外那一汪荷花也开得很是热闹。 “这无影宫中的司主,恐怕不只是你同行书两人吧?”窗边的女子嘴角一勾,一抹含俏含娇的笑容乍然显现,十分可爱。 吹画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弱弱地问道:“七七……这你都知道?” 晏双飞轻笑一声,摊开手掌,拨弄着那纤长白皙的手指。“琴、棋、书、画——才华横溢如无影宫宫主,又怎会容许这其中少了一项呢?” 吹画长叹一声,一脸无奈,却也带着崇拜。“七七,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是,无影宫还有两位司主,一位名为‘听琴’,一位名为‘博棋’,他们……” “他们化名追随段将军左右。”晏双飞言简意赅地打断吹画的话,朗声道。 吹画咧开嘴笑笑,点了点头。“他们可比我幸运,可以一睹宫主的真颜。说来,我也已有两年没有见过他们了。” 晏双飞也是会心一笑,映着阳光,眸子里的光芒更盛了。 段铭和紫云,她也是很久没见了呀…… 123 婚讯 段祁沨离开无影宫后,又过去了五六个日子。无影宫内的所有人,包括行书和吹画在内,显然已经将晏双飞当作“宫主夫人”对待。每日晏双飞走到哪里,行书和吹画就跟到哪里,伺候得无微不至。晏双飞总是笑称他俩是典型的“三陪”——陪吃陪玩陪聊天。可怜的行书和吹画不明这“三陪”一词的来历,竟然乐呵呵地接受了这个名号。 这日阳光甚好,晏双飞同行书、吹画二人在花园散步。这偌大的花园里,池水游廊萦绕,朱红色桥栏倒映水中,水波粼粼,宛若飞虹。池内莲花亭亭净植,池边柳枝婆娑摇曳,连廊道铺地都是用青白两色的鹅卵石镶嵌而成,奢华精致。 晏双飞在园内的凉亭坐下,行书陪在一旁,吹画则站在那池边,饶有兴致地眺望着远方,欣赏着天边的景致。 见吹画看得很是沉醉,晏双飞便将目光移去了旁边的行书,岂料行书也是一脸微笑,静静地看着池边那位穿着橙色衣裙的女子。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晏双飞轻声呢喃道。 行书立刻回过神来,自然听出了晏双飞话里的意思,尴尬地一笑,道:“夫人,你误会了,我不是……” “行书才是误会了,我可什么都没说呢。”晏双飞眨眨眼,调皮一笑,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却又隐射着行书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行书无奈地耸耸肩,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在聊什么呀,这般开心?”吹画蹦蹦跳跳地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了晏双飞的手,亲昵地问道。 吹画虽然认定了这位“宫主夫人”,却还是把她当最贴心的朋友,也就不顾及所谓的地位和身份,同晏双飞还是像朋友一样相处着。 “没,没什么……”行书慌忙掩饰。 晏双飞可不依,她咧开嘴笑道:“我们在研究看风景的故事。” “看风景?看风景有什么故事啊?”吹画一脸疑惑,看看行书,又看看晏双飞。 “这看风景嘛,自然有看风景的故事……”晏双飞故作神秘,也故意将声音拉长,不时地给了行书几个暧昧的眼光。行书一脸无奈,蹙着眉头向晏双飞使眼色,向她求饶。 吹画正纳闷地想要继续追问,余光中却突然出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她一看清来人,便激动得跳了起来。 “宫主,你回来了!” 晏双飞一听吹画的问候,也忙忙往那边看去。段祁沨一袭白色长袍,正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走来,脸上却还是戴着那个银色的面具。 “行书见过宫主。”行书起身,面带微笑地问候道。 段祁沨点点头,拉过正要起身的晏双飞的手,又同她一块儿坐下。行书向吹画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双双退了下去,也顺便带走了正往这边送茶水的丫鬟。 手被段祁沨紧紧握住,晏双飞心里如饮蜜般甘甜。她稍稍低了低头,轻声道:“你回来了。” 段祁沨见眼下无人,将那面具摘下,一张熟悉的脸展现在晏双飞的眼前。 “嗯,我回来了。”他轻声应道。 四目相对,嘴角默契地勾起一样幸福的微笑。就好像妻子在家等待外出的丈夫,一句简单的问候,一句简单的回答,却让人感觉如此温馨幸福。 晏双飞慢慢地将头靠在段祁沨的肩膀上,无声地笑着,却被段祁沨察觉。 “七七傻笑什么。”段祁沨笑着问道。 “没有啊,看到你回来了,心里开心而已。”晏双飞很是诚实地回答,另一只手覆上段祁沨的手背。段祁沨的手有些粗糙,手指上还有些许因为长期练剑而磨出来的老茧。 “见到我,有这样开心?”段祁沨忍不住咧开嘴,笑容异常灿烂,嘴上却是淡淡地问着。 晏双飞点头,发丝在段祁沨脖间婆娑,让段祁沨有点痒痒的感觉,不自觉笑得更灿烂了。“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嗯,我也是。”段祁沨应道。 “傻样……”晏双飞嗔道,却下意识地握紧了段祁沨的手。段祁沨也无声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拥着晏双飞的肩膀,静静地同她靠在一起。 良久,晏双飞这才收起了那幸福的笑容,略带严肃地问道:“沨哥,你去宫里,可得到了什么消息?” 段祁沨迟疑了一下,应道:“太子逃匿之事,因为至今未找到可靠证据,梁烜也迟迟没有现身,依旧被搁置,暂无定论……不过,这几日,宫里却在办另一件大事……” “大事?”晏双飞从段祁沨的肩上移开,好奇地看向他。“什么大事?” 段祁沨眉头稍稍一蹙,又舒展开,脸色却略显严肃。“二皇子……大婚。” 晏双飞顿时愣在了那里,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梁烨,大婚? “他……他要娶谁?”晏双飞紧张地问道。 段祁沨的脸色很不好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你的妹妹,晏云姗。” “我,我的妹妹?!”晏双飞先是一愣,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所谓的“妹妹”是谁,直到段祁沨说出“晏云姗”这个名字,她才恍然大悟。 梁烨要娶她“妹妹”?为什么?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是在认识她之前吗?那么梁烨那次在客栈遇见她也是事先策划好的吗? “七七?”见晏双飞失神,段祁沨轻声唤道。 “啊?”晏双飞懵懵地应了一声,碰上段祁沨担心的目光,这才反应过来。“哦,没事,呵呵,只是……只是我真没想过梁烨竟然和我三妹也认识。” “听宫里的人说,二皇子似乎同你三妹是熟知,而且他还对皇上说,非晏云姗不娶。”段祁沨认真地说道。 晏双飞的脸色顿时暗了下来,心里也涌起了万般复杂的味道。 梁烨和晏云姗是熟知?梁烨非晏云姗不娶?呵呵,如此让人感动的誓言,为何她晏双飞听来,却是这般讽刺。 ——梁烨,现如今,你连我们那最初邂逅的美好,也要剥夺了吗? 124 天命 “七七,你没事吧?”见晏双飞神色凝重伤感,段祁沨忍不住问出声。 晏双飞摇摇头,苦笑道:“我没事,只是回想起以前同梁烨相处的日子,觉着有些讽刺罢了。” “七七同二皇子似乎很是要好?”段祁沨也突然想起梁烜大婚那几日,晏双飞就是去找梁烨一同度过的。当时,他还为此介怀了很久。 “曾经是的,只是我不知道,他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或者说,他一直都只是在我面前演戏罢了。”晏双飞似是自嘲地笑了笑,头又不自觉地靠在了段祁沨的肩膀上。不知为何,只要能够靠在他身上,就会感觉很踏实很安心。 段祁沨抿了抿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淡笑道:“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七七也不必太过伤怀。” 一听见这句话,晏双飞倒是笑了起来,她又挪了挪身子,盯着段祁沨的眸子,认真地问道:“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为什么现在我看到的段祁沨,和我曾经认识的那个完全不同呢?你确定你是段祁沨?” “不然呢?”段祁沨也跟着笑了起来,眸子如星辰般闪着好看的光。 “你是变了,还是从来都没变过?”晏双飞的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却又挑着眉头,提起了吹画同她说过的那句话。“听说宫主大人还说过一句名言——无论遭遇了多大的不幸,都不能抱怨。日子总是要过的,快乐和不快乐却是自己决定的。” “吹画那个丫头……”段祁沨无奈地笑笑。 “那真的是你说的吗?你还会鼓励人呀?真没看出来。”晏双飞一本正经地问道。 段祁沨却没有被晏双飞的玩笑话再次逗笑,轻叹了一声,便站起身来,目光眺望着天边纯白色的云彩。 “沨哥……”晏双飞以为他生气了,忙忙跟了过去,拉住他的衣角。 “无影宫……”还未待晏双飞继续说下去,段祁沨却突然开口。“无影宫于我而言,是我另外一个家,而我在这个家中,是另外一个身份。我不是段祁沨,我只是无影宫宫主。” 晏双飞轻声一笑。“那你是喜欢做‘段祁沨’呢,还是喜欢做‘无影宫宫主’呢?” “如果可以,我宁愿只是无影宫宫主,永远不要做回……段、祁、沨。”段祁沨的声音低缓沉重,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在心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晏双飞没有想到段祁沨会突然这般感伤,又是讶异又是疑惑,眉头也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做‘段祁沨’,有什么不好吗?”晏双飞犹豫了一阵,还是问出了口。 段祁沨轻笑一声,眸子里的哀伤却渐渐转浓,蓝天白云印入眼底,却失了几分色彩。 见段祁沨沉默不语,晏双飞也只好默默地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站在一旁,却下意识地抱紧了他的胳膊。 良久之后,段祁沨的身子稍稍一动,头也稍稍一篇,看向晏双飞,问道:“七七,你信不信‘天命’?” 晏双飞的身子猛地一僵,目光霎时投向了段祁沨略带严肃的脸,轻启朱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段祁沨当晏双飞是疑惑,也没有细想,只是自嘲地笑了笑,轻声道:“所谓‘天命’,无论是世人杜撰,还是真有注定,到头来都是牵绊人的东西。” “沨哥……”晏双飞紧蹙着眉头,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多说一个字,便会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天机不可泄露,若是她将老奶奶的话告诉他,他会不会受到伤害? 可是,为何他突然会提及到这个话题,难道他知道些什么吗? 晏双飞恨不得马上同他问个明白,说个清楚,可是却忌讳太多的东西,不敢随意开口。 段祁沨并没有察觉出晏双飞的不对劲,他的目光从晏双飞身上移开,又投向了那遥远的天际。 青鸟于天边驰骋,连蜻蜓也可轻巧立于荷叶之上,池中鱼儿在水中也是自由游动,嬉戏游玩——只是为何,人却这般无奈?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掌控,只能听由所谓的“天命”。 “若我不是‘段祁沨’,该多好……”白衣男子的衣袂被轻风带起,连空气里也充斥着他身上那带着哀伤的淡淡香味。 晏双飞怔怔地看着段祁沨,这一刻,她竟然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段祁沨的身上,有太多她不知晓的秘密,那些秘密都深埋在他的心里——她知道,至少现在,他不会把那些告诉她。 那是他的决定,有他的苦衷,她不会问。 “七七,你我新婚之夜,你曾说过,我并非你的命定良人……”追溯起那名不副实的“洞房花烛”,段祁沨不知是该微笑,还是该悲伤。“七七,也是相信‘天命’的吧。” “或许吧。”晏双飞终于鼓起勇气,从口中淡淡地吐出这三个字。她握紧了段祁沨的手,目光定定地看向他,又一字一句地喃道:“可是就算我信,我也不怕它。若是要为了追逐或服从那所谓的天命而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抑郁寡欢地过完一辈子,我宁可自己决定自己的人生,或许得不到永恒,却能收获自己想要得到的美好。” 段祁沨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双飞的眸子,那眸子清澈灵动,没有一丝做作和虚假的色彩。 或许得不到永恒,却能收获自己想要得到的美好…… 回味着这句话,段祁沨愣了许久,这才慢慢地抬起手,轻轻地触碰着晏双飞的脸颊。“七七,你当真不怕……不怕我会……” “我不怕。”晏双飞急急地打断他的话。 或许在他的心里,也埋着有关于“天命”的一个秘密,她不想知道,也不要知道。她只要知道她和他是真心相爱,这样就够了。 段祁沨怔怔地看着晏双飞,却又听她坚定地说道:“天长地久有时尽,真爱绵绵,却无绝期……” “七七……”一阵温热的感动骤然涌上心头,段祁沨将晏双飞揽入怀中,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再无他言。 你不怕,可是我怕。若此时是在将军府,我还能以“段祁沨”的身份,这般将你拥入怀中吗…… 轻风掠过,带起池面淡淡波折。谁的心里,又是疾风大作。 125 乔装 坯城,风和日丽,人来人往,小贩的叫卖声在街上此起彼伏,无不热闹。 “公子,你看那边——”一名身着素色单袍的清秀男子指着街道拐角处的围观的人群,兴奋地说道。 旁边那位蓝色锦衣男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人不知为何围成了好几层的大圈,正不停地踮起脚尖往圈内观望,还不时传来激动的喝彩声。 “小桦,我们过去看看。”锦衣男子勾唇一笑,便带着那身边那小厮模样的男子往人群中走去。 名为“小桦”的素衣男子激动地一直往前挤,也不顾旁人或鄙夷或怨恨的目光。托他的福,锦衣男子也同他一起站在了最前排,圈内情景一览无遗。 原来,这里来了个武班,正在这儿耍弄兵器。 “公子,你快看,那人的刀还算耍得不错!”小桦扯了扯锦衣男子的衣角,低声议论道。 锦衣男子蹙了蹙眉头,拉住小桦的手便要往回走。“我们还要赶路,不要四处逗留。” “哎呀,我就看一下,就看一下……”小桦眼巴巴地看向他的公子,央求道。 突然,小桦眼眸中冷光一闪,猛地一个转身,便将那锦衣男子护于身后,然后腾空一跃,飞起一脚便将突飞过来的铁球踢向了十米外的高墙。铁球砸在高墙之上,发出闷闷的响声,又掉落在了地上。 “是谁?”小桦警觉性地喝到,目光犀利地游走在已经停下表演的众人身上。 这时,戏班内走过来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男子,他身着粗布麻衣,脸却是异样白皙明艳,同他那粗劣的穿着浑然不搭。 “两位公子,实在是对不住,我才练这铁球不久,一时失误,差点误伤了公子……还望公子大、大人不计小人过,原、原谅在下……”那年轻的小伙子额头上已经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连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你这个人长没长眼睛啊,看到有人在这边还不注意,万一要是……” “小桦,不得无礼。”锦衣男子打断了小桦的话,淡淡地笑了笑,又对着那小伙子说道:“好在没有伤到人,你今后可要多加注意。” “是、是、是,多谢公子宽宏大量,明辉一定牢记在心……”自称“明辉”的小伙子竟然还泛起了泪光,看来是吓得不轻。 这时,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三四个刚刚与明辉一样耍着兵器的男子,鞠躬道:“在下乃是洪升武班的班主洪涛,刚刚小弟多有得罪,还望公子见谅啊……” “无妨。”锦衣男子轻声应道,也稍稍躬身,回以一礼。 小桦心里不服,一脸的愤懑,欲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锦衣男子拉住,沉声道:“别闹。” 小桦撇过脸去,恨恨地哼了一声。 锦衣男子再次展露笑颜,对着那班主道:“洪班主,在下还有要事要忙,先走一步,再会。”说着,锦衣男子从腰间掏出几两碎银,放入班主身边小厮所端的铁盘之中。 “多谢、多谢公子,公子慢走。”洪涛一见这公子不仅没有责怪他们,还给他们投了几两银子,顿时喜极,忙忙哈着背道谢。 锦衣男子不再多言,目光又扫过那名“犯事”的小伙子,对着他友好的笑了笑,便带着那随从离开了伫立的人群之中。 明辉愣愣地看着那两名男子的背影,心里一片感动。 走过拐角,见四下无人,锦衣男子这才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看着小桦道:“画儿,我们现在还有要事要处理,能少一事是一事,知道吗?” “我就是心里不舒服嘛!”小桦抬头,瞪了天空一眼,又低下头,有点委屈地说道。“谁知道他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万一他们伤了你,那宫主岂不是要把我给碎尸万段了。” “有你在,还有谁能伤得了我呀?”锦衣男子爽声一笑,捏了捏小桦的脸蛋。 “七七夫人,您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虽然我确实很厉害,但我为人低调,千万不要如此盲目地倾慕于我。”小桦一本正经地说道。 锦衣男子不禁咧开嘴笑了起来,印着阳光,眸子里闪着异样灿烂的光芒。只是笑着笑着,脸上的皮肤竟然有了裂痕,就连那眉毛边缘,也染上了黑色的粉末。 “哎呀,让你笑,你看看,妆都快掉光了!”小桦埋怨着,又从背囊里掏出一堆瓶瓶罐罐,抹上了锦衣男子的脸颊。 只见这名锦衣男子静静地站在阳光之中,栗色的皮肤衬托着那桃红色的嘴唇,眼眸清澈闪亮,无不透着脱俗的气质。若不是那浓浓的眉毛和脖间圆圆的凸起,倒真会让人觉得眼前之人不是男子,而是一位俏丽佳人。 “瞧你,要是再笑得夸张一点,这喉结怕是都要掉了。”吹画皱着眉头,一边为晏双飞补妆,一边埋怨道。 晏双飞也不说话,只是含着笑,一动不动地任吹画在她脸上抹来抹去。 昨日在无影宫,晏双飞同段祁沨提到想要回临南看看,段祁沨担心她的安全,执意不肯。好在晏双飞从小看那古装剧长大,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乔装打扮这一招。 段祁沨拗不过晏双飞,只好依她。为防万一,他交代吹画陪在晏双飞身边,乔装成去皇城置办买卖的公子和随从,如果有人认出了晏双飞的身份,也好保护她的安全。 今日,晏双飞便在吹画精致的乔装之下摇身一变,成了一位翩翩公子,而吹画自然而然也变成了她的随从“小桦”。因为朝中还有事情要忙,段祁沨便先走了一步。晏双飞和吹画两人互相照应着,也往临南赶去。 “七七夫人,弄好了!”吹画咧开嘴一笑,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 “什么‘七七夫人’,我可是栩林县知名富商的公子李家层!”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吹画无奈一笑,道:“是,李公子!敢问李公子,现在可以去客栈吃饭了吗?” “noproblem!”晏双飞应道。 “啊?”吹画不解。 “走吧,随从!”晏双飞也不解释,笑着大步往前走去。 126 武班 “小二,怎么还不上菜啊,这都等多久了啊?”来福客栈里,座无虚席,店小二顾着这儿忘了那儿,惹来不少客人的抱怨。 晏双飞倒是神态自若地坐在桌旁,瞧了瞧窗外即将落幕的夕阳,心情却是一片阳光灿烂。 “公子,你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吹画闷闷地喝着茶,眼睛一直盯着那忙左忙右的店小二,无意间扫过正在发呆傻笑的晏双飞,狐疑地问道。 晏双飞把玩着空茶杯,掩饰地笑笑。“没有啊。” 吹画撅了撅嘴,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便又自顾自地打量起这大厅里坐着的人。突然,她眼前一亮,忙忙用胳膊蹭了蹭晏双飞。 “嗯,怎么了?”晏双飞不解地问道,顺着吹画的目光看去。客栈门口,五六个男人正提着刀剑往大厅里走来,正是今天差点伤到晏双飞的武班。 “老板,请问还有没有位置啊?”那武班班主走在前头,站定在柜台旁,冲着那老板好声好气地问道。 客栈老板一见是江湖卖艺的小人物,轻哼一声,冷淡地应道:“没了。” 班主洪涛脸色暗了下去,又回头看看他带的那些小生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晏双飞目光稍稍移了移,见那自称“明辉”的男子正捂着肚子,一脸郁闷的表情,看来是表演了一天,实在是很饿了。晏双飞瞅着他们也不过五六来人,正好可以同她和吹画凑成一桌,便起身走了过去,冲着那班主道:“洪班主,我们又见面了。” 洪涛先是一愣,立刻认出了晏双飞,忙忙抱拳问候道:“原来是公子您啊!真是幸会幸会!” “呵呵,洪班主若是不介意,便同在下拼成一桌吧。”晏双飞轻笑两声,也不再寒暄,直入主题。 洪涛又是一愣,旁边的明辉却很是兴奋地走上前来,开心地笑道:“好啊好啊,我都饿得……”话未说完,他突然意识到同眼前的公子并不熟识,很是失礼,忙忙尴尬地笑了笑,又低下了头。 晏双飞轻声一笑,突然间很是喜欢这个有点腼腆的小伙子。看他那年纪,也不过十五六岁,甚至比她的实际年龄还小,倒是挺可爱的。 “洪班主不必有所顾虑,我同贵班也算是有缘,洪班主就不要拒绝在下的心意了。”晏双飞双手抱拳,极具江湖气息地说道。 “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洪班主感激地笑着,便带着身后的一干人等随着晏双飞坐去了那边的桌子。 吹画一见晏双飞把那些人给招惹了过来,顿时给她抛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你不是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为何现在又要留他们在此? 晏双飞友好地冲着身边的众人笑笑,又偷偷地回了吹画一个眼神: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没看他们都快饿瘪了吗! 吹画没好气地撇了撇嘴,总算是没有多说什么。晏双飞又叫来小二多点了几个菜,这才同那武班的人聊了起来。 “不知为何,今日吃饭住店的人特别多,呵呵。”晏双飞轻声地笑着,挑开了话题。 洪涛似乎知晓其中蹊跷,笑着应道:“大家许是都赶着去皇城凑热闹呢,就连我们武班,也是想趁着皇城热闹,多去赚些银两。” 洪涛轻声说着,却是十指紧扣,不自觉地颤抖着,稍显局促。 晏双飞一见洪涛等人这腼腆紧张的样子,便知晓他们淳朴实诚,倒也踏实了不少,忙忙自我介绍道:“洪班主,各位兄台,在下李家岑,自栩林而来,前往皇城临南办些生意,很高兴认识各位。” 听完晏双飞的介绍,众人友好且感激地笑笑,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吹画。吹画愣了一晌,见众人都盯着自己,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我是我们家公子的随从,我叫小桦。” 见两位都主动介绍了自己,武班里的人也开始自我介绍起来。洪班主首先说道:“李公子,小桦兄弟,在下洪涛,同班里各位兄弟都是四海为家、江湖卖艺,不足登大雅之堂,让两位见笑了。” “洪班主说笑了,职业哪有贵贱之分,能凭自己的能力挣钱,就足以让人敬佩。”晏双飞一脸认真地说道。 “公子看得起,倒是让洪某惭愧了。”洪涛心里一暖,笑着道。 晏双飞抿唇不语,一脸和善的微笑。 一旁的明辉鼓足了勇气,略带局促地笑着,自我介绍道:“在下明辉,是,是最晚加入武班的……我以前没用过兵器,班主才教我不到半个月,所以今日,今日有所冒犯,希望,希望李公子……见谅……” 听着那明辉断断续续的介绍加解释,晏双飞不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小子,倒真的是可爱到了极点。她都已经说了不怪他了,却还是将愧疚挂念在心上,看来他确实是个善良的孩子。 “明兄弟不必介怀,只是意外而已。”晏双飞冲他友好地笑笑,让明辉再一次感动不已。 接着,武班的其余四人也各自介绍了自己。那四人同明辉不同,长得都是人高马大的,面色更比不上明辉的白皙,而是久练武艺、饱经沧桑的黄褐色,这让晏双飞不禁又对这个明辉的来历有了好奇。 留下这样一个“小白脸”卖艺,他同武班如此格格不入,这洪班主又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只是见这群人行为举止都很是礼貌憨实,晏双飞又不能将这个武班纳入某些“邪恶组织”的行列之中,于是心里的疑惑更加深厚了。 “刚刚听洪班主提起,皇城近日会热闹起来,不知是为何?”晏双飞一边为洪涛倒着茶,一边不动声色地打听着临南的情况。 洪班主受宠若惊般很是激动地接过晏双飞递来的茶杯,其余几人也是一脸惶恐不安,似乎受了很大的恩赐。 晏双飞不禁又想起刚刚武班进来的时候,客栈老板那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免为他们感动悲哀起来。难道世态真就那般炎凉么?没有身份和地位,在这江湖之中,也就无法立足么? 127 来历 洪涛双手握住茶杯,笑着应道:“难道李公子未曾听说过吗?过几日便是二皇子的大喜之日,皇城定是热闹非凡。” 晏双飞抿唇而笑,果然同她想的一样,看来这二皇子大婚还受到不少人的关注呢。 “上次太子大婚,我们没能进城一睹那壮观之景,这次二皇子大婚可不能再错过了!”明辉旁边的黑衣男子兴奋地说道。 “可不可不。”另一男子也随声附和。“听说这次二皇子的婚事比太子的那次还要盛大,成婚当晚还会放漫天烟花,可谓是盛浩之至啊!” “呵呵,徒儿们都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让公子见笑了。”洪涛一边笑着附和他的徒弟们,一边冲着晏双飞说道,生怕晏双飞嫌弃他们的“大惊小怪”。 晏双飞友好地回以一笑,不动声色地抿了抿杯中之茶,却悄悄地睇着明辉。明辉没了刚刚的兴奋,倒是一声不吭地沉着个脸,像是在思考什么严峻的问题,连眉头都快拧到了一块。 “呵呵,这二皇子大婚,倒是吸引了不少人去凑热闹。如今前太子犯罪逃匿,看来太子之位定是二皇子的无疑了……”晏双飞慢条斯理地说着,眼神却不时地看向洪涛等人,试探着他们的心思。 洪涛脸色突然一暗,却又立刻恢复如初。“这皇室之事,哪里是我们乡间百姓可以论断的。” 晏双飞掩饰地微笑点头,却还是继续着这个话题。“这倒也是,不过这前太子当时风光正盛,却突生谋反之心,到头来落得这样个下场,倒也是讽刺至极啊……” “太子才能昭著,礼贤下士,怎么可能有通敌卖国之心?!若不是被陷害,又怎会四处逃匿?!”一直默默不语的明辉突然激动了起来,冲着晏双飞大声说道。 晏双飞一愣,她只是想试试这些人的口风,看看梁烜被废之事在百姓心里是个怎样的情况,却不料引起了明辉这样大的反应。 洪涛的神情也猛然一僵,忙忙扯了扯明辉的衣角,低语道:“不可妄言!”说着,他又尴尬地对晏双飞笑笑,道:“小弟鲁莽,公子切莫介怀。” 晏双飞摇头,咧着笑道:“明兄弟直爽率真,哪里有鲁莽之说。” 话虽如此,晏双飞心里的疑惑却是如云层叠。明辉才不过十五六岁,却能说出这般有主见的话,且立场坚定无疑地站在太子一方,难不成他和太子一党还有什么瓜葛不成? 联想到刚才对明辉身份的怀疑,晏双飞更加好奇这个白白净净的小伙子的来历了。 “哼,我看那太子就不是个什么好人,还拐走了将军的夫人,真是不知羞耻……”提及这个话题,连一旁从没有过好脸色的吹画也加入到了讨论的行列。 吹画嘀咕的声音虽小,却还是让晏双飞听了个分明。晏双飞无声地笑了笑,若是连吹画都这样想,还真不知道百姓们会怎么看待她和梁烜的“私奔”呢。 大家都默契地沉默了起来,点的菜也慢慢地上齐了,众人寒暄了几句,便都吃了起来。待酒饱饭足之后,晏双飞又好心好意地跑去了柜台,知晓还有两间空房,便为洪升武班定了下来。 洪涛带着明辉等人又同晏双飞道了几声谢,这才拖着刀剑行礼上了楼。晏双飞盯着默默磕着瓜子的吹画,失神了许久。 是夜,明月高悬,客栈一片宁静。晏双飞同吹画住在一间房里,已过子时,她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想起梁烜如今下落不明,又联想到梁烨的大婚之事,晏双飞心里郁闷得很,便起身下了床,开了房门往外边走去。床内侧的吹画睡得很香,并没有察觉出晏双飞的离开。 晏双飞双手放在廊道的扶栏上,打量着四周。这客栈的构造同飘香楼的大同小异,也是客房四四方方地围成个方圈,晏双飞住的是二楼,低头看去便是一楼大堂。 此刻客栈里的人都已经安睡,所以整个客栈里都是异常安静,晏双飞沉沉的呼吸声在这片寂静之中显得相当清晰。 正当晏双飞神游之际,隔壁的房门闷闷地响了一声,晏双飞循声看去,碰上了明辉同样讶异的目光。 明辉腼腆地笑了笑,将门掩好,慢慢地走到晏双飞的身边,咧开嘴轻声笑道:“李公子,你也没睡啊。” “嗯,明兄弟怎么也出来了?”晏双飞点点头,反问道。 明辉抿了抿唇,十指拘束地交叉移动,透露了他此刻紧张复杂的心境。 “我,我睡不着……就出来,出来转转。”他含糊其辞地答道。 “哦,这样啊。”晏双飞也不多问,只是淡淡地回以一笑,挑开了别的话题。“恕在下冒昧,我看明兄弟这般清秀,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吧,怎么这么小就跟着洪班主行走江湖了呢?” 明辉正了正脸色,轻声应道:“明辉是个孤儿,从小便流落他乡,今年刚满十六岁,在乞讨途中遇师父收留,这才入了师父的武班。” 晏双飞见明辉一脸从容,没了刚刚那种自然的拘束,倒是觉得他更像是在背剧本,不像是真情流露。 而且,他这样细皮嫩肉的一个小伙子,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靠乞讨为生的孤儿。今日那“才能昭著”、“礼贤下士”几个词语,更不可能出自一个从未学过诗书的乞丐的口中。 “看来洪班主不仅为人诚恳,还是如此善良热心。明兄弟,你年纪轻轻,若是好好练下去,今后肯定能大有作为!”晏双飞一脸认真地赞叹道。 明辉一听晏双飞在夸奖自己,又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李公子谬赞了,明辉生性愚钝,就想靠着这个混口饭吃,也没想过其他的。” “哪里,我看人可是很准的,将来啊,你必成大器!”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明辉咧开嘴笑了,笑着笑着,碰上晏双飞真挚的目光,又腼腆地低下了头。 晏双飞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只是敷衍地夸他几句,这个时候却分明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直觉。眼前这个男子,虽然只有十六岁,却让她感觉到一种与生俱来的非同一般百姓的气质。 晏双飞同明辉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廊道,低头看着那大堂的桌椅发呆。 时间似静止,似流动,只是很多事情却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128 碰撞 梁国皇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集市列陈各式珠玑,户盈罗绮各竞豪奢。 阔别数月,晏双飞再一次踏入临南大街,车水马龙、摩肩接踵的热闹繁华又一次印入了她的眼帘。 “公子,皇城就是皇城,果然这样繁华热闹,还有这么多好吃好玩的东西!”吹画兴奋地又蹦又跳,就差点没飞上天了。每到一个小摊,她就要凑过去把玩那新奇好玩的玩意儿,不仅仅是看,还买了好一大堆。 “小桦同学,真想让你算一算你这一路上花了多少钱了!”晏双飞没好气地瞪了吹画一眼,埋怨道。 “怕什么,公子不是栩林‘知名’富商家的公子吗?这点小钱算什么!嘿嘿!”吹画开心地笑着,眼前一亮,又瞅见一个捏泥人的小摊,忙忙将晏双飞拽了过去。“公子,你快看这个,多可爱啊,要不要给你和宫主也捏一对?” “唔?”晏双飞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彩泥,突然也来了兴趣。 “老板,这个怎么卖啊?”吹画见晏双飞一脸期待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朝着那捏泥人的老板问道。 老板是个已近六旬的老人,今日生意很好,围观的客人很多,却还是忙里抽闲地抬起头对着吹画乐呵呵地说道:“十文钱一个,多买可以便宜。” “好,我要买一百个!”吹画朗声说道。 做泥人的老人的手猛地一僵,愕然地看向吹画。不仅仅是老板,连旁边买泥人的围观群众也纷纷地将目光投向吹画。 晏双飞尴尬地笑笑,忙忙将吹画拉到一边,低声问:“你疯了啊?买那么多干嘛呀?” 吹画很是无辜地撅了撅嘴,道:“一个泥人才十文钱,一百个泥人也就一两银子而已。我就是只想买一两个泥人,他也得找我好几百文钱,难不成让我背着几大串铜钱逛街呀?” 晏双飞这才回过神来,古代的银子其实是很值钱的,特别是对这些市井百姓来说。按照这里的“汇率”,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文钱。现如今她和吹画身上的银子最小的“面值”也是五两,这样要是买一两个泥人,还真是要找回好几串铜钱呢。 “老板,一百个!”吹画见晏双飞也愣在了那里,随即展露了她最灿烂的微笑,又走回那个泥人摊,大声说道。 “这位公子,这一时间怕是做不出这么多的泥人啊……”老人为难地说道。 “我不是现在就要,你这几天先捏好了,我过几日再过来取。”吹画认真地说道。 老人连连点头,却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连忙问道:“可是不知公子要什么样子泥人呢?” “唔,具体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你先随便做九十个不同相貌的人泥人吧,剩下的十个,等我到时候回来再做。”吹画显然是动起了真格,一本正经地交代道,还不忘将银子递了过去。“这是五两银子,你好好做,不用找了。现在,先给我和旁边这位公子捏一个吧。” 老板喜滋滋地接过了吹画递过去的银子,笑得不亦乐乎。晏双飞无奈地耸耸肩,正想说话,却被吹画拽了过去。 “好嘞——”老人吆喝着,忙忙将手中的泥人捏完,递给了旁边等着的客人,又拿起材料边看晏双飞边捏了起来。 晏双飞很不自然地笑着,却见着吹画看她那一脸严肃的表情,迫于她的“淫威”只好默默就范。 泥人很快就捏好了,吹画和晏双飞一人拿着一个,又继续往前走去。 晏双飞边走边瞧着这泥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而且还真同她有点相似,让她越瞧越觉得可爱。 “怎么样,很可爱吧?到时候让那老板给宫主和小书书也做几个,准让他们惊喜!”吹画十分得意地说道,举起了手中的木棍,迎着那灿烂的阳光欣赏着那个五彩斑斓的泥人。 “你呀,这个样子哪里像是个男人,别人仔细一看就知道你是……” “啊——”晏双飞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吹画惊叫一声,身子猛地往自己身上一倾。晏双飞忙忙将吹画扶住,无奈吹画的手碰到旁边的行人,泥人落在了地上。过路的人摩肩接踵,也都没仔细看脚下的路,猛地就将泥人一踩,泥人顿时面目全非。 “我的泥人——”吹画惊声叫着,就要去捡,却被晏双飞拉住。 “小桦,算了,都烂掉了,我们再去做一个吧。”晏双飞生怕吹画会被路人踩伤,忙忙制止道。 吹画见那泥人已经面目全非,顿时气急,抬起头便瞪向刚刚撞她的路人。 还未待吹画开骂,那路人却是“贼喊捉贼”地咧开嘴质问了起来。“喂,你怎么走路的啊?没长眼睛啊你?” 犀利的女声传入吹画耳中,吹画气急,不甘示弱回道:“到底是谁撞了谁、谁走路不看路、谁没长眼睛,你自己心里清楚!” “呵,你还有礼了?你也不看看你撞的人是谁?这里还容得你撒野?!”野蛮的声音再提了一个八度。 晏双飞正在心里赞叹刚刚吹画骂人的那句经典台词呢,不料再一次听到那个女人的声音,猛地一惊,下意识地抬头向那人看去。 “我自然知道我面前的人是谁,不过是一个骂街的泼妇罢了。”吹画冷笑起来,毫不客气地说道。她双手叉腰,眼神凌厉地射向对面的两位女子,状态投入到了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是个“男人”的境地…… “你……”红衣女子正欲继续大骂,却被身边的那名青衣女子拉住。只见那青衣女子友好地冲着吹画笑了笑,轻声道歉道:“这位小哥,刚刚人太多,我们没有仔细看路,撞到你真的很抱歉。” 吹画的气虽然因为这女子的道歉而减了一些,可是看着地上那已然破烂的泥人,又想起刚刚另外一名女子的嚣张跋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依旧不依不挠。“抱歉?!现在才知道说抱歉?那敢问姑娘旁边这位泼妇,她是不是也该道个歉呢?” 129 故人 “你说谁是泼妇?!”红衣女子甩开青衣女子的手,又往前走了一步,直视着吹画的眸子。 “呵,我说谁谁自己心里清楚!”吹画丝毫不落下风,被眉笔刻意抹得浓黑的剑眉一凛,目光一寒,让对面的女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小桦,不得无礼。”晏双飞收起脸上惊诧的神情,顷刻间恢复了一脸平静祥和的微笑。她双手抱拳,对着面前的两位女子道歉道:“两位小姐,小厮不懂礼貌,冒犯了两位小姐,还请两位小姐莫要见怪。” “公子,明明是她们撞到……”吹画心有不服,正要辩解,才到喉咙的话却被晏双飞狠狠地瞪了回去。 “呵呵,失礼了。”晏双飞尴尬地轻笑两声,又扯了扯吹画的衣角。 青衣女子抬起头,碰上晏双飞的目光,稍稍一怔,又即刻回过神来,淡笑着摇了摇头。 红衣女子却不依,趾高气扬地又凑近晏双飞和吹画,高傲地说道:“你这小厮撞了人又骂了人,你说一句失礼就能被原谅么?你也不看看你们顶撞的人是谁,这可是我们未来的皇子妃!撞伤了皇子妃娘娘,你担当得起吗?!” 吹画被红衣女子这么一说,倒是安静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起那位传说是“皇子妃娘娘”的青衣女子来。 晏双飞在心里冷笑几声,心想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几个月未见,这晏云妍还是这般嚣张跋扈又没有脑子。 晏双飞又悄悄地睇了晏云姗几眼,她也是如往常般淡定淑女,丝毫没有所谓“皇子妃娘娘”的架子。只是,晏双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她这个看似单纯的“三妹”,真的是表面上这样纯净如水。 “看够了没有?皇子妃娘娘也是你们这种市井百姓可以直视的?!小心我告到衙门,治你个大不敬之罪!”晏云妍见那两名男子公然地打量起晏云姗,完全忽视她刚刚说话的用意,便恶言怒斥道。 晏双飞轻笑两声,将目光移到晏云妍的身上。“这位大婶好大的火气,这皇子妃娘娘还未发话呢,岂容得你在此大呼小叫的?” 晏双飞此时的装扮已经完全变了样子,一身男装,连眉毛眼睛也被吹画用各种易容工具修饰过,自然不担心会被晏云妍和晏云姗认出来。 果然,晏云妍丝毫没有觉得眼前之人似曾相识,反而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那“大婶”二字之上。“你叫谁‘大婶’呢?你什么意思?!” “大婶别生气,你虽然老了点,样子长得还是不错的。”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噗——”吹画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晏云妍还想破口大骂,却被晏云姗拉住。 晏云姗冲着晏双飞和吹画抱歉地笑笑,轻声说道:“公子见谅,一切只是意外,姐姐她没有恶意,还望公子海涵……” “呀,她是你姐姐啊?我还以为是你的二姨娘呢!”吹画故作惊讶地指着晏云妍尖叫道。 “小桦,不得无礼,大婶不就是长得有点显老吗,你岂能直话直说!”晏双飞一脸严肃地嗔道。 “是,公子,小桦知错了,再也不嘲笑这位丑恶的大婶了。”吹画假装惶恐,低头说道,声音却大到让旁边的路人都听了个分明。 来往的行人听着这两人的一唱一和,都忍不住笑着窃窃私语起来。晏云妍气急,伸出手便往吹画扇去。 “啪——”一个响亮的声音响起,晏双飞讶异地看向晏云妍,不知为何,她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之中,脸上却有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 “你——” “啪——” 晏云妍的话还未说完,又是一个清脆的巴掌声,晏云妍左脸上的巴掌印又映射到了右脸,倒是左右对称了起来。 “大婶,皇子妃娘娘出行,怎么也没个侍卫护送啊?你这样自不量力想要欺负人,难免是要吃亏的。”吹画一脸无辜,眼巴巴地看着晏云妍说道。 “大姐,我们还是先走吧。”晏云姗一见吹画的身手这般灵活,忙忙拉过晏云妍的手,示意她离开。 晏云妍自知理亏,又打不过眼前那男子,只好恨恨地咬咬牙,甩袖离去。 “慢走啊大婶——”吹画意犹未尽地冲着她的背影喊道。 晏双飞无奈地笑笑,一把抱住了吹画的肩膀。“没想到我们家小桦这样有才啊,又能说又能打,不错不错!” “那是!”吹画得意地应道,“她还问我知不知道撞的人是谁,我倒还想问她呢!我可是无影宫‘知名’司主,岂容她那般放肆!” “好好好,‘知名’司主!”晏双飞笑着附和道。自从她用了“知名富商家的公子”形容自己后,吹画便对“知名”这两个字很有好感,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用一用。 “就是,那大婶还真是好笑,她以为随便一个女人就能当‘皇子妃娘娘’啊。人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她这样的人都能伺候在‘皇子妃娘娘’身边,母猪也能上树了!” “唔,看来……母猪还真能上树了。”晏双飞若有所思地轻声嘀咕道。 “嗯?什么?”吹画不解地问道。 晏双飞耸耸肩,一脸认真却又用着随意的语气应道:“刚刚那两位,就是临南知府晏常的大女儿晏云妍和三女儿晏云姗,这晏云姗呢,也就是当今二皇子即将要娶的皇子妃。” 吹画足足愣了数十秒,这才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真的是皇子妃?!” “嗯,是的。”晏双飞认真地点点头。 “可是,你又是怎么认识她们的呢?”吹画狐疑地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躲开吹画狐疑的眼神,瞅了瞅天空,故作随意地说道:“她们啊,可以算得上是我的老朋友了。久旱都能逢甘露,家乡自然遇故人。” “老朋友?故人?那你也认识将军的夫人,也就是那两个女人的姐妹晏双飞咯?”吹画期待地问道,“那个晏双飞是个怎样的人呀?美不美?是像那晏云妍一样嚣张跋扈,还是像那晏云姗一般温柔淑女呀?” 130 打探 “那不是有通缉令嘛,你自己看去。”晏双飞指了指前边不远处的一堵高墙,冲着吹画说道。 吹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拽着晏双飞的手往那边挤去。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的前边,吹画十分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往那通缉令上看去,才看一眼,那眼珠子都差点掉了下来。 ——她怎么就给忘了,她身边这个女人也姓“晏”啊…… 吹画没好气地回头瞪了晏双飞一眼,便闷声闷气地往前走去。晏双飞忙忙跟了上去,讨好似的说道:“画儿,你是不是生气了呀?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只是当时不清楚你们的底细,这才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你们……” 吹画猛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晏双飞,眸子里又是郁闷又是委屈。“你就会拿我寻开心,亏人家还担心你嫁给宫主之后会受委屈,没想到你和那将军夫人就是同一个人!难怪宫主会那样在乎你……” “好啦,画儿,我错了还不行吗?中午我请客吃饭,怎么样?”晏双飞咧着嘴,一脸讨好的笑容。 吹画轻哼了一声,故作高傲地说道:“你的钱还不是宫主给的,宫主的就是无影宫的,吃你的还不就是吃我自己的。” “那我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我呢?”晏双飞真是对吹画的逻辑佩服得五体投地,只得无奈地问道。 “嘿嘿,你带我去皇宫玩吧!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皇宫呢,真想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吹画立刻从爱理不理的样子转换为一脸灿烂的笑容,眼睛一眨一眨地,很是期待地看向晏双飞。 这个鬼灵精,就知道她是早有预谋的。晏双飞又好气又好笑,却认真地回答道:“画儿,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风光无限的‘云骑夫人’了,如今我都光荣地上了‘通缉榜’,哪里还能带你去皇宫啊……” “你不能带我进去,但是宫主可以呀!”吹画似乎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立刻为晏双飞出谋划策。“只要你同宫主说一声,宫主绝对没有二话,立马就带咱们入宫了!” “……”晏双飞真是败给眼前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女人了。她苦笑几声,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也很想再入宫看看,看一看现在宫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况。 ———————————————————————————— 飘香楼内,又是高朋满座,好不热闹。好在晏双飞下手快,订到了一间上房。虽然价格高了点,但物有所值,房间整洁大方,很是舒适。 在刚入临南城门之时,洪升武班的人便同晏双飞分道扬镳了。晏双飞虽然对这个武班,特别是武班中那个叫“明辉”的小伙子的身份很是好奇,但是想着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们的真实身份同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便没有深究,同他们挥手告别了。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晏双飞没能再一次在临南的客栈遇上那洪升武班的人,也没能见到曾经长居于此的梁烨,但是那位“老朋友”店小二却是又一次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 “公子,您要的菜来了。”店小二端着一个盛有好几叠菜式的长盘敲门走进了晏双飞的房里。 不得不说吹画的易容技术相当之好,连晏双飞的“亲姐妹”也未能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更别提同晏双飞只有数面之缘的店小二了。 晏双飞笑着点点头,一脸和善地对着那店小二道:“小哥辛苦了。”说着,她便从钱囊里掏出一锭不小的银子,递了过去。 店小二眼前一亮,忙忙乐呵呵地接了过去,毕恭毕敬地道谢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晏双飞友好地笑笑,似作不经意地问道:“这位小哥该是这飘香楼里的老店员了吧?在下去年来过一次,似乎也是小哥招呼的。” 店小二稍稍一愣,却很是熟络地附和道:“回公子的话,小的铁蛋儿,已经在这店里做了三年了。嘿嘿,公子去年也来过临南?那倒真的是小的三生有幸,得以两次见到公子。” 晏双飞轻笑一声,内心却是无限“赞叹”。这店小二果然还如当初那般趋炎附势,这见风使舵巴结人的本事还真的从未退步过。 “在下每年都会来临南一次,这边有些商事需要处理。”晏双飞淡淡地应道。她去年自然没有来过飘香楼,只是为了套那店小二的话,也只好凭着这个猜测赌上了一把。“在下去年来的时候,这里似乎住着一位‘叶公子’,当初还同在下把酒言欢来着。叶公子说他会常年居住于此,为何今日我再去寻他,却不见他踪影了呢?” 店小二丝毫没有察觉出晏双飞的不对劲,反而一听她提到那位“叶凉公子”,顿时激动了起来。“原来公子还是叶公子的朋友啊……公子有所不知,叶公子本是这里的常客,自打小的来到这飘香楼,就一直没见他搬出去过。只是前几日他却向老板退了房,听老板说啊,叶公子是找到了心爱之人,已经买了好几幢楼房,准备迎娶那姑娘入门呢!” 晏双飞自然知道梁烨从未向这里的人透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不过这所谓的“买了好几幢楼房”,也确实够雷人的了,把他弄得像是个暴发户似的。 “呵呵,那我倒是要恭喜叶公子了。”晏双飞不动声色地干笑几声,又好奇地问道:“那请问这位小哥,叶公子所娶的是哪家小姐,他们又准备定居何处呢?” 店小二茫然地摇了摇头,无奈地答道:“这些小的可不知道,不仅仅小的不知道,就连我们老板也是一概不知。叶公子身份神秘得很,若不是喜欢小店的美食,定不会长期居住在小店。不过啊,听老板说,叶公子提起他那未过门的娘子,可是满脸的高兴,说什么什么‘这一生怕是要为她所绊’,还说以后也不会再来这儿了,得在家专心陪他的娘子,就是这个意思。” “呵呵,看来叶公子对他那未过门的妻子已经是宠爱至极啊……”晏双飞表面上笑着,心里却是讽刺异常。 “可不,看那叶公子平时风流倜傥,总算也是遇着了一个可以倾尽真心的人了。”店小二开心地说着,倒是挺为那梁烨开心。 晏双飞也抿着笑,不置可否。梁烨喜欢晏云姗,真的到了这样深刻的地步了么?甚至可以为了她放弃一切的自由,宁愿这一辈子“为她所绊”?! 三日之后便是大婚之期,晏双飞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如此“滑稽”的一幕。 131 捉弄 临南的天气一如既往地好,这日又是阳光遍地,分外晴朗。 晏双飞睡得很饱,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起了床,吹画早已经从街上逛了一圈回来了。 “七七,我们今天去哪里玩呀?”吹画一边吃着刚从小摊上买来的煎饼,一边眨巴着眼睛冲着晏双飞问道。 晏双飞慢慢地梳着头发,淡淡地应道:“你不是想去皇宫转转么……” “真的吗?!今天就去?!”吹画咬了一半的煎饼差点从口里掉出来,她却已经顾不上这些东西,立刻蹭到了晏双飞的身边,一脸谄媚讨好的笑容。 晏双飞尴尬地轻笑一声,虽然她对吹画的一惊一乍已经习惯,但是在这大清早还是有被震到的感觉。“我们先去将军府,一切还要听将军定夺。” “你都说去了,将军怎么可能说个‘不’字!”吹画满脸信心,还有着掩饰不住的欣喜。 晏双飞无奈地摇了摇头,又继续梳起了头发。 “七七,我来帮你!”吹画放下手中还未吃完的煎饼,屁颠屁颠地走到晏双飞身后,拿过了她手中的梳子,细心地梳理起来。 唉,这个小鬼,还真不是一般的“趋炎附势”啊…… 晏双飞同吹画依旧着男装,并进行了脸部的易容,这才敢走上大街。皇城不比荒郊小县,这里通缉令遍地都是,来往的士兵也是层出不穷,稍有不慎便会暴露身份。 将军府,段祁沨似乎有所交代,吹画一说是从坯城过来的客商,侍卫们很是恭敬地就接待她们进了府。 将军府的格局丝毫未变,连栽种的植物都是晏双飞走之前所见的那些,只不过树木更加茂盛,花草也更加鲜艳了。 想着马上就可以看到贴心的琪儿,晏双飞忍不住地高兴,小声对着吹画说道:“小桦,待会我同你介绍个美女,也是我的好朋友,你一定会喜欢的!” “喔?可是公子以前的丫鬟?”吹画猜测道。 晏双飞神秘地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她是个贴心可人的女孩子,你可不要欺负她哦。” “嘿嘿,公子,要不你将她许配给我,可好?”吹画邪笑着,连眼睛都自动地眯成了月牙形。 “……”晏双飞相当无语地睇了吹画一眼,都懒得再和她扯下去了。 绕过前院,才到清风楼门口,晏双飞便见着段铭只身一人迎了过来。段铭身着一身黑色长袍,右手握剑,可谓英姿飒爽。 “末将段铭见过两位公子。”段铭走近晏双飞等人,抱拳行礼道。晏双飞倒是没怎么看他,目光一直盯着他那把看起来很是宝贵的佩剑。 今日段祈沨出门之前,曾向段铭交代,若是有两位从坯城来的公子来府,定要当贵客相待。段铭虽然不知这两人身份,但是将军有令,他自然遵从。 吹画见惯了刀剑,并未对段铭手中之剑有多大兴趣,倒是一本正经地打量了他几眼,笑道:“这位便是段铭段大前锋吧,在下久闻段前锋威名,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度不凡啊!” 段铭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吹画。眼前这名男子虽然是一身随从打扮,但是却不像普通的下人,倒是有着一种特别的气质,甚至让他有种熟悉的感觉。他一向行事低调,外人知晓段将军军队盛名,却从未提及过他段铭的威风,眼前这人却能轻易知道自己是段将军的前锋,确实让他惊了一惊。 “公子谬赞,段铭愧不敢当。”虽然内心里充满了疑惑,段铭却还是虚心地应道。 吹画并不罢休,也不顾晏双飞在一旁,自作主张地走过去抱住段铭的胳膊。段铭一惊,忙忙甩手,吹画却使出了内力,用力地抱住死不放手。 “在下久闻段大哥威名,对段大哥早已是倾心相许,还望段大哥能够接受在下的心意……”吹画语不惊人死不休,不仅仅语气暧昧到了极点,连眼睛都不忘向段铭抛去数个媚眼。 段铭一脸震恐,奈何将军交代这两位是贵客,他又不敢得罪,只得僵着个脸劝道:“承蒙公子错爱,段铭,段铭担当不起……” “你哪里担当不起,在人家心里,你可是永远排在第一位的哟……”吹画得寸进尺,还撒起了娇来。 晏双飞在一旁看着这基情四射的现场直播,忍不住就笑出了声来。身边带路的两名侍卫也低下了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段铭实在忍受不住这等“屈辱”,终于使出了内力,甩开了吹画的手,抱拳道:“公子是将军的贵客,段铭理当好生招待,但在众人面前,还请公子自重。” “哦?那你的意思就是,没有人的时候,我们就可以不自重了咯?”吹画挑了挑眉头,一脸玩味的笑容,却眨巴着那无辜的眼睛望着段铭。 “这……我……”段铭被吹画的文字游戏堵得说不出话来,俊朗的脸霎时变成了猪肝色。 晏双飞摆摆手,对着吹画说道:“好了,别闹了。”说着,她又看了看正无限窘迫的段铭,笑道:“段前锋可千万别同我这随从计较,失礼之处,还望段前锋海涵。” “公子言重了。”段铭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是看着眼前这位公子这个时候才出来说话,便知道他也是故意让自己难堪的。嘴上虽然说得这般好听,到头来这吃黄连的哑巴还是他段铭自己。 段铭将晏双飞和吹画带入清风楼中,打发了那两名侍卫下去,这才对晏双飞和吹画说道:“两位公子请在此稍作休息,将军一回府便会过来同二位相见。” 晏双飞友好地点点头,便坐了下来。只是吹画同段铭两年未见,想要捉弄他的心思怎么可能骤然消减。于是,吹画又死心不改地拉住欲要离开的段铭的手,一脸虔诚地恳求道:“段大哥,别走呀,你走了人家怎么办呀……” 段铭像是求救一般看向晏双飞,晏双飞却很是无辜地回了他一个眼神,便转过脸欣赏起这清风楼里久违的书画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更何况当初她在这儿做女主人的时候,段铭还待她不冷不热的呢。现在好不容易有这样的机会,她看戏还来不及呢,想让她帮他?没门! 132 回归 段铭深吸了一口气,期待吹画能够适可而止,放他离开。奈何吹画却像是吃了秤砣般铁了心,就是不放手,连脑袋都快蹭到他的胸口了。 正当段铭无比纠结的时候,琪儿却端着一盘茶水慢慢地走了进来,一见着段铭和吹画那暧昧的姿势,顿时愣在了那里。 “呵呵呵呵,小桦,别闹了。”晏双飞忙忙打圆场,拽了拽吹画的衣角。 吹画顺着晏双飞的目光看过去,一位清秀可人的女子印入眼帘。吹画轻轻挑眉,讪笑道:“这是将军府里的丫鬟么?怎么连丫鬟都长得这般乖巧美丽,让人忍不住喜欢呢?” 说着,吹画不顾众人的惊讶,放开了段铭的手,又迎向了琪儿。“不知这位姑娘芳龄几何?可曾许配人家?” 晏双飞冷汗直冒,捉弄人也不带这样的啊,吹画这变心变得也太快了吧。 琪儿被吹画的大胆问话吓得不轻,只得微微福身致意后,便端着茶水继续往前走去。不料吹画嘴角一勾,手臂一揽,就将琪儿的身子抱在了怀里。 琪儿惊叫了一声,慌忙道:“公子你……” “本公子喜欢你,你就从了我吧!”吹画一脸邪恶的笑容,紧盯着琪儿说道。 “放开她!”段铭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晏双飞和吹画同时讶异地看向他。不知为何,他的脸色已经僵到了极点,冷冰冰的眸子正直视着吹画搂着琪儿的那双手,眼神里甚至有种想要将吹画千刀万剐的味道。 刚刚段铭被吹画“调戏”的时候,晏双飞还没见他这般激动在乎呢,看来在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段铭和琪儿之间确实擦出了不少“火花”啊…… 想到这里,晏双飞突然也想来逗一逗他们。她慢慢地走近段铭,调侃道:“段前锋为何这般激动?我那随从不过是喜欢贵府的丫鬟罢了,我只要同将军说一声,他必然会给。” “纵使将军同意,段铭也不会同意。”段铭未经大脑思考,毫不犹豫地答道。 吹画咧开嘴笑了起来,大声质问道:“段大哥,你们将军都同意了,还容得了你说一个‘不’字吗?!” 晏双飞很是认同地点头,一脸暧昧的笑容。 段铭手握成拳,却碍于晏双飞两人的神秘身份不敢随意造次,恨恨地低下了头。在段铭低头的一瞬间,吹画眼睛一眨,猛地凑上脸去,在琪儿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段铭眼光之余自然能够看到这一幕,才低下的头骤然抬起,瞪大了眼睛看向吹画,眼中似有火焰燃烧,又怒又恨。 “段大哥,你不从我,那我只好勉为其难地要了这个丫头了。”吹画耸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态度。琪儿的眼里含着泪水,很是委屈却又无可奈何,晏双飞心一疼,就要上前拉她。 突然,段铭扬起拳头,猛地往吹画击去。吹画放开琪儿,一个闪身躲过段铭的袭击。段铭心里气急,拔出剑便刺向吹画,吹画才一个回头,便见段铭连剑都拔出来了,又好气又好笑。 “段铭,不得无礼!”一个冷冽的声音骤然在大厅响起,段铭及时止住了步子,一见是将军回来了,忙忙将剑插入剑鞘。 “我让你招待贵客,你就是这样招待的?!”段祁沨冷冷地瞪了段铭一眼,质问道。 段铭还未说话,琪儿却忙忙走近段祁沨,猛地跪在了地上。“将军,不管段大哥的事情,是琪儿不好,是琪儿……” “琪儿,快起来。”段铭于心不忍,忙忙用手去扶琪儿。 晏双飞没好气地看了那“始作俑者”一眼,却见吹画此刻正僵站在一旁,愣愣地看着段祁沨,眼里的光芒极为复杂。 “沨哥,你就别责怪他们了,都是我那调皮的随从,闲着没事做,调戏这个调戏那个的,我都拿她没办法了。”晏双飞轻笑着走了过去,鼓足了勇气抱住了段祁沨的胳膊,一脸的幸福。“刚刚去哪里了?最近很忙吗?” “不忙,只是去驸马府走了一趟,将近来的事情同师弟说了个大概,不希望你们之间再有任何误会。”段祁沨温和地笑了笑,说道。 “那他相信我吗?”回想起上一次在御花园被司马弋当场撞破的情景,晏双飞竟然有种“心有余悸”的感觉。没想到段祁沨竟然如此贴心,连这样的小插曲也记得为她解释。 “嗯。”段祁沨含笑点头,用眼神示意她不用担心。 段祁沨和晏双飞两人相视而笑,气氛十分温馨,旁边的众人却是各怀心思,惊讶到不行。 终于,段铭忍不住轻咳几声,道:“将军,您同这位公子……” 虽然他知道这个问题他不该问,但是将军同那男子竟然那般亲密,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琪儿也是一脸警惕地看向晏双飞,似乎生怕眼前这名男子会抢走她家小姐的夫君。 晏双飞忍不住笑出声来,心想大家都不是外人,便想着同段铭和琪儿解释清楚,却又见吹画如梦初醒般地慢慢靠近她和段祁沨,指着段祁沨的脸,试探性地问道:“你……你是段将军?” “嗯。”段祁沨的脸上依旧泛着淡淡的笑容,很是认真地应道。 吹画摇摇头,又若有所思地点头,最后将目光定格在晏双飞的脸上,不知是愤怒还是委屈地冲着晏双飞大吼道:“七七,你又骗我!” 晏双飞心虚地低下头,忙忙躲到了段祁沨身后。 “怎么,画儿是对本宫这模样很不满意吗?”段祁沨轻挑剑眉,将晏双飞护在身后,严肃地问道。 “没有,没有,宫主生得这样好看,画儿喜欢还来不及呢,只是……只是……”吹画的声音越来越低,恨不得现在就将晏双飞拖出来狠狠地揍上一顿。 “画儿?你是……吹画?”段铭似乎听出了一丝端倪,试探性地问道。 吹画立即被段铭那好奇的声音吸引了过去,咧开嘴冲着段铭嫣然一笑:“博棋哥哥,好久不见呀!” “……”段铭顿时无语。 见段铭和吹画相认,晏双飞也站了出来,走到琪儿身边,在琪儿讶异却期待的目光中握住了她的手,用着她最本质的声音轻声道:“琪儿,我回来了。” 133 陌生 清风楼内,段祁沨等五人围坐在一起,听晏双飞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通。众人神色各异,特别是段铭,那一张脸似乎都要结冰了。 “小姐,你回来就好。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琪儿都担心死了……”琪儿脸上还余着泪痕,虽然晏双飞此刻的装扮让她依旧十分陌生,但是确定了身份之后,她也顾不上其他,就紧紧地握住了晏双飞手。 晏双飞冲着琪儿宽慰地笑笑,一脸温和。 段铭却丝毫没有忘记刚刚吹画对他和琪儿的捉弄,不冷不热地说道:“吹画,两年未见,你还是这般胡闹。” “我哪里是胡闹,我这可是特意试探你还有没有把我挂在心上。你连我这么简单的易容都认不出来,真的太让我伤心了!”吹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又睇了睇琪儿几眼,暧昧地说道:“不过啊,这一次捉弄也没有白费,至少让我挖掘到了你的一个秘密……” “秘密?”段铭不明所以地反问道。 吹画“嘿嘿”一笑,又冲着段祁沨问道:“宫主,博棋哥哥什么时候和琪儿妹妹成亲呀?” 众人皆是一愣,晏双飞最先回过神来,反握住琪儿的手,一脸和善的微笑。“对呀琪儿,我不在的这些日子,段铭可有将你照顾好?” “小姐,你说什么呢……”琪儿羞涩地低下了头,明显就是心虚。 段铭冰冷的神色终于有所缓解,只是却变得分外尴尬,默默地将头撇向一边。 段祁沨轻笑几声,不置可否,又朝着晏双飞问道:“今晚是住府上还是客栈?” 还未等晏双飞回答,吹画忙忙连声应道:“府上,府上!都已经来了,待上一个晚上,明天再回去也不迟!” 说着,吹画又向晏双飞使了几个眼色,提醒她早上说到的事情。晏双飞无奈,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沨哥,现在皇宫是个怎样的情况?” “嗯?皇宫?”段祁沨略显讶异。 “呃,那个……沨哥可不可以带我和吹画去皇宫转转呀……”晏双飞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段祁沨恢复到一脸淡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吹画。吹画一碰上段祁沨的眼神,忙忙心虚地将脸撇向了一边。 就知道是那个鬼丫头提的建议……段祁沨在心里想着,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既然七七想去,那我便带你去看看吧。” “真的吗?!”尖叫的不是晏双飞,而是吹画。段祁沨很是无奈地冲着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晏双飞感激地冲段祁沨笑了笑,心里骤然温暖起来。 段铭和琪儿都没有说话,从刚刚的尴尬的氛围里渐渐走了出来,却被段祁沨那如沐春风的笑容给惊到了。 ——平时那不苟言笑的将军,也能笑得这般爽朗么? ———————————————————————————————— 梁国皇宫。 晏双飞和吹画身着随从的服饰,跟在段祁沨的身后,很是轻易地通过了宫门侍卫的检查。 晏双飞十分谨慎,连大气都不敢出。吹画却是一脸兴奋,不时地抬头东看看,西瞅瞅,还不忘发出由衷的感慨。 “皇宫不愧是皇宫,确实要比我们无影宫气派!”吹画一本正经地说道。 段祁沨此刻已然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表情,听着吹画这样说,便随口应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 “噗——”晏双飞和吹画同时笑出声来。 段祁沨一阵尴尬,回头恶恶地瞪了吹画一眼,又继续往前走去。 吹画嗤鼻,就知道欺负她,旁边某人不也笑了么,也没见他怎么瞪她。 晏双飞正要说话,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迎面走来。段祁沨停了下来,平静地问候道:“臣段祁沨参加二皇子。” “段将军不必多礼。”熟悉的身影伴着熟悉的声音,晏双飞再也不会以为自己看错和听错,来人正是梁烨无疑。 “奴才见过二皇子。”晏双飞忙忙压低了声音,同着吹画一齐问候道。 梁烨一身紫色长袍,腰间依旧挂着那块不凡的玉佩,犹如晏双飞初见一般俊朗飘逸,玉树临风。他面带微笑,看了看晏双飞两人一眼,不禁有些疑惑地问道:“段将军今日怎么带了随从入宫?” “姑母的生辰快到了,臣给姑母准备了几份礼物,特地带了进来。”段祁沨不慌不忙地答道。 梁烨看了看晏双飞和吹画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不疑有他,含笑点了点头。 晏双飞低着头,本想就这样同他擦身而过,只是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嘶吼呐喊,让她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晏双飞分外紧张,却还是没有将目光移开。梁烨会不会认出她?纵然易容术多么高超,一个人的眸子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如果真的爱一个人,真的记住了一个人,看着他的眸子,便能将他认出来。上次,她就是这样认出段祁沨的。 梁烨碰上晏双飞复杂的目光,心里一惊,神经似乎被什么触动,却稍纵即逝,捕捉不到一丝分明的情愫。他的目光渐渐从晏双飞脸上移开,又扫了扫正埋着头的吹画,便定格在了段祁沨的身上。 “段将军,本宫大婚在即,你可也得备好贺礼啊!”梁烨的声音里还带着笑意,虽然是句玩笑话,却透露出了他的欣喜之情。 晏双飞在心里苦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梁烨开始自称“本宫”,却不再提及初见时候的“夜凉如水”了呢。 “自然。”段祁沨并不刻意奉承,只是礼貌性地应道。 梁烨本就不是认真在索要礼物,但是段祁沨冷淡的回应还是让他有些尴尬。好在他同段祁沨也处过很多次,自然知道他的为人,便也不计较,笑道:“那好,段将军先去忙吧。” “是,臣告退。”段祁沨礼貌地应道,却是不卑不亢。 梁烨淡笑着点头,也继续往前走去。紫色的衣角于微风之中翩飞,晏双飞甚至还能闻到他经过时候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龙涎香的味道。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他的脸,他的声音,他的衣着打扮,还有他身上的味道,都未有任何的变化。 可是为什么,晏双飞又会觉得如此陌生。 好像,已经有一条鸿沟裂开在他们之间,谁也无法跨过…… 134 结发 段祁沨一行人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夜幕降临的时分了。一路上,吹画不停地感慨着皇宫那辉煌磅礴的气势,虽然段祁沨和晏双飞默默地沉浸在二人世界里,她也自得其乐。这样的自娱自乐的精神,倒是让晏双飞佩服不已。 夏夜微凉,用完晚膳之后,吹画便缠着段铭带她出去逛街,一刻也坐不住。琪儿半推半就,也被吹画拉了出去。这样的组合,晏双飞真不知道吹画是在故意撮合琪儿和段铭,还是无聊到想要做电灯泡的境地。 晏双飞独自一人回了卧室,下人都被段祁沨遣了下去,她便也毫无防备地卸下了装束,沐浴之后又着上了女装。 梳妆台前,晏双飞慢慢地梳着自己那长而顺的一头青丝,静静地看着镜中久而不见的“自己”,一天的劳累让她不由得有了睡意。 突然,卧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又关上,段祁沨踱着步子走了进来。 晏双飞条件反射似的回头,有些错愕地对上段祁沨含着笑意的眸子,一时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这样才像你。”段祁沨淡淡地说着,站定在晏双飞的身后。 “什么叫‘像我’,这本来就是我。”晏双飞被他毫无逻辑的话逗笑,咧着嘴说道。 段祁沨轻轻点头,却拿过晏双飞手中的梳子,慢慢地梳理起她的发丝。晏双飞的手突然一空,下意识看向镜中的男子,却听他轻声笑道:“我来。” 一梳梳到底。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子孙满堂。 晏双飞在心里默念着曾经在电视上听过的这样的三句话。结发同心,以梳为礼,如果有一位男子肯为你梳发,那他的心里,必然有着要同你白发偕老的愿望。 “七七的头发很美。”段祁沨一边梳着,眼睛却一直盯着镜中的女子,还一边轻声赞叹道。 晏双飞只觉得脸上一热,好在灯光微暗,微微的红晕看不分明,这才没让她觉得尴尬。她抿着唇笑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人家都说‘结发夫妻’,你替我梳了头,以后就只许有我一个妻子了,这辈子也不许再娶别人了。” “‘结发’是唯一的意思?”段祁沨假装不解,好奇地问道。 晏双飞的小“阴谋”被当场拆穿,只得含糊其辞地说道:“我不管,反正我们那儿都是‘一夫一妻’制,你娶了我,就不能娶别人。” 段祁沨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拿着木梳的手一瞬间的僵滞。白头偕老,这样的美好,他也可以奢侈到吗…… 正当段祁沨发呆之际,晏双飞却回过头来,冲着段祁沨嫣然一笑,问道:“沨哥,有没有红绳?” “红绳?”段祁沨回过神来,不解地问道。 “嗯!”晏双飞笑着点头,眸子里透着期待的光芒。 段祁沨抿唇笑了笑,便放下梳子,打开了旁边的壁柜,从里面掏出一条红绳,递到了晏双飞的面前。 晏双飞含笑接过红绳,又仰起脸温和地说道:“还要一把剪刀。” 看着晏双飞一脸期待的笑容,段祁沨骤然明白了一切。他点点头,又从壁柜里拿出一把剪刀,一本正经地双手递了过去。 段祁沨才将剪刀递到晏双飞的手中,便执起了她的手,将她带到床边坐下。晏双飞无声地笑着,舍不得打破这样温馨的气氛。 剪刀被晏双飞慢慢举起,她另一只手握住了一缕发丝,慢慢地剪了下去。一束青丝被锋利的剪刀剪断,被晏双飞握在了手中。段祁沨轻声一笑,接过晏双飞的剪刀,丝毫未有犹豫地也剪下自己头上的一缕青丝,递到了晏双飞面前。 晏双飞接过那一缕宝贵的发丝,同她的合在一起,又拿出红绳,小心翼翼地将发丝系在一起,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样便是‘结发’?”段祁沨听过“结发”一说,却从未进行过实际行动。只是他此刻的心情,除了激动却又隐约着不安。 晏双飞认真地点头,一脸幸福的微笑。“这可是证据,以后你想抵赖也不行了。” 段祁沨故作无奈地摇头,却无比温柔地伸手轻轻触碰着那已经束好的发丝。结发夫妻,便是这样的由来么…… “若是我反悔了,怎么办?”沉默片刻,段祁沨轻声问道。 “你敢?!”晏双飞握起了拳头,猛地凑到段祁沨的面前。她虽然一脸的严肃,眼里却带着笑意,只是段祁沨却不是她所料那般一脸轻松愉悦,反而僵着个脸,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沉重的话题。 晏双飞的眸子骤然暗淡下来,心里不由自主地生起了一阵不安。她的笑容僵在脸上,拳头也停留在半空之中。 “沨哥……”晏双飞忍不住唤出声,眉头也跟着蹙了起来。 段祁沨这才回过神,他碰上晏双飞满是担忧的目光,心顿时一疼,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故作轻松地应道:“怎么了?” 晏双飞见段祁沨的扑克脸瓦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她撅起嘴,假装埋怨道:“哼,看你那样子,还以为有多么不想和我结发呢。” “怎么,七七怕了?”段祁沨轻笑一声,心里纵然涌起万般情愫,却依然一脸若无其事。 “谁怕了?你要是敢不要我,我就,我就……”晏双飞蹙紧了眉头,一脸极不好惹的表情,却无奈没了下文。 “你就怎么样?”段祁沨被晏双飞故作夸张的样子逗笑,顺着她的话问道。 晏双飞被堵得没了台词,却眼眸一转,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一把将段祁沨的胳膊抱住,头也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就算你以后不想要我,那也晚了、迟了。这辈子,我就赖着你了,死也不放手……”晏双飞得意地说着。 段祁沨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却在晏双飞说出那个字的瞬间凝固。 死,也不放手…… “交丝结龙凤,镂彩结云霞,一寸同心缕,百年长命花。”晏双飞轻轻念着誓言,满足地笑了起来。 段祁沨的脸色却骤然阴暗下来,他一把抓过那一束青丝,还未待晏双飞反应便兀自站起身来。 “夜深了,你早点休息吧。”段祁沨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 晏双飞愣在当场,目光紧紧地跟在段祁沨的身上,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房门,也没有回过神来。 135 故地 翌日,晏双飞晨起,便听着琪儿说段祁沨带着吹画和段铭一早就出去了。他们行踪神秘,自然有很多不能同她们说的事情。晏双飞也没有多想,洗漱之后又突发奇想,想要去一个地方看看。 晏双飞同琪儿简单交代了几句,便换了一身男装,出了将军府。 林间树木繁盛,鸟声婉转,将晏双飞略微抑郁的心情一扫而空。穿过茂密的林子,晏双飞又兜转了一阵,这才寻到了那条只见过一次却异常熟悉的小溪。 溪水一如既往地流淌着,伴着那如歌般清脆灵动的声音。此时正值繁花争艳的季节,溪畔的花儿姹紫嫣红,开得热闹鲜艳,还有蝴蝶翩然其间,画面妙不可言。 “纷纷红紫未成尘,蝴蝶身间夏令新。谁道人间四月芳菲尽,纵使是五月,也是这般繁华似锦。”晏双飞低声呢喃着,心里却不知是喜是悲。 曾几何时,这儿曾经站着一名紫衣翩飞的男子,陪着心情沮丧的她,一同欣赏花草芳菲,聆听溪水灵动。 若是我说,这里叫做‘情人堤’,你会怎么想…… 梁烨的话犹如刚刚脱口,还在晏双飞的耳畔徘徊。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都已经成了过眼云烟的往事回忆。 晏双飞从未将梁烨当过“情人”,但却是知心、贴心的朋友,可以付出真心的好朋友。这个“情人堤”,记录着他们在一起的美好回忆,是他曾经安慰她、开导她、关心她的地方。于她的意义,也是非同寻常。 明日便是梁烨的大婚之期,这也会是她最后一次来到这里。这一次,权当是祭奠他和她曾经那一份似实似虚的友情吧。 晏双飞轻笑一声,似是自讽地呢喃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虽不及一年,虽不是春风弄影,虽不见桃花笑颜,这样“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苦涩和无奈却是出奇地一致。 “你是何人?”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晏双飞讶异地回过头去,碰上一脸狐疑的梁烨,顿时愣在了那里。 “你为何会在这里?”见晏双飞默然不语,梁烨再一次问道。 晏双飞这才回过神来,十指却不自觉地扣在了一起,连说话都变得结巴起来。“我,我……我只是……” 不待晏双飞说完,梁烨却突然换了个脸色,自嘲地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这儿又不是你买下的地方,别人自然也能找来……” 梁烨呢喃了几句,又向晏双飞看去,笑道:“这位公子,刚刚失礼了,实在不好意思。” 晏双飞被梁烨突然转变的态度弄得有些云里雾里,但是见梁烨不再为难于她,还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眼看梁烨慢慢走近了她,晏双飞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今日吹画早早地出了门,并未给她易容,她只是简单地着了男装、梳了发髻而已,若是熟悉之人,定能一眼看出她的身份! 只是晏双飞来不及躲闪,梁烨已经站定在了她的面前。晏双飞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同他四目相对。如果躲不了,那便勇敢地去面对吧。 对上晏双飞炙热却复杂的目光,梁烨登时一怔,心里似乎有千层涛浪翻腾,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你……”梁烨微微启齿,手不自觉地抬起,想要去触碰晏双飞的脸,却到了半空中僵住。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梁烨眼中的光彩渐渐变得迷茫,又转为疑惑,这般复杂的眼神让晏双飞都有些不解。 “我……” “你是段将军的随从?昨日随他进宫的那个?”不待晏双飞说完,梁烨却恍然大悟一般惊叹道。 晏双飞又是一愣,梁烨竟然能认出她昨天易容过的模样!既然连那都能认出来,为何却不提她是晏双飞的事实…… “段将军的随从,为何此时会出现在这里?”梁烨又是一脸狐疑地问道。 此时的晏双飞完全摸不清楚情况,梁烨到底是在演戏还是真不知情?他不可能认不出她,可是为什么偏偏要做出这样一副样子,似乎从未同她打过交道? 晏双飞心里虽然疑惑丛生,却还是配合地说道:“我只是心情不好,出来散散心罢了。” 梁烨瞟了晏双飞一眼,笑道:“你可知道我的身份?竟然敢用这般随意的口气同我说话。” “二皇子今日乔装成普通百姓来到这里,难道还会顾忌所谓的‘身份问题’吗?”晏双飞也是轻笑一声,不卑不亢。 “不愧是段将军的随从,这性格我喜欢!”梁烨轻挑眉头,很是赞许地看了晏双飞几眼,说道。 晏双飞默然不语,静静地看着梁烨。他一脸自然,丝毫不显做作,更看不出来是在故意伪装什么。 ——难道,他真的没有认出她么? “你为何一直盯着我看?”梁烨发觉晏双飞定定的目光,不由得问道。 “呵呵,只是突然觉得二皇子长得很像我一个故人……”晏双飞淡笑着应道,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情。 梁烨一听这话,倒是爽朗地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哈——如此说来,我们倒算是有缘分。这个地方,我来过很多次,却从未遇见过别人,你可是第一人。” “喔,二皇子经常来这个地方?”晏双飞见他是真的没有认出自己,索性压住内心的疑惑,试探起他的心思来。 听晏双飞这般问,梁烨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伤感。他侧过身子,沿着那蜿蜒流淌的溪流眺望过去,眸子骤然深邃。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地方很熟悉,让我觉得温暖、安定……只是,我却记不清楚,自己又是为何会知道这个地方……” 晏双飞讶异地看向他,梁烨那俊美的侧脸蒙着一层哀伤,让她瞬间失神。 “呵呵,那你呢?你为何会找到这里?难道是‘故地重游’?”梁烨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却很是期待地将目光投到了晏双飞身上。 晏双飞的眸子一暗,嘴角的苦涩越来越浓。 136 失忆 “我只是在林间随意散心,不知不觉就走来了这里。”晏双飞平平静静地说着,表情里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那倒还真是巧。”梁烨附和着点头,不疑有他,索性在溪畔坐下。“这儿人迹罕至,倒是个散心的好地方。” “嗯。”晏双飞淡淡地应着,小踱着步子向梁烨走近了几步,在他身边站定。 轻风拂来,吹散淡淡的燥热,让人顿感凉爽。晏双飞故作自然地眺望着远山,随口问道:“二皇子来此,难道也是因为有什么心事压抑,想要换种心情吗?” 梁烨一愣,撇过脸看了晏双飞一眼,又侧过脸去,轻笑道:“你真不像个随从,竟然敢这般大胆地揣测主子的心思。” “第一,我只是段将军的随从,二皇子并不是我的主子。第二,如今在郊野林间而不是皇宫深院,没有任何身份等级的限制。第三,我将二皇子当作朋友看待,刚刚的询问权当是朋友间的关心问候而已,又何来大胆揣测一说?”晏双飞不慌不忙地应道,目光诚挚地洒向梁烨,甚至连她自己都信了她现下所言。 “你倒是伶牙俐齿。”梁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咧开嘴笑道,“好,既然你我有缘在此相逢,今后便以朋友相称吧。” “二皇子此时此刻是我的朋友,但若不是在此地,我也不敢造次。”晏双飞并没有刻意奉承,反倒是相当冷静。 梁烨一愣,目光落在晏双飞平静如水的脸上,里边的好奇却越来越浓。“你这个人真是奇怪,又要同我套近乎,又要拒我于千里之外。你这般矛盾,到底让我如何处理是好?”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相见时难别亦难,若是感情太深,到头来离别更是凄苦。今宵有酒今宵醉,又何需执着太多、奢侈太多呢?”晏双飞轻笑一声,很是随意地说道。 梁烨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还真是有趣,想要交朋友,却又说怕离别、怕伤害而不敢深交。若总是这般投鼠忌器,那还交那朋友作甚?”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或许是我悲观了吧,但是二皇子可曾扪心自问过,你又是否真正用心去交过朋友呢?”晏双飞的眼神骤然犀利起来,毫不避讳地射向梁烨略显讶异的脸。 梁烨稍稍一怔,不知为何,眼前那男子的目光让他觉得分明地心虚和迷茫。 晏双飞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勾唇一笑,又问道:“二皇子,你说你总觉得这个地方熟悉,可是你又是否能说出为什么呢?曾经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可曾记得?曾经在这里待过的人,你又是否将她记在了心里?” 梁烨被晏双飞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来,他的眼里写满了震惊,甚至还夹杂着期待。 “你……你是谁……”良久的沉默过后,梁烨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连声音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晏双飞自嘲地笑笑,将身子侧了过去,避开梁烨的目光。“我就是我,我问的问题再普通不过,如果二皇子答不上来,那就当我没问便是。” “不,你绝对知道什么,不然你不会出现在这里,你也不会问我这些问题!”梁烨若有所思地摇头,一脸的狐疑甚至是震恐,不知为何脑袋突然嗡嗡作响,似有好多回忆参杂其间,却看不清分毫,也捕捉不到一丝线索。 “啊——”梁烨突然大吼一声,用手抱紧了头部,眉头紧蹙,连唇角都在不停地抽搐,一脸痛苦的表情。 晏双飞被梁烨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忙忙走上前去,试探着握住他的手腕,颤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怎么了……” “不——不要——”梁烨又嘶吼了几声,猛地扑入晏双飞的怀中,将头紧埋在她的怀里,紧抱着她的身子,却止不住瑟瑟发抖。 梁烨的动作让晏双飞猛地一惊,只是见他这般反常,晏双飞也不顾不得再去想其他,只是轻轻地拍打着梁烨的后背,轻声安抚着他。“没事的,没事的,放轻松……没事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梁烨的身子才渐渐平静下来,呼吸也趋近平稳。他慢慢离开晏双飞的怀抱,略带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刚刚头痛又犯了……” “又犯了?你经常头痛吗?!”晏双飞讶异道。 梁烨自嘲似的笑笑,却无比苦涩地说道:“不知为何,每次一回想到某个点,头就会很痛。所以,刚刚你那个问题,我还不能回答你。或许,我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比如这个地方……” 晏双飞愣在那里,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梁烨竟然忘记了很多事事情?是失忆吗?所以不记得她、所以认不出她?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她不在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失忆了?”晏双飞静静地凝视着梁烨,小心翼翼地问道。 “呵,或许吧。”梁烨轻笑一声,似乎连自己都弄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梁烨的眸子,鼓起勇气问道:“那你可记得——晏双飞?” “晏双飞?!”梁烨轻挑眉头,一脸释然,却夹杂着极为复杂的情愫。“我自然知道她。” 晏双飞被梁烨的答案弄得云里雾里。什么叫“知道她”?知道,不等于记得吗?或者,这其中又有其他的意思? 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晏双飞只好再一次问道:“你知道她?那你可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这一次轮到梁烨感觉莫名其妙,他用不明所以的目光看着晏双飞,不解地问道:“我同她在一起的日子?她不是段将军的夫人吗?如今她和我大哥潜逃在外,我和她又能有何瓜葛?” 晏双飞终于弄懂了梁烨口中“知道”一词的含义,她苦笑几声,敷衍道:“我只是随便问问,我以为她同段将军还有大皇子那般熟络,应该也同二皇子认识才是。” “她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可不敢招惹。”梁烨鄙夷地说道。 “你,你说什么……”晏双飞心一寒,不可置信地看向梁烨。 137 不识 “不是么?好好的一个将军夫人,竟然公然勾搭当今皇子,还不惜背负骂名和皇子私奔,这样的女人,任谁也不想同她沾上任何关系吧。” “你就是这样看待她的么?”心里的寒气越来越重,不知不觉就迷离了眼眶。晏双飞强忍住想哭的欲望,勾起一丝微笑问道。 梁烨一脸理所当然,眸子里甚至还透着些许的阴鸷,无一不在表现着他对提及的那个女人的不屑和厌恶。“如此水性杨花的祸水,难道不应该受到这样的评价么?” 听到梁烨的反问,晏双飞不知道心里到底是何滋味,只是好像有一颗大石头猛地砸了下来,让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听闻二皇子就要迎娶晏知府家的三小姐了,既然如此,那晏双飞好歹算是二皇子的姐姐,二皇子也不必要把话说得如此之绝吧。”晏双飞好生相劝,却像是说旁人的事情一般,平静如常。 梁烨一听晏双飞提到晏府,顿时来了气,他冷哼一声,嗤鼻道:“那晏双飞生性刁钻跋扈,在晏府之时便仗着自己是姐姐,时常欺负云姗。这样的姐姐,云姗心地好还认她,我可不会承认。” 晏双飞并未答话,只是默默地笑着,心里却是对她那个三妹佩服不已。她早就说过,晏云姗表面上看上去温婉淑女,越是这样的女子,越会装可怜,越是有心计。不过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梁烨对这个晏云姗,倒是深信不疑。 ——只是不知道,他和她又是如何开始的呢? “二皇子对那晏府三小姐,倒是疼爱非常,想必对于明日的大婚,定是期待已久了吧?”晏双飞试探性地问道。 她原本以为,梁烨娶晏云姗是不得已而为之,或者是出于一些不为人知的目的。只是那日听那店小二提起梁烨说到婚事之时的喜悦,再见他今日张口闭口对晏云姗的疼爱之情,她不得不怀疑,梁烨是真心想要娶她那所谓的“三妹”。 梁烨刚刚还僵着的一张脸,因为听到晏双飞提到婚事而慢慢舒解开来。他勾起一抹舒心的笑容,虽是平静地应答,语气里却无不流露着喜悦之情。 “她等了我太久,我不能再让她一个人等下去了。从今以后,我要尽我的全力让她幸福……” “能够得到二皇子如此关爱,这晏三小姐真是幸运之至啊。”晏双飞轻声笑道,不知是在夸赞还是在自嘲。 “彼此相爱,又何谈独自的幸运呢?我梁烨能有其相伴,也是三生有幸。”梁烨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欣喜和激动。 “二皇子和这晏三小姐之间如此恩爱,定是有不少故事,二皇子可否和在下分享一下呢?”晏双飞努力压抑内心的委屈和嘲讽,却按捺不住内心的疑问,终于问出了口。 梁烨很是敏锐地察觉出了晏双飞语气里的试探,目光骤然深邃地看向她,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位朋友好像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 被梁烨看破了心思,晏双飞不自觉地撇过脸去,望向那辽阔的天空。刚刚还是蔚蓝的底色,不知何时开始渐渐转阴,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二皇子不是说我们有缘吗?既然在此相会,不如彼此倾吐心事,不也畅快?”晏双飞故作自然地说道。 “喔?彼此倾吐心事?”梁烨勾唇一笑,倒是来了兴趣。“不知这位朋友又有何心事需要倾吐呢?你一直在问我的故事,不妨也说说自己的故事如何?” “我?我只是个随从,能有什么故事!”晏双飞敷衍道。 “那可未必。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感情之事,同身份又有何因果联系呢?”梁烨摇了摇头,虽然脸上挂着笑意,语气却是一本正经。“况且,朋友刚刚还说是因为心事复杂才出来散心,一句‘人面只今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是最为有力的证据呀……” 晏双飞一愣,原来他刚刚来的时候,听见了自己轻声吟诵的那首诗。只是,他却不知道,这首诗就是因他才有感而发。 “还不知道朋友如何称呼?”梁烨话锋一转,微笑问道。 晏双飞眸子一闪,却还是极力冷静地应道:“在下李家岑,是栩林的客商,同段将军有笔交易,昨日便顺道将东西送去了宫里。” “原来李兄弟是外地来此的商人啊……我看李兄弟相貌堂堂的样子,也确实不像个随从。”梁烨听晏双飞这般解释,倒也有了七八分的相信。毕竟他如何看眼前这名男子,都无法将他同那些卑躬屈膝的随从联系在一起。 “二皇子谬赞了。”晏双飞客客气气地说道。 “哎,既然你我在此相遇,正如你那句话——你我不必拘泥于身份。我看你比我稍显年轻,不如就喊我一声‘烨哥’,我唤你一声‘岑弟’便是。” 晏双飞差点没笑出声,刚刚还略带阴霾的心情被梁烨这句及其搞笑的话一扫而空。烨哥?岑弟?亏他想得出来…… 心里虽然觉着好笑,晏双飞却还是压抑住了这不合时宜的笑意,故作随意地问道:“听二皇子这口气,似乎很向往这平民百姓的生活?” “平民百姓虽然不及皇家尊贵,但是却能过得无拘无束。不必想那朝堂大事,不必理那尔虞我诈,如此安逸的生活,愣是谁都会向往的。”梁烨幽幽地说道。 “既然向往,为何不追求呢?” “呵呵,因为我找到了比这更宝贵的东西……”梁烨抿着唇,淡淡的笑容里透着无尽的幸福颜色。 “是什么?”晏双飞心一惊,下意识地问道。 梁烨碰上晏双飞惊疑的目光,片刻失神,却掩饰地笑笑,道:“刚刚不是说到岑弟的故事么,怎么又说起我来了……” 晏双飞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悻悻地笑了笑,自嘲地应道:“二皇子还真拿我当兄弟看了?这可让小弟我受宠若惊了!” “相逢即是缘分,更何况……”梁烨顿了顿,目光定格在晏双飞白皙的脸上。“我总觉得,我对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或许,是上辈子见过吧。哈哈哈哈——” 138 旧交 梁烨为自己的“幽默”开怀大笑起来,晏双飞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上辈子见过么?才一个月以前的事情,就被归结到了上辈子? “岑弟,你不是心情不好吗,不如把事情说出来,我也替你出出主意。”梁烨在草地上躺下,枕着自己的胳膊,十分悠闲地闭上了眼睛。 晏双飞回过神来,一眼扫过梁烨,却见他安然躺在地上,像极了那次他们一块儿出来散心的情形。 “我,在想我一个朋友……”晏双飞轻声呢喃道。 晏双飞的声音虽小,却被轻风吹入了梁烨的耳中。梁烨依旧紧闭着眼眸,嘴角却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幅度。“朋友?怕不是朋友这般简单吧?” 晏双飞不理会梁烨故意的讪笑,认真地说道:“这个河堤是我和我朋友曾经来过的地方,他说这叫‘情人堤’,他还在这儿同我说了很多心里话,他说他不喜欢被束缚的感觉,只想闲云野鹤地度过安逸的一生。他甚至还同我说,为了我,可以伤害全天下所有的人……只求与我,厮守,到老。” “若是我说,这里叫做‘情人堤’,你会怎么想?” “弄个清闲的官做,或者做个小生意,这样不也挺好么。” “只娶一个有什么难的,为了小七七,我愿意冒着伤害全天下万千少女芳心的危险,执子之手,厮守到老。” 梁烨的思绪似乎有着一瞬间的静止。似乎有好多好多画面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回转,耳畔也萦绕着好多好多他听不真切的话语,每一句却又似乎牵动着他的神经,让他忍不住蹙起了眉头。 “可是,当我再回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却已经是物是人非。他不会再记起我,或许,他从来就没有将我记在心里过……”晏双飞的声音越来越低,说着说着竟不自觉地哽咽起来。 对于梁烨,她没有爱慕之意,更是为梁烨找到自己心爱之人而感到高兴和欣慰——无论那个女人是好是坏,只要是他喜欢的便好。 只是,梁烨曾经同她说过的那些话,当真是骗她的吗?为什么到这一刻她还是无法说服自己,让自己相信她曾经真心交往的好朋友自始至终都没用真心对待过她。 梁烨的眼睛慢慢睁开,只是睁开的那一瞬间,眼前朦胧地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他看不仔细,还想细究之时,落入眼帘的却是站定在他身旁的那名清秀男子。 “岑弟也不必太过伤怀,缘聚缘散,珍惜眼前才是最重要的。”梁烨收起内心的疑惑,好意安慰道。 “呵呵,谢谢二皇子的开导。”晏双飞不冷不热地笑了笑。 梁烨一愣,平常无论他是高高在上的二皇子,还是慷慨大方的叶凉,都是众人巴结讨好的对象。今日这名男子,即使他主动同他套近乎,都是如此冷冷淡淡,似乎并不刻意同他交好。这人是故意为之,还是生性秉直? 只是不知为什么,梁烨心里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促使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接近眼前的这名男子。就如他刚刚提及的那句玩笑话一般——似曾相识,或许是上辈子认识吧…… “时候也不早了,我先行一步,提前祝贺二皇子新婚大喜。”晏双飞不愿再同梁烨久待,双手抱拳,便要辞行。 梁烨心里不知为何突然觉得有点失落,起身便拉住了欲要离开的晏双飞的手,道:“我和你一起走。” 晏双飞的目光登时扫过梁烨紧张的脸,定格在那一只扼住了自己手腕的手上。 见晏双飞低头愣愣地注视着自己的手,梁烨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动作稍显暧昧。更尴尬的是,他握住的还是一个男人的手。 “不,不好意思……”梁烨在心里暗咒一声,忙忙将晏双飞的手放开,有些局促地看了看她,又望了望天。 “没事。”晏双飞不自然地动了动胳膊,也不多言,径直往前走去。 梁烨一愣,见他没有拒绝自己的要求,便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很是默契地同时安静了下来,默默地往前走着。梁烨走在后边,不时地抬头看向前边的那名男子,怎么看怎么熟悉,却又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直到晏双飞一路走到了飘香楼,梁烨这才多跨了几步,站定在晏双飞面前,用手指了指那飘香楼的招牌,讶异地问道:“岑弟,你住在这里?” 晏双飞虽然不知道梁烨为何对一个陌生的她这般亲近,但是还是没有拒绝“岑弟”这个称呼,平静地回复道:“是的。” 梁烨勾唇一笑,朗声道:“我就说我同岑弟有缘,这家客栈可是我入宫之前常住的客栈,这里的老板都是我的老熟人了。” “呵呵,这样啊……”晏双飞已经不想再同梁烨多说,敷衍地笑笑,便绕过他往大门内走去。 “岑弟,不如我同那老板交代几声,让他好生安排……”梁烨话未说完,晏双飞已经头也不回地进了大门。他无奈地笑笑,也跟了进去。 店小二铁蛋正在大门口点头哈腰地送着客人,再抬头时却见着了晏双飞往门口走来。晏双飞今日未有易容,刻意用手掩面,以免遭人发觉。但是店小二一见晏双飞的穿着打扮,凭着直觉还是认出了她来,忙忙迎了过去,招呼道:“哎哟,李公子,您回来了——” 晏双飞没想到店小二的眼睛那么尖,敷衍地点点头,便往大堂走去。店小二正纳闷,却又见着梁烨走了过来,顿时惊喜道:“叶公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梁烨在这里住过几年,自然和这店小二很是熟络,笑道:“我朋友住在你这店里,你可得好好招待招待。” “您说的是李公子吧?”铁蛋笑眯眯地问道,“前日他住进来的时候就同小的说了,说是同公子您是旧交。当时他还担心找不着公子您呢,没想到今日你们就见面了!皇城这地方,说它大还真没多大!这有缘的人啊,无论如何总是会相遇的,你若要是没有缘分,就算面对面,都认不出来……” 梁烨已经无心再听铁蛋后边的长篇大论,思绪定格在“旧交”那一个词语之上,猛地拽住店小二的衣领,喝问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旧交’?!” 139 撒娇 “这……公子,公子,您同李公子不是旧交吗?”铁蛋被梁烨这么一抓,慌得连手中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他一边讪笑着,一边努力回想前天晚上那位李公子同他说的话。“李公子曾和小的提过,说是他去年来的时候,还同公子您把酒言欢来着……” “去年?!”梁烨眉间的疑惑越来越深,再一次严肃地冲着那店小二问道:“你确定你说的是真的?” “是,是,是,小的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这都是李公子亲口同小的说的,当时小的还向他说了您因为成婚而搬出去的事情,他欣喜之余还有点遗憾呢……哎,叶公子——” 铁蛋还想继续描述当时的情况,以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言乱语,梁烨却已经等不及,放开他便往晏双飞刚刚走过的方向走去。 “本来就认识嘛,你自己刚刚不也说是你朋友么?真的是……”铁蛋没好气地瞪了梁烨的背影一眼,轻声嘀咕了几句,又整了整衣领,捡起地上的抹布继续招待起客人来。 梁烨沿着晏双飞走过的路一路寻了过去,又上了楼,一间一间地找了起来。 “铁蛋——”一声怒吼从二楼的廊道传出。铁蛋握着茶壶把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泼到了旁桌的客人衣袖上,铁蛋忙忙去擦,好声好气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 “铁蛋——你给我上来!”梁烨再一次吼道。 铁蛋陪着笑,又擦了擦那客人的衣袖,这才屁颠屁颠地跑上了二楼,压抑住内心的郁闷,咧着笑问道:“叶公子,您有何吩咐?” “刚刚那位李公子住在哪一间?带我过去。”梁烨问道。 铁蛋讪笑着点点头,连忙往前带路。房门被推开,只是房间里却不见了晏双飞的身影。 “人呢?”梁烨皱着眉头,脸色一僵。 “呃,这小的也不清楚,刚刚李公子好像是上楼来了……”铁蛋瞧着梁烨的脸色不对,就要开溜。“要不我再去给您找找……” “嗯。”梁烨闷闷地应了一声,刚要打量这屋内的布置,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儿,几名侍卫装扮的人跟着一名头领踏入房间,对着梁烨行了个礼。领头的人恭敬地说道:“二皇子,皇上急召您回宫,说是要安排明日大婚之事。” “我知道了。”梁烨低头看了那头领一眼,又扫了扫这房间,终是闷闷地带着一干人等出了屋子。 铁蛋被那一声“二皇子”吓愣了好一会儿,才恍恍惚惚地走出了房门,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一切。 待屋里再一次安静了下来,段祁沨这才放开捂住晏双飞唇瓣的手,稍稍松了一口气。 晏双飞一进门便被段祁沨给拖到了床架后边,现在正紧紧地靠在段祁沨的怀里,因为他突然的松手终于顺畅地呼吸了一次。昨天晚上段祁沨的突然离开,晏双飞至今还是耿耿于怀,便没好气地皱着眉头问道:“你干嘛要拉住我?” “你不怕被他认出来吗?”段祁沨不正面回答晏双飞的问题,反而微怒反问道。 今日段祁沨回府之后,便听琪儿说晏双飞一早也出了门。他以为她是回了客栈,谁料他来这飘香楼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她回来。他生怕她出了什么事,正要出去找她,却见她和梁烨一前一后地进了客栈。若不是刚刚他同她藏了起来,梁烨定会识破她的身份,到时候还不知该如何收拾。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你不要担心。”晏双飞想起刚刚在江堤自讨没趣的一幕幕,自嘲地说道。 “什……什么?”段祁沨讶异道。 晏双飞苦笑一阵,慢悠悠地解释:“不知道是他假装还是事实真是那样,反正他不知道我就是晏双飞,而且在他的印象里,对晏双飞的认识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罢了。” “他失忆了?”段祁沨更是疑惑了。他平日里同梁烨有过相处,并未觉察出他有何任何不对的地方。 “说是失忆,却似乎只是忘记了我而已。”晏双飞轻笑几声,不再多言。 段祁沨见晏双飞的脸色很不好,便也不再多问,只是叮嘱道:“没事就好,以后出来,记得要同我说一声。” “你一早就出去了,我怎么同你说啊。”晏双飞没好气地回道。想起昨天晚上两个人好好地坐在一起,他又莫名其妙地冷下脸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晏双飞心里就委屈。 “你在生我气?”段祁沨听出了晏双飞语气里的不悦,也联想到昨天晚上他突然的离开,心里涌起了淡淡的愧疚。 晏双飞睇了他一眼,撅嘴嚷道:“哪敢。” 说着,晏双飞便甩开段祁沨的手,径直往外边走去,岂料还未踏出一步,便被段祁沨的胳膊缠住腰身,紧紧地圈住,动弹不得。 “你干嘛啊?!”晏双飞没好气地叫出声,身子不老实地挣扎了起来。 段祁沨并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他将头轻轻蹭在晏双飞的脖颈处,略带哀伤地轻喃道:“不要生我的气了,好吗?” “我,我,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面对段祁沨突如其来类似“撒娇”的话语,晏双飞一时间大脑没有转过来,只是含含糊糊地应道。 “明明就有,还不承认。”段祁沨嗔了一句,又不安分地蹭了蹭,下巴留有的胡渣让晏双飞有点痒痒的感觉。“不生气嘛,好不好?” “哎呀,别蹭了,好痒的……”晏双飞受不了摩擦之间的小痒痒,从段祁沨的怀里挣脱开来,只是刚刚脱离段祁沨的怀抱,又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她瞧了一眼一脸委屈的段祁沨,忍不住又面向他,环住他的腰身,将头埋进了他的胸口。 “唔,刚刚段大帅哥是在同我撒娇么?”晏双飞不怕死地低声质问道。 段祁沨顺势也搂住晏双飞,用下巴抵住她的头,笑道:“干嘛,只需州官生气,不许百姓撒娇呀……” “……”晏双飞实在被段祁沨这句篡改了的诗句雷到了,就差没有在他怀里口吐白沫晕死过去。 今天,他是吃错药了么? 140 共枕 段祁沨很是满意自己改的句子,又含着笑问道:“七七,不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过气!”晏双飞再一次一本正经地重申。 “嗯,好。”段祁沨只得顺着她的话用力地点头,下巴又在她的发间不安分地动着,晏双飞忍不住用力往他背上敲了几下。 “你快点走啦,不然段铭和吹画准把你的饭都给瓜分了!” “谁说我要走了,今晚我就睡这儿了。”段祁沨皱起了眉头,很是严肃地答道。 晏双飞撇过脸,瞅了瞅窗外还是很强大的太阳,嘴角抽搐了一会儿,这才讪讪地说道:“你好端端的将军,睡在这儿算是怎么一回事啊……况且,现在不还早着嘛,咱还是,还是先回将军府吃个饭……” “吃饭?这飘香楼里不是有珍馐万千吗?为何还要回将军府?”段祁沨故作不解,扬起嘴角逗笑道。 “……”晏双飞被段祁沨的话堵得无话可说,只得默默地闭上了嘴。 段祁沨抱着晏双飞的手又用力了几分,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自己的怀里,抿着笑意轻声问道:“还是……七七怕了?” “怕了?我怕什么?我有什么好怕的?”晏双飞显然很受不了这种极为明显的激将法,顿时来了兴致。“你要住就住呗,咱现在就叫吃的,看谁吃得多!” “吃得多,有什么奖励吗?”段祁沨很不理解晏双飞突如其来的逻辑。 晏双飞轻笑两声,很是得意地说道:“谁吃得多,谁就睡床,吃不过的那个人就睡地板。” “……”段祁沨极度无语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店小二铁蛋把东西送进来的时候,深深地睇了一眼一言不发地坐在床沿上的段祁沨,心想这世道的年轻人怎么都长得这般好看,又恨恨地怨了几句把他生得贼眉鼠眼的爹娘。 “哎,李公子,这位是你朋友?”铁蛋将各式小碟放到桌上,忍不住向桌旁的那名俊秀男子问道。不知为何,铁蛋总觉得眼前这男子的皮肤似乎变白了,不像前日来的时候那般粗糙,反而更显得俊秀了。 “嗯。”晏双飞闷闷地应了一声,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那个……叶公子走的时候,没说什么吧?” “那倒没有。”铁蛋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快要走出房门的时候,才又不甘心地试探性地问道:“那个,李公子啊,你知不知道叶公子的真实身份呀?” 晏双飞轻轻挑眉,自然想到了今日梁烨离开的时候,那侍卫首领所说的话。为避免节外生枝,晏双飞只是淡淡地交代道:“铁蛋,有些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可不要四处宣扬。” “是,是,是,小的明白!”铁蛋连声应着,心里唏嘘一阵,忙忙将门掩上,紧闭着嘴巴退了下去。 段祁沨和晏双飞很是沉默把饭给吃完后,便开始了极为激烈的对弈大赛。说起对弈,客栈里自然是不会有围棋的,只是由于段祁沨完全否定了晏双飞“吃喝论英雄”的著名论断,两人商量了半天,最后决定“一棋定江山”。段祁沨二话没说便去了街上买了一副围棋上来,和晏双飞展开了你死我活的对弈。 棋子黑白相间,看起来简单明了,其中的玄机却很难参透。晏双飞在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围棋,虽然没有参加过什么比赛、得过什么称号和证书,但也算是一本书一本书地研究而自学成才。至少,在她的班级里,还真没有人赢过她。 只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或者说她从未想过段祁沨的思维竟然如此缜密敏捷,让她望尘莫及。不过,围棋早在古代就已经很兴盛了,史书上甚至还有“尧造围棋,以教丹朱”的记载。这样一想,古人棋艺精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更何况是吹画赞不绝口地说他“文武双全”的段大帅哥呢。 两局下去,天色已经全黑,晏双飞专注地盯着棋盘,都不知道段祁沨是什么时候点燃了房内的烛台。 “三局两胜,现在都不用下第三局了。”段祁沨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随口说道。 晏双飞死死地盯着棋盘,数了一遍又一遍,恨不得把那棋子给刻进心里。她实在就是想不通,每一局刚开始的时候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怎么一到最后关头就不行了呢?! “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晏双飞没好气地瞪了对面那个正闭目养神的男人一眼,恨恨地咬咬牙道。 段祁沨微微睁眼,十分随意地应道:“略懂。” “……”晏双飞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某部电影里曾志伟演的那个整天将“略懂略懂”挂在嘴边的诸葛亮,恨不得立刻挥一拳过去,煞煞他的锐气。 “愿赌服输,天色不早了,歇息吧。”段祁沨站起身来,径直往床边走去,完全不顾晏双飞的挤眉弄眼。 晏双飞没好气地瞪了他的背影一眼,非常郁闷地将棋子一颗一颗地放入棋盒,眉头都快蹙到了一块儿。 “嗯,真舒服……”待晏双飞把棋盘收拾好,阴着个脸坐在板凳上的时候,段祁沨已经脱下了外衣,美美地躺在了床榻之上,还不时地发出享受的声音。 晏双飞闷闷地托腮,听着段祁沨刻意的炫耀,自尊心在心里叫嚷——一定不能去看他!士可不睡,不可受辱!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晏双飞迷迷糊糊地就快要睡着了,突然一个低头,胳膊一歪,差点撞到桌子上。 听着晏双飞狠狠地啐了一口,段祁沨紧闭的眼猛地睁开,目光也慢慢地移到了晏双飞的背影之上。 “夜深了,过来睡吧。” “不,愿赌服输!”晏双飞很有骨气地说道。 “我撤销那个赌,如何?” “不,宁可饿死也不吃美国的救济粮!”晏双飞回忆着朱自清前辈的光辉事迹,以此来表明自己的决心。 “……”段祁沨实在是听不懂晏双飞的话,也不再多言,起身走过去便将晏双飞的身子横抱了起来。 “喂——你——”晏双飞惊叫,下意识地敲打他的后背。 段祁沨闷哼几声,将晏双飞放倒在床上,直接覆身上去,将她揽入怀中,顺势盖上了被子。 “……”晏双飞还想象征性地发表几句不满,却见段祁沨已然闭上了眼睛,脸上也是倦倦的疲惫。 若是她没有记错,这应该是他和她第一次同床共枕吧…… 141 表演 翌日晨,晏双飞迷迷糊糊地醒来,却发现枕边之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身侧,她皱了皱眉头,又翻身睡了过去。 还以为昨天会发生点什么呢,结果他把她抱过去之后,自己直接睡着了,还睡得昏昏沉沉地像头猪一样,任她说什么都不理睬,也不知道是在装睡还是真的有那么累。 晏双飞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饭时间,她只好随便叫了几个菜,囫囵吞枣般填了填肚子,便简单地化了个妆出了房间。 大街上人来人往,完全可以用“摩肩接踵”来形容。今晚是二皇子大婚,据说会带着新娘从这条主街道经过,而且还会放各种盛大的烟花,前来围观的人自然很多。 这个世界说小还真的不算大,晏双飞兜转了几步,便又远远地瞅见了几张熟悉的面孔。闲来无事,她便微笑着走了过去,混于围观的人群之中,欣赏起里边的表演来。 那小子的功夫似乎大有长进,或者说是因为没有上次所见那般紧张了,脸上的神情从容不迫,舞起剑来自然很是气派。看来,剑器更适合他那种俊秀的男子,上次耍的那个铁球还真有点煞了他这一道“风景”。 “好——”剑气刚收,围观的人群便鼓掌喝彩起来。晏双飞也忍不住鼓起了掌,完了又从腰间掏出一锭不小的银子,递给了端着碟子往这边走来的那位大汉。 大汉一边点头称谢,一边扫了这位“客官”一眼,突然觉着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顿时明了。他友好地笑了笑,算是同她打了招呼,又走向了旁边。周围的人一见晏双飞出手这般大方,自己看了表演也不好意思不给钱,便也象征性地投起了钱币。 “谢谢、谢谢……”大汉连声道谢,直到收完了整个圈子的钱,这才回到班主那里,同班主说起见到熟人的事情。 洪班主一听说是老朋友,忙忙同那大汉朝着晏双飞走了过来,看清了正是那位公子无疑,便笑着招呼道:“李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嗯。”晏双飞友好地笑笑,问道,“洪班主今日就在这里开班?” “正是。听说晚上这边会很热闹,这不,还没到夜幕时分,人已然不少了。咱做武班的,图的不就是个人多热闹嘛!”洪涛毫不做作地说着,话音才落,便抱拳对着围观的众人道:“各位看官,白天的表演到此结束,晚上的表演酉时准时开演,届时欢迎各位继续赏脸观看!” 人群慢慢散开,听着众人的议论,似乎对这武班的表演很是满意。晏双飞瞧着洪班主欣慰的笑脸,不免也替他和武班开心。 此刻刚过未时,离酉时还有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就是两个小时,晏双飞无事可做,便心血来潮地问道:“洪班主,你们现在是要休息了吗?” “呵呵,他们也累了,先休息一个时辰,晚上接着演。”洪班主似乎很是满意今日的收获,笑着说道。 “唔,我有个不情之请……可不可以让我和你们学学刀剑呀?”晏双飞犹豫了一阵,鼓起勇气问道。以前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她就很羡慕那种会舞刀弄剑的人,觉得他们特别帅、特别拉风。现在到了古代,她却连剑都没碰过,说出去都嫌丢人! 洪涛先是一愣,碰上晏双飞期待的目光,忙忙应道:“李公子曾经帮住过我们武班,这么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说着,他便带着晏双飞往放置武器的地方走去。 晏双飞看着洪涛的背影,心里想着这位大叔还真的挺好说话的。这江湖人真的是很重义气,她不过是上次帮他们找了个位置吃饭,他们就这般感恩,若是谁让他们受一些更大点的恩惠,他们岂不是都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 正在晏双飞出神之际,明辉从一旁慢慢地走了过来,冲着晏双飞腼腆一笑,道:“李公子,您好。” 晏双飞被这个“您”字给刺激到了,忙忙摆手道:“你别同我这么客气。” 明辉有些羞涩地低下了头,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似乎在暗暗埋怨自己又说错了话。晏双飞心里一软,对这个小伙子的印象里不自觉地又多了几分疼爱。 “哇,这些都是真武器啊?!”晏双飞碰了碰那刀枪,不由自主地惊叹道。其实她也见过很多江湖卖艺的,用的都是假的武器或者是不锋不利的那种,也是对自己安全的一个保障。毕竟这是表演,不是真打真杀,若是有什么失误,那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走江湖讲究的是一个‘诚信’,既然我们是武班,自然要耍弄真刀真枪。”洪涛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点头,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辉,我虽然不懂武功,但我刚刚看你的功夫似乎大有长进,而且表演的时候很专心,一点都不紧张了!”晏双飞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把剑,撇过脸去,冲着明辉嫣然一笑,说道。 明辉被晏双飞突如其来的赞扬和那如沐春风的笑容怔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却不知该如何回应,连脸蛋都不自觉地红了起来。 真是个实诚腼腆的孩子啊……晏双飞又一次在心里感叹道。 在洪班主的指挥下,晏双飞终于也学到了简单的一招半式,但是仅限于耍弄,若真是和人比拼起来,晏双飞怕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一旦沉溺于某个事情之中,时间就过得特别特别快。时光又一次在晏双飞的指尖飞逝,酉时很快就到了,武班又进入了井然有序的表演阶段。围观的群众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晏双飞静静地坐在一旁的长凳上,看着明辉等人的表演。 长凳是用来个武班的人休息的,因为晏双飞也算是他们的朋友,便让她坐在那里小憩一下。夕阳西下,夜幕慢慢降临,晏双飞的心思却慢慢地从武班的表演上转移。 段祁沨去了哪里?为何现在还不来找她? 梁烨待会真的会从这里经过吗?那么她是该面对还是该离开?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种闷闷的感觉,总是觉得……即将到来的这个晚上,极不平静…… 142 大婚 夜幕如期降临,整个临南蒙上了一层黑灰色的面纱,让这座本就纷繁的皇城显得更加复杂。 主街上依旧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晏双飞坐得实在有点累,任凭武班的表演再精彩,也有看倦的时候。她站起身,冲着洪班主做了个离开的手势。得到洪班主的点头致意,晏双飞便淡淡地笑了笑,穿过围观的群众,往客栈走去。 或许段祁沨已经回客栈找她了,只是没有上街寻她,而是在房间里等着她。晏双飞这样想着,心里稍稍安慰了一些。虽然她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段祁沨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毕竟很多事情他不说,她也不想为难他。 还没走到客栈门口,晏双飞便听见几声脆响,她循声仰头看去,还未看到盛开的炫目烟花,那漫天散开的金色光芒就已经充满了她的眼眸。 整个城市的上空都被焰火照亮染红,一团团盛大的烟花象一柄柄巨大的伞花在夜空中傲然绽放,最后拖着长长尾巴,伴着丝丝缕缕的白色烟雾,携着淡淡稀稀的火药味道,依依不舍地从夜空滑过。 一片姹紫嫣红,一片五光十色,绚烂的烟花把这静谧的夜空装点得活泼而美丽,整个皇城被烟花的光芒印照,如同白昼一般明朗。 “已经到了……戌时了么?”看着那漫天的烟花,晏双飞喃喃自语。街上行人都驻足观望,众人的眼光皆被那华丽的烟花所吸引,没有人注意到角落边上那位落寞出神的俊秀男子。 戌时到了,那么梁烨的迎亲队伍也快要经过了。新娘子——她的“三妹”,会和她曾经的“蓝颜知己”一同出现,她是该回客栈,还是该在这儿等候? “这二皇子成婚可比大皇子气派!光是这焰火花的钱,都够咱吃好几年的了!”站在晏双飞旁边的青衣男子对着他旁边那瘦不拉几的男子不亦乐乎地议论着,因为烟花绽放的声音很大,他也提高了音量,所说之话让晏双飞尽收耳底。 “可不,这次咱算是见着世面了!还不知道晏府三小姐长什么样子,听说可比那二小姐要美上好几百倍呢!”另一位路人也高声议论着。“我可得守在这里好生看看,要知道,错过这一次,这辈子怕是看不到了!” “那是,人家现在是皇子妃,说白了就是未来的皇后!皇后是什么人?就咱们这种身份的,还想见皇后?下辈子吧!”青衣男子自讽地轻笑了几声,抱住了身边男子的肩膀,两人齐声大笑起来。 晏双飞很是无语地瞟了那两人一眼,心却因为刚刚那青衣男子提及的“皇后”二字而闷得慌。 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不就是皇后么?可是,她怎么感觉这个身份离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呵,反正她也不稀罕这些。她倒希望那只是老婆婆的一句玩笑话,这样她就不会受到任何牵绊。她现在只想快点为梁烜洗去冤屈,报答他对她的救命之恩,然后和段祁沨离开这个地方,去到如同桃源般的无影宫,安逸地过完这一辈子。 “我还去关注他做什么呢,他害了他,就是我的敌人。总有一天,为了还烜哥哥一个公道,终是要同他决裂的,还不如现在就划清界线。”晏双飞又轻声嘀咕了几句,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便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在晏双飞转身的那一刹那,一抹白色的身影骤然跃入她眼角的余光之中。晏双飞的身子猛地一僵,才转过去的头再一次回眸,便再也移不开来。 瞳孔渐渐放大,对面不远处的石桥之上,一名白衣男子翩然而立,静静地望着江空绚烂的烟花,侧脸的线条在迷蒙的夜色之中略显模糊,晏双飞却看了个分明。 白衣男子身边,有不少路人驻足观望,也有不少行人来来往往,可他那飘逸绝尘的气质却无法被人群淹没。晏双飞只要看一眼,便无法移开目光。 是他!真的是他! 晏双飞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飞出身体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懵懵地往石桥走去。人群很密,每走几步,晏双飞都不免同对面走来的行人擦肩,甚至有些素质低下的人还会故意狠狠地撞一下她。可是这些她都已经管不了,也无心去管。她的目光紧锁着石桥上站着的那个男子,脚步也执着地向那边移去。 石桥越来越近,白衣男子的侧脸也越来越近。突然,那男子轻轻地侧过身子,似乎往晏双飞这边看了过来。晏双飞欣喜地张口,却无奈发不出任何声音。 男子似乎看见了晏双飞,又似乎没看见,眸子里的光芒没有任何变化。晏双飞还未看到他的正脸,他便又转过身子,往石桥的另一边走去。 “不,不……”晏双飞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摇头,步子也骤然加快,穿过密密麻麻的人群便往着那个白色背影离开的方向奔去。 “哎哟——”一声哀嚎打破了晏双飞的思绪,她皱了皱眉头,不想理会那路人,径直往前走去,却被那路人给拽住了手腕,怒喝道:“怎么?撞了人还想跑啊?!” 晏双飞这才将目光落到那路人身上,只见他高高瘦瘦,长得人模人样的,并不像个市井无赖。刚刚她只是稍稍碰到了他的胳膊,他为何就有这么大的反应? “对不起,我有急事……”晏双飞来不及和他多做解释,低头道了声歉,目光依旧追寻着那一抹白色。 “急事?!我管你有什么急事?!你撞了我,刚刚还一声不吭地就想走,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撒野?”那高瘦男子一脸怒气,让晏双飞也受其影响,心里烦闷了起来。 “这个给你,我真的有急事。”晏双飞忙忙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他的怀里,又用力甩着他扼住自己手腕的手,皱着眉头说道。 高瘦男子却不依,反而像是受了多大的污辱似的,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用钱打发我?你以为我是故意讹你钱的吗?知道我为什么姓‘钱’吗?爷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143 刺客 “……”晏双飞气急败坏地瞪了那位“钱大爷”一眼,再往刚刚那个方向看去的时候,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然快要经过拐角。 “烜哥哥——”晏双飞忍不住大声叫出声来,只是这样的声音在嘈杂的人流和烟花声中显得那样苍白无力,白色身影丝毫没有任何的停滞,转瞬闪入了拐角,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晏双飞的手腕依旧被那高瘦男子握住,力道之大,甚至让她感觉到丝丝疼痛。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白色消失在眼眶之内,紧咬着唇瓣,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这名男子碎尸万段。 “你在找人?”那高瘦男子狐疑地看了晏双飞一眼,又顺着她的目光往那边看去。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也不知道她的目光定格在哪一个人身上。 “现在你满意了?人不见了,我很烦很郁闷,你满意了?!”晏双飞心里气急,冲着眼前那男子吼道。 “你在找什么人啊?很急吗?”高瘦男子直接忽略她的问题,反倒是一副好心人的样子,无辜地看着她问道。 面对这样一个摸不清状况的男人,晏双飞真是又好气又好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同他发脾气。她用力甩开他的手,喝道:“我找人管你什么事?!不就是轻轻碰了你一下吗?你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我以为……我以为你是故意拿钱羞辱我的……”高瘦男子一听这话,倒似乎委屈了起来,那弱弱的神态丝毫没了刚刚飞扬跋扈的嚣张模样。 “……”晏双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懒得和这个不着边的人瞎扯,掉转头便径直走去。才走几步,晏双飞的心猛地一惊,又回过身,走回那男子身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男子的眸子看。 “怎、怎么了……”高瘦男子狐疑地看了晏双飞几眼,却见她丝毫不为所动,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脸,那目光复杂深邃,甚至让他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晏双飞盯了他半晌,心里明了了些许,嘴角也勾抹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终于,她将目光移开,投向那依旧闪着焰火的天际,似是无意地说道:“真是不吵不相识,不如,咱们交个朋友吧。” 高瘦男子足足愣了半晌,依旧没有回过神来。这又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人变脸比变天还快?! 晏双飞见那男子举棋不定的样子,又笑着补充道:“我撞了你,你害我丢了朋友,抵消之后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在下李家岑,很高兴能认识你。” 男子又是狐疑地打量了晏双飞几眼,虽然内心疑惑万千,却还是愣愣地应道:“在下钱保臣……”话音才落,钱保臣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他怎么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晏双飞还想说些什么,话还没有开口,却听见一阵丝竹喜乐传了过来,伴着夏夜的轻风飘入她的耳中。喜乐声音并不大,甚至不及烟花绽放时候的一半响亮,只是这样敏感的音符总是最能牵动人的心。晏双飞循声看去,果然是梁烨那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 “恭贺二皇子新禧——二皇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子妃千岁千岁千千岁——”虽然不是自己的喜事,百姓们却也是这般自发卖力地喊着。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奴性太深,还是太朴实、太善良。 想起不到两个月前,梁烜成婚的时候,还是梁烨陪在她的身边,陪她一醉方休。可是今时今日,物是人非,好多人好多事情,她都看不懂也看不清了。 “哎,你有没有觉得……”晏双飞正想继续同那自称“钱保臣”的男子说话,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他早已经没了踪影。 奇怪,刚刚还在的,怎么突然就不见了?!晏双飞很是郁闷地四处观望了一阵,奈何人群太密,实在无法认出他来。想起刚刚还有很多问题没有问他,顿时有些失落,却又无可奈何。 只希望,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吧…… 迎亲的队伍慢慢地靠近,晏双飞和旁边的路人都退至一旁,下意识地往路中央看去。 梁烨身着一袭红袍骑于马上,幸福的神情毫不掩饰地在脸上展现,英姿飒爽的气质风度也展露无遗。梁烨身后是一辆宝石镶钻的马车,三侧由大红色红纱遮掩,向着梁烨的那面则是掀开了红帘。从晏双飞的那个角度看过去,正巧可以看到马车内那位众所瞩目的新娘子。 果然是晏云姗。 晏云姗今日的打扮很是盛丽,头上插着红玛瑙的宝簪,额上贴着红宝石镶嵌的头花,耳上戴着镶有鸽血红宝石的耳坠,每一个细节都是那般精致奢华。大红喜袍披在她瘦弱的身子上,却丝毫不显突兀,反倒更称出了她的娇小玲珑之姿和弱柳扶风之态。 晏双飞还是头一次看到她那“三妹”如此红润的脸颊和明亮的双眼,在她的印象里,晏云姗就是个“林黛玉”,一副病怏怏的样子,不知是真的身体不好,还是故意以此招人怜爱。 人逢喜事精神爽,更何况是同自己心爱的人走入婚姻的殿堂。晏双飞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这两个人,虽然她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故事,虽然她不喜欢晏云姗,也对梁烨有着敌意,但是出于一个同样憧憬爱情的旁边者的角度,她还是祝福世间有情人都能终成眷属——这也是她为自己许的愿望。 人太多,梁烨自然没有发现混在人群之中默默注视着他的那个人。晏双飞收回目光,整了整心绪,下定决心回客栈安心等段祁沨回来。不料她才移了一步,便听见几道兵刃相接的声音,接着便听着迎亲队伍里一名侍卫首领大吼道:“有刺客!保护好二皇子和皇子妃!” 晏双飞猛地一惊——刺客?!竟然有人在梁烨的婚礼上对他行刺?! 一个身影骤然在晏双飞的脑海中浮现,晏双飞倒吸了一口冷气,不由得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一抹白色——难道,是他?! 144 错乱 刀刃相接,发出极为刺耳的声音,无不挑动着晏双飞的神经。绚烂的烟花此刻显得异常讽刺,似乎刻意将这狼狈的一幕照得分外明朗。 刚刚还喜气洋洋的气氛骤然间被刀光剑影所弥盖,围观的百姓们也无限恐慌,早已将祝贺抛之脑后,为了不受冤枉罪,都赶着往其他的方向散去。 晏双飞身边的人走了一个又一个,待她晃过神来的时候,周遭竟然只剩下了她一个观众,其余的不是防卫的侍卫便是行刺的刺客。当然,这其中还包括已然投入战斗之中的梁烨,以及在婚车之上呆如木鸡的晏云姗。 “梁烨,拿命来——”一声怒吼响彻云端,晏双飞讶异看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印入眼帘。她又揉了揉眼睛,定睛看去,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怎么会是他?! 梁烨长剑一挥,一名刺客便在他的剑下噤声倒地。晏双飞下意识地往地上那人看了过去,这一次,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行刺梁烨的这一群刺客,真的是洪升武班的那一帮人!而刚刚怒吼出声的,正是洪升武班的班主洪涛。 他们混入皇城,就是为了杀梁烨吗?他们为什么要杀梁烨?是买凶杀人,还是说他们同梁烨有过仇恨?洪升武班的人直接从表演场腾跃而出,连夜行衣都没有准备,看来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是能杀掉仇人固然好,若是不能,就算被捕也不屑掩饰身份,只求一死。 梁烨冷哼一声,扫了那地上的壮汉一眼,便扬起剑同洪涛过起招来。晏双飞观看过洪升武班的表演,却从未见过洪涛上场展示过。她一直以为,洪涛只是负责统筹接待的班主,并不是什么武功能手,如今一见他的招式,顿时哗然。 虽然晏双飞不懂武功,但是毕竟也看了那么多年的武打戏,自然能分辨得出什么叫“真功夫”,什么叫“花拳绣腿”。洪涛的身子虽然不及梁烨灵敏,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入木三分。 最初两人看上去不相上下,可是长时间对打下去,体力消耗很大,洪涛已过不惑之年,精力自然不如梁烨。再加上梁烨的招式很是灵活,几次出其不意,让洪涛有些招架不住。 眼看胜利的天平慢慢地倾向自己这边,梁烨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眼里的阴鸷却也愈演愈烈。正当晏双飞纠结于要不要过去制止他伤害洪班主的时候,却听见一声清冷地呵斥声响起。 “都停手!” 众人的动作皆是一僵,不由自主地都将目光移去了声音的来源处。晏双飞一见明辉立于婚车之内,将剑架于晏云姗的脖子上,更是惊到了极点。 “别动,不然我杀了她!”明辉冷喝道,挟持这晏云姗的身子慢慢地走下车。 梁国每有皇子结婚,都有在大婚之夜巡街接受百姓祝福的传统,也是让百姓一睹皇家媳妇的雍容华贵之姿。今夜,身为皇子妃的晏云姗自然只是披了红色丝巾,却没有罩住自己的脸蛋。此刻,那一张清秀美丽的面容早已失色,蒙上了深深的恐慌。 “放肆,你若敢伤她分毫,我要你十倍百倍奉还!”梁烨一见晏云姗被人挟持,猛地一惊,立刻将剑指向明辉,怒喝道。 明辉丝毫不显慌乱,反而冷笑道:“二皇子殿下,现在可不是你耀武扬威的时候!” 听着明辉如此从容镇定的话语,晏双飞突然觉得有种不认识他的感觉。这当真是那个有着些许腼腆、些许羞涩的十六岁的小男生么? 梁烨被明辉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咬咬牙,只得将手中的剑慢慢垂下,眼睛却丝毫不离晏云姗。 “烨,救我……”晏云姗忍着腰身的痛楚,泪眼婆娑地望着梁烨说道。 晏双飞嗤鼻一笑,虽然她也曾经充当过拖后腿的女人的角色,但从未像现场这位女主角一般痛哭求饶。若是真的在乎眼前的这个男子,又怎会忍心让自己拖累他,还说出这样让他分心的话? 晏双飞的鄙夷才刚刚进行,却听梁烨轻声唤道:“别怕,七七。” 别怕……七七…… 脑袋里突然嗡嗡作响,晏双飞分不清到底是烟花绽放的回音,还是耳畔某个声音在回响。只是她愣愣地抬起头,却发现烟花早已经落下天幕,四周静悄悄的——刚刚,也只有梁烨在说话。 梁烨,是在对晏云姗说话。 他说,别怕,七七。 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晏双飞的身子僵在了当场,却不自觉地摇头,想要把这句话摆脱,无奈却听到它一直在耳畔盘旋。 目光再一次射到梁烨紧张的脸上,晏双飞的思绪骤然混乱。 “想要她的命,就自行了断!”明辉冷哼一声,凛冽的目光从未从梁烨身上移开。洪涛等人也慢慢地走回了明辉身边,两位兄弟已经在这次刺杀行动中丧生,眼下只剩下了洪涛班主和包括明辉在内的三名班众。他们虽然人少,却仗着明辉手里的晏云姗,丝毫不显慌乱。 “二皇子……”梁烨身边的侍卫首领走了过来,面露难色向他请示。梁烨伸手示意他停下,目光紧盯着明辉手中的利剑,表情严肃复杂,似乎在思考一个极为沉重的问题。 “我想知道,你们为何要置我于死地?”良久之后,梁烨启口问道。 洪涛冷笑一声,道:“将死之人,何必知道太多!”说着,他又向明辉使了一个眼色。明辉会意地阴了阴眸子,将剑轻轻地在晏云姗脖间擦了一下。 “啊……”晏云姗疼得叫出声,眼泪顺着脸颊滑下,妆花得不成样子。 “七七……”梁烨一见晏云姗痛苦的表情,心疼之声脱口而出。他咬咬牙,握剑的力气也大了几分。“好,我就成全你们。但你们必须答应,只要我死,就放过她。” “好。”明辉极为认真地应道。 此刻的晏双飞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你死我活的问题,她愣愣地盯着梁烨,半晌都没能将目光移开。 七七,七七……回旋在耳畔的,是那样刺耳的两个字。只是这个时候,她的思绪错综复杂,乱到了极致。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145 讽刺 梁烨不再多言,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已经吓得花容失色的晏云姗,眸子里透着无尽的温柔,却又多了几分决绝的色彩。 长剑慢慢地架在了他的脖颈之处,此刻的梁烨却抿起了一抹诡谲的微笑,若说是“视死如归”,在晏双飞看来却是凄凉无比。 “快点!”明辉害怕时间拖久了会横出事端,忙忙恶声催促道。 晏双飞复杂的思绪被明辉这一声冷喝打断,她下意识地将目光移去了明辉那个方向,只见晏云姗泪眼婆娑,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无不在展示她的恐惧和怯懦。 呵,难道她真的忍心让梁烨因为她而不明不白地枉死么? “希望你们言而有信。”梁烨深吸了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加大了力气。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一声冷喝如平地惊雷般响起。 “慢着——” 众人纷纷向声音来源处看去,梁烨才闭上的眼睛也猛地睁开。 “李公子?!” “岑弟?!” 洪班主和梁烨同时唤出声来,却是叫出了两个不同的称呼。 晏双飞慢慢地走进人群之中,站定在梁烨的身旁。刚刚天色黑暗,围观的群众皆是趁乱四处散去,侍卫们忙着对付刺客,也没有人注意到角落里静静站着的晏双飞。 晏双飞这一站定在梁烨身旁,洪班主便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悦地问道:“李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洪班主,这是你们之间的私事纠纷,按理我不该插手。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死,至少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他问个明白。”晏双飞不急不缓地说道,虽然语气很是客气,但是每一个字都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岑弟……”梁烨轻蹙眉头,手中的剑缓缓地放下,不解地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伸手,示意他不要多问,微笑着冲着洪涛等人问道:“洪班主,还有武班的各位小哥,我只想借用几分钟的时间,问他几个问题。问完之后,我便离开。不知各位可否给我一个面子,也当成全我一桩心事?” “李公子,这梁烨丧心病狂,你同他有什么好说的?!”明辉一见晏双飞突然出现,心里也不知是紧张还是什么,总觉得拿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定不下心神,又不好拒绝,只好大声劝说道。 晏双飞很是讶异地侧过脸看了梁烨几眼,眼神里写满了“你怎么会给人留下这样的印象”,梁烨很是严肃地摇头,表示自己完全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说他。 “明辉,你我也算是朋友一场,就给我一个面子。我保证,问完我想问的问题,我就离开,随你们如何处置他。”晏双飞好生回劝道。 明辉面露难色,又看了看身边的洪涛。洪涛思忖了一会儿,还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见洪涛点头,晏双飞忙忙道谢:“谢谢洪班主和各位兄弟成全。” 说着,晏双飞侧过身子,又向前移近了几步,同梁烨离着不到二十公分的距离。梁烨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耳畔一直回响着刚刚晏双飞所说的那句“问完问题就随你们如何处置他”,心里不知道为何异常苦涩,还夹杂着烦闷。 晏双飞仰起脸,定定地凝视着梁烨。他的脸还是那般俊秀,却多了几分沧桑的色彩,比初见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梁烨,‘七七’是谁?”沉默了几秒,晏双飞轻声问道。 话一落音,梁烨的眸子突然一闪,紧闭的唇瓣微微一张,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晏双飞的话同样落入晏云姗的耳中,她收起了被挟持的恐惧,愕然地看向那一抹蓝色的背影——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梁烨虽然不知身前这男子为何要问这个问题,却还是看了晏云姗一眼,道:“‘七七’是云姗的乳名。” “不是。”晏双飞不待梁烨的话落音,便厉声否决道。 梁烨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很是不解地同晏双飞四目相对。晏双飞的眸子里透着冷冷的坚定,甚至让他差点相信了她刚刚的所言。 晏云姗的手不自觉地捏成了拳头,指甲嵌入细嫩的手心,丝丝疼痛传入骨髓。 “你,你为何这么说?”梁烨心里不自觉地慌乱起来,冷下声音问道。 晏双飞突然凄凉地笑了,笑声不大,却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刺耳。 他竟然问她为何这么说?忘记了她,却把“她”误以为她,他还有什么资格这样问她?! “你爱她吗?”晏双飞并没有正面回答梁烨的问题,反倒是指了指那边的晏云姗,笑着冲梁烨问道。 梁烨的脸上有着些许的不悦,却很是坚定地答道:“爱。” “哦,那就行。”晏双飞的心被这个毫不犹豫便脱口而出“爱”字狠狠地敲击了一下,却一脸波澜不惊,平淡地应道。 说完,晏双飞转身咧开嘴一笑,双手抱拳,对着洪涛等人说道:“洪班主,我要问的问完了,多谢成全,我先告辞了。” “等等——”梁烨一见晏双飞要走,忙忙制止,忍不住将内心的疑惑问出口。“你刚刚为何说‘不是’?!” “不为何。”晏双飞面无表情地应道,不待梁烨反应过来,便径直往回走去。 没走几步,晏双飞只感觉背后一阵风起,自己的身子已然被人揽住。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大红色绸缎裹着的胳膊紧紧地缠在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禁锢。 他,是想起了什么了吗? 晏双飞的心突然提到了嗓子眼,心跳骤然加快,呼吸却分外缓慢了起来。 “把剑放下,不然我先杀了她!”一句冷冰冰的呵斥像一盆冰水般从晏双飞的头顶浇下,凉透了她整个身子。 梁烨竟然用她来要挟洪升武班的人,以此营救他们剑下的晏云姗。 呵,多么讽刺,她还以为他想起了什么,她还固执地以为,他会记起她…… 什么叫自欺欺人?什么叫自作多情?什么叫自取其辱? 为何在这个时候,她的耳畔还会回响起散在江畔风里的那句含着笑意的话语。 他说,我人生最高的追求,就是亲爱的小七七。 146 白衣 “听到没有?!放下!”见对面数人一脸茫然,梁烨再一次冷喝道。 明辉拿剑的手微微一颤,却没有丝毫的移动。他蹙起了眉头,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洪涛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洪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动也愣在了那里,直到梁烨再次威胁,他才回过神来。洪涛一脸沉重,虽然感觉得到明辉在等待他的决定,目光却还是定格在了对面那名身着蓝色长袍的男子身上。 救,还是不救?洪涛咬紧了牙关,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抉择。 “哈哈哈哈——”正当双方僵持之际,晏双飞却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众人的目光皆被这一声长笑吸引,再一次聚焦道了晏双飞的身上。 笑声刚止,晏双飞便冷哼一声,嘲讽道:“二皇子,你这算盘怕是打错了。我同洪班主等人不过是一般的交情,你难道会认为他们会为了我放弃这样一个绝好的报仇机会么?” 梁烨一怔,心虚地扫了对面的洪涛一眼,却还是冷言说道:“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 “洪班主——”晏双飞不再理会梁烨,很是爽朗地冲着洪涛一笑,道。“谢谢你刚才的成全。能和各位兄弟相识一场,也算是我三生有幸。你们不用因为我而迟疑,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万万不能影响你们的大事!” “李公子……”明辉有些动容,忙忙看向洪涛,央求道:“洪叔,不要不管他……” 洪涛也陷入了极端的矛盾之中。虽然他只同那位公子相处了几日,却也极为欣赏他爽朗的性格和义气。江湖之人,义气永远是第一位的,既然那是他们的朋友,他们又怎可眼睁睁地看他死在敌人的刀下? 可是,若是放弃了这一次机会,今后想要报仇,怕是难上加难。大人尸骨未寒,他又怎能心安…… “洪班主,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他,但是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再要报仇便是遥遥无期!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洪班主,若是你当真重义气,就不要让我因为拖累了你们而愧疚一生!”晏双飞扯开了喉咙大喊道。这些都是她的心声,梁烨如今已经不是初见时候那个单纯的少年,即使是为了梁烜,她也不该再袒护他。 “闭嘴!”一听晏双飞这般决绝,梁烨怒从心来,狠狠地呵斥道。 晏双飞的心猛地一震,仰起头,碰上梁烨阴鸷的目光,彻彻底底地凉到了骨子里。 ……我是绝不会忘记七七的…… ……说得好听,指不定哪天就忘记了呢…… ……不会,永远不会…… 那一双炙热的眸子,那一抹真挚的笑容,当真是随风飘散,甚至不存在于那尘封的记忆之中了么? “洪叔,李公子他……”明辉由衷地替晏双飞着急,他哀求般地看着洪涛,希望他能够接受梁烨的条件。 洪涛沉默了良久,深深地睇了明辉一眼,终是摇了摇头。明辉眸子一暗,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洪涛的手势打断。 洪涛深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李公子,我代我家大人谢谢你的深明大义。你放心,报此大仇之后,洪涛定来地府向你赔罪!” 晏双飞含笑点头,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是她的心里,却对这位忠心耿耿的洪班主敬佩不已。他口中的那位“大人”,有他这般忠诚到不顾惜自己生命的护卫,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梁烨,我还是那句话,若想让我们放了这个女人,你现在就自行了断。否则……”洪涛顿了顿,伸手夹住长剑的尖端,轻轻一抹,晏云姗立刻疼得叫出声来。 “你……”梁烨气急,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故意恐吓,扬起手中的剑便架在了晏双飞的脖颈之处,厉声道。“好,那我就先杀了他!” “慢着——”又是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众人还没来得及发现那声音的来源之处,便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在空中飘闪而过。 明辉只听得几声“嗖嗖”的风声传入耳中,再定睛一看便瞧着几枚飞镖往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小心——”洪涛惊呼一声,便将明辉扑倒在地。明辉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晏云姗感觉束缚自己身子的手一松,忙忙趁此机会往梁烨的身边跑去。 晏云姗还没跑几步,只觉得身子一轻,竟然又被人揽住,腾空一跃,再一次站定在了地面之上。 “二皇子,我愿意同你交换人质。”那个清冷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众人循声看去,一位戴着玄铁面具的白衣男子翩然而立,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孔,却挡不住他那冷峻的气质。 “你是谁?!”梁烨下意识地搂紧了晏双飞,狐疑地问道。 白衣男子轻声一笑,笑声里却没有任何温暖的情绪,让在场的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二皇子要的是我怀里的女人,又何必知道我是谁。”白衣男子轻声说道,虽然客客气气,清冷的声音却让人不寒而栗。 晏双飞怔怔地看着那名白衣男子,不知为何眼泪就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心空空荡荡,各种滋味流转其间,却飘忽不定。 梁烨收起脸色狐疑的神色,也轻声笑道:“好,够爽快!” 洪涛静静地凝视着那位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瞧他的功夫,完全可以直接同梁烨过招,可是他却没有——若不是因为怕无意间伤害到梁烨怀中之人,那白衣男子又何须如此麻烦? 目光再一次落在了被梁烨挟持的男子身上,洪涛无声地笑了笑,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倒是牵绊着不少人的心。 “等等……”久未说话的晏双飞突然开口,目光定在了白衣男子身上,却是对着梁烨说道。“你必须放了洪班主等人,不然就算死,我也不会让你如愿!” “你……”梁烨蹙眉,内心不知为何异常烦闷。 “李公子,你不必为我们求情。我们既然来了这里,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洪涛铮铮而言,眸子里依旧含着对梁烨的无限憎恨。 “你答不答应?”晏双飞并不同洪涛多言,再一次冲梁烨问道。 147 营救 梁烨阴着眸子沉思了半晌,终是闷闷地点了点头。“好。” 晏双飞稍稍松了一口气,目光投向白衣男子脸上那泛着银光的面具。呵,这个时代是流行戴面具么?刻意这般神秘,又是为了什么。 得到梁烨的认可,洪涛等人都慢慢地走到了白衣男子身边,围在他的身侧,却还是警惕性地紧盯着梁烨。 “我数到三,我们一起放人。”梁烨冲着那白衣男子大喊道。 不待梁烨再次开口,白衣男子的手却一松,笑道:“我相信二皇子的为人。” 晏云姗有些不可思议地低头看了一眼,发现刚刚束缚自己的手真的放了下去,顿时喜极,忙不迭地往梁烨身边奔去。 晏双飞轻笑一声,眼神很是鄙夷地投射到梁烨的脸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便是如此吧。 梁烨一愣,虽然心里异常烦闷,却还是默默地将揽住晏双飞身子的手放开。 白衣男子和梁烨之间隔了大概五米的距离,在同晏云姗擦肩而过的那一刻,晏双飞似作随意地向她抛去了几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碰上晏双飞目光的一瞬间,晏云姗的心猛地一颤,连身子都下意识地颤抖发冷。印着月光,对面那人的眸子里,透着她再熟悉不过的光芒。 竟然,真的是她。是她回来了。 “七七姑娘,别来无恙。”晏双飞的嘴角勾抹起一丝浓浓的微笑,她微微侧过脸,朝着晏云姗眨了眨眼睛,语气平淡却熟络,像是老朋友话家常一般。 晏双飞的声音极小,却足以让晏云姗听到。这句极为讽刺的问候让晏云姗冷到了骨子里,她没有答话,将头埋得很低很低,匆匆忙忙地从晏双飞身边走过。 待双方人质都回到了谈判人的身边,两位谈判人很是友好地相互点了点头。晏双飞的表情异样激动,她愣愣地注视着那面具遮挡不住的眸子,心跳越来越快,就快要叫出声来。 她果然没有看错,她就知道她不会看错。 “我们走。”白衣男子轻声说着,便拉住晏双飞的胳膊,转身走去。洪涛等人跟在白衣男子身侧,没走几步,洪涛低头附上晏双飞的耳畔,低声说道:“姑娘,请替我照顾好明辉。” 声音之小,连洪涛身侧的明辉都未能听清。晏双飞讶异地抬头,却碰上了洪涛闪着决绝的目光。她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正要出言制止,却已经来不及。洪涛朝着身边两人使了个眼色,那两名壮汉点头应和,三人便转身腾空一跃,径直往梁烨身处的方向奔去。 明辉顿时反应过来,大声喊道:“洪叔——” 洪涛却不理明辉的呼喊,带着那两名壮汉举剑朝着梁烨刺去。梁烨抱着晏云姗闪身一避,逃开了他们的袭击。 “保护二皇子——”一干将士蜂拥而上,举起手中的各种兵器对洪涛等人进行包夹。 明辉心里一惊,就要往那边奔去,却被白衣男子拉住,喝道:“他们人多,我们先撤!” “不,洪叔他们还在那里,我要去救他!”明辉甩开白衣男子的手,奋力往前奔去。白衣男子快走几步,猛地在他背上一击,明辉闷哼一声,便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长剑刺入了洪涛等人的胸膛,晏双飞下意识地捂住唇,却见洪涛等人脸上尽是无畏的色彩,心里更为悲痛。 “快走!”白衣男子冷喝一声,一手揽着明辉的身子,一手拉住晏双飞的胳膊,迅速往前奔去。 “追——”侍卫首领一见晏双飞等人要逃,忙忙下令道。 “慢着!”梁烨冷眼打断了士兵们的追击,众人停下脚步,纷纷不解地看向梁烨。晏云姗心下一惊,也下意识地偷偷睇着梁烨的神色。 往日泛着明媚光彩的桃花眼此刻却透着阴鸷的光芒,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莫名的怅然若失。梁烨轻声叹了一口气,道:“不要追了。” “可是……”那侍卫首领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梁烨的手势打断。 白衣男子等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梁烨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目光阴寒,深不见底。 “烨……”晏云姗心虚地轻声唤道。 梁烨的思绪被这一声轻唤打断,他侧过脸去,碰上晏云姗哀伤中透着担忧的目光,嘴角还是努力地憋出一丝笑容。“怎么,没事吧?” “我,我没事……”晏云姗忙忙摇头,又不甘心让晏双飞就这样轻易地逃脱,更害怕她还会回来搅局,便试探性地建议道:“烨,他们竟敢在我们的婚礼上这般放肆,我们可千万不能放过……” “我自有主张。”梁烨冷言打断晏云姗的话,晏云姗错愕地看向他,却被他骤然转冷的眸子震慑。 四周陷入一片沉寂,天色也愈来愈黑,前方竟已看不到尽头。梁烨不自觉地抿起一抹苦笑,心里五味陈杂,不知到底是何感触。 她的女扮男装,他又怎会,看不出来。 ———————————————————————————————— 郊野小路边,河水清淌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尤为清晰。月色朦胧其间,白衣男子将明辉扶到石板上慢慢躺下,晏双飞则是静静地立于江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白衣男子的背影。 待白衣男子将一切处理妥当,晏双飞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是你吗?” 白衣男子弯着腰还未站起身来,一听这话身子板猛地一僵,却又在顷刻间恢复自然。他转过身来,并不回答晏双飞毫无逻辑的问题,笑道:“他待会便会醒来,我先走了。” “你要走?”晏双飞讶异地问出声。 白衣男子点点头,也不多言,便往来的方向走去。 晏双飞皱紧了眉头,忙忙跟了上去,一把握住他的胳膊,道:“为什么又要走?既然为了救我而出现,为什么又要离开?” “姑娘说笑了,在下只是途经此地,见姑娘无辜落难,这才相助。”白衣男子的语气平缓,丝毫没有一点说谎的慌乱感。 “你骗人,你怎么可能无缘无故救我?还有,如果不是认识我,你又怎么知道我是姑娘?!”晏双飞很不服气地辩解道,手里也不自觉地用多了几分力气。 148 逃避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只是隔着面具,晏双飞不能看到他脸上此刻的表情。 “姑娘的装扮虽然花了一番心思,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瞧出个所以然来的。” 晏双飞定定地凝视着白衣男子的眸子,冰冷的面具将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宽而长的沟壑,只是那藏不住的眸光,无时不刻不在出卖着面具下他那不平静的神色和心里如波涛翻滚般复杂交缠的情愫。 “所以,遇到每一个有难的人,你都会多管闲事地去救吗?”晏双飞的胳膊渐渐没了气力,连声音的音调也慢慢减弱。 看着眼前那名女子眸中期待的光芒渐渐转暗,白衣男子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蹙,却还是不急不缓地应道:“行侠仗义,本就是江湖人的义气所在。” “义气?!”晏双飞哭笑不得。这样烂的借口,也亏他想得出来。若是他同她真的是素不相识,他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甚至是救她的朋友。若是行走江湖遇到不平事就要去管,那他岂不会得罪各种势力,哪里还能活得这般洒脱。 “姑娘,在下还有要事处理,先行一步。”白衣男子不愿同晏双飞多说,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晏双飞不甘心,再一次加重了手中的力量,握紧了他的胳膊。 “姑娘还有何事。”白衣男子应得云淡风轻,丝毫不被晏双飞的狐疑态度所影响,反倒是从容不迫,很是自然。 “既然你说我们不认识,为何不把面具揭开,也好让我死心。”晏双飞冷下声音,认真地说道。 白衣男子一听这话,倒是愣了半晌,终于还是摇了摇头。“在下面容丑恶,怕吓着姑娘。” 又是“面容丑恶”,该不会也是途径哪个地方,然后遇到谁家失火,为了救火而毁容了吧?苦涩的笑容蔓延在晏双飞的脸颊之上,她自嘲似的轻笑一声,竟然不知该如何回应。 良久的沉默过后,晏双飞慢慢地松开了手。右手无力地垂了下去,她的脸色也阴沉了起来。 白衣男子见晏双飞不再阻止,便道了一声“再会”,径直往前走去。 “你这一走,今后我们便是真正的陌生人!”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女子的冷喝声。白色身影登时一僵,竟然因为这句话而止住了步子。 晏双飞低头苦笑,不知道是否该抬头面对这一切。他是会走,还是会留? 心里默数着时间,却还不到十秒,晏双飞便又一次听到了刚刚才停息下来的脚步声。 “你到底在逃避什么?!”突兀的声音再一次在静谧的夜空之中响起,流水悄然流淌,却载不动河边忧伤之人的浓浓愁绪。 白色身影再一次停了下来,却还是沉默地定格在月光之下,没有任何的回应。 “梁烜,你告诉我,你到底在逃避什么?”晏双飞轻笑一声,话语里却尽是凄凉。 她慢慢地抬起头,正视着那一抹白色的背影。 那个人,早在黄昏时候他立于那石桥之上时,她便认出了他。一眼,便认出来了。 “姑娘认错人了。”清冷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女子满心的期待。 白衣男子没有再犹豫,再一次提起脚步往前走去。 “你是太子?”一个陌生却熟悉的声音响起,晏双飞讶异地回头,这才发现明辉不知何时已然醒了过来,正站在那石板之上,怔怔地看向这边。 “你真的是太子?”见眼前二人均不答话,明辉再一次问出声。 白衣男子不明所以地将身子转向明辉,虽然没有答话,却很是好奇地看向他,似乎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明辉慢慢走近,直到和晏双飞站到了同一条线上,这才止住步子。白衣男子就在离他们不到三米的距离,明辉自然能够看清楚他的身材装束。只是晏双飞瞅了瞅明辉的脸色,他一脸迷茫,却又夹杂着纷繁复杂的色彩,似乎并不认识眼前这名男子,却很是在乎刚刚那“太子”的身份。 “我爹,我娘,我全家上下十三口,还有洪叔和武班的几位兄弟,他们全都死了。他们……全都为你死了。”明辉一语惊人,不仅晏双飞异常震惊地看向他,连那白衣男子的身子也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太子,你真的是太子吗?”明辉眼眶渐渐转红,一脸凄凉的神情,又是哀伤又是委屈,还带着同他年龄及其不符的愤恨。 “我不是。”白衣男子再次用冰冷的声音打破了那两人的期待,淡淡地扫了明辉一眼,转身走去。 就在晏双飞想要再一次嘶喊的时候,几名黑衣人从天而降,手执长剑便朝着白衣男子刺去。 白衣男子虽然未曾有过警惕,但还是机敏地躲过,再回身时便同那几名黑衣人厮打起来。 以一敌三,胜算自然不大。纵然白衣男子武功极好,但那三名黑衣人也不是普通货色,几招下来,白衣男子便明显落了下风。 晏双飞着急地在一旁看着,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默默地为那白衣男子祈祷。白衣男子显然意识到这样下去必输无疑,便换了策略,不再同那三人纠缠,纵身一跃,跳出了三人围成的圈子,往树林深处奔去。 三名黑衣人对视几眼,会意地点头,便一同追了过去。才一会儿功夫,四个人的身影均淹没在了无边无际的夜色之中。 晏双飞正望着四人离去的方向发呆,突然又是一声树叶“沙沙”,一名黑衣男子应声落地,站定在离她不到一米的距离。 “你……”晏双飞条件反射似的退后一步,嘴里不禁吐出一个询问的字眼。话未问出口,晏双飞却从那黑衣人的眉眼之间瞧出了几分熟悉的色彩。 “你是何人?!”明辉机警地伸手,将晏双飞拦在一边,目光警惕地看向来人。 晏双飞被明辉保护她的动作深深感动,却还是伸手拉下他的胳膊,温和地说道:“明辉别担心,是自己人。” 明辉讶异地看向晏双飞,又撇过头去看那黑衣人。只见黑衣人一听晏双飞的话,便轻笑一声,慢慢地揭开了那黑色面纱。 149 利用 黑色面纱慢慢揭开,冷峻绝美的轮廓也渐渐呈现在晏双飞和明辉眼前。 明辉的眸子突然一亮,虽然他也是男人,却不得不被眼前这男子俊美却透着刚毅的五官给深深震撼。眼前之人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让人感觉到一种不易亲近的冷傲气质。他额前刘海被轻风带起,冷峻的眉头下,眸子却闪着熠熠光芒,在月光的映射下显得更加璀璨。男子的脸本就生得绝美,偏偏此刻还勾抹着淡淡的微笑。那好看的唇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幅度,纵然是男人,恐怕也会被他“惊艳”。 “你怎就猜到是我?”黑衣人的笑容如月光般明朗,连声音都是磁性非凡,让明辉在心里暗叹不已。 “不用猜,我说过的,看的你的眸子,我便会认出你来。”晏双飞咧开嘴一笑,爽声应道。 “真失败。”黑衣男子轻叹一声,又是欢喜,又是无奈。 晏双飞调皮一笑,俨然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不开心,忙忙拉过明辉,介绍道:“沨哥,这是我朋友,他叫明辉。” 说着,晏双飞又指了指段祈沨,笑着想要同明辉介绍,却又登时一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段祈沨的身份。 段祈沨自然知道晏双飞的顾虑,便自我介绍道:“我是她的夫君。” 这话一出,晏双飞又是惊喜又是窘迫。窘迫是因为在外人面前听到段祈沨这般暧昧的介绍,晏双飞纵然脸皮再厚,也有点不好意思。惊喜的是虽然他们已经是“结发夫妻”,但是段祈沨还从未在别人面前这样介绍过自己。如此直白的话语从段祈沨的口中说出,怎不叫她有喜又惊。 惊讶的不仅仅的晏双飞,明辉更是震惊到了极点。他愣了半晌,这才颤抖着手指着晏双飞,弱弱地问道:“你……你,你是女人?” 刚刚离开街道的时候,洪涛曾经托晏双飞好好照顾明辉,唤她为“姑娘”,晏双飞还以为明辉也一样早看出了她的身份。可是如今听到明辉这样郁闷的一问,晏双飞这才肯定明辉这个傻小子真的是单纯到了骨子里。 “嗯,我是女人,如假包换。”晏双飞憋住笑意,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我……我……”明辉嗫嚅着说不出话来,神情里参杂着各种情愫,却无不透着尴尬。 正当晏双飞与段祈沨相视而笑的时候,刚刚离开的那三个黑衣人再一次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一见那几个黑衣人回来,晏双飞担心是淑妃和梁烨所派,下意识地拽住了段祈沨的衣角。段祈沨一愣,又顺着她担忧的目光看去,这才明白了一切。 “七七,别怕,是吹画他们。”段祈沨轻声安慰道。 晏双飞还没回过神来,那三名黑衣人同时揭开了面纱。顿时,吹画、段铭,还有久未见面的紫云,三人那熟悉的脸映入了晏双飞的眼帘。 “七七,你没事吧?”吹画一见晏双飞满脸惊慌的表情,忙忙迎了上来,不料晏双飞却往段祈沨身后一躲,不知为何同她生分了起来。 段铭像是没看到晏双飞似的,冲着段祈沨抱拳道:“属下失职,让他跑了。” 听到段铭冷冷的话语,晏双飞的心也是一寒,握住段祈沨衣角的手慢慢地滑落,最后无力地垂下。 段祈沨点点头,示意段铭噤声,目光慢慢地落到晏双飞无力垂下的手臂之上,又慢慢上移,不解地看向一脸哀伤的她。 “七七,你怎么了?” 晏双飞没有回答段祈沨的话,目光空洞而无光彩,完全没了刚才的活泼和欣喜,只是默默地发呆,沉思。 “七七……”段祈沨还想再问,却被晏双飞冷声打断。 “你一开始就知道,对吗?”晏双飞抬起眸子,定定地凝视着段祈沨,目光炽热坚定,似乎想要透过眼眸看清楚眼前男子那颗复杂的心。 段祈沨一怔,目光似是心虚地飘忽了一阵,又落回晏双飞的脸上。“七七,你在说什么?” “你一开始就知道有人要刺杀梁烨对不对?所以你以我为诱饵,诱使他出现对不对?因为你的探子告诉你,我和洪升武班有过交情,我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是不是?你也知道我会陷入危险之中,这样一来他便会为了救我而如你所愿出现在现场是不是?!”晏双飞激动地嘶吼出声,每多问一句,她便往后退开一步。 晏双飞的每一句话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射向了段祈沨的心里,刺痛着他每一根神经。他不忍心看她那般失魂落魄的神情,却又因为她那一句句不可否认的话语,说不出任何的解释。 “七七,宫主也是为了……” “我不要听!”吹画的解释被晏双飞厉声打断。泪水湿了整个脸颊,脸上的妆容乱得狼狈不堪,晏双飞咬着唇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让她有种想要呕吐的冲动。 “你明明知道梁烨已经不记得我了,你明明知道我会有危险……你明明知道,你却还是这样做了……你瞒着我,你什么都不同我说,你利用我,你利用我!!!”一声声嘶吼的质问从晏双飞的喉咙中迸发而出,同着那如泉水般涌出的泪水,晕染了这静谧单调的夜幕。 “对不起。”良久之后,段祈沨的头低了下去,嘶哑的声音闷闷地发出,却在这片静得出奇的沉默之中异常突兀。 对不起,对不起。 在梁烨举剑杀她的那一刹那,若是梁烜没有及时出现,他这句“对不起”,又该如何说给她听。 都到了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都到了她的生死关头,他却还是能那般镇定自若地躲在暗处,眼睁睁地看着她在那冷冰冰的剑下绝望地闭上眼睛,闭上那一双平日里总是含着笑意注视着他的眼睛。 她不关心他为何要引梁烜出来,她也不关心他是怎样知晓其中的各种消息。她唯一知道、清楚、明白的是,这一次,是他利用了她,而且利用得彻底,毫无保留。 150 仇恨 诡异的沉默渐渐在众人之间蔓延,吹画想要解释,却见着晏双飞的泪水似乎没有止境一般在那苍白的脸上蔓延肆虐,话到了喉咙眼,又生生地咽了进去。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话……那么我只能说,谢谢自己还有这样一点可以让你利用的东西。”晏双飞止住哭泣,哽咽着声音念出声,每一个字眼无不敲击着她已然受创的心。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爱眼前这个男人,或许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眼里闪过的那一丝惊艳,或许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沐春风般笑容的时候内心涌起的欣喜,或许是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的时候如小鹿般乱撞的心情,或许是第一次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听到的那一小声的“嗯”……这些点点滴滴在心里日积月累,慢慢地生根凝聚,等到她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的时候,已经爱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沨哥,如今他已经知道你是故意用我引他出现了,我以后再也不能帮你完成这个任务了。所以……所以,我还是知趣地离开吧。”晏双飞轻声笑了起来,轻微而又冰凉的笑声在诡异静谧的环境之下愈显凄凉。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的心里还是固执地写着“不后悔”那三个字,那么她算不算是很傻?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她还心存窃喜地觉得自己的存在到底是有价值,那么她算不算是很愚蠢? 可是到了这个时候,她却无论如何都必须离开。为了自己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也为了在她心里无比高尚纯洁容不得一丝欺骗和利用的爱情,她和他的爱情。 晏双飞静静地转身,不再看段祁沨一眼,径直往林子的深处走去。每踏一步,心跳就加重一拍,泪水再一次横行肆虐,她想要笑,却发现忘记怎么去勾起唇角。 “七七——”一声低唤传来,却不是出自段祁沨之口。 “七七,你别走……”吹画终于忍不住,开口唤道。 晏双飞突然在想,如果这个时候是段祁沨开口留她,她会不会停下脚步? 可是这些都只是她在想而已,骄傲如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时刻拉下面子来挽留她,来向她道歉。 她又是在想些什么,他那样利用她,怎么可能还是真的爱她,怎么可能还会挽留她,怎么可能会舍不得她。 委屈,不甘,失落,愤懑,各种情绪复杂交错,晏双飞已然理不清楚任何的头绪,大脑明明充斥着各种情愫,却又似乎一片空白。 她就如同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机械似的往前慢慢地走着。无论吹画怎样呼喊,也停不下脚步。 “七……”吹画一急,忙忙冲着晏双飞的背影奔去,却被段祁沨伸出的手拦下。吹画不解地看向段祁沨,脸上写满了焦急。 段祁沨却是一脸淡然,静静地凝视着晏双飞的背影,轻声道:“让她走吧。” “可是……”吹画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段祁沨冰冷的眼光打断。 身侧,段铭和紫云默默地站在一旁,只是冷静如段铭,此刻脸上也涌现出了担忧的神色。紫云无声地苦笑,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笑些什么。 树林再一次恢复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道自己到底走了多久,晏双飞感觉到双腿有些酸痛,便倚着树坐下,静静地沉思着。 一道窸窣的脚步声突然传进晏双飞的耳朵里,刚刚失魂落魄般的走路,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这一刻听到那脚步声,晏双飞下意识地回头看去,见明辉踟躇地在离她不到两米处,向她这边张望着。 “你……”晏双飞开口,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 明辉一见晏双飞发现了他,忙忙摆手道:“我,我不是故意要跟踪,跟踪你……我只是,只是……” “你过来坐吧。”晏双飞见着他那般惊慌失措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的样子很可怕么?好像他很害怕自己似的。 明辉有些羞涩地挠了挠头,慢慢地走近晏双飞,在她身边坐下。借着月光,明辉偷偷抬头打量着晏双飞,仔细瞧瞧,还真的越看越像女人的脸。 “我的妆都花了,你也看?不怕被吓到?”晏双飞自嘲地笑笑,故意逗他。 “其实,其实,也挺好看的……”明辉的声音很低,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却是真挚无比。 晏双飞一愣,不自觉地多看了那个低着头的男子几眼。她如今这般落魄,却还能有人陪在身边,还说着鼓励她、欣赏她的话——至少,她没有被所有人抛弃不是吗? “刚刚那些事情……让你笑话了。”晏双飞擦了擦脸上余有的泪痕,轻声说道。 明辉忙忙摇头,一脸的真诚,不希望晏双飞认为他是故意在看她“笑话”。“没有的事情,只是,只是……姐姐你不要再哭了,你看,我都没哭。” 晏双飞被那一声“姐姐”给震住了,她略带愕然地看向明辉。明辉一碰上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挠了挠后脑勺,将头埋得很低很低。 “你是女的,又比我大,我就,我就……”纹丝般的声音从那个腼腆的男子口中发出,虽然轻微,却让晏双飞听得分外清楚。 心里似乎涌入了一股暖流,奔涌窜跃,直到把整个心给暖了个遍,还不肯散开。晏双飞的眸子渐渐温热起来,目光也渐渐柔和起来。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被一个人叫“姐姐”,也是这样开心,甚至是幸福的一件事情。 “嗯,那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好不好?”像是做出了一个关乎人生的决定,晏双飞坚定地看着明辉,目光炙热却温柔。 明辉似乎没想过晏双飞会答应,眼睛睁得老大,一脸的不可置信。 “怎么,反悔了?不想让我做你姐姐?”知道这个小娃子害羞,晏双飞不禁笑出声,却很是认真地反问道。 明辉猛地摇头,又猛地点头,那可爱的样子深深地刻进了晏双飞的心里。 只是激动的欣喜只持续了一会儿,明辉的眸子便暗了下去,他垂下头,沉闷的样子似乎是陷入了极度的哀伤之中。 晏双飞再次愣了愣,突然想起刚刚他安慰自己的时候,说的那句“你看,我都没哭”。再联想起刚刚梁烜在场的时候,明辉激动地说起,他家十三口和洪涛等人,都是因“太子”而死,晏双飞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小辉,有什么心事,和姐姐说说,好吗?”良久的沉默过后,晏双飞忍不住轻声问道。 明辉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头也稍稍抬起了一点,声音却突然嘶哑了起来。“我,我想我爹娘了……” 晏双飞的心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似的——爹娘,好温暖的一个名词,而这个名词,同自己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有多久了,没有见过妈妈那种熟悉的笑脸? 有多久了,没有听妈妈那些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她却听不厌的唠叨? 有多久了,没有尝到妈妈亲手做的红烧排骨,吃完之后还赖着好一会儿不去洗碗? “你的爹娘,他们,是怎么过世的……”虽然知道这样会勾起明辉伤心的记忆,晏双飞却忍不住问出口。 明辉终于抬起头来,说好不哭的他竟然也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不叫‘明辉’,我的真名是‘崔明辉’。 “我爹名为崔远桥,是沈大将军麾下的一名将领,虽不是什么大官,却也是小有名气。我爹只娶了我娘一个妻子,也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很快乐…… “本来日子会这样平平静静地过下去,可是太子却突然被诬陷‘谋反’,落入大牢。沈大将军虽然急,却也是各处搜集证据,从未下令他麾下的将领做那劫囚之事……我爹,更从来未曾做过……” 明辉的话未说完,晏双飞已经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段祁沨在和她说起皇城里的状况的时候,曾同她提起过,大将军被押入大牢,而他麾下一名得力的将领则被梁烨冠以“劫狱者”的身份,抄家,灭门。 而那位在这场“杀鸡儆猴”的戏码中无辜枉死的将领,就姓“崔”。 ——竟然就是明辉的爹! “……爹听到了风声,让管家洪叔护送我出了门,还带上了他最忠心的几名侍卫。可是,爹和娘,还有其他的亲人,他们却没能逃过……” 明辉的声音逐渐哽咽,无法再说下去。晏双飞知道他心里的苦和痛,心里也是替他难过。她慢慢走近他,将他拥在怀里,轻轻拍打他的背。 “所以,你们就来找梁烨报仇?知不知道这样很冲动,万一你有什么事情,你爹娘的心意就白费了……”晏双飞低声嗔怨,语气里却尽是宠溺。 他就是一个小孩,单纯得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的心机。一个连和陌生人说话都会害羞的人,让他拿着刀去杀人,该是多么残忍难为的事情。 “洪叔也走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明辉反抱住晏双飞,将头埋到她的怀里,大声地哭了出来。 “傻瓜,你还有我,还有姐姐我。”晏双飞心一疼,将他抱得更紧了。 明辉,你不是一个人,我也不是。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抛弃了我们,我们都不能丢开彼此,我们也不会丢开彼此。 明辉,我们都要坚强。 (暂时每天一更3000+字,备战期中考试,呜~) 151 任务 段祁沨入宫的时候,已然是亥时了。宫内依旧灯火通明,二皇子同皇子妃的婚礼刚刚落幕,虽然途中经历了一些小插曲,却还是进行到了最后。 御书房内,一名身着龙袍的中年男子正趴在书桌上酣睡,一听太监禀告,忙忙正了正身子,恢复到了正襟危坐的状态。 “臣段祁沨参加吾皇万岁。”段祁沨清清淡淡的声音在偌大的书房之内响起,房内只剩二人,气氛冷清且诡异。 梁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又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他扫了段祁沨一眼,见他低头等着他回话,没有注意到他的不雅之态,稍稍了松了一口气,道:“段爱卿平身。” 段祁沨直起身子,却碍于身份不敢正视梁皇,只得将目光稍稍斜了斜。 梁皇很是满意段祁沨一如既往虽然冷淡却很是得体的表现,又想起上次派给他的任务,忙忙问道:“段卿,朕交与你的任务完成得如何了?” “臣办事不力,未能将其抓获,还望皇上恕罪。”段祁沨如实禀报,并不做任何的解释和开脱。 梁皇一听没有抓到人,心情顿时沉闷起来,他没好气地斥道:“段将军手下精兵万千,怎么连个人都抓不到!” 段祁沨心里冷笑一声,这梁皇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若是调兵遣将、大张旗鼓地去追捕,那人怎么可能还会出现。明眼人一看便是陷阱,聪明如他,又如何会笨到以身犯险地跳下去。 见段祁沨默然不语,梁皇心有不安,深怕是自己刚刚那句带着火气的话惹恼了他。如今大将军沈绍广已经不能为他所用,若是连段祁沨都对他心存芥蒂,事情怕是更不好办了。 想到这里,梁皇忙忙敛去脸上阴郁的神情,笑道:“段爱卿也无须太过自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相信假以时日,段爱卿定能将其捕获!” 段祁沨嗤鼻,却还是冷淡却恭敬地应道:“臣定当不负皇上信任。” “好,好,好。”梁皇忙不迭地点头,不知不觉又有了睡意,只得吩咐道:“段爱卿今夜也辛苦了,速速回府好生休息吧。” 段祁沨偷偷睇了梁皇一眼,见他面露疲色,双目无光,心里顿生鄙夷。 梁皇整日沉溺酒肉美色,甚至不问朝中各事。如今皇后被禁足,大将军被拘禁,太师一党也因为淑妃受宠而气焰盛极。如此下去,这梁国的江山基业怕是会受到很大的震荡。 ——他不在乎谁做皇帝,只希望百姓们能够安家乐业,这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身在朝廷,很多事情不得不为。从小师父和父亲都教导他“忠义报国”,他也从未做过不忠不义之事。 以至于,这一次梁皇派他去捉拿梁烜,他也毫无二话。 “微臣还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成全。”段祁沨收起心中的忧虑,道出了自己最想要说的话。 “段爱卿但说无妨。” “微臣之妻晏氏双飞贤良淑德,从未做出任何有悖妇德之事,更不曾有‘私奔’之说。据微臣得知,臣之妻乃是被人挟持,这才不得不离开皇城。臣恳请皇上撤去对臣妻的通缉,并将实情昭告天下。”段祁沨不急不缓地说着,每一个字却是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梁皇自然明白段祁沨的心思,毕竟他的妻子和别人私奔,对他而言也不是一件什么光彩的事情。梁皇考虑到捉拿梁烜的事情还得靠段祁沨出手,便也正好做个顺水人情,笑道:“云骑夫人才德昭著,自然不能受此诬陷。段爱卿放心,朕明日便吩咐户部拟旨,还云骑夫人一个公道。” “谢皇上。”段祁沨沉重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幅度。 皇宫幽深静谧,纵然灯火通明,也没有任何温馨的氛围。段祁沨独自一人走在出宫的廊道之上,心绪复杂烦闷,理不出头绪。 接到梁皇的命令是今晨的事情。听闻淑妃同梁皇进言,说梁烨大婚,梁烜定会出现并恶意生事。梁皇便召了段祁沨入宫,吩咐他带人埋伏在婚礼队伍途径的闹市,若是梁烜真的出现,便可打他个措手不及。 段祁沨不可能不知道,梁皇心里分明明白梁烜既无谋反的动机,也无谋反的行动,只是想要顺水推舟,将皇后一党的势力瓜分。梁皇更是想要借此机会,立他最爱的女人的儿子——也就是梁烨为储君。 多年以前,宫里那位芙妃可谓是受尽皇上的宠爱,只可惜在生下梁烨的时候,因为难产而香消玉殒。还有人甚至说,梁皇之所以宠爱淑妃,是因为淑妃的名字里有一个“芙”字。 这一切也只是后话而已,此刻段祁沨所担心所想念的,仅仅是那一抹带着决绝色彩的身影。 所谓“利用”,完全只是巧合而已。 不希望让她担心,所以才没有把行动告诉她。 洪升武班和她的突然出现,都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救下她,是因为皇命在身,不可轻举妄动——或许那个时候,他真有过想要借此机会引出梁烜的念头——但是,前提是她不能受到任何、丝毫的伤害。 在他即将出手的那一刻,梁烜出现了。若是梁烜不出现,他也一定会救下她。 “如果,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话……那么我只能说,谢谢自己还有这样一点可以让你利用的东西。” 傻丫头,我又如何舍得利用你。只是你如此一心一意地为我着想,我能给你的却只是伤害和失望。 真的,对不起。 或许真的是“天命难违”,段祁沨的身边,不可能有一个伴他终身的女子。 她和他的甜蜜,只会停留在他以“无影宫宫主”的身份陪伴在她身边的日子。一旦他做回了“段祁沨”,就会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如果给不了她全部的关心与爱,如果许不了她一生一世,如果总是给她带去失望和伤害,那么他宁肯放她离开。 了却了对他的牵挂,也没了通缉令的束缚,那般聪明机灵的她,一定能过得很好。更何况,她的身边还有个看起来有些腼腆,却会为她挺身而出的人照料着。 ——他,真不该牵绊她的。 宫门口,段铭等人正默默地等待着。吹画一脸抑郁,恨恨地冲着段铭斥道:“都怪你,宫主明明是要去救七七的,你偏偏说那什么太子会出现,这才让七七误会宫主是在利用她!” 段铭瞟了吹画一眼,不置可否。 “你……”见段铭直接忽视自己的质问,吹画怒从中来,扬起手中的剑便往段铭刺去。 “好了,别吵了!”紫云及时制止吹画的动作,冷静地扫了那两人一眼,却也有自己的立场。“将军若不是希望捉回废太子,还那个女人一个清白的名声,又何需接这个任务。她如此不知好歹,怎配做将军的女人!” “什么‘那个女人’?!她是宫主的夫人,是我吹画的好姐妹!你不了解她,凭什么那么说她?!”见紫云竟然同段铭是一伙的,吹画气急,顿时加大了音量冲着紫云吼道。 听着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段铭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但是无论如何,那个叫“晏双飞”的女人还真是神奇,竟然能让吹画这般死心塌地地支持她,甚至能让平日里冷静的紫云为她争吵,更甚至于……能够牵动将军的心。 “你们别争了,事已至此,我们该讨论的是怎样才能让那女人明白宫主的苦心。”段铭言简意赅地做了个总结,声音虽然不大,却起到了良好的效果。 吹画从段铭的话里听出了他支持晏双飞的味道,立刻停止了同紫云的争执,毫不犹豫地就奔了过去,挽住了段铭的胳膊,笑道:“就知道棋哥哥最好了!” 说着,吹画还不忘得意地瞟了紫云一眼,向她炫耀着自己有了一个相当得力的“同伴”。 紫云一碰上吹画得意的眼神,也不得不苦笑一声。这个丫头,还是这样一根筋。她又如何不希望将军和那个女人将误会解释清楚呢,说到底,她也是关心在乎将军的,自然希望将军能够开心——虽然,她对那个晏双飞的印象,一般般。 “怎么了?”吹画突然发现段铭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忙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段祁沨正默默地往这边走来,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却更加凸显了他的落寞。 连眉头都是紧蹙的,这样的宫主,一定很不开心吧。吹画心一疼,下意识地又看向段铭,向他求助。 段铭没有说话,紫云也保持着沉默,段祁沨走近,也是一言不发,淡淡地扫了他们三人一眼,便径直往前走去。 “棋哥哥……”吹画撅起嘴,很是不满宫主这样“消极避世”的态度。 段铭摇摇头,也表示很无奈。 三人沉默着跟在段祁沨后边,谁也没有再说话。 月光洒在段祁沨的身上,黑色的长袍印着淡淡的光芒,甚是好看。 只是,这样好看的背影里,却隐含着太多的无奈,落寞,和忧伤。 152 图纸 皇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主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头攒动,丝毫没有被昨日二皇子大婚遇袭之事所影响。 人就是这样,容易受惊吓,却也容易“好了伤疤忘了疼”。 晏双飞也不知道昨晚是如何昏昏沉沉地睡过去的,再次睁眼的时候,夺目的阳光已然印入了她的眼底。 在这样一个陌生的国度,她竟然有种无处可去的窘迫感。崔明辉执意要回皇城找回洪涛等人的尸体,晏双飞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便用随身带着的一些妆粉给他简单地装扮了一下。晏双飞的技术虽然不如吹画的专业,却也是“名师出高徒”,让崔明辉从一个十六岁的小娃子俨然变成了一副中年男子的模样。 皇城街道上人来人往,也没有多少人刻意留意对面来人的容貌。晏双飞下意识地往那张榜的地方看去,却没有看到料想中的关于明辉的通缉令,甚至连她的那张白榜,都不知为何撤了下去。 “姐姐,他们竟然没有通缉我?!”崔明辉压低了声音,冲着晏双飞问道,也问出了晏双飞心里的疑惑。 晏双飞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沉声道:“兴许是还没来得及处理这些事情。” 再一次回想起昨天晚上的种种画面,晏双飞心里五味陈杂。梁烨的相见不相识,甚至倒戈相向;梁烜的刻意逃避,甚至不在乎她所说的那些决绝的话;段祁沨……段祁沨…… “让开让开——”正当晏双飞发呆之际,几名带刀侍卫风风火火地干了过来,一把将晏双飞推开,张开手中的白纸便往墙上贴去。 晏双飞一个趔趄,差点跌倒在地上,好在崔明辉眼疾手快,将她揽入怀里。 “你们……”崔明辉正要呵斥那些侍卫,晏双飞却伸手示意他噤声。崔明辉恨恨地咬牙,瞪了那些侍卫几眼,把话咽了下去。 侍卫贴好榜便散了开去,白纸黑字骤然跃入晏双飞的眼底。晏双飞只是随意的一瞟,却被那“云骑夫人”四个大字吸引住了目光。 榜上的内容很多,晏双飞虽然不识繁体,却也能看懂一些字,也明白了个其中的大概意思。榜上说,云骑夫人是被前太子恶意挟持,并不是同人私奔,现如今已经平安脱险,回到了将军府,也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明白。 ——这竟然是一张为自己脱罪的榜?! 晏双飞登时愣在了那里。 “这所谓的‘云骑夫人’真的是被太子挟持的么?!她同人私奔不说,竟然还反咬一口,陷太子于不义,实在太无耻了!”崔明辉一见这榜里尽是对太子不利的内容,顿时气急,忍不住破口大骂。 听着别人对自己的如此恶劣的评价,即使那个人并不知晓实情,却也很让晏双飞难受。她苦笑一阵,轻声道:“小辉,既然你不信太子谋反的公榜,为何又要信这榜上所说的一切呢?” 崔明辉愣了一愣,有些不解地问道:“姐姐是说这是朝廷故意曲解事实?” “朝廷的人,哪一个不是居心叵测。”晏双飞随口答道。不知为何,段祁沨那张清冷的脸骤然浮现在她的面前。 ——居心叵测的人,也包括他么? “小辉,事情真的不如你所想的那样,云骑夫人不是被人挟持,她是自愿和太子一起离开的。她现在也没有安全回到将军府,更没有在皇上面前揭发太子的种种罪行。”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同崔明辉说道。她相信眼前这名男子不会骗她,也相信他一定会理解她。既然他们已经是姐弟,他就有权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果然,崔明辉一听晏双飞这般肯定地解释,顿时疑惑丛生。“姐姐为何这般说?难道你认识那‘云骑夫人’?” 晏双飞正要解释,余光中却突然闯进了一抹墨绿色的身影。她眉头一蹙,猛地转头看去,那身着墨绿色衣袍的男子一碰上晏双飞犀利的目光,骤然间将头低了下去。 “有人跟踪,我们走。”晏双飞同崔明辉低声说了一句,便拽着他的手往前边的小巷疾步走去。 进了小巷,绕过拐角,晏双飞和崔明辉默契地停下,对望了一眼。崔明辉点了点头,示意晏双飞自己可以应付,便又猛地从拐角处跨了一步,正好同那跟踪他们的男子打了个照面。 墨绿衣着的男子显然没有意识到崔明辉会突然出现,想要掩饰,却不知该如何蒙混过关,只得硬着头皮同他四目相对。 “你是谁?为何跟踪我们?”崔明辉直入正题,冷然问道。 晏双飞见崔明辉已然问话,索性也从那拐角的一侧闪身出来。对面那名男子长相极为普通,典型的“大众脸”,虽然有种偷偷摸摸被发现的窘迫,却没有任何凶神恶煞的神色。 崔明辉正要出招,晏双飞忙忙拦住。她看向那名男子,问道:“这位兄台可是找我们有事?” 那名年轻的男子一见晏双飞好声好气地同他说话,顿时松了一口气,他连走数步,想要靠近晏双飞,崔明辉却是一脸警惕,伸手拦下。 “两位公子,别误会,别误会,我只是来送个东西而已……”年轻男子忙不迭地解释,生怕眼前那位看起来极不好惹的男子会伤害了自己。 崔明辉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晏双飞,寻求她的意见。 晏双飞点点头,示意他不必过于担心。她看了那年轻男子几眼,见他一脸诚挚,手上还拿着几张图纸,便继续问道:“这位兄台是要帮什么人送什么东西?” 年轻男子见晏双飞信了自己的话,喜笑颜开,又走近了几步,将手中的图纸递与他们,谄笑着说道:“嘿嘿,今晨有位公子把这图纸给了我,让我找到画像里的人,然后把这些图纸都交到他们手里……” 晏双飞接过图纸,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前面两张是她和崔明辉的画像,画像上的她还是这一身男人装束,虽然不是惟妙惟肖,却也能辨析出真人。画像下边还有一张图纸,乍一看去,似乎是一副地图。 “这又是什么?”晏双飞扬了扬那张图纸,不解地问道。 年轻男子一愣,忙忙摇头,却又仔细回想了一会儿,琢磨着说道:“那位公子好像说过,让你们根据图纸找到那红色的标记处,说是……说是到了那儿,你们就能找到想要找的人。嗯,就是这样。” 听着那男子的解释,晏双飞将信将疑,仔细看了看那图纸,倒真的是临南的简易地图,而那图纸上也确实有个红色标记的地方——飘香楼。 是梁烨?! “给你图纸的那位公子长什么样子?他可还有说过什么?!”晏双飞忙忙问道。 年轻男子大致描述了一下那人的形态特征,果然是梁烨无疑。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交代我把这些东西给你们。”年轻男子很是真诚地说道。 晏双飞正要说谢谢,却听那男子又继续问道:“呃,公子,可否请教您尊姓大名呢?” “你问这个作甚?!”还未待晏双飞回答,崔明辉便一脸警惕地挡在她的身前,没好气地冲那男子问道。 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嘿嘿,那位公子怕我不能完成任务,就只给了我一半定金。他说,除非问到你的名字,不然不信我帮他传了图纸。所以……嘿嘿……” 听着那男子略带窘迫的笑声,晏双飞刚刚还想要感谢这位“活雷锋”的心思骤然烟消云散。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句话果然不假。 “在下‘李家岑’,有劳这位弟兄了。”晏双飞敷衍地笑笑,应道。 年轻男子得知了晏双飞的姓名,忙忙点头哈腰地道谢,便屁颠屁颠地离开了。晏双飞突然很想跟在他后面,待他和梁烨接应的时候,同梁烨见上一面。可是无论再见几次,他都不会记得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 ——更何况,现在更重要的,是去找到洪班主等人的尸体,也让明辉安心。 “姐姐,我们还是不要去了,恐防有诈!”待那男子走后,崔明辉一脸担忧地看向晏双飞,说道。 晏双飞摇摇头,郑重地应道:“小辉,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洪班主等人,也好让他们的尸身有个安定的地方。无论有没有危险,我们都必须试一试。” 见明辉一脸犹豫,晏双飞又补充道:“更何况,若是他想要逮捕我们,又怎会如此麻烦?通缉令没有张贴出来,也许正是他向我们示好的意思。” “那梁烨真有这般好?那他陷害忠良又如何解释?!”崔明辉不服气地反问道。 无论如何,他的亲人都是因为那梁烨而死,他放不下对梁烨的仇恨,更不可能觉得梁烨会放过他们。 晏双飞又何尝没有怀疑过梁烨,甚至现在还是担忧重重。可是,心里却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对她说,这一次,要相信。 “这次过去,大不了一死,小辉,你怕吗?”晏双飞没有再为梁烨开脱,反而很是严肃地冲崔明辉问道。 崔明辉先是一愣,随即坚定地摇头道:“不怕。” “我也不怕。”晏双飞淡然一笑,握住了崔明辉的手。“既然我们都不怕,又为何不去试一试呢。” ——更何况,她连穿越都做过,跳崖也没死成,还被人预言为“未来的皇后”,她才不信自己会死呢。 153 孤坟 飘香楼里依旧高朋满座,只是因为心里焦急,晏双飞全然感受不到大厅里那热闹的气氛。 晏双飞同着崔明辉才踏入大厅站定,四处打量,便被铁蛋发现。一瞧见晏双飞回来,铁蛋眼前一亮,连桌子都顾不得擦,便跑了过去。 “李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小的等候您多时了……”说着,铁蛋神秘一笑,又偷偷睇了睇厅里众人的神色,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稍稍松了一口气。 晏双飞心里稍有疑惑,却还是淡定自若地点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铁蛋用眼神向晏双飞示意,带着她和崔明辉走入了内院,站定在空无一人的角落附近,这才敢把那些事情说与她听。 “李公子,您可还记得那位叶公子……”铁蛋小心翼翼地问道,生怕说错了话,惹出不必要的事端。 晏双飞沉默点头,不置一言。 “想必您也知晓他非同一般的身份,但是小的保证,小的自从知道后,从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说重点。”晏双飞有些急,冷不防地打断了铁蛋的话。虽然她心里还是抱着一丝希望过来的,但是在这里多待一分钟,就会多一份危险。她的安危是其次,若是明辉再遭遇什么不测,那她会内疚一辈子的。 铁蛋讪笑着点头,忙忙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又一次观察了附近,这才小心翼翼地递给晏双飞。 “这是叶公子留给您的,说是让我等您再一次回这儿的时候交给您。” 书信密封得很好,上边写有“岑弟亲启”四个繁体大字,晏双飞却也识得分明。她拆开来看,里面的字迹和信封上的一模一样,看来那店小二并没有偷偷拆开来看,也算是老实。 信上,梁烨说得很简单。他说,因为感念和“李家岑”相识一场,也知晓洪升武班刺杀他只是一场误会,但是造成的后果已然如此,只求双方不要再继续纠缠。信上还写到了他将洪升等人尸体埋放的地方,就在飘香楼后边的树林里。他不会再追究这件事情,也希望“李家岑”等人如愿找到洪升等人的尸身后,能够忘掉这些纠葛,从此他们井水不犯河水。 ——井水不犯河水,那么他和她,也算是不再有交集了么? “好一句‘井水不犯河水’,他害死了我那么多的亲人,如今却装出一副大好人的样子,似乎是我亏欠了他似的。”崔明辉再一旁看着信,心里的愤懑油然而生,气不打一处来。 晏双飞虽然懂崔明辉的报仇心切,却不像他那般想梁烨。毕竟,能够放过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个,李公子,那……那小的就先回去忙活了啊……您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嘿嘿。”铁蛋讪笑两声,讨好地冲着晏双飞说道。 晏双飞淡笑点头,示意他离开。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这个“铁蛋”虽然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小人,却也是这场争斗之外的一个无辜的局外人,能不把他牵扯进来,就不要害他有危险。 待店小二离开之后,晏双飞同崔明辉二人便奔向了那后山,兜转了一会儿,便找着了那坟墓。 看得出来,坟墓是经过精心修饰的,还立了一座碑,上书“无名英雄之墓”六个大字。晏双飞不禁感慨万千,梁烨能做到如此,确实是很不容易了。 ——只是,他还是不记得她,就算这般宽容地放过,也不是为她。 “洪叔一生忠心耿耿,虽然没有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却也算是为了崔家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如今落得个无名碑,我真为他不值。”崔明辉心里难过,恨恨地说道。 晏双飞轻抚着那块略带冰凉的石碑,嘴角却勾抹起了淡淡的微笑。 “小辉,这碑上没有洪班主的名字,就说明他不会再追查洪班主他们的身份,也不会再追究昨夜刺杀一事。” 崔明辉一愣,眼神有些恍惚地飘去一边,不知心里到底是何滋味。 晏双飞无声地笑笑,目光凝聚在那石碑之上。“更何况,你也说,洪班主为崔家奉献了一生。他生前已经那么辛苦了,就别让他再带着‘仆人’的身份死去,也不要让他再有任何的仇恨——也当是,还他一个自由吧。” 虽是孤坟,却也自在。 崔明辉脸上愤懑的神色慢慢消失不见,显然也是赞同晏双飞的这句话。他慢慢转过身来,走近那块石碑,也伸手抚摸,眼神里流露着淡淡的哀伤。 “希望洪叔他们在那边一切安好……” 晏双飞点头。虽然她不信鬼神,可是当自己真的穿越到了这个时代,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很多以为没有的东西兴许也是存在的。或许,真的有所谓的“平行空间”,也或许,他们真的去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就算这只是大家美好的幻想,也是一种精神的寄托。 “小辉,你愿意放下仇恨,同我一起离开吗?”良久之后,晏双飞轻声问道。 崔明辉又是一怔,有些迷惘地看向晏双飞。她一脸淡然,却似乎含着笑意。 “如果可以,我想去找到一个小村落,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不再过问这尘世的纷繁复杂,也不再被那些明争暗斗所牵绊。”晏双飞再一次补充道。 崔明辉良久没有说话,眉头蹙得很紧,心里也是各种滋味充杂其间,很难理出个头绪。毕竟,放下一段仇恨,比杀一个人更难。 可是,和他最亲的人都一个接一个离他而去,若是执意报仇下去,又会牵连多少关心他的人无辜受累。或许,父母在天之灵,也是如同姐姐所说,希望自己好好活下去。 “好。”伴着轻风,崔明辉轻轻吐了一个字。晏双飞嘴角一勾,没有过大的反应,心里却坦然了很多。 崔明辉静静地看着晏双飞透着淡淡笑容的脸,心神骤然安定。 简单地拜祭了一下,晏双飞便同着崔明辉下了山,再一次回到了飘香楼里。晏双飞回了房间,草草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在崔明辉的陪同之下走下了楼梯。 还不到客栈门口,一抹橙色便骤然印入了晏双飞的眼底。她定睛看去,竟然是吹画正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来。吹画此刻已然恢复了真实的装扮,只是一脸焦急,还未踏入大堂便攥住了门口那店小二的衣领,激动地询问着什么。 铁蛋慌慌张张地应着,不时地往晏双飞这个方向看来。吹画顺着他的眼光看去,果然瞧见了晏双飞,顿时喜极,就往那边奔去。 晏双飞一见吹画发现了自己,忙忙示意崔明辉快点离开。经历了那样一件事,就算她心里不怪吹画,却也拉不下脸面同她相处下去了。既然已经决定同明辉离开这里,便不要再同这些人有任何的纠葛才是。 崔明辉拉住晏双飞手往另一个方向奔去,他的脚步很是矫健,身子灵活地绕过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最后带着晏双飞从侧门溜了出去。待吹画从楼梯爬上二楼的时候,晏双飞早已经没了人影。 绕过几条小巷,晏双飞和崔明辉便再一次穿入了大街之上。刚刚跑得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大口地喘气。 见着晏双飞一脸愁绪的样子,崔明辉忍不住说道:“姐姐,他是你的夫君,你当真要离开他吗?” “我们只是有名无实的夫妻,更何况,他不爱我。”晏双飞苦笑着应道。 崔明辉摇头,虽然他不了解她和那名男子的故事,但是那晚看那男子的反应和神情,应该也是不舍得她才是。看来是他们彼此在乎,却又都倔强地不肯做那个低头的人,这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刚刚那名女子是来找姐姐的吧?若是他不在乎你,又为何要派人来找你呢?”崔明辉好心地解释,虽然他很是憧憬同姐姐一起无忧无虑地在乡野生活,但是他更不希望姐姐做出让她后悔一生的决定。 晏双飞哪里没想过这一点,只是当她认为纯粹神圣的爱情遭受了“欺骗”和“利用”,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再去毫无芥蒂地面对。 或许,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也是好的。 “好了,我们快走吧,不然她又要追来了。”晏双飞心里有些动摇,却还是执意说道。 崔明辉拗不住她的固执,只得叹了一口气,便同着她往城门口走去。 才走没多久,晏双飞便停了下来,目光略显呆滞地看向前边某一个方向。 崔明辉小走了几步,见晏双飞没跟上来,正要提醒,却见她一副思绪神游的样子,便不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一名锦衣男子正带着浅浅笑颜从前边的楼里走出,玉树临风的卓然之姿让他虽然是在众人穿梭之中,依旧显得醒目异常。 崔明辉看那男子有些眼熟,仔细回想,这才意识到原来就是昨晚那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他有些错愕地抬头,一见到那阁楼的招牌,先是一愣,然后便彻底呆在了原地。 流连居?! 154 猝死 崔明辉就算不明白这“流连居”三个字的意思,光是看那门口花枝招展的女人,也知晓了个大概。 眼瞧着晏双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崔明辉忙忙侧过身子,挡在晏双飞的面前,笑着说道:“姐姐,我们往那边走吧。”说着,他故作淡定地指了指身侧的一个方向。 晏双飞没有答话,只是闷闷地由着他拉住自己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只是这个时候“逃走”已经来不及了,他们才往前踏出两步,段祁沨便已然走到了他们面前。 段祁沨显然也从未想过会在这里遇见晏双飞,虽然她还是一身男装打扮,但他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第二眼,便僵在了那里,不知是该停下,还是该继续前行。 晏双飞没有勇气再去看他,余光中那名男子脸上难得地出现了错愕的神色,甚至有种欲言又止的窘迫感。可是现如今的情景容不得她再多想,她干脆埋下头,在崔明辉的牵引下匆匆地离开了这个让人尴尬的“现场”。 晏双飞从未想过,她有一天竟然会这般狼狈地从段祁沨眼前逃荒似的逃走。 刚刚,她还动摇了。当看到吹画一脸焦急地寻觅她的时候,她以为,那是段祁沨的意思,那是因为段祁沨放不下她、舍不得她、想要找到她。 刚刚,她甚至还想,如果他主动来找自己,把话说清楚,可能她就狠不下心离开了,可能她就会服软地不去计较了,可能她就会原谅他,继续一心一意地陪在他身边了。 可是,原来一切只是她的幻想而已——是她又一次自作多情罢了。他没有想过她,更没想过要找回她——他不仅仅没有舍不得她,反而还来了这个地方,同别的女人寻欢作乐,然后一脸笑容地走了出来…… 忆萱,是那个忆萱吗?!曾经那让她难受心酸的一幕幕再一次在晏双飞的脑海浮现,原来那些都不是“逢场作戏”,原来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一直……都在一起。 说好要放下他,说好不再留恋这段感情,说好不再为他掉眼泪,可是每每想到这些,晏双飞就止不住哭泣,也止不住内心的委屈如潮涌般闹腾。 忘记一个人,又谈何容易! “姐姐,别难过了。”崔明辉心疼地伸手,用袖口为晏双飞拭去脸上残余的泪花,安慰道。 此刻,城门离晏双飞不足十米远,她眺望过去,几名守卫昂首挺胸地站在那城门口,过往的路人络绎不绝,正挨个接受着检查。 通缉榜上已经没有了她的名字,梁烨也不再追究崔明辉刺杀他的事情,只要她走过去,她和崔明辉便可以安安全全地离开这个地方。 ——可是,她真的舍得吗?! 脚步慢慢地挪了过去,就算是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不得不离开。只因为他没有任何的挽留,只因为没有她的日子,他也照样过得很好。 出城进城的人排了两列很长很长的队伍,晏双飞和崔明辉排在最后,静静地等候着检查。 正在晏双飞发呆的时候,排在晏双飞前边的那个男人突然在进城的人里发现了自己的熟人,忙忙冲着那素衣男子大吼,惹来身边众人各种色彩的目光。 素衣男子听见那呼喊声,显然也辨别出了那是他的朋友,忙忙走了过来,笑问道:“刘管家,你今天怎么得空出城呢?难不成也同我一般回老家贺寿?” 被称作“刘管家”的中年男子却没有这位素衣小哥那般激动,倒更像是紧张,忙忙将那素衣男子拉住,便往一旁的空地走去,边走还边念叨着什么,晏双飞却只听得了“大婚”、“毒药”、“猝死”等敏感的字眼。 “淑妃娘娘死了?!”不等晏双飞仔细琢磨,那名素衣男子便惊叫出声,还没把话说完,嘴便被那刘姓男子捂住。 刘姓男子很是不满地低声斥道:“你想死啊?这么大声!”说着,他警惕性地扫视四周,目光落到晏双飞身上的时候,晏双飞早已将头撇去了一边,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见没有人注意这边,那刘姓男子这才沉着声音解释道:“这次出城,就是要找到太师,将一切禀明于他。若是皇室刻意隐瞒这些事情,过一阵子再胡乱编个理由,那娘娘岂不是死得冤枉?!” 大致听明白是淑妃猝死,晏双飞的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看向崔明辉,他也是一脸惊诧,万分不敢相信。 “是何人要害娘娘?!”素衣男子忙忙问道。 刘姓男子再一次打量四周,见众人或是各自张望着城门,或是风风火火地往城内赶,确定没有人注视他们,这才低声说道:“皇上命人封锁了一切消息,若不是雅兰买通了一个太监,我也不会知道这事儿。”他又顿了顿,慢慢地吐出几个字:“若是雅兰的猜疑没错,是二皇子下的手。” 一听到“二皇子”这三个字,晏双飞惊得连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虽然她和那两人相隔的距离较远,仔细听却也能够听出个大概。 淑妃猝死,嫌疑犯是二皇子?!他们不是盟友吗?为何会倒戈相向?! 正当晏双飞惊疑之际,那位素衣男子也道出了这个疑惑。 “二皇子与娘娘不是向来交好的吗?怎么会……” “谁知道呢,为今之计得快点通知太师,让他为娘娘主持公道。若这般隐瞒下去,即使是二皇子所为,证据也会被毁灭。”刘姓男子很是焦急,听他这般语气,再回想刚刚素衣男子对他的称呼,这人定是太师府里的管家无疑。 晏双飞这才想起,她曾听飘香楼里的客人们提过,太师被皇上派去出使邻国,如今还在回国的路上,连二皇子的婚礼也来不及参加。 “这皇城,怕是要发生大事了。陈弟,如今时间紧迫,我也不能同你多说了,你可定要好生代我处理府内事务。”刘姓男子简单地交代了一下,便再一次回到了队伍之中,排在了崔明辉的后边。 素衣男子点点头,道了一句“放心”,便匆匆地往城内奔去。 晏双飞回过头同崔明辉对视一眼,目光又似作无意地扫过那刘姓男子的脸。他一脸焦急,看来刚刚所言非虚。 崔明辉自然知晓晏双飞的担忧,淑妃如今正是得势之期,更何况太子被废,皇后一党沦为阶下之囚,她又同二皇子梁烨交好,可谓权势盛极。如此工于心计且得势的女人在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猝死,任是谁,都没法相信事情会如此简单。 一瞬间,梁烨的音容笑貌全数涌入晏双飞的脑海,晏双飞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闷疼,竟然双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李兄,你怎么了!?”崔明辉大惊,忙忙低下身子将晏双飞揽入怀中。因为晏双飞此刻依旧是男人打扮,崔明辉才不得不这般唤她。 晏双飞重咳几声,却在喘息之间丢给崔明辉几个暗示的眼神。崔明辉一愣,机灵地马上反应了过来。 “唉,就说让你养好身子再回去,你又不听,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崔明辉一边嗔怒,一边扶着晏双飞站了起来,慢慢地往回走去。“还是再让大夫看一看吧,咱晚点再回家没关系……” 晏双飞憋着笑,心里对崔明辉的演技真是佩服不已。看来,那个腼腆的小男生其实潜力无限,只是以前没有她为他提供发挥的平台而已。 刚刚晏双飞的身子确实有所不适,只是那不适感稍稍平复一下便散去了。她借此机会装病,为的就是找个不出城的借口。适才她和刘姓男子两人离得是最近的,若是贸然离开,定会惹那刘姓男子怀疑。好在崔明辉很是聪明地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才配合她演了这场戏。 果然,那刘姓男子不疑有他,只是淡淡地瞟了晏双飞二人几眼,便又焦急地看向队伍的前头,希望快点轮到自己。 待到那城门口已然消失在视野之中,晏双飞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离开了崔明辉的怀抱。她定了定心神,冲着崔明辉问道:“若说梁烨真的杀死了淑妃,你信吗?” 崔明辉摇摇头,应道:“我同那二人均不熟悉,但是听闻他们的关系似乎很是不错,所以今日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震惊。” 晏双飞轻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淑妃和梁烨结盟一事,早在那日梁烜被陷害入狱,她便意识到了。她为此恨过梁烨,恨他为了权势地位竟然不顾手足之情,甚至还同那妖妃结盟,一起陷害自己的亲哥哥。 只是,今日他不计较洪涛等人的刺杀之事,还为他们立坟立碑,放崔明辉和她离开,让她再一次对他抱有了希望。 ——梁烨,是否也有苦衷? 一直以来,她都将这一切的过错归结到了梁烨的身上,也将那个“十恶不赦、六亲不认”的罪人同梁烨对号入座,却从来没有问过他原因,问过他为何要这么做——甚至于,她都没有问过他,他到底有没有那样做过。 或许他从未参与过陷害太子的事情,一直以来都是淑妃的挑拨之计;或许他从未骗过她,只是很多无奈让他有了不得已的苦衷;或许他根本没有忘记她,那只是他刻意的伪装——或者,是有人逼迫! 晏双飞越想越怕,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那刘姓男子说得不错,这皇城,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155 颓靡 驸马府花园,繁花似锦,趁着夏日开得甚是妖娆。凉亭里,一名俊秀男子静静地坐在石凳之上,淡笑抿茶。映着湖面那清新的莲花,他那眸子透着澄澈的光芒,好似没染过一丝尘世喧暇。 才一会儿工夫,一名身着粉色百褶裙的俏丽女子翩翩而至,站定在离凉亭不到两米处,定定地凝视着亭中之人许久,脸上惊喜的笑颜越来越浓,最后竟激动得不顾及形象,飞奔了过去。 “表嫂,真的是你?!你终于肯来找我了!”梁汐低声嗔怒,却喜不自胜地握住了晏双飞的手。 刚刚侍卫来报,有一位自称是曾经同公主玩过捉迷藏的发小“晏公子”前来拜访,梁汐愣了好一会儿,后来联想到上一次段祈沨来驸马府时,曾经提到过晏双飞已经回来的消息,这才恍然大悟。 “汐儿,近来可好?”晏双飞反握住梁汐的手,目光扫过她依旧红润的脸颊,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也算安了心。 梁汐的婚礼是同梁烜同一天,那日晏双飞心情极差,和司马弋又有过误会,自然没有去参加。六月已至,梁汐和司马弋成婚快有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万幸的是没有波及到他们的生活,梁汐笑得还是这般纯粹而快乐,这也是让晏双飞欣慰的一点。 梁汐如捣蒜般点头,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她将这些天来自己经历的大事小事同晏双飞简单汇报了一番,连喝了几杯茶水,这才安静下来,听着晏双飞同她说着她同梁烜逃离之后的事情。 听闻梁烜很有可能活着,梁汐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毕竟那也是她同父异母的哥哥,骨肉亲情可能会被那些争权夺位的人忽略,却是这个单纯的女孩子心里极其柔软的一片。 “表嫂,没有想到你竟然经历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我若是你,定已经绝望了。表嫂,我真佩服你!”梁汐一边握紧了晏双飞的手,一边表达着她对晏双飞的敬佩,也当是安慰她平安归来。 晏双飞不禁想起她刚刚嫁给段祈沨的时候,这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还给过她一个“下马威”,如今能得到她的“佩服”,还真是不容易。 “汐儿,我今日来,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情,希望你能帮我。”晏双飞再随意扯了几句,便提及了今日前来驸马府的正题。 她必须进宫,进宫和梁烨当面说清楚,问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谋害他的亲哥哥,他为何会不认识自己甚至错认了别人,还有,还有淑妃的死,这背后隐藏的原因,她很想知道。直觉告诉她,这一次如果再不去问他,便再不会有机会了。 ——心里,极其不安。 “表嫂要进宫?”梁汐听闻晏双飞的请求,很是诧异。“如今父皇已经撤销了对你的通缉,而你还是御封的‘云骑夫人’,随时都可以出入皇宫呀!如若你觉得不便,让表哥作陪便是。” 再次听梁汐提起段祈沨,晏双飞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个傻丫头,还以为她的表哥和表嫂关系很好呢。 “我不想劳师动众,也不想大张旗鼓地进去。汐儿,对不起,我现在有很多事情不能同你说,但相信我,今后我一定同你说个明白。你可以带我偷偷进宫吗?我,我想见梁烨。”晏双飞坦诚直言,惹来梁汐略显狐疑的目光,那目光却又随着晏双飞的话慢慢变得柔和起来。 梁汐抿抿唇,思考了一番,像是做了个很大的决定似的,轻叹了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道:“表嫂,虽然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既然你现在不愿意说,我也不会多问。表嫂相信汐儿,才会来找汐儿。表嫂,我会帮你的。” 听着梁汐一字一句真诚的话语,晏双飞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事态紧急,还未来得及等司马弋回来,梁汐便带着乔装为丫鬟的晏双飞进了皇宫。皇宫四处似乎加强了守卫,晏双飞每走一段路,都会碰到巡逻的士兵。若不是梁汐挡在前面,她也不会那般容易蒙混过关。如此架势,看来淑妃之死还真有其事。 兜兜转转,晏双飞终于来到了华阳宫。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心情却是截然不同。 梁汐踏入宫门,院落一排太监宫女忙忙向梁汐行礼问安。她扫了扫这华阳宫,发现内堂的门是紧闭的,忙忙大声问道:“我二皇兄呢?” 管事的太监一脸谄媚的笑容,指了指那紧掩的大门,略带惶恐地说道:“二皇子自今晨起就一直将自己锁在房里,奴才们也不知到底为何……” “那他娶的那个女人呢?”梁汐确实不喜欢那种故作柔弱的女子,如此称呼她的“二嫂”,确实像极了她的风格。 “皇子妃娘娘一大早就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至今未归。”太监唯唯诺诺地答道。 晏双飞讶异,这晏云姗倒是挺知道礼数的,可是,皇后如今气头正弱,而且梁烨和梁烜是势不两立的,她又何必去向皇后问安呢? 正纳闷着,梁汐却牵起了晏双飞的手,往那门上猛地便是一阵乱敲。 “二皇兄,快点开门,我有事要见你!” 房内一片安静,似乎是没有人在里边,也没有任何回应。 梁汐很不服气,又嚷道:“二皇兄,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你!” “二皇兄,你开开门啊!我还带了朋友来见你!” “……” 梁汐叫了很久的门,却始终不见有任何的动静。晏双飞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只好安慰道:“汐儿,没事的,可能他出去了吧,我们明天再过来也行的。” 晏双飞的话音才落,门倏地打开,梁烨一脸憔悴的面容展示在她放大的瞳孔里——梁烨现在那蓬头垢面,毫无生气的样子,用“颓靡”这个词形容,也丝毫不为过。 “你怎么还没走!!!”晏双飞和梁汐还处在一片诧异之中,梁烨却没头没脑地冲着晏双飞大吼道。 晏双飞眼里的诧异被梁烨这样一吼,更加深浓了。梁烨死死地盯着她,她也凝视着他那泛红的眸子,一时间,心骤然疼痛。 (考试结束,每日两更4000+,嘿~) 156 心疼 不待晏双飞反应,她的左手已然被人扼住。 “跟我进来。”梁烨恼怒地斥了一句,便将她拽进了屋子。梁汐的手一松,愣了一愣,却见晏双飞没有任何的反抗,也就默默地看着他们进屋,守在了门外。 晏双飞一进屋,顿时被屋里那一片狼藉给吸引去了目光。厅堂里,随处可见那红褐色的空着或还盛着酒的酒瓶,有些酒瓶已被摔烂,酒水肆意流淌,一片湿漉触目惊心。房内的桌椅不知为何全乱了布置,甚至还有几把椅子已然被踹翻在地,不成原型。 晏双飞愣了好久,这才仰起脸,看向此刻执着她的手的男人。头发散乱,目光无神,还有那下巴处肆虐的胡渣——一夜之间,他怎么就苍老了那么多。 “梁烨,你怎么了?”心没由来地一阵疼痛,晏双飞不禁反握住梁烨的手,担心地问道。 梁烨没有回话,却是用力甩开她的手,侧过脸喝到:“你怎么还没走?!” 晏双飞猛然想起,此刻自己是最真实的女装,他却认出了自己,而且还没有任何的质疑——难道,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是“女扮男装”?! “你认识我?”晏双飞逼近梁烨,凝视着他的眼眸,小心翼翼的问道。 梁烨游离的目光骤然一僵,却又刻意躲闪,不顾及晏双飞的质问,依旧执着于他的那个问题。 “我不是让你们离开的吗?我都不追究那些事情了,你们还要怎样?” 梁烨冷眼反问,晏双飞却也不答,低声道:“淑妃死了。” “……”一听这话,梁烨身子僵在了那里,脸色也更加难看了。他不再逃避晏双飞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的眸子看。 晏双飞一脸严肃,眸子里也写满了认真。都到了这个时刻,她不希望再有任何的逃避和隐瞒。 “很奇怪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件事吗?我不止知道她死了,我甚至知道,谁最有可能杀了她……”晏双飞一字一句,将话说了个明白。梁烨的目光越来越冷,却复杂深邃,让她看不透。 气氛骤然僵持,梁烨一言不发地紧盯着晏双飞的脸,晏双飞想要多问,却奈何碰上他那复杂的目光,心神极为不宁。 良久之后,梁烨的目光终于从晏双飞身上移开,投向那地上散落的酒瓶碎片。“你快走。”他低声说,似乎还带着点乞求的语气。 “梁烨,告诉我,为什么。”晏双飞不甘心地再一次问出声。 “没有为什么。”梁烨总算没有再回避这个问题,却很是敷衍地回答道。 晏双飞的眸子暗了下去,他还是不想同她说,不想同她分享,分担。如果真没出什么事情,如果他没有苦衷,不难受,又何苦将自己弄得这般颓靡。 “梁烨,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把事情和我说清楚,好吗?”晏双飞再一次恳求道。她保证,只要梁烨把事情的经过同她说明白,她一定会原谅他,一定不会再责怪他。 ——谁让她,总是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恨不起来呢。 梁烨突然冷笑出声,目光凛冽地扫过晏双飞略带苍白的脸颊,反问道:“我为何要同你说清楚?我们何曾是真心交往的朋友?” 如同一盆冷水从头顶泼下,晏双飞整个身子都凉到了彻底。她愣愣地凝视着梁烨的眼睛,梁烨丝毫不闪避,眸子里那鄙夷轻蔑的光芒刺痛了晏双飞每一根神经。 何曾,真心交往过。 “你若再不走,万一我反悔了,就算你想走,也走不了了,呵。”梁烨冷笑一声,嘴角勾抹起一丝诡魅的微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身边那小孩是什么身份,他父亲的罪名加上他所犯之事,足够他死好几次了。” 一听到梁烨提起崔明辉父亲的事情,晏双飞心里的火焰又燃烧了起来,她不服气地为明辉争理道:“他父亲的罪名不就是二皇子您安上去的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梁烨的脸色一暗,眼睛不自觉地眨了一眨,似乎有些疼痛。 晏双飞不是故意叫他“二皇子”,也不是故意称呼他为“您”,只是这件事情确实让她很是气愤,这才说出了这般讽刺的话语。 见梁烨再次沉默,脸色也及其难看,晏双飞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她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好声好气地说道:“梁烨,我没有别的意思。既然是过去的事情,我们就不再提了,我只是希望,你能把事情的真相同我说个明白,也当是……” “真相?什么真相?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谈什么‘真相’!”不待晏双飞把话说完,梁烨冷声反问。 “我……”晏双飞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得闷闷噤声,将头撇向另外一边。 梁烨的目光在晏双飞的身上流连,见着她失落的样子,失神片刻。 不知道又沉默了多久,梁烨再次开口道:“你快走。”还是同样的那三个字,此刻声音却分明嘶哑了起来,像是在极力隐忍着内心的情愫。 “我不走,不问清楚,我就不走。”晏双飞固执地回嘴。 “你真是……”梁烨手臂一挥,手掌又握成拳头,慢慢地放了下来。 这个女人,为什么还是这样固执! 晏双飞不再说话,默默地移着步子,将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又开始整理起地上那些酒瓶的碎片。 梁烨默默地看着晏双飞的一举一动,没有制止,也没有再有任何的言辞。直到晏双飞被碎片割到,疼到叫出声的时候,他的身体竟然比思绪还要迅速,一个箭步便走上前,握住了她被割伤的手。 “你去弄这些东西做什么!!!”梁烨大声呵斥,说是生气,不如说是心疼。他掏出一块帕子轻轻为她擦去血渍,又用酒水给她消毒,这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受伤的手指包扎起来。 晏双飞静静地看着梁烨一系列的动作,眼眶不由自主地就红了起来。她不知道现在是何感受,心里各种情绪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唯一最明显的,便是心疼。 她心疼他。 “梁烨,你有苦衷的,对吗?”她试探性地问出声。 157 突变 梁烨的动作猛地一僵,却又立刻恢复如初。他一边包扎,一边淡淡地应道:“没有。” 晏双飞有些恼,怔怔地看着他一直把她的手指包扎完,也没有听到他多一个字的回答。他就这么不想同她说么,还是说他依然记不起她,所以不能完全相信她? “好了,你走吧。”梁烨不多给晏双飞一秒的时间,站起身来便下达了逐客令。 晏双飞还要说话,却听见门外一阵吵闹。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一群侍卫逼近,却被拦在门外。梁汐正厉声同那些人起了争执,虽然听不了个分明,梁烨和晏双飞却默契地对视一眼,梁烨打开了房门,晏双飞则躲到了门后边。 “何人在此喧哗?!”梁烨的脸色骤然冰冷,十足的皇子架子,目光凛冽地扫向来人,定格在那为首的侍卫身上。 “二皇兄,我同他们说你现在在休息,他们就是不听,甚至还要硬闯!真是气死我了!”梁汐气不打一处来,忙忙向梁烨告状。想她堂堂公主,竟然连个侍卫都使唤不了,待会要是那侍卫再不向她低头,她一定要请父皇好好惩治他! 梁烨颔首,却将梁汐拦到一边,看向那一名表情极其不屑的侍卫首领,突然觉得这人很是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二皇子,麻烦你同我们走一趟。”侍卫首领毫不含糊地说道,语气里丝毫没有对皇子的尊敬,反而很是轻蔑。 梁烨极为嘲讽地一笑,耸耸肩道:“你这口气,好像觉得这二皇子是你,而我才是你这种狗奴才似的。” “噗——”梁汐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连她身后的太监宫女们也跟着窃窃偷笑起来。 那侍卫首领顿时大窘,却还是沉住气,一板一眼地说道:“还请二皇子配合我们的工作,不然皇上怪罪下来,二皇子怕是也担待不起。” “父皇?父皇最宠我和二皇兄,就算要召见,也是派人通传,怎么可能让你们这般来势汹汹?”梁汐心有不服,大吼道。 门后的晏双飞也是疑惑重重,她也曾听段祈沨提起过梁烨生母的事情,据说那位“芙妃”是皇上最爱的妃子,而梁烨也是皇上最爱的皇子。正因为如此,梁烨一心想居于宫外,也被梁皇默许。梁皇如此宠爱梁烨,不可能这样扫梁烨的面子,可听那侍卫首领还不留情的口气,似乎背后确实有人撑腰。 ——难道,是淑妃之死败露了?! 晏双飞正处于焦虑之中,却听得梁烨很是爽快地应道:“好,我就同你们走一趟!” “二皇兄……”梁汐有些担心,忙忙却扯他的衣袖。 梁烨冲她淡然一笑,示意她不用担心,又凑近她的耳畔,轻声交代道:“汐儿,马上带她离开。” 似乎是早已经预料到了结局,他不希望自己最狼狈的一面被她看到,更不允许她有一丝一毫被自己牵连的危险。 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眸子里的阴鸷却也骤然闪现。该面对的,始终是要面对的,从他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不会放过他的。 “好,二皇子请——”侍卫首领趾高气扬,说话的语气很是高昂。 晏双飞心里一惊,突然觉得这个声音似曾相识!她顾不得其他,忙忙从门后闪了出来,就要往门外奔去。 “哎——”梁汐一见晏双飞奔了出来,还以为她要做什么傻事,忙忙将她拦住,也不听她解释便再一次将她推进房里,将门紧紧掩上。 晏双飞只扫过一眼,看到的仅仅是梁烨略显单薄的背影,那背影除了淡淡的颓靡,甚至还带着些微的决绝色彩。 ——可是,她却没来及看清楚那名有着让她熟悉的声音的侍卫。 “表嫂,二皇兄不让你跟过去,他说让我带你快点走!”梁汐一本正经地冲着晏双飞说道。 晏双飞有些焦虑,敷衍地笑笑,点了点头。 “那我们快走吧。”梁汐冲着晏双飞一笑,便往门口走去,才走几步,却发现晏双飞没有跟上,转头一看,她愣在原地,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梁汐又好气又好笑地摇了摇头,折了回去,双手叉腰,假意埋怨道:“表嫂,你又在发什么呆呀?二皇兄不会有事的,你就别担心啦!” 说着,梁汐又去牵晏双飞的手,却被她躲开。 晏双飞碰上梁汐略带诧异的目光,诚恳地解释道:“汐儿,对不起,我必须留下,你先回去,好吗?” “可是……”梁汐很不放心,将晏双飞一个人留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而且二皇兄说那句话肯定是有他的道理,她不把表嫂带回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她对谁都不好交代呀。 “汐儿,如果你真的是为表嫂好,就答应表嫂好吗?表嫂也向你保证,一定不会出任何的事情!”晏双飞苦口婆心地“开导”梁汐,立场很是坚定。 梁汐犹豫了很久,终是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再抬头的时候,却是一脸真挚且坚定的模样。“表嫂,汐儿陪你去。” 晏双飞正讶异,却又听梁汐说道:“表嫂,汐儿也很想知道父皇这次劳师动众地找二皇兄过去,到底所为何事。我是公主,很多事情比表嫂更方便去处理。” 说着,梁汐神秘一笑,道了一声“跟我来”,便牵着晏双飞的手,走出了房间。 皇宫深苑,廊道百转千回。梁汐走路的步子很快,这一个个的转角,让晏双飞的头都快晕了。 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晏双飞定睛一看,“御书房”三个金灿灿的大字赫然映入眼底。晏双飞下意识地看向梁汐,见她一脸得意的神情,骤然明白了一切。 原来梁汐是要带自己来偷听皇上同梁烨对话的内容! 晏双飞还未来得及多想,却再一次被梁汐拽着小跑了起来。让她纳闷的是,梁汐走的不是大道,却是绕进了一条小巷,再转了一个弯,一扇由三五个侍卫把守的小门印入眼帘。 “这是御书房的侧门,通进去是另一个房间,不过和正殿只是一帘相隔,我们完全可以听到他们的声音!”梁汐一边走着,一边向晏双飞解释。 “这是父皇给我的令牌,可以随意出入。”说着,梁汐将手中的金牌扬了扬,嘴角也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 晏双飞也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关键时候还真的挺给力的嘛! 158 证据 一帘相隔,却是两个世界。 在金牌的威慑下,守卫的侍卫毕恭毕敬地为梁汐放行,晏双飞同梁汐待在略显阴暗的侧室,主殿各人的声音声声入耳,清晰明了。 “烨儿,你还是不承认吗?”梁皇的声音雍容中带些疲惫,不知为何,近日总是感觉疲乏无力,处理起事情来也是力不从心。 正殿上,梁烨静默站定,一脸淡然地摇了摇头,轻声道:“父皇劳师动众,将儿臣带到此处,怕不是单单问儿臣几句这般简单。有什么证据证人,父皇传上来便是,也好让儿臣开开眼。” 梁皇眉头紧蹙,今日召梁烨前来,原不是他的本意,只是…… “带皇子妃进来。”梁皇沉默半晌,终是开口吩咐道。太监领了命,片刻之后,大门打开,晏云姗翩翩而至。 “儿臣见过父皇,父皇万安。”晏云姗的声音如流水般清婉灵动,任是门帘后边向来不喜欢她的晏双飞,也不由觉得耳中一亮。 梁烨略带讶异地看向晏云姗,却见她碰上自己的目光,丝毫不显慌乱。 难道,她也是其中的一员么?如此的话,那也真是热闹了。 “免礼平身。”梁皇颔首,不自觉地又睇了梁烨几眼。不知道他这个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曾经那般固执地要娶这个女人为妻,到头来,却是被这个女人给反咬一口。 真的是,恨铁不成钢! “姗儿,把你今晨同朕说的,再当着烨儿的面说一次。”梁皇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沉重地吩咐道。 “是。”晏云姗总算是抬起头睇了梁烨一眼,眼神里毫无半点温柔,反倒是多了几分可怜他的色彩。 “昨夜回宫之后,二皇子并未和儿臣圆房,反而面色阴冷地出了寝宫。儿臣跟了出去,才知晓他去了淑妃娘娘的寝宫……之后,之后,儿臣就听说了淑妃娘娘暴毙的事情……” 晏云姗一边说着,一边很是惶恐地偷偷睇着梁皇的脸色,说完之后,又忙忙和梁烨站远了一些,似乎怕同他有任何的牵扯。 梁烨抿嘴,无声浅笑,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 “烨儿,你有何话可说?”梁皇心里自然是偏向梁烨一方,试探性地问道。 “昨夜儿臣在大街遇袭,已无心再理会那‘洞房花烛’,怕影响皇子妃心情,这才自行离开寝宫。之所以突然拜访淑妃娘娘,是因为我同皇子妃的缘分,全是淑妃一手所牵,我自然要去感谢她。” 梁烨不急不缓地说着,没有一丝被拆穿的慌乱或被冤枉的愤懑,连表情里都是淡然的神色。 晏云妍听到梁烨后边的话,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她悄悄地去看梁烨,不料却碰上他讽刺异常的目光,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来他说的没错,梁烨确实已经知道了一切。若不是他们下手及时,鹿死谁手,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再传淑妃贴身婢女雅兰。”梁皇听闻梁烨的解释,心里踏实了不少,又忙忙传来第二个证人。只要梁烨能够自圆其说,无论淑妃是不是他杀害的,他都不会去追究。毕竟,淑妃只是芙妃的一个替代品,而他和芙妃的儿子,远比她重要。 雅兰慢慢地走上大殿,连正眼都不敢看梁皇,站定在殿中央便跪了下去。 “皇上,您可要为淑妃娘娘做主啊——” 雅兰虽然惶恐,声音却不是一般的大。梁皇很是不满地蹙起了眉头,今日早朝,也不知那些大臣是何处得来的消息,纷纷上奏求请查明淑妃之死的真相。淑妃暴毙之事已经被搬上了朝堂,若是他不给个说法,难免太师一党会趁机作乱。岂料他才下令彻查此事,淑妃的丫鬟和二皇子妃均上前指证梁烨,他也是骑虎难下,只得宣召梁烨觐见。 “把你见到的如实说来。”梁皇沉声吩咐道。 雅兰如捣蒜般点头,身子瑟瑟发抖,连声音都带着颤。虽然如此,她的语气却是坚定无比,一字一句均指向了梁烨。 “回皇上,昨夜子时刚过,二皇子前来求见淑妃娘娘。奴婢说淑妃娘娘已然安寝,二皇子却执意要见,说是有急事相商。娘娘屏退左右,同二皇子商议了近一个时辰,才见二皇子面色冰冷地从娘娘的寝宫出来。奴婢见娘娘躺在床上,以为娘娘已然安睡,便没再多问……可是岂料今晨奴婢去叫娘娘起床,却发现……却发现娘娘面容深灰,像是中了剧毒……而且,而且没了呼吸……” 雅兰叙述的过程中,晏云姗一直在睇着梁烨的神色,讽刺的目光洒在他的身上,却讶异地发现他竟然无动于衷——没有惶恐,也没有慌乱,他那神情平静如水,甚至连一分的起伏都没有。 他,就如此沉得住气么。 “烨儿,这……”梁皇显然没有想过雅兰竟然将事情说得如此直白,丝毫不避讳二皇子在场,却见梁烨一脸淡然,又放心了些许。 “父皇,我想,没有人会笨到杀完人什么都不做,还留下这么多显而易见的证据。”梁烨冷笑一声,并未直接为自己辩解,却是在嘲笑着那丫鬟的头脑简单。 雅兰被梁烨这一句堵得无话可说,却又不甘心,只得恨恨地咬牙。 “父皇,姗儿有证据证明二皇子是凶手。”当众人各怀心思沉默起来的时候,晏云姗却突然开口。 她的话引来众人注视的目光,她却显得从容不迫。她慢慢地从身上掏出一封书信状的东西,高举半空,道:“父皇,这是淑妃娘娘同二皇子往来的书信,请父皇过目。” 听闻这话,不仅门帘后的晏双飞和梁汐吃了一惊,就连一直镇定自若的梁烨也有了情绪的起伏。只是,梁烨那神情倒不像是被揭发后的慌乱,更像是一种似笑非笑的嘲讽。 梁皇蹙眉,书信?他从未料想过梁烨和淑妃还有什么瓜葛,难道…… “小安子,把信给朕呈上来。”梁皇低声吩咐道。 一张写满了黑字的浅黄宣纸被梁皇从信封之中抽出,这封信似乎已有一段时日,墨迹干涸,只是内容却字字惊心。 “混账!”当目光扫过整篇书信,梁皇终于怒不可遏,将书信一把拍在桌上,厉声喝道。 159 私通 梁烨眉头一蹙,看向梁皇,见他一脸愤懑,似乎是那封信触及到了他某一不容侵犯的底线。还是头一次,他见父皇冲他发这么大的火。 “梁烨,你还有何话可说!”梁皇猛地将书信往地上一摔,怒不可遏。 在晏云姗似笑非笑的注视之下,梁烨略带狐疑地走向前去,捡起掉落在殿上的书信,慢慢摊开来看。时间分分秒秒地走过,梁烨脸上的神色也越来越阴沉,还带着些许的尴尬和窘迫。 大殿突然陷入一片沉默,帘后的晏双飞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现在就踏入正殿,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让晏双飞最为不解的,便是晏云姗今天的表现。昨日还是她同梁烨的大婚之夜,为何今天却要倒戈相向?还记得那日在情人堤,梁烨张口闭口都是对晏云姗的疼爱和喜欢,昨夜梁烨更是为了晏云姗不惜挟持她作为人质——为何,一夜之间,发生了这样多的变故?! 良久的沉默过后,梁烨总算是开口,发出了轻轻淡淡的声音。 “父皇,这书信既无称谓,又无落款,凭什么认定出自淑妃之手,又凭什么认定是写给我的?”梁烨不得不承认他被这封毫无底细的信给惊到了,信上的内容是赤裸裸的相思之苦,痴心之情。若这真是淑妃同别人的书信往来,这“*后宫”之罪,那人怕是逃脱不了了。 梁皇冷哼一声,全然忘记了殿下那个是自己最心爱的儿子。梁邑这辈子最看重的便是尊严,若是有人连他的女人都敢动,若是他的女人背着他和别人私通,无论那个男人是谁,他都无法原谅——就算是芙妃的儿子,如此大逆不道,也必须得到应有的惩罚! “淑妃的笔迹,难道朕还认不出来么?” 晏云姗一见梁皇对此事深信不疑,忙忙添油加醋地应道:“父皇圣明。这封信是儿臣在二皇子的寝宫所发现,儿臣可以作证,这是淑妃写给二皇子的情信,绝无虚言。” 梁皇微微颔首,却是略带嘲讽地说道:“皇子妃倒是对朕忠心耿耿,就连自己的夫君,也毫不包庇……” 听闻此言,晏云姗一时惶恐,忙忙跪倒在地,为自己申辩。 “父皇,儿臣虽然已经嫁给二皇子,但是他待儿臣冷漠疏离,甚至同淑妃做出那等苟且之事,无论是为儿臣自己,还是为父皇,儿臣都咽不下这口气,这才冒死举发二皇子,还望父皇为儿臣做主!” 梁烨伫在一旁,默不作声,眼睛的余光里,全是晏云姗惶恐却不失理智的机巧应变。 冷漠疏离——那么这近一个月以来,他待她的温柔呵护,又算是什么呢? 原以为她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到头来却是空欢喜一场。若真是造化弄人也就罢了,可是今时今刻他才知道,她的出现竟然也是这个局里的一部分——连她和他之间的情,也仅仅是一颗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 为的,就是这一天。 “梁烨,你好大的胆子!”梁皇哪里在人前受过这等气,如今被人当众揭发自己的女人同自己的儿子的苟且之事,任谁都无法自持,更何况是他这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 梁烨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埋着头,嘴角那一抹淡笑始终没有消散。 “二皇兄和淑妃私通?打死我都不信!”侧殿内,梁汐轻声嘀咕道。 晏双飞无声地点头,虽然梁烨平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没个正经,但也不是个四处“寻花问柳”的人,更不会做出那种有悖伦理之事。更何况,淑妃那种女人,若梁烨真的瞧得上,那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皇上,淑妃娘娘和二皇子确实有过一段感情纠葛,可是后来淑妃娘娘不再被他迷惑,已经决心全心全意侍奉皇上了呀……昨夜定是二皇子贼心再起,想要对淑妃娘娘乱来,淑妃娘娘不忍受辱,这才会,这才会被二皇子所杀啊皇上……”不知是事先串通好了,还是这个机灵的丫头太懂得见风使舵,一听见晏云姗的慷慨陈词,雅兰也为这混乱的局面再添了一把火。 晏双飞在帘后嗤鼻一笑,这还真是讽刺,放着寝宫里那如花似玉的新娘子不要,跑去淑妃的寝宫泡那个“半老徐娘”,梁烨也太有品位了吧。 梁皇此刻正在气头上,被这干人等扇扇风,点点火,火气就更大了。他怒眉指向梁烨,喝道:“梁烨,你还有何话可说?!” 半晌的沉默过后,梁烨终于抬头,眸子里竟然含着些许的笑意。他看向那殿上正一脸愠色的“父皇”,轻声笑道:“儿臣,无话可说。” 呵,就算有,又能如何呢。说是深爱着他的母妃,说是深爱着他这个儿子,到头来,他最爱的,还不是自己。他看重的,还不是自己的地位和尊严。 人啊,可不都是这样自私的么。 “来人啊——将二皇子押入天牢,交由刑部再审!” 梁皇总算没有在气头上下“诛杀令”,只是将梁烨交给刑部再审。梁烨没有丝毫的反抗,却也不受那些侍卫的挟持,长袖一甩,便翩翩离去。 擦身而过,晏云姗仰脸看向梁烨,却碰上他那复杂深邃的目光,不知为何,心里竟然会涌起些许的愧疚。 这一个月里,那些温柔和关怀,也是真心过的吧。 只是,她和他从一开始便是个错误,既然是错误,又何需再去纠缠呢。他没爱过她,她也没爱过他,他和她之间,一方是错认,一方是利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待梁烨被押送离开之后,晏云姗再次跪倒在地,恳求道:“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望父皇答应。” “你说。” “儿臣和二皇子并无夫妻之实,而且二皇子做出那等苟且之事,儿臣实在无法在宫中自持。儿臣求父皇撤销这段婚姻,还儿臣自由。儿臣冒死进言,望父皇大度体谅。” 梁皇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道:“宫里发生这等事,也确实惹人烦忧。你既是无关之人,离开便是。” 晏云姗没想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喜不自胜,忙忙叩头谢恩。 听着晏云姗激动的谢恩声,晏双飞心里也不知是何滋味。她曾以为梁烨和晏云姗是彼此相爱,可是从今日这情形来看,事情远远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 这一个月来,梁烨到底发生了多少的事情,她一定要弄清楚。 160 叛变 三天的时光转瞬而逝,晏双飞待在驸马府,心急如焚却奈何爱莫能助。 这三日来,梁汐去过很多次天牢,却被侍卫无情拦下,说是奉了皇上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梁烨。晏双飞同崔明辉皆在驸马府住下,司马弋知晓了晏双飞的苦衷,也没有将她留在驸马府的事情告诉段祁沨。众人为梁烨被囚之事各处奔波,却不料这三日之后,竟然又发生了一件轰动皇城的大事件。 “姐姐,姐姐,不好了!”晨起之时,晏双飞正在房内吃着早膳,不料还未入口,便听见崔明辉的声音从门外廊道传来。 晏双飞抬起头,见那崔明辉风风火火地踏入房门,她还来不及询问,就听他激动地说起了今日朝堂之上的大事情。 “姐姐,今日早朝之上,太师突然回朝,就淑妃被杀一事大做文章,并要挟皇上处死二皇子,还淑妃一个公道!” 晏双飞握着糕点的手一抖,糕点差点掉落下来。太师回来了,看来那名出城告密的管家已经将一切都告知了他。亲身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去,这一次回朝,季太师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那,皇上如何说?”晏双飞忙忙问道。 “皇上把一切罪责归结到了淑妃身上,说是淑妃*,企图勾引二皇子未遂,这才服毒自杀。太师听后大怒,公然在朝堂起乱,扬言若是皇上不能秉公处理此事,便要废了,废了皇上……”明辉说到后边,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睇了睇晏双飞的神色,悻悻地止了声音。 晏双飞轻声一笑,皇上是说废就能废的么? 只是刚刚想到这点,晏双飞猛然一怔,这才想起如今皇后被幽禁,大将军被囚于天牢之中,朝中大臣同季太师淑妃一党牵连甚多,如今季太师想要谋反,不知那些大臣是何抉择! “那大臣们反应如何?此刻朝廷又是何种状况?”晏双飞心里骤然生急,毕竟此刻梁烨同淑妃一党已然决裂,也不知晓他在朝中是否树立了自己的心腹。若是没有,这一次怕是不好收拾。 崔明辉正要说话,却见梁汐也慌慌张张地小跑了进来,才踏进屋子便握紧了晏双飞手,着急道:“表嫂,不好了,季太师同安王爷在朝堂之上犯上作乱,公然反抗父皇,此刻大队兵马已然包围了皇宫,御林军统领也被季太师收买,不再为父皇所用了!” 晏双飞惊得站起,眉头也紧蹙了起来。 看来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没有想到季太师的党羽竟然还渗入了皇宫内院之中。如今皇宫被围,皇上陷入僵境,稍有不慎便会出大事。这季太师定是很早之前便有谋反之心,此刻不过是借由淑妃之死的名头,来一个名正言顺。 “那皇上的态度如何?”晏双飞此刻更是担心梁烨的安危。梁皇此刻就算答应处死梁烨,恐怕季太师等人也不会善罢甘休。可是,照如今的情况来看,无论如何,梁烨都是凶多吉少。 “父皇不会下旨杀二皇兄,更不会容许他们反了我大梁江山!只是,只是……”梁汐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晏双飞自然知道梁汐担心什么,如今皇后一党势力已去,没有可以与太师一党抗衡的势力。而此刻皇宫已然沦陷在太师的势力之内,说不的好听,皇上怕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 突然,晏双飞眼前一亮,冲梁汐问道:“汐儿,你表哥呢?他是将军,手上握有一定的兵权,我们去找他,他一定会帮忙的!” 段祁沨虽然是无影宫宫主,同朝廷有过冲突矛盾,但是他也是梁国的云骑将军,更是心念百姓苍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谋乱引发百姓们的流离失所和生灵涂炭。 梁汐无助地摇头,泪眼婆娑。“表嫂,谁人都未曾料过太师会突然出现在早朝之上,而驸马和表哥现如今都被困皇宫,无法调遣兵力啊……” 晏双飞一怔,这才转过神来。的确,季太师这一招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要的就是这“措手不及”的效果。 “怎么办,表嫂,父皇会不会被他们废了呀……驸马,驸马会不会有危险……”梁汐此刻已然是六神无主的状态,她紧紧地攥着晏双飞的手,深怕一松开便再也无法握住。 面对眼前这个毫无安全感可言的小女人,晏双飞心猛地一疼,将她揽入怀里,好生安慰道:“汐儿别怕,驸马不会有事的,别怕。” 丞相等人都被困朝堂之上,看来是无法向他们寻求帮助了。为今之计,只能去找吹画他们商议对策,若是能劝得无影宫出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晏双飞忙忙对着崔明辉说道:“小辉,安排一辆马车,马上前往将军府。” “嗯。”崔明辉虽然不知道晏双飞心里如何想,却还是坚定地点点头,奔了出去。 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执起梁汐的手,道:“汐儿,我现在去找我的朋友,你在驸马府待着,千万不能乱跑,知道吗?表嫂答应你,一定还你一个毫发未损的驸马!” 梁汐泪眼迷蒙地看向晏双飞,碰上她坚定且真挚的目光,心里虽然还是不安,却不由得点了点头。 晏双飞交代了小桃几句,要她好生照料着公主,这才走出了房门,往驸马府外走去。 驸马府门口,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空地之上,崔明辉手执缰绳,正一脸凛然地看向匆匆往这边赶来的晏双飞。 “时间紧迫,我们要快一点!”晏双飞一边说着,一边跳上马车。 崔明辉点点头,正要驾马,却见一侍卫模样的人正驾着马风风火火地冲这边跑来。 晏双飞还未进入车内,显然也看到了那名侍卫,忙忙招呼他停下,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这般焦急?” “云,云骑夫人?”那侍卫将马停在马车旁,目光里似乎带着几分惊喜和疑惑。他看了晏双飞几眼,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 见那侍卫竟然认识自己,晏双飞很是疑惑,又问道:“你认识我?” 161 倒戈 侍卫忙忙点头,自我介绍道:“回夫人,末将是段将军麾下的一名士兵,后被召入宫内,在御林军中做事,在宫中有幸见过夫人一面。今日太师于朝堂之上谋反,段将军和驸马特遣末将混出宫来向公主报信。” 侍卫跑得很急,好不容易流畅地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还连咳了数声。 晏双飞狐疑地看了他几眼,见他一脸认真,并没有丝毫的做作,也信了几分,问道:“报信?那你同我说说,如今朝堂之上是如何一番情况?” 侍卫瞅瞅四周,确定无人窃视,这才凑近晏双飞的耳畔,低语了一阵。 晏双飞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眼睛更是慢慢放大,尽是惊恐的颜色。 “什,什么,你说谁,谁来了?”晏双飞深怕是自己错听,丝毫不敢相信刚刚在她耳畔出现的名字。 侍卫一脸认真,再一次在晏双飞的耳畔轻语道:“大皇子执大将军的兵符调出了军队,闯入皇宫之内,已然将太师等叛党擒获,正在大殿之内等候皇上的处决。” 晏双飞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丝毫没有听到梁烜没死的惊讶和喜悦,也没有听到段祁沨安然无恙的宽慰和舒心。 “夫人……”侍卫一直在等晏双飞的吩咐,却见她保持沉默,实在忍不住问出了声。 晏双飞回过神来,冲着那侍卫点点头,道:“你进去禀告公主,让她不要担心,然后马上出来带我进宫。” 皇宫正殿,此刻正是一片肃穆。梁烜的出现,比太师的突然还朝还让人吃惊,更何况,他还带了一大队兵马,排除了重重阻碍,手擒了太师等叛贼。 “季仲,你还有何话可说!”因为梁烜的突然出现,朝堂的局势被逆转,此刻梁皇坐于龙椅之上,正气势汹汹地冲着季仲斥道。 季太师跪倒在地,极为狼狈,却是一脸的不屑,轻声哼道:“成者王,败者寇,你又何需再多说!” “混账,你竟敢用这种态度和父皇说话,来人,掌嘴!”冰冷阴鸷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梁烜唇角一勾,俊美的侧脸上却透着凛冽的威慑。 随着几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季仲的脸上红紫一片,好不狼狈。他冷笑一声,丝毫没有收敛,讽刺道:“大皇子倒是忠心一片,带着通敌叛国的罪名,还敢回来摆出如此大的架子!” “本皇子是否叛国,太师心里最清楚不过了。”梁烜轻声一笑,慢慢地弯下身子,同季仲四目相对,眸子里透着阴鸷的光芒,让季仲不自觉猛地一颤。 季仲还未来得及再说话,却见梁烜倏地又站起身,面向梁皇,铮铮而言。 “父皇,儿臣通敌叛国之罪,实遭人陷害,望父皇明察。” 梁皇忙忙颔首称是。“烜儿此番护驾有功,忠心可鉴,又怎会做叛变之事。过去的误会,父皇定会还你个公道。” 今日若不是梁烜及时出现,这江山早已经易主也说不定。更何况,无论梁烜是否有过叛变之心,此刻兵权在他手中,任是梁皇也不敢同他有所冲突。 “太师及安王爷一党,聚众谋反,立刻将季仲等人押往天牢,三日后处决,诛九族。”梁皇威慑的声音在大殿之上响起,全然没有了刚刚被软禁时候的怯懦和慌张。“其他一干参与人等……” “父皇,儿臣有话要说。”梁皇的处决令还未下达完毕,梁烜却打断了他的话,也不等梁皇应肯,便自我道来。“其他大臣是受了季仲的蛊惑,罪不致死,儿臣为他们求情,望父皇以宽大为本,赦其死罪。” “臣等一时愚昧,望皇上开恩……”众大臣一听梁烜竟然肯为他们求情,忙忙见缝插针地跪倒一片,齐声诵起“吾皇万岁”。 段祁沨久未言语,始终以一个看戏人的身份在一旁静观其变。梁烜淡笑的侧脸让他一时恍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救驾之后还能收买人心,在这一场争斗中,获利最大的便是他了。 梁皇思忖片刻,虽然心有不甘,却还是碍于梁烜的力保,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在籍官员各降一品,罚一年俸禄。” “臣等谢皇上,谢大皇子——”众人虚汗不止,听闻保住了性命,纷纷叩头谢恩。 “朕有些头疼,既然事情已经处理完,就退朝吧。”梁皇揉了揉太阳穴,略带疲惫地说道。 “父皇,儿臣还有事要奏。”梁烜再一次打破了才到来的平静,目光灼灼,一脸严肃。 与此同时,晏双飞的脚步也踏入了正殿之中,只是那一抹白色的身影是背对着她,并未有觉察到她的到来。 他,果然没死。那一抹白色,也果然是他。 “烜儿还有何事啊?”梁皇明显不耐烦,却还是象征性地问道。 梁烜唇角轻勾,双手抱拳,奏请道:“儿臣通敌叛国之事,实遭人陷害,望父皇当机明察,还儿臣一个公道。” 梁皇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又怕涉及到太多的人,忙忙敷衍道:“此事朕定当还你一个公道,只是今日事情过多,不如……” “父皇,儿臣把证人都找来了。”梁烜丝毫不顾及梁皇的颜面,冷声打断他的话,往人群里一扫,便有一人慢慢地走上前来,跪倒在地。 晏双飞定睛一看,心跳竟然不自觉地漏了一拍。 竟然是他。 “臣罪该万死,听信小人收买,嫁祸大皇子,求皇上开恩——”裴兮远才跪倒在地,哀号便从他口中发出。 众大臣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禁蹙起了眉头。晏双飞看向一旁的段祁沨,只见他一脸嘲讽似的笑意,那目光凌厉,似乎看懂了一切。 她,好像也懂了一些…… “你是说,上次你举报太子谋反,是受人收买嫁祸?”梁皇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个“证人”倒戈相向,忙忙问道。 “罪臣该死,是二皇子找到罪臣,说是只要罪臣成功嫁祸太子,就让罪臣加官进爵……罪臣一时糊涂,才铸成大错……劫囚,劫囚之事,也非大将军所为,是二皇子伙同太师一党,故意陷害大将军……罪臣,罪臣该死,求皇上开恩啊……” 162 严惩 裴兮远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的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向一旁淡笑不语的梁烜,又转向高坐朝堂之上的梁皇。 “你,你将事情详细道来!”面对众人注目的压力,梁皇即使再不想将此事放在台面上讲,也是骑虎难下了。 裴兮远连连叩首,将梁烨是如何买通他,让他将伪造的密函放入梁烜的书房之内的过程描述得极为真实详细,又将他受梁烨之命,前往天牢审视梁烜,后故意让太师一党劫走梁烜,并嫁祸大将军的事情徐徐道来。他说得很是认真,言语之中尽是激动的情绪和对受梁烨蛊惑的悔恨之情。 众人听闻这所谓的真相,皆是嘘唏不已。其实梁烜那时已经是东宫太子,完全没有必要通敌叛国,受人诬陷也是众人猜测之中。太子下台,最得利的便是二皇子梁烨,众人更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碍于人证物证俱在,大将军一党也垮下了台,便没有人再为太子说话。如今裴兮远倒戈相向,直指是受二皇子蛊惑嫁害,众大臣也开始为梁烜说起话来。 “皇上,大皇子当时身为太子,完全没有通敌叛国的动机,还望皇上明鉴。”户部尚书首先发话,跪倒在地,为梁烜开脱。 晏双飞瞧着那人有点眼熟,这才想起,原来是李尚书,前太子妃李莺的父亲——也就是梁烜的岳父大人了,怪不得如此热心。 “是啊,皇上,大皇子谦逊得体,礼贤下士,不可能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大皇子忠心为国,拼死保驾,其赤子之心日月可鉴啊!” “如今真相大白,求皇上还大皇子一个清白!” 众大臣皆群起为梁烜开脱,纷纷跪倒在地,其中不乏刚刚梁烜救下的一干人等。大殿之上,跪倒在地者已居于多数,多者均是见风使舵,向梁烜示好。 段丞相一直保持着沉默,他身侧的司马尚书、段祁沨和司马弋也是一脸淡然地站定在大殿之上,丝毫不为众臣的反应所影响。 “这……”梁皇心里自然不想如此草率地定案,更何况如今不利的还是他最为疼爱的儿子。可是见众人施压,梁皇又不可就此搁浅此事,目光扫过大殿,终是定格在了段丞相的身上,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忙忙问道:“段丞相如何看待此事啊?” 段正祥早已料过皇上会将此事推到他身上,也没有过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事还有诸多疑点,老臣建议让刑部容后再审……” 梁皇喜爱芙妃,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爱屋及乌地疼爱二皇子梁烨,也是众所周知。然而段正祥却并不是想要满足皇上的心意,倒是真觉得此事并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还有很多的蹊跷之处。 段祁沨上前一步,沉声附和道:“皇上,微臣赞成段丞相所言。” “微臣亦是。”司马尚书父子也站出来说道。 梁皇心中大喜,正要顺着他们的意思将案情推迟,却又听梁烜冷声说道:“父皇,儿臣蒙冤流落在外吃尽苦头,舅舅也被关在牢内受苦多日,父皇就这般打发儿臣么?” “这……”梁皇被梁烜这句话堵得说不出话来。 殿内大臣又开始低头窃窃私语,没过多久的,便又听那李尚书厉声奏请道:“皇上,大皇子忠心为国,皇上若不能此刻还大皇子一个公道,老臣也无颜再在这殿上待下去了!“ “是啊,皇上,二皇子不仅同淑妃私通,同太师一党勾结,差点犯下大错,不想竟然还为了皇位陷害自己的亲哥哥,如此大逆不道,请皇上予以严惩!” “求皇上严惩二皇子!” 只要有一个人牵头,就必定会有那么多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人。 那时那日,梁烜被陷于不忠不义的情境的时候,他们也是这般求皇上严惩梁烜的吧。 晏双飞轻笑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失望。 目光轻轻淡淡地扫过殿上众人,相比其他人的激动和愤慨,独独是段祁沨,一脸的淡然。她知道,他明白了一切,正如她也懂了一切一样。 事已至此,还能说些什么呢。 “大将军到——”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呼,殿上再次恢复到了一片沉静。众人纷纷转头,往殿门看来。那一抹白色的身影也侧过了身子,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晏双飞,却没有再移开。 碰上那久违的目光,晏双飞没有避开,反而笑着回应。四目相对,只是梁烜的目光,倒是显得心虚了。 “老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大将军由殿门进入,身边跟着一名侍卫,晏双飞再眼熟不过。 那名侍卫护送沈绍广进入大殿的时候,同晏双飞擦身而过,目光也是一怔。 呵,谁又能想到,再次见面这样之快,又是这样意料之外。 侍卫刻意避开晏双飞的目光,低头同沈绍广进入殿中,跪倒在地。梁皇没了平日的架子,竟然不惜屈尊走下殿来,扶起沈绍广,沉声感慨道:“大将军受苦了。” “皇上无碍,老臣就放心了。”沈绍广一脸忠挚,让人动容。 趁此机会,梁皇对着众大臣道:“大皇子平安归来,大将军的冤屈也得以洗白,今夜揽霞殿设宴,朕要为大皇子庆功!”言罢,梁皇又看向梁烜,道:“烜儿啊,你母后可是对你相当挂心,你快同大将军去看看你母后吧。” “这……”众大臣面面相觑,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梁烜唇角一勾,视线已然从晏双飞身上收回。他自然明白,事情不能急于一时,不然狗急跳墙,也是常有之事。 “父皇圣明,儿臣这就带舅舅去见母后。” 见梁烜不再执意追究那通敌叛国之事,众人也就顺着这个台阶,纷纷对梁烜的归来贺喜了几句。 裴兮远被押了下去,作为此案最为关键的证人,怕是今后会同梁烨公堂对证。只是晏双飞瞧着他那一脸无畏的神色,也不知是该“敬佩”他,还是该觉得好笑。 众臣一个接一个散去,段祁沨转身,同司马弋走了几步,这才发现了在殿门旁的一个角落边上的晏双飞。 163 回家 段正祥等人自然也瞅见了晏双飞,皆是相视一眼,便迎了上去。尤其是段正祥,见到这位久未露面的儿媳妇,心情自然是激动非常。 “飞儿,爹总算是见着你了,身体如何了?”段正祥站定在晏双飞面前,一脸慈祥。 上次皇上颁布诏书昭告天下,云骑夫人实遭人陷害,被人挟持,前不久才脱离魔爪。段正祥和段夫人一直很想前往将军府看望晏双飞,却被段祁沨以晏双飞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他们的探望。所以今日在殿上见到晏双飞,段正祥除了惊讶之外,更多的是欣喜。 晏双飞勉强挤出几丝笑颜,朝着段丞相和司马尚书行了一个万福礼,轻声问候道:“飞儿见过爹爹,见过司马尚书。” “快快请起。”段正祥一见晏双飞一身疲惫的样子,忙忙扶起她,嗔怒道,“飞儿,你身子骨差,又受了重伤,不用行此大礼。” 晏双飞有着一瞬间的诧异,却立刻回过神来。看来,段丞相还不知道她同段祁沨吵架之事,还以为她是受伤在将军府休养,这才没去探望他们。 “爹爹恕罪,飞儿这阵子身体疲弱,一直未有回府探望爹娘,让爹娘挂心了。”晏双飞礼貌地解释,不希望她和段祁沨的冷战影响到老人的心情。她不愿让段丞相和段夫人伤心,毕竟,他们都那样疼爱她,胜过她在这里的“亲生父母”。 段正祥点点头,宽慰地笑了笑,又撇过头去,看向一脸淡漠的段祁沨,斥道:“沨儿,还不过好生照料着飞儿。” 段祁沨抬头,往这边看来,正巧碰上晏双飞看他的目光。四目相对,心潮澎湃,却不知是何滋味。 “沨儿!”段正祥见段祁沨一动不动,顿时眉头一皱,冲着他喝道。 段祁沨低眉,勾了勾唇角,还是默默地走了过去,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并没有亲密地抱住晏双飞的肩膀,反而很是客气地冲她一笑,然后看向段丞相,神色略带感伤。 “爹,她……” “沨哥,我没事了。”晏双飞打断段祁沨的话,主动走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胳膊。 段祁沨一时恍惚,下意识地抬眸朝着晏双飞看去,却碰上她一脸无害的微笑。 “爹,咱们回家吧。”还未待段祁沨缓过神来,晏双飞却将目光移到段丞相身上,再次开口说道。 段正祥满意地点头应允,便同司马尚书有说有笑地出了殿门。 司马弋似笑非笑地凑上前来,眼睛紧盯着晏双飞握在段祁沨胳膊上的手指,道:“嫂子,你这么快就原谅师兄啦?我都还替你抱不平呢。” 听着司马弋的玩笑话,段祁沨心里却很是烦闷。哪壶不开提哪壶,他真不该交这么个“损友”。 果不其然,司马弋话音刚落,晏双飞的手边立刻放了下来。她十指紧扣,有着些许的局促,却还是故作自然地解释道:“刚,刚刚,我只是不想让爹误会罢了……” “哦。”段祁沨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见着她微微泛红的脸蛋,突然有种想要上前捏一捏的冲动。 晏双飞最讨厌听别人说“哦”字,明显就是在敷衍。她心情烦闷,瞪了那地板一眼,也不管那二人,径直往殿外走去。 “哎,嫂子——”司马弋忙忙唤道,晏双飞却像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司马弋笑了笑,拍了拍段祁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教育道:“女人嘛,就是用来哄的。把握机会呀师兄,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段祁沨给了司马弋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便也丢下他,往着晏双飞离开的方向奔去。 司马弋只是笑,静静地看着那二人一前一后的背影,心里却是欣慰不已。 好事多磨,还好无论经历了多少坎坷,他们还是可以走在一起——师父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晏双飞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明明同自己说好,不会再和那个男人有任何瓜葛的。刚刚她也只是在“做戏”而已,干嘛又要为了他的一句敷衍而伤心呢!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急,那个人却始终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段祁沨,段祁沨,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若即若离。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喜欢,你就勇敢地走过来告诉我;不喜欢,你就不要再给我任何的希望了,好不好! 晏双飞的步子登时停住,段祁沨一时没有缓过来,差点撞在她的身上。 转身,抬头,熟悉的轮廓印入眼底。 “你跟着我干嘛?”晏双飞没好气地质问道。 段祁沨一愣,目光很是心虚地从她身上移开,飘向不知道是东西南北哪个方向。 “不是说,回家吗……” “……”晏双飞怔了怔,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他。这个男人,绝对是有妖术,不然为什么她越看他的眸子,就会觉得自己沦陷得越深呢。 发觉到晏双飞一直紧盯着自己,段祁沨的目光也慢慢地移了回来,对上晏双飞炽热的注视。 段祁沨这一“勇敢面对”,却又让晏双飞打起了退堂鼓。她慌忙将头撇了过去,为刚刚自己的一时失神羞愤不已。 “呵呵。”段祁沨忍不住轻笑出声,看着晏双飞那窘迫的样子,轻描淡写地说道:“刚刚你不是说要回家吗,如果你不去,爹娘那边,我怎么交代。” “哦。”晏双飞想也没多想,直接应道。 段祁沨蹙眉,哦,是什么意思? “只是不想让爹娘难过,你不要误会。”晏双飞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又向这个男人服软,嘴硬地辩解道。 听到晏双飞这句话,段祁沨总算是明白她是答应了。掩饰住内心跃起的激动心情,段祁沨唇角轻轻勾了勾,也是死要面子地说道:“不会。” “哼……”晏双飞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白了段祁沨一眼,也不管他,径直往前走去。 晏双飞的背影越来越远,段祁沨却始终停留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那一抹清秀的颜色。 为什么明明下定决心,不再束缚她,再见面的时候,又会不由自主地想要把她留在身边? 段祁沨轻笑一声,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听着身后的脚步声渐渐传入耳中,晏双飞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 就这一次,回家交代完一切之后,她就和他划清界线。 嗯,就这一次。 164 香火 丞相府,东苑内室。 段祁沨默默地品着茶,偶尔抬头看了看在一旁托腮发呆的女人一眼,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品茶。 如此循环。 “将军,老夫人说夜深了,请将军和夫人快就寝吧。”一名丫鬟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不敢打破房里很是尴尬的沉默,却无奈受到老夫人的吩咐,只得硬着头皮说道。 晏双飞终于缓过神来,看向那名脸上还挂着淡淡暧昧的丫鬟,一时语塞。 段祁沨点点头,打发了那丫鬟下去。他放下茶杯,慢慢地走近晏双飞,却被晏双飞猛然喝住。 “你!你要干什么?!” 碰上晏双飞惊愕的目光,段祁沨一时气急,突然莫名地火大。他冷冷地扫了晏双飞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绕过她,直接脱了鞋袜,就躺上了床。 晏双飞恨不得揍自己一拳,她到底在干嘛?刚刚那反应,连她自己都无不鄙视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她真的是糗到家了。都怪今晚的家宴,好端端的吃饭,结果生出那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弄得她现在一惊一乍的。 …… “老爷,你瞧瞧,咱们家的媳妇啊,个个都是这么标致!”圆桌旁,热热闹闹地围坐着六个人,自然是丞相一家。段夫人一边为段丞相夹着菜,一边瞅着一旁默默地吃着饭的晏双飞和沈南绫,忍不住夸奖道。 段丞相一脸赞叹的笑容,连连点头,对这两个儿媳妇也是相当满意。 相比段祁沨一脸淡漠,段祁泠倒是显得激动得多。他端起酒杯,同着沈南绫对视一眼,便将酒杯递到晏双飞身前,道:“嫂嫂,你平安归来,弟弟敬你一杯。” “嫂嫂,南绫也敬你一杯。”说着,沈南绫也站起身来,同着段祁泠一同举杯。 晏双飞有些受宠若惊,无论如何,在这些人的心目中,还是将她当自家人看待的。想到这里,晏双飞就是一阵感动,忙忙起身,客气地应了几句,也祝贺他们新婚大喜,这才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忽略段祁沨一如既往的扑克脸不计,饭桌上正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突然,沈南绫脸色一白,急忙捂住唇,撇过身子,忍不住干呕起来。 “南绫,怎么了?”段祁泠一见沈南绫脸色有变,忙忙放下了筷子,扶住她的肩膀,担心地问道。 见着段祁泠亲密非常的举动,晏双飞心里又是赞赏又是羡慕,她偷偷地睇了一眼段祁沨,却发现他此刻也正在看她,一时间僵了脸色,忙忙将脸撇去一边。 “南绫,怎么,不舒服吗?”段夫人也担心地问出声。 沈南绫摇了摇头,脸色却略显苍白憔悴。她挤出一丝笑意,正想说话,却又觉着一阵闷堵,忍不住又干呕起来。 段祁泠此刻已经是满脸担忧的神色,他紧紧地抱住了沈南绫的肩膀,不住地询问道:“是吃错东西了吗?怎会如此不适?” 沈南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将头靠在段祁泠的怀里,又睇了段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段夫人先是一怔,后来见着沈南绫略带羞涩的神情,突然明白了一切,不禁大呼道:“南绫,你可是有喜了?” 段夫人的话音刚落,就连一直淡定自若的段祁沨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沈南绫抿抿唇,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想是因为羞涩,这才红了脸蛋。 “大夫说,已经有一个多月了……” 算算日子,段祁泠成婚那天,正好是梁烜被陷害入狱的那天。如今大婚之日过去已经快有两个月,沈南绫怀孕一个月,也是自然。 “哎呀,老爷,你听到了没?南绫怀孕了!我们快要有孙子了啊!”段夫人激动地冲着段丞相大喊,喜不自胜。 段丞相也是一脸喜悦,连连点头。 “南绫,你,你是说,我就要,就要当爹了?”段祁泠不敢置信,又惊又喜。 沈南绫咬了咬唇瓣,含笑着眨了眨眼睛,算是默许。 “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得到沈南绫的承认,段祁泠忍不住将沈南绫的身子抱了起来,在地上转起了圈。 “泠儿,快点把南绫放下来,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段夫人心细,忙忙扯住段祁泠的胳膊,制止道。 段祁泠恍然大悟,忙忙放下沈南绫,激动的神色中还夹杂着淡淡的愧疚,暗暗地责怪刚刚自己的喜不自胜。 见着这欣喜的一家人,晏双飞也不得不被这样温馨幸福的气氛打动了。她静静地看着一脸幸福的段祁泠和沈南绫,祝福之余,却有了丝丝的伤感。 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目光移向了段祁沨那边,却正好碰上他往她这边看来。四目相对,心情,骤然复杂。 “南绫,你都有身孕了,以后可不要再饮酒了!”段丞相久未言语,见着众人慢慢平静下来,认真地交代道。 沈南绫点头应允,略带抱歉地说道:“爹爹教训的是,只是今夜见着嫂嫂回家,心情激动,这才饮了一杯。南绫日后会好生注意的。” “嗯,可得好生留意啊!这可是我们段家的血脉,容不得丝毫闪失!”段夫人连连附和道。 众人又陷入了一片喜悦之中,良久之后,段夫人才注意到一旁默不吭声的段祁沨和晏双飞二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埋怨道:“沨儿啊,你和飞儿可得努力啊,你看看你这做兄长的,还让弟弟抢了先!” “……”段祁沨同晏双飞对视一眼,非常默契地微笑,点头,继续吃饭。 …… 段夫人是执行派的代表,饭桌上才说要段祁沨“努力”,这个晚上就悉心帮他们安排起来。东苑的屋子里,布置焕然一新,连床被都换了一床新的,摸上去很是舒坦。屋子里的灯光微暗,香料静静燃烧,勾起一片旖旎的气氛。 “将军,老夫人说夜深了,请将军和夫人快就寝吧……” 丫鬟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晏双飞偷偷地睇了那床榻一眼,见那段祁沨睡得很是心安理得,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古人对这“香火”问题,好像都很看重。段祁沨心里的压力,怕也不小吧? (亲,下一章有料了哦~但是木有看到评论,心里有点凉,呜呜) 165 迷香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胡思乱想,晏双飞极为淡定地动了动胳膊,往屋外走去。惹不起,她还躲得起,反正这里有不仅仅只有这一间房,她还怕找不到地方睡觉么。 晏双飞的步子定格在了门槛之处,她伸手握住门柄,很是随意地一拉,登时一愣——神马情况?外面上锁了?! 真不知是该觉得生气还是该觉得好笑,晏双飞无奈地摇摇头,转过身去。 段祁沨并没有睡着,听着门边的动静,不由自主地就将头撇了过来,正好碰上晏双飞一脸无奈的神情。 “要不,你睡这里。”段祁沨起身,还未穿鞋,动作却被晏双飞喝住。 “别——” 晏双飞的声音有点尖锐,连她自己感觉有被这类似于泼妇骂街的音调刺激到。她尴尬地笑笑,在桌子旁坐下,很是认真地解释道:“上次不是说好了吗,一个月一个月地轮流来。头一个月,是你睡书桌,后来搬进了将军府,你又常在清风楼里过夜……其实,算一算,这个月该是你睡床了。” 听着晏双飞有条有理的分析,段祁沨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涌起了阵阵的温馨和感动。她记得这样清楚,是不是代表从一开始她就关注着他们的生活? 房间里有点闷热,晏双飞正想起身去开窗,刚刚站起,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身子晃了晃,差点跌倒在地。 段祁沨心一紧,忙忙起身奔了过去,下意识地握紧了她的胳膊问道:“你怎么了?” 晏双飞的眼神有点迷蒙,她睁了睁眼,侧过脸看向段祁沨。在微弱的烛光下,段祁沨那俊美的轮廓越发的冷峻迷人,带着一种神秘却让人流连的气息。 “没,没事……”晏双飞有点窘,忙忙甩开段祁沨的手,目光也从他那张像是有着某种魔力的脸上移开。 刚刚她是怎么了,竟然有种想要将脸贴过去亲他的冲动。怎么会这样,为什么有这样明显的冲动…… 段祁沨狐疑地看了晏双飞几眼,却不知为何,自己的身体也有了奇怪的反应,好像有一团火在身体里燃烧,嘶吼肆虐。 “啊——”晏双飞往窗户边上走了几步,又是一个趔趄,双腿一软,便跌倒在了地上。 段祁沨摇摇头,努力保持清醒的状态,走过去将她横抱而起,往床榻边走去。 “唔……”一声微弱的嘤咛从晏双飞的口中吟出,这一个类似于*的声音,不仅让段祁沨愣在了那里,连晏双飞都被自己吓到了。 晏双飞却来不及细想自己为何会发出那样的声音,胳膊已然缠上了段祁沨的脖子。她定定地注视着段祁沨那双深邃的眸子,竟然不知不觉之间,就好像沦陷了一般,再也移不开。 “沨哥,你真好看。” 久未听过的称呼再一次从眼前这个女人的口中传出,段祁沨有种霎时的失神,却在那一瞬间碰到了床沿。 这么快,就到了啊。 他无奈地笑笑,将怀中之人轻轻置于床榻之上,手才刚刚从她的腰间移开,却被她紧紧握住。 好烫! 段祁沨才感觉到晏双飞身子的不对劲,便对上了她那炽热的目光。 月色旖旎,灯光朦胧,眼中之人面容红润,眼若水晶,唇角勾着一抹似纯净似邪魅的微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又像是在诱惑着什么。 “沨哥,不要走……”类似于乞求的声音从晏双飞的口中发出,她一边说着,一边紧紧地握住了段祁沨的手,慢慢地将他拉近自己,直到他的脸完完全全地在自己眼前放大,这才满足地笑了起来。 “沨哥,你真好看。” 又是这样一句毫无逻辑可言的赞美,段祁沨却不像刚刚那般云淡风轻,身体里的火焰似乎又热烈了一倍,就连那平日里冷峻的眸子,也开始泛起了炽热的光芒。 “沨哥,抱我……”晏双飞忍不住,主动弓起身子,用手环上了段祁沨的腰身,紧紧地抱住,将头埋进了他的怀里。 段祁沨顺势反抱住她,慢慢地在床榻上躺下。怀中之人的面容渐渐再次浮现在眼前,吹弹可破的脸颊泛着红润的光彩,像是晶莹剔透的水晶苹果一般,让人忍不住想要啃咬。 “呵呵……”娇笑声毫无预兆地从晏双飞的口中发出,她的意识渐渐朦胧,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莫名其妙地,就笑出了声。 笑声并没有让段祁沨觉得欣喜,反而把他从神游之中唤醒了过来。他猛地起身,在床榻上坐起,目光射到了桌上那燃烧着的香料上。 是催情香! 难不成是他的母亲为了促成他们的“好事”,不惜“出此下策”?可是照他对他母亲的了解,就算是再想要孙子,也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更何况,他母亲又不知道他同晏双飞“不和”的事情。 脑海中突然闪过刚刚那个丫鬟的身影,段祁沨猛然一惊,难怪他看着那丫鬟有种莫名的熟悉,又有种莫名的陌生——吹画,定是吹画乔装的无疑! 没想到他堂堂无影宫宫主,竟然被他的属下给蒙骗了过去,还中了她的招,弄得如此狼狈不堪! 好你个吹画,竟然敢对我用迷香,我…… 段祁沨还来不及表达对吹画的愤懑,腰间又缠上了一双纤纤素手。他错愕地低头看去,那交缠的十指纤长白皙,手臂还泛着浅浅的粉色,无不让他心潮澎湃。 “沨……”一声低吟从身后女子的口中微微发出,段祁沨的身子猛地一颤,竟然舍不得将那靠上来的人推开。 “沨,好热,好热……”晏双飞此刻已然陷入了极为朦胧的状态,只顾着身体的不适,一边在段祁沨身上摩擦着,一边胡乱地扯起了自己的衣服。 段祁沨虽然背对着她,却能听到那衣服一件一件褪去的声音。终于,段祁沨忍不住调转头过去,一把抓住她正在扯着那肚兜的手,喝道:“不要脱了!” 晏双飞被这一声猛喝吓得够呛,她的动作一滞,眼里满是惊恐。 段祁沨的眼眶微微泛红,气息声也慢慢地变得粗缓。两个人彼此注视,竟然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大家都不评论的,呜呜~) 168 苦衷 “七七,我没有。” 段祁沨低沉却真挚的声音传入晏双飞的耳中,她仰起脸,定定地凝视他闪着亮光的黑眸,还未开口,又听到他认真地解释道:“七七,那是紫云。” 瞳孔骤然放大,晏双飞愣在那儿,不知该如何表达此刻的愕然。 原来,是紫云啊。 段祁沨搂紧了怀里那个错愕异常的女人,下颚不断在她的额上婆娑,连唇角都禁不住抹上了笑意。这个小醋坛子,若是他不把事情同她说个明白,指不定她会气到什么时候呢。 “你还记得,自那次红雪出事之后,紫云就告假回家了吗?”段祁沨不急不缓地问道。 晏双飞虽然非常不想理会这个可恶的男人,却还是没骨气地点点头,出卖了她此刻非常想要听他解释的心思。 她还记得当时是琪儿同她说的这个消息,那个晚上正巧是段祁沨在清风楼处理朝廷围剿无影宫之事,她还好心好意地给他熬了一碗红枣枸杞羹过去。 ——好像,就是那一次,她还被他抱在了怀里吧…… “呵呵……”莫名的笑声打断了段祁沨的话,他低眸瞅了瞅晏双飞,她却将脸埋得更深了。 “看什么看,快点说你的!”晏双飞极为不满地嗔道。 段祁沨又好气又好笑,刚刚不知道是谁突然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紫云和段铭一样,也是无影宫的司主,同吹画和行书不同的是,他们自从以现在的身份跟在我身边开始,基本上不同无影宫有来往。” 晏双飞暗笑,这她可早就猜到了,吹画也帮她证实过。 “皇上突然下令围剿无影宫,我不得不出面反击,又碍于身份,不能经常出入宫内外,只得派紫云两处联络。” “那青楼不会是你开的吧?”晏双飞下意识地问出声。 “以前不是。”段祁沨沉声应道。 “……”晏双飞保持缄默。以前不是,那就代表现在是。哎,真的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座青楼啊,说买就买,这里边有多少美女啊,若是段祁沨真有“寻花问柳”的心思,她岂不是亏大了。 晏双飞突然想到了那个名为“琦妍”的青楼女子,她当时还在为忆萱得宠吃飞醋呢,若是知道这流连居其实是归忆萱管的,可不得气死。 “坑爹啊!”想到这里,晏双飞不由得为她那位“老相好”感慨了一声。 “嗯,什么?”段祁沨好奇问道。 “没什么,说你爹很厉害,有你这么个有钱有势的孩子。”晏双飞面不改色地解释道,“继续说吧。” “……”段祁沨闷闷地睇了她一眼,心里总觉得别扭。 紫云领命之后,便以“忆萱”这一青楼女子的身份待在流连居,说是一名卖艺不卖身的头牌花魁,其实是流连居真正的老板。深夜之时,她往来于无影宫和流连居之间,并招募了无影宫散布在皇城的宫众,在流连居密议,商讨应对策略。待到段祁沨以听曲为由来到流连居时,再将江湖中的最新情况汇报于他,并请示他的意思。 “那你和她商量无影宫的事情,干嘛,干嘛要……”晏双飞一回想起那次在门缝里瞅见的情景,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不知道,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那么喜欢他,那么在乎他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自己不是在吃醋又是什么呢? “那日我听见廊道传来的脚步声,以为是朝廷那边派来监视我的人,才会同紫云演了那么一出戏。”段祁沨老实交代。当时听段铭回报,刚刚在门外偷看的是晏双飞,他也大吃一惊。如果知道是她,他决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虽然那个时候,他以为她是喜欢梁烜的。 “那,那到底……到底……”晏双飞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她其实是想问,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把她抱在怀里,那个动作像极了亲吻——那么,到底是真的亲到了,还是单纯地只是“借位”呢? 段祁沨低头睇她,见她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不禁哑然失笑。 “没有,自始至终,我只亲过你一个女人。” “谁稀罕被你亲了。”晏双飞挑眉,口是心非地装出不屑的口气。 段祁沨只是笑,也不再答话,手臂的力气又用大了几分。 二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房间里只听得到屋外黄鹂那依旧欢快的鸣叫,一排排音符绕梁跳跃,久久不肯散开。 “七七啊……”良久的沉默过后,段祁沨忍不住开口,提及了上次那一件让晏双飞伤心的事情。 如果他不说,吹画他们也会告诉她的。让吹画那古灵精把事情描述得面目全非,还不如主动承认“错误“呢。 “上一次,我绝非是故意利用你……只是,只是……” “沨哥……”晏双飞伸手,轻轻贴在段祁沨的唇瓣之上,制止他继续往下说。碰上段祁沨不解的目光,晏双飞勾唇一笑,眨了眨眼睛,道:“沨哥,我明白的。” “你……”段祁沨还是怕她多想,一把抓过她的手,认真地解释道:“我从未想过要利用你,只是皇命难违,又未料碰上那武班行刺,而你又突然出现……” “沨哥,你不用解释,我都明白了。”晏双飞心一疼,只得将头再一次紧埋在他的胸口。 若说当初误会他利用她,到现在这一刻,她也大致能够知晓他的苦衷。段祁沨根本不知道她认识洪升武班的人,更不会意料到她会为他们出头,又怎么会是对她“蓄谋利用”呢。 她一直以为她的追缉令被撤销,是梁烨所为,后来联系起事情前后,才懂得这才是段祁沨接受皇命的原因——他不希望她一直蒙冤受辱,他是想借机求皇上撤销对她的通缉。 他的苦心,她若再不明白,怎配陪在他的身边。 “沨哥,对不起……”晏双飞小声抽泣,是对自己的憎恶和失望。亏她还说深爱着这个男人,却在关键的时候,没有选择相信他。 “傻七七。”段祁沨不禁低喃,轻轻抚摸她的发丝,冷峻的脸上蔓延起欣慰的笑容。 原来自己的心意被心爱之人理解、接受,是这样开心且幸福的事情。 169 阴影 听着那一声亲昵的“傻七七”,晏双飞心里除了感动还是感动。有这样一个男人,为你默默地操心、付出了那么多,那么久,却从未因为被误会而埋怨过你,也从未想过要你如何回报。 这样的男人,让她如何能放得下。 “沨哥,以后我们不要再吵架,不要再冷战了好吗……”好多次,她想这样躲在他的怀里,向他撒娇。不管这样是不是很“丢脸”,是不是很“没面子”,是不是很“低声下气”,在他的怀里,她只想做一个小女人,感受他的疼爱和关心,就算让她放下姿态也没关系。 “嗯。”段祁沨轻声答应,语气却坚定无比。 嘴角终于勾起了一个幅度,晏双飞醒了醒鼻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呵呵,好傻哦……” 段祁沨挑眉,一本正经地应道:“是你傻。” “哼。”晏双飞轻哼一声,男人都是这样死爱面子的么?承认他也会偶尔犯傻,真的就这么难?可是,他这个样子,却让她没由来地觉得很可爱,很喜欢。 “沨哥,真想一辈子窝在你的怀里,暖暖的,很舒服。”晏双飞咧着笑,又在段祁沨的怀里蹭了蹭,满是得意。 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段祁沨却没有回应,倒是沉默了起来。 “沨哥?”晏双飞觉察出一丝不对劲,下意识地唤出口。 不知道是她敏感,想得太多,还是事实如此。在她的印象里,每一次同段祈沨好好地处在一起,只要她一提起“一辈子”或者“永远”之类的词语,段祈沨都会没由来的沉默。 ——甚至,还不惜立刻撤走他的怀抱,把她一个人丢下。 果然,段祁沨的身子微微地动了动,似乎想要下床去。晏双飞这一次哪里还会给他机会,牢牢地将他的腰身束缚住,皱起了眉头反抗道:“沨哥,你又是这样!我不许你走了!” 段祁沨的动作一僵,错愕地看向晏双飞,碰上她炽热坚定的目光,一时失神。 “沨哥,你告诉我,为什么每一次你都是这样若即若离?你爱我,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承诺?”晏双飞赌气似的质问,语气里却尽是温柔。她再不会质疑他对她的心意,但是这一次,她想让他把他心里一直压抑着的那个秘密告诉她。无论是怎样可怕的现实,她都愿意陪他一起面对。 良久的沉默过后,段祁沨无奈叹气,手臂却下意识地圈紧了晏双飞的脖子。他苦笑一阵,缓缓道:“七七,你还记得我们成婚那夜,你对我说的那句话吗?你说,我不是你的命定良人……” 晏双飞一阵错愕,难不成他对这句话一直耿耿于怀,所以才不同她亲近?可是,她现在已经决心不再理会那所谓的“天命”了,如果连自己的幸福都没有勇气追求,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其实你那句话,又何尝不是我想说的呢。我不可能是你的命定良人,又有什么资格去束缚你的人生……”苦涩在段祁沨的嘴角蔓延,也刺痛了晏双飞的心。 晏双飞想要辩解,却又听段祁沨说起了他曾经的故事。 “两年前,我曾有过一门亲事,可是新娘却因我而无辜暴毙……我是个不祥之人,做我的女人,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说着,段祁沨冷笑一声,说不出是对自己的嘲笑,还是不服那所谓的“天命”。 这两年来,他以为他可以淡忘那些事情,可是每一次听着晏双飞憧憬他们的未来,那一抹白布掩盖的阴影便会出现他的眼前。 挥之不去。 他害怕,害怕有一天他怀里的这个人也会,也会…… “沨哥,不许胡说,你这样优秀,怎么可能是不祥之人。”晏双飞拥紧了他的腰身,嘟着嘴,不服气地替他反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那位小姐的暴毙,怎么就是你的原因呢……傻瓜,我不许你胡思乱想。” 段祁沨的眼眶渐渐泛起了红色,他又何尝不希望那是自己的胡思乱想呢。可是,师父的话依然萦绕在耳旁,那是天命,他违抗不了。 “沨哥,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会因你而死,我也要和你在一起。”晏双飞一急,心直口快地就把心里的话给说了出来。 “胡说!”段祁沨被那一个“死”字生生刺激到了,他低喝一声,手也握成了拳头,猛地在晏双飞的后脑勺一敲。 这个女人,净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来。他怎么可能允许她因他而死,他不会让她死,不会让她离他而去,绝不会。 “唔,你也知道我是胡说,所以刚刚是谁在胡思乱想呀?!”晏双飞眨巴着眼睛,一脸得逞的笑容。 段祁沨一怔,竟然被眼前这个女人的伶牙俐齿堵得说不出话来。 “好痛呢……”晏双飞抓住机会,毫不客气地撒起娇来。 怀里的女人再一次蹭来蹭去,段祁沨却努力压抑住身体的叫嚣,捧起她的脸,一本正经地说道:“七七,我没有在开玩笑。” 段祁沨坚定严肃的神情让晏双飞尤为心疼,她收起笑容,默默地点了点头,等待他的下文。 “七七,我不想眼睁睁看你因为我……你懂吗?” 带着茧子的手指在晏双飞的脸上轻轻婆娑,刺疼了她那颗敏感的心。晏双飞连连点头,目光却固执地锁定在段祁沨那张带着忧伤的脸上。 “七七,沨此生能够与你相知相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的,不敢奢求。” “七七,如若同你厮守的代价,是害你无辜离世,我宁愿放你离开……” “七七,师父说,能陪伴我一生的人,不存在这个世上。这是天命,我违抗不了……” “七七……” 师父说,能陪伴我一生的人,不存在这个世上。这是天命,我违抗不了…… 晏双飞猛然一惊,瞳孔骤然放大。段祁沨的话被晏双飞突如其来的惊诧打断,她那闪烁的眸子里是浓浓的震惊,甚至还夹杂着莫名的光彩。 ——他看不出是怎样的情愫,可是不知为何,他的心跳,也莫名地加快了速度…… 170 天命 “段祁沨,你把你刚刚那句话再说一遍。”晏双飞从惊诧之中清醒过来,一脸严肃,用极为认真的口吻说道。 虽然不知道晏双飞为何会如此追究那句话,段祁沨还是一字一句地重复道:“这是天命,我违抗不了。” “不是不是,是还要前面那句!”晏双飞急得握紧了段祁沨的手臂,身子虽然还被他抱在怀里,却一个劲地乱蹭起来。 强忍住身体里又在叫嚣的火焰,段祁沨生生地咽了咽口水,皱着眉头回应道:“师父说,能陪伴我一生的人,不存在于这个世上。” “对,就是这句,就是,就是这一句……”晏双飞低声呢喃,像是在同段祁沨说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看着晏双飞的眸子渐渐泛红,段祁沨又是讶异,又是惊疑。他捧起她的脸,深深凝视,虽然没有开口询问,眼神里却流露着想要听她解释的心意。 晏双飞不知该如何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竟然说,师父告诉他,能陪伴他一生的人,不存在这个世上——而他,就是被这句话所牵绊,被这所谓的“天命”所束缚,怕牵连她受累,才不敢给她承诺,不敢许她未来。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她晏双飞偏偏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 命中注定吗? “七七,别怕……”段祁沨见晏双飞一脸复杂的神色,以为她是被那个消息震恐才会如此,忙忙再一次抱紧了她,轻声安慰。 红热的脸颊再一次贴上了他结实有力的胸膛,听着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晏双飞感觉这一切都如此的真实。 这一切,都是真的。 “沨哥,你相信吗?”没头没脑地,晏双飞问出这样一句话。 段祁沨误解了她的意思,苦笑一声,道:“我本也不信,只是曲小姐的猝死,不得不让我质疑,这所谓的天命,或许是真的存在。” “我不是说这个。”晏双飞摇头,把头从段祁沨的怀里挪开,盯住了他的眸子。“沨哥,你相信吗,我,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我,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段祁沨愣住,抚摸发丝的动作也僵在了那里,手指动弹不得。 早料到段祁沨的惊讶,晏双飞也不顾及这些,继续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道:“沨哥,我不是原来的‘晏双飞’,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你眼前的这个人都不是原来的‘晏双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世上的‘晏双飞’,应该算是我的‘前世’,我同她长得一模一样,但是我活在千年之后,你,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段祁沨的脸色沉郁了一片,目光却依旧深邃复杂,他不说话,晏双飞也看不懂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 晏双飞咬唇,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太直白,结果吓到了他?心里正忐忑不安,后脑勺却又被他按住,紧紧地将她按进了他的怀里。 “唔……”晏双飞被这莫名的禁锢弄得迷糊,皱着眉头想要挣脱他的怀抱,无奈力气太小,无济于事。 “七七。”段祁沨略带嘶哑的声音打断了晏双飞的挣扎,她停下了小动作,静静地听着他的下文。 “七七,我知道,你只是不希望我有负罪感……” “段祁沨!!!”一声猛喝毫不客气地将段祁沨的话打断。段祁沨一时错愕,让晏双飞从他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晏双飞气鼓鼓地瞪大了眼睛,眼神里却尽是不容置喙的严肃和认真。她侧躺着面对段祁沨,紧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地说道:“段祁沨,我没有再和你开玩笑,我,晏双飞,不是这个世上的女人!” “……”段祁沨噤声,错愕的神情里却多了几分特殊的光彩。 “段祁沨,不要再同我提什么负罪感不负罪感的。你有听说过二十一世纪和inte吗?你有见到过满大街的汽车公车自行车吗?你有感受过坐在飞机上飞来飞去的感觉吗?如果没有,你就必须承认——我没有在说谎,我晏双飞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 一阵劈头盖脸的破口大骂,晏双飞总算是发泄了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要知道,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她从来没有同别人分享过自己以前的生活,如今好不容易提及,却得不到他的相信,怎一个“挫败感”了得! 良久之后,晏双飞还在大口地喘气,段祁沨也总算从刚刚那绕梁的余音中回过了神来。他咽了咽口水,生平第一次这般不镇定地小心翼翼地试探性问道: “你说的,都是……真的?” 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侧躺着,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嗯!” “七七——”出乎晏双飞意料,段祁沨一把将她拥进了怀中,紧紧地搂住她的腰身,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 “唔,唔……你,你干嘛……”晏双飞皱眉,反抗道。 “太好了,七七,太好了——”段祁沨此刻陷入了极端的喜悦之中,哪里还顾及到怀中之人姿势的痛苦之处。 难怪师父会让他娶她,难怪他会不由自主地爱上她,难怪无论经历了什么,他和她还是会走到一起。 临南知府二女,晏双飞,八字相合。 回想起那一封简单却字字珠玑的书信,段祁沨这才明白师父的苦心。这是命中注定的姻缘,却必须由两个人互相经营,才能牢牢把握住那“缘分”。 ——他段祁沨,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相信“天命”。 听着那一声由衷而来的“太好了”,晏双飞的心里如饮蜜般甘甜。他信了她,也信了他们的爱情。或许,她早就该明白了,早在听云无涯师父说完那一番话之后,她就该明白了。 ……你同沨儿的缘分,也如同可遇而不可求的风,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如同聚而又散的云。你同沨儿能不能‘终成眷属’,还要看你们自己啊…… 师父,我们终于懂了你的苦心,所谓“缘分”,那般深奥,却也如此简单。 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好看幅度,晏双飞忍不住轻笑出声。 是啊,她早该明白了。不过还好,现在明白,不算晚。 171 甜蜜 晏双飞甜滋滋地享受着这个拥抱,勾着笑容的嘴角恨不得翘到眉毛边上去。突然,她的脖颈处一凉,似乎有冰凉的液体滴落,沿着她的脖子蔓延至后背。 “沨哥……”晏双飞心一疼,忙忙挣脱开他的怀抱。果不其然,段祁沨的眼眶泛着红色,脸上的还余有眼泪滑过的痕迹。 他竟然哭了。 像是心猛地被一重物所击,绝非“震撼”两个字可以形容,至少,她除了感动,还有心疼。从来没有一个男人为她哭过,若说明辉是因为失去亲人的痛苦,才会在她面前落下泪来,那么段祁沨,是真真正正地因为她,因为爱她,喜极而泣。 “呵,没事,开心得。”段祁沨伸手拭泪,却被晏双飞一把抓住。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地触上他略显狼狈的轮廓,唇角一抿,差点也掉下泪来。 这样一个可以为她落泪的男人,她发誓,这一辈子,绝不再负他。 房内一片温情,房外却开始有了琐碎的声音。晏双飞的动作一僵,同段祁沨默契地循声看去,阳光将吹画等人的影子在房门上拉长,那身影随着声音的起伏而移动,似乎是有了争吵。 “你滚开,找人也得挑个时间吧,不许进!”吹画一脸严肃地冲着段铭吼道。 段铭蹙眉,右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若到了必要的时刻,他还真会不顾同门情谊同她拼斗一场。 “画儿,别闹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必须马上见到将军。”段铭再次陈述自己的观点,企图以事态的严重性打动这个固执的女人。 “我管你什么重要的事情!事情再大也大不过咱家七七和宫主的大事!你给我滚一边儿去,别吵到了他们!”吹画极为理直气壮地喝道。 要知道,她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时机,偷偷地给她那个慢半拍的宫主和口是心非的七七制造机会。昨晚的迷香计划相当有条不紊地进行完毕,也算是取得了具有里程碑性质的阶段性胜利。今天晨起,宫主连早朝都没去,一直等到七七醒来,然后两个人还一直在房内温存着,这迹象多好啊!这样好的氛围,她吹画怎么可能让段铭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给破坏掉呢!决不允许! “吹画,我同你说认真的,你若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段铭气急,正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吹画的心思,比那海里的头发还要让人难以捉摸! “谁怕谁啊,有本事我们出去打!”吹画誓死捍卫宫主和“宫主夫人”的甜蜜领地,直到开战还不忘转移阵地,以免吵到了房内的两人。 吹画的嗓门一向很大,更何况屋里那般安静,屋外的吵闹声自然入了段祁沨二人的耳中。 “我出去看看。”段祁沨轻声说着,起身穿好了衣物,便往门口走去,颀长的身段和那带着俊逸的背影让晏双飞不由得又花痴地多看了几眼。 房门被突然拉开,段祁沨冷峻的面容展现在了段铭面前。 段铭一见段祁沨出现,面露喜色,收起剑便立刻迎了上去。吹画眼疾手快,拿剑一挡,喝道:“站住,还没分个胜负呢,就想临阵脱逃?!” “画儿,别闹了。”段祁沨冷声打断,吹画讶异地回头,碰上段祁沨责备的目光,心虚一阵,却强作自然地咧开嘴道:“哎呀,宫主你醒了,我还怕段铭吵着你呢……” 段祁沨白了吹画一眼,丢给她一个“我待会再同你算昨晚的账”的表情,便朝着段铭走去。 吹画嗤鼻,真不知道今天早上谁那么开心赖着不去上早朝呢,若不是她,他能抱得美人归吗?唉,过河拆桥,世态炎凉啊! “将军……”段铭走上前去,附在段祁沨耳边低语了一阵,段祁沨的神色慢慢变得严峻。吹画了无兴趣地随意看了看他们几眼,却被他们严峻的神色所感染,也没了打趣的心思,逐渐进入了警戒状态。 待段铭说完,段祁沨轻轻点了点头,道:“你去备车,我马上出来。” “是。”段铭领命,点头退了下去。 “宫主宫主,那我呢?”吹画凑了过去,笑嘻嘻地讨好问道。紫云现在有其他的身份,平日里不好露面,她自然得为宫主分担一些才是。更何况,她还真怕宫主会因为她的“胆大包天”而责罚她,虽然事情的结果是好的,但那个过程总归是……所以,戴罪立功是绝对不会错滴! 段祁沨瞥了她一眼,冷冷地丢下俩字,便甩袖进了屋子。 “面壁。” “……”吹画嘴角抽搐着紧盯着那背影消失的方向,恨不得狠狠地抽自己一巴掌——热脸贴了冷屁股,人生的污点啊污点…… 房间里,暧昧的味道并没有散去,晏双飞用被子紧紧地将自己裹住,只露出一个头,像是一条虫子似的,在床上懒懒地蠕动。 段祁沨踏入房门,将门紧掩,撇过头便看到了晏双飞的小动作,不禁哑然失笑。“你在做什么?” 晏双飞一惊,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个透。她忙忙将头遮住,躲进了被窝里。 段祁沨含笑走近,在床边坐下,用力地将被子一扯,晏双飞那红扑扑的脸蛋再一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刚刚像条虫子似的,在做什么呢?” “什,什么虫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晏双飞嘟嘴,脸上写满了“不认账”。 段祁沨没有深究,隔着被褥将她的身子搂住,下颚自然而然地抵住了她的头,笑道:“是不是身子有些不适?今天好好在家休息,嗯?” “什,什么不适,我哪有不适!”晏双飞的脸红得更彻底了。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么多呢,他为什么知道了还一定要说出来呢。平日里见他话没几句的样子,为什么这个时候就偏偏要多嘴呢。 “傻女人。”段祁沨无声地笑了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七七,朝中出了一些事情,我同段铭去看看,你在家好生待着,有什么需要找吹画就是。” “嗯,你不用担心我,娘和南绫不也在家嘛,你快点去吧。”晏双飞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忙不迭地点头催促。 “嗯。”段祁沨应了一声,才站起来,又俯下身子,在晏双飞的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撤去了严肃的神情,露出了舒心的微笑。 以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来亲吻是这样的甜蜜。 172 密信 段祁沨进宫之后,晏双飞一直赖在床上休息,连午膳都没有吃。直到傍晚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才将晏双飞才朦胧的睡梦中拽回了现实。 “七七,七七,开门呀!”吹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晏双飞这才反应过来,为了避免被人打扰,她将门反锁了,外面的人自然进来不了。 晏双飞起身穿好衣物,身子还有着些许的酸疼,好在休息了一天,走起路来并不吃力。 门被轻轻地打开,吹画蹙眉撅嘴的样子映入晏双飞略显朦胧的眼眶。 “怎么了,画儿?”晏双飞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吹画身后还跟着一个牢卫打扮的人,面孔却很是陌生。 吹画的动作比思维快了一步,将晏双飞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急嚷道:“七七,他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见你,说是,说是……” 话未说完,吹画的神情就哀伤了一片,低了低眸子,没再说下去。 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在晏双飞的心里蔓延,她冲着吹画点点头,目光再一次定格在了那名牢卫的身上。 牢卫哆嗦着手,将手中的一封书信递到晏双飞的面前,眼睛都不敢正视,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 “云,云骑夫人,这是二皇子让卑职给您的……” 晏双飞心生疑惑,接过信来,急急地拆开,白纸黑字,却头一次让她觉得如此触目惊心。 一行行的字迹清晰俊逸,跃然于眼底,却在一字一句地敲击着她的心。 随着目光的不断移动,晏双飞的呼吸越来越沉,心跳却越来越快。内心极为复杂的感觉让她觉得头脑浑浊发热,恨不得此刻跳入一片汪洋,让自己沉静一会。 “这,这是他什么时候给你的?”晏双飞仔仔细细地将每一个字读完,手中的书信却在读完的瞬间被她揉成了一团。她咬紧了牙,好不容易挤出这样几个字来。 牢卫低声应道:“信是二皇子今晨写的,卑职交班之后,便带了出来,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有劳你了。”晏双飞生生地咽了咽口水,沉声谢道。 牢卫忙忙摇头,不由自主地对上了晏双飞的视线。“夫人严重了,二皇子待卑职有恩,卑职自当报答。” 晏双飞被那牢卫泛红的眼眶感触,他的脸上似乎还余留着隐约的泪痕,许是刚刚哭过。 “二皇子,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心里很害怕听到他的回答,晏双飞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牢卫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 “夫人,卑职,卑职求您了,您快去天牢见见二皇子吧……卑职怕,怕您要是去晚了,就,就见不着了……”牢卫突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话语激动非常,声泪俱下。 被揉成一团的书信被晏双飞紧紧地攥在手中,她加大了力气,想要发泄内心那复杂的情绪,却发现似乎无济于事。 “七七……”吹画也红了眼眶,双手抱住晏双飞紧握的拳头。 晏双飞睇了吹画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牢卫。看来,在她安心休息的这一天里,发生了太多极不平静的事情。 段祁沨知道了,吹画知道了,连牢卫也知道了。 只有她,不知道。还好,他们告诉了她。 “带我去天牢。” ———————————————————————————————— 这是晏双飞第三次来天牢,前两次是探望梁烜,这一次则是探望梁烨。 也真是讽刺,他们皇家建造的天牢,结果关的却是皇家自己的人。为了权势和地位,连自己的手足都可以陷害杀戮,这样的皇室,只能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在那牢卫的帮助下,晏双飞总算是顺利地进了天牢。梁烨被关在最里边的那一间牢房,正巧就是上次梁烜待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晏双飞上次来探望梁烜,觉得他在天牢里受了太多的苦,可是今日一见梁烨的模样,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严刑拷打”。 看着眼前那个披头散发,全身狼藉的人,晏双飞真的无法将他和那日在飘香楼里清秀俊逸的翩翩公子联系起来。梁烨似乎是在睡觉,静静地躺在杂草堆上,裸露出来的手臂满是伤痕,有暗红色的疤,也有还未干涸的血迹。再仔细看去,他的手指似乎无法并拢,红黑一片,晏双飞无法想像那是因为受了怎样的酷刑。 “梁烨,你给我起来。”晏双飞走进牢房,在他的身边跪下,轻轻地推了推那个睡得很沉的男人。 梁烨的身子轻轻动了动,眼睛很是吃力地睁开,当晏双飞模糊的轮廓渐渐映入他的眼底之时,梁烨猛然清醒了过来。 “七七……”他开口轻唤,却猛地止口。 晏双飞哑然失笑,无奈地撇撇嘴,故作轻松地说道:“那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好了。” 梁烨一听晏双飞这话,才意识到晏双飞已经知晓了一切,只得摇了摇头,自嘲地笑道:“你还是来了……” “我当然要来,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问你,怎么可能不来。”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应道,目光却不自觉地从梁烨脸上移开。那一脸的伤痕和狼狈,让她不忍注视。 梁烨苦笑不语。那些事情,她又何苦问个明白呢。就这样放任无奈,彼此遗忘,不是很好吗。 “梁烨,你同我解释解释,这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晏双飞扬了扬手中那皱巴巴的信纸,嚷道。“什么叫‘如今你已无利用价值,我也潦倒入狱再无反击之力,今后各不相干,望好自为之’?” 梁烨语塞,这是他写给她的话,就是希望她不要再执着地追问事情的经过,就当做一切如同她所看到的那般简单——他对她只是利用,再无其他,放她和崔明辉走,也是为了各不相欠。 他只是不希望她再刨根问底,她为何还是这样执着呢?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见梁烨沉默不语,晏双飞也不再卖关子,径直地问出了她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梁烨的眉头一蹙,带着裂痕的唇微微张开,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173 迷局 “说呀,一个大男人,这样婆婆妈妈做什么!”晏双飞撅起嘴,虽然那张满是伤痕的脸映得她眼睛生疼,却还是装出一口很是随意的语气,怕自己的伤感也会影响到眼前那个最爱面子的男人的情绪。 梁烨依旧没有回答,倒是挑起了新的话题。 “你同段将军,现在处得可好?” 被梁烨这样一问,无疑是“倒打一耙”,晏双飞闪躲过梁烨的目光,敷衍地应道:“还好啦,你快点同我说说你的事情吧。” “咳、咳!”梁烨的脸色很不好,似乎身子有些不适,猛地咳了几声。晏双飞敏感地瞪大了眼睛,唯恐梁烨会突然倒下,却见他耸耸肩,努力憋出一丝笑意,冲着她安慰道:“无碍的。” 接着,梁烨又点点头,一句“那便好”,似乎是在回应刚刚晏双飞的那句话。 气氛变得僵硬起来,晏双飞无论怎样问,梁烨也不同她分享她不在的那段时间,在他身上所的故事。晏双飞知道他心里或许还存着愧疚,也没再逼他,皱了皱眉头,问起了淑妃的死因。 “那你可以告诉我,淑妃……真的是你杀的吗?”小心翼翼地问出口,晏双飞的目光定格在了梁烨的眼眸之上,不想错过每一个细节。 梁烨的目光没有任何的闪烁,他轻笑一声,坚定地应道:“是。” “为什么?”晏双飞几乎是下意识地这样问道。“你们不是盟友吗?为什么你会突然置她于死地?” “就是因为她,我,才会忘记你。”梁烨的声音很小,很沉,晏双飞却听了个分明。目光中的诧异越来越浓,晏双飞更加想要知道她不在的日子里,梁烨到底经历了什么。可是就当她要忍不住再次问出口的时候,梁烨却做出了一个“停”的手势,止住了晏双飞的话。 “我多么希望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这样,我至少有脸面来面对你。” 听着梁烨满是愧疚的话语,晏双飞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她低下了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略带感伤地感慨道:“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你若是不设计陷害梁烜,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虽然她承认,她一直以来都把他当做她的“蓝颜知己”,一直以来都恨不起他,甚至现在还尤为同情他、理解他甚至是想要救他——可是不可忘记的是,他曾经犯下的那些罪错,真真实实地存在她的心里。他,甚至和淑妃一起结盟,想要置她于死地不是吗?! “我没有。”梁烨冷笑一声,似乎早已经猜到过晏双飞会这样说,没有一丝的诧异,只是冷笑。 “没有?”晏双飞不明白他是在指什么,突然回想起刚刚自己所说的那句话——他说他没有?他没有陷害梁烜吗? 正当晏双飞疑惑不解的时候,梁烨突然换了一副冰冷的神色,定定地凝视着她,眸子里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和认真。 “七七,我不管你如何想我,又是如何看待梁烜,我想要告诉你的是——出事之后,我问过淑妃,她和她父亲从未买通过裴兮远设计陷害梁烜;她以为那是我的计谋,也只是在父皇面前煽风点火,想要助我一臂之力而已——可是我,也从未做过这陷害这一事。” 梁烨的话如同惊天闷雷,狠狠地震撼到了晏双飞。回忆如潮涌般在她的脑海里翻腾着,各种声音,各种面孔,交织缠绕——她,似乎,总算是全明白了。 ……害他?什么意思…… ……七七,你在说什么,什么“假的”,什么“骗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同我说清楚好不好…… ……我是有这样的动机,但是我没有做过…… 当时,梁烨同她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为何就没有相信他呢。她总是说他骗她、利用她、故意接近她,可是为什么就听不到他的解释呢? 为什么她就忘了,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也有这样的动机——那个人,才是真正的骗她,利用她,甚至,故意接近她。 记忆碎片拼在一起,脑海里浮现的是那院落里想要置段祁沨和云无涯于死地,却又舍身救她的那个乌龙黑衣人,还有那夜色中那蔓延着冰冷气息的身影,为了她却狠心杀死自己手下的神秘人。 慢慢地,镜头转换,定格在了临南的大街之上,那一抹让她异常熟悉的白色身影,还有突然拉住她质问,阻止她前行的那名青年——再接着,便是大殿之上,那一些带着诧异和心虚的眼神。 原来,这一切,都是有联系的。 她,都懂了,都明白了。 她明白了梁烜为何会被“陷害”,又是被谁陷害。她明白了大将军为何会落入监牢,兵符却出现在了梁烜手上。她明白了裴兮远到底是受了何人的“指使”,却又突然“倒戈”。 这一切,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局,很悲惨的是——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局外人,她倒是成了最好的见证者和,推动者。 “七七,你不必信我,反正,我已经不值得你再相信了。”看着晏双飞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梁烨以为自己又说错了话,只得自嘲地笑了笑,打破了这片僵局。 “我信。”晏双飞启口,轻声应道。 梁烨才刚刚低下的头又猛地抬起,脸上那欣喜的神情,刺得晏双飞心疼。 ——或许,他一直以来都那样渴望她的信任,可是,她却满心地自以为他对不起她,从未给过他分毫的信心。 “梁烨,我……”晏双飞收起脸上那复杂的神色,却还来不及多说一个字,便见着梁烨的眉头猛地一蹙,手紧捂住唇口,便是一阵重咳。 “怎,怎么了?”晏双飞大惊,忙忙扯过梁烨的手,这一看,震惊得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唇瓣。 黑血,又是黑血,为什么总是让她遇到这样的情况,为什么每一次都是她亲眼目睹! “怎么回事?!”晏双飞握紧了梁烨的手,梁烨的身子却突然一软,跌倒在了草堆之上。 174 诀别 眼看着汩汩黑色的血液从梁烨的口里不断地涌出,晏双飞心里万分焦急,却只能跪在一旁,什么事情都不能做。 “咳、咳!”梁烨又一次重咳了几声,猛地吐了一大口毒血,总算缓了过来。只是他的脸色惨白,五官也因为腹中疼痛而扭曲,极为狰狞。 “你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情?谁下的毒?”看着梁烨此刻痛苦非常的神情,就算晏双飞再傻再笨,也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难怪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梁烨死气沉沉地躺在草堆上——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中毒了吗?所以才索性躺下,等着毒发? 因为她的到来,他又死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忍着身体里的剧痛,同她说了这么久,直到再也撑不住…… 梁烨,你怎么就这样固执,这样傻。 “呵,能在死前见你一面,倒也值得了。”梁烨支撑起疲痛的身子,呼吸沉重而艰难,却努力憋出一丝笑意。 晏双飞的鼻子一酸,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傻瓜,你这个大傻瓜!既然想见我,为什么不早一点把话说清楚,为什么到了最后的时刻还要瞒着我!既然想见我,为什么还要写那一封莫名其妙的书信,为什么要同我划清界线,为什么连知道真相的权利都不给我!!!” 听着晏双飞近乎咆哮的声音,梁烨心里的疼痛似乎又加重了几分,又似乎愈合了好多。他的手慢慢抚上晏双飞的脸颊,才触到那冰凉的一片,他的嘴角又忍不住轻轻咧开,流出黑红的液体。 “梁烨……”晏双飞的心猛地一颤,忙忙掏出腰间的丝帕,颤抖着手为他拭去嘴角的血渍。“梁烨,来,起来,我带你去找大夫。宫里那么多御医,他们一定能够治好你的。” 说着,晏双飞便起身去扶他,手臂却被梁烨扼住。梁烨身上带伤,又中了剧毒,可是力气却还是那样大,紧紧地禁锢着晏双飞的手腕,目光也是坚定地定格在晏双飞的眼眸之上。 四目相对,朦胧着泪光,却看得分外清晰。 “七七,来不及了,你陪着我,好吗?” “谁说来不及,怎么可能来不及,我给你找天下最好的大夫,我一定让他医好你!”晏双飞用力甩手,无奈梁烨的力气太大,她只挣扎了几下,便没了力气,身子一软,再一次跪倒在地。 一滴温热的泪珠从梁烨的眼角滑下,他慢慢地松开了扼住晏双飞手腕的手,将晏双飞的身子拥进怀里。 “七七,真的,我已经,很满足了……” “你这个傻瓜,大傻瓜……”晏双飞忍不住心疼地嗔怨,泪水如潮涌一般在脸上横行肆虐。她将头埋进梁烨的胸口,那破烂的衣衫上,潮闷的味道很是刺鼻,其中还参杂着血的恶臭。 恍惚之间,晏双飞似乎又一次看到,一名俊逸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紫色长袍,眯着那一双如同月牙一般皎洁明亮的眼睛,冲她邪魅地笑着。还有他腰间那一块无暇的玉佩,映着淡淡的阳光,泛着熠熠的光彩。 梁烨,你向来那样爱干净,那样俊美出尘。 “七七,能死在你的怀里,真好。”梁烨的手臂用大了力气,紧紧地将晏双飞抱在怀里,生怕一松手,怀里的人便会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再回来。 晏双飞紧咬着牙关,不料却猛地一颤,啃到了那柔弱的唇瓣。丝丝鲜血的腥味充斥在整个口腔之内,她轻轻启口,泪水却也趁机混入其中,咸味蔓延。 “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些事情,你不许死……”晏双飞哽咽,却一字一句说得尤为清晰。“梁烨,我,不,许,你,死。” 梁烨苦笑。“死,或许是一件好事……七七,我真的,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面对你,该如何忘记那些我忘记了你的日子,那些我做错的事情……” “那你就给我好好活下来!你活下来,才能补偿我!才能补偿你犯下的错!”晏双飞气急,忍不住狠狠地在梁烨的背上敲击,却惹得他再次重咳起来。 “梁烨,走,我们去找大夫,你不能死,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许死听到没!”晏双飞手忙脚乱地抱住他的肩膀,顺势就要将他拉起,梁烨却再一次反握住她的手臂,将她生生地拽住。 “七七,别闹,我累了。”说着,梁烨咧开嘴,冲着晏双飞惨淡地一笑,一排整齐牙齿露了出来,却都带着黑色的血渍。狼狈,不堪。 “傻子,你这个大傻子!!!”晏双飞嘶吼一声,跪倒在地,头重重地垂下,埋在了梁烨的胸口。 “嘘,别吵,让我休息一下。”梁烨的手缓缓地抚上晏双飞的发丝,轻轻婆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眼睛微微张开,却透着亮光。“你呀,从第一次见面就吵吵闹闹的,总是停不下来……” “以前想着,有你在身边也挺好,不烦不闷的,虽然你,确实是吵了一点……” “你运气不好,没碰上我发达的时候,呵呵……算了,段祁沨那小子也算不错,跟着他,我也算是放心了……” “这一次,我是真的累了……所以七七,你不许再吵了,知道吗?以前都是我让着你,这一次,你听我的,好吗?” 晏双飞止不住哭泣,泪水早已经将梁烨破烂不堪的衣服打湿,渗到了那满是伤痕的胸膛之上。 “七七啊,我梁烨这辈子,最开心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可是,可是……”说着,梁烨的身子微微一动,眸子里的亮光阴鸷了不少,却又多了几分落寞。 “可是,我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没有让七七当上我的皇后……七七,对不起……” 痛哭声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晏双飞错愕地将头抬起,被泪水打湿的目光定格在了梁烨满是落寞的脸上。 “七七,我知道,你想做皇后……是梁烨无能,不能帮你实现这个愿望。” 梁烨带着歉意的话一字一句,说得异样认真。 这一刻,晏双飞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命运如此爱开玩笑,她实在不知道,这样的玩笑,她还能承受几次。 175 殒逝 梁烨说着说着,目光就暗了下去,他的嘴角却始终挂着一抹笑容。晏双飞宁肯看他如平常那般,笑得邪魅不羁,虽然有些欠扁,却好过此刻的落寞和忧伤。 “我现在都记起来了,所以,你不用觉得惊讶……”梁烨强忍着身体里撕裂般疼痛,尽量让自己的话说得清楚连贯。 晏双飞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凝视着他那狼狈的面容里夹杂的本不该有的愧疚。 是在“情人堤”的时候吗?是在那个时候,她太口直心快,说出了那样一句话? ……你要是做了皇帝,我就从了你…… 还是在客栈里,她醉得一塌糊涂,朦朦胧胧中不小心吐露了心里的声音? ……可是,可是你是太子啊,我是注定要嫁给你的…… 只是可笑的是,她醒来之后,却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仔细回想,似乎是有那么一点模糊的印象。所以,她是不是还说过——我还要做皇后,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好不好? 而梁烨当时说的是,“好”。 “是因为我吗?”犹豫了很久,晏双飞终于低下了头,湿润的眸子紧盯着手中那带些的丝帕。她害怕听到问题的答案,但是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梁烨很是舒心地笑了,他捋着晏双飞的发丝,舍不得抽开,目光也在她那一头青丝上流连。 “七七想要,我就会努力去争取——只是,呵,让七七笑话了……” “就算让你放弃你所憧憬的闲云野鹤的生活,却夺那充满血腥的天下,你也这样毫不犹豫吗?!”晏双飞激动地从他怀里挣脱,连退数步,右手高高扬起,指着梁烨的脸。“你怎么就这么傻!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女人的一句话,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就去做!你怎么就这么傻呢!!!” 梁烨咧嘴,好不容易勾出一丝笑容。刚刚抚摸晏双飞发丝的手僵在半空中许久,终于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满是伤痕的五指分开着,微微颤抖。 “七七,你看,你又吵了。” 鼻子猛地一酸,晏双飞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对比起刚刚的小声哭泣,突如其来的哭喊声引来了附近的牢卫。为梁烨送信的牢卫好说歹说,劝走了正要赶人的几名侍卫,又朝着牢房看了几眼,揉了揉红痛的眼睛,默默地离开了。 梁烨看着那几名牢卫没有动晏双飞分毫,总算是缓了一口气。他蹙眉,佯怒道:“你还是这样不安分,万一他们要对你不利,你该如何是好!” 这分明是嗔怒,晏双飞却只听得出疼爱和关心。她一把拭去脸上才淌下来的泪水,赌气似的吼道:“你都成这样了,还有什么资格管我?!” 梁烨的眸子骤然一暗,不知是气急攻心,还是毒发得厉害,黑血再次从口中涌出,浸黑了整个下巴。 “梁烨!”晏双飞慌了神,忙忙趔趄着走了过去,颤抖着手为他擦拭。丝帕才刚刚将血渍擦干净,又是一口黑血涌出,连整块帕子都被染得黑红一片。 “呵呵,不,不要擦了……”梁烨屏住呼吸,努力将那又要喷涌而出的毒血生生地咽了下去。晏双飞白皙的手此刻已经沾上了那污浊的血液,他不忍心,不忍心看到她的手被弄脏,更不忍心看到她替他担心。 ——那样,他会觉得自己,真的好没用。 泪水已经湿了整张狼狈的脸,晏双飞已经哭到了麻木的境地,再也无暇去顾及脸上那肆意蔓延的泪痕。 “七,七七……”梁烨支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晏双飞的手包在自己的手心。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无时不刻不在刺痛着晏双飞的心。 ……在下叶凉,不知姑娘芳名……你是夜凉,那我叫“如水”,因为“夜凉如水”啊!哈哈哈哈…… ……夫人,你对叶某如此关心,是不是喜欢上叶某了……无耻!下流!扇扇扇,大冷天的扇扇子,冻死你…… ……我还是喜欢听夫人叫我那“叶什么帅”,听起来好像很不错……是“帅哥”,帅哥就是指长得很美、气质很好的男子,懂了吗……夫人是说叶某长得很美,而且气质很好吗…… ……只娶一个有什么难的,为了小七七,我愿意冒着伤害全天下万千少女芳心的危险,执子之手,厮守到老……我说叶大帅哥啊,你人生就不能有点追求么……我人生最高的追求,就是亲爱的小七七…… 回忆的匣子在这一刻突然打开,好多好多的画面潮涌而至,不断地冲击着梁烨每一天神经。 那夜遭袭之后,他去飘香楼问过铁蛋,才知道自己曾经和他自以为很厌恶的“云骑夫人”,在这里初识,相知。好多记忆的碎片交织重叠,直到他再一次去到那“情人堤”,才终于将属于他和她的那部分记忆重拾——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自己,杀了那个连最爱的人都能忘记的负心人。 回宫,礼毕,洞房。他抛下所谓的“新娘”,在淑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让她服下他亲自准备的毒药。那个女人,死,是便宜了她,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可是,无论他怎样做,都无法再挽回错失的遗憾。 “七七,你问过我好多次,初,初次相遇,是不是我,蓄,蓄意谋之……七七,我,我要认认真真地告诉你,无论是叶凉,还,还是梁烨,从遇到七七的那一刻起,所说,说的每一句话……都,都……从、未、有、假……” 从未有假。 话音刚落,梁烨满足地笑了,他的手从晏双飞的手上移开,慢慢地靠近她的脸颊。颤抖的手还未触及那冰冷的泪痕,却猛地僵住,似乎是一瞬之间,慢慢地落下…… “梁烨——”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声乍然响起,转角处,一抹黑色的身影猛地一僵,竟然没了前进的勇气。 七七,对不起,我是真的累了。让我睡一会儿,好吗?如果可以醒来,我想再带你去一次情人堤——这一次去,我再不会提别的女人,我会像第一次同你躺在阳光里一样,一本正经地告诉你: 我梁烨人生最高的追求,就是你,亲爱的小七七。 176 易主 庄子说,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此话果然不假。 回想来到梁国的日子,不过数月,却在这短短的一百来个日子里,晏双飞似乎把一生之中所要经历的东西,差不多都经历过了。生离,死别,重生,蜕变——一念成魔,一念成佛,就是那一念之差,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 将军府花园,晏双飞沉默着坐于凉亭之内,目光定定地凝视着池塘里开得正艳的荷花。六月末,夏天还没有结束,燥热感也久久不肯散去,让人异常不适。 “小姐,该用午膳了。”琪儿踮着步子慢慢走近,小声地提醒道。小姐从晨起开始就一直这样无声无息地坐在凉亭里,到现在都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她早上就喝了点粥,若再不进食,身子恐怕撑不住。 晏双飞抬头看了看琪儿一眼,抿唇一笑,摇头道:“琪儿,我再待一会儿,你先下去吧。” “可……”琪儿还想劝驳,却碰上晏双飞坚定的目光,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慢慢地退了下去。 距离梁烨的死,已经过去了十来个日子,而这十来个日子,却没有一日是平静的。 那晚,晏双飞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段祁沨在她身后出现,是他抱住了她,安慰她,把她带回了家。 翌日,宫里传来消息,二皇子谋杀淑妃一事属实,且日前勾结太师一党陷害太子一案也是罪证确凿。因为害怕受刑,二皇子于狱中服毒自尽——官方的说法是,畏罪自杀。 第三天,户部尚书等人极力劝阻梁皇将梁烨这一“十恶不赦”的家族败类埋入皇陵,在段丞相和礼部尚书死马浩德的辩解之下,梁皇才如愿让梁烨的尸身得以安葬。与此同时,梁皇因悲痛过度病倒在床,病情日益严重。 两日后,梁皇驾崩,临死前复立梁烜为太子,继承大统。自此,江山易主,前大皇子梁烜被尊为“安治皇帝”。 再连续三日,梁皇大行,举国同殇。 而今日,是梁国迎来新皇帝的日子,也是梁烜的登基之日。 ——梁烜,终于踩着自己兄弟的尸体,淌着自己父亲的鲜血,登上了皇位。 “梁烜,你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么……”晏双飞撇嘴淡笑,笑着笑着,眼泪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蔓延至脖颈处,有种黏黏的不适感。 眼睛的余光里似乎闪过一抹黑色的身影,晏双飞扭头看去,段祁沨正风风火火地往她这边走来。 “沨哥?”晏双飞讶异地唤出声。今日是梁烜的登基大典,段祁沨为何晌午就回来了? 段祁沨坐定在凉亭之内,瞧着晏双飞一脸疑惑,轻描淡写地解释道:“登基仪式结束后,我便离开了。满汉全席的盛宴,还不如家里的粗茶淡饭来得实在。” 晏双飞没有答话,只是勾着唇角轻轻地笑,目光柔和地落在段祁沨微微泛红的脸上,心里涌起阵阵的感动。 小口地抿了抿杯中之茶,段祁沨轻轻放下茶杯,表情慢慢地变得严肃起来。 “七七,你那表哥……” “嗯?”晏双飞一怔,下意识地盯着段祁沨,等待他的下文。 裴兮远上次检举梁烨,让“真相”在大殿之上大白,梁烜和梁烨的命运也因此发生了如此巨大的变化。听说虽然裴兮远曾经参与了陷害太子一案,但是由于他是受人胁迫,而后又及时悔改,梁烜不但没有怪罪于他的意思,还当着大行皇帝的面极力赞扬他“弃恶从善”的行为,求大行皇帝给予封赏。大行皇帝在位之时,未来得及处理裴兮远一事,如今梁烜即位,难道要赐他什么官不成? 段祁沨停了片刻,便道出了刚刚得知的消息。“皇上让他暂代太师一职。” “太师?!”晏双飞惊讶地叫出声。裴兮远是梁烜的“功臣”,晏双飞自然想到过他会从梁烜那里谋得个一官半职,但是没想到的是,梁烜竟然给了他这样一个大的官位! ——当朝太师,正一品,可与丞相平起平坐! “皇上倒是很看得起你的表哥。”段祁沨轻笑一声,手指却很不自然地玩弄起那桌上的杯子。 听出了段祁沨话里别样的味道,晏双飞挑眉,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沨哥,你还计较我和梁烜的那些事情呢?” “嗯?”段祁沨无辜地眨眼。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他更不是以前的他。更何况,梁烜重用裴兮远,才不会是因为我呢……”晏双飞自嘲地笑笑,却是一本正经地应道。 段祁沨勾唇,点头默许。 “沨哥,你就准备一直这样叫他‘皇上’么?”忍不住内心的好奇,晏双飞挑开了心里一直想问的话题。 段祁沨怔了怔,默然打量着手中那青花瓷杯,不置可否。 晏双飞轻声叹了一口气,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飘向了身侧的那汪池塘。 段家世代忠良,段祁沨又怎么会违背家训,做出“不忠不义”之事——可是,就算他没有这个心思,恐怕,那个人也不会放过他吧。 像是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晏双飞的双手在桌下紧握成拳,嘴唇也不自觉地颤抖了起来。 “沨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江山从梁烜的手里夺过来?” 话一出口,段祁沨猛地抬头,复杂深邃的目光骤然投射到晏双飞的脸上。晏双飞心里一惊,忙忙解释:“沨哥,我只是觉得……” “没事。”段祁沨淡淡地打断晏双飞的话,深邃的眸子里透着晏双飞看不懂的光芒。 晏双飞心虚地咬着唇瓣,她不希望他误会她,觉得她是个爱慕虚荣、争权夺势的女人,更不希望他以为她只是想要报复梁烜,才“利用”他去争夺这一片江山。 ——她只是,希望他能拿下江山。有他这样心念百姓的人做皇上,天下百姓才能真正地安居乐业,而她,也会成为他的——皇后。 段祁沨很久都没有说话,晏双飞几乎以为他是生气到一定境界了,却见着他的唇角慢慢勾起,眸子里终于有了她最为熟悉的温柔。 “既然你想要这江山,我为你拼下便是。” 不问原因,不需解释,因为爱你,什么都愿意。 177 封妃 安治元年六月二十九,新帝登基第三天,皇宫设宴。 是夜,夜幕初降,朝中重臣齐聚揽霞殿,晏双飞同段祁沨端坐桌前,似乎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梁皇在位之时,为梁烜和梁汐指婚设宴,邀请了他们几个家族的人过来。那个时候,她还攥着小拳头,紧咬着牙关,一边暗暗地吃着梁烜的醋,一边死鸭子嘴硬地同段祁沨冷战。 ……烜儿,朕将李尚书的千金指给你,你可要好好待她…… 数月前的一句话,似乎还在耳畔回响。而此时此刻,梁烜面带微笑,端坐在龙椅之上,旁边的皇后位上,正是当年的那位太子妃——李莺。 殿上歌舞升平,云袖飘遥,一派喜庆祥和。晏双飞默默地抿着茶,注意力却全然不在那歌舞之上,眼睛的余光轻轻扫过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又是一阵参杂着各种滋味的鄙夷涌上心头。 这一次,梁烜设宴,晏双飞本不想来。能不见就不要见,见到了,只会更加讽刺厌恶。只是,若她不来,就是向某些人服软。她不会让她们看她笑话,也不会让他们以为她那样好欺负。 “趁着这次机会,朕要宣布几件事情。”正当晏双飞发呆之际,舞女慢慢地从殿中央退了下去,梁烜突然开口,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梁烜点头示意,一旁的太监会意地向前走了几步,朗声道:“承皇上令,临南知府晏常幺女晏云姗,贤良淑德,明理识体,朕感其正义勇敢,特纳为妃,赐封号‘云’——” 皇上封妃之事,本不该在宴会上宣旨,只是这道圣旨一下,大家关注的倒不再是这个问题——晏云姗本是梁烨的皇妃,成婚不到一日,便因梁烨的倒台而不欢而散。梁烜要娶梁烨原来的女人?为什么? “皇上,老臣斗胆进言,此事万万不可啊——”众人还在疑惑之际,丞相段正祥已经离开了坐席,站定在大殿之上。 司马尚书会意,也起身走近殿中,鞠躬道:“皇上,段丞相所言甚是,晏氏曾乃前二皇子之妻,皇上万不可封其……” “两位爱卿不必多言。”梁烜不待司马浩德说完,兀自打断了他的话。梁烜的声音很是洪亮,没了初见时候的清雅,多的是高高在上的威严。“云姗为了揭露真相,不顾生命安危揭发梁烨的恶行,这种品质,在座的各位又有谁具有?再者,如司马尚书所说,云姗只是梁烨曾经的妻子,她同梁烨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如今也无夫妻之名,朕要娶她,又有何不可?” “可是……”段丞相蹙眉,张口还欲辩驳,殿内却突然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段丞相,皇上选妃,是皇上的家事,您顾的是朝堂大业,又何需劳心这些?” 众人的目光“刷刷”地落到了梁烜身边的女子之上,她一身金丝凤袍,七彩宝石串成的凤尾把发髻整齐地挽住,髻侧别了数只珠花,皆是用大粒珍珠串制而成。如此奢华的装扮,也只有当朝皇后才有这般大的手笔。 李莺的话让段正祥和司马浩德二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如何反驳。李莺当着众人的面,待丞相和尚书如此傲慢无礼,甚至是讥讽质问,不禁让晏双飞唏嘘不已。 身旁的司马弋正欲起身为自己的父亲争辩,却被段祁沨拉住。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段祁沨慢慢地走进殿内,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神情,语气却刻意恭敬了起来。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皇上纳妃,该担心的是您才是,父亲大人和司马大人确实多虑了。”说着,段祁沨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意,特意抬头睇了那李莺一眼。李莺自然听得出段祁沨话里那讥讽的味道,却又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内心的愤懑,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段祁沨立于殿中,勾唇浅笑。 晏双飞依旧低头抿茶,段祁沨的冷静,一直都是她所欣赏的。不过,女人的事情,还是女人自己来解决比较好,他为她拼天下,那就让她来处理这些个烦人的“六宫粉黛”。 “好了,朕意已决,你们都退下吧。”梁烜摆手,这样争吵下去,他也是脸上无光,只得草草地收了场子。 段丞相见大局已定,也不再多说,会意地回了段祁沨一个眼神,便同着司马浩德回了自己的桌子。段祁沨走向晏双飞,碰上晏双飞理解的笑容,顿时心里安定了很多。 晏云姗在太监的带领之下翩翩而至,她身着淡粉色的荷花抹胸,腰系百花拖地裙,手挽薄雾浅蓝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清秀迷人,吸引着殿上众位大臣的目光。众人窃窃私语,皆是在议论这女子果然是风姿绰约,难怪两位皇子都对她恋恋不舍。 晏双飞面无表情地看着晏云姗来到大殿之上,然后福身谢恩,然后便是梁烜亲自走下殿来,携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席间坐下。众臣皆呼“皇上万岁,皇后娘娘、云妃娘娘千岁”,唯有她,始终以一个看戏人的身份,笑而不语。 晏云姗,云妃,亏她还这般引以为傲,难道她不知道,以自己的名字为封号,是身份低下的代名词么? 而且,晏云姗,你为什么能被封为妃子,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晏双飞无声地笑着,未触及茶杯的左手却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段祁沨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眼睛的余光却流连在身边那位故作笑颜的女子身上。 在段祁沨的余光轻扫晏双飞的同时,侧对面,那名一直言笑晏晏的男子突然也沉默了起来。自宴会开始,他期待的目光便落在了晏双飞的脸颊之上,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回应——一个眼神都没有。 丝竹之声再一次轻快地响起,殿内顿时又是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大臣们一边饮酒,一边恭贺着新皇新禧,道喜声此起彼伏,让晏双飞又有了一种回到数月之前的感觉。 当初,也是在这里,梁烜定下了和李莺的婚事。 茶杯突然被猛地放下,晏双飞倏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几道愕然的目光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射到了她的身上。 178 献歌 揽霞殿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列位大臣欢声笑语地讨论着大小事务,并没有注意到一名身材纤瘦的女子默默起身,朝着大殿中央走去。只是那刚刚从她站起便定格在她身上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走动慢慢移动。 晏双飞的步子迈得很小,但随着她越来越靠近殿中,众人的讨论声慢慢地减弱,而后整个大殿鸦雀无声,舞女也识趣地退下,独留晏双飞一人在舞台中央。 众人的目光均被殿中的女子吸引而去,甚至有大臣一杯酒送到嘴边,忘记了饮下。大家忙着庆贺新皇和晏府三小姐的大喜,却忘了,新皇和晏府二小姐曾经还盛传过一段“恋史”,更何况,那晏府二小姐还是先皇御封的“云骑夫人”。 所以,当晏双飞一脸淡然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光之中时,大臣们除了不解之外,更多的是惊讶中隐约的幸灾乐祸。 或许,接下来,会看到一场好戏也说不定。 晏双飞静静地站在殿中,毫不避讳地盯着正前方那名男子看。男子的目光从她站起,便定格在了她的身上,只是此刻四目相对,心里却莫名地慌乱起来。 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晏双飞也如同灵魂出窍一般,竟然只顾着勾唇浅笑,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 “她这是……”右旁一大臣小声地同着旁边的另一位大臣议论着,不仅仅是他,就连裴兮远,甚至是司马弋和梁汐夫妇,也悄悄地替晏双飞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段祁沨,纵使心里那复杂的情愫翻腾滚跃,却依旧一脸波澜不惊。 梁烜被晏双飞复杂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懵,竟然也忘记了场合,好在身边还有位“识大体”的皇后,见此状况忙忙沉声问道:“云骑夫人可是有话要说?” 晏双飞并未是表面那般出神,听到皇后的话也丝毫不显吃惊,她轻声一笑,福身致意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臣妾为庆贺皇上和三妹大喜,特准备了一首曲子作为贺礼,还望皇上和三妹笑纳。” 晏双飞的话一出口,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司马弋等人一脸错愕,不理解晏双飞怎么会有庆贺她“前男友”结婚的荒谬行为。皇后却是稍稍松了一口气,毕竟晏双飞是来献歌的,不是来捣乱的,对她构不成任何的威胁,她也不用担心皇室的颜面受到羞辱。众大臣们也是唏嘘不已,原以为会看到一场激烈的“争宠大戏”,结果这位众人看好的角色竟然主动向“恶势力”示好了,真是失望。 听了晏双飞似真非假的话,梁烜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不知为何,他的目光稍稍斜了斜,看向那边独自饮酒的段祁沨。听说,他和她现在相处得很好,不知是真是假。 “既然云骑夫人有此心意,朕洗耳恭听。”梁烜淡笑,缓缓说道。 “臣妾献丑了。”晏双飞也回以淡笑,点头冲那一旁的太监唤道。“给我搬一台古筝过来。” 上一次在古代弹琴,还是归宁的时候,当时她从一个众人眼中什么都不会的傻丫头,变成了一曲“奇歌”的创造者,还把她那大姐晏云妍气得半死。现在想来,还真有点侥幸的味道。 这一次,弹的还是她喜欢的歌,只是用的不是古琴,而是古筝。古琴声音小,比较内向,只有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会特别感动人,而往往感动的也只是弹琴人自己。古筝的声音大,很动听,弹奏的时候加持力很强,想要用它来醉人是再好不过了。所以,在现代,很多人说古筝是“东方钢琴”,这一点,晏双飞很是认可。 古筝很快被搬了上来,在众人的注目下,晏双飞轻轻福身后,慢慢走近。 刚刚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酒水之上,而后又被她和新皇之间的纠葛所牵引住了心思,没有仔细打量这名女子。现如今看,她身着一袭粉色的烟纱裙,腰间配着淡粉色流苏绢花,额前的刘海随意飘散,轻风微拂,一头青丝虽用丝带绾起,却飘逸出了一股仙子般的气质。 晏双飞不慌不忙地坐下,眼眸似乎含着一汪秋水,波光流转,顾盼生辉。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俏皮可爱,又似乎含着一抹邪气。清新俏丽,妖媚袭人——这样矛盾的词语,用在她身上却丝毫不为过。 纤指轻轻置于弦上,晏双飞勾唇,跟着音符浅唱起来。 “狼牙月伊人憔悴 我举杯饮尽了风雪 是谁打翻前世柜惹尘埃是非 缘字诀几番轮回 你锁眉哭红颜唤不回 纵然青史已经成灰我爱不灭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 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 你发如雪凄美了离别 我焚香感动了谁 邀明月让回忆皎洁 爱在月光下完美 你发如雪纷飞了眼泪 我等待苍老了谁 红尘醉微醺的岁月 我永无悔刻永世爱你的碑。” 晏双飞平时并不追星,却很是喜欢周杰伦那些中国风的歌,也经常在练古筝的时候试着弹唱出来。古筝只有“哆”“来”“咪”“唆”“啦”五个音,而周杰伦那些中国风的歌曲都不含常有的“发”和“西”,这样一来,自然能够弹出整个音谱。 才弹唱了一遍,众人的目光里便有了惊艳的颜色。晏双飞假装不见,时而抬头,目光流连在那最高的位置。那名男子同样痴痴地凝视着她,再也没有将目光挪开。 “繁华如三千东流水,我只取一瓢爱了解,只恋你化身的蝶……”声音环绕在耳畔,是唱给他听的么?这是她的心声么? ……红尘醉 微醺的岁月 我永无悔 刻永世爱你的碑…… 一曲终罢,晏双飞起身,脸上却是两行清泪流过的泪痕。 “臣妾献丑了。”清清淡淡的声音在殿上响起,说话的女子却不待新皇的回应,转过身,径直往殿门走去。 “七七——”女子的脚步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视线之中。男子猛地起身,下意识地低唤一声,竟然忘记了身份和场合,跟着那抹依旧存在脑海的粉色身影,匆匆地往殿外奔去。 半晌之后,众人才从绕梁的余音中回过神来,见着那殿中唯有古筝,龙椅上也是空空如也,面面相觑。 司马弋愕然侧头,却见段祁沨一脸冷漠,猛地举起手中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179 和好 夏夜,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夜空的繁星也热闹地昭示着灿烂。御花园里,幽深静谧,只看得到那缠绕花间的若有若无的点点萤光,听得到那倚在树枝的此唱彼应的声声蝉鸣。柳树在路边静静地垂着枝条,荫影罩着蜿蜒的碎石小路,好一派“月转碧梧移鹊影,露低红草湿萤光”的美妙景象。 只是,花园内的人,却无心欣赏着美好的景致。月光倾洒,勾起一片朦胧,也将朦胧蔓延到了女子的眼眶。 “七七……”梁烜轻唤,想要靠近一些,却发现身子似乎有千斤重,竟然迈不开脚步。 晏双飞没有看他,余光中,那名身着龙袍的男子与她不过两米的距离,却应了那“咫尺天涯”一词。 梁烜鼓足勇气,往前踏了一步,见晏双飞并未有退步,心里稍稍安慰了些许。只是,唇瓣才刚刚轻启,却又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晏双飞撇过头来,静静地打量眼前这名最为熟悉的陌生人,不争气的泪水又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你,还来,做什么……” “七七……”梁烜不言其他,只是轻声唤着那个名字。他不知道该如何同她解释,又或许,现在解释,已经没有了意义。 “当初在树林,你把我推开,让我离开你。那日在河畔,你冷漠地背对我,不肯承认你的身份。刚才在大殿,你让太监宣旨,封别的女人为妃——梁烜,你还过来做什么?!”晏双飞忍着心痛,让哽咽的声音尽量把话说得分明。她的目光死死地定格在梁烜的眼眸之上,不移一丝一毫。 梁烜的心猛地一疼,目光里似乎有异样的情愫在闪烁。他又向前跨了一步,抬起手臂,想要拉住眼前女子的胳膊,动作却僵在半空,没了下文。 “呵,梁烜,你何其残忍。”晏双飞的余光扫过梁烜停留在半空的手臂,唇角似乎勾起一抹浅笑,却稍纵即逝。“你瞒着我那么那么多的事情,骗了我那么那么多次,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地位?!” 梁烜的眸子暗了下去,他轻叹一声,手臂也无力地垂下。“七七,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有苦衷所以才不得不瞒着我?欺骗我?可是如果你是真的爱我,为什么不把事情同我说个明白?你知不知道,当我听说你没死的时候有多么开心?你又知不知道,在我再一次看到你白色的身影时有多么惊喜?可是你呢?我甚至同你说,若你不承认自己的身份,我便不会再见你——即使我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你还是走了!你还是丢下我走了!!!” 晏双飞近乎撕心裂肺的咆哮彻底震撼到了梁烜的心,他呆呆地看着晏双飞,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去辩驳,或是安慰。 “烜哥哥,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吗……”晏双飞的声音突然压低,犀利的目光也渐渐柔和,缓缓地移到了对面那座凉亭之上。 “烜哥哥,当初,我们就是在这里遇到彼此的。那个时候,多好啊……” “烜哥哥,你又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我让你等我一个月,而你……却让我等了一百多天呀……” 连续三声“烜哥哥”,让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撼之中的梁烜骤然安定下来。心里涌起浓浓的感动,无以言表,也没有勇气开口说话。梁烜的眼眶渐渐转红,眸中的女子略显憔悴,映着月光,脸上还泛着淡淡的泪光。 “可是现在,什么都不同了……”晏双飞的话锋又突然一转,梁烜的目光也随着她的语气转冷,还隐约着担忧的神色。 “你的身边,不仅仅有李莺,还有了晏云姗——只是,却独独没有我。”念到“没有我”这三个字,晏双飞带着哭腔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崩塌了下来。霎时,泪水如潮涌一般倾泻而出,梁烜慌了神,想要抬手去擦,晏双飞却突然后退一步,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梁烜,是我晏双飞傻,才会信你那信誓旦旦的誓言。如果这就是你所谓的‘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那么……我走,便是……” 说着,晏双飞转过身,往来的方向奔去。才走几步,身子便被人紧紧圈住,落入一个似曾相识的怀抱之中。 “七七,对不起……”满是歉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晏双飞的目光骤然一滞,却瞬间阴鸷,再慢慢柔和。一秒之间,变化如此之大。 环在腰身的手臂微微用力,却是禁锢了她的整个身子。晏双飞没有挣扎,脖间的冰凉,让她有那么一瞬的惊诧。 “梁烜,你还抱着我做什么……”她轻轻开口,委屈的口吻,却是不舍的语气。 梁烜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变得顺畅。脸上的泪痕被他用晏双飞的肩角拭去,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哽咽起来。“七七,不要离开我,好吗……” 终于道出了自己的心声,梁烜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期待。 沉默良久,晏双飞慢慢转过身来,凝视着梁烜发红的眼眶,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触碰他的脸。 “呵,怎么办,我好像……又动摇了……” “什,什么……”梁烜愕然,手一松,离开了晏双飞的腰身。 晏双飞努力憋出一丝轻笑,却又将眼眶里积累的泪水抖了出来。“烜哥哥,我们和好,好不好?” 梁烜一怔,脸上的神情先是错愕,继而喜悦蔓延。他终于忍不住紧紧地将晏双飞拥入怀中,激动的语气难以自持。“七七,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晏双飞将头紧埋在梁烜的怀里,哽咽的声音里似乎含着笑,可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表情。 “烜哥哥,我们和好,好不好?” 那一刻,月光的颜色好像又亮了几分,夜空中的繁星也愈发灿烂起来。轻风袭来,勾起了男子散落在额前的发丝,也勾起了他唇角的笑容。 只是同样在月光下,相拥的那名女子,神情却平静地如一汪死水。她侧靠在男子的怀中,目光死死地盯着一旁那静谧的湖面,眸子似乎也变得深邃起来。 180 解释 御花园里,晏双飞同梁烜同坐在凉亭之内。梁烜揽着晏双飞的腰身,晏双飞的头轻轻地靠在梁烜的肩上,姿势暧昧温馨。 “七七,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良久的沉默过后,梁烜淡淡开口,挑开了话题。“我会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你……” 晏双飞默默点头,目光在湖面流连。她很想听,只是不知道,他所说的和她所了解的,又会不会一样呢。 “那日,你我被那黑衣侍卫追杀,他以为我已经中毒身亡,便放了信号弹,乘马追你而去。幸运的是,还不待他的属下赶过来,我的贴身近卫找到了我,同行的还有李尚书府上的侍卫,均是为营救我而来。我被他们带走,而后又寻遍了梁国的名医,这才将我从生死关头救了过来。” 梁烜心有余悸,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晏双飞无声轻笑,这些她倒是不了解,或许,是真的吧。她仰起脸,略带忧伤的目光缓缓地移到了他的侧脸上。 “烜哥哥,你怎么那么傻,如果不是因为我,你早就可以逃走的……可是你为了救我,吃了那么多的苦……” 不知道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还是假意,或许内心里还是感激他的吧。毕竟,他确实是为了她挨了那么多刀,流了那么多血。 ——无论,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七七,你不顾生命安危陪着我过去,我又怎么忍心将你一个人丢下。”梁烜有些动容,目光里的光芒炙热而坚定,差点就让晏双飞心神动摇。晏双飞回以一笑,立刻收回了自己的恻隐之心。 梁烜抱着晏双飞的胳膊用力了几分,目光也随着语气的变化而变得深邃。 “七七,我病的那段时间,是李莺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不仅仅父皇派人搜寻我的下落,淑妃和二弟知晓了我未死的消息,也派了暗卫伺机取我性命。若不是李莺和她的父亲,我此刻也不会有机会坐在这里,同你说话……” 听到那“二弟”一词,晏双飞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若是梁烨能够听到,又会以怎样的表情来面对。虽然为了皇位,他们各怀心思,勾心斗角,可是梁烨却从未想过要害梁烜——而梁烜,却要了他“二弟”的性命。 “李尚书忠心耿耿,李小姐更是温婉贤淑,烜哥哥本就该好好谢谢他们。”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着,却嘟起了嘴,很像是吃醋的表情。 梁烜低头瞅了瞅晏双飞此刻的神情,无声地笑了起来。“七七,你可是吃醋了?” “我为何要吃醋?”晏双飞挑眉,“在你受伤的时候,又不是我陪在你身边。在你需要支持者的时候,我也没有给你提供什么力量,我又有什么资格吃醋。” 梁烜哑然失笑,左手轻轻抬起,在晏双飞的额头敲了一下。暧昧的动作让晏双飞心中一动,却又瞬间消沉了下来。 “七七,不许胡说……”梁烜收起笑容,神情渐渐转为无奈的哀伤。他轻抚着晏双飞的发丝,凑过头去轻轻地碰着她的头,声音渐渐严肃了起来。“伤好之后,我很想找到你,怕你受到什么不测,或者是怕你为我伤心难过,做出什么傻事。” 突然,梁烜的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只是,李尚书劝诫我说,如今我蒙受冤屈,母后被禁足,舅舅也被牵连入狱。我必须找准时机同父皇禀明一切,而不能随意在皇城出现,以免惹出不必要的祸端……” 晏双飞心里冷笑,如若是真的想要找到她,又哪里会有那么多的顾忌和借口。如果是真的担心她,何不遣人暗地里打探她的消息,或者向她报个平安呢? “烜哥哥,这些七七都懂。只是,为何那次梁烨大婚,你为了救我不惜出现在街头,却又不肯同我相认呢?”晏双飞一脸无辜地看向梁烜,等待着他的回答。 梁烜自然想到过晏双飞会问这个话题,他轻叹一声,轻声应道:“那晚,我见你凶险万分,不得不出手相救。可是,那时的我依旧是朝廷重犯,我不希望你因为我受到任何的牵连和伤害——七七,你懂吗?” 梁烜的声音一向很好听,如此感人的内容,愣是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感动。晏双飞假意哽咽,默默地点头,算是回应。只是,心里的失望,却越来越多。 怎么可能是“不得不”,若不是早就埋伏在那里,又怎么会出现得那么及时。若不是刻意想要避开她,实施自己的计划,又何需刻意让他那名近卫来拦住她——钱保臣,那名拉着她不让她走的男子,也是前几日在华阳宫将梁烨带走,然后同大将军一同出现在大殿之上的侍卫。 “烜哥哥,对不起,我总是给你添麻烦……”晏双飞掩面,真实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只是这泪水的味道,却连她自己都不懂。 “傻七七。”梁烜低叹,似笑非笑地揉了揉晏双飞的头发,语气里尽是宠溺。“是烜不好,没有同七七说明白,这才让七七误会了烜。” “那么烜哥哥,你又为何要娶晏云姗呢?知不知道,那样很让我心烦。”晏双飞撅起嘴,丝毫不掩饰她的不满。她知道,她这样的态度,会让梁烜觉得更加真实。 梁烜愧疚地低头睇了晏双飞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是李莺为了帮我,找晏云姗谈的条件。若是她能拆穿二弟的阴谋,便可许她同样的荣华富贵。” “唔。”晏双飞闷闷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梁烜这个谎,编得很不好,若是晏云姗真的想要荣华富贵,“二皇子妃”和“未来的皇后”显然比如今这个“云妃”来得安稳高贵。更何况,梁烨前天晚上才杀了淑妃,第二日晏云姗便赶去揭发,这显然是早就预谋好的,其中定不会那般简单。 “七七,虽然烜娶了别的女人,但是烜曾经说过——除却七七不是情。这句话,你须谨记、明白。”梁烜一脸真挚,直视着晏双飞的眸子,无不流露着对她的依恋和淡淡的愧疚。 晏双飞避开梁烜的目光,轻笑了一声,话音又转入苦涩。“烜哥哥,我一直都信你……只可惜,梁烨毕竟是你的弟弟,也是我的朋友……可是,他却因为这场争斗,离开了我们……” 181 演戏 听晏双飞提起梁烨,梁烜的目光一滞,一向温润的神情也有了些许的不自然。他掩饰地轻笑两声,带着惋惜地说道:“二弟生性好胜,尊严心更强,其实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至少可以免受很多侮辱。” 晏双飞抿唇,不置可否。到了这一刻,还能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也难怪梁烜能够受到那么多大臣的臣服和拥戴。 “七七,你不会怪我没有为二弟开脱吧?”梁烜试探性地问道。 晏双飞仰头轻笑,摇了摇头,口吻里带了几丝无奈,几丝惋惜。“怎么会。自作孽,不可活,他曾经那样陷害你,还不顾情谊追杀我们,你没有落井下石,已经很对得起他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昧着良心说话,晏双飞的心里涌起阵阵鄙夷,皆是对刚刚那她一番话的嘲讽。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自己也是这样会演戏。原以为,只要顺其自然,真真实实地度过每一个日子便好,可是现实终究是那样无奈,即使她想要逃避,残忍的事情总会接踵而至——既然如此,还不如勇敢地面对。或许,她也该多向他学习——首先要学的,便是好好地演一场戏。 “七七,你能体谅,就好。”梁烜有些动容,再一次拥紧了晏双飞。 “嗯……”晏双飞轻声应着,突然好像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认真地解释道:“烜哥哥,其实在梁烨死的那个晚上,我有去看过他。” “喔?”梁烜假装很是好奇地反问一声,心里却是极为期待她的下文。这件事,侍卫早已经同他禀报过。只是近来要处理的事情太多,他并没有多加留意,后来又不好同晏双飞开口问起。这一次她主动提起,梁烜自然很乐意听下去。 “去之前,他曾经遣了一名侍卫给我带信,说是要向我道歉。后来,我赶到牢房,才知道原来他已经记起了我。而他之所以忘记我的原因,就是淑妃给他服了一种奇怪的药……他,也是因为这件事,才会杀了淑妃的。”晏双飞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了起来。只是这个时候,她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在替梁烨难过,还是在继续她的“演戏”。 梁烜挑眉,假作随意地问道:“那他,还有没有和你说起别的什么?” 晏双飞茫然地摇头,无辜的眼神落到了梁烨紧盯着她的眸子之上。“他只是向我道歉,别的什么都不肯说,还说什么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他让我忘了他,忘了和他有关的一切……” “七七,既然二弟放开了一切,你也无须太过忧伤。”梁烜好意安慰着,心里的石头似乎悄无声息地落下,隐隐约约的担忧也慢慢地消失不见。 晏双飞见着梁烜脸上那难以掩饰的释然,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自然知道,她探望梁烨的事情,肯定有人向梁烜汇报过。梁烜不可能没有怀疑梁烨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同晏双飞细说了一遍,所以才不敢贸然地找晏双飞,直到晏双飞向他表明心迹,他才敢同她说起那些事情。 ——所以,她要做的,就是彻底打消他的疑虑,让他以为她的确是一无所知,也的确还是那个深爱着他的“七七”。而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应该是做到了。 “七七,你还没有同我说起你经历的事情呢……”梁烜回过神来,隐约着担忧的目光落在了晏双飞略显憔悴的脸上。“那次被黑衣人追杀,你又是如何逃过去的?” 晏双飞蹙紧了眉头,很是认真地对上梁烜的目光,似乎是心有余悸,她说起话来声音还止不住颤抖。 “烜哥哥,那一次,多亏了沨哥,若不是他,我肯定无法再同你相见了!” “段将军?”梁烜讶异反问,这一次,倒是真的惊讶到了。 晏双飞认真地点头,又略带神秘地补充道:“或者应该说,是无影宫宫主。” “喔?”梁烜的目光骤然一闪,唇角稍稍上扬,又立刻恢复到了好奇的神色。“你是说,段将军是无影宫的宫主?” “嗯!”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应道。 梁烜挑眉,似乎是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笑道:“这可是段将军的大秘密,你告诉了我,不怕他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沨哥是不会介意烜哥哥知道的。”晏双飞眨了眨眼睛,很是认真地说道。 见着梁烨一脸不解,晏双飞又一次解释道:“烜哥哥,你误会沨哥了。无影宫虽然在江湖上势力强大,但是从未有过要冒犯朝廷的意思。而且,沨哥在无影宫里,都是教导他的宫众要一心向着朝廷。段家世代忠良,又怎么会有谋反的意思呢?先皇还曾派沨哥去围剿无影宫,若沨哥有谋反的想法,不早就反了吗?怎么还会忍气吞声呢?” 听着晏双飞有条有理的解释,梁烜不禁轻笑出声。他伸手揉了揉晏双飞的头发,见着晏双飞有些气恼地轻轻蹙眉,心里的疼爱又多了几分。“傻丫头,这些,是段将军教你说的吧?” “你怎么知道?”晏双飞故作讶异状,瞪大了眼珠子问道。 “呵呵,看来是父皇误会无影宫的企图了。既然无影宫是段将军所带,那便是朝廷隐藏于江湖的一股势力,七七放心,烜绝不会为难。”梁烜淡笑几声,却很是认真地同晏双飞说道。 “沨哥说烜哥哥听了这些解释,一定不会再误解无影宫的,这话果然不假。”晏双飞咧开嘴笑了起来,一脸单纯无害,心里却是错综复杂。 自始至终,梁烜都未对她用过一个“朕”字,可是在这看似真诚的交流之中,他却一直在骗她。 梁烜怎么可能不知道段祁沨是无影宫宫主——恐怕,他们之中最早知道这个秘密的,便是他了。 追溯到数月以前,那还是他和她初识的那段日子。那日,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想要刺杀师父和段祁沨,而那个挟持她的黑衣人,她始终记得他的眼睛——再一次相遇,便是在梁烨成婚当夜,她去追寻那抹白色身影的时候,而那一刻,她认出了那双眼睛。 那个人,就是钱保臣,也就是,刚才梁烜提到的,在竹林里救走他的贴身近卫。 182 歉疚 那天晚上,晏双飞认出了钱保臣,正要向他问个明白,岂料梁烨的婚礼队伍恰巧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她出神之际,钱保臣便没了身影。那个时候,晏双飞还不知道钱保臣是梁烜的手下,直到钱保臣跟在大将军身后走向大殿,晏双飞才明白过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清楚明了。既然钱保臣是那个曾经挟持她,企图逼死段祁沨的黑衣人,那么接下来出现的那个“幕后主人”,就是梁烜无疑。 这样说来,晏双飞还要感谢梁烜。若不是他吩咐他的手下不能伤害她,钱保臣也不会替她挡下红雪的毒镖,而那个晚上,梁烜更是为了她,杀死了红雪,那个对他忠心耿耿的丫鬟。 所以,猜出了那黑衣人的身份,晏双飞对曾经尤为不解的各种“乌龙事件”都没了疑惑。可是,即使是如此,即使梁烜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伤害她,她还是不会原谅他,不仅仅因为他陷害甚至毒杀了梁烨,更是因为,他辜负了她心里最美的初遇。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犹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一句让她心动的话语,只是现在想来,却是讽刺非凡。 适我愿兮,是因为他是故意接近她的吧。只因为她是段祁沨的新娶的女人,只因为她是最接近段祁沨的——她身上,有他可以利用的东西。 当时,只是这样而已。也只有她傻傻地以为,那是上天安排的邂逅。 “七七,你同段将军……”正当晏双飞出神之际,梁烜淡淡开口,试探性地问道。 晏双飞回过神来,她早已经料到梁烜会问这个问题,只是不知为何还是会有点紧张。“烜哥哥,你不要误会,我和沨哥只是很要好的朋友。他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对我一直都是以礼相待。” 若说晏双飞在说谎,倒也有一半是真的。段祁沨曾经一度以为她的心里只有梁烜一人,甚至还承诺会给她一封“休书”。若不是发生了那次的追杀事件,段祁沨和晏双飞也不会互相表露心意,更不会互许终身。说到底,是梁烜自己亲手毁灭了他和晏双飞的感情。 “你,你们……你们难道没有……”梁烜听着那“以礼相待”四个字,又惊又喜,想要问出那个他最为关心的话题,又唯恐晏双飞觉着尴尬,变得支支吾吾。 晏双飞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梁烜指的是什么。回想起那晚在丞相府的缠绵,晏双飞的脸慢慢地又热了起来。 “没有过的。”晏双飞轻启朱唇,挤出了这么四个字,红红的脸蛋映入梁烜惊喜的眼眶,他只当她是害羞,心里更是激动了。 “七七……”梁烜紧紧将晏双飞拥住,欣喜难以自持。 “沨哥说,随时都可以放我离开。只是我知道,烜哥哥的皇位还没有坐稳,不能给我一个名分。但是没关系,七七可以等,等到烜哥哥势力强大的那一天,再将七七娶回去。”晏双飞嘟起嘴,一本正经地说道。 听着晏双飞句句为他体谅的话语,梁烜心里内疚不已,也感动不已。他轻叹一声,说道:“七七,烜答应你,不久的将来,定给你一个声势浩大的婚礼。” “七七不要声势浩大,只要娶我的那个人是你,于愿足矣。”晏双飞动情地说着,眼眸中甚至朦胧了起来。 这一刻,梁烜的心里再没了疑惑,他痴痴地看着晏双飞,那双晶莹的眸子里,全是对他的爱恋和期待。他的手轻轻一松,将晏双飞的身子稍稍放开,头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一丝惊诧从晏双飞的眼眶中一闪而过,当梁烜微红的唇瓣轻轻贴上之时,晏双飞的双眸即刻紧闭,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沨哥,对不起。 ———————————————————————————————— 将军府内,红烛灼灼。此刻,已经过了子时,回府也有一个时辰了,房中依然是一片僵持的气氛。 当梁烜执着她的手将她送到宫门口的时候,段祁沨铁青着个脸,虽然朝着梁烜行礼,却是不冷不热的语气。好在梁烜习惯了段祁沨冷淡的性格,也未有多想,稍稍叮嘱了晏双飞几句,便放他们离开了。 梁烜吩咐太监传话,说是自己身体不适,众人皆知其中隐情,也只是暗自腹诽,顺着他的意思,吃完便都散去了。段祁沨一直都在宫门口等待着晏双飞的出现,虽然猜测过可能面对的画面,可是当他亲眼看到晏双飞和梁烜那般亲密的动作之时,一张脸瞬间还是冷到了极点。 在马车上,段祁沨一言不发,虽然晏双飞几次企图同他说起今晚的事情,都被他直接无视——这样的冷漠,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沨……”就在晏双飞终于忍不住想要打破这片僵局的时候,段祁沨却突然站起,看也不看她一眼,便脱去了外衣,在床上躺下。 段祁沨面朝里边睡着,晏双飞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此刻的心情。看到心爱的人同别人亲密,这样的感觉她不是没有体会过。所以,她懂段祁沨此刻的愤懑难受,更是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感歉疚。 ——在她站起身决定唱出那一首歌的时候,她就知道,会迎来他的愤怒和冷漠,可是,她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现如今,朝廷的兵力都集中在大将军手上,而大将军又是梁烜的舅舅,肯定是力挺他的。段祁沨虽然是无影宫宫主,也拥有一股兵力,但是同那边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梁烜从一开始就有睥睨江山的雄心,所以才会暗地里查出了无影宫宫主的真正身份,并派人监视甚至暗杀段祁沨。如果梁烜认准了段祁沨是敌非友,此刻兴兵攻打无影宫,段祁沨决没有几分胜算。 晏双飞不可能允许段祁沨承担丝毫的风险,所以唯有她向梁烜表明“心迹”,再适时地向他暗示段祁沨的“忠心”,才能降低梁烜的疑虑,也能为段祁沨的谋局争取足够的时间——这,也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慢慢地,晏双飞爬上床,钻进了被窝。她伸出胳膊,紧紧地环住那个男人的腰身,脸也紧贴在他的后背。感受到身边多了一个人的温度,段祁沨的身子微微地颤了颤,没有说话,却也没有躲闪。 183 牺牲 “沨哥是在怪我吗……”晏双飞低喃出声,像是个撒娇的小孩,在段祁沨的背上轻轻地蹭了蹭。 段祁沨一动不动,背对着晏双飞,连一丝的声音都没有发出。他故作沉着冷静的样子,只是那开始乱了节奏的呼吸声,却在静谧的屋子里将他那极不平静的心情展露无遗。 觉察出段祁沨极力忍耐的气息,晏双飞的嘴角忍不住勾起了一抹邪里邪气的笑容。看来,可以先逗一逗他。 “段大帅哥是真的生气了呀?”晏双飞的胳膊环着段祁沨的腰,十指紧扣,手腕却带着胳膊微微移动。 段祁沨依旧保持沉默,维持他固有的扑克脸,目光却渐渐下移,紧紧地定格在了抱着他的那一双素手之上。 晏双飞不屈不挠,继续在他的耳边吹风。“那要怎么样,可爱的段祁沨童鞋才能原谅十恶不赦我呢?” 段祁沨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自从晏双飞向他坦白了她的“来历”,就仗着她是所谓的“未来人”,整日同他说些有的没的,尽是他听不懂的词语。 “哼。”段祁沨冷哼一声,动了动身子,却没有回头看她。 晏双飞心里一喜,段大帅哥开始“哼哼”了,看来这一招很有希望! “说嘛,说嘛,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晏双飞又贴着他的身子狠狠地蹭了蹭,脸上的笑容无限放大,似乎有着奸计得逞的快乐。 “都‘十恶不赦’,还如何原谅。”受不了晏双飞的蹭动,段祁沨只得转过身去,一把将她抱住,禁锢住她爱动的身子,瞪眼佯怒道。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晏双飞好说歹说,终于瞧见了段祁沨的俊脸。她咧开嘴笑,主动将脸凑了过去,带着挑逗的味道嗔道:“对人不对事嘛,沨哥不会对我那么苛刻的,对吧?”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段祁沨冰凉的脸上,惹起他一阵颤栗。段祁沨在心里低咒一声,故作镇定地深吸了一口气,也不将二人的距离拉开,反倒是也贴近了一些,恨恨地吐出一个字:“错。” “……”晏双飞差点没翻个白眼直接气死过去。 “晏双飞,我想我该同你说个清楚。你是我的女人,无论出于怎样的原因,都不能和别的男人有任何的瓜葛,明白吗?!” 晏双飞还在咬牙切齿地计较着刚刚段祁沨的那个“错”字,不想突然听着他说出这么一大通话来。她愣了半晌,眨巴着眼睛盯着段祁沨,一脸无辜。 段祁沨每次一见着晏双飞这种故作无辜的模样,心就特别容易软。他皱眉,定了定心神,再一次郑重地解释道:“我的意思就是说,我今天晚上之所以会生气,不是因为不理解你为我做那些事情的用心,只是……只是,我是男人,我不能让我的女人来保护我,而应该是我去保护我的女人,你懂了吗?” 晏双飞眨眼,摇了摇头。“不懂。” “你——”段祁沨气急,就差扬起巴掌甩过去了。 “噗哧——”晏双飞忍不住笑出声,一头钻进段祁沨的怀里,不顾他的愕然,声音又恢复了温柔。 “傻瓜,我怎么会不懂。你懂我的用心,我自然也知道你为什么难受。沨哥,你看我们多有默契,多爱对方呀……就算是这样纠结的事情,我们心里想的都是彼此。” 段祁沨喜滋滋地听着晏双飞的低喃,还沉浸在这片温馨之中,又猛然意识到了不对劲,忙忙将她从怀里拽了出来,怒目而视。“晏双飞,别给我转移话题!” “嘿嘿……”晏双飞干笑两声,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阵,还企图蒙混过关。“我哪有转移神马话题……” “唉,你啊……”段祁沨无奈地轻叹一声,手指又不自觉地埋入她那长长的青丝之中。“我段祁沨等了那么久,终于等到了你来到我的身边,我怎么忍心看你受半点委屈……” 晏双飞咬唇,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似的,表情也渐渐认真了起来。她看着段祁沨,一本正经地说道:“沨哥,其实,我都明白的。只是,现在的隐忍是为了明日的胜利。只要我们的明天是美好的,现在吃点苦,受点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段祁沨吃苦、受委屈,没有关系——可是七七,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我牺牲,更不允许是这样的牺牲!”段祁沨很快地接上晏双飞的话,语气里是不容置喙的坚定。 暖暖的感动在晏双飞的心里回旋,她轻轻点头,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沨哥,我知道你在担心我。可是,勾践为了复国可以卧薪尝胆,就连一向骄傲自负的韩信,也可以忍受那胯下之辱。我这么一点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是因为他们是顶天立地的男人,而你不同,你是我的女人,就应该让我来保护。”段祁沨蹙眉,严肃地推翻晏双飞的“论据”,而后还觉得愤懑,又补充道:“如若此刻的苟且偷安要用你这牺牲来换,我宁可同他决斗一场,纵然是战死沙场,也好过受这内心的煎熬。” 晏双飞怔怔地对上段祁沨坚定炽热的眸子,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动容地看着段祁沨,心里充斥的感动已经由不得她再沉默下去。“沨哥,有你这句话,就算是让七七死,七七也毫无怨言。” “胡说!”段祁沨蹙眉,手掌立刻覆在了晏双飞的薄唇之上,眼眸里还隐约着些许的担忧。“不许同我提那个字,知道吗?” “嗯。”晏双飞乖乖地紧咬着牙关,用力地应道。 僵持太久的扑克脸终于土崩瓦解,段祁沨无声地笑了起来,侧着身子面对晏双飞,手指将她散落在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神情里也是那久违的温柔。 “七七,听话,乖乖地待在我身边,好吗?” 嘴角的笑意僵了僵,晏双飞迟疑了片刻,弱弱地问出声:“沨哥,我,我还要解决一件事情……” “嗯?”段祁沨略有不悦,不解地发出一个询问的声音。 184 房事 “我接近梁烜,也是为了要弄明白一件事情。办完那件事,我就乖乖地回到你身边——我保证,我一定不让你的七七受到梁烜一丝一毫的‘欺负’!”晏双飞信誓旦旦地说着,却还是止不住地心虚起来。 刚刚在花园里,因为“剧情需要”,晏双飞不得不被梁烜亲吻。回到家后,晏双飞可是漱了好几次口,也擦了好多遍,这才罢休。她知道,这样对段祁沨很不公平,所以她发誓,那绝对是最后一次。 段祁沨有些不满地睇了她一眼,心里还是隐约着不舒服。“什么事情,必须要他帮忙解决?” “是呀,是我家烜哥哥才可以解决的哟……”晏双飞瞅了瞅段祁沨那脸上写满“我在吃醋”的表情,心里得意至极,忍不住就飘飘然起来。 刚刚还隐约出现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段祁沨冷下脸,冰冷的眼神骤然射向晏双飞洋洋得意的笑脸。“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晏双飞故作惊讶状,眨巴着眼睛,很是无辜地应道:“呀,你刚刚没有听清楚呀?那可怪不得我,别指望我会和你说第二遍!” 段祁沨哭笑不得,突然有种想要狠狠地捏一捏眼前这个女人的脸的冲动。 “瞪着我干嘛,没见过美女啊!”晏双飞没好气地回瞪了他一眼,带点傲气地吼道。 段祁沨“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你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某女又继续装无辜。 嘴角的笑容又重新回归,段祁沨轻轻地闭了闭那惑人心魂的眼眸,经过“二次加工”的目光差点没让晏双飞被电晕过去。 “真的是……很美。” 冰凉的唇瓣轻轻地触及那一片柔软,段祁沨紧绷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还好,她还是她,她还在他的身边,真好。 晏双飞被那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目光深深震慑住了,段祁沨的那句“很美”则让原本在天空上飘着着她再一次冲破云端。 ——而这个吻,给她的感觉就是——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是站着、坐着、躺着还是冲破云端飞向宇宙了!!! 手臂的力量渐渐加深,段祁沨一边认真地亲吻着怀里那个已经失了魂魄的女人,一边用他那灵活的手指挑逗着她的每一条神经。 夏日,天气温热,身上穿的衣服本就不多,没费多少功夫,两个人便“坦诚相见”了。 触及段祁沨滚烫的身子的那一刻,晏双飞猛地回过神来,唇瓣立刻从段祁沨的脸上脱离开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他。 才刚刚培养起来的气氛被晏双飞的“临阵脱逃”打破,段祁沨不满地蹙起了眉头,碰上晏双飞略显慌乱的目光,又好气又好笑。 “那个……我,我们……”明明知道这个时候说话很煞风景,清醒的晏双飞还是没能贯彻中了迷香那晚的“优良品质”,怯怯地羞红了脸。 段祁沨极力忍住内心十分想要爆发的不满,严肃地点点头,接着便直接用亲吻代替回答。 “沨,沨哥……等一下……”正当段祁沨趴在某女身上吻得尽兴的时候,某女又一次很不识时务地哼出声。 “怎么了?!”段祁沨深吸了一口气,唇瓣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晏双飞的脖颈,目光似乎要冒出火来。 晏双飞发誓,这一次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断他,只是…… “唔……”晏双飞撇头,用眼神示意他往窗户那边看去。 房间里的红烛还静静地燃烧着,印得整个屋子都是一片亮堂,而那窗户纸上的那一抹黑色的身影,也是尤为明显。 “……”段祁沨近乎抓狂,他迅速起身的动作在晏双飞的身上掀起一阵清凉的风,晏双飞猛地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段大帅哥强大的气场给震撼住了。 那层窗户纸上显然是被人戳破了一个洞,外面的人一见到段祁沨起身,马上就闪到了一边,逃跑的趋势尤为明显。 段祁沨可不会再放过这个机会,猛地将窗户掀开,飞身跳了出去。不一会儿,屋子外边便传来了一阵尖叫。 “放开——放开我——”吹画那犀利的女高音响起,让晏双飞寒了一阵。 “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整天趴在别人的闺房外边,这像什么话!”段大帅哥变身为教导处主任,凶狠地训斥道。 晏双飞突然想起上次她中了迷香的那个晚上,指不定吹画那个邪恶的女人就在房间外边偷偷“观摩”,一边听着“声音”,一边“hiahia”地贼笑……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怕我看!”吹画引经据典,据理力争。 段祁沨气急,不经大脑思考便喝道:“什么‘亏心事’?夫妻之间的房事算什么亏心事?!” “噗——” 屋外响起了吹画极为夸张的笑声,晏双飞的脸“刷”地一红,被子一掀,便躲了进去——丢人啊!!! “段铭,把吹画给押下去!”段祁沨也红了脸,见着段铭适时地赶了过来,总算是丢下了一个包袱。 听着段祁沨唤着段铭的名字,晏双飞的脸几乎都要红到脖子根了——段铭竟然也听到了!!!真是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她可怜的名声啊,竟然就这样被毁得一干二净…… 院子里渐渐恢复了平静,熟悉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晏双飞拧紧了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个头都没有冒出来。 段祁沨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从屋外进来,都会看到晏双飞千奇百怪的一面。他扯下刚刚套上去的衣服,随手一扔,便又按捺不住欣喜地爬上了床。 本来就闷闷的被子里突然多了一个人,晏双飞大气都不敢喘,火烧火燎的身体里都是强烈的渴望。虽然没有中迷香,可是感觉是那样强烈,让晏双飞又是羞窘,又是期待。 “我回来,做我们没做完的事……”段祁沨的手不安分在晏双飞的腰间婆娑,一边说着话,一边在她的后背落下一吻。 晏双飞的脸又骤然升温,想起刚刚从他口中蹦出的那俩字,真的恨不得现在就一头撞死,不用担心今后怎么面对吹画她们。 185 诱哄 “那个,时候不早了……我们,我们还是快点睡觉吧……”唯恐再一次看到窗户边上挂着个黑色的身影,晏双飞心有余悸,弱弱地说道。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万一吹画杀一个回马枪,还带着个表面上一本正经的段铭一同“观赏”,她这辈子怕是别想好好地在这儿混下去了。 段祁沨一怔,随即轻声一笑,问道:“你在怕什么?” “我怕什么?我哪有怕了?我干嘛要怕?”晏双飞一口气连问三句,却多了几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听着段祁沨的轻笑声,晏双飞不满地转过身去,瞅了他一眼,又伸长了脖子往窗户的方向看去。屋外安宁静谧,窗户纸上也唯唯印着一片皎洁的灯光。 “都走了。”段祁沨见着晏双飞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得笑得更加开怀了,丝毫没有因为刚刚说了那样一句“精辟”的名言而自惭形秽。 晏双飞轻舒了一口气,再将目光转向段祁沨的脸上之时,却碰上了他少有的暧昧不明的笑容。 不知为何,平时还挺期待看他笑的,这一会儿看来,竟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我睡了……”晏双飞条件反射似的眨眨眼,一头扎进段祁沨的怀里,便紧闭上了眼睛,装出一副睡死的样子。 段祁沨哑然失笑,哪有这样的女人。如若想要睡觉,刚刚为何又要招惹他。如今她那温热的身子紧贴在他身上,他哪里还能睡得着。 “七七……”段祁沨轻声唤着。 “唔……”晏双飞弱弱地应了一句,语气里尽是慵懒。 段祁沨蹙眉,却极力按捺住内心的渴望,不死心且耐心地“循循善诱”。“七七,醒醒……” “呼噜——”一声及其不像是鼾声的鼾声从某人的喉咙里发出,段祁沨一怔,嘴角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阵。 软的不行,看来得来硬的。 “晏双飞,你给我醒醒!”段祁沨猛地将那个装睡的女人从怀里掰开,双手撑住了她的双肩,表情极为严肃地看着她,语气也相当之恶劣。“再给我装睡试试!” “你凶什么凶啊?!再凶我把你踹下去!”晏双飞眼睛一睁,瞪得老大,直接将段祁沨犀利的目光给瞪了回去。 “……”段祁沨直接呆住,女人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又心安理得地将脸贴上他的胸口,撇撇嘴,轻轻闭上了眼睛。 看来,还是得来软的…… 段祁沨下定决心,决定采用温柔政策,牺牲自己培养多年的冷傲形象,对这个女人进行“诱哄”。于是,两只大掌开始在晏双飞的背部来回婆娑,不断往下,直到触及到某个区域,晏双飞终于忍不住从他的怀里挣开,大吼起来。 “段祁沨,你在摸哪里?!” 不顾女人的怒吼,段祁沨无辜地凑过脸去,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啃了一下,目光含情,话中带蜜。 “七七,我想和你……生个孩子……” 晏双飞涨红的脸蛋因为这一句话涨得更红了,完全可以和那传说中的猴子屁股媲美。不待晏双飞回过神来,段大帅哥抓紧了机会,趁热打铁地揽紧了她的腰,唇瓣凑上去,便含住了她娇嫩的小口。 “唔,唔……”某女缓过神来,只是为时已晚。而段大帅哥更是再接再厉,不仅仅舌头在某女的唇齿之间攻城略地,两只大掌也是相当给力地在某女的身上点火。 才小小地挣扎了一会儿,晏双飞便放缴械投降了。她的身子慢慢地软了下来,僵硬的胳膊也慢慢地攀上了段祁沨的肩膀,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吻到深处,晏双飞不禁嘤咛几声,段祁沨却突然放开了她,一瞬间,似乎身体里少了些什么,细胞肆意叫嚣,让晏双飞很是不爽。 “七七……”看着眼前那个女人红润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满的色彩,而眼眸之中也添了几丝不可掩饰的情欲,段祁沨心里欣喜不已,却有了一个非常腹黑的念头。 “唔?”晏双飞调整了一下呼吸,眼见着那一张日思夜想的帅死人不偿命的俊脸就在眼前,却突然恢复到了极为平静的状态,心里的期待慢慢地不安起来,多了几分担忧。 段祁沨看了她一眼,手臂从她的身上慢慢地移开。“我也累了,睡吧。” 说着,段祁沨撇撇嘴,翻过身去,闭上了眼睛。 “……”晏双飞默默地盯着段祁沨那带着好看的栗色的后背,眼睛里恨不得要喷出火来。竟然!竟然!他竟然!!! 正当晏双飞快要手舞足蹈地抓狂的时候,段祁沨却又突然转过身来。晏双飞狰狞的表情尽收眼底,那滑稽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你你你……”晏双飞又羞又窘,恨不得现在就一头撞死,好歹也能保个颜面。 段祁沨笑够了,便一把她搂进怀里,嗔道:“既然想要,为什么要装睡呢?” “谁,谁想要……”晏双飞死不认账,嘴硬地嘀咕。 段大帅哥再一次有了要放手的趋势,挑眉道:“嗯,既然不想要,那睡觉便是……” “哎——”晏双飞急了,忙忙往他的怀里蹭了蹭,不让他撤手。“你,你……你主动一点会死啊……这,这种事情,不都是男人该主动的么……你们古代,不是都说女的要矜持么,我……我……” 说着说着,晏双飞的声音便越来越小,也不知道是害羞了还是委屈了,后边的话便卡在了喉咙里边。 段祁沨的心突然一暖,被晏双飞这幼稚却可爱的话逗得很是开怀。 “傻瓜……”宠溺的轻唤才脱口而出,段祁沨便用行动检验了晏双飞口中所谓“男人应该主动”的真理。 段祁沨的大手轻轻顺着晏双飞的后背滑动,唇瓣也适时地贴了上来,从脖颈之处慢慢往下,温热又湿润的亲吻让极大的满足感忽然就充斥了晏双飞的身体,忍不住开始嘤咛出声。 “七七,抱着我……”略带嘶哑的嗓音,却带着浓浓的诱惑。 晏双飞点头,呼吸变得极度不畅,手臂却比思维快了一步,攀上了他的背。 段祁沨将身子慢慢架于晏双飞之上,身下的人面色如蜜桃般红润,透着情欲的眸中还泛着星星的光彩。 “沨,我爱你。”趁着段祁沨停顿之际,晏双飞轻声呢喃,嘴角勾起了一个甜美且诱惑的笑容。 段祁沨心里一暖,再也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含住了晏双飞那微红的唇瓣。 没有迷香的催动,两具躯体完美地贴合在一起。那一刻,不是情欲的释放,而是爱情的盛开。 186 探望 翌日,天朗气清,虽然晏双飞起来的时候,都已经过了辰时了,但是她还是极为认真地做了一套广播体操,这才屁颠屁颠地入了宫。 昨日的“牺牲”果然是有效果的,早朝之上,梁烜并没有对段祁沨实施任何的贬黜,反而对丞相一家的忠勇进行了表彰,还说云骑夫人曾经协助他有功,赏了几马车的珠宝绸缎。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早朝之后,段祁沨则是一回府便带着吹画回了无影宫,连个招呼都没同晏双飞打。晏双飞自然也怪不得他,毕竟是她睡得像头猪一样。段祁沨做事情一向冷静缜密,晏双飞也很是放心。又听段铭提起,段祁沨已经联系上了云无涯师父,而师父也会在近日赶来将军府。有了云大师父这样一位高人相助,晏双飞心里的底气又多了几分。 而趁着这个空档,晏双飞自然是要去处理一件她一直以来都牵挂于心的“私事”。那日接近梁烜,也是为了能够在他的庇护之下更为方便地出入皇宫,也有了接近了晏云姗的机会。 是的,她要找到晏云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问过清楚。梁烨没有同她说的,她也一定要弄个明白。 晏双飞进宫的时候,梁烜还在御书房同大将军和暂代太师一职的裴兮远商讨政事。这裴兮远说是“暂代”太师一职,也不过是梁烜的缓兵之计而已,待到他的朝政根基稳定,无人敢有所不服,裴兮远自然而然就会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师”。她这个表哥,还真是不赖,如今成了梁烜的心腹,想不飞黄腾达都难。 晏双飞被领路的太监带到了偏殿休息,而太监宫女们自然都知道晏双飞同梁烜暧昧不清的关系,在一边好生伺候着,不敢有所怠慢。 品了一会儿茶,还不见梁烜回来,这倒也称了晏双飞的心思。她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儿朝着旁边的琪儿使了个眼色。刚刚在将军府,晏双飞把事情都同琪儿交代清楚了,琪儿自然心领神会,轻声挑开了话题。 “夫人,您也好些日子没来宫里了,在这儿干等也闷得慌,何不在这宫里四处逛逛呢?” 晏双飞轻挑黛眉,看了一眼那为首的太监一眼,假作随意地应道:“也是,那琪儿便陪我四处走走吧。” “这个……”为首的太监一见晏双飞要走,忙忙哈着腰向前一步,踟蹰道:“禀云骑夫人,皇上吩咐了,让夫人在此稍候。若是皇上回来,见不着夫人,奴才怕是不好交代……” “这你不必担心,你只需同皇上说,我去云妃娘娘宫里探望了便是。”说罢,晏双飞放下茶杯,缓缓站起,冲着琪儿笑道:“我那三妹新婚大喜,我这个做姐姐的还未去探望,琪儿,带上礼物,我们去云霞宫看看。” 不待太监缓过神来,晏双飞已经带着琪儿出了殿门。琪儿抿着笑,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这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小姐是“有备而来”,也亏得她演得那般镇定自若了。 晏云姗虽说是新封的妃子,却没有行新婚之礼,直接入住了云霞宫。而云霞宫地处偏僻,建筑陈旧,无不凸显着晏云姗这个“云妃”不受待见的地位。 一听到太监通传,云骑夫人前来探望,晏云姗的手猛然一抖,手中的细针刺到了指腹,惹得她一阵小疼。 “姐姐来了……”收起内心的惊疑,晏云姗放下手中的女红,起身翩翩行至门口,见着风风火火的晏双飞,强作笑颜地唤道。 晏双飞微微福身,象征性地请安道:“见过云妃娘娘。” “姐姐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晏云姗忙忙过去搀扶,很是亲昵地握住了晏双飞的胳膊,连那眸子里,也尽是关心的神色。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见着晏云姗这样一派和善的样子,虽然知道这是装出来的,晏双飞还是很配合地也泛起了笑容。“现如今三妹已经是皇上的妃子,这点规矩,还是不能逾越的。” “那是对别人的规矩,姐姐不是外人,可别和妹妹生疏了才是。”晏云姗轻声嗔道,浅笑着将晏双飞牵到桌旁,一同坐下。 晏双飞笑着点头,又冲着琪儿使了几个眼色。“三妹新婚大喜,今后更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姐姐的也没什么好东西给妹妹,略备薄礼,还望三妹切莫嫌弃了。” 琪儿会意地行了个大礼,将礼物呈上。“云妃娘娘万安。” “姐姐这是哪儿话,姐姐能来为妹妹贺喜,妹妹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嫌弃’一说。”晏云姗示意丫鬟将礼物接了过去,一脸欣喜的表情,旁人看来,还真以为是打心眼里开心。 晏双飞环顾四周,看这云霞宫里的摆设也是相当简陋,知晓晏云姗在这里的日子确实不怎么好过,嘲讽之余也多了几分对她的怜悯。 只是她一直不明白的是,同样是皇妃的地位,为何晏云姗就会选择帮助梁烜陷害梁烨,而不是死心塌地地跟着梁烨呢。那个时候,梁烨把她误以为是“七七”,百般呵护,这对她来说应该是好事才是。为何,她会背叛一个深爱她的男人,去帮助一个会冷落她的人呢? “姐姐,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正当晏双飞陷入一片沉思之时,晏云姗却突然开了口,挑起了话题。 “嗯?什么事?”晏双飞自然知道是那晚她们两人同被被挟持之事,她本来也想同她说起,既然她先挑开了,那更好。 晏云姗踟躇了一阵,这才相当之矜持地开始了她早已经烂熟于心的解释。“其实,姗儿也不知道为何二皇子会将姗儿误以为是姐姐你……只是,只是,二皇子见了姗儿之后,便说要娶姗儿过门。爹爹的脾性,姐姐也清楚,自然是一口就应承了,姗儿拗不过爹爹,也怕给家里招惹了是非,这才答应了二皇子……” 听着晏云姗句句在理的解释,晏双飞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掩面哭泣,为这位为了家族大义而牺牲自身幸福的伟大的三妹默哀。 187 姐妹 “姐姐切莫要怪姗儿,姗儿也是迫不得已,才会代替姐姐的身份,嫁与二皇子……”晏云姗生怕晏双飞不理解,又补充了一句。 晏双飞点头,十分体贴地应道:“姐姐当初又何尝不是被迫嫁给一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呢。咱们女儿家的命运,哪一次能由自己说了算……” 嘴上这样说着,晏双飞的脑海里却浮现了那晚晏云姗被崔明辉挟持之时,梨花带雨地唤着梁烨的名字的情景。那个时候,多亲热多暧昧啊。这个可怕女人啊,真是善变的动物,或者说,是善于伪装的动物。 “姐姐不怪罪就好,只是姗儿万分后悔,竟跟了那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若不是皇上垂怜……”才说到这里,晏云姗猛地一停,试探性地看向晏双飞。 晏云姗早就听过太监宫女们提及的有关于梁烜和晏双飞的那些风花雪月的事迹,昨夜梁烜又抛下她和皇后,不顾文武百官的诧异,追随晏双飞而去,那些所谓的“流言”自然而然地得到了证实。她如今贸然提起梁烜,当然会顾及到晏双飞的脸色。 晏双飞没有在意那“皇上垂怜”四个字,反倒是因为听晏云姗提及梁烨的时候,用上的“丧心病狂”这个词语,心里一阵恶寒。她强作笑颜,附和道:“梁烨欺君罔上,意图篡位,此等狼子野心为世人所不齿。妹妹你能识得大体,大义检举,这等勇气也着实让姐姐佩服啊。” “蒙姐姐夸赞,姗儿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要还皇上一个公道……现在回想起来,竟然是心有余悸。”晏云姗一副柔弱的样子,让晏双飞看了反胃。 这样的一套,做给男人看也就罢了,在她面前弄出来,让她情何以堪啊。心里虽这么想,晏双飞还是没有拉下脸面,反而嗓音更加温柔了。“三妹也别太难过,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挺好的吗?” 听晏双飞提起“现在”,晏云姗的脸色又多了几分不自然。现如今,她是梁烜的妃子,而她的二姐又是梁烜的“情人”,谈起梁烜,不可能不觉得尴尬。 “姐姐,姗儿和皇上……”晏云姗欲言又止,偷偷睇着晏双飞的神色。 “姗儿莫要多想,姐姐和你是亲姐妹,哪里会计较这些事情。”晏双飞咧开嘴一笑,说得很是自然,俨然一副“知心姐姐”的模样。 晏云姗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开始了另一番算计。她同晏双飞虽然从小一起长大,却是井水不犯河水,没有过什么交集。晏云妍同她是一母所生,自然亲近一些,而待晏双飞却是冷言冷语。她虽不像晏云妍那般欺负晏双飞,却也没给过晏双飞什么好脸色,如今晏双飞却这般好心地向她示好,怎不让她觉得蹊跷。 碰上晏云姗略带狐疑的目光,晏双飞心里了然。她这个三妹果然比那个大姐要多几个脑细胞,至少没有像她大姐那样神经大条。不过,心思再细密,哪里能比得过她身体里进化了千年的基因呢。 “姗儿,你可是要和姐姐见外了?”晏双飞主动挑开话题,开始了有关于陈年往事的长篇大论。“你二姐我是庶出,从小就不受待见,大姐仗着自己是嫡出长女,总是欺压于我,而你不同,你从未看低过我,也从未耻笑、欺负过我,这让我很是感动。姗儿,你如今是皇上的妃子,也算是有了个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好归宿。就算姐姐心里也有皇上,也要替你高兴,又怎会怪你呢?” “可是,姗儿以前不懂事,也从未帮过二姐什么……”回想起在晏府的日子,晏云姗一阵心虚。她自然不是因为什么“不懂事”,只是根本就懒得去管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二姐。看到大姐整日里欺负晏双飞,晏云姗只是觉得很不屑,很没劲。她的心,可不是欺负一个庶女那么简单。 晏双飞摇头浅笑,眼里尽是理解的光芒。“大娘和大姐生性嚣张跋扈,三妹若是想帮,也帮不了什么,反倒是害了自己。这些姐姐都懂,妹妹你也不必自责。过去的事情咱都别提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做一对真正贴心的好姐妹,好吗?” 听着晏双飞句句为她考虑的话语,晏云姗心里虽然存着些许疑惑,更多的却是侥幸。如今她在宫里虽说是除了皇后以外的唯一一位妃子,却不受皇上待见。皇上喜欢晏双飞,若是晏双飞能同自己站在同一条线上,对她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现在晏双飞向她示好,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姗儿何德何能,让姐姐如此体谅挂怀。姐姐,你同皇上是两情相悦,为何不嫁入宫中,也好同妹妹作个伴呢?”既然晏双飞刚刚承认了她与梁烜的事情,晏云姗也不再遮掩,径直问道。 晏双飞心里得意,鱼儿果然还是上钩了。她苦笑一阵,无奈地叹道:“如今李皇后正是气焰正高的时候,皇上的命是她父亲救回来的,她的弟弟又被新封了禁军首领,李尚书在朝廷里的势力也是树大根深。皇上必须仰仗李氏一族,又怎会轻易让皇后不悦呢?” “姐姐的意思是,皇后娘娘不许皇上娶姐姐入宫?”晏云姗好奇问道。 “皇上待我的心意,李皇后一清二楚,若我进宫,势必会对她造成威胁,她自然不会答应。”晏双飞细细说道。这也是她为什么那般毫无压力地接近梁烜的缘故,李莺是不会允许她这么大个威胁入宫为妃的,她自然也不愁这一时半会儿就会被梁烜“棒打鸳鸯”。 晏云姗一听这话,也忍不住嗔怒起来。“皇后嚣张跋扈,也未给过姗儿什么好脸色,姗儿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晏双飞点头,一副同情加自怜的表情,握紧了晏云姗的手。“姗儿,姐姐有一个提议,不知道姗儿可愿意听?” “姐姐请说。”晏云姗来了兴致,又大又亮的眼睛眨了眨,泛着晶莹的光彩。这般清新美丽的一个小美人儿,真的是可惜了。 188 合谋 晏双飞含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晏云姗看。这晏云姗看来确实是相当期待她的提议,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刚刚还对她这位姐姐有所戒备,此刻已然是一副眼巴巴的样子。 “李氏同我们姐妹素不相识,如若让她一直这般猖狂下去,这宫里自然没有我们姐妹的地位。为今之计,只有让妹妹得宠,才能消一消她的士气。”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着,连她自己都差点被她这伟大的举动所感动了。 晏双飞这一个观点,晏云姗虽然听着很合心意,却也很是诧异。她蹙着那好看的黛眉,试探性地问道:“可是皇上是姐姐心之所爱,姐姐又如何舍得把他让给妹妹……” 晏双飞心里嗤笑,她何曾是要将“心爱之人”让给她了,当真以为她像她们的大姐那样蠢得像头猪么。 “三妹,皇上既然是皇上,就必然会有三宫六院。姐姐不怕皇上喜欢上别人,姐姐怕的是,皇上喜欢的人会对姐姐和妹妹你不利。如今,皇上宠那李莺只是因为敬畏她的家族势力,而趁着皇上还未对她动情,我们必须将皇上的心拉拢过来。姐姐我不方便出面,这些事情,还得交由妹妹来做才行……”晏双飞循循善诱,句句在理,听得晏云姗一愣一愣地。 “姐姐要让姗儿做什么呢?” 晏双飞略带阴险地一笑,说道:“自然是讨得皇上欢喜,让李莺失宠之事。” “喔?”晏云姗会意地降低了音调,将头凑过去了一些。正所谓“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为了得宠,后宫之人是无所不用其极。晏云姗自然也想得到梁烜的心,自然也想让那嚣张跋扈的李莺失宠,只是苦于自己的后台不硬,又无人接应,只得悻悻作罢。如今晏双飞提及,正中了她的下怀。 晏双飞在晏云姗耳边低语片刻,瞧着晏云姗脸上的疑惑慢慢散开,转为了然,心里也畅快了几分。果然是孺子可教,这个丫头比她大姐要聪明多了。 晏云姗听得晏双飞的计策,轻轻点了点头,却还是故作姿态地说道:“姐姐想得周到,实在是让妹妹佩服。” “三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三妹心性温和,从不与人为恶,姐姐又何尝不知。只是这后宫之中,忍辱偷生只是下下之策,唯有为自己博得一席之地,才是上计。”晏双飞一派少年老成的口气,她想如果此刻可以看到自己的神情,绝对和那电视里演的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妃差不了多少。 晏云姗听着这话,心里尤为舒服。她一向以温婉柔顺之面示人,纵然是自己的“同谋”,也不想被其称作“蛇蝎心肠”。如今听得晏双飞这般评价自己,心里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她轻声笑着,略带感激地说道:“姐姐挂念妹妹,能与妹妹合谋,妹妹感激不尽。他日若妹妹有了地位,定不会忘记姐姐。” 晏双飞敷衍地笑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被人卖了还给别人数钱,这晏云姗童鞋还真是可爱。 “妹妹言重了。我同皇上虽然是两情相悦,其中却有李氏相阻,对于她,我是除之而后快。如今有妹妹相助,我高兴还来不及,是我该说谢谢才是。” “姐姐哪里的话,倒是让妹妹无地自容了。”晏云姗掩面,略带羞涩地笑了起来,却像是无比真诚恳切般说道。“姐姐和皇上心心相印,定会有守得云开见月明之日,妹妹诚心祝福姐姐和皇上。” “嗯,承妹妹吉言。在这宫里啊,就得有个贴心人,至少有个伴儿,才不至于那般孤单。妹妹,以后在宫里,姐姐可就你这么一个亲人了……”说着,晏双飞醒了醒鼻子,又用力一挤眼睛,硬是憋出一滴眼泪。 “姐姐无须忧伤,妹妹虽然力薄,但必与姐姐同心同德,誓不欺叛。”晏云姗的口气无比坚定果决,倒是少了刚刚的几分故作柔弱之态。她这个样子,也让晏双飞放心了不少。 看来,她又圆满地完成了一场戏。 “是啊,今后,你我姐妹便可效仿那‘娥皇女英’,共同侍奉皇上。”晏双飞也顺势抹去了那一滴光荣献身的眼泪,眼里闪着憧憬美好未来的光辉。 晏云姗点头,心里正得意着,突然门外传来了一个太监扯着嗓子的声音——“皇上驾到——” 晏云姗猛然一喜,昨日她虽然被封为“云妃”,皇上却是在御书房过的夜,并未宠幸于她,今日也不见他来这云霞宫。这一听到皇上来了,晏云姗忙忙站起,也不管晏双飞了,直接小跑去了屋门,行起了大礼。 “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梁烜风风火火地踏过门槛,瞥了跪在地上的晏云姗一眼,撂下一句“平身”,便匆匆地进了屋子,一见着正翩翩起身的晏双飞,欣喜道:“七七,你果真在此!” “臣妾恭迎皇……”晏双飞的话还未说完,身子也没有躬下,便被梁烜扶起。梁烜紧握着晏双飞的胳膊,将她扶到椅子处坐下,心疼地嗔道:“和我你还行什么礼,快坐下说话。” 不知为何,听完梁烜这一句话,晏双飞心里竟然泛起了阵阵感动。毕竟,他堂堂一国之主,却当着众人的面将她扶起,还在她面前自称“我”,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只是,转念一想,人们常说,失去的才是最可贵的。他是极力想要挽回自己的心意,才会这般体贴周到吧。无论如何,她接近的他的初衷,都不能有任何的动摇。至少,梁烨他还在天上看着她…… “皇上,这是礼仪,臣妾不敢逾矩。”晏双飞淡淡开口,用眼神示意梁烜,让他不要在这么多人面前失了身份。 梁烜无害地笑笑,却是宠溺地冲着晏双飞点了点头。 此刻,梁烜一身黄袍,显然是下了朝,同大将军等人商议完政事之后,连衣服都未来得及换就来寻她了。 189 亲密 梁烜虽然不是初见时候那一位不染尘瑕的翩翩公子,身上的清雅之气却也没有被威严感所覆盖。特别是他浅笑着凝视她的样子,像极了初见时候的那般色彩,让晏双飞差点产生了错觉。 “皇上,今日怎么得空来云霞宫。”正在晏双飞出神之际,晏云姗一声“皇上”打断了晏双飞的思绪,也将她拉回了现实之中。 梁烜轻扫了一眼翩翩而至的晏云姗,并未招呼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又冲着晏双飞温和地笑道:“七七,今日可让你久等了。” “没有呢,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哪里敢耽误皇上的时间。臣妾在这儿同三妹相谈甚欢,时间也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了。”晏双飞微笑答话,却睇见晏云姗一脸阴霾,忙忙示意梁烜将下人遣下,笑着走上前去拉住了晏云姗的手。 “三妹温婉贤淑,皇上娶了她,可是福气哦。” 晏云姗原本因为被梁烜忽略,心里很是不悦,见晏双飞极力为自己说好话,心里也总算平衡了些。她低头轻笑两声,谦虚道:“姐姐谬赞,姗儿能侍候皇上,才是三世修来的福气。” “皇上,你听,三妹多么善解人意呀!”晏双飞依旧不忘往晏云姗脸上贴金。她现在需要这样一个“同伙”,可不能让晏云姗觉得她是敌人,定得多帮她说说话才是。 梁烜的脸色暗了一阵,很是不喜欢晏双飞这般殷勤地将晏云姗往他身边推。他轻咳一声,刻意转移话题,语气依旧很是暧昧。“七七,太监宫女们都走了,你还这般生疏地唤我?” 晏双飞一怔,下意识地看向晏云姗,她眼眸一暗,竟有着浓浓的失落和忧伤。这样的色彩,不比那单单的嫉妒,更多的是对心爱之人“求而不得”难过——难道,她是真的爱梁烜? “七七?”梁烜脸色一僵,轻声唤道。 晏双飞回过神来,忙忙掩饰道:“烜哥哥,我,我只是怕落人话柄……毕竟,现在烜哥哥才登基不久,而七七还是云骑夫人……” 梁烜若有所思地点头,语气里多了一分愧疚。“七七着实是为烜考虑,只是……”梁烜还想说话,却瞅见晏云姗还愣在一边,没有退下,顿时有些不悦。 晏双飞自然知道梁烜此刻在想些什么,只是现在这情形,可不是他同她“互诉衷肠”的时候。为了避免晏云姗对她生出敌意,晏双飞忙忙亲昵地拉近晏云姗,冲着梁烜笑道:“烜哥哥,姗儿不是外人,我同她姐妹情深,今后,烜哥哥可要好生疼爱她。” “七七……”梁烜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里,晏双飞对于爱情始终都是持着“愿得一心人”的态度,为何此刻却将他往别的女人身上推? 见梁烜有所怀疑,晏双飞忙忙掩饰地笑笑,嗔道:“烜哥哥有那么多的妃子,若是各个都宠,七七肯定会难受死的。但是七七知道,皇上为了稳固江山,自然是要有三宫六院……所幸的是,烜哥哥娶的,是同我最为要好的三妹,这样一来,七七也替烜哥哥和三妹开心呢。” 梁烜释然地微笑,虽然心里对晏云姗实在没什么好感,还是冲她多看了几眼,点头道:“既然是七七的妹妹,烜自当善待。” “那就好,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晏双飞故作轻松地笑道,晏云姗一惊,生怕她这句话惹怒了圣颜,却见梁烜脸色一僵,又骤然缓和下来,接着便是一阵发自肺腑的轻笑。 “你这个丫头,还说不敢逾矩呢,我看你是不安分得很!”梁烜假意嗔怒,手指轻轻触及晏双飞的额头,动作暧昧温馨。 晏双飞撅嘴,却很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梁烜和晏双飞俩人如此亲密暧昧的举动,晏云姗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她尴尬地陪着笑,轻声问道:“皇上,臣妾这儿刚好泡了一壶新晋的龙井,不如呈上来让皇上品鉴品鉴?” “不了。”梁烜完全未经大脑考虑,直接否决了晏云姗的建议,瞥见她一脸僵硬的神情,补充道:“七七久未来皇宫,朕带她出去走走。” 晏双飞也没料过梁烜会有这么个主意,她虽然怕晏云姗嫉恨她和梁烜之间的亲密,却也实在不想再同晏云姗瞎扯下去。要知道,面对晏云姗那种故作柔弱的惨淡样子,一秒不知道要死多少个细胞。 “既然如此,那臣妾恭送皇上和姐姐。”晏云姗只有瞬间的呆滞,便即刻恢复到了一脸的平静和温和,不由得让一直注意着她的晏双飞暗自赞赏。这样的女人,完全是偶像实力派的,若是她能穿越去二十一世纪,绝对能成为当红的明星啊! “妹妹,姐姐过几日再来看你。”晏双飞也不再推辞,看晏云姗那样子,似乎也不算太记恨,至少是信了她是在帮她的,自然也希望她和梁烜之间的感情深刻一些,好帮她说话。想到这里,晏双飞趁着梁烜转身之际,又凑近晏云姗的耳边,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妹妹放心。” 晏云姗会意一笑,点了点头,便目送着晏双飞同梁烜离开。才出了宫门,梁烜便拉住了晏双飞的手,晏双飞忙忙挣脱开,恶狠狠地瞪了梁烜一眼。梁烜哑然失笑,看了看一旁忙着低头的太监,又慢慢恢复到了严肃的神情。 房门口,晏云姗目不斜视地看着晏双飞同梁烜的背影渐渐消失在眼眸之中,而刚刚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也尽收她的眼底。嘴角渐渐往上勾起,笑容却多了几分落寞和诡谲。 一旁的陪嫁丫鬟小荣小步走了过来,略带担忧地问道:“娘娘,您真的信那云骑夫人的话?” 因为小荣是晏云姗的心腹,所以刚刚晏双飞献计之时,她同琪儿都未有回避,自然也对晏双飞同晏云姗的计谋听了个大概。 晏云姗收起凄凉的神情,睇了小荣一眼,轻笑一声,不置可否,便转身进了房里。 190 游园 御花园里,盛夏正浓。依旧是初见时候的那个凉亭,依旧是梁烜和晏双飞两个人,却再也没了当初的那种心动和温馨的氛围。 宫女和太监都被梁烜遣散了下去,亭内只有晏双飞和梁烜临栏而立,望着那风平浪静的池塘,以及那开得盛丽的荷花。 “周敦颐《爱莲说》有云,‘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此话,正是七七的写照。”梁烜凝视那荷花良久,这才缓缓道来,温和的目光也渐渐转移到了晏双飞身上,碰上晏双飞一脸微诧。 “烜哥哥笑话七七了,七七哪里配得上这词。”晏双飞勾唇一笑,同梁烜对视一眼,将目光再次移向了池塘。 梁烜却没有再看那清水芙蓉,目光依旧痴痴地定格在了晏双飞的侧脸之上,若有所思地喃道:“七七同别的女子不一样,着实是清新动人,让人眼前一亮。” 晏双飞有些不知所措,她从未想过,当初在这里因为那些情话而心生甜蜜的她,如今听着这些赞美,竟然除了嘲讽,还是嘲讽。温和的话语,为何如今变得如此刺耳,她的心很疼,不知所措。 “七七,我们便是在这里初遇的吧。”梁烜回忆起同晏双飞初次相遇的情景,又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他静静地执起晏双飞的手,眼眸里尽是温和的情意。 “嗯。”晏双飞点头,不知道为何,心里也涌起了阵阵苦涩。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从前她笑那些诗人矫情,如今自己却也很想这般“无病*”了。 “七七,有一件事,你听了许会生气,但是却是烜却还是要同你坦诚。”梁烜收起脸上淡淡的哀伤,慢慢地握紧了晏双飞的手,手心的力道让晏双飞将目光移到了他的脸上。 碰上梁烜略显矛盾的目光,晏双飞心里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是什么事情,竟然让一向云淡风轻的梁烜也有了这般为难的神色? ——而且,还同她有关? “七七,我……” 话未说完,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花园的平静,连那池面也多了几分涟漪,真不知是那强大的声波引起的震动,还是时而经过的轻风的微拂。 “原来皇上在这儿啊,可让臣妾好找。” 梁烜同晏双飞默契地将手松开,往那声源处看去。只见李莺一身金丝黄袍,雍容华贵,正在丫鬟的搀扶下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来。看她脸上略显着急的神情,似乎是找梁烜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晏双飞乖巧行礼,这一刻,可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 李莺笑着向晏双飞点头,还伸过手来扶起晏双飞。“云骑夫人不必多礼,夫人是皇上的贵客,切莫拘谨。” “谢皇后娘娘。”晏双飞挤出一丝笑意,余光却一直在看梁烜。梁烜的脸色温和,不像是刚刚见着晏云姗那般淡漠,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见到这位皇后,还是感激她对他的帮助,抑或是忌惮李氏家族如今在朝堂上的势力。 “呵呵,云骑夫人今日来找云妃叙旧,她同朕也是老朋友了,朕便在此陪她四处转转。”梁烜平静地解释,看不出来有一丝的不自然。晏双飞无声地笑,这一次,倒不用她提醒,梁烜就同她生疏了。 “莺儿找朕有事?”梁烜又接着问道。 一声“莺儿”,让晏双飞错愕不已,她禁不住向李莺抛去了一个眼神,却正好碰上李莺往她这边看来,目光里尽是得意。晏双飞哑然,虽然她承认听到自己的“初恋”这般亲昵地称呼别的女人,心里确实有点惊讶和不悦——不过,她倒觉得,该得意的是她晏双飞才是,毕竟在李莺面前,梁烜还是自称为“朕”的。这一点,是李莺不曾知道的。 “皇上,太后娘娘急召您过去,臣妾找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皇上呢。”李莺说着,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看来是小跑了一阵的。 晏双飞抿嘴,无声浅笑。这个李莺还真是沉不住气,哪里是太后急召,恐怕是她故意跑去找太后帮忙找个借口的吧。看来,她还是很受皇后的关注的,说不定她前脚才入宫,后脚踏入之时,消息就传入皇后耳中了。 不过,能受到皇后的这般重视,倒是正合她意。 梁烜有些为难地看了晏双飞几眼,晏双飞回过神来,忙忙说道:“皇上快去见太后吧,可别耽误了事情。” “可是……”梁烜又怕冷落了晏双飞,迟疑了一阵,并未移动分毫。 见此状况,李莺的脸色也慢慢地冷了下来,她扫了晏双飞一眼,掩饰不住的不悦让晏双飞忙忙开口打着圆场。“皇上,臣妾今日只是进宫来看三妹,如今既已达成心意,就先告辞了。” “云骑夫人且慢。”正当梁烜想要点头之际,李莺却突然开了口,一脸无害的笑容,冲着梁烜说道。“云骑夫人难得来一次,臣妾闲来无事,不如让臣妾再陪夫人逛逛吧,也好打发一些时间。” 刚刚李莺还是一副想要杀人的眼光,现在却是如此和善的笑容,说是想陪她逛园子,鬼才相信呢。晏双飞虽然有些许的惊讶,却也立刻恢复自然。不待梁烜表态,便笑着应道:“能同皇后娘娘共赏花园美景,是臣妾的荣幸。”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怕了这女人不成! 梁烜蹙眉,却见那二人均是笑靥如花,心里虽然有些不安,却还是点头应允。“既然如此,那便有劳皇后了。” 听着这句话,晏双飞心里更是得意了。“有劳”这两字,就好比她是梁烜的女人,是梁烜将她托给李莺这个“外人”照料。虽然她不想做梁烨的女人,但是此刻用来气一气李莺还是很不错的。 果然,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聪明如李莺,也感受出了话里的另一层味道。她挤出一丝笑意,福身道:“臣妾恭送皇上。” “臣妾恭送皇上。”晏双飞也含笑福身行礼。 梁烜点点头,翩然而去。在李莺的眼色下,随从的丫鬟也散了去。偌大的御花园内,独留晏双飞同李莺二人。 191 挑衅 李莺同晏双飞沿着那湖畔缓慢前行,虽说二人的目光均是流连在一旁的景致之上,却是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半刻的掉以轻心。 “这荷花开得还真是漂亮呢,像极了妹妹清新脱俗的气质。”走了一晌,李莺总算是耐不住这闷闷的气氛了,主动挑起了话题。 晏双飞心里发笑,这还真是“夫唱妇随”,刚刚梁烜还以莲花同她作比呢,现在梁烜的老婆也跟着哼起了调子。不过,这语气,谁都能听出来矫揉造作的味道。 “姐姐谬赞,莲花清新脱俗,却不及牡丹雍容华贵,是花中之王。姐姐的气质,同这一身牡丹刺绣的金丝衣袍,倒是相称得很。”晏双飞自然也不吝啬甜言蜜语,这礼尚往来之事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李莺自然被这句话夸得飘飘然,她止不住轻笑,黛眉轻轻挑起,还殷勤地执起了晏双飞的手。 “妹妹果然是性情洒脱之人,难怪姐姐一见到就觉着投缘。妹妹今后得空,还得常来宫里坐坐才是。” 晏双飞嗤笑,这女人还真是口是心非,若她真的常来宫里坐坐,那她和太后岂不是都不能安生了。 “姐姐哪里的话,姐姐是梁国皇后,母仪天下,又要协理六宫事务,哪里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陪妹妹消遣。再者说了,妹妹若是常来宫里,也是于礼不合。”晏双飞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一个字都说到了李莺的心坎上去了。 见着晏双飞如此“懂事”,李莺渐渐有些得意洋洋了。她拉着晏双飞的手在湖畔的石桌旁坐下,手松开之时,那长长的指甲套着实引去了晏双飞惊讶的目光。 好家伙!这和在电视上看到的还真是一模一样啊。以前淑妃也喜欢戴这个,只是她从未有机会近距离接触过,如今仔细一看,竟然是纯金打造,还镶嵌着各种熠熠闪闪的宝石。这架势,看来李莺确实不是个普通角色。 李莺自然也瞅见了晏双飞惊异的目光,心里更是得意。她故意拨弄起了手指,让她的指套更为显眼,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妹妹如此识大体,姐姐就放心了。这人啊,也确实是要有自知之明,别仗着拥有一时半刻的宠爱,就高兴得摸不着边儿了……到头来啊,还不是空欢喜一场!” 晏双飞一愣,刚刚还假惺惺地夸赞她来着,许是试探着以为她好欺负,现下就开始冷嘲热讽起来了。她轻笑一声,一本正经地朗声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臣妾受教了。” “妹妹无须同本宫拘谨,只要妹妹心里明白,今后注意着点就是。这宫里啊,人多口杂,坏了妹妹的名声可不好。”不知不觉,晏双飞口中的“妹妹”已经变成了“臣妾”,而李莺虽然还那般亲昵地唤着晏双飞,却也开始自称起“本宫”来。 晏双飞心里冷笑,还说不用拘谨,连这称呼都变了。她也学起了李莺的样子,玩弄起纤纤十指,嘴里似作无意地轻嚷道:“我心里自然明白,皇后娘娘是个什么人,皇上不知道,我难道还不知道么。” “你,你说什么?!”李莺猛地将目光射到晏双飞波澜不惊的脸上,斥声问道。晏双飞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又是愤怒又是惊诧,刚刚晏双飞还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突然这般无礼起来? 面对李莺的惊怒,晏双飞既不慌张,也不张狂,反而是轻轻地蹙了蹙眉头,很是无辜地反问道:“怎么?我刚刚说的皇后娘娘没有听清楚么?还是,听清楚了却不敢承认?” “你……”李莺气急,正要斥骂,晏双飞却站起身来,又俯下腰将脸凑近李莺,一字一句地笑着念道:“那我再说一遍好了。” 说着,她的脸色猛地转冷,身子也直立起来,目光依旧阴冷地定格在李莺的脸上。“皇后娘娘的为人,皇上不了解,我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你竟敢在本宫面前自称‘我’!成何体统!”李莺恼羞成怒,也不顾皇后的威仪,站起身来怒斥道。 晏双飞撅撅嘴,很是迷茫地看着李莺,略带委屈地反问道:“刚才不是皇后娘娘亲自同我说,让我在你面前不用拘谨吗?怎么,皇后娘娘金口玉言,却是要反悔了不成?” “你……” “我很好!劳皇后娘娘挂心了!”晏双飞笑眯眯地打断李莺的话,又向前跨了一步。晏双飞比李莺略高,视线是俯视而下,十分神气。“反而是皇后娘娘,怕是要担心一下自己了。” “你什么、什么意思?”李莺被晏双飞堵得说不出话来,竟然不得不随着她的话题而去。 “我什么意思,皇后娘娘自己心里清楚。”晏双飞敛去脸上的笑意,目光骤然阴鸷。 李莺被晏双飞那异常冰寒的目光盯得差点透不过气来,她转过脸去,好一会儿才将心神定了下来。这个女人,竟然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可是听梁烜说起,晏双飞心地善良,与世无争,难道那些也是她的伪装么? “皇后娘娘,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好自为之。”晏双飞懒得再同李莺耗下去。本来想着如果李莺她不向她施压,就这么唱着戏也挺好。既然李莺以为她好欺负,她就让她看看,到底是谁欺负谁! “等等——”见着晏双飞要走,李莺忙忙喝住。她略带疑惑地看着晏双飞那张精致却冷冽的脸,有着一瞬间的质疑,却还是试探性地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皇后娘娘做过些什么,臣妾就知道些什么。皇后娘娘不是说了嘛,这人啊,就是得有自知之明才是……”晏双飞冰冷的神色慢慢地转为温和,她低声笑着,笑容里却尽是嘲讽。“不过啊,臣妾觉得,拥有一时半刻的宠爱的人,总比一直不受待见的人要好,娘娘您说呢?” “……”李莺的眸子也越来越寒,她静静地凝视着晏双飞,咬牙切齿,却应不上话来。 “好了,天色不早了,臣妾就先告辞了。臣妾闲着无事,会常来宫里陪皇后娘娘喝茶聊天的。”说完,晏双飞嫣然一笑,草草行了个礼,便留下略显呆滞的李莺,翩然而去。 192 客人 数日光景一晃而过,晏双飞没有再入宫,倒是在将军府过起了优哉游哉的日子。梁烜刚刚登基,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进宫次数多了,反而不是件好事。不过趁着这段时间,也好让晏云姗好好准备准备。只是苦了那可怜的李皇后,心里受了“委屈”,却又担心有把柄落在晏双飞手里,不敢同外人倾诉。 乞巧节就要到了,七月七日,也不过就三个日子。这不仅仅是情人之间最为重要的节日,更是晏双飞的生日,晏双飞自然是希望身边能有她心爱之人陪同度过。 连续几天,晏双飞虽然在将军府好吃好喝,却始终不见段祁沨回来。段铭去过流连居,带回来的消息都是“一切安好”,只是后边却跟了个“事务繁多,一时难以抽身”。为此,段铭也挨了晏双飞不少个白眼。 晏双飞等来等去,没等回来段祁沨,倒是等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日,天空微暗,下起了濛濛细雨。晏双飞躲在清风楼里,翻阅着各种书籍打发时间,只留琪儿在一旁侍候着。 正看着一篇鬼神小说,突然房门一开,崔明辉慢慢地走了进来,冲着晏双飞说道:“姐姐,裴太师来了府上,说是来看看姐姐。” 晏双飞在将军府安定之后,便将崔明辉从驸马府也接了过来。大家都只当崔明辉是晏双飞路上结识的干弟弟,也没有多问他的身份。 “裴太师?”晏双飞蹙眉,愣了好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原来是自己那一位久未联系的表哥。不过这也真是凑巧了,上次他来府上寻她,就是他高中状元而被封为“翰林院修撰”之时。这一次他升了官,可是又来找她报喜了? 晏双飞恋恋不舍地将小说合上,现在她看的书多了,古繁体都差不多能认识了。琪儿乖巧地在整理着书房的书物,崔明辉则是跟着晏双飞出了房间。 一路上,晏双飞同崔明辉说着刚刚看的那本书上,关于一个书生复仇的故事,惹来崔明辉又是惊诧又是赞许的目光。 “那书生到头来还是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仇人,只可惜啊,却也丢了自己的性命……”晏双飞有些伤感地总结了整个故事。 崔明辉却很是认真地点点头,议论道:“我倒觉得他很让人敬佩。大丈夫之死,须重于泰山,不可轻于鸿毛,他的死能换来父母泉下心安,才是意义所在。” 晏双飞虽然理解崔明辉的心思,却还是不赞同地摇头,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死了,你的父母会心安吗?” “这……我……”崔明辉一时语塞,识相地闭上了嘴,眼巴巴地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见他虚心好学的样子,这才没冲他发火。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且一本正经地教育道:“明辉,我知道,父母和洪叔的死,对你造成的阴影很大。但是你爹将你送出府外,就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你过得好,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若是你报仇却失了自己的性命,我想他们不仅不会心安,反而会痛心才对!” “是是是,姐姐教训的是,明辉知错了。”崔明辉连连点头,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反正现在梁烨那恶人已经死了,爹娘还有洪叔他们的仇也都报了,明辉一定会听姐姐的话,好好活下去的!” 晏双飞一怔,随即敷衍地笑笑,不再言语。 看着崔明辉如今放下仇恨,轻松度日的情形,晏双飞心有不忍,没有将梁烜的阴谋告知于他。在崔明辉心里,一直是将梁烨视为仇敌。梁烨虽然是请旨降罪于崔府,可是说到底,却是淑妃的怂恿,更是梁烜这一始作俑者的最初的阴谋所导致。 他还小,不该总是为仇恨所牵绊,就让他这样以为吧。这世上,少一份仇恨,总归是好的。 来到客厅,裴兮远已经将一杯茶喝了个精光了。这一次来将军府,是经过很长的思想斗争的。毕竟他现在虽然是个太师,却在朝堂上下名声及其恶劣,这同他倒戈相向的不义之举有着必然的联系。男人是爱面子的,虽然他能用身份和地位堵住那悠悠之口,却无法抹去在别人心里对他的不齿。因而,虽然他当上太师的第一天就想来找晏双飞,却苦于这个原因,一直没有过来。 晏双飞翩翩而至,穿的是一条素色的丝裙,虽然装饰简略,却是天生丽质,让人移不开眼球。 “表哥。”晏双飞淡淡地唤了一声,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动,直接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表哥今日怎么得空,来看飞儿?” 面对晏双飞冷冷淡淡的神情,裴兮远自知理亏,脸上青一道白一道的,很是尴尬。“呵呵,我刚刚从朝堂回来,恰巧途径此地,突然想起表妹自回到将军府以来,表哥还未来看你,这便过来瞧瞧——表妹,近来一切可好?” 晏双飞抿唇淡笑,点点头道:“劳表哥挂心了,飞儿这边一切顺利。” 途经此地,也不知道是如何个“恰巧”法。从皇宫到太师府的路上,可没有将军府这座府邸啊。晏双飞在心里苦笑,这个裴兮远,对他表妹的情分倒是认真。他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久,即使背负着各种骂名,终于攀上了太师之位——这一切,怕都是为了那个承诺吧? 这些,她都知晓,可是裴兮远为了自己攀权夺势,却牵连了太多无辜的人受害,她怎么可能原谅他——更何况,她早就不是以前的那个“晏双飞”了,自然也不会接受他的心意。 天意弄人,若是裴兮远知晓他付出的一切,都得不到想要的那份感情,他又该如何自持?佳人已逝,旧情不再,到头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眼前这名男子,也是个可怜人啊…… “飞儿,段将军……不在府上吗?连续几日都不见他来早朝,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裴兮远试探性地问道。 晏双飞回过神来,很是自然地一笑,道:“前几日大雨,沨哥不慎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未能出来招待表哥,还请表哥不要介怀。” 装病,永远是最好的借口。 193 不忍 “飞儿哪里的话,不知道段将军的病情如何了?可否方便让表哥探望一下?”裴兮远一脸关怀地问道。 晏双飞浅笑,心里很是明了。果然,裴兮远今日前来,除了探望她之外,更是奉了梁烜的吩咐,过来将军府一探虚实。 段祁沨连续三日未上早朝,告了病假,梁烜虽然准奏,却也不可能没有一丝的怀疑。毕竟,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段祁沨对他的威胁,并不能因为晏双飞的几句话而全然消除。 “劳表哥挂心了,飞儿这就带表哥过去。”晏双飞颔首,便起身往内堂走去。 卧房里边,床榻上果真躺着一人,虽然离得较近,却也能瞧出个大概模样。裴兮远拉长了脖子,仔细地瞧着,想要靠近几步,却被晏双飞制止。 “表哥,沨哥的病极易传染,大夫交代,还是远离的好。”晏双飞轻声解释着,又睇了床上之人一眼,笑道,“沨哥好不容易睡下,我们还是不要来打扰他了。” 裴兮远略有狐疑,又仔细地看了几眼,确定那是段祁沨无疑,这才微笑着点头,随着晏双飞出了房间。 不得不说,吹画的易容术是相当之好,仅是一个普通的家仆,也能在她的妆饰之下有了几分模样。只是,段祁沨的身段和气质,却不是那般能模仿的。所以,晏双飞才想出了这么个点子,让那易容了的家仆躺在床上装病睡觉,这样才能逃避过别人的“火眼金睛”。 今日,这方法倒还真是派上了用场。希望梁烜这次试探之后,便信了他们,不要再过来才是。 大厅内,只有晏双飞和裴兮远二人。良久之后,裴兮远终于忍不住将自己一直以来都最为关心的问题问出了口。 “飞儿,你同段将军……” “我和沨哥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他当我是亲妹妹般对待,很是关怀。”晏双飞很是直接地接下裴兮远的话,睇了一眼他略带狐疑的神色,又解释道。“许久前,表哥问及这个问题,飞儿怕表哥为飞儿担心,才说把沨哥当夫君看。实际上,沨哥对我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逾矩。” 裴兮远长舒了一口气,对晏双飞的谎言没了丝毫怀疑。想起上一次他直言要将晏双飞带离将军府,却遭到她的拒绝,心里就是一阵落寞。裴兮远摇头,心直口快地说道:“飞儿若是真的不想让表哥担心,就应该早将实情告知表哥才是。上次飞儿拒绝了表哥,那才真叫表哥失落担忧。” 晏双飞干笑两声,迟疑了片刻,才用微弱的声音对着裴兮远说道:“表哥,飞儿怕是,怕是要辜负你的心意了……” “飞儿,你这是何意?!”裴兮远心下一惊,急忙问道。 晏双飞面露难色,睇了裴兮远一眼,慢慢地低下了头。 “表哥,我,我已经是……已经是皇上的人了。” “什,什么?!”裴兮远下意识地叫出声,眼睛瞪得老大。“这,这么说……宫里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你同皇上……当真是……” “嗯。”晏双飞咬着唇瓣,轻轻地点了点头。 一瞬间,各种复杂的神色充斥在裴兮远的神情里。他的眉头皱得很紧,连呼吸也慢慢沉重起来。 还记得当初梁烜还是太子之时,他任翰林院修撰,也是梁烜的门生。梁烜对他的才华和谋略赞赏有加,而那个大计划更是同他密谋商定,交由他去执行。梁烜亲口答应他,若是这个计划能得以顺利实现,定给他加官进爵。当时,他还同梁烜提起过,事成之后,希望能够娶得一个女人。那会儿,梁烜轻笑,别说是一个女人,就算是一百个,也绝无二话。 ——可是,现如今,就算他拿一百个女人去换,那一个女人,梁烜也是绝不会给他了不是吗? “表哥?”晏双飞疑惑地看了裴兮远一眼。 裴兮远回过神来,却不能从悲伤之中挣脱,他哀伤的目光慢慢地定格在了晏双飞略显不解的脸上,心里更为沉痛。 “飞儿,你同皇上……是两情相悦,还是……”裴兮远淡淡地问出声。 既然当初晏双飞嫁给段祁沨,是家人相逼。那么这一次她同皇上的传言,也极有可能是受了胁迫。若不问清楚,他的心里难安。 早就料过裴兮远会这般问,晏双飞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没有打过腹稿,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只要她按照以前想好的计划进行,事情都会顺顺利利地发展下去。她应该告诉裴兮远,是梁烜强要了她的身子,是梁烜逼着她嫁给他,否则就要取了她家人的性命,连裴兮远也不会幸免。 这样一来,凭着裴兮远对晏双飞的深爱,一定会同晏双飞同仇敌忾,共同反抗梁烜。这个时候,晏双飞再将段祁沨想要推翻梁国统治的计划道出,让裴兮远同他们里应外合,如此,胜算又大了几分。 ——可是,当碰上裴兮远那般真挚担忧的目光,晏双飞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飞儿放心,云妍已经为我们打理好一切,你只需整理好物品,今夜子时我便来接你——为了爱情,他是如此不畏风险,竟然愿意冲破世俗的束缚,带着他的心爱之人私奔。 如今我只是一个手无重权的知县公子,他日我若是有了地位,定不会叫你受这等欺负——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所以才会做出那么多的被世人所不齿的事情去追名逐利,然后默默忍受各种挖苦和讽刺。 飞儿,你放心,虽然现在我不能做什么,但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这里——说过的话,他从未忘记过,这个信念,也从未动摇过。 裴兮远,你对晏双飞的感情如此深刻,如此纯挚,我又如何忍心再利用这一段情,害你伤心,害你失落。 “表哥,飞儿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飞儿,时过境迁,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飞儿心里爱的,只有皇上一人。表哥疼爱飞儿,希望能够成全飞儿。像表哥如此优异之人,定会找到比飞儿好上千倍万倍的女子……” 长痛不如短痛,裴兮远,我的心意,你能懂吗。 194 生辰 已经不记得她当时还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后来裴兮远又是如何趔趄着步子离开的,只晓得,当那个单薄的背影渐渐在眼眶中消失的时候,一颗晶莹的泪珠,泛着淡淡的光泽,从脸颊滑过。 那一刻,不知道为何心猛地一疼,似乎身体里的另外一个灵魂苏醒了一般,然后又顷刻消逝,不见。 或许是原来的晏双飞又回来了,回来再看一眼她曾经深爱的,或是现在依旧爱着的男人——也是送别,送别已经回不去的恋情。 如果说这也是天命,那么上天还是不公平的。若不是她的出现,现在的晏双飞或许已经嫁为裴兮远为妻,他们或许还有了一对可爱的儿女。一家人和和睦睦,可能日子清贫了些,却是幸福快乐。 回不去了,既然是上天注定,又岂是他们所能掌控。他和她终究是有缘无份,只希望,今后的日子里,能有另外一个人陪着他,给他幸福。而她,也会代替她,好好地活下去。 ——裴兮远,晏双飞,对不起。 ———————————————————————————————— 安治元年七月七日,一年一度的乞巧节又到了。晏双飞却很不开心,因为某人依旧以“事情繁多”为由,留在了无影宫里,相当“实至名归”地没了影子。 今年的七夕,也是她十九岁的生日,这般重要的日子,却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那种滋味,任是谁都受不了。所以,当一大清早,从皇宫里出来的轿子停在将军府门口的时候,晏双飞二话没说就坐了上去,抛下原本想要跟上伺候的琪儿,在段铭和崔明辉很是错愕的目光下,相当之风光地大摇大摆地进了皇宫。 皇宫里,梁烜早已在御花园里备下了盛宴,各式美食小吃,山珍海味,旁边还有那美丽的景致供人观赏,极为奢侈华贵。 踏入花园中心之时,身边领路的太监和丫鬟们都识相地退了下去。不远处,一袭白衣临风而立,衣角翩飞,勾起一片飘逸。 “烜哥哥——”晏双飞咧开嘴笑着,小跑了过去。 梁烜转身,温润如玉的脸上是舒心且温和的微笑。待晏双飞在他跟前站定,他执起她的手,佯怒嗔道:“你呀,跑这么急,万一摔倒了怎么办!” “哪会,你以为像你一样笨呀?”晏双飞俏皮一笑,将手从梁烜的手中抽出,很是自然地又蹦蹦跳跳去了凉亭。 梁烜哑然,正想嗔怒,却又听着晏双飞大叫道:“哇——这么多好吃的?!” “馋了吧,还不快谢恩。”梁烜也开起了玩笑,慢慢地走了过去,笑着说道。 晏双飞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福下身子,朗朗道:“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光说可不行,七七得有实际行动才是。”说着,梁烜指了指自己的左脸,笑着看着晏双飞。 晏双飞一怔,当即明白了梁烜的意思,灵敏的反应让她立刻撅起了嘴角,苦着声音嚷道:“七七怕被人看见,惹来别人的议论。” “嗯?”梁烜睇了睇四周,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减,晏双飞略带忧伤的神情让他有些担心。“七七在害怕什么?” “七七没有在怕,是烜哥哥在怕。”晏双飞直接挑开了话题,四目相对,炽热的目光里透着质问。“烜哥哥是皇上,很多事情不能任由自己的心思而为之,不是吗?” 梁烜心虚地将目光从晏双飞脸上移开。“七七,可是上次,皇后同你说了些什么?” 晏双飞听得此言,适时地冷哼一声,轻笑道:“呵,还能说什么,无非是劝七七要有自知之明,不要仗着一时宠爱耽误了自己一辈子。皇后对皇上的爱,可真是深刻呢,如此容不得七七,七七又有何话可说。” “七七……”梁烜心有不忍,却不知该如何安慰晏双飞。 晏双飞自然知道,男人很烦女人争风吃醋,但是如今她的小埋怨,却是在透露她对梁烜的在乎。这样子,只会让梁烜对她更为愧疚,也更为信任。 “烜哥哥,七七没事,只是心里隐约着有些委屈罢了。”晏双飞埋头,微弱的口气,满是委屈和难过。 “七七,你要知道,李家如今气势正盛,若要江山稳固,必定要依仗他们。”梁烜开口,终于将这件事情坦白说了出来。“皇后知晓你我二人的情意,心有芥蒂,不肯让我娶你过门。但是七七,你不要担心,总有一天,没有人能够阻拦朕的决定。” 一个“朕”字,足以见得梁烜此刻的决心。晏双飞点头,轻声说着体贴梁烜的话语,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感慨。 “好了,不提伤心事了,今日是七七的生辰,烜哥哥就当是为了七七,也要开心起来。”晏双飞咧着笑,主动拉住了梁烜的手,牵着他在凉亭里坐下。石桌上各式珍馐让晏双飞垂涎三尺,虽然心里为了某个人憋得慌,却也是“化愤懑为食欲”,正好可以大开吃戒。 “嗯。”梁烜轻声应着,笑着看着晏双飞毫不客气地夹起了盘中的菜肴,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那般率性的样子,真不像是个大家闺秀。可是,他偏偏又是爱极了她这般不拘小节的模样。 “七七,今日是你的生辰,可有什么愿望?”片刻之后,梁烜的饭碗里边也装满了各种菜色,他轻笑一声,只是静静地看着晏双飞问道。 晏双飞好不容易将那一口肉丸子吞了下去,满嘴油光,却嬉笑着说道:“我希望啊——有情人终成眷属!” 虽然是俗了吧唧的愿望,梁烜听着却是相当感动。碰上梁烜动容的目光,晏双飞握着鸡腿的手颤了颤,心里默哀。 她的祝福,是给她和段祁沨,不是梁烜。这些,他不知道。 晏双飞的双手慢慢地从桌上移下,在袖里捣鼓了一阵,握住了早前准备的东西。却不待晏双飞的进一步动作,一名太监急匆匆地往这边赶来。 晏双飞错愕地看过去,梁烜也是一脸不满地斥道:“大胆奴才,谁许你进来的?!” 195 七夕 “启,启禀皇上,奴才,奴才有要事要奏——”太监跪倒在地上,身子也不住地瑟瑟发抖,看来是被梁烜刚刚那声怒斥给吓到了。 梁烜还欲发怒,却被晏双飞及时制止。她朝着梁烜使了几个颜色,示意他问个清楚,梁烜皱着眉头半晌,才问道:“何事?” 太监战战兢兢,偷偷地睇了晏双飞一眼,怯怯地说道:“皇后娘娘刚刚落水了,现下正昏迷着,皇上要不要……要不要过去看看……” 皇后落水?!晏双飞差点笑出声来。李莺为了不让她接近梁烜,连这一招都使出来了,真是苦了她了。 不过,奇怪的是,她今日进宫,是梁烜派人去将军府用轿子接来的。虽然这件事将军府的人知晓,但是对皇宫里的人来说可是秘密得很,就连进入宫门时也未经记录,为的就是不让李莺知道。难不成,李莺还在梁烜身边安插了一个奸细? 梁烜自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目光冷冷地射到了那跪着的太监身上。晏双飞优哉游哉地摆着个看戏的表情,也看向那太监。只是当余光察觉到梁烜慢慢看向她时,又很是灵敏地恢复到了一脸的失落。 “七七,我……”梁烜面露难色,不敢往下说。 “没事,烜哥哥,你能记得七七的生日,七七已经很开心了。正巧我爹娘昨日托人来说,在家里给我备了晚宴为我庆生,我也该回去了。烜哥哥不必担心我了,快点去看皇后娘娘吧。”晏双飞很是善解人意地说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儿。 梁烜踟躇了一阵,终究是点了点头。他恶狠狠地睇了那太监一眼,再看晏双飞时,又换上了那温润的目光。 “七七,生辰快乐。” 面如凝脂,眼如点漆,声音像是泉水清淌般好听。那一瞬间,晏双飞似乎有种回到初见时候的那种感觉。 “谢谢。”她轻声喃喃,却不待她回过神来,梁烜已经携那太监翩然而去。 梁烜今日穿的,是白色的衣衫,是特地为她而穿。在她面前,没有皇帝的架子,没有身份的限制,没有地位的隔阂,他是想,给她一个如同初见般的他啊……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晏双飞呆呆地看着梁烜的背影,低声念着那一句熟悉的诗句。一抹苦笑勾上唇角,久久没有散去。 临南大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七夕之日,城里来往的人果然又多了几倍,多数是一对对的情侣,还有一些想要寻觅人生的另一半的姑娘和小伙们。 相传,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七的夜晚,是天上织女与牛郎在鹊桥相会之时。织女是一个美丽聪明、心灵手巧的仙女,凡间的妇女便在这一天晚上向她乞求智慧和巧艺,也少不了向她求赐美满姻缘,所以七月初七也被称为“乞巧节”。 夜幕降临之时,晏双飞还在街上逗留。这个生日,过得也算是奢华,除去在皇宫吃的美味不算,从皇宫出来之后,晏双飞便开始在临南的大街小巷瞎逛,买了不少的珠宝首饰。 ——精神上的愿望不能满足,也只能用物质来满足自己,晏双飞这样想着,便也就心安理得地疯狂购物起来。 提着大包小包,晏双飞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河畔。这是临南的主河道,因为河畔风景优美,视野开阔,也是临南百姓茶余饭后常过来散步的地方。 今夜是七夕之夜,河畔可谓是“人山人海”,晏双飞放眼看去,最为瞩目的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们跪在河边,对着天空的朗朗明月和灿灿星河许着愿望。她们面前摆着各种时令瓜果,正是朝天祭拜时所需的物品。 在古代,婚姻对于女性来说是决定一生幸福与否的终身大事,所以,很多女子都会在七夕的晚上,对着星空祈祷自己的姻缘美满——这也应了“乞巧节”的意义,乞求天上的仙女能赋予她们聪慧的心灵和灵巧的双手,让自己的针织女工技法娴熟,从而博得男子的欣赏和疼爱。 “古代的女人就是迷信,要是真有神仙庇佑,那这么多人求神拜佛,神仙又该先去满足谁呢?”晏双飞小声地嘀咕着,哪里是在嘲讽那些许愿的女子,分明是想着自己今日的孤单,心里极度地不平衡。 话虽这么说着,她却偷偷地睇着四周来往的行人,默默地混入那一群年轻女子之中,步子迈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处极不显眼的角落,也跪了下去。 虽然是在边角,旁边却也有许愿的姑娘。那姑娘看着晏双飞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低声笑了笑,朝着她丢去一个暧昧的目光。晏双飞一怔,很是理直气壮地挺起了腰身,直接忽视她的目光交流,闭上了眼睛。 “织女啊,我这辈子怕是学不好什么针织女红了,但是我会用一颗真心却对待他,疼爱他,关心他……所以,希望你能保佑我和他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 心里默念着愿望,晏双飞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起来,很是甜蜜。段祁沨啊段祁沨,知道什么是“以怨报德”了吧。虽然你事情多到都不能陪我过生日,我还是这样体贴你,理解你,你若是不好好珍惜我,真的是人神共愤了! “姐姐……”一声低唤从身后传出,晏双飞错愕地转过身去,却碰上了一双清澈却陌生的眸子。 “你是?”晏双飞疑惑地问道。眼前是一名不到十岁的小男孩,矮矮的个子,却是肥肥的脸蛋,很是可爱。 “姐姐,那位姐姐让我来找你过去。”小男孩一本正经地朝着晏双飞说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向不远处一位蒙着面纱,站在柳树下边的女子。 晏双飞顺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过去,先是一脸的狐疑,然后慢慢地变得自然起来。她轻笑一声,冲着那小男孩点头道:“谢谢你啦。” 说着,她整了整衣衫,提起地上的包裹,便往那边走去。 196 礼物 步子越来越快,晏双飞的心里泛着激动和喜悦,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心里所想的那个人。 “紫云,可是又见到你了。”站定在那柳树之下,晏双飞欣喜地唤出声。 “夫人,这儿人多眼杂,夫人请随我来。”紫云蒙着面纱,清冷的气质不减反增,晏双飞只瞧一眼,便认出了她。 紫云既然出现了,说不定段祁沨也在这附近。联想到了这一点,晏双飞心里自然是兴奋异常。 晏双飞跟在紫云后边走着,绕过了一条小巷,便到了流连居的后门。晏双飞讶异地看向紫云,这才想起她如今的身份是流连居的艺妓。只是,她将她带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沨哥……是在里面吗?!”晏双飞试探性地问出声,十分期待紫云的回答。 紫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轻轻应道:“将军知道今日是夫人的生辰,特送了一份礼物过来,让奴婢交给夫人。” “礼物?!”晏双飞讶异出声,心情却是一落千丈。 她就知道她不该存有幻想,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段祁沨早就带过信来,无影宫那边事情多,还要筹备作战的事宜,实在是无法抽身。再者说,这又不比在现代,有高铁和飞机,他就算今日出发,一天之内也回不了这临南。 紫云不再言语,看着四周无人,便将晏双飞带进了流连居。上了二楼,晏双飞无意间一扫,竟然看到了那名名为“琦妍”的女子,正扶在栏杆处,不知道在发呆想些什么。那日一别,倒是数月未见了。真是可怜了这里边的女子,大好的青春,却如此荒废。 进了紫云的屋子,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那桌上的一个精致的小盒——段祁沨的礼物,就这么小? “夫人,礼物在桌上,您拆开看了便知。”紫云轻轻淡淡地说着,慢慢地退了下去,将房门一关。 晏双飞不解地回头,却只见得紧掩的房门,不见了紫云的影子。她哑然失笑,看个礼物而已,也不用这么故意地回避吧。又不是打开之后发现是个安全套,她害个什么羞啊! 晏双飞一边无声地笑着,一边拆起了那个盒子。盒子包装得很是精美,也不难拆开。红纸一撕,盒盖的缝隙便露了出来。晏双飞撅嘴,慢慢地打开盖子,呆了片刻。 盒子里面,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也不是什么胭脂水粉,连她猜想过的字字珠玑的情书,也被打了一把大大的叉。 ——钥匙!竟然是一把钥匙!这是什么情况? 原本想着段祁沨会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给她一个惊喜,可是,依照现在的情况来看,确实是她想多了。只是,礼物就只有一把钥匙么?这钥匙也不是什么黄金打造,有何珍贵之处? 晏双飞蹙紧了眉头,将钥匙握紧在手里,目光流连在屋内的各个角落。才扫视一周,便瞅见了一个带锁的小箱子。小箱子大概和现代的保险箱差不多大小,此刻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角落里。她慢慢站起身,略带狐疑的目光打量了那个箱子好一阵,这才拿着钥匙试了一试。 钥匙和锁眼正好匹配,轻轻一转,锁便被打开了。晏双飞慢慢地将箱子的盖打开,然后猛地退后了好几步。她可是在电视里看到过很多突发性状况,万一这里边有个暗器或者是什么有毒气体,她岂不是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虽然说紫云不会骗她,但也有可能是有人故意借着段祁沨的名义来害她,所以还是多留个心眼总是没有错的。 箱子被打开,却没有任何的异常,晏双飞凑过头去看,竟然是一大束玫瑰花! 玫瑰花历史悠久,梁国的玫瑰也自然也是品种繁多,而这一束,却全是红玫瑰,娇艳欲滴,惹人喜爱。 这该是有多少朵啊!晏双飞又惊又喜,将玫瑰花从箱子里捧出,抱在了怀里。闻着浓浓的花香,晏双飞的心里如同饮了蜜一般甜。她的目光一闪,竟然发现玫瑰花的花束上还系着一条金色的丝带,上边穿着一个稍大一些的钥匙。 ——又是钥匙! 晏双飞苦笑着将玫瑰花放在桌上,按着刚刚的思路,马上又发现了一个箱子。这个箱子可是比刚刚放玫瑰花的大得多了,乍看上去,足足有两米长的样子。 步子轻轻地迈了过去,晏双飞将钥匙往孔里一插,果然,相当符合! 这一次,晏双飞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锁给打开,然后站远了几步,慢慢地掀开了那个大盖子。盖子被掀开之后,也是一片平静,并没有意料中的暗器和毒气。看来,刚刚的玫瑰花不是什么“糖衣炮弹”,是真的生日礼物。 晏双飞稍微放了心,慢慢地靠近,低头看去。这不看还好,目光才落到那大箱子里,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她想过很多次和段祁沨见面的场景,也构思过很多种段祁沨突然出现的方式。 她幻想过,他会在她从皇宫里走出来的时候,驾着一匹骏马,正在宫门口等待着她。 她幻想过,他会在她许愿之后,转身的一瞬间,突然出现在她那含着泪珠的眼眸之中。 她幻想过,他会在她被紫云带来流连居的房间之时,从桌旁站起身来,冲她云淡风轻地微笑。 ——可是,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把自己装进一个箱子里!!! 段祁沨,竟然把自己装进了那个带锁的箱子里! “怎么,这份礼物,你不想要?”箱子里,白衣男子浅浅地笑着,明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眼前那个呆如木鸡的女子。他的话里带着笑意,和淡淡的嘲弄,淡淡的得意,丝毫没有因为在紧闭的空间里待久了,而变得局促不适。 晏双飞愣在当场,好久都没有缓过神来。看着晏双飞那一副惊到快要痴呆的表情,段祁沨只得无奈地笑笑,主动地从箱子里站起。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迈着步子出了箱子,第一件事便是将晏双飞紧紧地揽入怀中。 “既然你不动手,那就让礼物就主动投怀送抱吧。”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地响起,晏双飞猛吸了一口气,身子也跟着打了一个寒颤。 ——她,不是在做梦吧? 197 戏法 温暖踏实的怀抱,原本是虚幻飘渺,此刻却是触手可及。真实的面孔慢慢地在眼前清晰起来,那带着笑的眸子里,透着她最留恋的颜色。真的是他,真的是。 “你,你怎么,怎么把自己关在一个箱子里啊!”晏双飞又好气又好笑,被他精心策划的“surprise”感动不已,却又替他一阵后怕。若是刚刚她没有及时反应过来,他岂不是会被憋死! 段祁沨轻笑一声,目光灼灼地落在了晏双飞的眼眸之上。“七七,开心吗?” “怎么可能开心!”晏双飞嗤鼻,粉拳在段祁沨的胸口轻轻地一敲,佯怒道。“这要是我晚了一步,指不定就成寡妇了呢!” 段祁沨一怔,反应出来她所指为何,心里竟然还泛起了甜滋滋的味道。他揽紧了晏双飞的腰身,侧脸紧贴着她的耳畔,唇角轻轻勾起,笑容却甚是甜蜜。 “夫人这般好,为夫怎舍得离你而去。” 段祁沨难得说一次情话,这一开口,便让晏双飞脸红到了耳朵根。她轻轻地敲打他结实的背部,一边恨恨地嗔道:“马后炮!你就这么相信你夫人的智商啊?!” “智商?!”段祁沨不解,蹙起了眉头。 “呃,就是形容一个人聪明和智慧程度的词语。智商高的人呢,就会比旁人聪明很多。又好比‘情商’啊,就是用来衡量一个人在爱情方面的造诣。”晏双飞一本正经地同段祁沨解释,这样的课,她也不是第一次上了。 “哦……”段祁沨似懂非懂,点了点头,而后又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那这样说来,我的智商倒是不低,只是情商较为低下……” “噗——”晏双飞猛地笑出声来,碰上段祁沨恶狠狠的目光,立即噤声。这个男人,还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不过……”段祁沨话锋一转,笑了起来。“夫人觉得,为夫今夜的表现还不错吧?” 晏双飞从段祁沨的怀里离开,学着电视里的老夫子,一边装出一副捋胡须的样子,一边若有所思地点头,嘴里也是一口文艺腔。 “段将军虽生性愚钝,智商、情商低下,但勤学苦练,可谓是孺子可教也……” “夫人这是在夸我?”段祁沨挑眉,嘴角的笑意顷刻诡谲了起来。 “本夫人的话,自然是有高深含义的,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晏双飞铮铮而言,得瑟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小女人万分开心却故作淡定的样子,段祁沨心里明了,也没有拆穿,倒很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装出一副虚心讨教的样子。 “那,为夫再为夫人变个戏法,让夫人看看如何?” “戏法?!”晏双飞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古代的戏法,也就是现代的魔术,虽然也很是流行,但对表演者的素质要求很高,一般都是专业性人士才能表演。这驰骋沙场的冷面将军,竟然还会变戏法?!真是稀奇! 段祁沨忽略掉晏双飞略带质疑的目光,很是自我陶醉地眨眼一笑。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这一刻,晏双飞总算是体会到了。变什么戏法啊,就这一笑,完全就可以取代任何表演了! 一个精致的钥匙不知从何而来,已经挂上了段祁沨的手指。他嘴角噙着笑,将钥匙高高举起,在晏双飞的眼前晃了晃,一脸得意。 “夫人,这是你的第三份礼物。” 晏双飞猛地打了一个寒战,这才从刚刚那邪魅的一笑中回过神来。她定睛一看,竟然又是一个钥匙。这个钥匙要比刚刚那两个都小,分外精致——可是,再怎么精致,也不及段祁沨这个大帅哥一分金贵啊!他都只是第二份礼物,这个钥匙凭什么是第三份礼物? “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晏双飞很是疑惑地从段祁沨的手中接过钥匙,仔细端详,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镶金镀银的痕迹。 段祁沨含笑摇头,又像是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小盒是纯金打造,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很是抢眼。 原来,特别的是这个盒子呀! 晏双飞喜滋滋地接过盒子,拿着那钥匙朝着锁眼一插,轻轻一拨,盒子应声而开。 晏双飞还来不及看清楚盒子里的东西,盒子却被段祁沨拿了过去。 “七七,这是惊喜,待会再看。”段祁沨神秘一笑,不待她反驳,已经执起了她的手,慢慢地往内室走去。 刚刚进入房里之后,晏双飞急着找礼物,并没有往里边走。这会儿随着段祁沨走了过去,她才发现这房间里还藏着一片洞天。收起心里极力想要看那盒中之物的欲望,晏双飞的注意力渐渐被这内室的布置吸引,也是眼前一亮。 房门被推开之后,是几串珍珠门帘,掀开走进,大红色的喜帐印着红烛的灼灼之光,尤为引人注目。桌上,竟然摆着一架古琴,安安静静,却像是藏着无尽的深情。 “这……”晏双飞轻轻启口,竟然不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见着晏双飞一脸动容,段祁沨无声浅笑,执着她的手,让她在桌旁坐下。他拂袖,纤长的手指置于古琴琴弦,白衣翩翩,甚是好看。 空灵的曲子在晏双飞的耳畔响起,虽然是耳熟能详的旋律,在段祁沨的弹奏下却尤为深情动听。她从来不知道,段祁沨还会弹琴——只是,文能舞文弄墨,武能统帅三军,完美如他,又怎么可能不是一位抚琴高手呢。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晏双飞的心随着琴弦的拨动而颤动,虽然她听过无数人弹奏过这首名曲,却是第一次,有一个男人只为她一个人而弹。 一曲终罢,抚琴之人眸中含笑,唇角飞扬。而晏双飞,却早已经泪流满面。 198 惊喜 段祁沨噙着笑,一直凝视着眼前那位朦胧着眼眶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嘴硬,晏双飞心里感动,却撅嘴嚷道:“卓文君不嫌弃司马相如家贫,抛下一切同他私奔。司马相如发达之后,却给了她一封“无亿”家书,甚至还要纳妾。你弹奏这曲《凤求凰》,难不成是想效仿司马相如不成?” 段祁沨失声浅笑,柔情的目光中带着宠溺。司马弋常说,女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般的口是心非,这话果然不假。 “七七,你听过司马相如的‘无亿家书’,又怎么可以忘记卓文君的《白头吟》。”段祁沨含着笑,却说得很是认真。“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才是我想要效仿的。”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爱情,晏双飞也不例外。只是,她从未奢望过,在这个千年之前的朝代,竟然也会有一名男子,愿意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此痴情真意,怎不让她感动。 段祁沨站起身,慢慢地走到晏双飞的身前。俊美的姿容在烛光之中更添了一种飘逸的味道,唇角那带着柔情的笑里,尽是宠溺和疼爱。 “七七,这,就是我的惊喜。” 说着,段祁沨缓缓将手中的锦盒打开。随着晏双飞目光的探入,段祁沨身子一低,单膝跪倒在了地上。他仰头,一脸温柔的笑意。 “七七,生辰快乐。” 温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晏双飞的目光一亮,竟然移不开来。黄金打造的锦盒之中,竟然是一对银光闪闪的戒指,精致小巧,几乎和二十一世纪的钻戒相差无几,就连那戒指的中间,也镶嵌着一颗闪亮的晶钻。 是钻戒,是她曾经和段祁沨提过的,象征婚姻和爱情的钻戒。 许久之后,晏双飞猛地将目光射向段祁沨,等待已久的他却没有任何的疲惫,而是静静地跪在原地,冲她淡淡地笑着。 “喜欢吗?”碰上晏双飞动容的目光,段祁沨喜极,激动地问出声,声音却低了起来,还带着些因为紧张而产生的颤抖。 “嗯!”终于没有再口是心非,晏双飞猛地点头,泪水顺着脸颊安静地流下,却绽放着微笑的鲜花。 心里的大石头骤然落下,段祁沨暗自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却再也无法掩饰地放大,变浓,无不透着他此刻的欣喜和激动。 驰骋沙场,破敌无数,也从未有过此时这般浓烈成就感。 施恩广布,救人万千,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和满足。 原来这天底下的一切功名荣华,也抵不过心爱之人的,笑靥如花。 “来,我给你戴上。”段祁沨将其中一枚小的戒指从盒中小心翼翼地拿出,牵住了晏双飞的左手。段祁沨的动作轻轻浅浅,生怕伤到了她,更怕打破这一片温暖的气氛。“你说过,结婚的人,都要将戒指戴在左手无名指上边,因为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手指。” “这些,你都记得呀……”看着那一枚戒指慢慢地套上了自己的手指,晏双飞满足地笑了。 记得那还是她刚刚拆穿了段祁沨的“无影宫宫主”身份的时候,自作主张地给了他一次“浪漫”,还同他讲解了好多关于现代爱情的说法。那个时候,她好像是送的他河边的小野花,和一枚狗尾巴草戒指。 “怎么能不记得。”段祁沨淡淡地应着,戒指刚刚好,套在了她的手指之上,让他心里甚是安慰。 晏双飞一边去拿那一枚大的戒指,一边问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手指的大小呢?”这枚戒指这般合适,她都怀疑是不是他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量好了尺寸了。 段祁沨有些得意地勾唇,微红的脸色却透着害羞的嫌疑。“牵过你的手之后,就再没忘过。” 这一刻,晏双飞却再也笑不出来。她怔怔地看向段祁沨,为他戴戒指的动作也是一僵。那张俊朗无暇的脸上,是独独属于她的温柔,一瞬间,泪水如倾盆大雨般洒下。 晏双飞一把将头扎进段祁沨的怀里,段祁沨条件反射似的抱住她的身子,陷入了极度的错愕之中。 “我的惊喜……难不成让你‘惊吓’到了?” 晏双飞猛地摇头,好不容易才止住哭声。她仰起脸,注视着那温润如玉的面容,不知何时起,那张扑克脸已经成为了历史性的回忆。 “不是,是,是被感动了啦……”晏双飞轻声嗔道,抽泣了两声,这才慢慢地抬手,将戒指套入段祁沨的无名指上。 “那就好。”段祁沨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连那皓白的牙齿也跟着出来凑起了热闹。“上次夫人同我说的‘浪漫’,为夫情商太低,理解的并不透彻。不知道今晚这三份礼物,可让夫人感受到了为夫的‘浪漫’呢?” “夫君情商那么低,一定想了很久吧?真是苦了夫君了。”晏双飞调皮一笑,泪痕被大大的笑容所掩盖,很是灿烂。 段祁沨无奈地蹙眉,都到了这份上了,还不忘来挖苦一下他。 “不过这三份礼物,我最喜欢第二份!”不待段祁沨回过神来,晏双飞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凑上脸便狠狠地在他的唇瓣“啵”了一口。 段祁沨一怔,随即放肆地笑了起来。他将晏双飞横抱而起,不顾她的惊诧和反抗,直奔床榻而去。 …… “你那么久不出现,就不怕我被梁烜拐了去,出不了宫么?” “那么夫人认为,皇后怎会突然落水,而那太监,又去得那般及时?!” “原来是你……你,难不成你还一直跟踪着我?” “为夫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夫人‘误入歧途’。” “哼,就你有理!” 晏双飞喜滋滋地靠在段祁沨的怀里,嘴上不依不挠,心里却是各种得意。 段祁沨不知道的是,晏双飞是绝不可能“误入歧途”的。早在进宫之时,她便在袖中藏了一包药粉,若是那太监不出现,她便会将那药粉服下,以身体不适为由回府休息,绝不会同梁烜发生些什么“浪漫”。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段祁沨这般痴心专情,她又如何会改变心意呢。 199 弟弟 第二天,晏双飞同着段祁沨回到将军府之后,才知道将军府里来了一位贵客,那便是许久不见的云无涯师父。 晏双飞踏入大堂的时候,正巧看见云无涯在同着崔明辉说着什么。崔明辉生性腼腆,红着耳根,一边点头,一边轻声附和。 一声异口同声的“师父”,让云无涯的目光从崔明辉身上转移,见到成双成对的段祁沨和晏双飞,心里了然而欣慰。 “沨儿,飞儿,你们可回来了!”云无涯乐呵呵地迎了过去,丝毫没有个师父的架子,很是和蔼。 “沨儿见过师父。” “飞儿见过师父,一阵子不见,师父又年轻了不少呢。”对比起段祁沨的淡然,晏双飞却兴致勃勃地拍起了马屁。 数月不见,云无涯却愈加容光泛发,神采奕奕了,不愧是传说中的“世外高人”。晏双飞一边想着,一边同段祁沨一起向云无涯行礼,俨然是夫唱妇随般和谐自然。 云无涯捋须,很是开怀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还是这般能讨人欢心。”说着,他睇了段祁沨一眼,瞧着他目光含情地凝视着晏双飞,忍不住笑道:“飞儿,昨日是你的生辰,为师未来得及为你庆生,实在遗憾。不过,有沨儿陪伴,飞儿过得一定很开心吧?” “师父!”晏双飞蹙眉嗔道。“你什么时候也学会取笑人家了!飞儿不管,师父缺席了飞儿的生辰,定要给飞儿做好多好吃的!” 云无涯的厨艺,她可是见识过的。那味道,可真的让她终身难忘呢。 “你这个贪吃鬼!”云无涯伸手,在晏双飞的额头轻轻一点,笑容慈祥和善,就像是一个老顽童一般,又是可爱,又是亲切。 段祁沨也跟着淡笑起来,目光移动,扫过崔明辉的时候,骤然一愣。 “这位是……”段祁沨指了指崔明辉,又看向云无涯,不解地问道。 崔明辉被晏双飞接来将军府的时候,段祁沨已经出府回了无影宫,自然不知他的存在。今日一见他同云无涯师父站在一起,则以为崔明辉是师父新收的弟子。 云无涯被段祁沨这样一问,也跟着疑惑了起来,他反问道:“这位小哥不是沨儿你府上的人吗?” 晏双飞忙忙将崔明辉拉过来,笑着冲着那两人解释道:“师父,沨哥,这是明辉,是我认的干弟弟。” “干弟弟?!”段祁沨首先惊讶地叫出声。他再次看了崔明辉几眼,这才知晓刚刚那一瞟为何会觉得熟悉。这个人,不就是上次梁烨成婚那晚,刺杀梁烨未遂而被晏双飞救走的男人么?! 一想起晏双飞为了崔明辉而不顾自己性命,而崔明辉看到黑衣人打扮的他出现之时紧张地护在晏双飞身前的情景,段祁沨心里就涌起丝丝不悦。当初他决定放手让晏双飞离开,还想着希望她身边那个男人能好好保护她,给她幸福。如今他和晏双飞克服重重阻碍终成眷属,这个男人却再一次出现在了这里,还成了她的干弟弟! “师父、姐……姐夫。”正在众人各怀心思沉默之际,崔明辉在晏双飞的暗自拉扯下,终于憋足了气,闷闷地唤出了这两个称呼。 段祁沨一怔,带着尴尬神情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云无涯却很是开怀地笑道:“嗯,英雄出少年,飞儿啊,你这个干弟弟,今后必有一番大的作为啊!” “是吗?!”晏双飞双眼冒心,眨巴着眼睛追问道。要知道,云无涯可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世外高人,他既然能预料到段祁沨和她的命途,自然也能洞悉其他人的命运。 云无涯点头,深邃的目光定格在崔明辉再次羞红的脸蛋之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明辉肯干,必是将相之才。” “哇,将相之才哎!”晏双飞激动地叫出声,下意识地就拉住了崔明辉的手,一脸兴奋地看看云无涯,又看看他。“小辉,你听到了没?师父说你是将相之才哦!师父可是高人中的高人,他说的话,一定会成真的!” 崔明辉性子内向,不像晏双飞那般兴奋激动,只是红着脸点了点头,又冲着云无涯笑了笑,道:“谢谢师父……” 刚刚他同着琪儿进来奉茶,云无涯便叫住了他,盯着他看了半晌,还不住地点头称赞,说的就是这些意思的话。他心里虽然欣喜,却也自卑。他只是个叛臣之后,虽然父亲是被冤枉,却也难有翻身之日,又何谈什么“将相之才”呢。 “小辉,我就说嘛,怪不得第一眼看你就觉得你很特别,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原来啊,你注定就不是一个泛泛之辈呢!”晏双飞得瑟了起来,胡乱地吹嘘拍马,更是在炫耀自己这位能够识得“千里马”的伯乐。 崔明辉哑然失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喃道:“第一次见姐姐,还差点将铁球砸到姐姐头上,小辉那般窘迫无用,姐姐竟还会觉得小辉不同寻常……” “可不!那是因为你姐姐我呀,有眼光,能看到常人所不能看到的!小辉,你要有自信,绝不可以辜负师父对你的厚望哦!”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她知道,崔明辉心里有太多的伤疤、太多的包袱,才让他觉得自己很没用,甚至有着强烈的自卑感。这一点,是她最为担心的,也是她亟须帮助他改正的。 云无涯赞赏地点头,意味深长地应道:“事在人为,要有自信,才能又所作为啊……” 听着晏双飞和云无涯这么一鼓励,崔明辉心里也豁然开朗起来。无论这“将相”一说是否能成真,至少他要好好奋斗一番,才不枉费姐姐和师父对他的信任。 这边三人其乐融融地说着笑,一旁的段祁沨却被冷落了一般似的,极为不悦。他脸上淡淡的笑容已然不见,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了晏双飞同崔明辉紧握的手上,耳畔则是晏双飞和师父二人对崔明辉不遗余力的赞赏和鼓励。 如此兴奋和欣喜,想必这个弟弟在她心里很是重要吧。 ——可是,真的,只是弟弟么? 200 谋局 是夜,将军府清风楼外,层层侍卫驻守,颇为警戒。 清风楼里,除了云无涯和段祁沨、晏双飞三人外,司马弋也被段祁沨从驸马府里叫了过来,共同商议接下来的那个大计划。 云无涯坐于首座,屋内独独段祁沨站立,正向众人说着无影宫的情况。 “无影宫现有四名司主,吹画、行书二人手下各有十大武艺高强的护法,再便是遍布梁国各地的五万宫众。” 段祁沨大致地将无影宫的人数同云无涯汇报了一通,神情严肃,还隐含着淡淡的担忧。 司马弋倒很是乐观,笑道:“无影宫人数虽不多,里边的人却是各有所擅长的本事,若是同朝廷那边的军队打起仗来,一个就能顶他十个士兵。” 对比司马弋的讪笑,云无涯却无比严肃,神情未有缓和,幽幽道:“话虽如此,朝廷的兵力雄厚,以少敌多,胜算终究是不大的。” 晏双飞很是认可地点头,纵观中国历史,还真没有什么江湖组织突然之间推翻朝廷的记载。就算是起源于一个小组织,也是必须依靠人民的力量,将自身壮大成真正的军队,才能同朝廷抵抗。江湖人虽然武艺高强,但是很多方面都太过松散,没有治军的严谨性。而且梁国的军队,加起来少说也有百万,怎么可能是段祁沨那五万宫众可以比拟的? 云无涯自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又补充问道:“沨儿,你乃梁国云骑将军,手上握着的兵力约莫多少?” 一听云无涯问起这话,晏双飞眼前一亮——她怎么就忘记了段祁沨也是一位将军呢!虽然不及沈绍广的官位那般大,却也是梁国赫赫有名的将军之一,还曾经带过兵,打过仗。 段祁沨的神情依旧沉重,缓缓叙述道:“梁国如今兵力三分,一分为禁卫军,一分为边防军,一分为战队军。边防军五十万,驻守边关,虽是训练有素,但路途遥远,且性质特殊极难调动。禁卫军五十万,围守皇宫,前禁卫军首领受太师蛊惑,拥兵谋反,被株连九族,现如今禁卫军交由户部尚书之子李昊所统领。战队军两百万,出征防卫,由沈绍广大将军统领,兵权全数握于他一人手上。我虽带有一支军队,却是大将军统领的军队的分支,不过二三十万人。” “大将军统领军队,他掌握的是主心骨约莫百万的兵力。其余百万,除你之外,还分散到哪些将领手中?”司马弋也是朝廷重臣,自然也对朝廷的分庭割据有所了解,忙忙细问。 “这些我无从得知,那些兵力,怕也已经是他囊中之物。更何况,沈将军纵横沙场,在朝廷的威望甚重,众将领十有八九都曾是他的部下、心腹。”段祁沨的语气极为沉重。 若是说起来,就连他,也得唤那沈将军一声“师父”。他曾经就是沈绍广麾下的一名将士,也是拼出一番成绩之后,才有了独自的封号和兵力。 晏双飞撅嘴,段祁沨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梁国的兵力,能调动打仗的,都掌握在大将军手上,而大将军是梁烜的舅舅,太后的亲哥哥,自然是支持梁烜的。 至于守卫皇宫的禁卫军,不用说,也是梁烜的人——户部尚书的儿子,也就是李莺的哥哥。梁烜待李莺那般尊重关爱,也是这个原因。不仅仅是感恩她和她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更是为了巩固自己的江山,将她的哥哥纳为己用。 ——这么一来,朝廷的重心兵力全部间接集中在梁烜手中! “百万朝廷大军,和五万江湖勇士,硝烟乍起,短兵相接——太凄惨了!!!”司马弋长号一声,表情里的眉毛很是夸张地拧成了个倒八字。 晏双飞的嘴角抽搐了一阵,好久没有看到司马弋搞怪的样子了,只是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情来缓解气氛,实在是不容易啊…… 段祁沨也很没好气地睇了司马弋一眼,表情里多了一种叫做“鄙视”的成分。司马弋悻悻地碰了碰鼻梁,目光投射到云无涯身上,见着师父一脸慈祥和善地盯着他看,顿时又得瑟了起来。 “师父,徒儿这悲天悯人的情怀,也就你能懂了。”司马弋双目含情,相当之动容地说道。 随着晏双飞和段祁沨同时向司马弋抛去极为彻底的鄙视,云无涯却慢慢地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拍了拍司马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弋儿啊,你这鬼哭狼嚎的毛病还是没有好,得找个大夫看看,这种病啊,不能拖……” “噗——”晏双飞一时没忍住,抓住段祁沨的衣袖,捧腹大笑起来。能笑着将人鄙视到一定程度的,云无涯不愧是世外高人啊! 段祁沨忍住笑,嘴角却很是不由自主地勾起了起来。他一边握住了晏双飞的手,一边朝着司马弋看去。刚刚还得瑟得不行的司马弋,如今脸色已经可以同那猪肝相媲美了。 待众人笑够后,云无涯率先敛去了笑意,恢复到了刚刚的严肃状态之中。他看了看段祁沨,道:“沨儿,如今形势不容乐观,以无影宫和你手上的兵力,还不足以同朝廷抗衡。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关键点在于沈大将军,怕是得从他身上入手……” “师父的意思是……”段祁沨略有一点惊讶,试探性地问道。 云无涯沉思片刻,缓缓道:“你那弟弟祁泠,娶的是沈大将军之女沈南绫,沈大将军爱女心切,若是由那位南绫姑娘去劝说,效果定是事半功倍!” “南绫?!”晏双飞讶异地叫出声。她倒是给忘了,沈大将军有亲妹妹,也有亲生女儿呀!若是两方对立起来,这样的抉择,还真不好选呢——不过,沈南绫就一定会帮他们吗? 而且,段祁沨欲要推翻梁烜大权之事,就连段丞相都不知情。在晏双飞的印象里,段丞相同司马尚书都是忠心为国,如果他们知道段祁沨想要“谋朝篡位”,他们又会如何反应——段丞相,会很愤懑,甚至失望吧? 显然,段祁沨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眉头紧锁,没有回应。 “沨儿啊,有些事情,总该是要去面对的……”云无涯低叹一声,又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不再言语。 晏双飞握紧了段祁沨的手,目光灼灼地定格在他略显沧桑的脸上。 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会支持他,就好像当初她请求他帮她拼下江山一样,不问任何原因。 风雨欲来,只要彼此还在身边,就没有任何可以惧怕的。 (亲,某晴12月有各种考试,暂时每天一更,希望见谅!谢谢你们的支持~爱你们~) 201 鬼节 古文记载,道经以正月十五日为上元,七月十五日为中元,十月十五日为下元。而“中元节”又称“鬼节”,这个节日从古代开始就是一种传统,意在怀念亲人,并对未来寄予美好的祝愿。 趁着这个节日,家里人都在,段祁沨携着晏双飞回了丞相府,也想趁着这个机会把上次同师父讨论的东西和段祁泠商量一番。 盛夏已经过去,秋凉刚刚开始。没了夏日的燥热感,晏双飞倒是神清气爽,状态好得不行。才下马车,便一头扑进了在门口等待着的丞相夫人的怀里,嗔道:“娘,好久没见,飞儿想死你了!” 丞相夫人刮了一下晏双飞的鼻子,笑容里尽是和蔼可亲。“你这孩子,才几日未见,就变得这般顽皮!” “哪有,飞儿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晏双飞撅嘴,一本正经且带点委屈地说着,惹来丞相夫人和一旁沈南绫的笑声连连。 目光渐渐转移,定格在了那位青衣女子身上,只见她略施粉黛,却是天生丽质的明眸皓齿,一种优雅大方的气质让人赞叹。 “南绫,好久不见,又变漂亮了很多哦!”晏双飞拉住沈南绫的手,目光微微下移,发现沈南绫的小腹似乎有了些微的凸起。她差点忘了,南绫可是还怀着段家的骨肉呢。 沈南绫也反握住晏双飞的手,身子却稍微低了低,做了个请安的姿势。“南绫见过哥哥、嫂嫂。” “快起来,你有孕在身,不宜弯腰,更何况,我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般拘礼!”晏双飞咧开嘴笑了起来,很是自然地同她套着近乎。她是真心喜欢眼前这个女人,沈南绫不像晏云妍那般飞扬跋扈,不像晏云姗那般矫揉造作,也不像李莺那般妖娆嚣张,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 沈南绫含笑睇了晏双飞和段祁沨一眼,点了点头。丞相夫人寒暄了几句,便带着众人进了相府。 晏双飞本想着自己经历一次古代的“鬼节”,也算是长了见识,丰富了经历,说不定还能碰见什么奇异的东西。哪知道不仅仅愿望泡了汤,还让自己的身子活活地受了一把罪。 回到相府吃了顿午餐,大家便开始忙活起来。晏双飞跟着段祁沨将段家先人的牌位一位地一位请出来,万分恭恭敬敬地放到专门做祭拜用的供桌上,再在每位先人的牌位前插上香。这些都得段家的嫡系子孙亲自动手做,除了有身孕的沈南绫,其余三人都是忙得大汗淋漓的。 好不容易忙活完,还不待她坐着歇一会,便开始了祭拜。祭拜时候的礼仪很重要,容不得半点的不规矩。晏双飞什么都不懂,只得跟在段祁沨的屁股后边,依照辈份和长幼次序,给每位先人磕头,默默祷告。 祷告之后,竟然还有一个汇报的程序。段祁沨似乎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非常娴熟地向先人汇报起了自己这一年的言行,临了还加上一句“请先人审视,并保佑段家平安幸福”,差点雷翻了晏双飞。 轮到晏双飞之时,她睇了段祁沨一眼,见他一脸严肃地闭着眼睛,便也蹙起眉头,视死如归地念叨道:“我虽然来这个地方不到一年,但是经历了很多很多的事情。做得最不好的事情,就是误会了一个人,让我和他之间有了太多的错过和遗憾,这也是我至今为止最为内疚的,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能够过得安心舒适。” 说完,晏双飞瞥了段祁沨一眼,见他死沉着个脸,什么表情都没有,轻轻挑了挑眉,又继续说道:“而我最开心的,就是遇到了身边这个男人。不得不说,祖宗你们真的是很好很给力,有沨哥这么个优秀的后人,我相信,他一定会为段家开辟一片新的辉煌的!” 段祁沨紧闭的双眸猛然一睁,目光犀利地射向晏双飞。没大没小的话,还什么“祖宗很好很给力”,还好她的声音小,就只有在她旁边的他听得到,不然让父亲知道了,还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 晏双飞直接无视段祁沨的怒视,唇角轻轻勾起,又自顾自地念起了结束语。“这些事情,请先人们审视。更希望的是,先人们能够保佑段家,保佑我身边的那个男人,保佑他平平安安,顺顺利利,保佑他能实现大业,为段家争光。而我,也会一如既往地在他身边爱他,关心他,支持他,不离不弃,终身不悔。” 段祁沨的目光渐渐柔和起来,其中还参杂着别样的情愫,静静地落在晏双飞已经紧闭双眸的小脸之上。 祭拜之后,大家又忙着烧纸钱衣物,从午饭之后一直忙到接近子时,祭拜的各种仪式才正式告一段落。 东苑厢房里,晏双飞趴在床上,眉毛都快拧到一块儿了。 “尼玛,原来弄个鬼节这么痛苦!不仅仅没遇到什么鬼,身子都快散了架了!”晏双飞恨恨地想啐了一口。 段祁沨哑然失笑。“你还想遇到鬼?”这女人什么思想! “哼,我只是想着会不会有什么奇人异士出现嘛……谁知道啊,赔了相公又折腰的!”晏双飞轻声嘀咕道。她其实是希望在这个特殊的节日,碰上些稀奇的事情,最想念的便是那位传送她来到这里的老奶奶,不知道她的前世会是谁。如果能够遇上,指不定还能看到她的妈妈现在过得怎么样。 段祁沨含笑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手却没有停止动作,轻轻敲打着晏双飞的腰部。 “段大帅哥,你还没有和祁泠说起那件事么?”晏双飞很是安逸地享受着段祁沨的按摩,随口问道。 “今日他也累了,我明日再同他说。”段祁沨淡淡地应道。 晏双飞无声地点头,闲着无聊,又玩弄起了手上的“钻戒”。 “喂,段大帅哥,今天我说的那些话,你有没有被感动到啊?!” “……” 听不到想要的答案,晏双飞很不满意地扭过头去,碰上段祁沨一脸淡漠的神情。 “我说段祁……” 话未说完,唇瓣便被堵住,接着,某女便很是无辜地被扑倒了。 202 窃听 幸福的时光总是走得很快,不知不觉黑夜就没了,和煦的秋日再次普照大地,将枫叶也染成了好看的橙黄。 晏双飞照常在辰时过了之后才醒了过来来,胳膊动了动,发现段祁沨早已经没了身影。 有没有搞错,昨天晚上“运动”了那么久,他都不累的么?这么早就跑出去办正经事儿了,果然是段家的大好青年啊。 洗漱之后,晏双飞草草地喝了几口粥,就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清风楼。段祁沨下了早朝之后,便叫上段祁泠、司马弋二人,在丞相府的清风楼里商量起事情来。段铭自然已经认清楚了晏双飞的女主人身份,对她的悄然潜入不做任何的反抗和阻挡。 “这件事,你可曾向爹提起过?”段祁泠的声音首先传了出来,晏双飞止住步子,躲在隔间的门外,侧耳听了起来。 “没有。”段祁沨清冷的声音响起,晏双飞撇撇嘴,还是这么爱装酷。 司马弋在一旁笑道:“这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更何况,丞相对朝廷忠心耿耿,还未必会支持我们呢!” “正因为如此,才得先向爹坦白。难道大哥你就准备一直瞒着爹吗?若是事迹败露,或者到了搬上台面的那一天,大哥你又该如何向爹交代?”段祁泠很是担忧地问道。 段祁沨倒不是很担心这个问题,轻声解释道:“我已经将事情同师父说了个明白,他答应去做说客,同爹好生商量一番。” 段祁泠松了一口气,点头称道。“有云无涯师父出面就好。” 要知道,爹那死脑筋,说好听点是忠心,说不好听就是顽固,若让他知道他的儿子想要谋夺大权,指不定会气成什么样子呢。但是云无涯师父出面,结果就不一定了,爹对云无涯师父是敬重万分,定能听取他的意见。 “不过,大哥,你为何突然想要……”段祁泠欲言又止,换了个说法,补充道,“当今皇上虽是新皇,并无政绩,但也未曾做出任何劳民伤财之事,称不上‘昏君庸才’,大哥为何要反了他?” 段祁沨踱了踱步子,沉默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梁烜曾经陷害前二皇子梁烨,更有弑父夺位的嫌疑,就凭这些,他就不配当这个皇上!” 段祁沨的话铿锵有力,极富正义感,只是一旁的晏双飞却黯然失神。她还记得段祁沨曾经说过,谁当皇上都无所谓,只要能够让天下太平和谐,百姓安居乐业,便是好皇上。 她知道,段祁沨并未想过要推翻梁烜的王朝,毕竟梁烜也是有才之人,定能做一个好的皇上。无论梁烜有过多么令人发指的恶行,只要他登基之后能够造福百姓,段祁沨都会拥戴他的。谁登上皇位不用付出代价?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不也成就了一番帝业,得到了万众敬仰么? 她知道,段祁沨有了自立为王的念头,只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而已——沨哥,你可不可以帮我把江山从梁烜手里夺过来? 而今,“梁烜弑父杀弟,其罪至极,不配做一个皇帝”这些话,也是为她,为他们的大业找的一个说词罢了。 心里除了浓浓的感动,还有层层的憧憬。晏双飞勾唇无声浅笑,或许这些都是上天注定的,她是命定皇后,他就是命定的皇上,他们一定会成功的。而段祁沨,也一定会是一个好皇帝。 “前二皇子是新皇陷害致死的?先皇,先皇也……”段祁泠震惊地看向段祁沨,完全不敢相信他的所言。 知晓自己这个弟弟忠厚单纯,段祁沨也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谨慎地说道:“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是空穴来风,必有它的依据。” 段祁泠倒吸了一口冷气,若真是如此,那梁烜的民心怕是要全没了。人心齐,则所向披靡,没了百姓的爱戴尊崇,这皇位也难持久。 “大哥,刚才你说你是无影宫宫主,可是真的?”段祁泠忍不住再次确认。 段祁沨很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司马弋在一旁附和吹嘘道:“可不是,无影宫自创建以来,不到三年就成了江湖数一数二的组织,能有这本事的人,除了我司马弋的师兄还能有谁!” 晏双飞的后脑勺顿时黑线一片,这句话,真不知道是在夸段祁沨,还是在夸他司马弋。 段祁泠呆呆地点了点头,一脸崇拜且敬重地看向自己的亲哥哥。虽然是一个母亲所生,虽然是从小一起长大,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 “大哥,我虽然是朝廷中人,却也早就听过那无影宫在江湖上的名气了。听说无影宫宫众做的都是劫富济贫的好事,还救助了不少难民,可没想到的是,原来那无影宫宫主就是大哥你啊!”段祁泠喜形于色,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激动。“大哥,你若是做了皇上,那可真是百姓之福啊!” 听着段祁泠的赞美,段祁沨一脸淡然,晏双飞却暗自乐开了花。段祁泠这么想,天下百姓也定是这么想。无影宫在江湖上是个有地位的组织,在百姓心里更是一片好评,若是让百姓知道保家卫国的云骑将军便是那劫富济贫的无影宫宫主,一定会拥戴他的。到时候,再揭发梁烜的种种恶行,不怕没有兴兵讨伐的理由。 晏双飞正喜滋滋地想着,身子却猛地一寒,似乎是有一阵轻风拂过似的,接着便是一抹黑色出现在了眼前。 “听够了没有?”段祁沨挑眉,一脸淡漠。 “……”晏双飞悻悻地垂下了头,跟在段祁沨的后边走进了内室。段祁泠一见晏双飞进来,很是诧然,司马弋倒是一脸不安好心的笑容,似乎也早已经发觉到了她的存在。 “嫂子,刚刚师兄说你还在睡觉呢,怎么突然过这儿来了?你侍候师兄那么辛苦,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司马弋不怕死地开口调侃。 没有想过她贪睡的事情竟然传遍了大江南北,更没有想过那闺房之事也被司马弋搬到台面上说来了,晏双飞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她没好气地瞪了段祁沨一眼,却见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勾起了一抹浅笑。 203 极品 “大嫂,早上好。”段祁泠比司马弋要老实得多,完全不扯题外话,很是亲切地向晏双飞打着招呼。 晏双飞正要回话,却听段祁沨闷闷地应了一句:“都快中午了,还什么早上好。” 段祁泠干笑两声,不置可否,晏双飞却在内心张牙舞爪,冲着段祁沨一阵怒视。 “咱还是说正题吧!”司马弋难得地认真了起来,提醒众人不要走了题。 段祁泠讶异地睇了晏双飞一眼,又向司马弋使了几个眼色,似乎顾忌晏双飞在场,不好商议。 “七七是自己人,我也已经将这个事情同她说过了。”段祁沨开口,淡淡地解释道。 晏双飞不住地点头,想要证明自己的知情权。她不仅仅是参与者,更是“始作俑者”,她没资格听,还能有谁有这个资格! “嫂子乃女流之辈,这等事情,我们男人商议就可,怎能让她们牵连劳心。”段祁泠一本正经地说道,虽说是在担心晏双飞劳心伤神,却到底还隐藏着古代那浓厚的大男子主义色彩。 “谁说女子就不能讨论家国大事了?!”晏双飞蹙眉,底气十足地反驳道,“你听说过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吗?她骁勇善战,有勇有谋,还得到了皇上的褒奖,分毫不比男子差!古往今来,辅佐帝王的女人更是不胜枚举,吕雉,长孙皇后,还有后边自立为王的武则天,她们哪里比男人差了?!” “这……”段祁泠被晏双飞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只是随便一说,不想却引起晏双飞这般大的反应,心里也是愕然。 司马弋忙忙打圆场,笑道:“嫂子这话有理,不过祁泠也没有瞧不起女子的意思,只是怕你们担心而已。” “是啊大嫂,祁泠绝没有看轻大嫂的意思。”段祁泠忙忙解释,生怕晏双飞误会了他的本意。 晏双飞点头,神色稍稍有所缓和。“我也没有责怪你们的意思啦,我只是举个例子,表达一下我绝不会拖后腿的决心嘛!” 说着,晏双飞咧开嘴笑了起来。她本就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也懂得老实的段祁泠并无恶意,便又开起了玩笑。“这年头啊,窈窕淑女遍地都是,已经算不得什么了。女人啊,就得‘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写得了代码,查得出异常,杀得了木马,翻得了围墙,开得起好车,买得起新房,斗得过二奶,打得过流氓’!” 发表完一篇在论坛看过就记下来的经典见解,晏双飞很是得意地仰脸看向段祁沨,没有得到想象中他那惊诧的神情,却发现他的表情很是僵冷,看起来像是在思考什么很是沉重的问题,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讨论中缓过神来。 “这话听着不错,虽然其中有些听不太明白……嫂子可否告知一二?”司马弋仔细琢磨着晏双飞的那段精辟的长篇大论,好奇地问道。 晏双飞的目光从段祁沨身上转移,她含笑摇头,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是二十一世纪极品女人的精髓,哪里是你能明白的!” “极品女人?”司马弋笑道,“那极品男人又是怎么个标准呢?” 见着自己的非原创著名论断得到了肯定和追崇,晏双飞得瑟地挑眉,神气兮兮地朗声念道:“极品男人嘛,自然要‘睡得了地板,住得了走廊,跪得起主板,补得了衣裳,吃得下剩饭,付得起药方,带得了孩子,养得起姑娘,耐得住寂寞——争做灰太狼’!” 最后一句,晏双飞特意拉长了声音,眨巴着眼睛,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段祁沨的神色来。段祁沨这下倒是回了神,略显惊诧地同她对视,目光里还含着些许的不可思议。 “看来这极品男人,玄奇是做不了了!”司马弋自嘲地笑笑,又若有所思地睇了段祁沨几眼,“师兄难不成是这‘极品男人’的典范?”话语戏谑,分明是在笑段祁沨是个“妻管严”。 段祁沨没好气地瞟了司马弋一眼,懒得同他说话,又朝着晏双飞问道:“灰太狼是什么狼?” “灰太狼,顾名思义,就是一条灰色的狼。”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解释,可爱的段祁泠同学还很是配合地“喔”了一声。 段祁沨那鄙夷的神情再一次浮现在了他那冷峻的脸上,司马弋也很是配合地将鄙视的目光投向了晏双飞和一旁很是无辜的段祁泠。 “好了好了,你们的话题又被我岔开了,还是快点说说正事吧,亲爱的极品男人们!”晏双飞不动声色地开始进行反鄙视。 司马弋回过神来,笑道:“不知不觉就被嫂子绕了进去,嫂子这‘极品女’果然是名不虚传!” “好了,别说这些了,祁泠,有个事情,必须同你说说。”段祁沨冷冽的口气打断了司马弋和晏双飞的讪笑,众人的目光怔了怔,不约而同地射向段祁沨。他这状态恢复得还真快,标志性的扑克牌又重出江湖了。 段祁泠点头,也慢慢进入了严肃的状态。 “我们是亲兄弟,也就不再拐弯抹角地说了。现如今,朝廷兵力雄厚,无影宫五万宫众绝不是其对手。而朝中兵力多数掌握在沈大将军手中,沈大将军是太后的亲弟弟,自然是拥戴自己的外甥为帝……”段祁沨话说到一半,适时地停了下来,睇着段祁泠的神色。 段祁泠一怔,不过一会儿便理解了段祁沨的意思,他轻蹙眉头,有些迟疑地问道:“大哥是让我……同南绫商议此事?” 段祁沨也不含糊,点了点头,道:“弟妹是沈大将军的独女,在大将军心中自然份量很重,若是由她做说客,定能事半功倍。” “可是,一边是自己的妹妹,一边是自己的女儿,让大将军倒戈,也绝非易事啊!”段祁泠分析道。 “倒戈倒不用。”晏双飞接过话,道出了也是段祁沨心中所想的内容。“我们只需牵制住大将军的兵力便可。只要大将军两边都不帮,我们的胜算就大大地增加了。” 204 筹码 “大嫂的意思是,要拿南绫要挟沈大将军?!不行,南绫是我的妻子,我不能利用她,更不可能把她当作筹码。”不知道那些显而易懂的话是怎样传入段祁泠的耳中的,让他理解成了这个样子。 显然,段祁沨和司马弋也被段祁沨这一根筋的思维给弄得无语了,抛给晏双飞几个眼色,示意她去把他给绕回来。 晏双飞无语望天,很是严肃地沉思了片刻,定睛凝视着一脸愤然的段祁泠,认真道:“我这样和你说吧,我们不是要拿你家娘子做什么筹码,也不是要拿着她要挟大将军,我们的意思是,你把这件事情好生同南绫说说,看看她是怎么个想法。如果她和我们站在一边,就让她做我们的说客,把梁烜犯下的种种恶行同她父亲说一通,能够拉拢到大将军更好,拉不拢的话,大将军也会看在他女儿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那若是南绫她,她不……”段祁泠犹豫着说道,话语吞吞吐吐,惹急了晏双飞那个急性子。 “如果她不和我们站在一边呢,那就当我没说过,你也没说过,什么都没发生过。你们还是继续过你们的小日子,我们再想办法。”晏双飞很是简洁干练地为这个话题结了个尾。 段祁泠的思维还是没有转过弯来,他沉思了半晌,才把问题给总结了出来。“那,万一南绫的立场是支持她的表哥,我们将此事同她说了,岂不是……” “岂不是泄漏了我们的大秘密,让梁烜将我们一网打尽了是不是?”晏双飞再一次抢了段祁泠的话,段祁泠一个劲地点头。 晏双飞鄙视地睇了他一眼,反问道:“南绫是这样的人?” 段祁泠一怔,又忙着摇头。 “那不就对了嘛!”晏双飞耸肩,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既然你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还担心什么!” “大哥大嫂也这般肯定南绫不会出卖我们么?”段祁泠忍不住又问道。 晏双飞看向段祁沨,正巧碰上他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四目相对,两个人很是默契地笑出声来。 “那是自然,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晏双飞得瑟地点头说道。 说起沈南绫,第一次见面,晏双飞对她的印象并不好。也许是因为当时沈南绫和李莺进宫都是为了选皇子妃的缘故,晏双飞同她们情敌见面,自然看谁都不顺眼。 但是沈南绫嫁给段祁泠,成为她的“弟妹”之后,她对沈南绫的好感就开始与日俱增。虽然说相处的时间不多,但是女人的第六感是很准的,沈南绫的温婉大方,优雅得体,都让晏双飞又是喜欢又是羡慕——那是她学不来的啊!!! 如此知书达理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出卖自己家人的事情呢——更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怀着段家的骨肉呢,这一点,也是段祁沨和晏双飞这般默契的关键性原因。 “祁泠,虽说我们并没有利用南绫的意思。但是说到底,她毕竟是决定我们这个计划成败的一个重要人物,甚至如你所说,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筹码。但是,我们绝不会为难她,若是她不愿意,我们绝不勉强。”晏双飞敛去笑意,难得地语重心长。“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 她知道,让段祁泠同沈南绫谈这件事,确实对他们之间那纯粹的感情有所影响。更何况,他们要求沈南绫劝说的,还是她的父亲。帮着自己的夫君对付自己的表哥,这等事情,真是苦了她了。 “祁泠,什么时候方便,你先同南绫好生谈一谈,若是她愿意帮忙,便带她来,我们再一同商议。”段祁沨也不再多言,简单地交代了一番。 段祁泠点头,总算是从刚刚那个“泥沼”中挣脱了开来,恢复到了还算正常的状态。“大哥,从小我便听你的,这次也不例外。既然是你的决定,弟弟定挺你到底!” “嗯!”段祁沨的目光终于摆脱了无光五彩的状态,还难得地流露出了感动的色彩。他拍了拍段祁泠的肩膀,算是兄弟间的道谢和鼓励。 晏双飞和司马弋都不禁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这家兄弟,平日里好像也没什么交流,关键时候都挺会煽情的——毕竟,血浓于水啊。 只是,梁烜和梁烨……思及此,晏双飞的心情又一落千丈。 沈南绫今晨便出了相府,同着丞相夫人去了城外的一座庙里上香,为肚子里的孩子祈福,直到用晚膳的时候才回来。 晚膳上,晏双飞朝着段祁泠抛了很多个眼神,段祁泠一边咽着饭,一边用眼神回应。一旁的沈南绫神色狐疑,碰上晏双飞的目光的时候,还是很是和善地笑了笑,让晏双飞心里又是一阵温暖。 ——这才是大家闺秀啊! 吃完饭,段祁泠带着沈南绫回了房间办正经事去了,段祁沨带着晏双飞在相府的园子里随便逛了一圈,也回了东苑。 东苑的床上,段祁沨将晏双飞压在身下,带着电的目光凛冽地射在她那略带震恐的脸上。 “说,灰太狼到底是什么?”自从晏双飞上午提出了那个“著名论断”,“灰太狼”那三个字就一直萦绕在段祁沨耳旁,竟然到了晚上还在脑袋里盘旋。若是不问个清楚,段祁沨就是觉得不安心。 晏双飞摆出一张苦逼脸,她真是服了眼前这个男人,不刨根问底就是不放弃。“我都说了,灰太狼就是一只灰色的狼啊!” “你以为我是祁泠?就被你这般糊弄过去?!”段祁沨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尊严建立在了对别人的鄙视之上。西苑段祁泠正同沈南绫说着正事,突然一个喷嚏,熄灭了一支蜡烛。 晏双飞心里对段祁泠无比同情,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执着支持的大哥啊,竟然在背地里这样说他……唉!什么“血浓于水”,再浓也都是“奔流到海不复回”啊! “那你要我怎么解释你才肯接受嘛……”晏双飞撅嘴,眨巴着眼睛盯着那一张离自己不到两公分的脸,突然有种想要贴过去啃一口的冲动。 205 女王 段祁沨将脸又凑进了一点,晏双飞咽了咽口水,终于忍不住将脸贴了上去,还没触及那粉红的唇瓣,段祁沨就及其灵敏的躲开了。 “……”好不容易主动一次,竟然被拒绝了!!! “快点说,不然不给你亲。”段祁沨一本正经地说道。 晏双飞有一瞬间的失神,这句话,真的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 “好了啦,我说就是了,不过,我绝不是想要亲你!”晏双飞铮铮而言,将脸撇去一边,忽略那红果果的诱惑。“灰太狼是一部动画片里的角色,因为很疼很爱他的老婆红太狼,百依百顺,甚至逆来顺受,所以才驰名中外!” 晏双飞曾经和段祁沨提起过“动画片”这个名词,段祁沨自然听得懂。不过那些个形容词,倒是让段祁沨来了兴趣。 “百依百顺,逆来顺受?”段祁沨挑眉,温热的气息扑到晏双飞的脖颈处,一股暖流在身体里四处流窜。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哦,反正,反正是你自己主动问的,你看着办就是了!”晏双飞心虚地碎碎念道。 “好,那我看、着、办……”段祁沨一字一句地念出声,嘴角勾抹起一丝邪邪的笑容,一个用力便将晏双飞的脸掰了过来,唇瓣恰到好处地贴准了位置,一口便将她的小嘴吞进了口中。 “唔,你……”晏双飞下意识地挣扎,越是挣扎,身上的那个男人吻得越是尽兴。 樱桃小嘴被段祁沨深深地含住,轻轻吮吸,带起轻微的响动,羞红了晏双飞的耳根。段祁沨虽然瘦,却是个有肌肉的男人,身高又高,体重也自然不轻。那么沉的一个身子压在身上,唇瓣又被含住,晏双飞喘气都觉得困难。 就当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段祁沨适时地放开了托住她后脑勺的手,炙热的目光里,浓浓的情欲却丝毫没有散去。“七七,你喜欢那头狼?” 晏双飞差点笑喷,在这样暧昧旖旎的氛围里,他竟然能问出这样的问题,表情还那般严肃,眸子里却又含着深情。段祁沨,你真的是一个复杂且神奇的男人! “自然喜欢,那可是我们二十一世纪女生择偶的标准哦!”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段祁沨将身子移了移,在晏双飞的身侧躺下,手臂顺势将她的头揽住,抵在胸口。他轻叹了一口气,道:“是喜欢它的‘逆来顺受’和‘百依百顺’吗?” 晏双飞一怔,听着他那语气,似乎有点认真了。她怕他生气,忙忙解释道:“虽然说女人都希望被男人疼爱啦,但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要讲原则的,不是说谁一定要服从谁。夫妻之间,要相互敬重才是。” 段祁沨轻抚着她那柔顺的发丝,若有所思地问道:“七七,你可知晓,我为何更喜欢无影宫的生活?” “因为那里没有勾心斗角,只有江湖正义和朋友义气。”晏双飞不经思考便答道,而后又补充道,“而且,很自由。” “嗯。”段祁沨赞同地点头,脸色终于有所缓和,还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在无影宫,我一直以温润和善的一面示人,不像作为云骑将军这般冷傲无情。或许,我骨子里是温和的,只是在外人面前伪装久了,便也习惯了淡漠,忘了该怎么微笑。而只有在无影宫,以一个新的身份面对他们,我才会将自己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出来。” “嗯,沨哥是个外冷内热的好男人,七七最喜欢了。”晏双飞的赞美和撒娇毫不拐弯抹角,让段祁沨在得意之余,更是浓浓地感动。 段祁沨轻叹了一口气,又接着道:“师父的话,对我打击很深。曲家小姐无故逝去之后,我便对自己那‘段祁沨’的身份憎恶不已。成立无影宫,除了想要帮助百姓外,也是希望能给自己一个新的身份,也给自己一个新的命运——或许这只是一种奢侈,但仍然让我感觉到希望。万幸的是,我遇到了你。” “沨哥……”晏双飞的心开始疼痛起来。任是谁,知晓这世上无人可陪他到终老,都会难过伤心,甚至是绝望的吧。外表冷傲淡漠的段祁沨,内心是那样渴望别人的关心和爱,还好,老天爷让她来到了他的身边。以后,她绝不会再让爱变成段祁沨的一种奢侈了。 “七七,我同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你在我心里,很重要。”段祁沨拥紧了晏双飞,他很少说这种肉麻的话,可是这一说出来,晏双飞却听得感动,没有一丝的矫揉造作之情。 晏双飞在段祁沨怀里蹭了蹭,咬咬牙,很是坚定地回应道:“沨哥在七七心里,也同样重要——不,更重要!” 段祁沨失声浅笑,慢慢捧起晏双飞的脸,在那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七七,沨有你这句话,足矣。灰太狼的疼爱体贴,我会用心学习,而你若是要那天下,就算是女王,也任你挑选。” 晏双飞一怔,没明白过来段祁沨是什么意思,她突然回想起今日在清风楼里,她提到吕雉、武则天等人的时候,段祁沨失神的状态,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以为她有成为一代“女王”的心思! “沨哥,你觉得我这样的人,能做女王吗?”晏双飞哑然失笑。 段祁沨也不逃避这个问题,只是淡笑着看着她,宠溺道:“七七若是想做,沨拼下江山后,便送给七七。” “那百姓岂不会怨声载道,把你我骂个狗血淋头?!”晏双飞咧开嘴笑了起来,眼珠子调皮地转悠着。 不待段祁沨回应,晏双飞却已经伸手贴在了段祁沨的唇瓣之上。她敛去笑容,目光变得炙热而真挚起来。“沨哥,相信我,我们一定会赢,而你也一定会是个好皇帝。我只要你答应我,不许有了江山就忘了老婆!” 段祁沨愣了好一晌,这才轻笑着刮了刮晏双飞的鼻梁,低声道:“你啊,就这样信我么!” “信,一直都信,永远都信!”晏双飞认真地应道。如果有这样一个男人,他能为你去学习“逆来顺受”和“百依百顺”,他能因为你一句话为你拼下江山,甚至二话不说将江山让予你手中——那么这个男人,还不值得你去相信么? 段祁沨在晏双飞的唇瓣上啄了一口,目光温柔又笃定。 “七七,我没有为了你放弃一切,可是,我却会把你当作我的一切……” 206 祸水 翌日晨,晏双飞很是难得地和段祁沨同时起了床,在无人跟从的情况下,跟着段祁沨进了皇宫。 早朝就好像现代的早自习一般,只有少数的忠臣们才会觉得“一天之计在于晨”。大多数朝臣们,则是和不愿意上早自习的童鞋们一样,怨声载道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当然,这少数的“忠臣”里边就有云骑将军段祁沨,只是他忠于的是天下的百姓,和这江山属于谁家并无关系。这也是晏双飞最欣赏他的一点。只有心念百姓而不谋私利的人,才会是一个好皇帝。 早朝过后,梁烜脱下了那厚重的龙袍,只着一件明黄色单衣,便匆匆跑去了御书房。晏双飞早已经在里边等待,一见梁烜出现在门口,便起身笑着迎道:“烜哥哥,你可算是来了!” “怎么,可是不耐烦了?”梁烜佯怒,轻刮晏双飞的鼻梁。 按理说来,女子是不得随意进出御书房的,尤其是皇上不在的时候。而梁烜却给了晏双飞这样一个特权,特许她每次入宫,都在御书房等他,可见晏双飞在他心中的份量。 “哪敢!”晏双飞笑眯眯地攀住梁烜的胳膊,把他拉到御书房的龙椅上坐下,指了指桌上那一沓厚厚的奏折。“皇上,这么多奏折,您要批阅到什么时候呀?我好不容易来一次,而您却要做这么多的事情,真不凑巧呢。” 梁烜一怔,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夫人是想邀朕出外游玩吗?” “臣妾惶恐,万万不敢耽误皇上的时间。不过……如果皇上想的话,臣妾自然奉陪啦!”晏双飞撅着嘴,一派正儿八经的样子,话里却尽是调皮。 “你啊!”梁烜轻嗔,忍不住用手在晏双飞的额头上轻敲了一下。 晏双飞抿唇,浅笑不语。或许只是一时的恍惚,晏双飞突然觉得,若是能够和梁烜一直这样自然且亲切地处下去,也不失为一件高兴的事情。 “那我们先去御花园逛逛?”梁烜提议道。 晏双飞正要点头,却见一名侍卫模样的男子疾步走了进来。 “卑职见过皇上。”熟悉却又久违的声音响起,晏双飞定睛一看,果然是那钱保臣无疑。 “什么事?”梁烜蹙眉,虽说钱保臣是他的近身侍卫,可以不经传召进入御书房,只是此刻正是他同佳人相处的时间,被别人打扰,心里自然是不舒服。 钱保臣抬头,睇了晏双飞一眼,又心虚地把头低下,似乎害怕晏双飞认出他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晏双飞倒很是自然,仔细瞧了钱保臣几眼,冲着梁烜说道:“咦,这个侍卫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好像……好像是梁烨大婚那晚,我去找你的时候,还差点撞到他呢!” 见晏双飞毫不拐弯抹角地就把事情挑明,梁烜也不慌张,点头道:“那日,我担心你我相见,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这才遣他在半路拦住你。七七,你可不要怪烜才是。” “卑职失礼,请夫人恕罪。”钱保臣见缝插针。 晏双飞向梁烜点点头,又冲着钱保臣亲切地笑了笑,道:“哪里会生气,钱侍卫对皇上忠心耿耿,还曾是皇上的救命恩人,七七应当感激才是。” “七七知道他的名字?”梁烜讶异,又狐疑地睇了钱保臣一眼。 钱保臣慌忙将头低下,主子交代他去拦下云骑夫人,可没说他可以同她搭讪。那天,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个鬼使神差了,就将自己的名字报了上去。 晏双飞倒很是平静,轻描淡写地说道:“钱侍卫武艺高强,又是难得的忠臣,在朝廷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呢!” “这样啊……”梁烜不疑有他,轻轻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钱保臣。“怎么了?” 钱保臣见晏双飞无意为难于他,心中涌起些许感激,按捺于心中,沉声道:“回皇上,皇后娘娘的马车已经在宫外等候多时了……” 晏双飞不解地看向梁烜,只见他愣了一会儿,便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今日是李尚书,也就是皇后李莺的父亲的五十岁生辰,在尚书府设宴。昨夜,李莺已经同他约定好了,今日一同去为父亲贺寿。因为下完早朝便听说晏双飞进宫了,梁烜自然就把这件事情抛到了脑后。 “七七,今日是李尚书的五十大寿……”梁烜犹豫着开口,不时地去睇晏双飞的神色。 晏双飞的脸色瞬间黯淡了下来,她轻咬嘴唇,“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梁烜动了动唇,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他看向站定在一旁的钱保臣,犹豫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去同皇后说,朕突感不适,就不过去了。你多带些贺礼,护送娘娘过去。” “这……”钱保臣迟疑着开口,又悄悄睇了晏双飞一眼。 晏双飞无声地笑了笑,扯了扯梁烜的衣袖。“烜哥哥,七七不希望耽误你的事情,你还是快去吧,七七过几日再进宫来就是。”话虽如此,但是晏双飞毕竟是将军夫人,总是进宫见皇上,也是于礼不合。 “不行,这次一回去,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你。”梁烜一见晏双飞黯然失色的神情,忙忙握住晏双飞的手,目光坚定。“七七,还是你不想我陪你?” “不不不,没有的事!”晏双飞忙忙摇头,一脸的着急。 梁烜轻笑:“那就好。”说完,梁烜再一次郑重其事地对钱保臣吩咐道:“就如朕刚刚所言,同皇后说清楚就是。” “卑职遵旨。”钱保臣朗声应着,领了吩咐退了下去。 待钱保臣的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晏双飞终于咧开嘴笑了起来。“古有商纣王宠溺妲己,建酒池肉林,更有周幽王取悦褒姒,烽火戏诸侯。那么今日,烜哥哥可是要为七七做一个昏庸的皇上?” “若是为了七七,朕甘愿如此。不过,那亡国祸水,又怎可同冰清玉洁的七七相提并论!”梁烜一字一句,极其认真。 晏双飞笑而不语,却将头靠在梁烜的怀中。今日皇上皇后准备赴那李尚书生日宴的事情,宫中的内应早已经向段祁沨和她汇报过。刚才梁烜拒绝了李莺,接下来,便是晏云姗出场的时候了! 207 杀意 “皇后娘娘,夜深了,您……”婢女瞧了瞧门外的天色,怯怯地说道,甚至不敢看那李莺的脸色。 皇后娘娘从宴会上回来之后,便沉着一张脸,直到现在都没个好脸色。伴君如伴虎,侍候主子,丫鬟们自然要懂得拿捏分寸。 钱保臣护送李莺去了尚书府赴宴,又将她接回。回宫后,李莺同着钱保臣一起去了御书房,岂知却不见梁烜的踪影。多方严刑逼问才知道,皇上竟然是陪着云骑夫人出宫游玩去了。李莺心里怎会不憋屈,当即便遣钱保臣速速出宫寻梁烜回来。 正愤愤地想着,刚刚遣出去的太监小跑着进了殿门,还未来得及向皇后请安,便听见李莺急急地问道:“怎么样,皇上回来了吗?” 太监忙忙跪下,不敢大口喘气,涨红了脸,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回,回娘娘话,皇上还未回宫,只有钱侍卫一人回来了!” “只有他一人?他说什么了吗?怎么不带他来见本宫?!”李莺怒气冲冲地问道。 太监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地回答:“钱侍卫说,夜深,不敢打扰,打扰娘娘休息……还有,听,听钱侍卫说,皇上今夜,今夜……” “今夜怎么了?!”李莺蹙眉,厉声问道。 “皇上今夜不回来了……”太监怯怯地将话说了个明白,低着个头,不敢去看皇后的脸色。 李莺向后跌了一步,宫女忙忙上前去扶,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呵,皇上倒是好性情!”李莺冷笑一声,目光里尽是阴鸷。 太监悄悄抬头,睇了李莺一眼,怯怯地解释道:“钱侍卫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你一次性把话说个明白!”李莺狠狠地瞪了那太监一眼,斥道。 太监惶恐地猛地点头,慌忙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钱侍卫说,皇上微服体察民情,怕是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 “体察民情?!”李莺反问出声,“呵,这个借口,倒是不错!” 她早就知道,晏双飞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既然上次已经同她宣战,便不会心慈手软。 李莺不是不知道梁烜和晏双飞的故事,梁烜曾经甚至为晏双飞动摇过夺位的念头,若不是她在一旁劝过他以大局为重,不要同晏双飞有过多的接触,晏双飞那个狐媚的女子怕是早就将梁烜的魂给勾走了。 “云妃娘娘驾到——”突然的一个声音打断了李莺的思路,她定睛看去,只见晏云姗身着一袭素色长袍翩然而来。 “臣妾见过皇后娘娘。”清清淡淡的声音响起,李莺没好气地撇了她一眼。对于晏云姗,她一直没有什么好印象,若不是梁烜是天子,一言九鼎,她才不会让晏府的女人嫁入宫中。 “起来吧。”李莺不情不愿地说道。 “谢皇后娘娘。”晏云姗微笑,缓缓起身,对着随行的丫鬟点点头,示意她离开。李莺宫里的宫女和太监对视一眼,也默默地退了下去。 李莺随意瞟了一眼那慢慢掩上的房门,又将目光定格在晏云姗清雅的脸上,冷哼了一声。 “这是吹得什么风,还未到请安的时间,云妃娘娘怎么得空来本宫这里……” 不冷不热的口气,晏云姗却似乎浑然不见,倒是笑着解释道:“臣妾喜静,又是刚入宫,也不懂宫里的规矩,怕做错事情惹皇后娘娘烦忧,这才少在宫里走动,还望皇后娘娘莫要怪罪。” “无妨。”李莺懒懒地答了一句。这个晏云姗,虽然是晏双飞的妹妹,那狐媚功夫却似乎及不上她那二姐,当上这个云妃也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得到过皇上的临幸,李莺也没什么闲工夫去理她的事情。 不过,今夜她主动找上门来,却是让她惊讶了。 “云妃深夜来访,可是找本宫有事?”李莺慢慢地走到上座坐下,伸手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云妃坐下说话。” “谢皇后娘娘。”晏云姗福身,一举一动相当得体。待坐定之后,她微笑着问候道:“听闻今日是国丈五十大寿,特来向姐姐祝贺。” 李莺嘴角一勾,笑容却多是讽刺。生日都快要过去了,还谈什么祝贺,这借口找得也未免太牵强了。 晏云姗自然也知道李莺在笑什么,也是轻声一笑,假作随意而自然地问道:“臣妾斗胆,听闻今日皇上同云骑夫人出宫之后,至今未归,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 “又是谁在乱嚼舌根子呢。”李莺心下一惊,表面却是风平浪静。“皇上今日是微服出访,查访民情,和那云骑夫人又有何关系。” “原来如此,恕臣妾多嘴。”晏云姗抿唇,闷闷地应了一声。 李莺挑眉,冷哼了一声,瞟了晏云姗一眼。“皇上的事情,自有皇上的主张。后宫之人不得干政,这道理,云妃应该能懂吧?” “臣妾明白。”晏云姗淡笑着应道,抿抿唇,又补充道:“只是,这到底是政事,还是私事,皇后娘娘怕也是一清二楚吧?” “放肆!”李莺怒道,目光凌厉地射向晏云姗,“你是什么身份,竟敢同本宫这般说话!” “臣妾该死,请皇后娘娘恕罪!”李莺话音刚落,晏云姗便跪在了地上,颤着声音请罪。 李莺冷哼一声,鄙夷地斜了晏云姗一眼,却又听她补充道:“可是,还请皇后娘娘听臣妾说完,再惩罚臣妾不迟……” “你还要说什么?!” “臣妾……臣妾斗胆,请皇后娘娘助臣妾一臂之力,为臣妾除去心头之患。”晏云姗犹豫了一阵,终于支吾着开口。话音才落,便仰起脸,一脸坚定地看向李莺。 “心头之患?”李莺讶异。 晏云姗点点头,目光分外坚定。“这个人皇后娘娘也认识,就是臣妾的二姐——当朝云骑夫人,晏双飞。” “云骑夫人?”这下,李莺更加诧异了。她狐疑地睇了晏云姗一眼,却见她一脸认真,不像是在演戏的样子。平常看多了她清雅平静的脸,突然间在她脸上看到仇恨,李莺却分毫不觉得别扭,反而很是自然。 ——难道,她是真的想要杀晏双飞? 208 献计 “云骑夫人是你二姐,你为何要杀她?”李莺敛去脸上狐疑的神色,这话一问,倒是轻松了起来。这是她们两姐妹的事情,和她自然牵连不大。 晏云姗犹豫了一阵,还是慢慢地将话说了个明白。“她虽说是臣妾的二姐,却与臣妾是同父异母。她的母亲是青楼女子,在府内极不受宠,生下她没多久就去世了。臣妾待她如同亲生姐姐一般,而她却听信谣言,误以为是臣妾的母亲杀害了她的母亲,对臣妾也是怒目相待。上次进宫,她来到臣妾宫里,对臣妾冷嘲热讽,甚至还威胁臣妾,说是要给她的母亲报仇……” “你可是真有害她的母亲?”李莺听着故事,饶有兴致地问道。 晏云姗忙忙摇头,一脸无辜。“臣妾不敢,臣妾的母亲亦是贤德之人,做不出那等事情。” “喔?那是云骑夫人误会你们咯?”李莺若有所思地眨眨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晏云姗。瞧着她一副惶恐的样子,倒是不像她二姐那般嚣张无礼。 “还望皇后娘娘相信臣妾。”晏云姗铮铮道。 李莺点点头,又问:“所以,云妃是想先下手为强?”谁对谁错,她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现在的问题是,只要晏云姗同晏双飞是敌对的,那么就说明,她有从中渔利的机会。 “若是娘娘肯助臣妾一臂之力,臣妾日后自当为娘娘效忠,万死不辞。”晏云姗极为认真地说道,一边说着,一边又磕了一个头。 “呵,你们两姐妹的事情,找本宫作甚?”李莺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随意地问道。 晏云姗自然想过李莺会这般问,也不慌乱,娓娓道来。“臣妾自知羞愧,烦扰了皇后娘娘。但是细细想来,云骑夫人不仅仅是臣妾的心头大患,更是娘娘的绊脚石啊……” “此话怎讲?”李莺明明知晓晏云姗话中的意思,却还是不懂装懂。 晏云姗说得极对,适才知晓梁烜陪着那晏双飞连皇宫都不回之时,她也恨不得将那所谓的“云骑夫人”给千刀万剐。梁烜登上皇位后,她还警告他,晏双飞很可能是段祁沨派来的说客,甚至是派过来的奸细,为的就是迷住他,夺取他的江山。只是,梁烜对此却置若罔闻,她说得越多,反倒是让原本还同她相敬如宾的他开始厌恶她了。 “恕臣妾失礼,臣妾深知皇上登上皇位,乃皇后娘娘及国丈大力相助。皇上敬重娘娘,自然宠爱娘娘。娘娘如今势力深远,皇上不敢冒昧纳妃,不过,娘娘又可曾想过,若是待皇上将江山坐稳之后,将那云骑夫人娶进宫来……臣妾同二姐自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臣妾清楚得很。若是她一朝得势,定会危及皇后娘娘的地位……” “放肆!”李莺又是大喝一声,这一次,却是心里的事情被人拆穿后的惊慌和窘迫。 “臣妾该死!但是臣妾所言,尽是为皇后娘娘着想,还望娘娘明鉴。”晏云姗将头埋到最低,颤抖着声音道。 李莺不再言语,呼吸却开始沉重了起来。晏云姗的话,确实触及了她的某根神经。她帮助梁烜登上皇位,梁烜敬她,也忌惮她家族的实力,可是今日,他竟然微服同晏双飞去了民间,甚至不惜违背他们的约定。 看来,若是梁烜坐稳了江山,定会把晏双飞娶入皇宫,而她这个皇后的位置,怕也是如同晏云姗所说——岌岌可危了。 李莺沉默了一晌,终是挑了挑眉,问道:“你让本宫如何帮你?” 晏云姗暗自轻舒了一口气,却是诚惶诚恐地轻声道:“臣妾在宫中无枝可依,宫外势力更是单薄,若没有皇后娘娘相助,臣妾定不能伤那云骑夫人分毫。臣妾尚有一计,斗胆请皇后娘娘为臣妾安排。” “喔?”李莺挑眉,“说来听听。” 晏云姗睇了睇四周,确定无人偷听,这才慢慢起身,将唇附于李莺的耳畔,轻声低语了片刻。李莺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也勾抹起了一丝轻蔑的笑意。 “本宫看惯了云妃娘娘平日里清雅无争的样子,还真没料过,云妃娘娘也是这般工于心计呢。”李莺笑道。 晏云姗一怔,慌忙跪倒在地上,怯声道:“臣妾惶恐。臣妾只是出于自保,没有半分想要争宠的心思,还望皇后娘娘明鉴。” 李莺点头,伸手将晏云姗扶起,瞧着她一脸的花容失色,心里倒是放心了几分。“妹妹无须过于担忧,本宫又不是心胸狭隘之人,又怎么会不理解妹妹的用心。” 晏云姗怔了片刻,还来不及揣摩那“妹妹”二字的含义,又听李莺说道:“既然妹妹和本宫有共同的敌人,那么就让我们齐心协力,将她铲除。事成之后,本宫定会在皇上面前替妹妹多多美言,让妹妹得蒙圣恩。” 晏云姗忙忙摇头,目光里尽是坚定和真挚。“臣妾不敢,臣妾出身卑微,且生来喜静,性子更是不宜常侍圣旁。臣妾入宫,仅是为了求得一个安身之所,也好让父母享誉。晏府平安,父母安康,便是臣妾最大的心愿了。” “妹妹哪里的话,妹妹如此清雅动人,也怎能埋没于这后宫之内。”李莺假意友好,一本正经地劝道。“妹妹放心,本宫定让皇上好生宠爱于你。” “皇后娘娘,您要是再这般取笑臣妾,臣妾唯有一死来表达心意了……”晏云姗起身,欲要离去,却被李莺拽住。 晏云姗再看李莺时,她已是一脸如沐春风的笑容。李莺握紧了晏云姗的手,脸色很是祥和。“妹妹哪里的话,妹妹与世无争,倒也是清闲,本宫尊重你的意愿。” “谢皇后娘娘成全。”晏云姗福身谢恩,又被李莺扶起。晏云姗抿唇浅笑,笑容纯美,却多了几分旁人看不明显的深意。 “妹妹直呼本宫‘姐姐’便是,如妹妹所说,这宫里啊,还是得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才是。你我既然一心,那便以‘姐妹’相称,妹妹以为如何?” “皇后娘娘不嫌弃,臣妾受宠若惊。”晏云姗感动地点头,适时地道谢道:“那就多谢皇后姐姐了……” “呵呵……”李莺轻声笑了起来,目光里却没了柔和,尽是阴鸷。 209 信任 晏双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辰时了。她径直去了卧室,在琪儿的伺候洗了个热水澡,便扑到床上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说话,晏双飞揉了揉眼睛,视线迷蒙,却也能够看个大概。 “别吵醒她,让她继续睡吧。”段祁沨的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入耳中,接着,他同着身边那名男子便要转身离去。 “沨哥……”晏双飞叫住他,身子支起来一些,这才看清楚原来他身边的是司马弋。 “咯,可不是我吵醒的哦。”司马弋耸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冲着晏双飞眨眨眼,便一溜烟地离开了房间。 段祁沨无奈地看了司马弋的背影一眼,转过头时候,又碰上晏双飞一脸憔悴的面容。他走过去,面有自责,轻声道:“对不起,吵醒了你。” “没有呢,感觉我也睡了好久了……”晏双飞清了清嗓子,挤出一丝笑意。听着司马弋关门的声音,晏双飞忍不住又问道:“你今天和司马弋回相府,可有什么收获?” 琪儿告诉她,今日一大早,段祁沨便带着段铭,同司马弋一起回了相府,许是同沈南绫商量那件事情。沈南绫的立场对大局的影响甚大,晏双飞自然担忧,哪里还能继续睡下去。 段祁沨抱住晏双飞的肩膀,将她的身子按到床上躺下,嗔道:“你啊,吹了一个晚上的凉风,还不快好好休息。那边的事情,有我去处理就好,你不要担心。” “哟,段大帅哥现在变得这么体贴啦?”晏双飞满足地笑了,一边嘴硬地说着,一边美滋滋地享受着那个男人轻轻为她按压被角。 段祁沨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晏双飞立即噤声,却憋着笑,脸都涨得通红。趁着段祁沨给自己掖被角,晏双飞凝视着他那带着温柔的脸,饶有兴致地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难不成你派人跟踪我?!” “我……”段祁沨的动作一僵,下意识地看向晏双飞,碰上她狐疑的目光,顿时语塞。 晏双飞蹙眉,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段祁沨,你什么意思?你竟然派人跟踪我?你是信不过我是不是?你难道还怕我同别的男人跑了不成?在你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么?!” “七七,你听我说,我只是,我只是……”段祁沨极少失措,此刻却显得极不冷静。紫云轻功好,他派紫云暗中跟着晏双飞,就是怕她受到梁烜或者是他人的伤害,并没有别的意思。 “七七……”段祁沨见晏双飞紧抿着唇不说话,心里更着急了。他知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他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才是。 沉默了半晌,段祁沨硬是没有找到任何可以开口的解释。不知道为何,总归是有些心虚的。他轻叹了一口气,只得哀声道歉。“好了,七七,这次是我不对,我……” “噗——”段祁沨道歉的话还没说个完全,晏双飞就忍不住笑喷了。 “……”段祁沨蹙眉,紧盯着晏双飞,极度无语。 晏双飞却不怕他生气,冲破刚刚被他掖好的被角,猛地便抱住了他的脖颈,紧紧地搂住。 “沨,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样子真的好可爱哦。” 段祁沨想要责备,奈何听了这样一句话,笑也不是,哭也不是,脸甚至还很是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晏双飞慢慢地将唇瓣移到段祁沨的额头,在那上边轻轻地印上一个爱的印迹,再看段祁沨时,已然恢复了一脸的认真。“沨,我没有怪你。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若是我怪你不信任我,岂不是表明我不信任你么?” 如此强大的逻辑感,晏双飞引以为豪地笑了起来。 “你啊……”段祁沨无奈地揉了揉她散乱的头发,只得低低地嗔了一声。 晏双飞很是鄙视地白了段祁沨一眼,伸手去整理自己的头发。“好端端的发型,又被你整没了。” “你这样子,该去镜子面前照照,再说刚刚那话不迟。”段祁沨轻描淡写。 晏双飞撇嘴。“哦,你就爱我的美貌哦,我要是不美了,你就嫌弃我了是不是。” 女人啊,果然如司马弋所说的那般,患得患失,总喜欢问一下显而易见的问题,然后听到她们想要听到的答案。段祁沨沉思了半晌,终于在晏双飞盈盈目光的注视下,道出了心声。 “我爱的,不是你的美貌……” “嗯,这还差不多。”晏双飞满意地点头,美丽可以是资本,但是要拴住一个人的心,必须靠“人格魅力”。爱情,更是如此。 段祁沨极为认真地点头,又补充道:“你这样子,还真称不上美。” 晏双飞一怔,这才反应出来原来刚刚那句话只是这一句话的铺垫。她瞪大了双目,握起了拳头就往段祁沨胸口一捶,恨恨道:“段祁沨,你个死变态!” “变态?”段祁沨不解,却下意识地握住了晏双飞的拳头。 晏双飞的手很小,握成拳头,正好可以被他的手掌包住。晏双飞还来不及解释这个词的深刻含义,段祁沨却顺手一拉,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唇瓣便毫无预兆地压了上来。 柔软的触感从唇上一直蔓延到了心脏的最底端,晏双飞眯起了眼睛,丝毫没了刚刚的愤懑,脑袋里全是闪耀的红心。 都说接吻的女人智商为零,这话果然不假。 缠绵的亲吻进行了好几分钟,才恋恋不舍地结束。段祁沨伸手过来,轻轻为晏双飞拭去唇角的狼狈,温柔的动作让晏双飞心里又是一暖。 “沨,你真好。” 毫无头绪的一句赞美,让段祁沨摸不着头脑。他轻笑一声,反问道:“怎么,被我刚刚那句话刺激了,现在头脑混乱了?” “才不是。”晏双飞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伸手为段祁沨整了整衣领,唇角又挂起了大大的笑容。“沨,就这样,真好。” “傻瓜。”段祁沨无奈地笑,再次将那个傻女人拥入怀中。 210 爱情 “七七,你知不知道,当段铭告诉我,你和梁烜同躺在河边的草地上,你靠在他怀里睡觉的时候,我的心里有多难受。”段祁沨一边理着晏双飞的头发,一边沉着声音说道。“我们说好的,昨夜,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你只可以属于我一个人。” 晏双飞撅起嘴,心里却是饮蜜一般甘甜。段祁沨这般说,虽然是略微带着点责备,却是在为她吃醋。吃醋,是代表关心和在意,她自然觉得开心。 “哼,你以为我睡得很好么?在他怀里,我闭着眼睛都不敢睡过去。后来实在是眼皮打仗了,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阵。只是因为心里特别不安,没多久又醒了。如此反复,直到天亮,可难受呢。” 昨日,她向梁烜提议,同梁烜出宫游玩。他们一直在街上闲逛,待夜幕降临后,晏双飞又以欣赏夜景为由,让梁烜带她去郊外游玩。钱保臣来找梁烜的时候,梁烜本是打算回宫的,奈何晏双飞一脸失落,他犹豫了一阵,还是陪着晏双飞去了情人堤。 将梁烜带出宫,是晏双飞特意为之。她得知李莺的父亲要在府内设宴,而作为女婿的梁烜自然要陪李莺前往,如若这一次她能将梁烜拖住,势必会加深李莺对她的嫉妒和仇恨。 “既然难受,又何苦为难自己。”段祁沨轻叹一声,虽然是在埋怨,话语里却是浓浓的心疼。他本不许晏双飞这般做,晏双飞却执意为之,他拗不过她,只得答应。 段祁沨将晏双飞的发丝别到耳后,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眸子。澄澈的眼眸,却少了几分光彩,还带着些许的血丝。 “我们说好的嘛,就这一次!”晏双飞俏皮一笑,一脸无害。她转了转眼珠子,又回味起段祁沨刚刚的那句话,略带不满地反问道:“什么叫‘从今以后,我只可以属于你一个人’?我一直都只属于你一个人好不好?!” 段祁沨被晏双飞这文字游戏堵得没话说,只得默默地笑着看她。 晏双飞抿起一丝笑容,主动转移了话题。“沨哥,你快点和我说说嘛,你们那边进展如何了?” 段祁沨一怔,知晓她是在故意转移话题,也不揭穿,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道:“南绫已经答应当我们的说客了。” “真的吗?!”晏双飞激动地叫了起来,还牵动了身体的神经,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段祁沨失声笑了起来,一把抱住晏双飞乱动的身子,嗔道:“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学懂那‘冷静’二字呀。” “哼……”晏双飞白了他一眼,刚刚还兴奋的心情顿时沉静了下去。“就你冷静,这种生死攸关的大事,也不着急的。” “怎么不急,这一仗,关系到我和七七的幸福,我怎么可能不急。”段祁沨的语气认真了起来,定定地凝视着晏双飞道。 晏双飞勾起的唇角不断向上,幅度越来越大,恨不得勾到眉毛边上去。 既然心里是这样想的,早说不就完了嘛。总是一副大男人的样子,不过突然的认真,却显得更加可爱了。 “沨,你放心,这场仗,我们必胜无疑。”晏双飞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 “为何?”段祁沨不解。 晏双飞神秘一笑,难不成还要告诉他,她是命定的皇后,所以他是注定要做皇上的?这可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也! “因为爱情。”晏双飞一本正经地答道。 段祁沨愕然,眼神略带迷茫,正要询问,却听着晏双飞笑眯着眼睛,却很是认真地念起了句子来。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因为爱情,在我们的心里,我们有了彼此,必胜无疑……” 见着段祁沨略显惊诧却动容的神情,晏双飞心里更加开心了。虽然盗用歌词是不对,但毕竟这儿也没人听说过,这么好的歌词,被她拿来做排比句,也算是物尽其职,没有浪费嘛! “七七,你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段祁沨沉默了半晌,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晏双飞得意地将头埋进段祁沨的胸口,蹭了一阵,才缓下声音问道:“沨,爹娘那边,知道我们的计划了吗?” 段祁沨的目光一闪,轻轻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头。“我同师父都已经同爹爹商量过了。爹忠心于先皇,知晓梁烜弑父的嫌疑后,自然也是愤怒不已。只是,爹对于兴兵伐梁一事,还是犹豫不定,毕竟,爹一生忠良,不想落得个叛臣的名声。” “那爹是不同意吗?!”晏双飞有点急,忙忙仰起脸问道。 段祁沨轻笑一声,忍不住在晏双飞的额上印下一吻。晏双飞脸一红,又忙忙低了下去。 “师父同爹说,这一切都是命数,若是时机已到而不为,定会害己害人。爹向来敬重师父,自然是听师父的了。”段祁沨慢慢地将事情说了个全。 晏双飞长舒了一口气,虽然这是他们的大事业,却更希望身边的亲朋好友都能支持。若是不能做到这一点,怕是心里总会缺那么一块儿。 “不过……”段祁沨撇嘴,眉头也轻轻蹙了起来。“师父所谓的‘命数’,难不成他早料过我会起兵谋反?” 晏双飞一怔,随即无声地笑了起来。没来这个地方以前,她一直也以为那种电视里演的江湖术士是骗人的,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她才真正知晓,这世界上,确实有“世外高人”这么一说。 “若不是师父,你不可能娶我,我也不可能爱上你,你觉得,师父还有什么事情算不到么?”晏双飞挑眉,饶有兴致地问道。 云无涯定和那老婆婆一样,是有着特殊能力的高人。他们知道很多东西,却也必须瞒着很多东西,只能在一旁引导,让当事人慢慢地发掘。 “沨,我明天想去看看汐儿,最近她一直在陪着容太妃娘娘,我都没有机会同她好好说话。” “嗯,明天,南绫回大将军府,我和祁泠也跟着去。” “嗯……” 简简单单的对话,含着沉重却明朗的心情。暴风雨的前夕,总归是宁静的。 211 中计 翌日,晏双飞早早地便去了驸马府。梁汐听说了晏双飞要过来,也备好了茶点,在屋子里等着,一见着晏双飞的身影,憔悴的面容上也多了几分光彩。 “汐儿,好些日子没见,你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晏双飞瞧着梁汐明显消瘦的身子,又是责备又是心疼。“司马弋那个死男人是怎么照顾你的啊!真该找机会好好训斥他一番!” 梁汐执着晏双飞的手,在桌旁坐下,遣退了一旁侍候的丫鬟,笑道:“弋待汐儿挺好的,只是近日来,母妃的身子抱恙,汐儿心里担心,便少了些食欲。” 晏双飞点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梁汐。在她的印象里,梁汐一直都是个活泼开朗的性格,有她的地方,就有着不间断的欢声笑语。成婚之后,梁汐确实懂事多了,而现在,经历了那么多的变故,单纯的心思总归是复杂了一些。 “自从先皇逝世后,姑母的心情就一直低落沉痛,你该好生劝劝她才是。”晏双飞轻声道。 梁汐苦笑,摇了摇头。“母妃爱父皇太深,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从悲痛中走出来。只是苦了母妃,身子本就不好,如今又有了心病,汐儿怎么劝,也是徒劳。” “劝别人的时候,自己也得注意。这些天,你也辛苦了,要好生补补。既然知道劝别人好生注意,轮到自己的时候怎么就忘了呢?”晏双飞低声埋怨,忍不住轻轻点了点梁汐的鼻翼。 梁汐咧开嘴笑了起来,这么些天,她也许久没这般舒心地笑过了。“表嫂,还是你最好了,总是这么关心汐儿。每次和你在一起,汐儿什么话都能说,而且说完之后,心里就舒服多了。” “傻汐儿,表嫂还是喜欢看到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你。”晏双飞摸了摸梁汐的头,宠溺道。 梁汐“嘿嘿”笑出声,握紧了晏双飞的手。 晏双飞不再言语,她知道,司马弋并没有将那个大计划告知于梁汐。谁都不忍心破坏梁汐那颗单纯的心,谁都不忍心让她卷入这场充满血腥的风波之中。 “汐儿,你一定要这样快乐地生活下去。你自小便是单纯又无心机,这样的性格,在皇室的人中极为少见,这也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晏双飞心有所想,轻轻道出声来。 梁汐一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咧开嘴笑道:“表嫂,我刚刚恢复过来,你怎么又多愁善感起来了!” “呵呵,是表嫂不好……”晏双飞轻声笑着,心里却开始内疚起来。 是她不好,就算知道梁汐是无辜的,还是不可避免地要利用她一次。汐儿,对不起。 梁汐还要说什么,却见小桃小步跑了进来,急急地道:“公主,夫人,皇后娘娘遣了一名公公过来,说是找夫人有事。” “找我的?”晏双飞假意疑惑,反问道。 小桃点了点头,在梁汐的点头应允下,又领了那太监进来。 太监进门后,很是有礼地向梁汐和晏双飞请安,接着便道:“皇后娘娘有请云骑夫人入宫一见,有要事相商。” “皇后娘娘找我有事?”晏双飞反问一句,同梁汐对视一眼,又朝着那太监道:“皇后娘娘可说是什么事情?” “这奴才就不知了,奴才只是受命带夫人入宫。”太监毕恭毕敬地应道。 晏双飞沉默了下来,梁汐却凑近了晏双飞,很是机警地压低了声音,冲着晏双飞分析道:“表嫂,皇后娘娘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召你过去?难不成有什么阴谋?” 梁汐也对晏双飞同梁烜的“绯闻”略知一二,自然知道李莺对晏双飞是不会做出什么好事情的。 “要不汐儿陪表嫂一块儿过去?”梁汐抬高了声音,故意说给那太监听。 太监一听这话,忙忙回道:“回公主的话,皇后娘娘说了,只召云骑夫人一人,公主还是……” “放肆,本公主的行程,还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控制的不成!”梁汐怒斥道。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只是,只是皇后娘娘那边……”太监跪倒在地上,一脸惶恐。 “好了,汐儿,没事的。既然是皇后娘娘召见,我又怎能不去。汐儿,你就在府里好生休息着,我改日再来看你。”晏双飞起身,冲着梁汐笑了笑,却凑近她的耳边,低语了一阵。 梁汐愕然,怔了一晌,眨了眨眼,还想询问什么,却见晏双飞已经离开桌旁,跟着那太监走出了房门。 皇后娘娘召见,果然很是周到,连轿子都准备好了。看着那人高马大的四个轿夫,晏双飞轻笑一声,没说什么,便掀开轿帘,在轿子里坐下。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晏双飞估摸着也快到宫外那片小树林了,她掀开帘子瞅了瞅,果然是入宫必经的那条大路。只是,今天入宫,却是同别日大不相同了。 梁国的皇宫建在最东边,从临南主街道一直往东,人烟渐渐稀少,道路却是康庄。轿子“吱呀”着,摇摆不定,轿夫的路线却从大道上慢慢转移,走上了一旁的小路,似乎是往那围城而建的树林里走去。 “哎,你们这是去哪里呢?”太监不明所以,大呼道。 四名轿夫却丝毫不理会太监的叫喊,加快了步子,不一会儿便上了坡,将轿子抬入了树林之中。 太监忙忙跑着跟了上来,轿子猛地落地,太监一惊,还未回过神来,其中一名轿夫冲上前去,一手扼住他的脖子便是一扭,太监当场毙命。 “喂,他是无辜的,干嘛杀他?!”晏双飞从轿子里走了出来,怒斥道。 轿夫随手将太监的尸体往旁边一扔,树林里静谧异常,无故地平添了几丝诡异的气氛。 见轿夫丝毫不理会自己的话,晏双飞心里很是生气,却无奈有要事在身,只得退而求其次地问道:“待会知道怎么做吧?” 四名轿夫不言不语,倒是慢慢地靠近晏双飞,脸上带着邪邪的笑容,让晏双飞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你们要干嘛……”晏双飞猛然一惊——难道,是她中计了?! 212 黄雀 见着晏双飞一脸惊慌,其中一名轿夫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笑道:“你说我们要干什么呀……” 晏双飞越看越不对劲,这不是她的人,不是她让晏云姗去找的轿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难道,是晏云姗想要坐收渔翁之利么? 还未待晏双飞将整个事情想个明白,那四名轿夫又贱笑着向晏双飞逼近,刚刚说话的那名轿夫冲过来,一手扼住晏双飞的手腕,下流地说道:“如此绝色佳人,不如先让咱们好生享受一番,再杀了她也不迟啊!” 另一位轿夫一边笑着一边点头,目光里尽是淫光。“美人儿,你要是伺候得好,我们还可以饶你不死。今后跟着大爷们,保你吃香喝辣!” “放肆!”晏双飞用力一甩,想要甩开那男子的手,却无奈他力气太大,完全禁锢了她的手臂。 晏双飞皱眉,心里焦急,只得怒斥道:“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我可是当朝云骑将军的夫人!你们若要放肆,可知后果如何?!” “后果?什么叫后果?等你成了我们的人,看你还怎么做你的‘云骑夫人’……”那轿夫轻蔑地笑着,猛地将晏双飞的身子压倒在地上。 晏双飞忍着痛,抽出腰间的信号弹,拉开导引索便丢向一边。信号弹冲上天空,应声发出一阵浓烟。 那四名轿夫一怔,其中领首的那位狠狠地啐了一口,一巴掌扇到晏双飞的左脸,怒斥道:“娘的,竟然敢发信号!二虎,将她绑了,带回咱帮里去!” “好!”被唤作“二虎”的轿夫逼近晏双飞,从腰间拿出一条长绳,笑容里尽是猥亵。 晏双飞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一股火辣的疼痛传入骨髓,只是她此刻却已经顾不上这些,心里的恐惧远远盖过了疼痛感。 这一刻发送信号弹,援兵怕是再快,也赶不过来。难道她就要这样被挟持了么?难道所有的一切都功亏一篑了么?! “砰——”一声闷响引起了所有人的目光,晏双飞定睛看去,又是四名轿夫打扮的男子,却是一身冷冽的气质。而那四名轿夫身后,竟然是她最熟悉不过的段铭! 刚刚的那四名轿夫,其中两名已经被来人踹倒在地,身子稍稍颤了颤,便没了动静,只剩那老大和二虎二人,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是什么来头?竟然敢动我们傲虎帮的人!”轿夫老大指着段铭,怒问道。 晏双飞轻舒了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看这轿夫老大的架势,定就是那什么“傲虎帮”的老大了。老大也是这般德行,真不知道这帮派能好到哪里去。 新来的四名轿夫依旧面无表情,段铭轻哼一声,冷冷地道出三个字:“无影宫。” 那帮主猛然一惊,那二虎更是吓得躲到了老大的身后。 “什……什么?!阁下是无影宫的人?”傲虎帮帮主大骇,颤抖着声音反问道。说着,他又看了看已经站在一旁的晏双飞一眼,几乎快要哭了出来。“你,你怎么连无影宫的人也……也……” 段铭不屑同其解释,右臂一挥,几枚飞镖射了过去,正中那傲虎帮帮主的喉咙。他双目睁得老大,还来不及求饶,便没了气息。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们也是领了别人的钱,替别人办事,求好汉饶我一条性命啊……”二虎脚一软,瘫倒在地上,一把将段铭的腿抱住,哭着求饶道。 段铭一脚将二虎踹开,长剑指向他的脖颈,冷声问道:“说,是谁派你们来害云骑夫人的?” 二虎猛地磕头。“我说,我说……昨日有位丫鬟找了过来,说是请我们伪装成轿夫,刺杀轿中之人。四位大侠也都知道,我们这种小帮小派,就靠做些这等勾当混口饭吃……” “那丫鬟是谁?又是何人派遣?”段铭说着,又将长剑逼近了二虎几分。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二虎连连磕头求饶,身子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丝毫没了刚刚的神气样子。“那人是新客,我从未见过。干我们这行的,自然也不能打听买主的身份不是……” 晏双飞静静地听着那二虎的解释,虽然没有详细清晰的信息,她的心里却是明了万分。知道这个计划的,没有几个人,而想要害她的人,除了晏云姗,也没有其他人。 果然是黄雀在后,晏云姗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狠,竟然连一点点的姐妹之情也不顾了。 “大侠,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任何欺瞒……若是知道这女人是无影宫要的人,绝不敢有一分的擅动……还请大侠饶命啊……”二虎说得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段铭冷笑一声,道:“这女人?你竟敢这般唤无影宫的宫主夫人,实在该死!” “什……什么?!”二虎大惊,眼珠子瞪得老大,便往晏双飞那边看去。只是还未待他将目光移到晏双飞身上,长剑便刺穿了他的喉咙。剑锋之快,竟不见一滴血液流出。 晏双飞冷冷地睇了那尸体一眼,第一次见到人死却没有任何的同情感。这样的人,留在世间也是祸害人类,还不如死了的好,当是为这世界铲除垃圾和败类。 正想着,那四名轿夫打扮的宫众很是整齐地跪倒在地,齐声道:“属下无影宫谷山、奇山、沛山、武山拜见宫主夫人!” “快快请起!”晏双飞忙忙走过去,扶起他们,又看向段铭,感激地道:“刚才多谢你们及时相救,请受我一拜!”说着,晏双飞不顾段铭和那四人的阻止,弯腰下去,行了个礼。 段铭那冷淡的脸上终于浮现了几丝温暖,他淡淡地笑了笑,道:“夫人不必同属下客气,属下自加入无影宫,必惟宫主之命是从,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属下等人来迟,害夫人受惊,请夫人降罪。”那四名“山字辈”的宫众齐声应和道。 “哪里的话,若不是你们,我现在怕已经是凶多吉少了。”晏双飞死里逃生,自然是心有余悸,却更是好奇地问道:“照这情况来看,那四人是冒充的轿夫,那么你们应该是没有接到通知才是,怎么会及时出现在这里?” 213 锦囊 段铭的脸色又恢复到了刚刚的沉敛,他解释道:“谷山一直在夫人交代的地方等候,却没有等到传消息的人。而今日,云无涯前辈突然找到属下,说是他算了一卦,担心夫人有难,特让我去找谷山等人,确认夫人的安危。” “是师父?!”晏双飞讶异。周易之术,本就高深莫测,云无涯连她的“皇后命”都能算到,自然也没有什么能够瞒过他的。 段铭点头,继续说道:“属下找到谷山等人,这才得知他们一直未有收到讯息,担心情况有变,便马上赶去了公主府。只是那时夫人已然离去,我们快马加鞭,这才赶到。” 晏双飞点点头,今日若不是云无涯师父未卜先知,她怕是早已经落入狼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这一笔账,她日后定要好生同她那“三妹”算一算。 “刚刚信号弹已经发射,援兵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先把这四个败类的尸体移走!”晏双飞吩咐道,又急急地瞅了瞅来的方向,还不见人的踪影,暗自松了一口气。 谷山等人很是利落地将现场收拾完毕,太监的尸体并未有丝毫的移动。晏双飞心里有些愧疚,毕竟,她是不想伤害这个无辜的人的。 不一会儿,一队人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晏双飞向段铭使了一个眼色,段铭会意地点头,奇山等三人趴倒在地上,将一颗药丸含入口中。接着,段铭冷下脸,将谷山一脚踢到在地上,拿剑指向谷山的脖颈。“说,谁派你来的!” 晏双飞心疼地看了那谷山一眼,却见那一群人马已经奔了过来,只得躲在段铭身后,一脸警惕。 “七七——”一袭明黄色的身影在人群尤为显眼,声音清润干净,却夹杂着浓浓的担忧。 “烜哥哥……”晏双飞回过头去,一见到梁烜,便快跑奔了过去。梁烜将晏双飞抱紧,关心地问道:“七七,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段铭来得及时,才将我救下……”晏双飞嗫嚅着声音,一脸的惊慌失措。她看看梁烜,又问道:“烜哥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汐儿告诉我的。”梁烜轻声解释。 “汐儿?”晏双飞故作不解,好奇地问。 梁烜点头,一脸担忧的埋怨。“你呀,明知道危险,还要过来,这若不是段侍卫赶到,就算汐儿告诉我,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呀!” “表嫂——”一声疾呼传来,晏双飞循声看去,梁汐竟然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一见梁汐过来,梁烜也清醒了不少,忙忙将晏双飞放开。 “表嫂,还好,还好赶上了!”梁汐大口地喘着气,还不忘狠狠地瞪了谷山一眼。她将谷山当作挟持晏双飞的刺客,自然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晏双飞心里涌起些许内疚,梁汐是真心关心她,她又何尝忍心让她担心。只是,想要立即通知到梁烜,就必须通知她。 刚刚在驸马府,她在梁汐耳畔低语,让梁汐待她走后便从琪儿处领一个东西。琪儿交给梁汐的,是一个锦囊,里面的内容便是让她派人快马加鞭入宫面圣,让梁烜来宫外的小树林营救即将遇害的晏双飞。 晏双飞本想等到梁烜等人已经赶到树林外的时候,再发射信号弹,这样便可造成她的轿子才刚刚落定在树林的假象,让梁烜认为她也是才开始遇到的危险,如此便可让谷山等人恰巧被梁烜擒获,再让谷山等人陪她唱一出戏。 只是,晏云姗却没有按照原计划去找谷山等人冒充轿夫,反而是找了别的帮派的杀手,是真心想要借皇后的手除去她这个“姐姐”。 刚才,晏双飞在迫不得已之下发射了信号弹,梁烜的救兵却此刻才到,若谷山等人和她都是毫发未损,她定是无法解释自己是如何自保的。所以,奇山等人只得装作被段铭杀死,而谷山,便充当了那个被俘虏。 ——若没有段铭在场,她便无法圆谎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让段铭做那个救她的人了。 “末将段铭叩见吾皇万岁。”段铭将谷山的手绑紧,跪在梁烜面前请安。 梁烜微笑颔首。“段侍卫保护云骑夫人有功,朕定有重赏!” 说着,梁烜低头看了谷山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狐疑,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刺杀云骑夫人?” “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谷山撇过头去,冷言回道。 “混账,竟敢这般回皇上话!”段铭喝道,一巴掌甩了过去,在谷山的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记。 晏双飞心一疼,这也太实力派了。 钱保臣环顾四周,又检查了奇山那三人的尸体,这才回到梁烜身边,道:“启禀皇上,那三人受了严重的内伤,已经没气了。” 梁烜点点头,冷眼扫了谷山一眼,对着钱保臣吩咐道:“把他押入天牢,好生审问——记住,别让他死了。” “是。”钱保臣应着,向旁边几个侍卫使了几个眼色,便一同将谷山架了下去。 梁汐长舒了一口气,还未待梁烜开口询问这边的状况,便冲着晏双飞问道:“表嫂,你怎么会预料到皇后召见你?那个锦囊竟然连地点都算到了!” 梁汐这话一出,梁烜的目光也是一闪,不由得看向晏双飞。 晏双飞淡然一笑,很是自然地解释道:“那可不是我所能预料的,而是云无涯前辈给我的锦囊。” “云无涯前辈?可是弋的师父?”梁汐好奇地问道。 晏双飞点头,含笑道:“云无涯师父是位得道高人,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乎什么都能算到。几日前,他给了我这个锦囊,说是哪天皇后娘娘请我独自入宫,便将这个锦囊交给当时我身边最亲近的人。” “真的是……很神奇呢……”梁汐眨巴着眼睛,喃喃道,而后又意识到了晏双飞话里隐藏的意思,顿时喜笑颜开。“表嫂,那汐儿是你当时最亲近的人哦!” “嗯,这次多亏了汐儿……”晏双飞感动地握住了梁汐的手。 “云无涯前辈果然是未卜先知。”梁烜淡笑着点头,表情里却多了几分复杂的色彩。他看了看一旁低头的段铭,又问道:“那……段侍卫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214 嫌疑 晏双飞正要开口替段铭解释,却见段铭再次单膝跪地,对梁烜说道:“回皇上,今日云无涯前辈回到将军府占卜卦象,恐夫人有难,这才让段铭赶来支援。” 晏双飞一边听着,一边去瞅梁烜的神色。为今之计,也只能以云无涯的“未卜先知”为借口了。 梁烜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却没有怀疑的神色,只是颔首道:“云无涯前辈果然是神人,改日朕定当亲自拜访。”说着,他又朝着段铭吩咐道:“段侍卫,你去查一查这些人的底细。” “是。”段铭应着,睇了晏双飞一眼,便退了下去。 梁烜侧过身,看着脸上依然遗留着淡淡惊慌的晏双飞,略带埋怨地说道:“你啊,现在知道担心害怕了?若没有云前辈,看你如何是好!” “我也没想过会这样……”晏双飞低眸,有些委屈地说道。 梁烜轻叹一口气,伸手轻轻抚了抚晏双飞的发丝,惹来晏双飞惊讶的目光。“还好你没事,要不然,我一定会恨死自己的。” 晏双飞没有想过,梁烜竟然会当着梁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有些局促地看看梁汐,梁汐脸上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尴尬,却还是附和道:“是呀表嫂,汐儿当时就说要和你一起,偏偏那皇后……”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召见,我又怎敢不去。”晏双飞低头,略带无奈地说道。 梁汐瞪了梁烜一眼,全然忘了刚刚的尴尬,斥道:“皇兄,都是你啦!娶了那么一个蛇蝎女人,竟然来害汐儿的表嫂!” 梁烜正要说话,晏双飞却抢先应道:“汐儿,别胡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又怎么会同我计较。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利用这个机会来害我。” 梁烜的目光有些复杂,定格在晏双飞的脸上,突然有一瞬的恍惚。 “不是她还能有谁!这传召的是她,难不成别人还能知晓她什么时候传召不成!”梁汐没好气地说道。 晏双飞冲着梁汐友好地笑了笑,示意她不要担心,又看了梁烜一眼,很是认真地分析道:“若是皇后娘娘要杀我,哪里会这般明目张胆地传我入宫,然后在路上将我杀掉。这样一来,她的嫌疑岂不是最大。” 梁烜颔首,对着梁汐问道:“汐儿,难不成你要杀一个人,还要先昭告天下不成?” 梁汐怔了一会儿,这才知道梁烜是在笑她头脑简单,顿时气鼓鼓地回道:“反正,反正她就是有嫌疑!你们这样想,她也一定猜到你们会这样想,反其道而行之,这手段岂不是更厉害!” 梁汐这段话,倒是很有道理。平日里看她大大咧咧,还有点任性和小刁蛮,没想到关键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层次。晏双飞笑了笑,看向梁烜。 梁烜自然也懂晏双飞心里在想什么,他也冲着梁汐一笑,安慰道:“汐儿,你说得都对,皇兄知道,会替七七讨一个公道的。” 梁汐眨了眨眼,看着晏双飞和梁烜很是淡然的神情,这才意识到原来他们心里都已经有了打算,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皇兄,这一次,你一定要好好替表嫂出一口气!”梁汐恨恨地说道。 以前父皇在世的时候,淑妃就一直横行后宫,如今皇兄即位,那李莺就如另一个淑妃一般,嚣张跋扈,就连她这个公主,也从没放在眼里过。梁汐一直不喜欢那个李莺,这次,无论是为表嫂报仇也好,是为自己出一口恶气也罢,她都希望那李莺能够受到惩罚。 梁烜颔首,目光却不离晏双飞分毫。四目相对,晏双飞有些心虚,却还是强撑着自然。 “七七,你随我回宫吧。”梁烜淡淡地开口,目光却突然深邃了些许。 “嗯。”晏双飞应着,梁汐过来拉住了她的手,两人跟在梁烜后边,便在侍卫的护送下往皇宫走去。 宫内,李莺一直在等待晏双飞的到来,却始终没有音信,正要遣人去找那太监,却见主事的宫女慌慌张张地跑进殿来。 “皇、皇后娘娘!”宫女才跑进殿中,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上。 “何事这般慌张?”李莺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寒,一种不祥的感觉生了出来。 宫女小心翼翼地睇了一眼李莺的神色,怯怯地说道:“听,听侍卫统领说,今日云骑夫人在宫外的小树林遭劫,差点丢了性命……而现在,皇,皇上已经过去了……” “云骑夫人遭劫?!”李莺愕然。 不用那宫女继续说下去,她也知晓了现在的情况。是她宣召晏双飞进宫觐见的,而晏双飞在途中出了事,自然是她的嫌疑最大。梁烜知道了这件事情,必然是会来找她兴师问罪的。 李莺就算再笨,也不会笨到这样傻傻地雇个杀手,在她宣见晏双飞的半途中将她杀害。她宣见晏双飞,只是因为晏云姗上次求她帮忙。 那日,晏云姗说晏双飞已将她视为仇敌,不会毫无防备地同她见面,便求李莺将晏双飞宣入宫中,她再从中加害。而关于怎么对付晏双飞,晏云姗当时并未说明。李莺只当晏云姗早有预谋,而自己只是召晏双飞进来寒暄几句,出了事情也不是自己负责,便答应了晏云姗。 可是照如今这情况来看,她显然是被晏云姗利用了。晏云姗是刻意借她的手除去心腹之患——那个表面上看上去文弱无害的女子,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千倍万倍。 “皇上去了那儿?”李莺收起心中的疑虑,面如死灰地看向那宫女说道。 宫女噤若寒蝉,忙不迭地点头,大气都不敢出。 “哼。”李莺冷笑一声,这晏云姗还真够厉害的,竟然还能将皇上引了过去。如此一来,晏云姗的这动机和目的怕就不是如她所说的那般,想要除去晏双飞了。 ——这恐怕,是晏云姗和晏双飞两姐妹的合谋,到头来受陷害的,只有她李莺一人。 “晏双飞,晏云姗,你们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皇上相信你们么?!”李莺的目光里闪过一丝阴鸷的冷光,她定睛看向殿门,此刻宫内的平静,却让她感觉到莫名的心慌。 215 审问 御书房内,李莺拖着裙摆慢慢地走进,睇了一眼坐在龙椅之上,冷着一张脸的梁烜,缓缓跪下。 “臣妾见过皇上。”心里纵然是有千般怨恨和委屈,万般担忧和恐惧,李莺还是一副雍容大方的样子,话语里也听不出任何的心虚。 一旁的晏双飞扫了她一眼,唇角勾起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笑意。梁汐倒很是兴奋,饶有兴致地盯着那李莺,恨不得现在就看到她一脸狼狈的样子。 “你可知,朕今日召你前来,所为何事?”梁烜冷冷开口,睇了一眼晏双飞。晏双飞抿唇,冲他轻轻一笑,梁烜回以一笑,目光落到李莺身上时,已然恢复了冰冷。 李莺深吸了一口气,却丝毫不显慌乱。“臣妾略有耳闻。” “喔?那你倒是说说,你做了何事,让朕宣召于你。”梁烜挑眉,语气依旧冰冷。 李莺的心突然一寒,她从未听过梁烜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纵使她知道梁烜并不是真心爱她,只是敬她,感激她,但是他们相处得一直很是融洽。 在她的印象里,梁烜始终是一副温和的样子,说话也从来没有用过冰冷或责怪的语气。就连上次她赌气让他远离晏双飞,他也只是敷衍了事,不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 李莺蹙紧了眉头,却还是硬着头皮应道:“臣妾听宫里的宫女提起,云骑夫人在入宫途中遭人暗算,险些遇害。云骑夫人是臣妾宣召入宫的,出了这等事情,臣妾自然也是难辞其咎。” “你这消息倒是灵通!”梁烜冷笑一声,道。 “皇上,臣妾遣去的太监小仁子已经遇害,难道皇上怀疑这是臣妾所为吗?!”李莺再也忍受不住梁烜这等嘲冷的口气,忍不住反问道。 “就是因为你宫里的太监遇害,你才有杀人灭口的嫌疑!”还未等梁烜回答,梁汐抢过话来,对着李莺便是一顿怒斥。 李莺阴下眸子,冷冷地瞪了梁汐一眼,梁汐的心猛地一寒,竟然再也说不出话来。 “呵,汐公主倒真的是心直口快。”李莺冷嘲热讽地冷笑一声,目光又一次移到梁烜的脸上,心里忍不住有些失落和疼痛,却还是故作坚强地说道:“皇上,正如汐公主所言,这个道理人尽皆知,难道臣妾会愚蠢到将这般明显的嫌疑揽到自己身上不成?” 晏双飞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李莺看,碰上李莺似笑非笑的目光,也没有闪躲。她知道,李莺是绝不可能承认的,当然,这些不是她做的,她也没责任去承认。 “皇上,你就不先问问那云骑夫人,再审问臣妾?监守自盗的事情,还出得少么。”李莺跪在地上,头却是不卑不亢地抬起,语气里尽是嘲讽。 梁烜一怔,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了晏双飞的身上。 晏双飞挑眉,她早就想过李莺会这样说了,便淡淡地开口道:“皇上,今日您在现场,臣妾做过什么,没做过什么,皇上一清二楚。” 梁烜点头,看向李莺,缓缓道:“今日朕就在现场,云骑夫人受人挟制,若不是段侍卫及时赶到,恐怕早已经被那奸人所害。” “皇上可曾忘了,那段铭,不也是云骑夫人府上的侍卫么。”李莺冷笑一声,步步紧逼。 晏双飞轻声笑了笑,语气里却不见任何的笑意。“皇后娘娘的意思,难不成是怀疑臣妾故意设计了这次的挟持,然后又遣自家人将自己救下不成?皇后娘娘适才还说了,小仁子是娘娘的人,娘娘不可能把这样明显的嫌疑往自己身上揽——那么换做臣妾,难不成就这样不避疑了?” “你——”李莺语塞,瞪大了眼睛盯着晏双飞,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词。 梁烜睇了李莺一眼,冷言道:“好了,皇后你无须再往他人身上推卸责任。所谓‘监守自盗’之事,云骑夫人没有任何的动机,更何况,朕是现场的证人,她做没做过,朕一清二楚。皇后若要继续怀疑,难不成是在说朕包庇不成?!” “臣妾不敢……”李莺心里憋屈,却还是不情不愿地低头。 梁烜接着道:“皇后,朕倒是想问问你,你突然宣召云骑夫人,又是所为何事?” 李莺一怔,她自然知晓梁烜定会询问她这个问题,只是这一刻,她却没有任何的底气将晏云姗供出。 事已至此,她不可能察觉不出这是晏双飞两姐妹的阴谋,若是她说这是晏云姗的计策,说不定晏双飞又会以此大做文章,说她恶意陷害。她无凭无据,又怎么可能说得过晏双飞和晏云姗的那两张嘴。 “臣妾……臣妾只是想找云骑夫人,说说……说说皇上的事情。”李莺迟疑了一阵,说道。 “朕的事情?”不仅仅梁烜诧异,连晏双飞都是一惊。 李莺装出一脸哀伤,睇了晏双飞一眼,又看向梁烜,缓缓道:“皇上,臣妾知道,云骑夫人是你心中所爱。以前是臣妾太任性,太爱皇上,甚至嫉妒她夺走了皇上的心。但是看到皇上为了云骑夫人的事情苦苦担忧,臣妾心里也很不好受,这才想找云骑夫人好生谈一谈……” 梁烜和晏双飞的暧昧,纵使宫里人尽皆知,也只是众说纷纭的猜测而已,并没有人能够拿出真凭实据,也没有人敢把这件事放到台面上说。在众人面前,李莺和梁烜也是心照不宣,此刻李莺将这件事挑明,梁烜和晏双飞自然很是惊讶。 梁烜和晏双飞还陷在一片尴尬之中,梁汐也被现场的气氛弄得不知所措,李莺却又继续解释道:“皇上,如若你是真心想要纳云骑夫人为妃,既然段将军不反对,臣妾也不会再做阻拦。皇上,臣妾是一国之母,更是你的结发妻子,只要皇上喜欢,臣妾自然不会再有二话。” 李莺的话于情于理,句句在为梁烜考虑。梁烜没有想过自己的质问会换来这样一个回答,顿时也没了下文。 晏双飞首先回过神来,她慢慢跪下,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处处为皇上考虑,定不会做出伤害臣妾的事情,望皇上明察。” 216 刺客 “七……”梁烜正想唤晏双飞的名字,才吐出一个字,便适时地停下。他蹙了蹙眉头,深深地睇了埋头的晏双飞一眼,目光再次转移到殿中的李莺,只得叹了一口气。“皇后,既然你没有做过,起来说话。” 膝盖的疼痛渐渐传来,李莺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瓣。她何曾在地上跪过这么久,今日的耻辱,他日定要那晏双飞姐妹双倍奉还。 “皇上明鉴,臣妾乃一国之母,自知有母仪天下的责任,万万不敢做出任何有违身份之事。”李莺慢慢站起身,一边说着,一边嘲讽似的瞟了晏双飞一眼。 梁烜颔首,沉声道:“待朕审问完那刺杀云骑夫人的刺客,此事自然会水落石出。” “那刺客还没死?”李莺诧异地问道,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怎么,皇后很希望他们死了,然后死无对证是不是?”梁汐鼓着嘴,很是神气地反问道。 李莺冷冷地扫了梁汐一眼,她对这个刁蛮又任性的公主从来就没过好印象。以前没嫁给梁烜之前,李莺还勉强用个好脸色待她,如今做了皇后,她是怎么也无法容忍一个公主凌驾于她的头上。 “汐公主,皇上还没说话呢,哪里轮得到你。” 李莺再次寒了梁汐一眼,不过这次,梁汐倒没有被吓得垂下眸子,反而理直气壮地回嘴道:“汐儿是越矩了,但是皇后娘娘你这样明里暗里地逃避问题,是不是心虚啊?” “你……”李莺气急,却没了说词。 晏双飞心里冷笑,李莺不是心虚,只是害怕而已。她怕她故意买通了那个所谓的刺客,然后供出她李莺的名字。不过,李莺这次的担心,是太简单了点。如果只是玩得这么简单,又何需大费周章。 “皇后无须担心,那刺客嘴硬得很,对他那主人倒是忠心耿耿。”梁烜不冷不热地说道。 李莺一怔,听梁烜这口气,还是怀疑是她做的。只是,让她意料之外的是,那刺客竟然没有供出她——陷害她,不就是晏双飞的目的么? 只不过,就算那刺客供出了她,她也不怕。没凭没据,就凭那刺客一面之词,她正好还可以反告晏双飞一个诬陷之罪。 “那就请皇上好生审问,臣妾先告退了。”李莺行了个万福礼,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却碰上她故作友好的目光,一时心里憋得慌闷。 李莺才踏出御书房,钱保臣便匆匆赶了进来,跪倒在地上。“皇上,那刺客始终不肯招供。” “可用过刑?”梁烜蹙眉。 钱保臣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很是沉重。“什么刑罚都试过了,只是他嘴硬得很,始终不肯透露任何信息。” “呵,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梁烜的嘲讽里带着几分赞赏,毕竟,能熬得过酷刑的人,还真的是少见。 晏双飞咬紧了牙关,勉强撑得一脸自然。谷山——她才见过一面而已,只是这一面,却给他带来了这样惨痛的折磨。 “皇上,段侍卫求见。”太监小步走了进来,打破了梁烜的沉思。 “宣。”梁烜应道。 晏双飞往门外看去,段铭正一脸从容地走进殿来。看来,一切都顺利。 “卑职段铭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梁烜应着,忙忙问道,“段侍卫,朕让你去查那几名刺客的来历,可有眉目?” 段铭点头,语气不减沉着。“回皇上,卑职在那其中一人身上搜到了一块禁卫军令牌,那四名轿夫皆是皇宫禁卫军乔装而成。” “禁卫军?!”梁烜一惊,目光转瞬移向钱保臣。“牢内那人,你可有查明其身份?” “回皇上,卑职并未在他身上搜出任何令牌。”钱保臣答道。 晏双飞见此状况,立刻附和道:“那人忠心耿耿,想必是那四人之首,自然行事缜密,并未携带任何可以泄漏其身份的物件。” 段铭点头,又将手中的画卷交给那太监呈上,解释道:“皇上,卑职已去禁卫军处查证过,当值的禁卫军都能认出这三人的相貌,且可以作证,他们今日换班之后便一同出宫,行踪不明。” “禁卫军……”梁烜喃喃自语,心绪骤然复杂。 “禁卫军乃李统领管辖,难不成……”钱保臣试探性地轻声询问,话到一半,睇了睇梁烜的脸色,并未往下说明。 梁汐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也明白了现在的状况,顿时气鼓鼓地说道:“皇兄,这不是明摆着吗?李莺忌妒表嫂,这才找到她的亲哥哥,让他派兵乔装成轿夫,想要杀害表嫂!” “汐儿,事情还没有查清楚,切莫下定论。”晏双飞怕梁汐的鲁莽惹恼梁烜,忙忙劝道。 “表嫂……”梁汐还想说什么,却被晏双飞摇头的动作打断。 晏双飞慢慢移步,在梁烜身边站定,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知晓他内心也是极不平静。 “皇上,臣妾倒是有一计,不知道皇上愿不愿意一试。” “何计?”梁烜一怔,目光移到晏双飞脸上,对上她淡然自若的目光,心里不知为何,生生一疼。 晏双飞抿唇,看向段铭。“段侍卫,你可有查明狱中被捕的那名刺客的身份?” “回夫人,那人名为武铨,现任禁卫军东门巡逻首领一职,家住临南金杭巷,家中有一妻二女。”段铭不急不缓地答道。 晏双飞点点头。“好,你现在去将他的家人软禁家中,从他娘子身上拿一件信物过来。” “是。”段铭领命,不待梁烜下旨,便退了下去。 钱保臣睇了一眼梁烜的神色,见他没有任何反对,自己也就悻悻地站定在原地,不移分毫。 “皇上,接下来,臣妾想让您陪臣妾演一出戏,不知皇上能否配合?”晏双飞淡笑着问道。 梁烜收回刚刚一瞬的失神,再看向晏双飞时,也恢复到了一脸淡然的神情。“夫人请说。” 梁汐好奇地看向晏双飞,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钱保臣虽然好奇,眼里却多了几分怀疑的色彩。 晏双飞抿唇,笑容里突然多了几分神秘。“我想,先带皇上见一个人。” 217 伪装 夜半三更,天牢之外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不见其他人影,连微弱的虫鸣声都分外清晰。 把守天牢的头领警惕地睇着周围,突然见到一名太监打扮的人慢慢靠近,忙忙向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得令围上前去,将来人挡住。 “何人竟敢擅闯天牢重地?!”侍卫喝道。 太监好脸色地冲那几名侍卫笑笑,又将手中的令牌扬了扬,冲着那侍卫首领道:“宣皇上旨意,召今日刺杀云骑夫人的刺客前去御书房受审。” “宣他去御书房受审?!”侍卫首领狐疑地睇了那太监一眼,却觉得特别眼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怀疑。 太监挪着步子,将令牌递到那首领面前。“大人,这可是御赐金牌,见此金牌如见圣上,大人还有何怀疑不成?” “卑职不敢,卑职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侍卫首领睇了那金牌一眼,忙忙慌乱地跪了下去,一旁的侍卫们一见老大都下跪了,也跪了一地。 “那就劳烦大人领路了。”太监的脸上洋溢起一抹诡谲的笑容。 “是。”侍卫首领应着,虽然内心很是疑惑,却还是毕恭毕敬地将那太监迎了进去。 天牢依旧幽深阴暗,微弱的烛光在这里完全是杯水车薪,反而更加衬出了天牢的阴冷。 没走多远,谷山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太监往前跨了一步,对着那谷山说道:“喂,叫你呢,快点起来!皇上传召!” 谷山回过头,左脸上竟然多了一个刺青模样的痕迹。他睇了那太监一眼,也没有多问,便默默地跟着那太监出了监牢。 才出天牢没多远,太监走路的方向便偏离了去御书房的方向,而是往东边一个偏僻的院落走去。 兜兜转转了一阵,二人终于在一处偏僻院落里的凉亭处停下。凉亭里,两个身影被月光拖得很长,一听见声响,便转过了身去。 “娘娘,人带到了。”太监毕恭毕敬地对着亭中其中一人说道。 两个身影中,一男一女,女子微笑颔首,目光便从那太监身上移向了谷山。 谷山一看清那一对男女的面容,忙忙跪下,沉声道:“属下参加皇后娘娘、李统领。” “起来说话。”李莺沉下声音,却有着些许的颤抖。 谷山依旧跪在地上,头埋得很低,道:“属下办事不力,误了娘娘和李统领的大事,请娘娘和李统领责罚。” “武铨,你虽然办事不力,没有将那女人杀死,但是念在你忠心可嘉,本宫不会怪罪于你,你起来说话。”李莺颔首,语气生冷,面容在清冷的月光下也更显冷冽。 “谢皇后娘娘、李统领。”谷山站起,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等待着李莺下一步的指挥。 “武铨,你可知道,本宫为何要冒着这样大的危险将你救出?”李莺淡淡地开口问道。 谷山摇头。“属下愚昧,望皇后娘娘指点一二。” 李莺冷笑一声,眼眸里透着阴鸷,射向一旁的谷山。“你可知道,你那几个手下身上,竟然还戴着禁卫军的令牌,而且已经落到了那段铭的手上!” 谷山一怔,惊愕地抬头看向李莺,碰上她阴鸷的目光,立刻又跪在地上。“娘娘恕罪,属下教导无方,甘愿一死以示忠心!” “本宫若是真要你死,不过是赐你一瓶鹤顶红而已,神不知鬼不觉,又何需大费周章将你救出。”李莺皱眉,目光略带不屑地扫了谷山一眼。 谷山连连点头,却听一旁久未出声的李昊说道:“你倒是忠心,受这等严刑拷打,还能不将我们供出。就凭你这份忠心,我们也不会弃你于不顾。” “属下为娘娘和统领效命,自是万死不辞,娘娘不值得为属下冒着这么大的风险。”谷山有些动容,头埋得更低了。 “本宫救你,也是怕他们会从那禁卫军的令牌下手,最终把事情牵连到哥哥头上。今夜之后,你就带着你的家人离开,永远不得再跨入皇城一步。” “娘娘,大事未成,属下不敢苟且偷安。只要属下的家人安好,属下的命则早已经交给娘娘和李统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谷山一动不动,所说的每一字都让人动容。 “难为你一片忠心。”李莺笑着,同李昊对视一眼,慢慢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玉镯。玉镯光泽甚好,在月光的映射下发出淡淡的光彩,很是好看。 “这……这不是属下同夫人的定情之物吗?!”谷山抬头,定睛一看,目光一时无法移开。他诧异地看向李莺,不知道她是何意。 李莺冷笑一声,应道:“是的,这确实是你同你夫人的定情之物,而且,她可是从来不离身的。” “娘娘拿这手镯示于属下,难不成是想拿属下的夫人要挟属下不成?”谷山有些愤然,“属下对娘娘忠心耿耿,又怎会背叛。娘娘这样做,岂不是不信任属下!” “你对皇后娘娘忠心耿耿,当然不会背叛——所以,如若没有你的夫人作为要挟,你又怎么能老实招供呢?!”李莺慢条斯理地说着,嘴角那抹诡谲的笑意越来越浓。 谷山一脸愕然,怔怔地看向李莺,还未来得及想个明白,却见旁边那名太监朝他走近,不待他反应,便伸手点了他的穴道。 谷山定在原地,满脸不解的神情,李莺却同李昊相视一笑。 李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他慢慢抬手,触于脸上,竟然拉起了一层人皮面具!旁边的李莺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去,露出了一张让谷山再熟悉不过的脸! 谷山脸上的神情由不解渐渐转为惊诧,再变成震恐,他下意识地张开嘴,竟然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是一瞬之间,扮作李昊的男子手一挥,身边静谧的园林顿时出现了大批侍卫,或举着火把,或提着灯笼,将这凉亭照得分外明亮。走在最前面的,是钱保臣。 “武铨,你可知罪?!”一个冰凉的声音响起,明亮的火光却照不暖那一抹清冷的笑容。 218 对质 谷山怔了许久,直到钱保臣来到他的身边,用绳子将他的双手禁锢之后,才回过神来。 “你……你们……”谷山语塞,不知该如何表达现在的心情。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下跪!”钱保臣冷喝一声,一脚便踢向谷山,谷山的身子猛地一落,膝盖重重地磕在地上,发出闷闷的响声。 晏双飞的心猛地一疼,没了刚刚的人皮面具,她不敢做出任何不忍的表情,只得故作淡然地将目光撇向别处。 “呵,堂堂一国之主,竟然用如此低劣的伎俩!”谷山嗤鼻,丝毫不为所动。 钱保臣再次走向前去,刚举起手想要甩谷山巴掌,却被梁烜制止。梁烜摇头,深邃的目光在谷山的脸上定了一晌,又撇向右边一侧。 “皇后,李统领,刚刚发生的一切,你们该如何同朕解释呢?”梁烜的嘴角勾抹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晏双飞低眉看过去,心里寒气肆虐,眼睛竟然有着些许的肿痛。 如此冷漠阴鸷的目光,哪里还及得上初见时候那万分之一的清澈。 火把的光甚是明亮,将一旁一直默然不语的两个身影照得分明。真正的李莺和李昊怔了半晌,直到梁烜开口质问,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臣妾根本不认识他!”李莺走上前来,指着谷山斥道。“大胆刺客,你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何要陷害本宫?!” “皇后,他可没有陷害你。他对你和李统领,可是忠心耿耿啊……”梁烜的语气里尽是嘲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李莺,生冷的目光让李莺心里一寒。 刚刚发生的一幕,尽收众人的眼底,谷山和梁烜、晏双飞的对话,也尽数传入了一边埋伏的人耳中。面对如此多的证人,李莺竟然觉着不知所措。 “皇上,臣妾,臣妾真的不……”李莺支吾,一旁的李昊忙忙跪下,道:“皇上明察,此人所行之事,同微臣及皇后毫无瓜葛!” “李统领,你敢说眼前这名刺客,不是你们禁卫军的人?!”一旁的晏双飞也不再沉默,冷着声音反问道。 李昊一怔,看了晏双飞一眼,硬着头皮答道:“他的确是禁卫军的人,可是……” “可是,他更是你培养的心腹,你用来杀人的暗卫!”梁烜接过李昊的话,毫不留情地说道。 “我……”梁烜和晏双飞一唱一和,又碍于梁烜的威严,李昊竟然说不出话来。 “武铨,朕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能将实情供出,朕定会放过你和你的家人。”梁烜扫了愣在那边的李莺和李昊一眼,又将目光定格在了谷山身上。他轻声开口,语气里却尽是威严。 梁烜的话音刚落,晏双飞又饶有兴致地把玩起手里那个玉镯。虽然未有言语,面色却是阴冷复杂。 “我……”谷山迟疑许久,周围的侍卫们都定睛看着他,生怕错过了这场精彩的好戏。 “你要是敢乱说话,本宫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李莺一急,竟然也顾不了身份和场合,怒斥道。 这一声威吓,不仅让周围的侍卫唏嘘不已,连谷山的脸色也是骤然一变。他深深地睇了李莺一眼,又看了看一旁皱眉深思的李昊,沉声道:“皇后娘娘,李统领,事已至此,属下也唯有供出实情,只求救下属下家人的性命……” 李莺的脸一寒,还要怒骂,却被梁烜冷冷地瞪了一眼,话顿时又咽进了喉咙里。 “武铨,你照实说来,朕既然答应放过你和你的家人,必会做到。”梁烜颔首道。 谷山沉默了一晌,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地将事情道来。“皇上,卑职确实是奉了李统领的命,伪装成轿夫,在半途中杀害云骑夫人。其余三人,也是东门巡查队的禁卫军,是卑职的手下……卑职同他们,均是听命于李统领……” “胡说!”李昊心直口快,厉声打断谷山的话。钱保臣却走上前去,将李昊的双手扼住,恐防他做出任何狗急跳墙之事。 谷山看向李昊,又看了看李莺,内疚道:“皇后娘娘,李统领,属下的娘子很是无辜,最小的孩子才不到两岁。既然这些都已经被皇上撞破,卑职也不能再瞒下去了……” “你血口喷人!”李莺阴着眸子,玉指指向谷山,那眼神恨不得将谷山碎尸万段。 梁烜冷冷地扫了李莺一眼,又冲着谷山说道:“你,继续说下去。” 谷山生生地咽了咽口水,深吸了一口气,话说得轻声,却让旁边的每一个人听了个分明。“昨日,李统领密召卑职,皇后娘娘也在场,他们命令卑职带领三名侍卫,伪装成轿夫,在半途中杀害云骑夫人。卑职不得不从,这才险些犯下大错……” “他们为何要杀云骑夫人?”梁烜启口问道。 “因为……因为……”谷山迟疑片刻,睇了睇李莺的神色,竟然不敢再说话。 李莺被谷山这般一睇,顿时莫名其妙地回看了他一眼,又扫过梁烜的脸,碰上他带着嘲讽的目光,顿时气急。 “你尽管说,朕保你和你的家人无事。”梁烜顺着谷山的目光,瞟了一眼李莺,说道。 “因为……皇后娘娘想借此机会,嫁祸给无影宫,由此引发段将军和皇上的矛盾……”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唏嘘不已。梁烜和李莺是早就知道无影宫宫主的真实身份的,而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自然也都明白了。无影宫宫主,就是云骑将军段祁沨,而皇后,是想让梁烜误会段祁沨,然后挑起二者的矛盾。 ——进一步,便是内讧! “皇后这又是作何企图?”听着众人的一片哗然,梁烜勾唇,饶有兴致地问道。 此刻的李莺,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没有想明白这事情怎么会进展成这个样子,只得愣在那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和李统领密谋,想要,想要……鼓动段将军作乱,然后……谋朝篡位。” “喔?谋朝篡位?!”梁烜不禁冷笑出声,凛冽的目光射向一旁的李氏兄妹。李莺猛然抬头,碰上梁烜的目光,口下意识地张开,却只能机械似的摇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219 倒台 “皇上,微臣万万不敢有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望皇上明察啊!”李昊跪倒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明明是为自己辩解,却更加显得心虚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统领还想狡辩么。”梁烜丝毫不为所动,信任的天平早已经偏向了谷山。他撇过目光,看向李莺,见她一脸惶恐,不知所措的样子,目光里的嘲讽更加浓深了。 谷山睇了李昊一眼,又抬眼对着梁烜说道:“皇上,卑职所言句句属实,卑职死不足惜,只求皇上放过卑职的家人,卑职感激不尽……” “你检举李昊谋反有功,朕不但不会罚你,还会赏你。”梁烜冷笑一声,朝着钱保臣使了个眼色。钱保臣点头,走过来将谷山的穴道解开,连手上的绳子也松了下来。 谷山怔了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睇了梁烜一眼,迟疑道:“皇上,卑职……” “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你已经弃暗投明,皇上自然不会为难于你。你的家人还在等你,难不成你还想同着你的主子一起受罚不成?”晏双飞抢先说道,眉头蹙了蹙,向谷山发出一个十分隐晦的信号。 这件事已经让谷山受够了苦,若是他被处死,她一辈子都会不安。既然梁烜相信了他的话,还肯放他离开,又为何不就着这个台阶下了呢。 “你还不快快谢恩!”刚刚将谷山领来的太监也在一旁厉声催促道。 谷山目光一闪,忙忙跪下,朗声道:“卑职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仁慈,卑职定当将功补过,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梁烜点点头,不再顾及谷山,倒是含着笑看向跪在地上,还瑟瑟发抖的李昊。“李统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臣,臣……”李昊语塞,急急地看了李莺一眼,见她也愣在那里,顿时没了说词。照现在的情况看,任是谁都不会再相信他的辩解,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晏双飞心里冷笑,今日之计,多亏了吹画。若不是吹画用人皮面具伪装成太监,再将她和梁烜伪装李莺和李昊,也不能掌握这么有力的证据。而这其中最为关键的,还是谷山那默契的配合。 “来人,将李昊拖入天牢,交由刑部审查!”梁烜冷冷地扫了李昊一眼,又看向李莺。“皇后身为一国之母,不但没有母仪天下,竟然还设计杀害云骑夫人,企图挑起朝堂事端,如此恶行……”说着,梁烜顿了一顿,李莺猛然回过神来,愕然地看向梁烜。 “拟旨,朕要废后,将李莺打入冷宫,待此案落定后再做惩处。” “皇上——”李莺歇斯底里地叫出声,晏双飞下意识地看过去,见她一脸沧桑狼狈,心里竟然也涌起了些许的同情和怜悯。 这个女人,帮助梁烜成就了大业,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一国之后,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到头来却被打入冷宫,还面临着即将到来的无法预知的惩处——任是谁,遭受这样大的落差打击,也会承受不了吧。 不知为何,晏双飞突然想起一句《增广贤文》中的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人就算能改造自然,也终究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天命已定,强求不来。 “拖下去——”面对李莺的满脸泪痕和近乎嘶哑的嘶喊,梁烜面不改色,只是冷着声音再次下达了这个命令。 钱保臣迟疑了片刻,不知为何,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那样的眼神,让晏双飞很是不安。她偏过脸去,不料正好碰上梁烜的目光,神色复杂,她一时恍惚。 李莺和李昊终究还是被拖了下去,一人被打入了冷宫,一人被关进了天牢。刑部经过搜查,找到了一系列李昊意图谋反的罪证,再加上谷山这一人证的证词,李昊谋反的罪名被坐实。而李莺企图谋杀云骑夫人,挑起争端一事,也是众目睽睽之下,无法翻案。 李昊被判了斩立决,念在李氏助新皇登基有功,梁烜并未对其株连九族。李氏的族人,连同李尚书在内,全数发配边疆。而李莺,也被幽禁冷宫,从此不得再踏出冷宫半步。 至此,李氏一家,还未来得及将势力尽数扩大,便骤然倒台,让朝堂众臣又是一片唏嘘。 御书房内,梁烜看着大臣们递来的折子,眉头深锁。晏双飞站在梁烜身边,悄悄地睇了睇梁烜的神色。 “呵,树倒猢狲散,李昊谋反之事,竟然没有一人替他说话。”梁烜连翻了几本折子,面容的神色终于有了些缓和,只是说起这话的时候,语气里还是有着些许的嘲讽。 晏双飞抿唇笑笑,附和道:“谋反之事,罪名本来就大,谁不怕同它沾上一点瓜葛呢。” “七七觉得,李昊是真心想要谋反吗?”梁烜顿了顿,突然抬起脸来问道。 晏双飞一怔,梁烜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她有些慌神,却还是强撑着自然应道:“刑部不是已经定案了吗?这等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烜哥哥还是要防范于未然才是。” 梁烜目不转睛地盯着晏双飞看,那复杂而深邃的目光,再也没了当初的澄澈。晏双飞被梁烜盯得有些局促,只得故作随意地笑笑,问道:“烜哥哥为何这样看着七七?” “呵呵。”梁烜轻笑一声,将目光移开,又顺势扫了扫桌上的奏折,也不回答晏双飞的问题,只是随口问道。“李昊被革职处斩之后,禁卫军统领一职暂缺,七七心里可有合适的人选?” 晏双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看向梁烜,却见他刻意不同自己对视。犹豫一阵,晏双飞踟躇道:“朝堂大事,七七不敢妄议……” 梁烜挑眉,淡淡地笑了笑,又看向晏双飞,眸子里有多了几分温情。“七七,和我不必见外,就同我说说你的想法吧。” 梁烜的询问让晏双飞在窃喜之余,又多了几分不安和内疚。 她咬咬牙,还是按照原来所想的计划说出了口。“烜哥哥可还记得明辉?他是崔远桥将军的儿子,崔将军因为烜哥哥的事情被梁烨害死,还牵连了崔家十几口人的性命。明辉逃了出来,上次寻梁烨报仇之际,烜哥哥还曾见过他呢!” 220 冷宫 “原来他是崔将军的儿子啊……”梁烜若有所思地点头道,“崔将军是舅舅麾下最为信任的将领,他对舅舅,对朝廷也是一片忠心。那次的事,是烜连累了他……” 说着,梁烜的目光突然一闪,看向晏双飞。“七七是想让他担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晏双飞也不再掩饰,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道:“烜哥哥,你还是太子的时候,崔家就对你忠心耿耿。而那次的事情,让崔家遭受了灭顶之灾。如今,上天让明辉来到我们身边,无论是欣赏其将门之后的魄力也好,是当作对他的弥补也罢,对于明辉,我们理当重用才是。” “他可信得过?”梁烜顿了顿,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晏双飞蹙眉,有些不悦地反问:“明辉一家都是忠臣,还曾经冒死刺杀梁烨——这样忠心且敢作为的人,烜哥哥还信不过么?” 梁烜的神色有所缓解,他握住晏双飞的手,轻笑道:“看来七七很欣赏那个明辉,既然如此,就让他接替禁卫军统领一职吧。” “真的呀?!”晏双飞喜极,脸上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梁烜稍稍一怔,却立刻恢复到了一脸的自然,他微笑颔首,目光不离晏双飞分毫。“七七,只要你信得过,烜便会去做。只因为,烜信你。” 晏双飞的笑容一僵,掩饰似的将头低了低。却正在她出神之际,又听到梁烜轻声问道:“七七,在你心里,皇位重要吗?” 晏双飞又是一愣,错愕地看向梁烜,碰上他温和无害的目光,实在不知道他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 “烜哥哥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问题?”晏双飞掩饰地笑笑,并不正面回答。 梁烜并没有因为晏双飞的刻意逃避而动摇这个话题,他攥紧了晏双飞的手,目光里透着些许的期待。“七七,我若放下皇位,你可愿意同我离开?” 离开? 晏双飞目光一闪,却见梁烜一脸真诚,不像是在开玩笑。为何他会突然问起这样的问题,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还是他对最近发生的事情产生了怀疑? 晏双飞良久的思考和沉默让梁烜不禁抿起了一丝苦笑,他手中的力气小了几分,目光也渐渐地从晏双飞脸上移开。 “呵呵,只道是‘高处不胜寒’,烜也只是胡乱一提,让七七笑话了。”不待晏双飞做出回应,梁烜主动转移了话题,像是刚刚只是随口一提而已。 “哪有。”晏双飞总算是从浓浓的不解和怀疑中走了出来,恢复到了一脸淡然的神情。她抿抿唇,又将刚刚那个没有答完的问题补充了一次。“烜哥哥,一国之主,自然是辛苦的,七七懂你的感受。只是,为了天下百姓,就一定得做一个好皇帝,可不能随便有动摇的念头。” 这虽然是对那个问题的回应,却没有正面回答。晏双飞心里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现在的心情。 都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苦海没有边际,回头又怎么可能看到岸沿呢?这也真的是自相矛盾了。 若这还是数月以前,梁烜还没有策划那谋反的“苦肉计”,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就算舍弃荣华富贵,就算前途一片迷惘,就算要背离她的天命,只要他这一句话,她便同他离开。 只是,时过境迁,如今早已经物是人非。既然那次,梁烜为了皇位,选择了放开她的手,让她一个人去面对未知的恐惧,就注定了他们二人今日的结局。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原来,这句话早就把他们的故事写出来了。 庆幸的是,上天待她那样好,让她遇到了段祁沨。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动摇了。 “烜哥哥,这几日为了七七的事情,你一直没有睡好,待会快休息吧。七七也有几日没有回去将军府了,久待在宫里,也是不合规矩,七七就先告退了。”说着,晏双飞将手从梁烜的手里抽离,面上的微笑却不减分毫。 梁烜的目光再次定格在晏双飞脸上,他点点头,却很是认真地说道:“七七,待这件事情平息之后,你便到宫里来吧……” 晏双飞一怔,她不是不知道梁烜的话是什么意思,如今李莺对他的威胁已然不在,他不用再顾虑李莺的感受,也不用再忍受李氏家族的压力了——也就是说,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必须速战速决。 “嗯。”收起内心的汹涌澎湃,晏双飞故作欣喜地点头应道。 梁烜也跟着轻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叮嘱了几句,让她注意安全,便遣了两名护卫护送晏双飞离开了。 晏双飞走出御书房没多久,便以想要自己在宫中单独逛逛为由,遣退了护送的侍卫,一人悄悄地来到了关押李莺的冷宫。 冷宫果然如同电视里所展示的那般凄凉冷清,虽说已然入秋,却更胜冬日的萧条。 负责看守冷宫的,只有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嬷嬷,晏双飞向她表明身份之后,她便开了门,将晏双飞带了进去。 房内的布置很是简单,不过却比晏双飞想象中的要整洁干净。那位老嬷嬷看起来温顺和蔼,想必这冷宫的环境也是靠她打扫。比起宫里那些欺善怕恶、趋炎附势的奴才们,这位老嬷嬷要和善得多,李莺能够有她照顾,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桌旁,李莺静静地坐在那儿,擦拭着一把看上去便知是上等材质所造的古琴。她这安静的样子,倒很是出乎晏双飞的意料。 像是早就知道晏双飞会来似的,李莺也没抬头看,便冷笑地说道:“呵,你来了。” 晏双飞只是稍稍一愣,便也回以一笑,在她身边的位置坐下,点头应道:“嗯,皇后娘娘知道我要来?” “我已经不是什么皇后了,多亏了云骑夫人,如今让我落得这般荒凉,云骑夫人又何必还要刻意嘲讽呢。”李莺自顾自地擦拭着古琴,动作并未停下分毫。她淡淡地开口,只是语气还是如同平常那般犀利。 晏双飞并不为她的冷淡所影响,倒是笑得一脸自然。“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落得这般荒凉,归根到底,又是因为谁呢。” (预计月底就能完结,捂脸求各种花花票票和评论~) 221 私情 “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句话,云骑夫人还是说给自己听吧!”李莺的动作猛地一僵,目光凛冽地射在晏双飞的脸上。 对上李莺那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目光,晏双飞心里料过,自然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起伏,只是浅浅地笑了笑,站起了身子。 “看来皇后娘娘还是这样嚣张跋扈,难怪会树立那么多的敌人,连自己枕边的男人,也日日想着来对付你,呵呵……” 晏双飞的轻笑声传入李莺的耳中,让李莺心里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了。她怒目看向晏双飞,很是不服气地反问道:“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若不是你从中挑拨,设计陷害,我又怎会落到这般田地?这一切,都是你们两姐妹所造成的,皇上被你们蒙蔽了,才会这样对我!” “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呢?”晏双飞若有所思地一边笑着,一边喃喃道。 李莺一怔,竟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她咬咬唇,竟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好。 晏双飞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慢慢地在房里踱起了步子,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房里简陋的桌椅,抬头望去,那破落的屋顶,好像也是许久未经修葺了。 “皇后娘娘那般聪明,不会连这般显而易见的事情都想不明白吧?还是,在故意装傻?”晏双飞不放过刚刚的那个话题,又挑开了一遍。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李莺站起身,将古琴抱在怀里,走向一边的箱柜,将古琴轻轻地放在箱子上,很是爱抚地又擦了一阵。 晏双飞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睇了那古琴一眼,心里明白了几分,问道:“皇后娘娘这般爱惜这把琴,难不成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信物不成?!” “这与你无关。”李莺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用布将古琴盖上,向晏双飞下达了逐客令。“云骑夫人,我这儿环境破落,恐伤了云骑夫人的玉体,夫人还是请快快离开吧。” 晏双飞轻笑一声,摇了摇头。“我倒是很同情皇后娘娘呢,明明是六宫之首,如今却在冷宫落得这般凄凉。只是皇上不念旧情,我想要为皇后娘娘说话,也无济于事了。” “什么‘不念旧情’,云骑夫人就这般喜欢挑拨离间么?”李莺心里有些慌,她看了晏双飞一眼,又指了指房门,道:“云骑夫人,您还是请回吧!” 听着那个着重的“您”字,晏双飞挑眉,倒是轻声笑了起来。“我喜欢挑拨离间,皇后娘娘更喜欢自欺欺人。” “你——咳、咳!”李莺气急,竟然重重地咳嗽起来。 看着李莺苍白的面容,晏双飞心里不免涌起些许的难过。李莺也是个可怜人,虽然她不喜欢她,但也觉得这样的下场,对于她来说也确实过于残忍了。 收起不该有的同情心,晏双飞的面容再次变得阴冷。“皇后娘娘,你不会不知道,若不是皇上想要对你们家不利,就凭我那么点伎俩,又怎么会让你们败到如此地步!” 见晏双飞把话挑明,李莺别过脸去,不想让晏双飞看她那落魄的神色。 她不会不明白晏双飞话里的意思,这些,她都知道。若是说得浅一点,便是梁烜恨她阻碍了他和晏双飞的感情,若是说得深一点,则是梁烜忌惮她家族日益盛大的势力——所以,无论怎样,她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晏双飞确实是设计陷害了她没错,但是,若不是梁烜的配合和默许,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样草草地了结。梁烜,是想要除去她身后的那股力量啊……君王,当真就这样疑心重重么?他可知道,她那么爱他,又怎么会允许外戚揽朝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不信她啊。 “我和皇上的事,容不得你插嘴。”李莺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冷冷地看向晏双飞,内心的愤恨和不甘让她失了分寸。“晏双飞,你以为你就能独宠一世么?他的心里,只有江山地位,若是他日你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他也会这样待你——” “皇后娘娘!”晏双飞冷冷地打断李莺的话,笑容里尽是嘲讽。“你可知道,刚刚在御书房,皇上对我说什么了吗?” 晏双飞顿了顿,浅笑着道:“他说,为了我,他甚至愿意放下皇位。” “不可能!不可能!”李莺近乎歇斯底里地嘶吼几声,玉指指着晏双飞不改笑容的脸,阴鸷的目光里泛起了泪光。 “可能不可能,可不是皇后娘娘说的算。”晏双飞耸肩,撅了撅嘴,内心情绪纷繁复杂,却只能装出一脸无谓的样子,故意惹李莺动怒。 刚刚梁烜的话,她现在想起来,还是隐约着莫名的哀伤…… 李莺被晏双飞激怒,咬牙切齿了一阵,又好像想起了什么,脸上渐渐浮现了一道复杂的笑容。她盯着晏双飞,语调怪异地问道:“晏双飞,你知不知道,皇上和前淑妃的关系?” 晏双飞的心一惊,却很是随意地挑眉反问道:“皇后娘娘是也想要挑拨我和烜的关系么?” 梁烜和淑妃,还有他和晏云姗的关系,都是晏双飞心里极想要知道的东西——这些关系到梁烨的故事,她必须知道。正因为如此,她今天才会来到冷宫,刻意激怒李莺。李家一路扶持梁烜登基,李莺绝对知晓其中各个环节所发生的事。 “哼,你还不知道吧?那季芙待字闺中的时候,可是喜欢梁烜好些年,而梁烜却待她不理不睬。直到季芙被先皇看重,纳为淑妃,梁烜刻意才接近她。他们表面是敌对关系,暗地里可不知道进行了什么勾当呢……” 李莺一边说着,一边睇着晏双飞的神色。她得不到的,也不会容许别人得到,既然梁烜对她不仁不义,她也不会再让他那般舒坦! “云骑夫人可还曾记得晏云姗揭发梁烨同季芙私通的书信?那并非伪造,只是那是季芙写给梁烜的罢了” “你胡说!”晏双飞故作愤怒,斥道。 李莺冷笑一声,嘲讽地继续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回去问问那梁烜便知。我同梁烜的婚事,表面上是淑妃有意排挤皇后的势力,其实是梁烜想要拉拢我爹。大将军本就是梁烜的舅舅,这样一来,便可既得到沈大将军的帮助,又多了我爹这一强大的后盾。” 222 棋子 “只可惜,季芙为梁烜付出了那么多,到头来还不是让梁烜借着梁烨的手除去了她!”李莺轻描淡写地说着,语气里却尽是轻蔑和嘲讽。 晏双飞一脸的不可置信,怔怔地看着李莺。这一次,她不是故作惊诧,而是真的被李莺所说的事情所震惊到了。 听李莺这口气,就知道她所言就算不是全对,也虚假不了多少。季芙和梁烜,竟然有过一段情,而梁烜,竟然利用这段情来作为自己登基路上的铺路石——最后,当铺路的石子失去了价值,便毫不留情地抛弃了它。 难道说,那次在竹林之中,也是梁烜和季芙共同演出的一出戏吗?!可是他为什么要当着她的面表演那一场戏?是为了让她误会梁烨?还是让她作为目睹他被陷害的见证人? 如果真是如此,那么梁烜是彻彻底底地在利用他和她之间的感情,而她对梁烜那曾经的仰慕和感动,也会因此彻彻底底,灰飞烟灭。 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切,她一定要向梁烜问个明白。只希望,他不要比她想象的还要残忍。 “呵,云骑夫人可还是不相信么?你若是不信,去问问你那好妹妹,看看她又是怎么当上这云妃娘娘的!”李莺扫了晏双飞一眼,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不免生起了几分得意。 晏双飞睇了李莺一眼,从刚刚那片刻的失神中走了出来,只当作半分相信,半分怀疑地试探性问道:“皇后娘娘也学着挑拨离间了么?” “信与不信,全凭你自己。”李莺轻哼一声,似是无意却又饶有兴致地挑眉补充道:“难道云骑夫人不想知道为什么深爱你的二皇子会突然忘记你,然后爱上你那三妹么?” “为什么?!”晏双飞一听李莺提及了自己最为关心的话题,心直口快,便道出了自己的好奇。 李莺一见晏双飞着急的样子,心里的得意更胜了。她耸肩,手又触上了刚刚才被丝绸覆盖的古琴,慢条斯理地说道:“为什么?这些事情,我看云骑夫人还是亲自去问问你那三妹才好。” “呵,别以为你胡乱说几句,我就会相信,除非你能拿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不然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晏双飞敛去脸上万分焦急的神色,不想处于这般被动的地位。 李莺此刻已经渐渐恢复了平静的状态,不再口无遮拦地透露那些消息。她刻意不提晏双飞所谓的“证据”,倒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笑道:“呵呵,云骑夫人,你现在知道你心爱的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一副嘴脸了吧?今日,他借着我们之间的嫉恨,铲除了我李家的势力——他日,你也会成为他遗弃的棋子之一!” “你……”晏双飞还想再说些什么,话却生生地被李莺打断。 李莺指了指房门,冷冷地说道:“云骑夫人,该问的你也都问了,你想要的答案不在我这儿。聪明如你,我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也会达到你的目的的。” 晏双飞足足愣了半晌,才意识到原来李莺在激动之余,竟然还是看出了她的心机。李莺虽然嚣张跋扈,却也是个工于心计的人,就连她来这儿故意激她说话的目的,也猜想到了。 看来,是她低估了这个女人。只是她更知道,李莺愿意同她把话讲明,也是表明了她不会再卷入其中的立场。 李莺的心,是真真正正地被梁烜伤透了呀——正如她们都懂的一样,若不是梁烜想要出去李家的势力,就凭晏双飞那小小的伎俩,又怎么可能轻易扳倒那个大家族。 晏双飞轻笑一声,也没再多说,道了一句“保重”,便静静地离开了房间。 冷宫又一次恢复到了刚刚的平静,不一会儿,却又响起了琴声。琴声凄凉无比,将秋日的萧条渲染得如同冬日的肃杀。 房内,李莺独自一人置手于弦上,轻轻拨动琴弦,面容却比琴声还要凄凉憔悴。 那还是第一次在皇宫见他的时候,听他在弹这首曲子,就是那一瞬间,便沦陷了吧。从那以后,便想着要嫁给他,就算后来知道这个婚姻只是朝政纷争里的一个局,也是欣喜不已。 李莺无声地浅笑,笑容却是苍白一片。梁烜,你比我聪明太多,又怎么会看不出这一场戏,可是你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做得彻底——不管是因为你怀疑我,还是因为你太爱她,我的存在,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梁烜啊梁烜,你可知道,这世界上最不会背叛你的人,却被你关在了这个暗无天日的冷宫之中。不恨你怀疑我,不恨你误会我,我唯一恨的是,我没有能力让你爱上我。 我已经助你完成了你的梦想,却成为了你下一个梦想的阻碍。梁烜,明知道你是真的爱她,我还是对她说了那样的话。这一次,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不愿看到你和她的幸福。 这一切,只是因为,我太爱你。 —————————————————————————————— 晏双飞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了。知道她今晚要回来,段祁沨连饭都没吃,直到看到她的身影,才交代琪儿让厨子把饭热一热。 餐桌上,虽然是一些家常便饭,晏双飞却吃得津津有味。段祁沨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浅笑着静静凝视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也似乎被什么填满了似的,很是满足。 “慢点儿吃,别噎着。”段祁沨忍不住轻声叮嘱道。 晏双飞忙不迭地点头,却还是没放慢那进食的速度。这几日她都在宫里,吃不好睡不香的,还是家里的感觉最好,没有任何的压力和束缚,放松且自由。 段祁沨哑然失笑,只得摇了摇头,自己也跟着扒了一口饭。 “对了,沨哥,李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皇上还同意了让小辉接任禁卫军统领一职哦!”晏双飞才刚啃完一个鸡腿,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只顾着吃,竟然忘记了说大事,忙忙向段祁沨汇报情况。 段祁沨颔首。“这些我都知道了,你以为我不在宫中,就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事情么?” “切,有什么好骄傲的,这朝廷大事人尽皆知!”晏双飞撇嘴,“我只是想讨个功劳嘛,真不配合,哼。” 段祁沨不答话,只是默默地吃着饭,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对了,大将军那边怎么样了?”晏双飞又问道。 223 遗旨 段祁沨握着筷子的手突然一僵,嘴角的笑容也多了分无奈的味道。“他不信我们的一面之词。” 晏双飞一怔,随即也明白了段祁沨的意思。这样冒冒失失地过去,他们当然不能直接把话讲明,道出他的计划。他们同沈大将军说的,定是梁烜对先皇以及梁烨做出的种种恶行,希望以此让沈大将军看到梁烜的残忍和狠毒,从而激起他正义的信念。 只是,这一切都是口说无凭,没有证人,也没有证据,作为梁烜的舅舅,沈大将军又怎么会相信。若不是他信任段祁沨,定还会以为他是在故意挑拨离间。 “沈大将军也算是我的恩师,他只当我是道听途说,还劝我不要人云亦云,着了小人的道,要忠心保卫梁国江山才是。”段祁沨抿起一丝苦笑,也道出了晏双飞心里所预料的那个结果。 “那南绫呢?她没有劝说大将军吗?” 段祁沨摇头,面容里的神情又多了几分无奈。“没有证据,任是谁同大将军说都没用。让南绫去说服大将军,也必须建立在大将军相信我们的基础之上。” 晏双飞撅撅嘴,她自然也了解这其中的关系。沈绍广为人正直,如若他们真的掌握了梁烜弑父杀弟的证据,沈大将军绝不会姑息养奸——他忠于的是大梁江山,更是梁邑在朝时候的元老重臣,不可能看着梁烜这般心安理得地继承大统。 ——只是,这个证据,找到又谈何容易呢? “将军,夫人,裴太师来了……”正当晏双飞愁眉不展之际,段铭突然走了进来,轻声说道。 裴太师? 晏双飞愕然地看向段祁沨,段祁沨只是稍稍睇了晏双飞一眼,便泰然自若地对着段铭说道:“快快有请。” 再一次见到这位表哥,他似乎又苍老了几分,那唇边的胡渣似乎也没有剃个干净,很是凌乱。 晏双飞以为上次把话挑明之后,他和她便不会再有相见之日,可是今日他突然造访,又是出于怎样的目的? “云骑将军,可否允许我同夫人单独说几句话?”裴兮远走进房来,也不再如同往常一般套着官话,打着招呼,反而直接冲着段祁沨问道。 段祁沨一愣,下意识地看向晏双飞,也碰上她愕然的目光。片刻的沉默之后,段祁沨起身,轻轻地点了点头,便走出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晏双飞同裴兮远两人,气氛骤然变得尴尬起来。晏双飞不得已也站起身来,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没话找话般地扯道:“表哥还没吃饭吧?要不要……” “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会帮你。”裴兮远打断晏双飞的话,直接奔入正题。 裴兮远的话,让晏双飞既是迷茫,又似乎感觉到了一丝莫名的曙光。她看向裴兮远,试探性地问道:“表哥的意思是……” “飞儿,你告诉我,你心里爱的那个人,其实是段将军吧?”裴兮远不正面回答晏双飞的问题,倒是主动问起了其他。虽说是在提问,语气却是无比肯定,让晏双飞都不禁一愣。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见晏双飞不说话,裴兮远轻笑一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说话,便是默认了吧……为何你要瞒我这么久?从最开始嫁过来的时候,便说自己是受人胁迫,再者,又告诉我,你既然已经嫁过来,就只想做一个平平凡凡的妻子……前几日,又骗我说,你心爱之人是皇上……飞儿,为何你要瞒我这么多?难道我裴兮远,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吗?!” “表哥,我……”晏双飞语塞,裴兮远的话,确实不假。她瞒了他太多的事情,也骗了他太多次,她一直以为那样对他们俩都好,不想会有这样一天,裴兮远将所有事情都明白了过来。 裴兮远叹了一口气,看晏双飞的目光分明深邃了起来。他眼前这个表妹,他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每一次见她,她似乎都有所改变,那一张貌似无害的脸,到底隐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情绪。 “飞儿,你出事那日,我正巧奉命去了趟大将军府,也正巧碰上了段将军一行人。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和大将军谈论了些什么,但是看他们后来那脸色,而你又出了那么一件事情,结合最近发生的一切,我也算是懂了一二。”裴兮远慢条斯理地说着,一边说,一边去睇晏双飞的脸色。 晏双飞有些心虚地回以一笑,却不置可否。裴兮远只得接着道:“飞儿,若是你信我,便将一切都告知于我,可好?” 晏双飞一怔,碰上裴兮远诚挚的目光,不知道这到底是伪装得太好的陷阱,还是裴兮远真心想要帮她。毕竟,裴兮远是梁烜的心腹,这个关头,她不能冒险。 “表哥,你想多了,什么事情都没有。”晏双飞随口应道。 听着晏双飞明显掩饰的口气,裴兮远心一疼。从前那个总喜欢躲在他身后,同他说起自己心事的表妹,真的已经变了。在她心里,他竟然已经如此不值得信任。 是因为他曾经与梁烜结盟,做下那件事情吗?若早知如此,他宁可一直站在她的身边,不去追逐什么功名利禄,只求还能做她一个知心人便好。 裴兮远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却下意识地从腰间掏出一块明黄色的布来。晏双飞定睛看去,眼里写满了好奇。 “这是先皇遗留下来的圣旨,是我在先皇驾崩那夜,在御书房找到的。”裴兮远淡淡地开口,将黄布递到晏双飞的面前。 晏双飞猛然一惊,去拿那黄布的手也不禁颤抖了起来。 遗旨?! “立……梁烨?!”晏双飞的目光猛地一滞,竟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那明黄色的圣旨上边,赫赫地写着梁烨的名字,那是梁邑的亲笔圣旨,还有玉玺为证,只是这圣旨上,却多了几点零星的血渍。 “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完全扰乱了晏双飞的心神,她只能下意识地看着裴兮远,他一脸淡漠,竟然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 224 死因 “飞儿,证据就在这儿,你若是不信我,扔了它便是。”裴兮远说着,苦笑一声,便转过身,直奔房门。 “表哥——”晏双飞心一紧,忙忙唤住了他。 晏双飞攥紧了那一份来之不易的圣旨,心里的激动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疾步走了过去,站定在裴兮远的面前。 “表哥,谢谢你。”沉默了一阵,竟然还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晏双飞抿抿唇,只得道出了这样几个字。 裴兮远的眉头轻轻一蹙,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又一次妥协了下来。他看着晏双飞,略带失落地说道:“飞儿,你我青梅竹马,走过了那么多的日子,我对你的情,你还在怀疑吗?就算我裴兮远可以出卖任何人,都不会伤害你分毫——这些,你能懂吗?” 被裴兮远这么一说,晏双飞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晏双飞”和裴兮远的记忆,早已经不存在于她的脑海之中,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又如何让自己对他真心相待? 不过,今日裴兮远亲自将遗旨送来,又说了刚刚那样一番话,倒是让她觉得无地自容了。 “表哥,对不起,是飞儿多疑了……只是,表哥一向忠心于梁烜,飞儿也是不得不防……”晏双飞踟躇着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一次,她决定相信眼前这个深爱“她”的男人。 裴兮远松了一口气,抬手想要去触碰晏双飞散落着刘海的额头,动作却又突然一僵——回不去了,往日的亲密,早已经烟消云散了。 “飞儿,你终于是肯信我了。”裴兮远别过脸去,轻叹道。 晏双飞心里很不好受,只得挑开了话题,不想再这般纠缠下去。“表哥,既然你能找到先皇的遗旨,定也知晓这其中的阴谋,对不对?” 裴兮远将目光再次转了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 晏双飞的话未说完,裴兮远便抢在她的前头说出了她想问的答案。 “先皇并非病重驾崩,而是因为皇上的一剂毒药,才殁得那般突然。” “毒药?”晏双飞愕然。虽然她也想过,梁邑的死很是蹊跷,甚至怀疑过梁烜,但是当真听人将这实情道出之时,心里还是涌起了深深的震撼与惊恐。 ——亲生父亲,也可以这般残忍地去对待么? 裴兮远严肃地点了点头,道:“先皇宠爱二皇子,心里一直想立二皇子为太子,而二皇子却对此抱着不冷不热的态度。先皇在朝堂压力下,万不得已,只得册立了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梁烜。” “我也听说,先皇极为宠爱梁烨的生母芙妃,对梁烨也是万般疼爱。”晏双飞若有所思地附和道。 裴兮远点点头,继续说道:“梁烜知道,只要梁烨一句话,先皇便会废了他这个太子。为了今后的长远打算,他只得用那苦肉计,先让自己保存实力,然后对梁烨倒打一耙……也就是,我做伪证的那次……” 说到这里,裴兮远明显地心虚,深深地睇了晏双飞一眼,又不自觉地将目光投向了一边的桌角。 “而后,梁烜利用淑妃一事离间他们父子,只是先皇到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来惩罚梁烨,更别提复立他为太子,让他继承大统。于是,梁烜只得兵行险招,杀了梁烨,再毒死先皇……” 晏双飞的眉头猛地一蹙,她也将目光从裴兮远身上移开,低沉着声音问道:“这主意,是李莺出的吧。” 裴兮远一怔,虽然不知道晏双飞为何会知道,还是点了点头。 那日在房内密议,他和李莺都在场,当时听了李莺的这个提议,梁烜本是大怒,最后却还是默许了。这皇位,还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我一定会让她血债血偿。”晏双飞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目光里也有了阴鸷。 梁烨死后,她问过那个带信的侍卫,经过打听得知,那晚李莺曾经去监牢看过梁烨,身边的太监还逼着梁烨喝下了一瓶毒药。 是李莺,亲手杀死了梁烨。 所以,在御花园同李莺谈话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想过要给那个女人什么好脸色。她是杀害梁烨的凶手,也是梁烜狠下心的助力,她不会放过她。 “飞儿,你真的变了。”裴兮远看着晏双飞眸子里那些复杂的神采,不由得叹出了声。 晏双飞回过神来,不免无奈一笑,又道:“人总是会变的,但是幸好,身边还有可以坦诚相待的人。” 意识到晏双飞所指的人是自己,裴兮远不由得心里一喜,脸上也泛起了笑意。“飞儿,我裴兮远从始至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若那一切你不喜欢,那么我便去做你希望的事情。” “表哥……”晏双飞动容地唤出声,手里攥着圣旨的力气又不自觉地大了几分。 知晓晏双飞的尴尬,裴兮远也不再为难于她,继续说起了正事。“飞儿,如今梁烜信任大将军,兵权几乎都掌握在大将军的手上,若是能说服大将军,就算是他站在中立的立场,也能为段将军添几分胜算。而我……如果你们信我,我可以去为你们作证。” 终于等到了裴兮远的这句话,晏双飞喜不自胜,竟然溢出了眼泪。她慌忙用手拭去,连声说道:“表哥,你若真能出面作证,揭穿梁烜的阴谋恶行,飞儿定当你是亲哥哥般对待……” 一声“亲哥哥”,让裴兮远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庆幸。难过的是,到头来他还是不能成为她的心爱之人;庆幸的是,她还愿意相信他,愿意把他当作她的亲人。 见着裴兮远良久未有言语,晏双飞有些慌神,深怕是自己说错了话。她咬咬唇,试探性地问道:“表哥,你……” “飞儿,他待你好不好?”裴兮远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打断了晏双飞的话。 晏双飞一怔,随即轻轻点头。“嗯,他很好,对我也很好。” “那就好。”裴兮远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只要你喜欢,表哥便支持你,祝福你。” “表哥……”晏双飞心一疼,内疚感又窜上了心头。 “好了,快去把段将军叫进来商量正事吧。”裴兮远笑道。 晏双飞破涕为笑,忙忙跑去开门,动作却突然一僵,又回过头冲着裴兮远问道:“表哥,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心爱的人是沨哥的?” 裴兮远愣了愣,再回过神来时,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忧伤无奈的味道。“因为,你看他的眼神,很不一样……” (今晚平安夜,要记得吃苹果哟~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o(n_n)o~) 225 归隐 崔明辉入宫当职,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了。大殿之上,众人的眼光都在他这个不及二十岁的男子身上流连。英雄出少年,这句话果然不假,瞧着他虽然白白净净,却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不愧是将门之后。 梁烜对这名新任的禁卫军统领,也是相当满意,其中自然也隐藏着对他的家族所遭受的不幸的愧疚。 崔明辉被封为禁卫军统领的同时,朝廷里又多了件大事,那便是云骑将军段祁沨主动请调到偏远的坯城,并将兵权全数交与大将军沈绍广,理由是如今江山稳定,想要做一个逍遥将军。 段祁沨突然的归隐之心惹来朝廷各位大臣的纷纷议论,却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或许是段祁沨主动交出兵权,让梁烜对他的意图没了其他的猜疑,当即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于是,这一天,段祁沨被迁调,崔明辉被重用,而这些,都让晏双飞欣喜不已。 “沨哥,你竟然还留着它!”将军府里,晏双飞整理着行李,突然在段祁沨放在大箱子里的一个小盒子中发现了那枚狗尾草戒指,顿时又惊又喜。 段祁沨撇过头来,怔了一会儿,咧开嘴笑了起来。“怎么,你的扔了?” 晏双飞心虚地将目光移向一边,她可不是故意丢失了那枚“戒指”的,只是当时走着走着,就不知道掉哪儿了,她还回去找过好多地方,可是就是不见了。为此,她还难受了好一阵呢。 不过现在好了,有了真正的“钻戒”,这个的可携带性和可保管性可是很强的,而且她也绝不会允许自己把这个戒指遗失了。 “沨哥,没想到原来你还是个很痴情的人嘛。”晏双飞笑嘻嘻地说着,立刻把话题给岔开了。 段祁沨的脸莫名一红,睇了晏双飞一眼,不再言语。 晏双飞忍不住无声地笑了起来,虽然有时候段祁沨什么话都不会说,但是他心里的激动和欣喜,她都能感觉到了。她喜欢这样的他,就算不太会表达自己的心思,但是他对她的心思却是真挚到极致的,容不得半点瑕疵。 “再回来的时候,这里的一切,就要变样了吧……”不知为何,晏双飞又有些多愁善感起来。 段祁沨这次迁调,自然也会将晏双飞带过去。而晏双飞对梁烜说的计划,则是待到过些日子,等大家淡忘了梁烜和她的那些传言,只道是云骑夫人暴毙,然后她便可以另外的身份嫁入皇宫。 如此缜密的计划,梁烜自然也是不疑有他,便应了晏双飞的请求,让她同段祁沨一起离开。 而这次离开,就注定是踏出最为关键的一步了。等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她也不用再在梁烜的面前伪装,可以面对面地亲口问出她最想要知道的问题。 段祁沨自然知道晏双飞在担心或是期待些什么,慢慢走近她,揽住了她的腰,下颚轻抵她的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七七,再回来的时候,我们便再不用隐藏真实的感受了。” “嗯。”晏双飞勾起唇角,轻轻应了一声。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是非到头,终有报,梁烜,也该为他所做的那些事情负责了。 思绪又不禁回到了那日裴兮远突然造访将军府,而后,段祁沨和她,便同着裴兮远一行来到了大将军府。再接着,段祁泠和沈南绫也赶了过来,一同前来的竟然还有段丞相。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有着先皇亲笔遗留的圣旨,还有裴兮远在一旁铮铮而言,沈绍广对梁烜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没有全信也有了九十九分的怀疑。 晏双飞还担心沈绍广会冲动地跑去向梁烜质问,然后再做打算,后来才知道是自己看轻了这位叱咤风云的梁国大将军。 沈绍广不愧是有大将风范的人,虽然内心震撼,却还是能够泰然自若,处变不惊,竟然在段祁沨向他坦白了大计划之后,默然不语地沉思起来。 沈绍广虽然在战场上赫赫有名,私下里却是个喜静的人。大将军府很少这般热闹,大家都聚在了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只是这气氛,却明显地僵了起来。 后来,还是沈南绫亲自开口,劝说起了她的父亲。沈南绫虽说是梁烜的表妹,却能够公正地看待整件事情,丝毫没有徇私之心;若说她是在帮自己的夫君说服自己的父亲,却说得句句在理,让人听不出其中有半点添油加醋。 那一刻,晏双飞突然在想,若是梁烜当初没有打那个如意算盘,想着自己无须拉拢已经是自己舅舅的沈绍广,而是放弃与户部尚书联姻,娶大将军的女儿——若是梁烜当初选择的是知书达理、有勇有谋的沈南绫,而不是那嚣张跋扈、阴狠毒辣的李莺,这一切的结局,会不会不同? 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没有“如果”了。正如当初在那片竹林之中,他选择了放开她的手,就注定了今日的疏离,和明日的决绝。 “沨哥,待会我还想进宫一趟……那些事情,还是都得告诉小辉。我虽然不忍心他再次因为仇恨而难过悲痛,可是……若是不说,我怕他误会我们把他当外人,而且……” “嗯,我明白,早去早回。”段祁沨没让晏双飞继续往下说,他知道,让崔明辉知道梁烜才是害他一家人遇害的始作俑者,除了是不想隐瞒他之外,更是希望他能够利用梁烜此刻对他的信任,帮助段祁沨,里应外合。 ——说严重了,便是“利用”。晏双飞是真心待崔明辉的,又何尝忍心为了这次的利用看他难受。只是,为了这次的大事,他们,都必须坚定下心来。 晏双飞点头,忍不住伸手环住了段祁沨的腰,喃喃道:“沨哥啊,不管以后会怎样,有你在身边,就足够了……” 段祁沨的唇角勾得更高了,他紧紧地拥着怀里的小女人,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承诺去回应她,沉默了半晌,只得踟躇着道出了如纹丝般的三个字。 “我也是……” (圣诞快乐,有情人终成眷属,嘿嘿) 226 起兵 正值隆冬时分,皑皑白雪接踵而至,无不昭示着又一个丰年。 雪虽然美,却对交通造成了极大的不便,而段祁沨一行人,便是在这个冰雪天里,开始了最为重要的征途。 两个月前,云骑将军迁调坯城。利用此次的契机,段祁沨将散步在梁国各处的无影宫宫众全数召回,在无影宫里统筹规划,布下了接下来的每一个步骤。 而这一次,段祁沨便是以庆贺春节为由,再一次踏入了皇城临南。 有了段丞相在朝堂的地位,又有司马弋以这一皇亲国戚所掌控的大小事务,还有梁烜视为心腹的太师裴兮远助阵,朝堂近况尽数在段祁沨的掌握之中。 至于沈大将军那边,段祁泠和沈南绫也已经通好了气——静观其变,为的只是最后的那个真相。 暴风雨,就是在这样一个看似平静祥和的冬天,悄然来临。 “皇上,不好了,皇上!”御书房内,梁烜正蹙着眉头盯着那递上来的奏折看,却听着门外几声急唤,接着便是管事太监跌跌撞撞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梁烜极为不悦地瞪了那太监一眼,没好气地问道:“何事这般惊慌?!” 太监跪倒在地上,身子忍不住瑟瑟发抖,说起话来也是断断续续。“启,启禀皇上……云骑,云骑将军带着一批不知是何底细的江湖人马,正,正在东门外叫嚣呢……” “云骑将军?”梁烜手中的奏折应声而落,脸上的神情却看似没有丝毫的起伏。 段祁沨是昨日到的皇城,却未曾来觐见,今日早朝,也不见他的踪影。而晏双飞,也没有托人给他带来任何的消息,更别提亲自过来见他了。 种种迹象的透露,让梁烜早已经心知肚明,所以听那太监提起,也不觉得惊讶。说到底,是他轻信了他们,而她,到底还是骗了他。 ——不过,他们以为,皇宫就是任凭他们想闯就闯的么?梁国的江山,还不见得能被他段祁沨拿下。 “慌个什么?你觉得朕会怕他一个小小的将军么?”梁烜蹙眉,冲着那太监斥道。 太监还来不及再说话,御前侍卫钱保臣便匆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一张看上去墨迹尚未干涸的纸张。 “皇上,这是在外巡逻的侍卫刚刚呈上来的。”钱保臣一边说着一边去睇梁烜的神色,不敢说得过于明白。 梁烜狐疑地瞟了那张纸一眼,接过来仔细一看,脸色骤然黑了三分。 “伐梁檄文?”冷冷的口气,像是在嘲讽,又像隐约着担忧。 钱保臣轻轻地点了点头,补充道:“这是裴太师所作,现如今,临南大大小小的街道角落,都,都贴满了它……” “裴太师?!”梁烜愕然,目光再次定格在那篇檄文之上。字字珠玑,还真不愧是出自新科状元之手。 “皇,皇上……现下可怎么办才好啊……”跪在一旁的太监一听这是裴兮远所作,立刻慌了神。裴太师可是皇上身边的心腹,却毫无预兆地背叛了皇上,这损失可真是不小。 梁烜很是厌恶地瞟了那太监一眼,冷冷地命令道:“你马上从西门出去,到大将军府上请舅舅派兵增援。” “奴才遵旨……”太监唯唯诺诺地应着,大气都不敢出,慌乱着脚步就跑了出去。 钱保臣扫了那太监一眼,又看向梁烜,试探性地问道:“皇上,这边……” 话未说完,却被梁烜打断。“禁卫军那边,都过去了么?” “崔统领已经领兵过去了,只是这次云骑将军气焰盛得很……”钱保臣犹豫着说道。 “气焰盛得很?”梁烜若有所思地问道。 钱保臣点点头,略带担忧地应道:“嗯,云骑将军已经将自己那无影宫宫主的身份公之于众,百姓们多受过无影宫的恩惠,竟然还帮着他闹事……” “这里边也少不了这一篇精彩的檄文的功劳吧!”梁烜冷笑一声,那篇文章里,竟然将他陷害梁烨,毒害先皇的事情一一列举,若不是裴兮远,谁又能写得那般详细,还不乏他所钦佩他的那些文采。 钱保臣噤声,不知该如何应答。 手中的檄文慢慢地被梁烜紧握成团,梁烜眼眸中的阴鸷也渐渐浓烈起来。就凭他段祁沨一个无影宫的势力,就想和朝廷抗衡么。 那次放段祁沨回坯城,也是建立在他交出手中兵权的前提之上,梁烜怕的就是他回去之后,调动兵马回城夺权。 ——而如今,就凭着那一股不成气候的江湖势力,段祁沨他就想成功么? “朕倒要看看,他怎么夺这个皇位!”梁烜冷笑一声,将纸团狠狠地按在桌上,寒着目光再次坐下,手掌不自觉地触上了龙椅的扶手。 这个位置,到底聚集了多少人的目光。当初闲云野鹤般的二皇弟,到头来不也想着同淑妃合谋,将他这个太子拉下台。若不是当时淑妃同他秘密说起,他还真的要被那个看似单纯的皇弟给骗了。 只是,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背叛他呢?淑妃的将计就计,甚至在竹林对他下杀手,还有今日晏双飞对他的欺瞒——所以说,自从梁烨死了之后,他和她的一切,都是她在伪装吗? 高处不胜寒,这句话,还真是说对了。 钱保臣守在一旁,悄悄地睇着梁烜,见他愁眉不展的样子,也知晓了他的几分心思。 他曾经劝过梁烜,晏双飞接近他,绝不可能是毫无心机的。可是每次他提及这个,都会被梁烜狠狠地训斥——云骑夫人,已经成了一个忌讳的话题,他不敢提,就算提,梁烜也不会有任何的动摇。 现如今,自己最为信任的心爱之人,却欺骗了自己,这样的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你去那边看看。”正当钱保臣发怔之际,梁烜却突然看向他,吩咐道。 “是。”钱保臣闷闷地应了一声,不再过问其他,便低头退了下去。 梁烜看着钱保臣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不详的预感。他苦笑一阵,又慢慢地翻开了刚刚还未批阅完的奏折,却不知道心思飘去了哪个地方。 227 众叛 钱保臣出去还不到一会儿,刚刚被派遣出去的那个太监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梁烜一见那太监一脸惊慌,手中的奏折狠狠地砸在桌上,斥道:“不是让你找大将军吗?!怎么又冒冒失失地跑回来了?!” 太监一个趔趄跪倒在地,颤抖着身子应道:“回,回皇上,西门外也全都是云骑将军的兵马,奴才,奴才出不去啊……” “云骑将军的兵马?!”梁烜愕然,“云骑将军迁调坯城的时候,手中兵权不是已经全数交予大将军了吗?他哪里来的兵马?!” “这……这奴才也不知道啊……”太监猛地磕头,生怕梁烜会因此责怪于他。 梁烜的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他冷冷地扫了那太监一眼,还未待他将整个事情想个明白,又见着钱保臣折返了回来。 “怎么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萦绕,挥散不开。 钱保臣睇了那太监一眼,心里大概也明了了是个怎样的情况,只得沉着声音向梁烜汇报道:“皇上,刚刚经禁卫军统领崔明辉下令,宫门大开,乱党分子已经全数入宫……” “崔明辉……”梁烜眸里的阴鸷又阴冷了几分,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唇角竟然不自觉地勾起了一抹苦笑。 崔明辉不是崔远桥的儿子么,崔远桥不是对他忠心耿耿的么,为何此刻会倒戈相向?他梁烜,到底是要众叛亲离了么。 “皇上,要不您先……”钱保臣正想提议让梁烜趁乱出宫,去到大将军府上再做定夺,却被梁烜的手势打断。 梁烜不离龙椅分毫,只是示意钱保臣噤声,又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可是皇上……”钱保臣心里焦急,忍不住又问出声。 “你难道还没看明白么?”梁烜再次打断钱保臣的话,自嘲似的笑笑,说道。“我不是不知道你的想法,可是如今逃出宫又能去哪里呢。段祁沨的气焰那般嚣张,连檄文都已经张告天下,舅舅不可能没有听到任何风声。如若舅舅真的是支持朕的,又怎么可能不赶来勤王?” “皇上,大将军势必是信了那檄文的谣传,这才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到。皇上,为今之计,您必须赶去大将军府将事情同大将军说明……” “不用了。”对比钱保臣的焦急,梁烜却显得冷静得多。他摇摇头,依旧不动分毫。“钱侍卫难道不知道皇宫四门都被那段祁沨的兵马堵截了么?他的兵马从何而来,难道还需朕同你解释么?” 钱保臣愕然,他没有想到,原来段祁沨的兵权转让一说,竟然只是一剂迷魂药。这样说来,是大将军在暗地里帮助他——大将军,已经对那篇檄文所述之事深信不疑了……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你们……都退下吧。”梁烜的眸子一暗,低声吩咐道。 早在他确定了这是晏双飞和段祁沨给他设的一个局之后,他就无心再斗下去了。如今,这一切已经成了定局,也该有个了结了。 太监领了吩咐,哆嗦着退了下去,钱保臣厌恶地看了那太监一眼,却不移不动,静静地站在殿中,垂着脑袋,像是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不走么?”梁烜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故作轻松地看了起来。“待到那段祁沨领兵进来,可是想走都走不了了。” 钱保臣抬起头,目光坚定地射在梁烜的身上。“卑职自追随皇上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过会有让皇上独自涉险的一天。” “你倒是忠心得很。”梁烜轻笑,又像是在自嘲。 钱保臣咬咬牙,恨恨道:“皇上,若不是那云骑夫人……” “放肆!”梁烜的脸色猛然一变,厉声斥道,“朕不是同你说过了吗?你没有资格在朕的面前谈论她!” 钱保臣还想说话,却被梁烜那狠厉的眼神惊到,只得悻悻地埋下头。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何华裳死得那般凄凉。今日的情形,若是华裳泉下有知,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心安吧。 早知如此,那次劫持晏双飞,他就不该听从主人的吩咐——只将其作为人质,却不能伤害其分毫,他就不该替她挡下华裳射过来的飞镖。如若那次,她死在华裳的手下,今日,便不会将主人带入如此绝境。 御书房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没过多久,外面的纷扰声便吸引去了钱保臣的目光。他的手慢慢地触及身上的佩剑,目光扫过梁烜之时,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手中的奏折,丝毫不为外边的天翻地覆所动。 首先踏入殿中的,是一身战甲装束的段祁沨,旁边跟着的,也仅晏双飞一人。两个月不见,段祁沨更显威风赫赫了——而晏双飞,虽是素颜,却依旧那般俏丽可人,像极了他在梦里见到的模样。 “你们终于来了。”梁烜轻扫了他们一眼,笑道,又继续埋头在奏折上写字。 段祁沨警惕性地看向钱保臣,见他想要拔剑,右手也不自觉将地触上了剑柄。 “钱侍卫,你出去,朕和云骑将军有话要说。”不待钱保臣出招,梁烜率先发话。 钱保臣的动作一僵,看向梁烜,却得不到他回应的目光。犹豫一阵,他只得咬牙,恨恨地将剑插入剑鞘。 经过晏双飞的身旁,钱保臣不禁又深深地睇了她一眼,不料正巧碰上晏双飞的目光。四目相对,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心里的味道。 红颜祸水,此话果然不假。如今主人都没了反击的念头,他再执着,又有何用。华裳啊华裳,千不该万不该,当初没有听信你的话除去她,以至于今日败得如此一塌糊涂。 御书房里,只剩段祁沨等三人。梁烜手中的笔在奏折上落下最后一个字,如释重负般地将奏折盖上,便含着笑看向段祁沨。 “云骑将军,别来无恙。” “皇上也没变什么。”段祁沨淡淡地应道。 梁烜挑眉,对于他的称呼,也不做过多的在意,目光渐渐地移到了晏双飞的身上。 “云骑夫人,近来可好……” 晏双飞看向他,碰上他深邃的目光,心里有过一瞬间的退缩,却依旧坚定不移。 “劳皇上挂念,一切安好。” “呵呵,那便好……”梁烜轻声笑着,静静地看着晏双飞,目光不移分毫。 228 坦白 段祁沨同晏双飞对望一眼,却不待他们开口说话,梁烜便站起身来,慢慢地走近殿中的二人。 段祁沨下意识地将晏双飞挡在身后,一脸警惕地看向梁烜。晏双飞深深地睇着梁烜,碰上他似笑非笑,尽是嘲讽的目光,不由得扯了扯段祁沨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梁烜,应该不会伤害她的吧。 段祁沨并没有放松警惕,反倒是梁烜率先自嘲地开了口。“云骑将军好像对朕有很大的敌意呢?” “那也要看看皇上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了。”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段祁沨也懒得再同他敷衍。 梁烜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定住步子,将脸侧倒一旁,淡淡地说道:“朕有话要同云骑夫人单独说,还请将军回避一下。” 段祁沨冷笑一声,正要回绝,手却被晏双飞紧紧拉住。 “沨哥,放心,没事的。”晏双飞轻声说道。 如果可以和平解决,她不希望在这场本不该有的战争里,看到那么多的刀光剑影和生离死别。 段祁沨踟躇一阵,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临走前,不忘补充一句:“梁烜,如今宫里宫外都是我的人,你若敢动七七分毫,我定不会放过你。” 段祁沨冷峻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晏双飞却还在流连,待回过神来之时,才碰上梁烜一直停留在她身上的目光。 “看起来,他很爱你。”梁烜轻笑着说道。 没有想过两个月没见,两个人的单独相处,竟然是以这样一句话开始。晏双飞有些愕然,却还是点了点头。 “坐。”梁烜走去偏殿,指了指一旁椅子,对着晏双飞招呼道。 晏双飞也跟着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四目相对,也只是淡淡地对望着,并没有任何的心虚和闪躲。 “你们……是什么时候相爱的?”沉默了一晌,梁烜淡淡地问出口。 晏双飞的目光一闪,不自觉地移向右边的门柱。“问这些,还有意义么。” “我想知道。” “那我也想知道,你瞒着我所做的那一切事情!”晏双飞急急地回道。 梁烜并没有生气,倒是轻声笑了起来。笑过之后,才慢慢地看向晏双飞,目光里竟然还存着那熟悉的柔情。他耸肩,轻声道:“那,七七想问什么,烜一定知无不言。” 梁烜的冷静和淡然让晏双飞觉得很是气愤,他害死了那么多人,其中还包括他的亲生父亲和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何如今谈论到这个话题,竟然一点悔过之意也没有,还能如此的轻描淡写! ——还有,他对她的欺骗,难道也就可以凭他的几句话而一笔勾销吗? 压抑住内心的抑郁,晏双飞直接开口问道:“裴兮远的檄文里,说到你弑父杀弟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是。”梁烜没有多想,直接应道。 “你——”晏双飞语塞,面对梁烜的一脸淡然,又是愤懑又是痛心。 梁烜又一次轻声笑了起来,只是没笑几声,脸色又黯淡了下去。 “这些,七七不是早就都知道了么,又何必亲自来问我。” 钱保臣怀疑过晏双飞,李莺也怀疑过晏双飞,包括他的母后,也多次提醒他提防晏双飞——他,又怎么可能没有对晏双飞起疑。她的突然转变,她的刻意讨好,她的巧舌离间,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从那次段祁沨在华裳的飞镖下救下晏双飞开始,他的心里就有了不安,他害怕日子一久,她便会对段祁沨日久生情,继而忘了曾经同他的誓言。虽然,当初接近她,确实是个阴谋圈套,只是为了通过她获取关于段祁沨的消息。 可是,后来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她呀。又或者,在见她第一眼的时候,所有的阴谋诡计,都被她那嫣然一笑给吹灭了。 因为是真的爱,所以才选择了相信,才努力说服自己不去怀疑。为了皇位,他已经失去了她一次,他不愿再失去她第二次——就算,他可能会因此付出江山的代价。 “你知道我早就知晓这一切了?!”晏双飞有些讶异。 梁烜淡笑,不置可否,倒是自嘲地说道:“还有什么问题,就快点问吧。不然,云骑将军等不及了,便不会再给我机会了。” 听着梁烜这口气,晏双飞心里没由来地涌起些许疼痛。她冷下脸,刻意让自己收起那不该有的怜悯,又问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梁烨?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和你争什么,你为何要害他?!” “他和淑妃密谋,想要废除我的太子之位,然后自己登基——这,还不算争什么么?”梁烜反问。 “那,那他也有他的苦衷啊……”晏双飞有些急,声音不自觉地嘶哑了起来。 梁烨那个傻子,还不就是以为她晏双飞是个攀龙附凤、趋炎附势的女人,却还傻傻地去为她争取那些她“想要”的。如果不是因为她,他永远都不会去争什么,也永远不会受到伤害。 梁烜一怔,面对晏双飞突如其来的哽咽,虽然疑惑,却没有多问。 “那你为何不给他留一条活路?还有你的父皇,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却从未给过我一个父亲该给儿子的爱。”梁烜冷冷地应道。 从小到大,说到底,父皇疼爱的女人只有芙妃一个,疼爱的儿子也只有梁烨一人。而他和他的母后,纵然身份高贵,却什么都不是。 他受了父皇的旨意,剿灭无影宫,也不过是父皇利用他铲除无影宫的祸害,让二皇弟登基之后没了后顾之忧而已。 他是嫡长子,却自始至终得不到父皇的爱和重视,他不甘心,所以他要努力。他在母后面前发誓,一定要夺下这个皇位,哪怕付出再多,也决不允许别人夺走他本该拥有的东西。 晏双飞没再说话,她自然也听说过很多关于梁皇和芙妃的故事,其中自然也牵扯到了梁烨和梁烜。他的心情,她看不到,却也能明白几分。毕竟,遗落过爱的人,心里的伤,总是沉重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晏双飞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开了口。 “梁烜,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那日在竹林,是不是你同淑妃一起演给我看的一出戏?” 229 真相 梁烜的目光骤然一僵,再看向晏双飞时,目光里不知道又多了些如何复杂的东西,至少晏双飞看不明了。 “是或不是,很重要么?”梁烜反问。 晏双飞轻笑了一声,心里面的嘲讽又多了几层。他的语气那般不屑,难道对于他所做过的任何事情,他至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惭愧吗? “你不是说,要对我知无不言的吗?”晏双飞敛去脸上或失落或鄙夷的神色,别过头去,反问道。 梁烜沉默了一晌,轻勾唇角,点了点头。“是。” 是? 晏双飞愕然看向梁烜,不知道他这个字是回答她的那句反问,还是刚刚问出口的那个问题。 “那是一场戏。”碰上晏双飞略带疑惑的目光,梁烜淡淡地补充道。 整颗心骤然风起云涌,再也无法故作平静。晏双飞刻意鼓大了眼睛,不想让泪水掉下来,奈何眼眶疼得厉害,泪水已经无法由得自己控制。 他说那是一场戏——那次在竹林,他和她所遭遇到的一切,都是他策划主演的一场戏!他替她挡下那支带有剧毒的箭,他为了救她被那黑衣人连刺数剑,他甚至满身是血地瘫在地上,还不忘紧紧地拽住那黑衣人的腿,好让她离开。 可是,那一切,竟然全是一出戏。 如果那全是一出戏,谁能告诉她,她曾经满怀在心里的感动又算得上是什么,她曾经对那个人的深深的仰慕和感恩,又算得上什么。 又算得上什么! “好了,你想问的都已经问完了,现在,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对比晏双飞激动的心情,梁烜却冷静得出奇。他缓缓站起身,冲着门口喊道:“段将军,你可以进来了。” 梁烜的话音才落,段祁沨便从殿门外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朝着晏双飞看去,见她一脸难过,心情骤然低落。 “段将军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呢?”梁烜走近段祁沨,独留晏双飞一人在原地发呆。 “梁烜,你若是能向全天下人承认自己的恶行,主动让出皇位,我定不会取你性命,也不会伤害你母后分毫。”段祁沨应道。 “呵!”梁烜冷笑,听这口气,倒是他占了不少的便宜。“段将军还真是仁慈,难道不知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一说么?” 段祁沨也轻笑一声,若有所思地睇着梁烜说道:“那我就等着,倒是看看那‘后患’能有多厉害。” 梁烜的脸色一僵,却又立刻恢复到了平静的微笑。 到了这一步,再争个口舌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已经害死了太多的人,不能再让自己的母亲也因自己无辜惨死了。能够保全,就保全。 “那,就多谢了。”梁烜轻声应着,转过头去,深深地看了晏双飞一眼。晏双飞还陷在深深的沉痛之中,并没有在意他们之间的谈话,也没有看他。 再见了,七七。 梁烜收回目光,面容瞬间惨淡。脚步沉重缓慢,却还是一步一步踏离了御书房的殿堂。 段祁沨望着梁烜的背影,发呆了一会儿,便慢慢走近了晏双飞。她还是眉头深锁的样子,泪水也是不听使唤地一直往下在淌,刺痛了他的心。 外面,父亲和沈大将军,连同梁国的百姓们,都在等着梁烜的解释。有了兵权和人心的保障,他不怕梁烜耍什么花招——可是,眼前的这个女人,他该怎么样安慰她才好? 段祁沨的心绪被晏双飞的泪水扰乱,他将她揽入怀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得紧紧地抱住她,静静地抱住她。 感受到段祁沨怀抱里的温度,晏双飞更加难受了。就好像一个摔倒的小孩,若只是他一个人,他只会爬起来恨恨地嘀咕几句便没事地走掉;若身边有人照顾他,关心他,他一定会嚎啕大哭。在身边那个人的安慰里,泪水也跟着更加泛滥了。 “沨哥……”晏双飞呢喃着段祁沨的名字,一边抽泣,一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能让他听得清晰。 “沨哥,他真的是在骗我……那次在竹林,都是在骗我……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连生命都可以用来开玩笑,为什么连感情都可以用来利用……” 段祁沨并不言语,只是默默地抱紧了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或许,当她把这一切都说出来了,发泄了,就好了。 他能做的,也只有陪着她,陪着她把过去的不快乐给丢掉。今后,他会为她创造美好的东西,不让她这样难过。 “好残忍……好残忍……”晏双飞还是没能从梁烜的冷漠之中回过神来,眼前的种种,都是他和她曾经一起走过的日子。初见时候的心动,他救下她时候的感动,还有刚刚他说出真相时候的悲痛……为什么他一定要那么残忍,为什么他没有告诉她,他也曾经真心过?! ——从始至终,都是一出戏。这是他给她的真相,残忍的,唯一的,真相。 “七七,你若是恨他,我杀了他就是。”段祁沨忍不住开口说道。 晏双飞忙忙摇头,她又怎么能不知道,梁烜再作恶多端,也是梁国的正统血脉,没有什么比他自动禅位更加完美的了。 既然梁烜答应了和平解决这件事情,段祁沨再对他下杀手,不仅大将军不会答应,天下百姓也会段祁沨心胸狭隘,心狠手辣。 她,不允许他为了她冒风险,更不允许他为了她背负那么多的骂名。 “沨哥,我没,没事……我,我哭一会儿,哭一会儿,就好了……” 哭一会儿,就能好了吗。就算会淡忘他的欺骗,淡忘曾经同他在一起的快乐或难过,他到底还是存在过她的生命中,到底还是抹不掉的印迹。 “嗯。”段祁沨轻声应着,目光骤然深邃。 如今,真相已然大白,天下百姓都会知道,梁烨是被陷害的,梁烜才是幕后的凶手。梁烜身败名裂,江山也会落在段祁沨的手上,百姓们也会在段祁沨的统领之下安居乐业。 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可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 230 大结局 大年三十,除夕之夜,大红灯笼挂满了整个皇宫,连街头也是漫天烟花,热闹非凡。 白雪絮絮而落,没个停的时候,却给这个冬天染多了几层纯洁和浪漫。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都是吃过年夜饭出来凑这热闹的百姓们。或是一家人结伴而行,或是新婚夫妇双人甜蜜相约,无不温馨。 “沨,你看那边——”一男一女执手而行,女子指了指天边正怒放着的烟花,惊喜地喊道。 男子的目光看过去,烟花的光芒闪耀在他的眼底,连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烟花虽然只是短暂一瞬,却也真实地存在过天边,绽放过自己最美的一面。这样,就没有遗憾了。”女子轻叹一声,却又渐渐地露出了笑容。 段祁沨的目光慢慢地落回到身边的这个女人身上,不知为何,明明是寒冷的冬天,身子却暖暖的,心也暖暖的。 “七七,人们都说烟花易冷,唯独你,看到的是它的无憾。”段祁沨轻声说道。 晏双飞挑眉,唇角的笑容渐渐调皮了起来。她将另一只手覆上段祁沨的手背,紧紧地攥住,笑嘻嘻地问道:“是不是发现,你娶了这么聪明的我,算是赚到了呀?” 段祁沨忍不住笑出声来,碰上晏双飞鄙夷的目光,又是哑然。 “哼,这不是过年嘛,我当然不希望我们因为这些东西伤感嘛。沨,你答应过我的,我们在一起,要开开心心的,不许悲观。”晏双飞义正词严地补充道。 段祁沨伸手触了触晏双飞额前的刘海,语气突然又多了些哭笑不得的意味。“你啊,明明是你经常悲观,还赖在我身上。” “你敢怪我?!”晏双飞佯怒,小手立刻捏成了拳头。 段祁沨趁势松开晏双飞的手,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无声地笑了起来。 晏双飞也不再言语,偷偷地抿着笑,笑着笑着,牙齿也跟着出来凑热闹了。 紧紧的拥抱,在最热闹的街头,来往的行人不时地向他们投来注目礼,他们却浑然不觉。直到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从他们身边经过,嗤鼻了一句“这么老了,也不嫌丢人”,段祁沨和晏双飞才猛然惊觉。 ——出门之前,他们怕被人认出,特意进行了易容。现在的他们,可是六七十岁的老爷爷老奶奶,这样抱在一起,确实有点,有点…… “我就喜欢,怎么样?!”晏双飞心里虽然底气不足,却习惯性地嘴硬,冲着那小伙子斥道。 晏双飞的声音没有经过处理,依旧是十八岁的清脆,吓得那小伙子一愣一愣的,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的那对老夫老妻竟然已经没了踪影。 ——大过年的,他,是见鬼了么?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情人堤已然结冰,周围的景致也在夜幕中隐去了很多色彩,可是晏双飞却觉得特别好看。 “还好你轻功好,不然准被人家笑死。”晏双飞撇撇嘴,轻哼了一声,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段祁沨再次委屈,心想也不知道是谁说“最美不过夕阳红”,易容成什么都没有比装成老夫老妻的要好,还不会惹人注目…… 时过境迁,如今,他和她的身份不同于往日,已经不能像从前那般在临南城里随意地走动了。 那日,梁烜亲自写下罪己诏,向全天下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将皇位让给了段祁沨。从此,江山易主,段祁沨改国号为“圊”,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全国百姓,对此都心悦诚服。 段祁沨尊其父为太上皇,其母段齐氏为庄慈太后。段祁泠被封为雍王,司马弋官拜丞相。而沈绍广戎马一生,经过这些风雨,也只想求个安宁的生活,主动告老还乡。大将军的位置,便由崔明辉代替。 除了这次的胜利,还有一件事情让晏双飞特别开心,那便是琪儿和段铭的婚礼。尘埃落定之后,段铭继续跟在段祁沨身边,被授以御前带刀侍卫的职位。所谓双喜临门,段铭和琪儿也终于“有情人终成眷属”。 快乐和悲伤永远是共同存在的矛盾体,很多事情,都无法达到每个人的心愿,所以世界上才不会有“完美”这一说。 梁烜想要保住自己的母后,奈何沈碧珍却在宫中服毒自尽,满怀着对梁皇的爱和愧疚,追随他而去。梁烜的结局,则是被终身圈禁在孤岛之上,永不得踏出半步。 而他身边,除了一如既往忠心耿耿的钱保臣之外,还有他的“云妃”,晏云姗。晏双飞虽然恨她,却也念在姐妹一场,并不想为难于她。晏双飞本想放她出宫,却不料她主动请求同梁烜一同发配。 也是在那一刻,晏双飞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晏云姗放弃了即将到手的太子妃位置,反而帮助梁烜陷害梁烨——原来,她是真心爱他的啊…… 至于李莺,在段祁沨登基的第二天,便被赐以鹤顶红。那是晏双飞的意思——那日,梁烨也是被李莺灌以这种毒药,才会含冤死去。她发过誓的,一定要让李莺血债血偿。 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成了定数,经过了这么的是是非非,好像只是一瞬之间,又好像已经过去了数万个轮回。唯一不变的,唯一欣慰的,便是身边还有这样一个男人,一个深爱着她,也是她深爱的男人,一直陪着她。 ——她晏双飞,圊国皇后,有这样一个男人,甘愿冒着朝堂众臣的纷纷议论,掷地有声地说出了“空设后宫”那四个字。 于愿足矣! “沨,如果我们真的到了这个年纪,我也要你当着大庭广众的面抱着我,好不好?”晏双飞抿抿唇,有些害羞,却还是故作自然地问道。 段祁沨一怔,对上晏双飞期待的目光,突然撇嘴,严肃地摇了摇头。 “嗯?”晏双飞一惊,眉头猛地一蹙。 “我们要这样……”段祁沨好不容易伪装的扑克脸骤然瓦解,还未待晏双飞回过神来,他便紧紧地拥住了她,唇瓣适时地贴了过去,触及一片冰凉。 本来就冻得红扑扑的脸蛋,骤然又添了几分红润,脸上如火烧火燎般难受,心里却像饮蜜一般甘甜。 ——五十年后,等他们变成老公公,老婆婆,牙齿都掉光了,还要这样么……多别扭呀……不过……也挺好的……哎呀…… “专心点。”段祁沨蹙眉,又将怀里的女人搂紧了几分。 他发誓,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松手了。 (文文到这里就剧终啦,接着会有几篇番外,是关于梁烜,梁烨,段祁沨每人一篇,想看二皇子结局的人一定不能错过哟!) 番外1 另一个结局 “别挤,别挤!” 混乱的人群里,永不停息的是那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差点将王志的耳膜给震破了。围观的粉丝们几乎是无视了他们的工作,依旧执着且奋力地往前面挤,谁都不甘心错过这样一个机会。 每次这个时候,都是最能体现保安价值的时候,也是最让王志头疼又无奈的时候。唉,明星公司的保安,不容易啊! “来了!来了!快看啊——”不知是谁的眼睛最尖,一眼便瞅到了徐徐开来的专车,顿时兴奋地叫出声。 众人闻声看去,都激动地高声尖叫起来,声音又放大了几十个分贝。王志终于憋不住吼道:“都别吵!有你们这样的粉丝吗?!还想被偶像看到自己不守秩序的样子是不是?!” 王志这句话一说,各种声音戛然而止,也不知道粉丝们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还是不希望在自己的偶像面前失了礼仪。不管出于何种目的,至少效果是达到了,想到这里,王志暗暗地得意了起来。 “啊——出来了——他出来了——” 王志的庆幸还没进行几秒,一声尖叫再次打破了平静,接着,便是一发不可收拾的狂躁。 “都往后退一点,退一点……”王志皱紧眉头,维护着现场的秩序,却也忍不住往入场的方向看去。 一位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刚从车里走了出来,他个子很高,一张白净的脸上不施任何的妆粉,却比那些刻意打扮的明星还要精致好看。他不戴黑超,细长的桃花眼轻轻扫过围观的人群,不作停留。 乍一看去,他那精致的面容倒是有几分韩国美男的味道,只是那淡漠的神情,又让人在为他那天生电力十足的眼睛惊叹的同时,不禁感慨为何从未见他笑过。 是啊,从他一夜而红开始,从他出现在众人的眼球开始,从一名演艺圈的新人到如今炙手可热的大明星,他都从未笑过——就算是演戏,他演的也只是冷傲不羁的角色,甚至都是孤独的结局。 听说,是他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接古装剧,而且他的对手戏里不能有任何亲热的成分。这不禁让众多喜爱他的粉丝们又是疑惑,又是遗憾。要知道,若是他去演那偶像剧的王子,不知道还要迷死多少的人。 王志一边维持着现场的秩序,一边暗自埋怨着自己的父母不把自己多生几分颜色。混演艺圈,多数还是要靠好皮囊,像叶凉这样冷淡又特立独行的人,导演们就算为他改剧本,也要用他。粉丝就更不用说了,每次他一出现在公司,便意味着他王志又要倒霉地忙活一场了。 “叶凉——叶凉——我爱你——”最前排的一位女粉丝激动地嘶吼起来,王志忍不住“哎哟”一声,这一次,耳膜真的是受损了…… “凉,进去吧,试镜就要开始了。”一旁的经纪人赵文鑫催促道。 “嗯。”叶凉点点头,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低下头往公司的大楼走去。 他是叶凉,二十三岁,两年前无意间被星探发现,踏入演艺圈,一炮而红。他也是梁烨,千年之前,梁国的梁烨。 那日,他被李莺灌下毒药,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莫名的地方——不,应该说是个陌生的世界。 二十一世纪。 依稀记得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刹那,晏双飞嘶哑着声音唤着他的名字,还哽咽着在他耳边呢喃,告诉他,她想要做皇后,只是因为她本是另外一个世界里的人,而她来到这里,也是因为早已经注定的天命。天命注定了她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她无法改变。 原来她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就是这里。 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梁烨完全无法适应自己那新的身份——孤儿院长大,在一个小公司里做财务的“叶凉”。 叶凉的性情大变,不仅仅忘记了身边的同事,连日常的工作也不会做,还时常神经般地问这问那。后来,他被公司开除,而流露街头的时候,遇到了改变他命运的赵文鑫。 赵文鑫成了他的经纪人,也是帮助他认识这个世界的人和事的死党,兄弟。他花了两年的时候,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成就了“叶凉”这一明星的身份。 叶凉被称作“古装天王”,他在古装戏里的扮相和发挥,几乎可以用“完美”来形容。也有人说,他只会演古装戏,但是他不在乎——用这里的话说,他这是“本色演出”——更重要的是,他的心里,始终放不下一个人。 也是因为那个人,因为有了阴霾和遗憾,才不知道该怎么笑出来。 今天,公司要对最新接拍的一部古装大戏进行角色试镜。男主角自然已经被叶凉收入囊中,只是因为这是今年的重头大戏,公司特地让他也过来,担任女主角选定的重要评审。 叶凉才踏进公司的大门,先赶到的助理便迎了上来,递过来一叠资料,说道:“凉哥,这是刚交过来的一些简历表,你先看看吧。” 叶凉面无表情地接过资料,一边走着,一边随意地翻了起来。他本不想来,反正每一次同他演对手戏的女人,他都一点兴趣都没有,找谁都没有区别。只是,这是公司的安排,他体谅赵文鑫的苦衷,也不能违背。 “小姐,这我真的没办法,这是公司的规定……” “这算是什么规定?!谁说学会计的就不能演戏了?其他的试镜不也没限制别人的专业和工作的么?” “这是我们公司今年的开年大戏,明文规定了只限表演系的毕业的女大学生参加试镜,您这又不是表演系,又没有毕业……” “不让我试镜,你怎么就不知道我不行呢?!” “可是……” “小刘,怎么了?”看到前边不远处的咨询台边,似乎闹起了小纠纷,赵文鑫走上前去问道。 被唤作小刘的前台接待员无奈地冲着赵文鑫笑了笑,指了指一旁正撅着一个嘴的女生,道:“赵哥,这位小姐拿了简历过来试镜,但是她不是表演系的毕业生,所以……” “不是表演系怎么了?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女孩很是不服气地嚷道。 叶凉翻动简历的动作一僵,目光猛地射向那说话的女子,骤然深邃。 “小姐,这次的选人标准是公司高层定的,真是不好意思。”被这女子可爱的逻辑逗笑,赵文鑫很是温和地解释道。 女孩再次撅嘴,她自然也知道他们是替人办事,为难他们也没有用,只得默默地伸手,去拿刚刚递到服务台上的简历,不料却被人抢先一步。 “嗯?”女孩愕然,目光慢慢地定格在拿走她简历的男人身上,碰上他复杂深邃的目光,更是疑惑了。 “赵哥,就是她了。”叶凉开口,轻轻淡淡地说道。眼睛不知为何,猛地一疼,继而渐渐湿润起来。 女孩回过神来,惊喜地冲着叶凉咧开嘴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嘴角的幅度又渐渐被风干了在脸上——因为,她很神奇地,看到了传说中那个从来不笑的大明星叶凉在笑! 叶凉竟然笑了! ——可是,为什么那个笑容里面,似乎有好多她看不懂的色彩。 四周顷刻寂静,周围的人全都愣在了那里,怔怔地看着叶凉那泛红的眼眶里流露出来的他们从未见过的笑意。 赵文鑫最先回过神来,他一边回想着刚刚叶凉对他说的那句话,一边下意识地看向叶凉手中攥着的那张简历。 晏双飞,女,二十岁,h大会计系大三学生…… 番外2 另一个秘密 梁国东面临海,而亓渔岛便是梁国东面最边境的一个荒岛,虽然名字里有个“渔”字,却从不会有人去那附近垂钓或是打渔,岛上枯木从生,人迹罕至。 段祁沨改国号为“圊”之后,亓渔岛便成了圊国最荒芜的孤岛,也多了一个代名词——囚禁前梁国之王梁烜的荒岛。 时光荏苒,一年的光阴已然飞逝而过。荒岛之上,大雪纷飞,一名白衣男子临雪而坐,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置于古琴弦上,似乎未有感受到一丝寒冷一般,唇角的笑意依旧如沐春风。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初来这个地方,也是纷纷大雪,也是荒凉寂静,也是这把古琴陪在他身边。一年了,不知道那边是怎样的光景,不知道那个她,现在在做什么,过得是否开心,幸福。 “烜,外面冷,快进屋子暖暖吧。”一名青衣女子踏雪而至,天气太冷,她忍不住握住双手哈气,无暇的脸蛋被冻得通红,眼睛却闪着期待的光芒,定格在男子的侧脸之上。 梁烜的笑意不减,却不看那女子一眼,目光锁定在琴弦之上,十指轻轻拨动,清扬的琴音在白雪之间显得更加灵动了。 晏云姗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冷,却没有移动分毫,只是在一旁静静地听着这首不知名的曲子。自从来到这岛上,他就只弹这一首曲,她从未听过的曲,却异常好听的曲。 曲子里面,是浓浓的想念和眷恋,她听得出来。 木屋的门口,钱保臣临风而立,定定地注视着那雪地里抚琴的男子,握剑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几分力气,却又慢慢放松了下来。 “那些,于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你若是不平,尽管离我而去便是。” ——这是几天前,他终于忍受不住孤岛的萧条,更是不甘心看到主人在冰天雪地里默默弹琴,同主人提起“东山再起”之事,主人回复他的话。 时过境迁,主人的心里,已经没有了雄心大志——或者说,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主人的心就开始动摇了,也是因为那个女人,他们才会败得如此彻底。 主人是他的伯乐,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发过誓,誓死要守卫在主人身边。所以无论主人作何决定,他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他,所以,他不会走。 只是,当今日看到晏云姗忍着寒冷陪在主人身边的时候,他的心又冷了一层。 主人本该幸福的,无论是曾经深爱着他的皇后,还是如今抛去自由守在他身边的晏云姗,都是真心爱着他的。可是,为何他就不能将自己的目光,从那个人身上移开分毫,看一看身边其他的女人呢。 当真是——“曾经沧海难为水”么? 琴音飘渺,在空旷的岛上听来更显清透。梁烜弹得很是入境,十指在雪天里渐渐转红,小指几乎僵硬,动作却没有停滞分毫。 人们说,下雪的时候,是天底下最安静的时候。那么,我在这个时候弹琴,那边的你,会不会听得到? 晏云姗浅笑不语,琴音在耳畔盘旋,身子竟然不自觉地随着那乐曲舞动了起来。曼妙多姿,婀娜婉转,一颦一笑,尽是妖娆。 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和她初遇的时候,她也是跳着这段舞,在晏府的后院里。 当时,漫天的花瓣被轻风带起,画面妙不可言,就如今日的雪花漫天飞舞一般,浪漫而美好。 就是在那样的美好里,她的一个回眸,便将他带笑的容颜印入了眼底,也刻进了心里。 “你是谁?”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说话的时候,脸还微微发烫。已然忘记了被人偷看跳舞的气愤,心里唯有淡淡的惊喜,和浓浓的羞赧。 轻风带起了他翩飞的衣角,也吹散了他额前的刘海。只是,那样的他,更有一种空灵飘渺的气质。一袭白衣,遗世独立——就是那一瞬间,她的心彻底沦陷了。 “你不认识我?”他轻启薄唇,唇角的笑意却依旧温暖。“我可是朝廷的通缉犯,悬赏万金呢。” 她诧异地仔细打量他,却还是没看出来分毫似曾相识的模样。也难怪,她是深养在府里的小姐,自然没有见过大皇子的通缉令。 “我是梁国的大皇子,也是刚刚被废的太子。”他自嘲地笑了笑,只是那笑容却依旧明朗,暖了她的心。 也不再记得后来他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只知道,后来他轻声问了一句——你愿意帮我吗?如果帮我之后,可以成为我的妻,你愿意吗? 不知为何,她就毫不犹豫地点头了,抛去了所谓的矜持,所谓的怀疑,不顾一切,答应了。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当今的二皇子失忆了,只记得“七七”这个名字,却想不起来,七七到底是谁。 再后来,在梁烜的巧妙安排之下,她“邂逅”了梁烨,顺理成章地成了他的“七七”,从此,顶着她二姐的身份,陪在了梁烨身边。 和梁烨相处的日子,她的确被感动过。那是一个可以说是毫无心机的男人,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除了对你好,还是一心一意地对你好。 只是,这一份好,不属于她,正如她的爱也不属于他一样。他们心里,都有自己真正爱的人,所以,那一出戏,到后来还是以悲剧告终。 漫天雪花飞舞,空灵琴音响彻,曼妙身姿也终于引来了男子的注目。 梁烜清清淡淡的目光落在了晏云姗的身上,唇角的笑容一僵,目光也低落了几分。 他又何尝不知道,身边的这个女人,自始至终都深爱着他,不离不弃。 只可惜,从一开始的相遇,便是他策划的一个局。棋手和棋子之间,又怎么会有感情。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七七,不是情…… 琴声戛然而止,晏云姗的身子一僵,动作也僵在了那里。 “回去吧。”梁烜轻声说着,身子已然站立。他双手将古琴抱起,往木屋的方向走去。 晏云姗的眸子一暗,滚烫的泪珠顺着脸颊悄然而落。 这不是她第一次为他落泪了,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可是,她不会放弃,永远都不会放弃。 想着,晏云姗的脸上又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她抿起唇,故作自然地跟在梁烜后边走着。那一抹明净的白色,几乎要和那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她不会动摇的,绝对不会。 梁烜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那深深的白雪被他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待会风雪一来,这些脚印都会被覆盖,毫无痕迹。只是,心里的缺口,又要如何修复呢? 不过,只要她过得安心,开心,就好了。 那次,是他最后一次骗她。小竹林的事情,并不在他的计划之内——淑妃,背叛了他,甚至对他下杀手,他也是当时才意识过来的。 当时被黑衣人追杀,他无法预计援兵什么时候会过来,他是当真拼了性命,想要从哪黑衣人手里救下她。后来,他昏死了过去,被钱保臣带来的救兵所救,而她已经不知所踪。 他的伤,经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痊愈。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她的下落,后来他得知,她被无影宫的人所救,已经没了大碍。 而他,计划已经摆在了眼前,他必须去实施——也只有实施了,等到他真正强大了,他才能重新把她接回自己的身边。 只可惜,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唯一让他捉摸不透的,是她的心。 最后那一刻,他还是骗了她。既然他做了那么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情,多一件又何妨。 这样,她就会恨他到底,这样,他就不会再牵绊住她的心了——虽然他知道,自己于她,也确实算不得什么了。 依旧记得他们定下第一个约定的时候,说的那句话——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七七,经历了这么多的是是非非,磐石无转移,蒲草,却是被这寒风吹散了吧。 但是,只要蒲草最后能够落到一个温暖的地方,有一个悉心疼爱她的人照料,便足够了。 而磐石,依旧还在那个地方,默默忏悔,守候。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番外3 另一个幸福 “母后,母后,刚刚表哥说,长大了要娶点点做他的娘子!”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后殿响起,晏双飞剥着桔子的手一僵,皱着眉头看向还在大口喘着气的小丫头。 “谁?段威说他要娶你?”晏双飞冷着声音问道。 小丫头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点了点头。看母后这个表情,似乎是不太高兴呢…… “不行!”晏双飞斩钉截铁地答道。 “可是,为什么哥哥可以娶米儿妹妹,表哥就不可以娶点点呢?”小丫头很少好奇地问道。 自从她记事以来,她就知道,汐儿阿姨家的米儿妹妹长大了是要嫁给她的哥哥段鱼的。今天,他们几个在一块儿玩的时候,哥哥就牵着米儿妹妹的手,可亲热了。 后来表哥就说了,等他长大了,也要娶她。她听了之后,就马上跑来问母后了。可是,为什么母后不答应呢? “点点,你同母后说实话,你不会是喜欢上你表哥了吧?”晏双飞一脸严肃地问道。如此严峻的问题,她必须扼杀在苗头上,绝不姑息! 段点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大眼睛不自觉地眨了眨,樱桃小口带着淡淡的粉色,很是好看。“母后,什么是‘喜欢’呀?” 晏双飞一怔,随即在心里狠狠地将自己鄙视了一顿。她这完全是在带坏无知单纯的小孩子啊……可是,这些事情还是要早点教她的好,万一她喜欢错了人,耽误的可是终身大事啊。 “嗯,那母后这样问你吧,你是喜欢和表哥在一起玩呢,还是更喜欢母后带你去找琪儿阿姨家的磊磊哥哥呢?” 段点仔细想了一阵,随即展露了一个大大的微笑。“点点喜欢磊磊哥哥!” “这就对了嘛!”晏双飞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也笑开了花。“点点,你可以嫁给磊磊哥哥,但是不能嫁给表哥,知道不?” “为什么呢?”段点又迷茫了,“是不是母后喜欢琪儿阿姨,不喜欢婶娘啊?” “傻点点,你和磊磊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当然可以结婚!可是你和段威那小破孩不同啊,你们是堂兄妹,近亲不能结婚的知道不!”晏双飞被她这可怕的逻辑震撼了到了,这小破孩,尽会说些挑拨离间的话。南绫和琪儿都是她的好姐妹,可不存在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她担心的,是“近亲结婚”这个可怕的事情啊!!! 古代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为了下一代着想,她只有狠下心来伤害段威那个娃儿了…… “喔……”段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心里不怎么明白到底是怎样一回事,不过听着母后说她长大后可以嫁给磊磊哥,她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啊——伯母偏心,伯母不让点点嫁给威儿——” 晏双飞一个桔子还没剥完,便听见一声嚎哭响起。她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那几个小破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很是默契地站了一排,怕是已经将她的话全都听了过去。 段威大声地哭着,还一边抹着鼻涕眼泪,俨然一副“不给他点点就不活了”的模样。一旁的段鱼紧紧握着司马米的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然的神色像极了他的父亲。 “表哥,你别哭呀,点点还是可以陪你一块儿玩的……”善良的段点忙忙跑了过去,握住段威的手,好心安慰道。 晏双飞无奈地耸耸肩,继续剥起了她的桔子。 自从有了孩子,这皇宫就热闹了起来,她自然也从来没有消停过。 最先诞生的就是现在哭得最凶的段威,是南绫和祁泠的独子,虽然是孩子军的老大,却是天生的爱哭鬼。 第二个诞生的,是琪儿和段铭的孩子,单名一个“磊”字。他出生的那一天,行书和吹画特地从无影宫赶来庆贺,也是在那一天,行书正式向吹画求婚,吹画在一片尖叫声中成了新一任无影宫宫主的夫人。 而久未露面的紫云,也同她的夫君带来了贺礼。当时晏双飞才知道,原来紫云在青楼做艺妓的时候,认识了这一位李公子。待段祁沨大事已成,她便同着李公子回了他的家乡,阔别将近一年的光景,这才回到临南。 接着,晏双飞和段祁沨的孩子也来到了这个世上。让她欣喜的是,那是一对龙凤胎,哥哥妹妹都很可爱很健康。两个孩子的名字都是晏双飞取的,哥哥叫“段鱼”,妹妹叫“段点”。 段鱼的名字,是借鉴了《天龙八部》里面“段誉”的名字,又不想雷同,便取了一个“鱼”字,也是希望她的孩子虽然身在皇宫,也能如鱼儿一般活泼自由,不要被世俗束缚。 而“段点”,自然也是晏双飞的杰作,以此纪念她曾经很喜欢的一首歌。用晏双飞的话来说,这样的名字简单好记,又有个性,最好不过了。 ——在这个取名的问题上,至于孩子的父亲,早已经笑得天花乱坠找不着北,只顾着抱着孩子点头了。 鱼儿和点点诞生之后,梁汐和司马弋也有了第一个孩子,单名一个“米”字,是个讨人喜爱的小丫头。小米儿满月酒的那天,段祁沨便和司马弋定了娃娃亲,以后米儿就是他段家的媳妇了。 再后来,便是行书和吹画家的女儿琳琳出生,也是因为有了这个“第三者”,点点和磊磊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吹画说了,段铭家的孩子早就被她预定了,关于这件事,晏双飞也不肯让步,所以演变成了二女争一男的情形。 ——不过,照今天的情况来看,事情似乎有了转机。 “威儿,来,吃个桔子。”晏双飞将剥好的桔子递给段威,段威停住了抽泣,狐疑地接过那个桔子,等待着晏双飞的下文。 晏双飞笑眯眯地摸着段威的头,循循善诱。“威儿,伯母这是为你和点点好。其实呀,伯母觉得你和琳儿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改天伯母带你去无影宫转转,你一定会喜欢琳儿妹妹的!” “琳儿妹妹是谁呀?”段威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个恶毒的女人卖了,反而一脸好奇地问道。 “就是行书叔叔和吹画阿姨的女儿呀!长得可爱极了,威儿一定会喜欢的!”晏双飞一本正经地说道。 “真的么?”段威眨巴着眼睛问道。 晏双飞十分严肃地点头,似乎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只要把吹画家的琳儿嫁给段威,就没有人和她家的点点抢磊磊了! “可是,威儿就是喜欢点点嘛……呜啊——”段威将手中的桔子一扔,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刹那之间,晏双飞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炸裂的声音——孽缘!孽缘啊! “一个男人,哭什么哭!没出息!”一旁的段鱼瞥了段威一眼,很是不屑地发表了自己的见解。 段威的哭声戛然而止,无辜地朝他眨眼,心里却在鄙视这个已经抱得美人归的人“站着不嫌腰疼”…… “母后,儿臣先带米儿出去了。”段鱼处变不惊,轻声对着晏双飞说道。 “去吧去吧。”晏双飞笑眯眯地应道,啧啧,每次看到段鱼,就好像看到了某人的小时候——不愧是父子,不论是长相还是性格真的是像极了!真的是让她爱到不行啊…… 额,这个时候,某人也该回来了吧? “那个,点点呀,你也快带表哥出去玩吧!”晏双飞催促道。浪漫的二人世界,可不能被这些小破孩给毁了。 “好!”段点甜甜地应着,冲着段威伸出了小手,脸上也是大大的笑容。“表哥,点点还是会陪你一起玩的!” “点点……”段威抽泣了几声,最后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做了一个很是坚定的决定似的,握住了段点的手,往门外走去。 看着这几个小娃的背影,晏双飞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感慨。耳边还回旋着某小破孩的哭声,突然一抹熟悉的身影就撞入了眼帘。 “你回来了!”晏双飞惊喜地唤出声。 段祁沨噙着笑,一边点头,一边打量着屋子,问道:“刚刚还听到孩子们的声音,怎么不见人了?” “原来你赶回来是想见他们啊……哼,他们出去了,你也走吧。”晏双飞没好气地应道。 段祁沨无奈地将门掩上,轻笑着拉住晏双飞的手。“七七连孩子的醋都要吃么?” “干嘛,吃醋美容,我就喜欢。”晏双飞嘴硬地应着,侧对着段祁沨的脸上却浮现了可疑的笑容。 段祁沨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来,他一个用力,将晏双飞的身子横抱而起,惹来晏双飞一阵惊呼。 “你干嘛啊!” “七七不是喜欢吃醋么,那就多生几个孩子……” 晏双飞瞬间石化,她就知道,她永远无法摸透这个男人的逻辑…… 门外,段鱼正要敲门的动作猛地一僵,脸刷的一红,忙忙低着头往回走去。 “鱼哥哥?”米儿见他两手空空地回来,很是疑惑地唤道。刚刚她突然想吃桔子,段鱼说回去拿几个给她吃来着,怎么突然红着个脸回来了? 段鱼猛地回过神来,冲着米儿淡淡地笑了笑,淡定自若地应道:“米儿,桔子吃完了,我带你去果园摘吧。” 米儿一怔,随即开心地应道:“好啊!” 段鱼握住米儿的小手,笑容也渐渐在脸上扩散开来。 阳光将两个小小身影拖长,密密麻麻的树荫下,都是幸福的斑点。 (三篇系列番外over啦!嘿嘿,新书正在筹备之中,期待各位亲的继续给力支持~提前祝新年快乐!么么~)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 番外(恶搞) 遭遇小三之后 某年某月某一天,可爱的小三浩浩荡荡地闯入了男女猪脚看似平静的生活…… no.1梁烨版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花好月圆夜(天下奇观有木有),梁烨和晏双飞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四目相对之时,似乎有无数火花闪烁其间。 (晏双飞向观众抛去一个无辜的眼神:我只是剧情需要,配合一下梁烨而已,请沨哥党莫要见怪……) 梁烨深情地凝视着晏双飞,正欲开口说话,不料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 “砰——” (黑衣人怒视某晴:有你这么对女人的吗? 某晴无辜:谁让你是女二号……) 剧情继续…… “烨哥哥——”一个惨绝人寰的声音划破长空,黑衣女子猛然抱住了梁烨的胳膊,深情款款地看向他。“烨哥哥,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接受我的爱,好吗?” 梁烨眯着他那极具魅惑的桃花眼,静静地盯着那黑衣女子,手指也伸向女子的下巴,慢慢挑起。 “长得倒是不错呢,花容月貌。”梁烨轻笑道。 黑衣女子娇羞地低下头,嗔道:“讨厌啦……” (某晴冒出个头:花也有花开花谢,月也有阴晴圆缺…… 某女大掌一挥,果断pia飞。) 梁烨轻笑一声,瞟了那女子一眼,又冲着晏双飞问道:“七七,你说她美不美呀?” “呵呵,美。”晏双飞干笑几声,这有我什么事啊…… “是美,可是不及我家七七的万分之一啊……”梁烨一脸无奈地看向那黑衣女子,耸了耸肩道。“对不起啊小姐,你没有我家七七美,我看不上呢……” “那,那怎么办啊……”黑衣女子眉头一皱,脸上的粉掉下来几层。 “我府上打杂的丫鬟倒是少了几个,不如你就来我们家扫地吧。”梁烨玩弄着手指,笑眯眯地说道。 “你……”女子哪里受过这样的屈辱,只好秉承“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三项基本原则,噔地站起,冲着梁烨吼道:“四可杀,不可辱,我死给你看——” 说着,女子便做着欲要撞墙的姿势,梁烨忙忙拦道:“别别别,你要是一头撞在那墙上,你这花容月貌岂不是毁了嘛。” 女子猛然醒悟过来,惊叫道:“是啊!我死了没关系,可不能让我那完美的形象在我的仰慕者的心里有一丝一毫的下滑!” “嗯,所以呢,你还是乖乖来我家扫地吧。”梁烨一本正经地做了总结,不顾黑衣女子呆如木鸡的神情,咧开嘴对着晏双飞说道:“来,七七,我们继续吃点心。来,尝尝这个,这个是飘香楼最有名的铁板烧香辣鸡屁股……” 黑衣女子顿时石化。 no2梁烜版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花好月圆夜,梁烜和晏双飞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四目相对之时,似乎有无数火花闪烁其间。 (晏双飞再次向观众抛去一个无辜的眼神:剧情需要,剧情需要……) 梁烜深情地凝视着晏双飞,正欲开口说话,不料一名黑衣人从廊道奔了过来,猛地扑进了梁烜的怀里,让梁烜措手不及。 (某晴:应女二要求,特地作此修改。 黑衣女子继续咆哮:为嘛还是黑衣服,我很白很嫩的有木有!!! 某晴咆哮+1:这不是黑白配嘛,我这叫时尚“花醒”有木有!!!) 剧情继续…… “烜哥哥——”一个惨绝人寰的声音划破长空,黑衣女子虽然被梁烜推开,却依然执着地抱住了梁烜的胳膊,深情款款地看向他。“烜哥哥,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接受我的爱,好吗?” 梁烜轻轻地将左臂上那白皙(着重符号)的大手推开,却不失温和地说道:“姑娘,还请自重。” 黑衣女子一愣,随即又是一脸陶醉状。“烜哥哥,人家就喜欢你这温文儒雅的气质,有木有……” “木有啊……我心里只有七七一人,让姑娘错爱了。”梁烜面不改色,冲着女子抱歉地笑了笑,目光又饱含柔情地投向一旁玩着手指甲的晏双飞,深情款款地说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七七——不是情……” “你……你们……”黑衣女子大怒,站起身来,指了指梁烜,又指了指晏双飞。 晏双飞向她投去一个无辜的眼神——这又有我什么事啊? “烜哥哥,为什么你爱她,为什么你不爱我!!!”某女继续咆哮。 梁烜不改平日的温和,语重心长地对着那黑衣女子说道:“姑娘,你可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要来挖墙脚。如若姑娘能看破这些东西,便可‘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任你妹啊任!”黑衣女子低咒一声,再次做撞墙状,一边往墙边冲去,一边吼道:“四可杀,不可辱——” “姑娘——”梁烜忙忙拉住她的大臂,一脸认真地看向她。 “你回心转意了?”黑衣女子大喜。 “不是,我只是想告诉姑娘,那个字应该念‘士’,而不是‘四’。”梁烜认真着说道,又做了个邀请的姿势。“姑娘,请——” 某女:“……” no3段祁沨版本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花好月圆夜,段祁沨和晏双飞静静地坐在花园的石桌旁,四目相对之时,似乎有无数火花闪烁其间。 (晏双飞扬眉吐气地抛出了一个得意的眼神:hiahiahiahia,沨哥终于是我的了……) 段祁沨深情地凝视着晏双飞,正欲开口说话,不料一名白衣女子从廊道奔了过来,猛地扑进了段祁沨的怀里。 (某晴: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某白衣女子:怎么除了黑就是白,作者大大你喜欢熊猫也不能这样啊…… 某晴怒:再挑我就换演员了我! 某白衣女子含泪飘走~) 剧情继续…… “沨哥哥——”一个惨绝人寰的声音划破长空,白衣女子虽然被段祁沨狠狠推开,却依然执着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深情款款地看向他。“沨哥哥,我喜欢你很久很久很久了,接受我的爱,好吗?” 段祁沨冷不妨瞟了一眼那左臂上的爪子,语气冰冷到了极点。“放开。” “沨哥哥,人家已经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 “放开!”段祁沨加重了语气,这次却不待那女子反应,便狠狠地将她的手甩开。力道之大,竟然让那女子瘫倒在了地上。 “人家就喜欢沨哥哥外冷内热的性格呢……”某女不死心,又反扑上去,不料再次被段祁沨果断甩开。 “沨哥哥,你……你竟然这样对我!!!”某女瞬间转入咆哮角色。 段祁沨一言不发,嘴角却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笑容。 “沨哥哥,你说,你到底爱她什么!” “沨哥哥,你说,我到底哪里不好了!” “沨哥哥,你说,你要怎样才会喜欢我!” “沨哥哥……”某女还想继续咆哮,却见段祁沨无动于衷地品着杯中美酒,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的那位佳人,完全视她如无物。 某女咬咬牙,不得不使出了最后一招。 “四可……士可杀,不可辱,我死给你看——”某女咆哮着,摆出了为革命冲向前线的经典pose,脚步却如蜗牛般蠕动起来。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快要睡着的某女终于等来了段祁沨的回应。 “你——站住!” 某女惊喜回头,朝着段祁沨远眺过去(虽然只移动了一米的距离)。 段祁沨站起身来,靠近正闪着桃心的某女,勾着嘴角,慢慢地伸出了手。 “沨哥哥……你终于……啊——砰!”某女来不及感动,身子却被猛地拽起,应声撞在了那堵尤为熟悉的石墙之上。 “最讨厌办事没效率的人了。”段祁沨轻声嘀咕着,又转身在晏双飞对面坐下,一脸温柔地看向她。 “沨哥,你竟然如此冷漠!”晏双飞假装惊讶地说道。 “这要看看是对谁了。”段祁沨唇角一勾,一个魅惑人心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绽放。“七七,我也可以为你变得无限温柔。” 晏双飞(深情):“沨哥……” 段祁沨(深情+1):“七七……” 某女(口吐白沫地在角落画圈圈):“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画外音】 某女:作者大大,看在我这么辛苦演出的份上,至少也给我一个名字呀,人家也想有粉丝,呜~ 某晴(思考状):唔,好吧,我本来就不是后妈级的人物(各种果皮飞速砸来),那就叫你…… 某女(桃心闪闪):什么? 某晴(咧开嘴,舒心一笑):就叫你“芳芳”吧。 “阿嚏——”17k编辑室,某编突然连打三个喷嚏,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自言自语地道:“嗯,快入冬了……” ——————(华丽丽的分割线)———————— 送上恶搞番外一篇,只为博亲一笑,虽然有点冷…额,冷是因为要提醒各位亲,天气渐渐转寒,亲一定要记得加衣服哟!咱可都要做健康可爱的二十一世纪新一代啊……有……木……有…… 嗯,先这样吧~喜欢某晴…的书的亲可以加qq群109867183!小心一不小心就穿越了哟~么么~ 番外到此全部结束,这本书也正式完结啦!谢谢各位亲滴支持~某晴正努力筹备新书...希望到时候也能得到你们的支持哟! 本书首发来自17k,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