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你莫属之腹黑王妃》 第一章 故人 宋瑶醒来的时候,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说惊呆恐怕都不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这头顶上的是什么?这床脚下的又是什么?还有还有,这身上穿的腕上带的都是什么啊? 她搞清这一切,并没花费太多时间。 头顶上的乃是烟纱流苏帐一枚,床脚下的是戴着手镣脚镣的状元郎一只,身上穿的是滚雪细纱云纹绉纱袍一件,腕上带的乃是她的皇帝哥哥赐的老坑翡翠圆条镯一个。 宋瑶呆呆的看着头顶金银丝线绣成的攒枝千叶海棠,又看了看床脚下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年青少年,狠狠地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很好,不是做梦! 竟然不是做梦! 宋瑶露出一个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表情,抬手遮眼,双目泪流。 她宋瑶是什么人? 从小就不是个乖孩子,爬树掏鸟窝,那些女孩子不敢的事她都干过,还偷窥过邻居家的竹马“方便”一回就为了研究为什么他是站着的,导致后来这邻居的竹马长大后每次跟她吵架吵不过的时候都扯出这不要脸的事出来堵她的嘴,屡试不爽。 读高中的时候,所有女孩子的书只有她的是连皮都翻掉了的,别人找书都是看正面,她是看侧面,有什么关系,学习好就行,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才不是她这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子会在乎的事。可是这样顽皮的女孩子也终究有长大的一天,长大到她遇到长青,收敛了身上所有的刺,只因为他喜欢温婉细致的女子。 她为他辞去医院外科医生的工作,因为他每次提起她工作去动手术刀剖人肚子的事就皱眉不已。 她为他收起那吊儿郎当的肆意大笑学会看人的时候轻轻动动嘴角浅浅微笑。 她为他做了家庭妇女每日在家洗衣做饭,将他穿皱的衬衫一件一件的熨烫平整,叠的一般大小。 那个连书皮都翻得找不到,找书的时候只能看侧面标注的女孩子消失不见了,却没有换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念想。 宋瑶看到那个被长青护到身后的露出娇小的脑袋怯怯的表情看她的女孩子忍不住自嘲的笑出声来,她怎么会傻得以为叫长青的人真的就会长情,她怎么会以为装成了温顺的女子就真的会变成温顺的女子,她怎么会以为收起刺的刺猬露出白色温软的肚皮一面给人让人知道她不扎人了那么人就不会扎她? 宋瑶甚至不敢上去问,问她的青春年少那些付出都是什么? 她转身就跑,记忆里最后一个镜头是飞驰而来的汽车灯光,长青惨烈的撕心裂肺一般的叫着“宋瑶”,似乎隐隐的还夹杂着那女孩害怕的惊呼…… 等到再次醒来,她面对的是穿越后成了十四岁的黎国公主,一个会闯进御书房看中了状元郎就拉回自己闺房,稍有不从就暴力出手将人打的昏迷的黎国公主,宋瑶头痛的抬手扶住额头。 好在醒来的时候是半夜,她迷迷糊糊的样子套了几句话出来也没引人注意,可宋瑶却不敢继续问下去了。 手上戴的这个镯子,就算不识货的也知道这等通体翠绿的镯子价格不菲,何况宋瑶这种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人生两大爱好之一就是看珠宝。 只一眼,宋瑶就知道了,周大福那款她眼巴巴的看了很久的三十万的玉镯跟这个一比就是个渣! 而这据说只是公主的哥哥,黎国的皇帝陛下赏给她的众多首饰里的一件。 想想也是,连状元郎这种全天下三年才产出一枚的都被弄到闺房玩虐待了,何况是这种金啊玉啊的死物。 若是让人知道了这公主如今壳子还是ipad,里边已经变成了山寨机,她会不会被苹果粉们拉出去一厘米一厘米的刀剐了啊…… 宋瑶不寒而栗。 可是最紧急的情况却不在此,那个昏倒在床脚的男孩子只有小半边侧脸露出来,还被散开的头发挡了个七七八八,可是看着身上白色底衫上一条条的血痕,宋瑶也知道绝不能这么丢在地上置之不理。 “来人,备水,我要沐浴。”是娇俏的女孩子的嗓音,还带着点点稚气。 宋瑶蓦然叹了口气,这么小的年纪是如何练出这么狠的心肠的?又到底是什么样的皇帝才会二话不说就把当朝状元郎赏给了自己的妹妹当玩物啊! 门开了,一下子涌进十几个婢女,为首的是个梳着双流髻穿着菊纹上裳、紫绡翠纹裙的大丫头,利落的招呼着人搬了浴桶进来,又一桶桶的倒了热水进去,最后要加凉水的时候被宋瑶制止了:“就这样吧。我过会再洗。” 大丫头愣了一下,却没吭声,带着手下十几号人呼啦啦的又退出去了,明明是面对着宋瑶后退的,可是整齐的就好像后边有绳子在拉一样。宋瑶低下头掩饰住脸上的惊异,这地方个个都是人精,万不能露出一点不对来。 人都退了出去,宋瑶轻轻地舒了口气,看来这个公主是不喜欢人在身边伺候的,幸好幸好。否则她还真不知该找什么理由避开这些宫人给这个年轻的男孩子疗伤。 宋瑶下了床,轻轻地扶起那男子,好在这也是个少年郎,又单穿着底衣,只是这般扶起来以这个十四岁的身子勉强还能做到。 那少年郎被扶起,脸上的头发往后散去,露出了本来面目对着宋瑶。宋瑶一惊,手上的人啪嗒又摔到了地上。 第二章 绝望 少年幽幽转醒,露出干净的脸庞,乌黑的大眼睛迷茫的瞪了一会蹲在自己对面神色惊恐浑身颤抖的少女,皱了皱眉,好似想起什么?眼神逐渐清明、嘴角讥笑:“公主殿下又想起什么来折腾我陆长倾了?拿鞭子沾了盐水抽还不够?不是说要抹上蜜糖丢出去给蚂蚁尝尝味道么?怎么还没动手?”说完又闭上双眼,一副认命的神情。 宋瑶捂着心口坐在地毯上,脑袋里嗡隆隆的作响,好似被火车碾过一般。那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着一副好面庞。 当真好面庞! 当初懵懵懂懂的宋瑶就是在读大学的第一天去报道的时候遇到了这张脸的长青从此万劫不复。 如今,一个长着同样面庞的同样姓名的男孩子在她手下被鞭打的体无完肤。 这就是轮回报应么,他负她所以她这般对他? 亦或是她曾经这样对他所以他才负她? 宋瑶很想嚣张的吼一句:“我管你丫去死!人渣!” 可是她低着头,看着自己如今细小柔嫩的手指,苦笑无声。怎么看,现在这情况人渣的都是自己吧。 要是放现代,长青打她,妇女保护联合协会不会放过他的。他出轨,法院不会放过他的。法院即使放过他,天涯和人肉组织也不会放过他的! 可是在这里,她将这少年打成这般,刚才那些进来又退出去的奴仆就像没人看见一样。也是。公主么,特权组织的顶尖人物,她掉根头发可以让人掉脑袋,别人掉了脑袋她连头发都不见得会掉。 宋瑶无措的将脸埋在了膝盖上,沉默了一会,才抬起了头。 她认真地看着倒在她对面的少年,与长青长的很像,但又有说不出的一点不像,是神情。 这少年紧闭的双眼,固执的嘴角,都不像那个人总是游刃有余的轻抿着嘴角微笑。(.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这么一想,宋瑶觉得心里好过多了。 她扶着地站了起来,腿仍有点颤抖,死命的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真疼!肯定青了!可是不抖了。一张长的像的面孔么,明明是不同的人,没出息啊宋瑶! 没出息! 在心里骂了自己十来遍没出息后,宋遥终于平稳的走到了浴桶前,拿起旁边的毛巾,探进热水里侵湿,又拎出来,还有点烫,只能一点点的拧干,拧干后她细嫩的小手已经是一片红色,宋瑶却不觉得疼痛,实在是心里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她走上前去,解开少年的长衫,那少年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满眼都是嘲讽,宋瑶紧抿着嘴角当做没看见下手却狠了三分,擦的少年闷哼不已,擦完了上身,又去解少年的亵裤,少年眼中的嘲讽终于不见,改成了一抹慌张,死命的捂着裤子,满脸的不可置信。 也是,任谁看见这一幕也会不可置信的――月黑风高夜,一盏烛火明,地上倒着一个跪着一个,跪着的那个一手高举毛巾,一手费劲的去拽倒着的裤子,大有不扒下来誓不罢休的趋势,再配上倒地之人接二连三的闷哼声、身上明显的鞭痕……灯光、音效、道具、效果都齐全了,要是旁边再有一个摄像机就可以拍一部叫做深宫之sm夜色无边的日本动作片了。 宋瑶费了半天的劲,可奈何身下之人抵死不从,这裤子到底没扒下来,她累得一身臭汗一屁股坐在地上。隐隐约约听到外边守窗的侍女悄声的说:“公主没强上成会不会再给陆公子一顿鞭子啊?”另外一个明显“嘘”了一声,外边又是一片沉默不语夜凉如水的安静。 宋瑶哭笑不得,这般闹腾后她自己头上的发髻已经乱了,几缕头发贴在额前,再看看倒在地上的那个,双手死死地拽着裤腰,眼中一片惊恐,手腕上被手镣磨起的水泡因为这一番挣扎有几个已经磨破了,这么下去若是感染只怕后果严重。 宋瑶松开了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耳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抬步走到陆长倾的面前蹲下,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伤你,但你身上的伤必须要处理,要用干净的白开水擦干净然后上药,否则一旦感染就会溃烂,后果不堪设想。如果你听话,就脱下裤子,我给你擦干净后上药,你可以穿回去。如果你不听话,我就拿剪刀剪了你的裤子,之后的几天,你都没有裤子穿,你知道的,我是公主,这里上上下下的人来人往……” 宋瑶住了口,因为她清楚地看见眼前之人眼里的惊恐退去,漫过荒凉的绝望,让人心生不忍。 第三章 对策 少年松开了紧拽着裤腰的手,一动不动的躺在地上,明显放弃了挣扎。 宋瑶咬了咬唇,她也不想如此,可松开他的手镣脚镣她不敢,一来怕惹人生疑,二来也怕这人一怒之下不堪其辱杀了这辱他之人。她既然无法除去他的束缚,就只好自己给他上药。 宋瑶轻轻地拽下少年的亵裤,露出少年的下体,匆匆扫了一眼,宋瑶红了脸,默念了一遍医者无性别,手快脚快的擦拭着少年身上的伤口。 那少年紧闭着双眼,身体僵硬着,手脚轻微的颤抖,却没有动。 宋瑶看着身下这年轻的身体,心中一软,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大的孩子,自己那个年代这么大小的孩子都在干什么?大抵会为买不起iphone而苦恼吧!大抵还是父母掌中的宝贝吧。 眼下这少年的父母不知身在何方,若是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这般虐待不知道该心疼到什么程度。 宋瑶终究心软,默默无言。 这个人不是长青啊!即使长了一样的面孔,即使她再怒再怨,这样迁怒于人发泄怒气的事她还是做不出来。对着这张脸的怨气一去,手下就柔软起来,轻轻地怜惜着擦干净伤痕。 人的情绪是会传染的,身下之人明显感觉到了这种柔软的怜惜,身子也不复开始那般僵硬了。终于全都擦拭完了,宋瑶擦了擦额头的汗,动了动跪的僵硬的双腿,感觉跟动了场大手术一样辛苦。将少年的亵裤穿回去,自己转身到浴桶边。 躺在地上的少年见那恶毒女人真的擦拭干净身体就转身走了,竟然动也没动他,不仅疑惑的睁开双眼,待看到她在浴桶边像拱猪一样来回的用胳膊蹭木头,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可用一个疑惑来概述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不,大抵是震惊吧! 脑里的念头是,这才能解释为什么她会半夜三更的爬起来给自己擦拭伤口还不碰自己一下了,果然,这恶毒公主是傻了吧…… 另一边,宋瑶蹭的嘴角都抽了,这浴桶真够圆滑的,蹭了半天了甭说刮痕了,连个红印都没留下。她放弃做无用功,扭头继续寻找钝器,奈何这挺大的公主房,不是丝绸就是绢带,四处装扮的让想撞墙成功的机率都低于高难度的心脏搭桥手术,更甭说找出一钝器来自我挫伤了。 金簪倒是在枕边找到一枚,但是这利器一下手就是一道口子,别说她狠不下这个心,真狠下心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门外那帮人解释给她的皇帝哥哥听。 找了一圈终于看见陆长倾手腕上的手镣,几步过去,看见陆长倾戒备的神色,宋瑶停住了脚步,用手指了指他手腕上的手镣,带着不好意思的笑:“借我用用。” 少年陆长倾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该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事实就是他想的那样。宋瑶露出胳膊外侧,轻轻蹭了蹭铁镣,果然划出几道细细的蹭痕。她站起来,脱下外衣,看着立刻紧闭双眼的陆长倾,不由笑了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宋瑶随手将长衣丢在了陆长倾的脸上盖住了他的脸,转身到了浴桶旁,脱了内衣亵裤进了浴桶,折腾出这一身臭汗的身子进了热水让人舒服的想**,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陆长倾虽然紧闭着双眼,奈何耳朵没有想闭就闭这项功能,听到入水声,再听到这声**,猪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何况是智商足够夺取状元郎的少年,鼻端是熏衣的沉香带着少女的体温阵阵袭来,似近似远。陆长倾紧闭的双眼睫毛微颤,脸上有一抹潮红,身子不自觉的又僵硬了,牙关紧闭,心中暗骂,不知廉耻!不知廉耻! 这不知廉耻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他听到那道稚气的声音在唤人,而后门开了,涌进了很多人,把浴桶又抬出去了,人又退出去的时候一个女声惊慌的响起:“公主受伤了。”而后一阵慌乱,接着是一阵翻箱倒柜后女声又响起:“奴婢给您上药。” “不用了,药放下,都退下吧。” 门又关上了。 陆长倾轻轻地舒了口气,潜意识里,他厌恶被这么多人看见自己这般狼狈的模样。正想着,身上的长衫被人解开,胸前火辣辣的伤口传来一丝丝的清凉感觉,有温软的手指在轻轻地将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陆长倾诧异的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滚雪细纱。 陆长倾似是此时才想起,他的脸被她的长袍盖住了看不到什么。或许是因为看不到,他放松的睁大了双眼,呆呆的看着遮住了双眼的滚雪细纱。 在家里,母亲也爱这滚雪细纱的舒适轻薄,而在他身上涂抹药膏的双手也像母亲一样温软细致。 小的时候,他最恨父亲逼他习武,每次都不肯好好的蹲马步,被打了无数次,每次也是母亲将他护下,而后擦拭干净伤口,用温软的双手给他上药。 被皮鞭沾盐抽打的时候,疼得他都昏死过去了也没哭。可现在,不知为何,他竟然有点想哭。 这是那恶毒女人想起明天还要折磨他不能一次搞死他吧! 陆长倾恨恨的闭上眼睛。 可是那擦拭药膏的手真温软啊!他没忍住又睁开了眼,隔着滚雪细纱,隐隐约约能看到烛光下的身影,高耸的云髻已被放下,顺滑的披在纤细的双肩,模模糊糊的,尽管睁大双眼也只能看到个轮廓。 少年看着那模糊的轮廓,感受着身上的清凉,一时竟不知身处何时何地。 宋瑶手脚麻利的将所有的伤口都涂了薄薄的药膏,折腾这么久,外边的天色黑的更厉害了,宋瑶知道,再过一会天就会变成深蓝,而后淡蓝,而后一点点的变明,然后新的一天就开始了。可这少年手上的水泡还没有挑破,时间并不多了。 宋瑶拿起覆在少年脸上的长袍,蹲了下去,意外的看见少年睁着一双大眼似是在看她,又似没有焦距一般的空荡。 宋瑶虽然心下怪异可抵不过时间无多心中焦躁,她探下手将他扶起在床边坐下:“我要将你腕上的水泡挑破,可能有点疼,稍微忍一下。” 她左手持着烛台,右手扶着他靠在床脚坐稳,从袖中抽出一支细细的金簪,将金簪用烛火烧了一下,而后探近少年的手腕。 陆长倾微一退缩,却看见她抬起头来,烛火映着她的脸庞,那张之前在陆长倾眼里还有如恶鬼的妙俏脸庞此时带着浅和的微笑,眼中是淡淡地暖意,声音虽然稚气却带着一丝意外的坚定和安抚:“不怕,很快。” 陆长倾垂下了眼,手腕仍是颤抖却伸了出来。宋瑶见他抖得厉害,怕他忍不住疼突然后退反而伤了他,便放下了烛台,用左手拉住陆长倾的手。少女的手握住少年的手,一个微微颤抖,一个毫不迟疑。水泡一个个的挑破,其实并不是非常的疼,或者说,其实是不疼的,比起那沾了盐水的鞭刑简直是舒适的。陆长倾不再颤抖了,他低着头:“你是谁?” “宋瑶。” 宋瑶这句话一说完,手里的金簪啪的落在了地上,慌乱的抬起头。 人的姓名跟随一生,这名字跟随宋瑶近三十年,不知被多少人呼唤过多少次,也不记得到底回应过多少次。她被问到这句话,答出这个名字,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此时此刻,不管这黎国的公主叫什么名字,宋瑶知道只要不是宋瑶这两个字,她的身份就已然败露在此刻。除非她将眼前之人灭口,再硬生生的装作失忆,否则她实在无法解释她为何开口就说出这宋瑶二字。宋瑶霎那时已发觉失口,张口结舌面孔惨白却半无对策。 第四章 小名 眼前的人却不说话了,低着头也不知道想着什么?宋瑶心中又怪异的生出一丝希望,难道天下事真有这么巧?她遇到一个叫做长倾的人,她也穿越成一个刚好叫宋瑶的公主? 这美好的念想片刻就幻灭了,少年独特的干净的嗓音响起:“黎国国姓蓝,公主绝不应该姓宋”他抬起头,眼光犀利的直视她,宋瑶这时这刻竟觉得无所遁形,他轻轻开口:“你是谁?” 宋瑶不敢直视他的眼神,扭过头:“呵呵”着干笑了两声:“哦,其实,那个,宋瑶,那是我的小名……” 对面一阵沉默。 宋瑶也沉默了,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谁家小名还带姓的…… 除了沉默她实在无言以对啊。 好在对面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我想睡觉。” “哦,哦!”宋瑶无意识的应了两声,然后连忙站起身来去穿上铺被子。 这也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长青以前经常加班到很晚才回,回来后宋瑶总想着跟他说说话聊聊天联络联络感情,长青总是这句话:“我想睡觉”,然后宋瑶乖乖的去铺床铺被做二十四孝贤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所以习惯性使然的宋瑶并没有意识到一个公主一听到有人说他要睡觉了,就跑去铺床叠被是多么不合时宜的一件事。 铺完床后宋瑶方想起,那个人好像还带着手镣脚镣的锁在床头呢?绝对不可能弄到床上躺着。 然后宋瑶又后知后觉的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好像还是个洗澡都要人伺候的公主呢。 接着脑海里又划过一个念头,好像刚刚只挑破了水泡还没来得及上药呢…… 她带着惶恐的心情回头看了看靠在床脚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少年抬起头露出素净如莲的面庞,一双黑黝黝的眼利如针尖,映着烛光细细的认认真真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宋瑶头皮刷的麻了,她确实感觉到那么刷的一下,从头顶一直麻到脚心,脸皮僵的连干笑都笑不出来了,双手无意识的纠结着衣角,那滚雪细纱都快被她揉成双丝绉纱了。 陆长倾复又低下了头,声音莫名的平静,轻轻巧巧道:“我手疼。” 宋瑶连忙抄起药膏过去给他上药,她低着头上药,心中却是上下翻滚着琢磨,他到底看没看出来呢。陆长倾也低着头,看着她细小的手指伸进铁手镣里转动着手指给他抹药膏,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宋瑶?” 宋瑶这次没吭声。[.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我叫你的小名你为什么不答?” 宋瑶憋红了脸,仍是没吭声。 “如果明天我在众人面前叫你小名你答不答?” 宋瑶无力的垂下了上药的手,咬了咬唇一发狠,抓起地上的金簪抵在他的胸口,口中恶狠狠地说:“你敢再叫一声看看!” 她逆着光,眼睛被烛光映的亮亮的,明明是恶狠狠地表情,可半点威慑力皆无,神色间全是小女孩的懊恼,陆长倾不知为何却一点也不怕。不仅不怕,他反而有点想笑。 她鞭打他的时候是带着得意的笑,娇滴滴的说,疼不疼呀?边说边上来用手指戳他的伤口,扭头笑着对侍女说,明日涂了蜜糖丢出去给蚂蚁尝尝味道才是好玩。那时候他又疼又怕又愤恨。被抽得昏死过去时他的念头是,昏了就不必再忍受了。 可他半夜被折腾醒了,被洗干净了上了药又被金簪抵在了胸口,对面的少女仍是那张脸,少了之前的娇笑,也少了刚才上药时候安抚人心的温暖浅笑,换成了紧绷着的恶狠狠地面容,他竟然不怕了,也不再颤抖了。 他往前挺了挺胸膛,果不其然那拿着金簪的手不自觉的跟着立刻往后退了退,她怕伤了他,这个认知不知为何让陆长倾最后一缕惧怕消失不见。 “宋瑶。”他的声音固执坚定,似是认准了她就是宋瑶,不是黎国的公主,不是一个应该叫做蓝什么的人,就是不忍伤他的宋瑶。 宋瑶看着眼前的这个固执又聪慧的少年,又看了看他挺起的胸膛,叹了口气,放下了金簪,口气十分懊恼无力:“你到底想怎样?” “你是来救我的?” 宋瑶不吭声,为什么会穿越到这个地方,遇到跟长青长着一样面孔的少年,宋瑶完全不知。 若是遇到个别人,哪怕他长的是刘天王那张脸呢?宋瑶大概也不会认为有什么关系。可是遇到的是这张脸,遇到的是这个人,宋瑶不敢肯定的说她不是来救他的。也许老天就是让她明白呢?她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所以,他也做了那些对不起她的那些事。这才是事事循环,报应不爽。 陆长倾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眉头轻皱,似有苦恼的陷入沉思,可眼神清澈。 他逼迫,她退缩,似乎十分苦恼无奈却不肯伤他一分一毫。 “宋瑶?”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铁链碰打的声音惊醒了她的沉思,宋瑶按住他的手:“晃不得,伤口不能再碰。” 看着他固执的要个答案的眼神,宋瑶苦笑了一下,伸手遮住了他的双眼,她实在是看不得这双眼。而陆长倾就看着眼前遮住自己眼睛的这双小手,是断掌呢?他想。 宋瑶看着挡住他的眼的自己的娇小细嫩的手掌,若有所思的答:“我其实并不清楚,但是遇到的是你,所以我想大概我真的是来救你的。救了你我才能解开自己的心结,然后好好地活下去,才能明白的告诉自己我谁也不欠。别再叫我宋瑶。在我搞清楚自己是谁之前,你要先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好好地从状元变成这个模样。” 这句话一说,无疑默认了自己不是公主的事实,可宋瑶却不害怕了。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怎么想的,似乎是认定了她不是公主的事实,而这个认识无疑是让他感到高兴的。既然如此他就不会去拆穿自己,还指望着靠自己救命的人短期内是可靠的吧!勉强可以算是同盟者吧。 陆长倾的故事并不长,可是跟最开始宋瑶所想的却差别甚大。 第五章 我信 陆长倾,字幼安,取的是幼无疾病自获安康之意。 在考上状元之前他并无声名,可是他的父亲兄长却大名鼎鼎。 一个是驻守在黎国与楚国边境关乔重镇的老将,一个是年少成名使得一手红缨枪的少将。 简单地说,陆长倾同学长在军旅世家,而且还是拥重兵于边关一朝反叛足以威胁朝堂的重臣之后。 陆同学自小就厌武重文,被他老爹打过多次也不成材,反而一门心思扑到了儒家经学上头。奈何陆同学是早产儿,又是家中最小的孩子,上有兄长,又有慈母,所以严父的效用并不大,跌跌撞撞长成少年郎一枚,若不是出了意外,想来也是一生安顺,顺应了他的字。 可世事不如人料,无意间陆同学听到了家中两个仆役谈论他父兄拥兵自重引朝廷猜忌的八卦,于是热血青年但凭一番志气,赴京赶考,期望金榜题名,于朝廷之上得一席之地能为父兄美言几句,为家庭安康做做贡献。 按说他手无缚鸡之力弱书生一枚离家出走,不过几日总该被追回去的,可陆家人想来没料到陆同学竟拿出了舍大道走小路,有店不住住寺庙的精神,这一路也没追上人。 虽是没被追回去,可陆同学这一路上状况不断。先是遇到强盗一次,幸而凭空出现一个大侠打走了强盗。继而丢失盘缠霸王餐了一次,那么巧救他的大侠也在这家用餐,顺手帮他支付了餐费。 陆同学吃人的嘴软,与大侠攀谈起来。他二人一个要进京赶考,一个要进京探亲,这大侠古道热肠,便一路掏着腰包与陆同学同吃同住,将陆同学平安护送到了京城。[.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于是原本应该状况不断客死他乡的陆同学就这么太太平平一路顺风的从边关混到了京城还蹭吃蹭喝没花个一个钢镚。 而后人生四大喜之一,金榜题名时不出意料的来了,可问题在于另外一个洞房花烛夜也紧跟着来了,还想不要都不行。 黎国的小公主竟然看中了状元郎直闯了御书房跟她的皇帝哥哥要了这个状元郎做驸马。陆同学抱着一腔热血、满腔抱负指望奋发图强让父兄刮目相看呢哪能看上这毛都没长全的十三岁的黄毛丫头啊!二话不说就拒婚了。 虽然陆同学拒绝的很婉转,可皇帝陛下震怒的很认真! 当场就要将他下到大理寺,而后公主殿下一句话,要到自己这公主殿内来做了仆役。秉着骨头里挑刺,刺里找鸡蛋的精神,一个时辰不到陆仆役就被刑罚了,剩下的就不用陆同学再说了,宋瑶早已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那大侠人呢?” “……” “你家里那两个仆役呢?” “……” 宋瑶叹了口气。 这哪里是什么千里奔徙救父兄,这分明就是一起仙人跳。 皇帝陛下不知道怎么知道了陆家养着这么跟父兄不同的小儿子,正是年少无知很傻很天真的年纪。于是设计了这场华丽大戏,动了内应,将人家儿子拐骗到京城来,想许个驸马,自家人么,即使反叛你也得看着你儿子娶了公主的面子么,你怎么跟天下人交代你想反了自己家媳妇哥哥的位置。 什么? 不同意当驸马? 抗旨不尊! 不杀你! 还放你在公主那培养感情! 这你父兄总没话说吧。真是一出好戏,宋瑶都不忍心看对面陆同学的脸色。 陆同学也不是笨人,怕是路上丢盘缠那会就明白了。很傻很天真真是句傻话,谁说天真就等于傻的。 陆同学脸色不善,但是还咕噜着辩解了一句:“状元真是我凭本事考上的!” 宋瑶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信!” 第六章 皇帝 她信他才见鬼呢! 事实是,如果不是他当了这个状元,宋瑶还不那么敢肯定这是一场仙人跳啊。更何况没有秀才资格连考场大门都进不去啊有木有! 状元哪有那么好当,更何况着古代的状元还不像现代的高考,什么单科状元、省状元、文科状元、理科状元,每年光状元就可以单独办个班再考个状元中的状元出来了。 古代,全天下就这么一个,一个家中连师傅都不请,光靠自己读书的少年,哪怕他再聪明呢?第一次考试就得个状元的机率也实在太小了点,可他就成了。 事有反常必为妖,若不是皇帝陛下着急让人家家里人知道,你家小孩在我手里呢?何必巴巴的把人家名字写到金榜上昭告天下。少年的自尊心啊!真是要人命的东西。 她没再说话,而是一口气吹灭了烛火,同陆同学一般靠在床脚。 “我会想办法救你。明天我让人把手镣除掉,你就先暂且当打扫的奴仆吧。这段时间可能要委屈你一下。”她扭头看他:“我会尽快想出办法的。”少女稚嫩的声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坚定,少年心中不知为何却升起一丝温软的委屈,低着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宋瑶将铺好的床被取了下来裹在陆长倾身上,陆长倾一愣,抬眼看她。烛光已熄,月光透过雕镂的窗倾泻下来,映着少年清湛的眼神,看的宋瑶有些微微的愣神。 那个眼神不是长青。长青从没有用这样清湛干净的眼神看过她。 这还是个少年,无辜的被卷进是非的少年,宋瑶坚定着这个信念,心却动摇了,迟疑着伸出手去隔着温暖的被褥抱了抱他,她的头缓缓的放在他的肩上:“对不起……” 月光爬上窗格,一格格的分撒着朦胧的月色,照着月夜下隔着被褥相拥的少年少女。 这句对不起不知道是对谁所说,是怀抱中这个被无辜鞭打的少年,是那个十八岁时微笑着伸出手帮她拿过行李的孟长青,还是对那几年里强迫着压抑着改变性情的自己? 对不起……这一夜过去,就是新的一天了。 公主半夜强上陆状元不成,还被铁撩蹭伤了胳膊的事果然第二日就传到了皇帝陛下的耳朵里,蓝启微微笑了笑,这丫头为了讨好自己真是不管不顾了。下了朝堂,蓝启直奔公主的宿月阁。 “陛下!” 宋瑶一回头发现殿内的人都跪倒了,进门是一年方三十左右的青年男子,头戴玉制冕冠,身着玄色上衣、朱色下裳的冕服,足上是一双木底黑色缎面方头履,斜眉秀目,眼角微挑,长的倒是端端正正。 宋瑶面上含笑,心里却是鄙夷,行事就没见这么端正,果然人不可貌相。 宋瑶不敢叫人,因为完全不知道平日里这公主是怎么叫她皇帝哥哥的,就只好扯开了一张脸笑。按照陆同学昨个说的,这公主鞭打他的时候也在娇笑,可见爱笑是没错的。 她今个早起,便由着侍女们折腾,上身是一件藕丝琵琶衿上裳、下面一件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外套一件薄罗长袍。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线刺绣出百蝶,与银线的牡丹相映生辉,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跳脱牢牢固住。头上戴着一支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随着走动来回晃动,上面的碎珠流苏如星光闪烁,艳如流霞,透着繁迷的皇家贵气。 宋瑶这种见到珠宝两眼放光的家庭妇女对这一身行头的评价,用一个字说就是,贵!两个字,值钱!三个字,有品位!四个字,妈妈咪呀! 于是侍女越是打扮就发现公主殿下眼睛越来越亮,到最后亮的连头上那支珍珠碧玉摇都抵不过了,更奇的是平日里动怒动手累得气喘吁吁都不脸红一下的公主殿下,今日面上微红好似羞涩,紧抿着嘴角也挡不住露出的笑意,这这这,这是什么状况啊? 侍女心下奇怪,往铜镜里看了看,哦,原来是驸马爷在背后不远处站着呢?瞧瞧,驸马爷使劲的盯着铜镜里的人,瞪的出来了,面目都扭曲了。可奇的是公主殿下一声不吭,眼睛也贼亮贼亮的看着铜镜,细细看面目也有点扭曲啊。 唉!原来是在眉目传情啊。 小侍女奇怪的默想,公主驸马不可以常人揣度,昨日一顿鞭子引发的爱情到了今日竟然干柴烈火到这个地步了!都要透着看不清的铜镜眉目传情了! 身后锁着脚镣、除了手镣,应该专注埋头擦瓷器的陆同学眨了眨自己瞪酸了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使劲的干咳了两声。心中愤愤暗骂,这哪来的村姑啊!这么下去,不用装了,谁都知道是假的了!谁家公主见到自己首饰盒里的首饰两眼放光的恨不得扑上去都塞到自己怀里啊?! 宋瑶听到干咳,也知道不妥,端了端坐姿,慢慢垂了眼,挡住眼中都要烧起来了的兴奋,面上飞红,故作端庄,实则心里兴奋地嗷嗷直叫:“发了发了,早知道穿越过来有这待遇,别说皇帝他妹,就是皇帝他奶奶也干了啊!我的,我的,这些珠宝统统都是我的啊!!!” 小侍女心中默想,驸马的干咳是什么意思呢?驸马干咳这一声,公主殿下低下头去却连耳朵都羞红了呀,这是暗语么,还是传说中的心有灵犀呢? 这装扮在驸马不停地干咳瞪眼睛中,在公主扭捏着不停地试着各种珠宝中的以及小侍女默默猜想的揣度中终于完成了。 不得不说,打扮完的黄毛丫头还是值得一看的,人形虽小,可自带一种卓然的气质,眼睛黑亮黑亮的感觉好似要烧起来了,与之一比,头上的南珠倒似鱼目了,嘴角是一种轻快翘起的笑,让人看了便不自觉的跟着微笑。 陆长倾不禁多看了两眼,随而干咳了一声,这一咳引来宋瑶回头恶狠狠地怒瞪。 宋瑶心中暗骂:“咳什么咳,没见过珠宝还没见过女人啊!” 这话陆同学要是心知定要辩解,珠宝见过,女人也见过,但是见了珠宝连命都不要女人真没见过……可陆同学不知宋瑶的腹诽,又被这快烧起来的一双亮目瞪得不知为何面目突然有些微红,低下头去奇怪的用力的擦拭着手中的瓷器。 小侍女心中继续默想,这次是公主瞪驸马,驸马害羞的头都不敢抬了,那前朝的官窑被擦得都要掉漆了……果然,公主驸马的互瞪传情好有爱呀…… 在有爱的和谐的氛围下,皇帝陛下来了,宋瑶嘴角的笑一下子收了下去,换上一种更洋溢的笑,陆长倾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跟着众人一般跪地伏膝,脸上半点表情皆无。 第七章 小气 蓝启看着眼前这个笑的灿烂的丫头,心想,感觉有点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了呢?好像眼睛有点亮的过分啊。(.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陆长倾,陆长倾虽然去了手撩,可身上穿的仍是昨日那件底衣,衣上一条条的鞭痕打出来的血迹,看上去颇有效果颇惨烈,这是宋瑶的主意。 人是容易被自己的眼睛所迷惑的动物,看见满是血迹的衣服就容易想到衣服下满是鞭痕的身体。看到整齐干净的衣服,即使人已经疼得颤抖,也要将衣服扒开看看里边的伤痕才能确信。皇帝陛下看了看陆长倾果不其然嘴角微微一笑,扭头瞅向宋瑶:“小七,傻笑什么呢?见了皇兄还不过来行礼。” 宋瑶看见皇帝那抹笑心中暗骂,这兄妹俩都不是好人,可着不是自己家的娃就做死的虐,要不是昨个自己半夜穿过来了,陆同学今天小命至少去了一半了,哪里还能在这好模好样的跪着,再加上这娃打昏了都不低头的固执性格,万一今天真被丢出去喂蚂蚁…… 宋瑶不寒而栗,看向皇帝陛下的眼神更不善了,脸上却仍是端着洋溢的笑,过去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这还是昨天晚上跟陆同学突击学来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陆同学他娘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陆同学指点指点这个还是不成问题的,问题在于这东西靠口头教学实在是高难度,只能真人示范啊。 陆同学虽然身体单薄好歹也是个大男人,一脸咬牙切齿的行女子礼的样子将宋瑶乐的扑腾在地上都起不来。 宋瑶笑的眼泪都落在了地毯上,心想,值了!哪怕孟长青背叛她,害的她穿越过来提心吊胆,看这一回女子礼也值了! 她不欠孟长青什么?只要眼前这个也不欠了,她就可以安稳开心的生活了。 大概是因为想起昨个夜里陆长倾行女礼的样子,宋瑶脸上的笑突然生动起来,将蓝启看的一愣,却没细想,指了指陆长倾:“怎么回事?” 宋瑶心想,装吧你就,再装你也是王八,万岁万万岁么。(.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肚中腹诽,脸上却是笑意连连的走过去:“没什么?我跟状元郎交流交流感情。” 蓝启面上含笑:“好好交流。朕还有事,就先走了,过几日再来。” “恭送陛下!” 宋瑶跟着一帮侍女在背后行礼,待人出去后,却是扭头收敛了笑:“都下去吧!我今日累了,没事就不要来吵我了。” 侍女们应声退下,按说陆长倾应该跟着一起退下的,可他跪着没动,公主也没吭声,众人自然不敢言语。 待到他们都退下了,宋瑶急忙赶过去将人拉起来:“让我看看,别这么一折腾伤口又裂开了。”她说着就去掀陆长倾的衣服。 陆长倾涨红了脸,伸手压住她在他衣襟下的手:“青天白日下,你,你……” 宋瑶翻了个白眼:“难道非要等到晚上点着烛火黑漆马虎的看?”她用审度的眼神来来回回上上下下的看他:“啧啧,你怎么有这个爱好呢?” 陆长倾到底是身世良好的大家少年,气的手直抖却说不出一句难听的话来,只得咬牙切齿的说:“你无耻!” 宋瑶嗤笑一声:“我还就无耻了,就要现在看。” 二话不说,将陆长倾的长袍一把拽开,掀起里边的内衣来。还好,伤口没裂开,而且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过了一夜而已,伤口竟然都收敛了能看到长出的淡淡地嫩肉,没再见到出血。 宋瑶松了口气,抬头看见陆长倾那张阴的扭曲的脸,不禁失笑,起了调笑之心,拍了拍少年的脸颊道:“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话一出口,宋瑶就觉得不妥,果然陆长倾的脸上一时间变化莫测,都说不出是什么颜色了。 宋瑶有些讪笑。虽然她困在这具十三岁的身体里,但她的心理是三十岁的老女人啊!看见小正太调笑两句谁也不会当真啊。 问题是,问题是那是在满大街都是露着胳膊腿的女人们相互比谁露的更多更狠更直接的年代,这是被摸下小手都是有失贞洁要被沉江洗白白的年代。 宋瑶这么一想,脸也黑了,讪笑着说:“那个,我就是,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哦,为什么陆同学的脸色好像更黑了…… 宋瑶奇怪的挠了挠头,陆长倾瞪了她一眼,一转身就又去床脚坐着闭目养神了。 宋瑶有些莫名,可一想,昨个两个人折腾了一宿,早晨又被一早折腾起来梳妆打扮搞到现在,累得跟负重走了十公里一样,想睡也是正常的吧。倒不是宋瑶舍不得给他睡床,实在是怕万一有人进来看见了,二话不说就将陆同学拖出去乱棍打死啊。 不是我小气! 这是宋瑶躺在床上睡过去的最后一个念头。 陆长倾睁开了眼,盯着那个死女人倒在床上挨着枕头就昏睡过去的模样沉默不语。没过一会,就见到那死女人微微张开了嘴,想是这几日天气阴沉有些憋闷所以她有些婴儿喘,但是那嘴边亮晶晶的是什么? 陆同学伸出手去擦了一下,又抬到眼前看了看,口水…… 少年眼角微微抽搐,厌恶一般的擦在衣服上,不知为何又呆呆的看了看衣服上擦了口水的地方,眉眼都带着少年干净的笑意,咕噜了一句听不清的耳语,而后带着满足的笑意裹了裹衣服靠着床脚睡去了。 第八章 逼问 “你是说这几日公主都没有再刑罚那小子,昨个夜里还跟那小子笑意满面的说了句话?” “是的,陛下。”侍女不敢抬头:“奴婢看公主这几日有时会对着窗外发呆,有时候对着陆公子发呆,奴婢虽然说不上来,却觉得公主对待陆公子的态度同那日有所不同。刑罚是没有的。昨个夜里奴婢偷偷避开其他人去看了看,看见公主正对着陆公子在说话,不知说些什么?可看公主的样子……” “公主的样子如何?” 侍女听着蓝启低沉的嗓音将头伏的又低了些,一咬牙将整句话说完了:“公主似乎挺开心的。” 宋瑶昨个夜里是挺开心的,她跟陆长倾合计如何将陆长倾带出宫去,两人想了半天,宋瑶突然笑弯了眼,说:“不如你男扮女装吧!我看你行女子礼很是那么回事。” 对面的陆长倾立时黑了脸,于是宋瑶笑的越发欢快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他二人一个撑地欢笑,一个皮笑肉不笑,皆不知这一幕落在了谁的眼里心上。 蓝启听了侍女的汇报,站了起来,来回的踱步:“你的意思是,公主真的对那小子有意了?” 侍女的头都贴在地板上了:“奴婢不敢妄自猜度,但是公主确实没有再刑罚陆公子。昨个奴婢故意撞了陆公子一下,将他手上的官窑撞掉了,公主也没发火,只是让我们下去,单独留下了陆公子。过了一会才又叫人进去收拾仔细,说是小心扎到了人。奴婢进去仔细留意了一下,并未发现陆公子有何不妥。而且,陆公子身上的衣物没换,可奴婢觉得,陆公子身上的伤似乎不是那么要紧了。” 蓝启来回的踱了几步,沉吟道“你先回去吧。来这里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晓。[.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是。” 侍女从身后退了出去,蓝启弯曲着手指一下下的敲打书台,是动了心,还是另有缘故? 蓝启想起那日见到宋瑶,隐隐约约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来哪里怪。今日想来,难道是因为对那小子动了心的缘故?女人心软,可不能坏我的大事。 “来人,摆驾宿月阁。” 有了上次的见驾,这次宋瑶从容多了,听到通报就带着一众侍女迎了出去:“皇兄今日怎么想起过来了。” 蓝启抬脚就往屋里走:“你进来。” 宋瑶跟着进去,就见蓝启转过身来,不怒而威:“你可知错?” 宋瑶脚一软,扑通一下跪下,难道是身份暴露了?还是陆长倾的事暴露了? 她脸上一阵白一阵青的,明知此时应当开口回话,奈何这两件事每件都是要命的事,实在无法回答。 蓝启见她只是跪着,脸色难看却不开口,微一沉吟竟是笑了:“你可是看上那小子了?只要他愿意,真给你做个驸马也没什么。皇兄不会为此罚你的,也可放他一马。” 宋瑶猛的抬头,眼睛直视着蓝启。 蓝启心中一愣,这丫头是他看着长大的,年纪小、心思直、最是听他的话,什么时候有这么一双亮的惊人的眼睛了。 宋瑶只是抬头看了那么一眼,她心中的想法是,若是真能如此,那她与陆同学假扮一下夫妻,也不是不可以,想着办法将人送回他父母身边藏匿起来就是了。 可是这一抬头,看见对面坐着的那个人似笑非笑的嘴角,宋瑶心中就是一冷。 一个能将人从千里之外拐到京城控制起来的皇帝,一个要靠人家父兄守住江山又担心人家父兄反叛就拐骗人家小儿子的皇帝,一个有一点点端倪就巴巴的跑过来开口就是你可知错的皇帝,信他除非她宋瑶是傻了的! 陆同学被打得体无完肤了他还要她跟他好好地交流交流感情,若是知道这个妹妹有了自己的心思,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把陆长倾弄到自己的手里看管起来。 宋瑶低头回话:“皇兄说哪里话,小七怎么会看上他。小七只是想,这人不能一下子弄死了,留着有用不是?总要慢慢地折磨他,给皇兄出了这口气才行。” “哦?怎么慢慢折磨?”蓝启玩弄着手上的扳指,慢条斯理的问。 宋瑶咬牙:“隔几日就刑罚一下。” “隔几日?” 宋瑶将头伏在地板上,点点泪水沁到了地毯里:“七日。” “如何刑罚?” 宋瑶咬牙不语。 第九章 刑罚 蓝启倒不勉强,只是淡淡道:“这种事让皇妹来实在是太难为你了。你四姐姐左右无事,不如就将人放到她那里去吧。” “不行!”宋瑶本能的反驳,人在她这里如何都可以照看一二,若是放到别人那里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哪里还会有人给他上药? 一想到头几天夜里穿过来时他遍体鳞伤的样子宋瑶心就是一紧。 蓝启扯了扯嘴角,这才对么,这小七跟小四最是不对付,果然一提小四她就急了。 “那小七你下不去手……” 宋瑶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才将话说出来:“臣妹可以。”她扯出一个大大地笑:“臣妹第一天不是还鞭打他了么?臣妹可以。” “哦?”蓝启慢悠悠的坐了下去:“将人叫进来吧!让朕看看小七的手段。听说你这里折磨人的花样最是新鲜。让朕也开开眼。” 宋瑶咬牙扶地站了起来,推门出去,一众奴仆都跪在外边呢?陆长倾也在其中。见她推门出来,陆长倾微微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无法再将头低下去了。 她怎么了? 她那是什么眼神啊!悲伤的好像要下一刻就要弯腰痛哭出来一样,偏偏身子绷得直直的,好像在跟自己较劲,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看得他心下一紧,难道她身份暴露了? 不,如果身份暴露就不会单独出来开门了。是自己的事情败露了吧!她这几日都没再对自己动刑有人疑心了吧。 陆长倾想到这里,站起身来,走了上去,他背对着众人,偷偷的伸出手来握了一下宋瑶的手,低声道:“不怕。” 这句话宋瑶以前做医生的时候常说,那些将生死交由她手的病人,她总是微笑着安抚:“不怕。” 而如今,是眼前的少年握住她的手,神情平静眼神坚定的说,不怕。 是的,不怕,宋瑶将眼泪逼了回去,将心中翻滚的情绪都压了下去,她绝对绝对会救他出去! 宋瑶回头看了一眼坐在桌旁的蓝启,尚有些距离,宋瑶大大方方的一笑,而后扭头过来,深吸了一口气,低低说道:“走吧。” 说完转身带着陆长倾走了进去。 蓝启看着笑意满面走过来的宋瑶,又看了一眼后边跟着的默不作声破衣烂衫的陆长倾,心想,难道那侍女看错了? 不管怎样,试试便知:“开始吧。” 宋瑶从头上抽出金簪,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看起来惨烈但是并不伤及身体根本的刑罚。 陆长倾跪在地上默默看着,在她将自己发中的金簪抽出来刺向他的时候瞬间明白。少年低垂了双眼,安静的跪着,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宋瑶双手并不颤抖,她有一双外科医生的手,每一个外科医生的手都绝不会颤抖。可是她的心这么难受,就像在火中来回的煎烤,那种砰砰、砰砰的声音是在颤抖么? 宋瑶下手极狠,每一簪下去还要划动一下,血肉纷飞看得人几欲呕吐,可宋瑶硬生生的将陆长倾身前身后背戳了个遍。少年的身子颤抖的厉害,手指死死的抠着地板一声不吭。 半个时辰后,蓝启似是心满意足了:“今日就这样吧!七日后朕再来。” “是。皇兄。就将人留我这吧!别送到四姐那去了。”宋瑶抬起一张染了血的笑脸得意洋洋。 蓝启扯了扯嘴角,扬长而去。侍女们涌了进来,看到那一滩血和倒在血泊中的人都是一愣,全都跪了下去。 宋瑶摇摇欲坠,却死命的撑着笑:“没见过么?都滚出去,谁再进来我就让她尝尝我的新刑罚。” 侍女们匆忙低头一个个都立刻起身向后退去,只有一个退的时候慢了几步并偷偷抬眼瞅了一眼这边。 宋瑶心中一动,指了指她:“你留下来,状元郎一声不吭我玩的不爽,拿你来试试新刑罚的效果。” 那侍女大骇,跪地求饶,连连磕头:“公主饶命啊。” 其他的侍女见状退的更快了,宋瑶手攥着那支金簪,三步并两步的走上前去,抬起金簪就是一刺,那侍女不敢躲避,硬生生挨了这一下,痛的直哭,磕头磕的发髻都散了:“公主饶命,公主饶命。” 宋瑶心中一痛,只是扎了一下就疼成这样,那个被她拿着金簪刺了上百下的人该痛成什么地步了?她心中简直不敢想啊。宋瑶再也支撑不住,声色俱厉:“滚出去!” 得了性命的侍女连滚带爬的爬出门去,关上了门。 外边刺眼的阳光被一扇门隔绝,这已经深秋的天气泛着寒意,宋瑶脚一软,瘫坐在公主殿内,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猛然回头。 那少年倒在地上血泊之中,眉头紧皱似是疼痛难忍,可一双眼却直直的看着她,半点怨怼皆无,还努力的扯了扯嘴角冲她微笑。 宋瑶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哪有半点刚才的声色厉荏,手脚并用的爬了过去,颤抖着将少年放平,声音哽咽:“别动,我去拿药。” 少年艰难的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不怕,没事。” 宋瑶心里的疼痛已不能用嚎啕大哭来形容了,那一簪簪就像都刺在了她心里,她哭的不能说话,飞奔到柜子里取了伤药回来涂抹。 想是这一场变故吓到了她,中间脚软还跌了两跤,额头撞得有点红肿,头发早就乱了,身上的曳地望仙裙也被扯了个大口子,脸上都是眼泪鼻涕,还带着溅上去的他的血迹,她直接就抹在了袖子上,将好好地一件梅花纹纱袍抹得皱粘在一起,脏乱不堪。这样子哪里有半点像是黎国的公主,说是外边捡了几件好衣衫的女乞丐也不为过。 陆长倾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一边抹着眼泪鼻涕一边给自己上药的宋瑶,平声低语:“你真美。” 宋瑶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抬起手来想拍他一下,又担心再弄痛了他,结果只是轻轻地将他翻过身去,软绵绵的骂了一句:“胡说八道。” 翻过身来看着满身的红点伤口,又是一阵落泪,咬牙切齿的连声咒骂“王八蛋、王八蛋……” 少年默默感受着身后上药的温软小手,垂下了眼眸,遮住了万般心事,他想,是真的啊!你怎么不信呢?我这一生都无法忘记你这时候的样子了。 第十章 市井 “有人告密。”这是宋瑶冷静下来的结论。刚才她只是觉得那个退出去的侍女有古怪,明明她撂下狠话了,却还敢趁着退出去的时候偷偷看看情况的侍女,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而宋瑶是“事有反常必为妖”这句话的忠诚信者,她心有疑虑便留她下来。刚才刺那一下,本也是做给人看的,至少短期内要吓住下边告密的人。 宋瑶担忧的看了一眼被她放平躺在地上的少年,要快啊!时间不多了,必须尽快将人弄出去。 虽然她下手的时候每一次扎进皮肉就松了力道,每一下都避开了筋脉,看上去血肉模糊其实内里伤的并不深,可即使如此,这样的伤也不能再承受了,那孩子明明还只是个少年,若是七日就来一次这样的刑罚,他能撑多久啊。 就算他能撑,她也撑不下去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宋瑶动了动僵硬的胳膊,浑身上下都已然被冷汗沁透了,不能再等了,要马上将人送出宫才行! 还没等宋瑶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侍女通报,四公主来访。虽然宋瑶什么都不懂,可刚才看皇帝的态度就知道身为七公主的自己跟这个四公主应该是不对付的。 宋瑶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因疼痛皱眉忍耐的少年,心中那股哀痛变成恶气蠢蠢而动,好家伙,你撞上来就别怪姐姐我不客气,既然你们皇家就没一个好东西全是王八蛋,姐姐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蛋疼! 陆长倾诧愕的看着刚才还在落泪沉思的少女突然间仰头挺胸斗志昂扬腰杆子挺得直直的,像只斗鸡一样大阔步的迎了出去。 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少女,身后跟着一个绿衣侍女。那少女年方二八,柳叶眉、杏子眼、玉柱鼻,长相还算端庄,细看起来跟宋瑶的七公主长相有几分相似,不同只在于那少女皮肤有些黝黑,而宋瑶皮肤如上好白瓷一般细嫩。那少女唇边无暇,而宋瑶红润的唇角边有一粒不大不小的朱砂痣,看上去十分魅惑妖娆。两相一对比,宋瑶确实硬生生压过那少女几分美色。 那少女进门就掩口惊呼:“哎呦,七妹妹,你这里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好的还有个男人躺在你的闺房呢?听说前几日妹妹去皇兄那里要了状元郎,莫不是就是这个吧。”说完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宋瑶。 宋瑶心想,你丫就装吧。要不是知道这事你能眼巴巴的跑来这么一副摆明看热闹的神情? 宋瑶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是又如何?” 那少女继续捂嘴而笑:“我听闻那状元郎当场拒婚,七妹妹很没面子啊!这几日宫里都传遍了,我们的七公主眼巴巴的送上门去人家都不要呢!” 听听,听听,多么幸灾乐祸啊。 四公主抬步走到跟前:“姐姐我无非是想告诉妹妹一声,长得丑确实需要倒贴,可倒贴也要放亮了眼睛看仔细了人,别贴上去还没人要,生生堕了我们皇家的声名。” 宋瑶深吸一口气,笑出声来:“四姐说的是。我长得虽然丑,可我有自尊,知道抓了人回来就在自己的宿月阁呆着。不像有些人,长得丑还不自知,明明臼头深目,长指大节,皮肤如漆,前不突后不翘中间还有水桶腰。长得这般有创意,还偏偏活得这么有勇气!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就出来吓人了。啧啧,状元郎是不要我,但是他就会要你了么?我就怕你光着身子倒追人家两公里,人家都不肯回一次头耍耍流氓!” “你!你!”四公主好歹是长在深宫之内,何时听过这般恶毒的市井俗语,气的手都抖了,低头看了一眼躺倒在地上也是一脸惊诧的俊俏少年郎,脸一红,头一晕,昏了过去。 宋瑶气定神闲的撇了撇嘴,施施然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让人将四公主送回去了。 这恶气一出,心中暗爽,回过头,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陆同学惊诧莫名的眼神,宋瑶脸红了一下:“哦,哦……天黑了,歇息吧。” 陆长倾沉默的看了一眼外边的大日头,是谁刚才说的,青天白日朗朗乾坤…… 陆同学突然觉得,身上的伤好像也不是那么疼了。 第十一章 缘由 七日一到,皇帝果然又来了,一起来的还有四公主。 不知是自己想来看热闹的,还是被皇帝带来刺激宋瑶的。 这次不同上次,宋瑶事先有了准备,她在陆长倾的衣物上偷偷用胭脂点了伤口处,颜色很淡,加上衣物本身又有血迹,不是近看根本看不出来。为的是不伤到还没好的伤口,旧伤持续的不好,容易伤上加伤,虽说都是皮肉伤,可若不小心也容易后果严重。 仍是一样锥心的过程,只是这次,先受不了的人是四公主,不过一会就面色惨白的软倒在地,被随身侍女搀扶了出去。 大门紧闭,里边的刑罚仍在进行着,却听不到一点声音,就好像刚才那一幕是她误看了。 四公主扶着侍女的手,回头望去:“小环,你说,他不疼么?明明我看见他的手指都要抠进地板了,怎么他一声也不吭呢?” 那小环扶住公主的手,将她慢慢地往外拖去,低声回道:“主子,奴婢想,恐怕是这状元郎不愿自辱。” “嗯?” 侍女看了看年幼的主子,叹了口气:“陛下和七公主之所以刑罚状元郎,想是要状元郎低头服软。若是状元郎吭声了,就再没法闭住那张嘴了。主子没挨过打所以不知道,这人啊!一旦松了那么一口气,后边就会节节败退了,张口呼痛并不难,可是呼了痛之后,求饶的话就容易脱口而出了。陛下和七公主这般辱他,可状元郎不愿自辱,所以才抵死不做声。可公主您没看到么,状元郎的脸色都铁青了。” 四公主眼里晃过一抹惊慌:“可是?这么下去,他被扎死了怎么办?” 侍女嗤笑一声:“不会死的。奴婢看七公主下手极有分寸,都不是什么致命的伤,只是戳烂了皮肤叫人痛不欲生罢了,出不了人命的。” 四公主呆了呆,继而沉默不语,低着头晃悠悠的离开,步子却迈的很快,如同逃离。 回到殿内,四公主拿起旁边的绣花,一点点的刺绣,不知在想什么?一针刺到了手指,血迹晕染了绣布,引的旁边的侍女一阵惊呼,慌忙拿了药膏过来上药,谁知四公主只是低着头呆呆的看着绣布上的血迹,似是发呆,似是走神。 当天晚上,宋瑶将陆长倾的脚镣也解开了,让他去床上休息。陆长倾死活不肯,宋瑶摇了摇头,认真道:“你必须好好休息,像前几日窝在地板上睡是不行的。今夜我要看看地图,想想怎么把你弄出去,弄出去又如何安置,安置在何处才是安全,怕是一夜不能睡了,你去睡吧。如果觉得身上哪里疼一定要吭声告诉我。” 最终陆长倾没有扭过她,上床去睡了。软软的床带着少女独特的芬芳气息,陆长倾陷在里边扭头看向在桌边的少女。 地图太大,她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地图上,一手持着烛台,一手在地图上缓慢的滑动找着地名,神情认真,耳边的碎发滑下她都不知,紧抿着唇,烛光映在她的脸上,那种认真有一种别样的打动人心的感觉,就连唇边的小痣也看着更加妖娆了几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陆长倾突然觉得有些热,扭开了脸对着里边的墙,这略微一动,身上的伤疼痛难忍,低低闷哼了一声。 宋瑶听到他闷哼,连忙放下了地图奔了过去:“怎么了?哪里疼?” 陆长倾回头看她,烛光映的他神色有些朦胧,语调轻忽:“你是天上的仙子还是林中的精怪,为何会这么突然的出现?” 宋瑶见他疼的难忍,心想陪他说说话能转移下疼痛也好,等他睡过去了再去想对策不迟,便帮他掖了下被角,坐在床边,笑着答他:“我不是天上的仙子,也不是林中的精怪,我就是宋瑶,是伤害你于心不忍要救你出这牢笼之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天高任鸟飞,只要逃出这里,总有办法让他找寻不到。” 陆长倾默默地看着她,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宋瑶的手,眼眶微红,似有万千委屈在心中。 宋瑶只当他疼得难忍,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开玩笑:“今日扎你的时候一声都不吭,那么硬气,现在知道委屈知道疼了?” 陆长倾垂了眼睑,长长的睫毛遮掩了少年的情绪:“阿瑶,你还会这样突然出现在别人的身体里么?” 宋瑶一愣,继而明白他的意思:“哦,应该不会吧?” 陆长倾瞬间瞪大了一双圆眼,口气带着几分任性的气愤:“会就会,不会就不会,什么叫应该不会吧?” “哦,不会。”宋瑶挠了挠头,想了想:“应该不会。” “那,你能在这具身体里呆多久?” 宋瑶笑出声来:“这我可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自然是呆到我死的那天啊。” 陆长倾紧紧的攥着宋瑶的手,像是怕失去眼前的人,极认真地说道:“你不要死。” 宋瑶摇头笑道:“那可不行,我又不是王八。” 她看着少年不解的眼神解释道:“千年王八么,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啊。” 陆长倾笑了起来:“那万岁是什么?” 宋瑶嘻嘻一笑:“千年王八万年龟,万岁的自然是乌龟王八蛋。” 陆长倾知道,她其实是在愤懑不平的给自己出气,心中酸软,可又怕她惹祸上身,低声道:“这话以后不能再说了。其实也怪不得他,是我太天真。” 宋瑶不明所以,低头看他。 少年苦笑:“当今皇上其实不是太子。而我父兄当年是支持太子的。只是这事过去都十几年了。都说宰相肚内能撑船,我哪里想到……。我父兄并无反叛之心,只是他不放心,偏偏边关又都是我父兄的人,动不得。最近这一年,总有送往家中训斥的圣旨,我想着,既然不是什么过不去的过节,总有化解的机会。其实在半路上的时候,我就有点怕了,可内心总期望着能有转机,将误会解释清楚,不然这悬在我家头上的利剑早晚有掉下来的一日,谁知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他要我做七公主的驸马,我深知此事不可。这些年我父兄都以边关仗事不断为由不进京,若是我成亲,父兄再无理由推脱,必定要来京城。我只怕到时……” 宋瑶听得心中难过,原来他并不是不知道此行凶险,只是担忧父母兄长,宁可以身做质缓解了家中危机。还是这么小的少年,却已经知道如何舍了自己保全家人。 “如果我要带你走,送你出这牢笼,你肯么?” 少年朗然一笑:“我自然是肯的,你当我是那死读书的呆子么。这恩怨既然化解不了,我还呆在此处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做什么。他若逼迫的当真厉害,就是反了又能怎样。这天下人的性命虽然重要,难道我父母亲人就不重要了么?他害死了太子方才登上这皇座,刚登基不到一年就清除了太子旧党三百余人,光是朝中重臣就有二三十名,猜忌心如此之重,实在没有半天天子气度。” 宋瑶面露诧异的看向他:“你连乌龟王八蛋都不让我说,自己却说这种诛九族的话?” 陆长倾闷不吭声的怒瞪了她一眼,似是很不高兴,一扭头翻了个身转向墙壁睡了。 宋瑶莫名其妙,讪讪的挠了挠头,面向墙壁的少年则愤懑的扯了一下被子,心想:真是蠢死了!我对你说,当然因为,因为――你是阿瑶啊…… 第十二章 夜谈 “阿瑶?” “嗯?”宋瑶只当他疼得厉害睡不着,隔着被子哄小孩一般轻轻拍哄少年入睡,心想,真是脾气怪异的小鬼啊!喜怒哀乐半点都不着调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阿瑶,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宋瑶的手微微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继而慢慢地拍哄他:“很一般的人。长的不如现在漂亮。每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但是曾经很爱很爱一个人……” “你很爱过一个人?” 宋瑶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很爱。” 少年沉默了一会:“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呢? 宋瑶想了一会,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陆长倾转过身来,眼睛瞪的滴流圆,不可思议的看着她:“你很爱他,但是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宋瑶苦笑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是不是那么有说服力。 “他长得很好!”她看了一眼少年:“跟你长的一样好……但是他很成熟,心思很重,我以为我很了解他,后来我发现我错了。” “然后呢?” 宋瑶帮他掖了掖被角:“没有然后了,我发现我错了,然后我就来了这里。” 陆长倾沉默了一下,低低道:“我长得很像他?” 宋瑶十分诧异,她从没这么说过:“你如何知道的?” 陆长倾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眼底形成一片好看的阴影,低低道:“你刚来的那天,把我扶起来看到我的脸就又把我丢地上了。” 宋瑶一想,确实有这么回事,可是?陆同学,当时的你不是还昏迷着么……? 宋瑶一手指着他,诧异道:“你装昏?” 陆长倾带着一股少年反叛的倔强,嘴硬道:“谁说的,我那会刚醒。” 宋瑶这下确定了:“你装昏。” 少年无言以对,愤愤的瞪了她一眼,不知想起什么?眼神黯淡了一下,神色有些低落:“你救我是因为你爱他?” 宋瑶微笑着摇了摇头:“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你。我遇到了你,我不能见死不救,仅此而已。” 陆长倾沉默了一会:“那阿瑶你来了这里,以后想怎么办呢?” 宋瑶拍哄他的手停了下来:“以后啊?” 她神色有些恍惚,带点苦涩的味道,嘴角微微翘起:“长倾,你还太小,不知道这世上的事往往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有许多事,不管你开始的时候定了怎样的方向,下了多大的决心,到最后的结果都与当初背道而驰。” “我所求不多,无非是求得自由身,不必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深思竭虑,我不要大房子,不要很多很多钱,也不稀罕富贵权势,我只要我爱一个人,他也爱我,哪怕日子贫苦,我也愿意,我只要他平安喜乐。我要我和他都平安喜乐。只此足矣。” 她忽地一笑,目光深远,眼里的惆怅映着烛火反而教人看不清。“可是长倾,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我以前总觉得,我一心待人,人该一心待我。后来我发现,这其实是个很高很高的要求。”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我以前总觉得这话太过矫情,可是现在的我,想起以前,却觉得,是我错了。我违背本性去迎合他。虽然万般委屈,可那个我,不是真正的我,从一开始变了人的就是我。我想了很久才想通这个道理。” “佛曰: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如果你问我以后想怎么样,大概,这就是我的答案吧。” 她微微低头,清亮的眸子正映进他黑黝黝的眸子里,里边一个小小的人儿微微一笑:“至于现在,你要乖乖的睡觉,我接着去看地图想想有什么办法。当务之急是要将你先弄出去,不然我哪有什么心思去想什么以后。” 少年瞪大着眼睛,安静的看她,也不答话。 宋瑶微微一笑,伸出手来遮住少年的眼眸:“睡吧!小鬼,好梦……” 第十三章 谈价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觉得,自己这穿越过来的假妹妹,不帮着自家皇兄,一门心思想把人质送出宫去逃难也就罢了,怎么这四公主被气晕一次,吓瘫一次,还有胆子来自己这宿月阁呢? 来宿月阁也就算了,明明自己一句好话没有,她气得脸青了白白了紫的,竟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比和尚尼姑还心态平和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到后来,宋瑶干脆也不吭声了,就端着杯子慢条斯理的喝水,一双眼睛来回的扫荡,一会瞄一瞄出神发呆的四公主,一会看看带着脚镣在那边艰难地擦拭书台的陆同学。 有奸情! “嗯哼!”宋瑶重重的咳嗽了一声,走到了四公主面前。 “七妹妹刚才说什么?”被挡住视线的四公主抬起头来。 宋瑶直翻白眼,心想我说了一个时辰说的口干舌燥茶水都灌了一肚子了,你终于想起来问我说什么了。 肚内腹诽,宋瑶面上却堆着笑:“我说,四姐姐若是得空,常来我这里坐坐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么,我这里的茶水也不是免费的,来一次至少要一两银子。” 四公主呆了呆,从头顶取下一支白玉玲珑簪:“我今日没带银子,就拿这个抵了。” 宋瑶眼睛刷地亮了,二话不说伸手就捞了过来,不错不错,入手滑腻细如羊脂,看看这脂粉,这密度,这白度!这是上好的羊脂玉啊!再看看这雕工,没话说,名家款的!值钱货啊! 宋瑶手脚利落的揣到自己怀里,脸上的笑意十分真诚:“这太贵重了,至少够来一周的,四姐姐常来坐坐啊!” 跟在四公主后边的侍女小环闻言直欲吐血,一双圆目怒瞪着宋瑶,心想,这七公主真是不要脸至极了,这脂玉玲珑簪全天下才一对,贵妃娘娘那一支,主子这一支,一支竟然只值七两银子!七两银子!再一看七公主那眉开眼笑小人得志的样,小环更是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 等等,等等,这是做什么? 就见宋瑶伸手握住了四公主腰上那枚青司南玉佩,开口说的话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姐姐这玉佩不错,下次姐姐过来,我让小鬼削苹果给姐姐吃。” 小环心中疑惑,什么小鬼,什么苹果,跟玉佩又有什么关系,这七公主胡言乱语的在说些什么? 果然,四公主也疑惑的问“小鬼?” 宋瑶话都没答,动了一步,让出身后的陆同学,伸手指了一下。 四公主吸了一口冷气:“七妹,他好歹也是状元郎,便是不同意与你结成婚约,你也不该这般辱他。” 宋瑶撇撇嘴,遗憾的放下手中的玉佩,施施然坐了回去:“那就不请四姐姐吃了,我自己吃就是了。姐姐不知道,小鬼,哦,陆长倾可能干了,不仅苹果削的好,还会剥蜜柑啊!甜橙啊……” 四公主默默地抬眼望去,那少年正弯腰下去捡拾地上的落发,想是因为之前受了刑的原因,弯腰弯的极困难。削苹果总比这个轻松吧?四公主想着扭过头来看了一眼笑嘻嘻的宋瑶:“那下次就麻烦七妹妹了。” 宋瑶一边摇头一边伸出一根手指来回的摇了几下,笑眯眯的弯着眼:“不麻烦不麻烦,就是么这苹果蜜柑也是需要钱的。” 小环实在憋不住了越了出来:“七公主,我家主子刚放了一支脂玉玲珑簪在您这。” 宋瑶瞪了她一眼:“那个是茶水钱!” 小环也不甘示弱,双目一瞪:“那您把簪子还给我家主子,奴婢回去给您取七两银子去!” “哦……”宋瑶被噎的一句话吭不上来,过了半晌才吭吭巴巴的说:“买定离手了。” 小环嗤笑一声。 宋瑶脸皮虽厚这会也红了,嘴硬的强辩了一句:“这玉佩太男人了,根本就不是女孩子戴的,我要了是想,是想!”宋瑶一抬手栽赃在陆长倾身上:“给他戴的!嗯!就是给他戴的!人家辛苦削苹果总要给点劳务费吧。” 小环翻了个白眼,摆明了一副就是你丫想要,说这话来骗鬼呢的神情,死死的捂住四公主腰上的这块玉佩。 宋瑶无法。 虽然她极端不舍那枚青司南玉佩,奈何小环的眼睛都喷出火了。更奇的是那丫头一点都不怕她,比之牙尖嘴利不承多让,二人最后终于达成了一支白玉玲珑簪换七天茶水点心苹果蜜柑等一切服务。 宋瑶哭丧着脸送四公主和那个厉害侍女小环出门,好像吃了多大的亏一样。 这一路走到门口路过陆长倾身边的时候,四公主身上的扣带不知为何松了,那玉佩竟然从身上滚落,好死不死的落在了站在一旁的陆长倾的脚边。 这一下,众人均是呆住。 第十四章 宝贝 陆长倾微微迟疑着探出手去拾了起来,青玉衬着少年修长的手指,别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四公主默默地想,七妹说的没错,这玉佩果然更适合男人佩戴。 小环见自家主子愣着不动,就向前跨了一步,想去拿过来。 四公主却飞快的挡住了她,伸手从少年手上拿过玉佩紧紧的攥在手心里,她的手指划过少年温热的手心,耳朵瞬间就红了,低着头一声不吭转身走了。 宋瑶站在原地不怀好意的看了看走出门的四公主,又扭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陆长倾,嘿嘿直笑,笑的陆同学毛骨悚然毛都炸了。 少年阴沉着脸瞪了她一眼,不再理会她,扭头去书台旁了。 宋瑶全然不在意,把弄着刚到手的白玉玲珑簪,一会对着阳光看看,一会戴在头上对着铜镜照照,嘴里低声哼哼着,仔细听好像是什么?“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足足美了一天。 陆长倾在远处站着看了几眼,冷笑了两声,也不多言,只是等到晚上,挡在宋瑶面前,伸出手去,又指了指她头上的簪子,意思不言而喻。 宋瑶先是一愣,而后防备的迅速将簪子取下来,背手在身后,瞪圆了一双眼,像炸了毛的猫,口气威胁:“干什么?这簪子是我的!我的!” 陆长倾丝毫不为所动,竖起一根手指,大摇大摆的摇了摇手指,笑眯眯的弯着眼:“要么给我,要么你自己去给四公主削苹果。” 宋瑶闻言直欲吐血,她去削也要那四公主肯吃啊! “陆长倾,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再这样我不救你出去了,天天押你在这里换钱!” 陆长倾一愣,笑眯眯的眼阴沉下来,也不说话,面目平静的看着宋瑶。 宋瑶看着他平静的双眸,低着头害怕了,吞吞吐吐的挠着头嘟囔:“不是,不是……” 奈何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陆同学的脸臭的都快不能看了,宋瑶只得万般无奈讨好的将簪子递了出去,还递的磨磨蹭蹭的! 陆长倾拿过簪子二话不说摔到了地上,拂袖而去。好好一支脂玉玲珑簪碎成了三段。 宋瑶哭丧着脸,顾不得地上的玉簪,跟了上去,拽住陆长倾的衣袖:“我就是气不过你跟我抢宝贝,一时生气随便说说而已,当不得真。” 陆长倾一拂衣袖,甩开她得手,席地而坐,闭上眼却不看她,神情好似忍耐:“公主殿下不必如此,陆某人今日方知自己还有摇钱树的功能,但请公主殿下务必物尽其用。” 这话就严重了,宋瑶都快哭了:“大哥,你想怎样?” 少年忍耐的睁开一双眼:“不是小鬼?” “不是,不是。”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 “不值一支脂玉玲珑簪?” “值得!值得!”点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 “就值一支脂玉玲珑簪?” “不止,不止!” “那你拿什么赔我的脂玉玲珑簪?” 宋瑶哑然半晌,沉默的搬出自己的首饰盒。 “这个?不够白!”啪嗒一声丢在一旁。宋瑶一声哀嚎,捡了起来,摔缺口了…… “这个?太白了!”啪嗒!宋瑶连哀嚎都顾不上了,赶紧拾起来对着烛光照了照,裂,裂纹了…… “这个?” 宋瑶扑了上去,死死按住少年的双手:“够了!陆长倾!长倾!大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求你了,给我留块完整的吧。” 少年不为所动,语调十分勾引:“我看你很是喜欢那块青司南玉佩么,不拿我去换了?” “不换了,不换了,打死也不换了!” “真的?” “真的!”宋瑶死死的八住对方的双手,眼睛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表忠心,生怕对方有一个怀疑,手里那块双鱼佩也保不住了。 少女黝黑的眼珠里好似带着心疼,一点点委屈的泪光让她的眼睛看起来比珠宝更明亮,少年看得一愣。 陆长倾想,她真的很宝贝这些宝贝呀。可那日她给自己上药的时候哭得比这厉害多了,是不是说明,自己在她心里比这些宝贝还要宝贝呢? 宋瑶见陆长倾面露沉思,连忙将他手中的双鱼佩挽救下来,塞进珠宝盒子,躲躲藏藏的放到背后,脸上带着狗腿似的微笑讨好着。 陆长倾嗤笑一声,收回双手背在背后:“没出息的!” 宋瑶也不辩解,只是凑了上去神神秘秘的说:“唉!认真地,那四公主看上你了。” 陆长倾眼睛一瞪:“你哪只眼睛看见她看上我了!” 宋瑶一挺胸膛,刚才的狗腿样完全不见,义气凛然:“我两只眼都看见了!” 少年语噎,硬生生气的半响没说出话来。 宋瑶刚经历过惨痛的破财免灾过程,不敢再轻易惹怒他,只好轻声嘟囔着抱怨:“我就是想跟你说,我们不是发愁怎么把你弄出去么,乌龟看着我这边看的紧,四公主那边可不紧啊!想办法让她那边把你弄出去不就是了。” 少年微微皱眉:“你怎么知道四公主不是想把我抓去跟你一样隔几天就刺个一百下讨好讨好她的皇帝哥哥。” 宋瑶挠了挠头:“这个么,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十五章 怪事 后边几日,四公主果然依约而来。 宿月阁的小侍女心觉得奇怪,这四公主与七公主平日里最是不对付的,怎么这关系突然好得好似蜜里调油一般,竟然一日不见也不行了。 更奇的是,见也就见了,怎么这两人除了开始那两句场面话就一句话也不说了,除了从驸马手里接过苹果啃苹果时,二人面对面都是一副皱眉苦思的样子。公主们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呢?小侍女咽了一下口水,又想,苹果真的有那么好吃么? 四公主十分的发愁,她已然暗示多次想跟宋瑶单独相处说说话,可宋瑶偏偏就装听不懂,这已然过了两日了,她都还没跟陆长倾说上一句话呢?明日,明日就又要行刑了啊。[.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四公主担忧的看了一眼站在一旁垂首而立的俊朗少年,有些话必须今日说了! “七妹妹。” “嗯?” “妹妹让下人们都退下吧!姐姐有几句贴心话想与妹妹单独说。” 宋瑶挥了挥手屏退了下人。 “妹妹明日还要行刑么?” 宋瑶不可置否的“嗯”了一声。 四公主抬头望她,语气略有些焦急:“可这么下去,他的身子就撑不住了啊!他撑不住了又如何给妹妹做驸马呢?” 宋瑶似笑非笑:“撑不住?我听说探花郎也颇为玉树临风。虽然比不上这个貌似潘安、雅人深致,但是当驸马么也勉强可以。至于这个么……”宋瑶哼哼冷笑了两下。 四公主吸了一口冷气:“七妹,你仗着皇兄宠爱就这般草菅人命,天下会有哪个男儿敢要你。” 宋瑶板下了脸,面露嘲讽:“不要?不要我就打死他!四姐姐明日要不要来看看我怎么针刺状元郎的?” 四公主脸色微白,也不答话说来还是不来,一扭身就出门去了。 宋瑶目送着四公主离去,收敛了脸上的嘲讽,神色沉重。 陆长倾身上的伤密密麻麻。虽然伤口都不深,又上了药,但如今原本圆滑的皮肤上已是伤痕累累,再加上之前的红肿的鞭痕,惨不忍睹。 明日,又要行刑了啊…… 第十六章 如此 第二日一早,宋瑶身穿一件深蓝云锦广袖流仙裙,垂首而立,等着皇帝前来观刑。 四公主今次果然又跟随蓝启一起来了,宋瑶却无心去观察她的神色,今日她尚有一场硬仗要打。 陆长倾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底衣跪在地上,大抵是前几日连连受刑的缘故,面色青白,十分不好。 宋瑶手持金簪,不同于前两次,这次她改为双手握簪。她人小力气少,双手握簪自然刺得深些。这一刺下去便血淋漓,血流不止,宋瑶下手极快,连着几簪下去,陆长倾背后的白衣就已经一片血色了,鲜血蔓延甚至染红了宋瑶的双手。不消片刻工夫,血色就遍染了陆长倾的白衣。 原本跪着一动不动,之前死死扒着地砖都不吭一声的陆长倾这次竟浑身颤抖的不能自已,伏在地上低低的哭了起来夹杂着低沉的呜咽,声音低低的从喉咙底发出来,又被压抑在唇边,就像受伤的小兽在嗷嗷,闻之让人落泪。只消片刻就行刑完毕了,宋瑶跌坐在地上,面露恐惧,脸上的肉都在颤抖,扯着零落的笑看向蓝启,弱弱的开口:“皇兄……” 蓝启站起身来,看着倒在地上泪流满面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的陆长倾满意的点了点头:“过七日我再来。” 宋瑶强撑着站了起来:“我送送皇兄。” 他二人一出门,四公主就快步冲了过去:“小环,快将陆公子扶起来,我给他上药。” 陆长倾挥手用力挣开了侍女的手,连连退了两步,后背紧贴着床尾,抱膝而坐。他死死的咬住牙关再没有发出那种让人心碎的呜咽,但是想必疼的太过厉害了,泪水顺着脸颊不间断的汹涌落下。 少年这般样子引人心痛,四公主咬牙怒骂:“小七她太实在过分了。陆公子,我将伤药留下,公子莫要让小七看到。”四公主附耳在陆长倾耳边轻轻低语了一句:“刚才所说的,公子不妨细细思量一下。但求公子相信我,卿卿必将竭尽所能。明日卿卿会再来,公子思量如何可告知我侍女小环。” 四公主见他只是流泪却沉默不语,只得一把将药膏塞到他手里,按住了他的手指握紧药膏,起身向外离去。 尚未出门口,便听到少年沙哑干净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公主……”四公主站在大殿内回头,陆长倾不知何时已然跪在地上,向她俯首叩谢:“幼安拜谢公主,万望公主小心行事,切莫牵连自身安危。” 四公主听着他关心的话语,看着他染满鲜血的白衣,失血过多有些苍白的脸色,那俊俏儿郎浑身颤抖却好似高山寒松屹然不倒。 四公主心中一痛,这人都已然这般,心中却仍牵系他人安危,不愿因自身得救而陷他人于危地,如此君子,世无其二,她怎能对他置之不理任他碾落成泥? 四公主蓝卿卿站在远处回首作揖也是一拜,行的却不是女子礼,而是揖让之礼中的天揖,专用于见尊贵圣贤时行礼:“公子不必如此,卿卿必竭尽所能以佑公子安。”说完也不迟疑,转身扬袖离去。 这边,不多时,宋瑶蹑手蹑脚的进来,一眼看见正靠着床脚安稳坐着的陆长倾。 陆长倾看了她一眼,脸上半点神色皆无,平静的低下头去把玩着手中的药盒,看不出在想什么。 宋瑶看见他手上的药盒,心中大爽,有门啊!这苦肉计绝对有效!果然试探一个女人心的最好办法就是看她心不心疼你啊。 宋瑶眉开眼笑。 就见陆长倾又抬头飞快的看了她一眼,看不出任何神情,好似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眼,眼眸中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就是这么不清不淡的看着她,紧闭双唇,不言不语。 宋瑶却突然脊背发凉,心中难安了。 刚才施刑的时候她心中就十分担惊受怕,而后又战战兢兢的送了蓝启出门,回来又特意躲在远处待看到四公主带人离开才回转过来。 她自从穿来的第一日起就日日担惊受怕提心吊胆深思竭虑,好不容易现在看着这事有点希望了,陆长倾还给她甩脸子,他就见不得她有一点好! 宋瑶心中委屈,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开始滴滴答答的落泪,却不敢不理会陆长倾,只得一点一点的往陆长倾跟前蹭。 陆长倾原本一肚子怒火都快冲上天灵盖了,只恨不得看见她先拽上来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再狠狠地踹上几脚,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疼!可是一看见她委屈落泪的样子,心中那万丈怒火都化成了说不出的心疼和酸楚,这女人怎能如此对他啊! 陆长倾不似刚才眼泪汹涌,只是眼底浮现点点泪光,语气也不似刚才那般呜咽,只是有点哽咽:“手伸出来。” 宋瑶微一犹豫,陆长倾已经从她身后的长袖里将手拖了出来,手心翻转,上边一道贯彻手心的大长口子,口子太深,里边的嫩肉都已经翻转出来,刚才那顺着金簪染满他背后白衣的鲜血,都是眼前这只细嫩小手流出来的啊。要多深的口子才能流出那么多的血,他的后背都湿嗒嗒的被沁透了啊。 陆长倾的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一滴,两滴。 “阿瑶,阿瑶……”他心中疼痛口不能言,握着那只小手恨不能嚎啕大哭一场,她怎能如此对他啊? 第十七章 回答 宋瑶并未觉得有何不妥,这是她匆忙之间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 人的眼会有视觉误差,在不同的角度看到的事情可能千差万别。 她侧对着蓝启,阳光从她得左侧射入,深蓝色的广袖形成一片暗影,挡住了左手金簪以下的部分,看着好似入肉的金簪其实不过是在白衣上不着痕迹的划过,金簪在她手心伤口处上下滑动,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疼,但带出的血肉却刚好顺着金簪而落,随着广袖而起,在阳光侧打的光影下看着就是随着她金簪起落而肉末纷飞血迹四撒,效果十分惊人。 谁能想到那纷飞的血迹肉末其实是来自握住金簪的双手呢? 若是走到近处跟前细细打量自能看出端倪,但是蓝启次次都是端坐那里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施刑,宋瑶才这般大胆一赌,所幸效果还算不错。既蒙骗过了蓝启,又免了陆长倾皮肉之苦,还试探了四公主的心,可谓一举三得。 宋瑶从水盆中捞出一早就备好的毛巾,擦拭掉手上的血迹,血流的是有点多,整个手心都是血色全无的惨白,宋瑶忍着痛一点点的擦拭伤口,疼的手心剧烈的颤抖。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陆长倾看不下去,一把夺过她手上的毛巾,轻轻的擦拭干净伤口,看着那顺着手臂流下袖内已经干涸的血迹,少年眼神一暗。将血迹擦拭干净,陆长倾拿着药膏细细的一层层的涂抹在宋瑶手心伤口处。 宋瑶见他神色这般认真,心中突然有些异样,讪笑着抽手回来:“可以了,可以了。其实不怎么疼的,哦……”少年认真负疚的眼神让她无法继续说下去,只好硬生生的转移了话题:“四公主是怎么跟你说的?” 陆长倾答她的话,却又伸手出去将她的小手捞了起来细细的看:“下个月初是她母妃的忌日,每年这个月的后几日她都会带上几个贴身侍女去大悲寺住上几日上香拜佛,宫门那边会直接放行,不需要再向上报备。(.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她想当日提前一点过来,让你屏退下人,然后再用**迷晕了你,将贴身侍女留下打扮成我的模样,再将我装扮成侍女偷偷地带出去。” “掉包计啊?”宋瑶用右手挠了挠头:“这方法倒是可以,就是回头查起来你到底去了哪里容易牵连到她。这四公主是个有情有义的真女子,皇宫里少见的痴情种。我之前倒是错骂了她。这方法虽能救你,却不能让她脱罪,欠下人家这么大的人情债可是不好。” 宋瑶想到这儿似笑非笑:“这才几日啊!人家对你倒是用情颇深,为了你宁可不顾自身安危了。” 陆长倾低头长叹:“她虽不知内幕,只当我是因为拒婚才遭此罪,但是肯为我冒险,确实有恩于我。” 宋瑶略一沉吟:“我倒是有个法子,能把你弄出去,又不拖累对你情深的四公主。” 宋瑶三言两语将事情交代清楚了。 陆长倾细细思量了一下,也觉得她这计策可行,心中却另有担忧的问。 “那你呢?” 宋瑶一愣:“什么那我呢?” 陆长倾有些急躁的怒道:“四公主确实不会被连累了,这么却会连累到你,你就没想过么?” 宋瑶讪笑:“那反正不管怎么样你逃掉了我都会被连累么,多多少少的问题,安心吧!难道乌龟还会为这个要了我的命不成?我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多少还有点用吧?杀了太浪费了,他不会干这种亏本买卖的。” 少年被她这吊儿郎当的肆意样子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到最后赌气的坐下,一拍桌子:“不行,你要跟我一起走!” “诶?”宋瑶愣住:“什么?” 陆长倾脸色涨红,咬牙切齿!明明是个玲珑剔透心思百转的人儿,为什么有时候蠢得让他恨不能一口吞了她! “难道我出了宫,你还要在这里呆着继续跟你那皇兄虚以委蛇,当他的棋子侩子手再去祸害别的男人么?”说到别的男人,少年的脸庞可疑的红了一下,气势却半点不弱的凶狠。 宋瑶被这磅礴气势吼的一呆,她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宋瑶从穿过来的第一日就为了如何送陆长倾出宫的事情发愁,抓的头发都不知道掉了多少,根本没去想自己也要逃出宫这码事,被他这么一提,方才觉得,这事确实应该好好想想。 她想过安稳平静的生活,不管怎么想,都不是在这皇宫内可以得到的。 想到这,宋瑶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我确实也要逃出去才行。不过不管如何,先送你出去才是要紧。何况我们一起逃,目标太大,我又是公主,他必定不会这么放过的。不如你先出去,我再找个机会偷偷消失与你碰头。” 得到了她的回答,少年十分满意,手指地图一处:“我在这等你,要尽快来。” “嗯!” 第十八章 放火 陆长倾的问题在于,皇帝对他家不依不饶,逮住了陆同学这个把柄在手就不肯松手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想办法逃出去有几个麻烦,一是要避开宿月阁的众下人和其中皇帝的耳目。二是如何出了宫门。三是出了宫门又去向何方逃避皇帝的追捕。 陆长倾与宋瑶为了这三个问题抓耳挠腮了许久,也只勉强解决了第三个问题,选定了逃离后落脚的地点。第一个,第二个都束手无策。宋瑶甚至恨恨提议将蓝启打晕,抢了他的令牌,在他醒来之前快马加鞭的逃出去。陆长倾听的连连摇头,犯下这种铁板钉钉的大罪下来,绝对的下下之策。 二人也想过四公主所提的掉包计,可宋瑶在这诺大宫殿内没有一个可靠地足以托付性命的心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人来掉包。 一时间才会造成迟迟都无进展束手无策的局面,直到四公主提出这掉包计,宋瑶方想起一计。 三日后,宋瑶去找了大内总管,说是离过年还要等好些日子,实在是等不及了,先要些烟花炮竹回来看看热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拿到了烟花便欢喜的叫上一众下人去后院放烟花。 “公主!”侍女指了指带着脚镣身受重伤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陆长倾:“陆公子怎么办?” 宋瑶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陆长倾,娇笑了两声:“陆公子腿脚不便自然就不跟我们去了。”说着拿起桌上的手撩,将他一只手腕抓起锁上手撩,另一头锁在了床尾上,而后将钥匙放在了一旁的首饰盒里:“行了,走吧。” 想是因为能放烟花,少女心性的七公主十分开心,欢呼着叫上所有人,一众人等呼啦啦的大摇大摆的去了后院。 天空上第一朵烟花绽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不一会,四公主也出现在了后院,捂嘴轻笑:“妹妹这好热闹,又不是过节,放什么烟花?” 宋瑶怒瞪了她一眼:“四姐姐若是能要的来,也自可去要。犯不着眼巴巴的来我这里看热闹。” 一句话呛的四公主面色青白,面色十分不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撇撇嘴,也不理她,只忙着指使下人:“点上,全都点上!” 下人们将烟花摆做几排,一排排的上去点,一时间天上姹紫嫣红流光四溢,只看的人眼花缭乱。 待到烟花落幕,众人散场,方有人大喊了一声:“走水了!” 现场乱成一团,宋瑶也是一呆,这才想起还锁在前院的陆长倾,拔起腿拼命地往前跑,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快救火,救火,救人啊!” 跟在后边的四公主一把拉住了紧跟在宋瑶身后的侍女,疑惑的问:“救什么人?所有人不都在这呢么?” 那侍女心急如焚担忧着殿内的情况,偏偏甩脱不了四公主的手,急急回道:“陆公子还在房内锁着呢!” 四公主一呆:“什么?!” 待众人冲到前院,已然是来不及。 这秋冬交替之际本就干燥,宿月阁内地上铺的墙上挂的都是易燃的棉纱,沾火就着的东西,片刻之间就已然烧红了半边天了。 待到蓝启赶来,侍卫们扑灭大火,已然是半个时辰后。 蓝启一把推开挡在跟前的太监,全然不顾房顶还落下的零星火花和漫天烟灰冲了进去,不多时,又冲了出来,冲着跪在地上的宋瑶就是一脚,这一脚之狠让宋瑶将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了。 她连滚带爬哭着过去抱住蓝启的大腿:“皇兄,我真的不知会起火,我真的不知道,这好好地,怎么,怎么会起火呢?” 蓝启气的脸色青白,一巴掌将她扇开:“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好好的放什么烟花?朕把一个状元放你这,现在你就交给朕一块烧的面目全非尸骨无存的黑炭?你不知道?!朕让你不知道!”蓝启越说越气,上去狠狠的又踹了两脚。 宋瑶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两脚,倒在地上埋头直哭,模样之惨连一向跟她不对付的四公主都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了蓝启:“皇兄,算了。七妹也没想到会是如此结果。” 旁边的大太监看着平日里受宠的七公主如今倒在地上脸颊红肿泪眼婆娑的模样叹了口气,帮忙劝道:“陛下,这火就属床铺那块烧的最厉害,这状元郎想是一把火点燃了被褥自焚的。七公主锁他在那原本万无一失,哪能想到他竟有这决心呢。这事确实怪不得七公主。” 蓝启被两厢劝住,又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宋瑶,虽是气怒,却也无法。他将这陆长倾定了状元,锁在这宿月阁公主殿内,原本做的是人质之用。谁知人质死在他这皇宫,他日若是宣扬出去是他为了公主逼婚逼死了状元郎,天下读书人还不知该如何口诛笔伐。陆家人知道了,还不知要如何兴风作浪。他千里迢迢的将人弄来京城,就换这么个鸡没偷到蚀把米的结果。 这叫什么? 蓝启只觉得自己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愤恨的上去又踹了宋瑶一脚。“滚去太行殿闭门思过去!今日之事谁也不许多一句嘴传扬出去,否则朕诛他九族!” 宋瑶被踹的坐都坐不起来,只能哭泣着哼哼,由侍女们找来担架抬去太行殿了。 四公主叹了口气,这倒真是看了场热闹。 她施了个礼,向蓝启辞别告退了。 第十九章 再见 蓝启虽然愤懑无奈,奈何这人死了不能复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回转了自己的正殿,摔了些东西撒气了事。 四公主一回到自己的宿沁阁,就被小环拉回了寝房。 小环关上门,掀开窗幔,陆长倾从帘后走了出来,拂了下衣袖,对着四公主蓝卿卿施了三跪九叩大礼:“公主救命之恩幼安无以言谢。” 蓝卿卿上去扶起陆长倾:“公子不必如此,若不是公子前几日传出七妹近几日要带着下人们去放烟花的消息,又提出找一具与公子身形相像的尸首留着备用以便偷梁换柱,卿卿便是能救公子出来也必不会如此轻巧。” 陆长倾微微一笑:“公主此次助幼安脱身,他日若有所求,幼安定给公主一个满意的答复。” 蓝卿卿默然叹了口气:“我知晓了。” 陆长倾察言观色,问道:“公主为何落寞寡欢?是欺骗了陛下和七公主心有不安么?” 蓝卿卿微微摇头:“七妹为一己私欲跟皇兄一同逼迫于你,卿卿深以为耻。(.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可是今夜看七妹被皇兄踹到地上的样子又心中不忍。” 少年瞳孔一缩,双手不自觉的握紧:“陛下踹了她?” “是啊!”四公主默默一叹:“踹了好几脚呢?还扇了一巴掌,现在罚去太行殿闭门思过去了。走的时候都直不起腰了,是让侍女们给抬走的。我平日里最厌恶她肆无忌惮的张狂样子,但是方才看到她哭得那般凄惨竟然也觉得有些难过。” 陆长倾扯了扯嘴角:“那是四公主心善。” 蓝卿卿听他这句话说的声调古怪,才想起对面之人是被鞭打簪扎到宁可不要那状元声名也要脱身而去的,心中暗悔,自己实在不该因为看了皇兄对七妹凶神恶煞的模样就有这兔死狐悲的感叹。 蓝卿卿连忙施了个礼:“公子勿怪卿卿胡言乱语,还请公子今夜在床底委屈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宫去大悲寺。待到了大悲寺,我遣散众人,公子便可装成香客离去了。” 陆长倾并不多言,只做了个长揖。 四公主蓝卿卿看着对面美如冠玉的男子,略一低头,心中暗想:“为何当初不是我闯了皇兄的御书房见了他呢?” 她在宫内并不得宠,为人素来低调,这事绝无可能。可这般想着,面上却是一红,伸手将自己要上那枚青司南玉佩解了下来系在了陆长倾的腰上,细语蚊声的说道:“卿卿别无所求,只要公子他日看着这枚玉佩能偶尔想起卿卿即可。” 陆长倾低头看着那枚玉佩,想起前些日某人对着这枚玉佩留口水的好笑模样,又想起刚刚听闻她被踹的直不起腰的消息,心中又酸又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得低低说道:“殿下,幼安心中已有他人,愧对殿下深情。” 蓝卿卿一愣,沉默了片刻,忽又扬起一抹微笑:“谢谢你告之与我。公子心怀坦荡情操高尚不忍欺骗卿卿,卿卿也不是小肚鸡肠的锱铢妇人,定会将公子平安送出宫去的。”她说完,低头看了一眼挂在男子腰上的玉佩,俏皮一笑:“至于玉佩,是作为公子恩人的四公主所赠,四公主赠出之物哪有收回的道理,料想公子也定不会迁怒于物将它丢弃吧?” 陆长倾哭笑不得的拜倒:“幼安一拜谢公主殿下赐佩。二拜谢卿卿姑娘恩义。” 蓝卿卿面色一红:“夜深了,公子歇息吧。” 陆长倾苦笑连连摆手:“幼安实在没有在公主殿下的注目下爬入床底的勇气,还请殿下先上床放下帐子。” 四公主扑哧一笑,熄灭了烛台,上床和衣而卧。 陆长倾钻进床底,翻了个身,看向上边的床板,脸上的苦笑消失不见,伸手捂住了心口,泪水瞬间掉落溅起在耳畔的灰尘上。她受了伤,被踹的都直不起身了。她手上那么长的口子疼的人都抽抽了还笑着安慰他说不疼,如今却被踹的眼泪直流,她该有多疼啊? 陆长倾捂着自己的心口,默默地想,为什么她受了伤,他却这么痛啊!痛的比那日拿鞭子抽打在身上拿簪子刺遍了前后背还痛?为什么她伤了一分他痛上十分,为什么他会这般心痛难忍想要嚎啕大哭啊? “阿瑶,阿瑶,你是不是很痛啊……”少年捂着胸口心痛的一夜不能成眠。 宋瑶睡得极好。虽然被踹的胸口发闷,几根肋骨都隐隐作痛,可一想到明日陆长倾就可以出去了,她心中就说不出的欢喜。从穿过来的第一日起她就无一夜安稳,日夜皆为此事发愁。 那伤虽是伤在陆长倾身上,拷问的却是她宋瑶的良心。到最后甚至宋瑶觉得,就是孟长青那般对她,她也毫无怨恨了。感情上的伤再深也比不过这一鞭鞭一簪簪七日一次的刑罚折磨。而如今,人就要送出去,眼看胜利的曙光就在眼前,她如何能不安心? 宋瑶这一觉一直睡到第二日天空大亮,她睁开眼,看着窗外明朗的阳光,第一次,在这宫内发出满心轻松快活的微笑。 再见,陆长倾。 再见,孟长青。 第二十章 麻烦 宋瑶被放出来是三个月后的一天,过不了几日就是新年了,皇帝陛下见外边也没有任何风声,又在大太监的提醒下,总算想起来自己这个被关在太行殿的七妹妹了。 宋瑶懒懒的伸了个懒腰,迈出了太行殿的大门。她的宿月阁被烧得断壁残垣,但这宫内的功夫就是快,不过三个月,就又修葺起来装饰一新了。只是以前那些复杂的,层层叠叠的壁纱,也不知道是不是害怕再次着火,一律没挂,整个大殿看着空空荡荡的一览无余。宋瑶迈进大殿,第一眼习惯性的看向床脚,而后才想起,那个人早就出宫了,不禁微微苦笑。 身旁的小侍女以为七公主不喜欢这空荡荡的大殿,可又不能再挂窗纱壁纱了,替她心中难过。一转眼看见摆在一旁的首饰盒,连忙捧了过来:“公主,您看,首饰还在。” 宋瑶扭头一看,双目圆瞪,掉出来了,那一双作为外科医生永远都不会颤抖的手此时颤抖的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指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问:“这是什么啊?” 小侍女忐忑不安:“这是殿下那支镶嵌珍珠的碧玉步摇。(.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这中间空了的是殿下的那颗大南珠。黑乎乎的这块是殿下的碧玉……” 碧玉你妹啊!说是黑玉都没人信啊! 宋瑶欲哭无泪,指着另外一坨黑漆马虎又有点闪光的东西:“这个呢?” 小侍女挠了挠头:“这是殿下那支红梅金丝镂空珠花,哦,金丝被火烧融了,但是!”小侍女飞快的擦了擦表面的灰,露出里边的金子,讨好地说:“真金不怕火炼呀公主。” 宋瑶晃了晃,颤抖着指着另外一个东西,哆哆嗦嗦的,连问都问不出来了。 小侍女为难的看了她一眼,体贴地说:“这是殿下的金镏银镶黑曜石项链。虽然这金和银都不见了,但是殿下您看这黑曜石还是黑曜石。” 于是,刚才还笑容满面走出太行殿进了宿月阁的七公主殿下双眼呆滞的望着那一块块黑的发亮的破石头,双眼一翻晕倒在地,“陆长倾!我与你不共戴天!” 小侍女匆忙扶起倒地的公主,心想:“公主真可怜,人财两失。驸马更可怜,命都没了。明明那日都很有爱的对镜传情了。这么突然就成了生死仇家了?” 宋瑶醒来后,把侍女们都赶了出去,可怜巴巴的抱着自己的首饰盒,欲哭无泪。 说来也奇怪,首饰盒里唯一完好的竟然是那把开陆长倾手撩的钥匙,精铁做的东西,除了烧的黑了点竟无异样。其他金子啊玉啊毁得七七八八都看不出个样了。 宋瑶将其中的金子捡了出来,垂头丧气的想:“好吧!人命大于天,比这些金啊玉啊的可值钱多了。” 她远目窗外,恨恨的将那把钥匙挂在了脖子上,心中十分怨念:“陆长倾,这辈子别让我再遇到你,不然,不赔我金银首饰珠宝玉器我就跟你死磕!” 宋瑶没有想过再去找陆长倾。 在她看来,她欠的,她已然都还了。今生她为他不惜自残,为他殚精竭虑夜不能眠。前世,她为他洗衣叠被,为他收敛心性心碎而绝。她今生前世都已然不欠他一分一厘。 他是个明面上已经被埋进坟墓的人。而她,就算逃出宫去,也是个挂名的公主。实在没有必要再将二人搅和在一起。 自己逃,被抓了,不过是翘家的公主,谁家小孩没个叛逆期啊。可两个人在一起,万一真被抓了,来个人赃并获,宋瑶百分百相信自己绝对不是被踹个几脚罚去太行殿就能解决的。 宋瑶将拣出来的金子丢进贴身的小袋,轻轻地拍了拍,笑眯眯的想,明日就要自由了! ********************************************************* 古语有云,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宋瑶哭丧着脸坐在大太阳下,可怜兮兮的裹了裹身上的棉衣,恨恨的在心中怒骂:“蓝启,你个小人,我不就偷了你点金子么,至于出这么多官兵抓我么?都不眠不休的追了我三天三夜了!” 宋瑶心中愤恨的怒骂着,又眼巴巴的望着对面热腾腾的包子,口水都流下来了。 她怀里穿着的金子别说这一两个包子了,就是那包子摊都够她买下来了,但是奈何,连个包子她都不敢买。 因为,总的来说,宋瑶的逃亡相当的不顺利! 她费劲巴力逃出京城了,还没来得及欢喜一场就发现――麻烦大了! 第二十一章 追兵 她xx的,宋瑶恨不得破口大骂,谁来告诉她一声,为毛万恶的户籍制度从古代就开始了,还这么严苛!连住店她都住不了,因为没有户帖! 一个连户帖都没有的人,又揣着大笔金银,骑着骏逸良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偷了主人财产的逃奴。 宋瑶一肚子气从住店的客栈出来,回头看了一眼,正看见刚才还恶狠狠问她是不是逃奴的老板此时正在偷偷摸摸打量她。 宋瑶身子一寒,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妙,二话不说骑马就跑。当时就出了城,夜里只得露宿郊外。 天寒地冻的,宋瑶裹着狐裘靠在马儿旁边看着天上流转的星河,哭丧着脸自我安慰:“不就天当被地当床么,有什么了不起。若为自由故,什么皆可抛!” 这想法到了半夜就不翼而飞,宋瑶看着不远处好亮的一双眼睛吓的肠子都绿了。 虽然夜色朦胧,也不妨碍宋瑶做出判断,这种吻略尖长,口稍宽阔,耳竖立而不曲的,绿色眼睛的动物,怎么看都应该是――狼吧?! 宋瑶拿起地上烧着的粗树枝,对着对面挥舞了两下,对面的动物歪了歪脑袋,看了她一眼,仰头向月发出一声属于某种动物的独特嚎叫,宋瑶脸刷的就白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她宁可遇到个会嚎叫的色狼也好过来个真的啊! 宋瑶翻身上马,连狐裘掉了都顾不上捡了,怀中抱着包裹,驾马就跑。那狼初始想来是看到火光所以不敢靠近,她这般带着马儿跑进黑夜,狼反而追了上来。 宋瑶坐下良驹不愧是宫廷大内的宝马,这般被狼追着也不脚软,跑得飞快,就是被马辔头箍住的嘴不断的发出呼哧呼哧的喘声。 宋瑶骑马的技术还是初始几天玩命逃跑在马上硬生生练出来的,每天下来两腿硬的走路都外八撇,哪有什么御马的技术。 可如今生死关头,她双腿紧紧夹住马肚子,还有空回头看看紧追不放的狼,挥舞下手里的火把。[.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食草的哪里跑得过食肉的,还没跑出一里地,身后的狼一个猛跃,飞了上来,一口咬住了马屁股。 宋瑶被马蹶子一撂,差点没翻滚下去,吓得脸色惨白,死死地抓住了马绳,拿着火把回头冲着狼头就是一下。 那狼挨了这一下,松开了口,掉了下去。 马儿挨了这一口,想是也明白虽然背上驼着个碍事的主子,但这碍事的主子还是有点功效的,能时不时的回头骚扰骚扰背后那匹狼,搞不好还能给它一棒子,最不济也能塞塞狼肚子,到底没有想再将她摔下去,还是一路驼着她狂奔。 宋瑶腿肚子都颤了,双手被麻绳勒的血迹斑斑,明明天寒地冻她一身单衣,可是背后湿嗒嗒的被汗沁透了几层。 宋瑶边跑边回过头看那匹狼,心中叫苦连连。 那狼额头上的毛被烧得发黑,不知是不是动了怒,追的更快了,刚才落下那几步,眼看又要被追上了。 宋瑶脑袋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却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她小时候怕狗,家里人教她狗最怕被人丢石头,她一把从包裹里拿出来几锭银元宝砸过去。 这般近的距离。虽然她扔的毫无章法,奈不住银子多,竟然有一块生生砸中了那匹狼,狼被打的生疼,速度一慢,又落下了几步。 宋瑶眼中一亮,又伸手进了包裹,抓住了几锭银元宝放在手心,回头盯着身后的狼。待那狼一靠近,又是几大块银子丢过去。 连着被丢中几次,那狼不敢靠的太近,只在远处吊着,宋瑶松了口气。虽然这勒脖子的绳子仍在,可好歹不是马上要吊死了不是? 她看着自己包裹里见底的银子和剩下的一点金子欲哭无泪,再砸,可就要砸金子了…… 幸好,天蒙蒙亮了,越来越靠近城池,有了人气,那狼虽然不甘心,却也不敢靠近了,最后只得悻悻的转身跑了。 宋瑶这口气一松下来,整个人就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了下来,直摔得灰头土脸,抬手擦了擦脸,才发现手心都是火辣辣的疼,反手一看,手心全是被麻绳磨得水泡,好几个都已经破了,露出里边的嫩肉了。 她取出药,勉强给自己双手涂了药,牵着马进了城,找了间衣裳店,买了件男人款式的宽大青色棉袄套在身上,又找了个大大的斗篷蒙住头脸,找了个酒家坐下吃饭,心中万般庆幸吃饭是不用户帖的。 她原本没有目的地,只是希望逃出皇宫,外边又寒冷,所以她就点了一桌的菜,要了一两烧酒,慢慢的蹭着吃,吃完又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 正睡着,朦朦胧胧的就听见隔壁吵吵嚷嚷的,说是官兵对着画像查人,要找嘴边有朱砂痣的女子或年**子。 宋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匆忙丢下银子,盖低了斗篷,偷偷摸摸的从后边下楼了,连马都没敢牵,一溜烟的跑到街上,左看看,又看看,欲哭无泪,全是兵啊。 这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二章 公子 正在挣扎发愁之际,宋瑶看见一堆人拥着一个华服男子从不远处走了过来。[.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那男子二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高挑外貌秀雅,外套一件白色狐裘,身着绯色缎面锦袍棉服,袍底是镂空的苏绣墨兰花滚边。 男子下巴微微抬起,杏仁般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吟吟的与一旁身着官服的人说话,这般看去,真是好一位艳丽公子风流少年啊。 路两旁多少少女含羞带怯的偷偷张望,宋瑶也看得目不转睛却是眼睛都绿了,那狐裘,明明是她昨个丢下的那个! 小偷!强盗! 宋瑶还没骂完突然想起个问题,这狐裘是昨个她丢在郊外的,这个人既然拾得狐裘,又是一早就进了城,难道是一路尾随身后跟着她来的? 再一想刚才听到的官兵们正在找嘴边有朱砂痣的少年男子女子。 该不会,就是他一路从京城带着人追她,追的她脚不停歇的跑了三天吧? 宋瑶顾不上心疼她的狐裘了,一溜烟跑进小巷子,脱下自己的棉衣,从蹲在那的一个小乞丐换了几件破衣烂衫套在身上,又一把抓散了发髻,披头散发下来,赶紧吐了点口水,沾着泥巴抹在了脸上鞋上,大摇大摆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这艳丽公子引来太多人注目,路上的行人,尤其是女人,似乎越来越多。 宋瑶扮成小乞儿,整个人就是一团脏兮兮黑乎乎,根本看不出个男女来,她一路躲着人,人也一路躲着她,宋瑶就这般从人群背后与那艳丽公子擦肩而过,一路顺着大门往外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不自主的加快了几步脚步,正暗自欣喜,突然被官兵从后边叫住:“站住!” 宋瑶心中一惊,转过身去,见那艳丽公子也回头往这边看。 她双膝一软,就地跪倒,哭着扑上去抱住官兵的腿,将脸埋到官兵的衣服里,哀哀叫道:“太冷了,大爷赏个热肉包子吃吧!求求您赏个热肉包子吧……” 那官兵嫌她脏臭,一脚将她踹开:“滚开,今日封城,不许出城!” 宋瑶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连连磕头后退到了墙角,背靠城墙右手支膝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挡住了面庞,让人看不清楚。 那艳丽公子皱眉,只觉得那乞丐给人种奇怪的感觉,却又说不清,一时间想不明,又顾着正紧事,回头看了两眼便随人走远了。 宋瑶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慢慢地退到墙角坐了下去。这一坐一直坐到傍晚,冷眼看着官兵一家家的搜人,找那嘴角带着朱砂痣的少男少女,到最后找到四五个皆由那艳丽公子一一看过,那公子虽然面上仍是笑意融融,可是眼里却随着不停地摇头带着一丝焦急烦躁。 宋瑶冷笑一声,咬着一根枯草枕着双臂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抬首望天,心想:姑娘我的朱砂痣现在都被泥巴糊住了,你就慢慢找去吧。我就不信你能找个三天三夜。明天一开城门,你往南我就往北,你往东我就往西,虽说地球是圆的,我也能八百辈子跟你遇不着!骚包! ******************************************************** 不出宋瑶所料,第二日果然城门大开。 宋瑶目送艳丽公子带着人向西南急行了,便去找了个城内的镖局,提出需要送货到东北方的榆林镇,那里是黎国与梁国的边关重镇。 若不是这镖局不出边境,宋瑶恨不能一路打包出国,她实在是被追的怕了,半夜露宿遇狼的事再来一回她还不如自己抹脖子干净了。 当天夜里,宋瑶在买来的棺材里铺好厚厚的被子,放好食物、水。她身形小,这棺材她全躺下才占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放东西倒是刚好。棺材特意让老板给钻了很多个透气孔,一是为了透气,二是也可以看看外边。 宋瑶躺在棺材里,一肚子的烦闷,翻了个身,愤愤嘟囔:“真成王八了,自己带着睡觉的壳!” 虽然烦闷,可是好歹可以睡一觉了。她躺在棺材里,迷迷糊糊的睡熟过去。 第二日,宋瑶是被晃醒的,爬起来冲着外边一看,不错,已经拉在马车上上路了。 宋瑶心满意足的躺下继续犯困,谁知刚一出城没走两里路,马车就停了,说是前边被拦住了。 宋瑶一骨碌爬起来,想凑在小孔旁边听听怎么回事,结果一眼就看见了那绯衣骚包。 宋瑶恨得直磨牙抠墙爆粗口,她奶奶的,这个查法,比查酒驾查的还狠,让她怎么过的去啊? 这骚包也真干得出啊! 看见她的马没走,猜到她肯定不会步行离开,搜了一天没搜到人干脆大开城门在这里守株待兔。明明出门的时候人已经往西南了,偏偏在东北方守着,真是个心思狡诈的家伙! 躲在棺材里的宋瑶恨不能咣咣撞墙,被狼追了,被冷风吹了,被跳蚤咬了,还被人踹了,就这样被堵在棺材里抓回去,她死都不能瞑目啊!老天你不长眼啊! 第二十三章 将军 事实证明,老天不紧长了眼,还肯定长了双明亮无比的眼睛。(.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过关过的顺利无比,顺利的她自己都不敢相信,要不是棺木中挪身不便,她就爬起来拜上十个阿弥陀佛。 官兵们一个个的挨着查人,查到他们这里,看了两个镖师一眼,又打开马车,看见里边只有一副棺木,想是觉得不吉利,看也没看,就摆手放行了。 宋瑶在棺木内大大松了口气,过了关卡,又走出几里地,她掀开棺木,从里边取了必须的食物和水,裹了个包裹,又取出铺在下边的棉衣,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棺木里走出个活人来,一路随行的镖师们吓得大叫着弃车而逃。 宋瑶挠了挠头,扯了扯头上乱糟糟的发髻,又低头看了看身上穿的白色底衣,想了一想,冷汗淋漓。 莫不是,他们当成诈尸了吧? “别跑啊!”宋瑶挥舞着双手在后边直追,众人跑的更快了,恨不得自己多长两条腿。 宋瑶追的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直不起腰来,好不容易才把后半句话接上:“还我的一锭金子啊!” 奈何抬眼一看,那些镖师们跑的连影都不见了。 宋瑶无法,只得自己卸下马匹。 这两匹拉车的马似乎是一起的,一匹跑另外一匹就跟着跑,宋瑶乐的有马换乘,干脆将剩下的食物和水用衣服打了个包裹放在另一批马上,一路骑着直奔榆林镇而去。 知道了官兵们主要是查带着朱砂痣的人,宋瑶动了动心思,在到达下一个城镇停留的时候,特意买了一只石黛笔,将朱砂痣的地方反复的涂黑,涂成了一个痦子,又将一双柳叶眉描粗,画成粗宽的一字眉。 宋瑶虽然不具备现代女人们化妆跟画皮一样,上妆卸妆两张脸的本事,可是将自己往丑了打扮打扮还是做得来的。 这一番打扮后,她背了个书生的背筐在身后,里边放着她的行李,将两匹马卖掉,换成了一匹驴子和一辆驴车。 没店住,那咱睡就睡车上,这才是真正的房车啊。 宋瑶开始了真正意义上的驴行,睡醒了就赶着驴车往下个城镇赶,赶到下个城镇就大吃一顿再住在车上。 这一走就走了三个多月,从初春走到暖夏,中间再没遇到那个绯衣骚包,终于晃到了榆林镇的门口,宋瑶彻底的松口气。 这三个多月晃得她骨头都要散架了! 宋瑶看着眼前榆林镇的大门,笑的眯眯了眉眼,从驴车上蹦下来,牵驴而行。 最后一站! 过了这里,姑娘我就出国了!不用再受那蓝启小人和那绯衣骚包的鸟气了!姑娘我有驴有车还有钱,天下哪里去不得! 宋瑶哼哼着小曲,眉开眼笑大摇大摆的赶着驴车进了榆林镇,将驴车锁在树边,买了两个热馒头刚想揣到怀里,就见有人扯着嗓子喊了一句:“是大将军进城了!” 宋瑶一回头,只见路边的百姓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她连忙跟着人群跪倒匍匐在地,而后偷偷的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宋瑶傻了,拿着热馒头的手一松,馒头滚到了地上…… 老天啊!说到底,你还是没长眼睛吧?! 第二十四章 始末 穆子昂仍然穿着他那套绯色衣袍,跟在大将军齐莫身后发愁的想:“到底那丫头跑哪里去了呢?就算走得再慢,她也该到这榆林镇了啊。” 小世子微微苦笑,心想,他真要对这表妹心服口服了,从京城知道她失踪开始,他追了她一路。 开始是连着三天带着人日夜不停的快马加鞭,他们每到一处就去打听,她那一身非常张扬,又加上年纪小样貌美,引人注目的厉害。 所以他们总是听到她就在前方,却每每都差一步。 这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表妹也跟他们一般,日夜不停的快马加鞭赶路。 后来,连他们几个追的大男人都撑不住了,在城内休息了一晚,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又起来赶路。 结果这一路上,先是发现熄灭的火堆,掉落在地上的貂裘,接着又看见一路撒落的银锭子。 那时候,穆子昂一边担忧一边暗骂,这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七公主别说知识了,她连常识都没有!竟然胆子大到敢夜宿郊外。 若真出了什么事,他回去可不好交代。 可这个样子摆明是出了事啊! 他一路担忧一路顺着银子往前追,却没发现什么其他的痕迹,就这么一路追进了城。 而后,搜索的士兵来报,在一家店的后院内发现了皇宫御用的那批枣红马。 让人不安的是马背上有个伤口,看伤口的愈合程度,分明就是昨个晚上才伤的。按身边侍卫的说法这是野狼的牙印。 穆子昂当时吓了一跳,果不其然确实是出事了,这表妹竟然连野狼都遇到了。但是她竟然从野狼口下逃生了? 穆子昂想了想,大致明白了那散落了一路的银锭子是怎么回事了,忍不住暗赞一声聪明。 马既然在后院,人应该就在酒楼上,他上去问了店家,店家说确实有个人,一早就到了,点了一桌的酒菜,还睡了一小会,谁知刚才来查人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只留了锭银子在桌子上。 穆子昂拿起银锭子看了一眼,果然跟一路丢下的银锭子一样,都印着大内银子的标记。 “找!封锁城门!” 他料想,她刚受了野狼追咬的惊吓,定不会自己弃马而行,肯定还在城内,谁知找了一日一夜竟是连个人影都没找到。找到的那几个人,他细细的挨个打量。 其实说起来,那个表妹长什么样子,连他也记不清了,还是这次出行前,让画师现画了个样子现看过的。 他所知的,不过是宫内传闻这七公主最是骄横任性,却十分讨得皇帝的欢心。 只是最近犯了点事。虽然没传出是什么事来,不过似乎被关了一段时间。 还是大太监考虑快过年了,才跟陛下美言了几句放出来的。 谁知放出来不过两天,去烧香竟然烧得连人影都不见了。 堂堂的梁国七公主,竟然当着一众侍卫侍女的面,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消失了。 最可气的是后来发现,她走的时候还顺走了一些金饰和大内的一袋银锭子,分明是有预谋的逃跑。 这种事如何张扬天下的去找人,于是他这可怜的蓝庆王小世子被找了出来,看过画像出来抓人回去。 这本是个再轻松不过的差事。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半点生活经验都没有,穿衣吃饭都要人伺候的公主,想学人翘家逃跑哪有那么容易?何况她又没有户帖,估计连两里地都出不去就被逮回来了。 结果这个穆子昂拍着胸脯保证半日内就把人带回去的差事都过了三个多月了还连人影都没见着。 他想起他最接近她的那一次,应该是在那棺木之中。 怪不得官兵粗心,就连他也怎么都想不到,大活人会将自己藏在棺木中找了镖局运出去。 她堂堂一个公主,也不觉得晦气! 直到那帮镖师跑回来喊诈尸了,他方才觉得不对,一路带人追过去,见到的只是空了的车,掀起的棺木和棺木里铺好的被褥。 穆子昂苦笑,一边派兵继续前追,一边又返回去细细问了镖局的人。镖局的人说之前是有个小乞丐,给了一锭金子。 小乞丐说是有人让他来给的定金,需要他们镖局明日到老街的棺材铺去取一副黄杨木棺材,送到边关的榆林镇,只要到了镇上,自会有人接手棺木给剩下的一锭金子。 这生意半点风险皆无,就是路途稍远,他们派了一个驾车的,两个随行的总共三人,接下了这单生意就上路了,哪想到半路上诈了尸。 穆子昂哭笑不得,哪里是诈尸,分明是她早就藏好在里边,准备一路被运去榆林镇,只是没料到他会在城外设关卡,所以怕了,才想自己出来找马骑行,却没料到吓到了这几个没胆的镖师,反而让他知道了始末。 不过,乞丐? 穆子昂忽然想起那日想要出城被拦下抱着官兵大腿跪地就哭的乞儿,跪在地上看不出身形,脸还埋在了官兵的衣服里,被踹倒在地后也一直伏地不起不曾抬头。他当时就觉得有点怪异之处。现在细想起来,那乞丐虽然落魄却举止太自然太肆意了些。该不会? 穆子昂是真的叹服了! 好一个有胆有识聪明机智玲珑百变的七公主啊! 好一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暗度陈仓的锦囊计啊! 当真让他刮目相看! 初始,他只当这事一件任务完成。后来,竟然生出了几分兴致。既然追不到你,那就不追了。 这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玩的正是高兴,只在这榆林镇装好了老鼠夹子,就等君入瓮。 小七妹妹,你可莫要让哥哥我失望啊! 第二十五章 剥皮 宋瑶要哭了,看到那绯衣骚包她就知道事情八成坏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果不其然,稍微观察了一下她就发现了,这榆林镇好进难出。 进来的,一律放行。 想出去? 验户帖通行。 这骚包料到了她会来这榆林镇跑路,干脆就在这里下网设套等着她上门来钻。结果她竟然真的就笨到自己一头钻了! 宋瑶暗叹,幸好当初是让陆长倾假死出宫的,不然就照骚包这般追法,陆长倾就算能跑掉也得去了半条小命。 如今她自己已经不是半条小命去了的问题了,这榆林镇外松内紧,官兵日夜巡防,想住在驴车上也不行了,半夜被人搜出来一查没有户帖她就露馅了。 去住店? 那是自投罗网! 宋瑶哭丧着脸,心想,哪怕让她再睡一次郊外也行啊!这下可好,连城都出不去了啊。(.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宋瑶将驴车拴在吃饭的店铺后头,饱餐了一顿,又买了七八个馒头揣在怀里,一家一户挨个扒人家后门,小脸都愁的抽抽了,有没有个柴房什么的让她躲一下啊? 没有柴房柴火堆也行啊。 事已至此就差临门一脚了啊!她不要这时候被逮回去啊!那她这啃了三个月的硬馒头睡了三个月的硬木板都是为了什么啊? ********************************************************88 大帐中,大将军齐放看着对面翘着腿来回晃悠的穆子昂,好笑地摇头:“你都在我这呆了多久了,还不出去逮那翘家的七公主,真等她送上门来啊?” 穆子昂叹了口气:“你当我想啊。我追了她一路了!这鬼丫头计谋百出,又豁得出去,我一想起她那天那身脏的发黑的乞丐服我就头皮发麻。你说,我是世子。虽然从小也算锦衣玉食吧!但是要比起娇生惯养来,那宫中用度的七公主得甩我九条街。她到底是怎么把那身臭衣服穿在身上扑倒在地上向小兵磕头的?我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通。到底皇宫里的教养嬷嬷们是怎么教导出她这么个胆大心细古灵精怪的个性的?单挑野狼!棺材偷渡!我真服了她了。待我抓到她,嘿嘿~” 齐放见他笑的奸诈,不禁一乐:“难道你还要将她抓过来打小孩屁股不成?” “错!”穆子昂的杏仁眼里满满的都是笑意,像天上的星子一般神采奕奕:“我要押她回去,然后让我娘去跟太后提亲!我让她逃!我让她这辈子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齐放哈哈大笑:“那你可要当心,别洞房花烛夜找不到新娘子,又追上三个月连影子都见不着!” 穆子昂刚要说话,就听外边的官兵进来报:“世子,今日有个店家说有人留了一匹驴车在他店后院,迟迟没有去取。属下派人去询问过,说是牵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头戴斗笠遮面看不清面目,嘴角有痦子,听声音像是个少年。属下看过那辆驴车,驴车上铺有上好的被褥,看起来同外表破烂十分不搭。” 穆子昂笑眯眯的站了起来:“看来我的小猎物已经入瓮了!齐放,我先出去了。” 齐放好笑的冲他摆摆手:“去吧!我也要忙征兵的事宜了。” 穆子昂带着官兵出了门,齐放看着他的背景,好笑的摇摇头,他与穆子昂相识十几年,头次见他对哪个女子这般有兴致,看样子确是动了心思。也好,赶紧找到人带走吧。他这里要征兵训练了,也没工夫陪着这世子每日里瞎胡闹。 想起他口中的七公主,齐放嘴角也忍不住一丝微笑,倒真是个有趣的女子。 穆子昂仰头挺胸的出去,一个时辰后,垂头丧气的回来。 齐放见他这般模样失笑连连:“不会吧!又没找到?不是听说你把城里的乞丐都用水泼洗干净一个个看过了么?不在其中?” 穆子昂出身高贵,素喜洁净,一想起刚才带着侍卫一个个看那些洗净面目的乞丐,闻着乞丐身上那股恶臭就咬牙切齿:“这只小狐狸,让我逮住她,看我不剥了她的皮!” 齐放哈哈大笑:“照我看,按你所说的,这七公主聪慧过人,这种用过的计策,她为防万一,肯定不会再用,定是偷偷躲在城中某处。你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在乞丐中找人,她定然受了惊吓,更不敢露头了。不如你这边先收敛几日,待我这征兵的事宜结束了,城内安定下来,你再带人挨家挨户的去搜。” 穆子昂点点头:“也好,我就先放这小狐狸几天逍遥,等征兵的事安顿好了,再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躲在农户柴房里捧着馒头干噎的宋瑶,并不知有人等着杀自己措手不及呢?她呆呆的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心里哀号一声:“不是吧!” 第二十六章 黑户 宋瑶将怀中的干馒头取出一个递给眼前这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男孩也不接,扭头就跑。 宋瑶急了,刚要追出去,就见那小男孩拉着一个妇人跌跌撞撞的又跑了回来,一手指着宋瑶:“奶奶,就是他,还给我馒头吃。可是我没拿!” 宋瑶看向对面的妇人,手里的干馒头不好意思的往回缩了缩,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跟人家解释躲在人家柴房的事,支支吾吾道:“那个,哦~” 那妇人看了一眼他的打扮,叹了口气,上前接过她手里的馒头递给了小男孩,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西崽好乖,去那边玩吧!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好不好?” 小男孩乖乖的点头,跑去一旁了。老妇人上来拉住宋瑶的手:“好孩子,是逃兵役的吧?” 宋瑶一愣,兵役? 妇人却没看他,只叹了口气:“同这梁国年年打仗,我总共三个儿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战死了,就剩下小儿子,还有这么个小孙子。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如今小儿子又要被征兵了,我也是想让他逃掉啊。孩子!”妇人拍了拍他的手:“大娘懂的。趁征兵令还没下来,你也赶紧逃吧。今夜就在这躲一晚吧。” 宋瑶看着离去的妇人,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浮至心头,她一把拽住大娘的衣袖:“大娘,您小儿子逃了,家里怎么办?” 老妇人回头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指了指房子:“还能怎样,破屋烂瓦的,我们就祖孙两个,不过是每年多交些税了。” 宋瑶想了想:“大娘,我去替您儿子服兵役。大娘您只要将他的户帖给我用就行。” 老妇人一愣:“孩子,你不是逃兵役的?” 宋瑶摇了摇头:“大娘,我家同您家不同。(.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我家中兄弟众多,我很不得宠。”她伸出双手,手上仍是伤痕累累,左手手心那道长伤口虽然长好了仍然留下了很长的一道伤疤,看上去触目惊心。 “我是为了服兵役逃出来的,我想来当兵,但是家里绝对不肯的。我家里说起来,在当地也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我好不容易千辛万苦才来到这里,结果路上遇到了野狼,我顾着逃命,不知道什么时候将户帖弄掉了。结果出去不城,住不了店,当不了兵,只好躲起来先。大娘,你帮帮我吧。我愿意替你儿子去服兵役。” 妇人见宋瑶年纪虽轻,但是举止有礼态度谦和,却像他所说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胜出的娃。妇人虽然无知,却也听说过一些大宅门内的八卦事件,再看看这孩子手上的伤痕,心下一软,却仍是劝道:“傻孩子,你在家中再苦,总好过上战场丢了性命啊!” 宋瑶见这妇人已然动摇,展颜一笑:“大娘,不用担心,我自己一个人都能打过野狼,我很强的,一定能没事的,这是我出人头地的机会,大娘你成全我吧。” 妇人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你跟我来。” 宋瑶跟着妇人进去,就见妇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户帖来:“这是我小儿子的户帖,你带着吧。” 宋瑶见那户帖上刻的名字,眼角微一抽搐:“陈二狗……,呵呵,呵呵,好名字。” 妇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孩子,我们小户人家没你们那么讲究,取个贱名才能保佑孩子一生太太平平的。” 宋瑶点了点头,将户帖贴身收好:“大娘,您将户帖给我了,那二狗他怎么办?” “不怕!”妇人长叹道:“我这里还有两枚呢?是我大儿子和二儿子的。我二儿子和小儿子不过相差一岁,长得相像,我就让二狗拿他二哥的户帖,去官府里说他没死在战场上,是被人救了,现在回来了。这就行了。征兵役的地方就在官府隔壁那条街上,明个天亮了你再去吧。孩子,上了战场上,自个可千万小心啊。” 宋瑶心下感激,单腿跪地叩谢:“大娘,谢谢您。您和二狗也要保重。” 老妇人看着眼前这眼睛明亮的俊逸少年,连忙将他搀了起来:“孩子,是大娘该谢谢你。” 宋瑶展颜一笑,说不出的俊俏。 老妇人心想,作孽呦,这么漂亮的小伙子要是战死沙场,呸呸呸,不吉利。 “好孩子,进屋睡一晚吧!外边凉。” 夜里,宋瑶躺在炕上,盖着温暖的被褥,摸着怀里的户帖,放松的,安稳的,睡去。 他娘的,古往今来,弄个户口都不容易啊! 终于,不是黑户了! 第二十七章 过了 第二日一早,宋瑶就去应了兵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陈二狗的衣服比他的稍微宽大些,穿上越发显得他个子娇小,宋瑶只得将衣角裤腿都挽了起来,梳着男子的发髻,穷人家的孩子,只用一根桃木簪别上就行了。嘴角的痦子太过引人注目,宋瑶将它擦去,用石黛笔轻点了一下,将朱砂痣变成了一颗黑痣。 士兵验过她的户帖,在陈二狗的名字上画了个圈,宋瑶领了衣物,就算入伍了。 新兵独立编营受训,宋瑶被编入七四营八队四伍四组,编号――步兵1748号。 宋耀嘴角抽搐。这数字,真是……好吉利。 她学他人一般按着编号去找自己的营帐,进去一看,好家伙,一个小帐篷里好大的大通铺,里边住了七八号人,宋瑶来得最晚,只剩下角落里一个狭小的地铺。 宋瑶一来不愿与人争执,二来也不愿意睡在一堆男人中间,缩在角落里正合她意,二话不说就去角落里放下包裹住下了。 住下的第二天,宋瑶一大早就被起床哨叫了起来,众人都是一阵手忙脚乱的穿军服,宋瑶却是昨个晚上就穿好了。她再不避讳也不想当着一大堆男人的面穿衣服,趁着昨个夜黑偷偷就换上了。 起床哨一响,宋瑶就冲了出去,瞧见不远处一堆人都往一个方向冲,宋瑶二话不说,跟着人就跑,跑过去一看,原来是吃早饭。 她跑的气喘吁吁,哪里吃得下什么?就盛了一碗粥,刚喝了一半,又听见一声哨响。 身边的人全都放下碗筷,跑步出门,宋瑶连忙咕噜一口喝下大半口粥,顾不上擦嘴就又跟着往外跑。这次是集合哨。 宋瑶匆忙找了个地方往那一站。谁知被旁边的人推了一把:“你谁啊!干嘛站我的位?” 宋瑶“啊”了一声,心想,这还有位的? 她连忙四顾,心下茫然,欲哭无泪,来回直打转。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谁来告诉她,这么多排,黑压压的一片,到底他奶奶的哪一排才是七四营八队四伍四组啊?! 所有人都瞬时站好了位,只有她一个人四处打转,非常的引人注目。大将军齐放高坐在战马上,面容冷峻,神情肃穆的看着士兵列队,只等一会喊话训军,这会竟然见到还有人找不到位的,不禁微微皱起眉头。 他身旁的是负责集合喊话的李副官,一看情况不妙,遥指宋瑶:“你,上来!” 宋瑶很不想上去! 可让她扭头跑掉她更没这个胆子,只得哭丧着脸小步跑上前去。 “报上编号姓名来!” 宋瑶一个立正:“报!七四营八队四伍四组,编号――步兵1748号陈二狗报道!” 李副官一愣:“七四营?那不是新兵营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宋瑶瞬间瞪大了眼睛:“什么?这里不是新兵集合么?” 李副官哭笑不得:“谁告诉你这是新兵集合训练的。新兵还没招募齐,过两日才训练。” 宋瑶一呆,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糗大了!还是当着上万人,当着顶头大上司的面! 宋瑶的脸蓦然红透了。 他容貌本就俊秀,年纪又小,雌雄莫辨。这尴尬的略带羞涩一笑倒是平添几分秀色,看的李副官都是心神一荡。 齐放看了看眼前这个略有尴尬,却不见紧张局促的毛头小子,微微皱眉,这种小毛头也来参军? 要知道,黎国招兵都是必须年满十五岁的男子作为预备役。宋瑶芳龄十四,又是女子,与十五岁的男孩比起来看起来分外的小。 齐放皱眉问道:“你为何参军?” 他心中所想无非是担忧招兵出了猫腻,连这种小毛孩都被拿来顶缸了? 宋瑶听他问话,低调的翻了个白眼。心中愤愤,为毛? 当然是为了躲避那阴魂不散的骚包! 我都被关门放狗瓮中捉鳖了,再不找个他绝对想不到的地方躲起来还上哪去啊! 她这般想着,义气凛然的挺起胸膛:“二狗无他。但为了城中百姓安然无忧,父老乡亲能安享晚年,为了少女唇边的微笑,为了孩童欢快的笑颜,二狗愿马革裹尸而还!” 这话意气奋发,便连齐放也被这豪言壮语听得呆住,看向对面眼睛亮的惊人的少年,齐放爽朗一笑,赞道:“这才是我黎国的大好男儿!新兵营就不要去了,我把你编入老兵营,跟着老兵们一起训练吧!苦是苦点,但是效果好!敢不敢?!” 宋瑶咣当一声栽倒在地,水满溢,月满亏! 这戏,演过了! 第二十八章 悲愤 宋瑶悔不当初! 她不过是想给顶头上司留个好印象,免了她一大早就惹出乱子的惩罚啊!谁料想招来这等祸事从天而降啊! 偏偏她还不能说个不字! 宋瑶一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就地跪倒:“陈二狗势必誓死追随将军!” 齐放满意的点头,冲着李副官:“给他安排个营,先放步兵营吧。(.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李副官点点头,叫了个队长上来,将人领了下去。 领队的队长名叫张麻生,因为脸上长满了麻子,又被人叫做张麻子。 三十来岁,身高七尺有余,身形粗壮彪悍,一看就是个领兵打仗的好手。 他将宋瑶领了回去,交给一个叫做钱保的组长:“钱夹子,这人交给你了。回去给他安排个住的地方。今天先跟着大伙训练。跟不上的,回头你单独教他!” 钱保斜楞着他细长的眼睛瞥了瞥宋瑶,笑容满面的对着张麻生点头:“头,您放心!” 张麻生嗤笑一声:“现在又没仗打,每天就是训练,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反正人就丢你这了,你看着办吧。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垂立一旁,默不吭声,随着钱保的指示站到了队尾。 齐放手下共有几大兵营,他们分别为猎兵营、骠骑兵营、队列步兵营。 猎兵营是特定的轻步兵单位与骑兵单位所使用的,特别为了快速行动而训练的士兵,以百步穿杨的射击技巧为特色,大多有仰手接飞箭,俯身射马蹄的功夫,主要负责远距离攻击。 骠骑兵营大多由精锐骑兵组成,所用武器多是马刀,擅长利用速度突击对方防线,也执行侦察或搜索等任务,性质上属于轻骑兵。攻击力强大之余,防御力亦也不错,尤为擅长突击,作战凶狠、勇猛,铠甲斗具皆精练齐整,威风八面。 齐放手下的齐家军就是由以上两个兵营的精锐人员组成的,防御攻击皆优,以“快速,猛烈,冲击力大”为特色,因装备精良纪律严格忠诚勇猛视死如归而威名赫赫。 而步兵营乃是全军训练强度最高,人数最多,战时死亡率最高的营地。步兵营军饷很低,大多只能满足温饱需要,最危险的最无法完成的任务基本都落在了步兵营的头上。每一个士兵入伍,都是从步兵营干起。 宋瑶不懂这些,但她懂得一点,她识货! 看一看人家另外两个营的人数,再看一看人家的装备盔甲,对比自己身上这一套,宋瑶二话不说给自己这只营队安上了一个“炮灰”的帽子。 她哭丧着脸,内心的悲愤不可言语。 明明她只是想进来当个伙房兵混混日子,为什么会被弄到这种死亡率高,危险性大,训练起来跟玩命差不多的地方啊? 到了这种地方,她想不拼命也不行啊。 要么训练,要么挨五十鞭子再回去训练,换你,你选哪个? 宋瑶哭丧着脸,跟死了娘一样的表情,站在队尾跟着队伍训练。 第二十九章 从军 步兵营的训练重点在于强化体能和训练技能。体能基本训练为一上午20公里慢跑前行。技能训练有队列、搏击、射击等。 20公里的长跑宋瑶只跑了5公里就呼哧带喘了,等死扛硬扛撑到7公里的时候宋瑶喘的跟死狗一样。 肚里那点食一早就消化没了,天上太阳又毒,宋瑶只觉得眼前全是金星。 钱保斜楞着他细长的眼睛,看笑话一样在宋瑶身边跑过:“小子,不是要马革裹尸呢么,我看你不用马革了,浪费!就在这就地挖个坑埋了吧!” 众人一阵哄笑。 宋瑶抬起军袖擦了擦额头的汗,一咬牙,按住胸口砰砰的心跳,又跟着前边的人往前拖着步子慢跑。(.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明明已经扛不住了,过了那个劲,反而觉得心跳慢下来了。 钱保见他这般硬气,倒是愣了,嘿嘿笑了起来:“行!我看你能不能跑完这20公里。” 宋瑶真的跑下来了,等停了的时候,她瘫坐在地上,看见旁边的人都直直的站着抖腿,又硬撑着爬了起来,拿起旁边放着的长戟当拐棍拄着,慢慢地学着他们抖动双腿,只觉得口干舌燥眼睛发花。 身旁有人递过来一个水壶,宋瑶顾不得嫌脏,一把抢过来咕噜噜的往肚子里灌,只灌了两口,就被人抢了回去。[.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小子,明个自己带水!” 宋瑶擦了擦嘴角,对着递水给他的钱保一笑:“谢谢钱哥。” 钱保见他这般笑颜,心下一抖,心想,这小子长的真俊俏,眼睛比老家那汪湖泊还要清亮,这一笑比村头的小寡妇都要美上几分,叫人心里这个痒痒。 他这么一想,忍不住凑上来捏了捏宋瑶的手,一时间只觉得软滑柔腻柔若无骨,根本舍不得松开。 旁边有老兵痞子看到了,哄笑起来:“钱夹子,你不是看上这小白脸了吧!这可是将军面前出过脸的人物,你可别偷鸡不成惹身骚!” 宋瑶惨白着脸将手背到身后退了几步,想起刚才碰了沾有钱保口水的水壶,一时间只觉得反胃欲呕。 好在是训练时间,钱保也不敢过分,只是讪笑道:“哪里哪里,我看这小子站不稳,才扶他一把。” 旁边的老兵们一阵哄笑。 “别扯了,你分明是看上这小子了。我还不知道你钱夹子的德行?” “就是,不过还别说,这小子长的真他妈的俊俏啊!也怪不得钱夹子犯浑,我都看得心痒痒。” 宋瑶听这龌龊言语,心中羞怒万分,只气的浑身发抖,说不上话来。 幸好,总教头喊话集合练箭,众人立刻散了,排齐了队列,往武场走去。 宋瑶走在最后,浑身颤抖,眼眶中的泪泫然欲滴,心中暗叹:自打穿越过来,事事不如人意,件件皆是稍有不慎就会性命堪忧的。她次次提心吊胆、每每手绵脚软,全凭一股心气撑着,步步为营多么艰难方走到今日这里。只要过了这里,进了梁国,她手中有钱,自可找个偏僻的地方安稳的生活下来,只差临门一脚啊!她怎能倒在此处?在这些莽夫的调笑之下就忍不得了?!绝不可如此啊!宋瑶硬生生将泪水逼了回去。 她一颗心全沉浸在思绪里,没有察觉到,在距离她几个队列的地方,有一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半分都没离开她的身影。 第三十章 青年 射箭是步兵营的基本技能,箭术出众者可被调到猎兵营。[.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宋瑶原本参军,只是为了躲避骚包的追捕,想要进军队躲段日子,再想办法从边境偷渡到梁国去。 谁知入伍第一天就出了差错,阴差阳错的被弄到老兵里跟着训练。她原本想跟着混混日子,结果扑头盖脸的训练任务丢了下来!宋瑶也想跟队友好好相处,结果刚说完一句谢谢就被人摸了小手。 她奶奶的! 宋瑶在心里咒骂骚包一万遍啊一万遍! 骂归骂,眼前的训练还得继续。 她刚跑了20公里下来,身上酸软的只想倒在地上倒头就睡,连动动手指头的力气都没了,还要拉弓射箭!结果可想而知。 不知道钱保是真看上他了,还是良心发现,到了午饭时间,过来找她,看了看她惨不忍睹的射箭成果,感慨地说:“第一天么,可以理解,饭还是应该给的,去吃完午饭再练吧!” 宋瑶听的脸都绿了,毛?完不成训练还没饭吃的? 午饭时候每人两个馒头,一盆大锅菜,菜式实在很差,可宋瑶饿的头昏眼花,抓起馒头就着水往下咽,即使这般还是噎的眼泪都下来了。 吃完午饭,继续训练,老兵们都去训练长戟格斗了,宋瑶对此一窍不通,也没人跟他对练,她便报了一声,接着去练箭。 吃过午饭,休息的时候,她给自己的胳膊做了做抖动按摩,双手勉强稳定了下来。 射箭的技巧她已然听过一遍,共分四步:拉弓、瞄准、击发、提前量。 拉弓要做到快速准确。瞄准时需适当抬高箭口,瞄准线指向目标下方。击发时手指要均匀用力,在正确瞄准的瞬间停止呼吸,加大手指压力,瞬间击发出去。提前量则取决于目标移动的速度、距离、风向等等,需要靠积累的经验来掌握。 对于宋瑶来说,首先需要做到的是固定目标的射击,只要考虑前三个动作就行了。 宋瑶虽然完全明白技巧,但是真动起手来仍然是十发十飘,发发不中。 她射了几箭,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靶子,皱着眉头想,这不是个法子。这么射下去,一个下午都碰不到靶子边。 必须要想个法子才行! 齐放正在一旁训练手下的齐家军,一扭头看见身旁的李副官奇怪的盯着武场那头。 他顺着武场方向看了一眼,正看见宋瑶一个人在武场上射箭,每射必飞,而后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偷懒。 “胡闹!”齐放最见不得训练时士兵偷懒,刚要说话,就见宋瑶从地上爬了起来,向靶子方向走去。 他要做什么? 宋瑶从十丈的距离走到靶子跟前一丈远,抬起弓来,上箭,屏住呼吸,到弓拉不动箭矢不抖的时候瞬间松手,箭离弦一般正中靶心。 宋瑶松了口气。 她往后又退了十步。抬臂,射出!正中! 再退十步,抬臂,射出!略偏!七环! 宋瑶不再退,站在此处,反复的练习。 每个外科医生都有一双从不抖动的双手,这对宋瑶的帮助极大。 在此处练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又能正中靶心了。 又后退十步。如此反复。 到两个时辰过后,已经能站在三丈外发发都在八环内了。 李副官叹道:“这孩子好聪明,也不急功近利懂得稳扎稳打。” 齐放点点头:“手稳,心细,是个好苗子。” 李副官扭头道:“要不把他调来猎兵营?这么好的苗子放步兵那边可惜了。” 齐放摇头:“连这孩子都知道凡事要慢慢来,我们也不能着急。放他在下边呆段时间对他有好处。近期又没有仗打,就是训练,先磨磨他吧!过段日子再看看不迟。” 宋瑶并不知道她大好的脱离苦海的机会被齐放一句话给否了,否则估计要跳起来,将齐放和骚包都列入每日睡前必扎小人的范围内。 她既不知,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靶子前重复抬臂放下的动作,熟能生巧,可技艺的磨练本就需要时间。结果到了当日训练完毕,宋瑶也只能保证站在三丈外基本十发有六发在八环内。 一天的训练结束,宋瑶拿了行李跟着钱保去住的地方,正走着,突然从后边冲上来一个人,一把搂住宋瑶的脖子,对着钱保笑眯眯的打招呼:“嗨,钱哥!” 宋瑶有了上午的前车之鉴,对这二次骚扰反应极快,左手肘往后猛的一顶,左脚狠狠地跺向对方的脚,右手拽住对方揽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一个扭转就是一记撩阴腿上去。 这动作从始至终一气呵成,却因为看到了对方的脸,而停住,形成了一个金鸡独立的怪异姿势。 宋瑶猛然跳开,脸色好似见了鬼,指着对面的人,张口结舌,“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对面的青年笑眯了一双眼,说的却是顺畅无比:“我,我,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在这里当然是为了等你啊!二狗!” 宋瑶满脸黑线咣当倒地! 第三十一章 心疼 这少年正是状元郎陆长倾! 最终在陆长倾的协调下,宋瑶搬到了陆长倾的帐篷里同住,二人正式升级为舍友! 他二人一进帐篷几乎是同时开口:“你疯了,你怎么在这里?!” 这一模一样的话让二人皆是一愣。 “你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又是同一时间开口一模一样的话,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宋瑶最终认输,头痛的按了按额头。 “我说,陆长倾,你不好好的回家躲着,在这里呆着干什么?” 少年脖子一伸眼一瞪:“你还有脸说!我在这里等了你三个月又三个月,是谁当初说出来就来这里碰头的?!” 宋瑶想了想,还真有这事! 但那话她也就是随口说说,彼时他们还没想到那死而复生的法子,也没得到四公主相助,她当然以为她是要带着他逃的。 两人逃跑目标太大,遇到追兵中间难免分开,总要有个地方碰头吧!她就在地图上指了这个地方。 这里在两国交界,宋瑶的想法是:他逃了,皇帝当然会在他回家的路上守株待兔。那往反方向逃,去了梁国不就安全了么? 到了后来,用了那偷梁换柱之计。 他人死在后宫,皇帝哪里还有搜捕他。 宋瑶自然以为他一路回家去了,谁知这不知变通的小子还是来了这里。 宋瑶这一路被骚包追的厉害,几乎是慌不择路,匆忙之中想起当初给陆同学安排的这条路线,就自己现拿来用了,结果竟然阴差阳错的在这里遇到了陆长倾。 陆长倾见她不说话,一巴掌轻拍在她脑袋上:“发什么愣呢!我问你话呢!你怎么进了这里?你知不知道女扮男装参军被人发现会是什么后果?!” 宋瑶撇了撇嘴:“什么后果?当代花木兰呗。搞不好还能封个‘孝烈将军’千古留名传佳话呢。” 陆长倾被她气的说不出话来:“你简直是,简直是不可理喻!” 宋瑶看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少年,垂头丧气,十分郁闷道:“你当我想啊?!要不是被那骚包追的狠了,我会来干着高危行当么?” “骚包?” 宋瑶哭丧着脸:“我被皇帝关了三个月偷逃出来。结果皇帝派了个白脸骚包一路追我。他追还不算,其间还遇到野狼追,追的我都快疯了。好不容易到了这里,进了城结果发现被人瓮中捉鳖了。要不是我够机灵冒名顶替来了这里,早被追回去了。你以为这么屁大点个的城找个地方躲起来容易啊!” 这番话说得仍是稀里糊涂,可陆长倾却大致可以想象。 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出逃,后有追兵,从京城到这里可是一段不近的距离。 她逃了三个月才逃到这里来,便是不用她说,其中辛苦也不言而喻。 陆长倾叹了口气,翻过来她的小手,左手那道长长地伤口已经结疤,上边密密麻麻的还有其他的伤痕,也不知是什么划的。 还有今日射箭,几个手指都是血泡了。 陆长倾找了根针,用火烧过,将血泡一个个挑破,给她上了药,有些心疼地说:“你一个女孩子,搞成这个样子!你和我不同,就算你被追回去了又能怎样,最多再被关些日子,搞得自己一身伤,还被野狼追,没死那是你命大!现在倒好,还把自己弄到兵营里来了,明年打仗之前你还跑不了,我看你怎么办!” 宋瑶眼睛一瞪:“你懂什么!不自由,毋宁死!” 陆长倾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少女黑溜溜的眼睛,竟然说不出话来反驳她,默默叹了口气:“阿瑶啊!你让我如何是好……” 这话字字真心,听到宋瑶耳朵里却是说不出的怪异感觉,她推他:“什么什么啊!挑水泡就挑水泡,靠的这么近干什么。” 她这么一推,从陆长倾怀里掉出一件东西,陆长倾连忙伸手接住,宋瑶一看,眼睛都直了,这,这,这是什么……?! 第三十二章 赔偿 掉出之物正是当初宋瑶看上的、死活没弄到手、眼巴巴看着飞了的、遗憾了很久的、四公主的青司南玉佩。 看到这物件,宋瑶想起那被摔成三段的白玉玲珑簪,继而想起自己那一盒子化成灰烬的珠宝首饰! 这事过去已久了,她一想起来,还是忍不住一阵心疼肉痛啊! 命运不公啊! 有人进了皇宫拐了美人心不说,还得了美人赠的玉佩,一路平平安安的被美人送出宫游山玩水好吃好喝混到边境,只差一步就出国潜逃了! 有人为了送人出宫搞得自己被关了三个月的禁闭不说,还赔了一盒子的珠宝首饰,逃出宫来还被骚包追野狼咬、睡着硬板车,只差一步就一命呜呼了! 老天没长眼啊! 宋瑶怒向胆边生,一把揪住陆长倾的衣领,恶狠狠道:“陆长倾,为了救你,我赔了一整盒的珠宝首饰,是一整盒!你赔我!不然我跟你没完!” 少年被她凶狠的语气吓得呆住,结结巴巴的说:“阿瑶,我没钱……” 宋瑶一阵摇晃,愈发凶狠了:“你没钱?!你丫是标准的官二代!你这破军服下穿的都是金缕衣,你没钱?你骗鬼啊! 少年被她这一吼,反而镇定下来,拍了拍自己被抓皱的衣服:“阿瑶,你不会忘记了我还在逃亡吧?谁逃亡是带着大把金银的?要不我把这块青司南玉佩给你?” 宋瑶啪的一下松开了手,赌气一般坐下,嘟嘟囔囔的不高兴:“我才不要……” 陆长倾蹲下奇怪的看她:“你不是非常喜欢这块玉佩么,当初盯着它盯得掉出来了,现在给你你为什么不要?” 宋瑶心想:“我倒是想要,可那是人家四公主给你的定情之物。(.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我抢了人家姑娘的定情之物,这得造多大的孽!再贪财我也干不出来这种事啊!” 陆长倾见她不肯要,只是一个人嘟着嘴巴生闷气,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阿瑶,你因为这玉佩是四公主给我的,所以不想要,是么?” 宋瑶瞪了他一眼,明知故问! 她并不知道这一句话她的理解与他的理解完全不同。 陆长倾的笑意更多了些,连眸子里都盛满了笑意似乎要漾出来一般。他解开自己的衣物,将贴身的金缕衣脱下来递给宋瑶:“这个,你可要?” 宋瑶一脸惊异的表情看着他! 金缕衣是什么? 是将金子炼制成金丝,用金丝编成金片,再把金片编织成衣,用上好的天桑丝麻在前后贴服,镂空处用银线密密的缝制起来,穿着轻巧舒适,刀剑不透,水火不侵。 一件金缕衣要七八名熟工整整纺织一年方可完成。这东西价格昂贵,起的是轻便盔甲的作用,不是身份显贵之人别说穿,连买都买不到一件,看都看不到一眼。 宋瑶伸手接过来抱在怀里,犹存狐疑:“真的给我了?” “给你就穿上,哪那么多废话。不要还我!” 宋瑶一把抱的死死的:“想都别想!是我的了!” 少年嘴角微勾,圆溜溜的眼睛里带着温软的笑意又带些许羞涩,脸有可疑的红晕:“阿瑶,金缕衣是要贴身穿着的。” 宋瑶抱着金缕衣蹭了蹭:“知道了!” 她伸手捻了下衣袖,直咂舌,货真价实啊! “小鬼,看不出,你还蛮有良心的么!” 陆长倾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你叫谁小鬼?!” 宋瑶吐了吐舌头,这小鬼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不再言语,抱着金缕衣眉开眼笑,笑的脸蛋都泛着红光。 第三十三章 线索 真是活见鬼了! 世子穆子昂心想,难道那七公主是狐仙现身还是鬼魂转世?这屁大个 榆林镇里里外外他都翻了三遍了! 现在外边都传言,那风流俊俏的世子爷最近魔障了,一见到十四五岁的长相漂亮的少女少年就盯得目不转,看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副恨不能生吞活剥的样子,谁家要是有十四五岁的孩子可千万别让那不正派没正经的世子爷看见啊! 穆子昂心中暗骂,我都不要脸面名声了,怎么还没揪到这七公主的一根毛?! “戈二,你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侍卫戈二站立一旁,心想:“我要是知道,也不用在这看世子您这张臭脸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他略一弯腰,说了一句堪称经典的答话:“属下想,七公主殿下定是藏在了世子您没去找的地方。” 穆子昂若是平日里听到这句话早拍桌子了,这不是一句废话么? 还是一句扇他脸的废话! 可奈何他一门心思都在沉思,就顺着话想了下去:“还有哪里没去找?连绝对不可能的妓院都翻了个底朝天了!” 按照穆子昂的想法,七公主再不按常理行事,也绝不可能去妓院躲着。(.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但是他一路追的头都大了,哪里猜得到那小丫头古灵精怪的性子,干脆挨家挨户的翻,连妓院都翻遍了。 他也不想想,若真是从妓院把大梁国堂堂七公主翻出来,他也不用回去复命了,直接一刀把自己脖子抹了怕是还干净点,省的牵连旁人。 “戈二,你说,我们确定她进了城,如今却死活找不到人,七公主她该不会是别人咔嚓了吧?” 戈二心想:“七公主这一路把世子您气的都快吐血了,皇帝的训斥信都来了好几封了,我看没准世子您被皇帝陛下咔嚓了,七公主还不知躲在哪里好吃好喝过得顺心如意呢!” 这话他当然不敢跟他的主子明说,只得连声说:“世子哪里话,七公主聪明伶俐哪里会遭奸人暗害。” 穆子昂想了想:“也是,这丫头一颗心开了九个窍,她不暗害别人就不错了!戈二啊!你说她能藏到哪里去呢?” 戈二叹了口气,默默无言――世子啊!这没答案的问题您到底还要问几遍啊?! 他又是一弯腰:“属下想,我们定是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没查,而七公主就恰好躲在那里。” 世子这回不肯再听他废话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遗漏?!除了这军营,我还有哪里没去翻?你说!” 这话一出口,他二人均是一愣,异口同声道:“新兵招募!” 世子与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均想,不会吧?! 穆子昂缓缓地摇了摇头坐下:“不会的,她没有户帖,如何参的了军?她连住店都住不了。” 戈二心想:“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再找不出来这七公主,我天天被世子您逼问这种没答案的问题,我也没法活了。” “属下想,七公主开始被我们追的紧,没工夫去弄户帖。可如今这么多日子过去,也保不齐她从哪里弄来了假冒的户帖也说不准。” 穆子昂一想也是。 那丫头手中有钱,真保不住会干出这种事来。 既然有了线索,自然要去查! 第三十四章 智商 齐放正在给新兵训话,就见不远处走过来一个男子。 那男子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穿着一件青丝绣绯色长袍,腰间束着双色相拼宽腰带,系一条五彩丝长穗宫绦,外罩宽长曳地鹤氅一件,足登青缎朝靴,十分的辉煌贵气。 这面若冠玉,目似朗星,鬓若刀裁,眉如远山,唇似桃瓣,色如春花,脸上带着似笑非笑之意的妖娆男子,不是穆子昂又是谁? 世子穆子昂走上前来,对着齐放一拱手:“打扰齐将军训兵了。” 齐放知道这人脾性最是惰懒,若不是有事,绝不来这训兵场一步。 果不其然,穆子昂扭过头看了一眼列队整齐的新兵们,嘴角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听闻齐将军今日训兵,穆某特意替吾皇陛下来看一看新兵们。” 他说出这种话来,齐放自然不好阻他,只得拱了拱手:“不知世子想要如何看?” 世子穆子昂微微一笑:“自然是――脱光了看。” 下边排列整齐的士兵呼啦啦的倒了一片,心中暗骂:“这不要脸的世子在榆林镇闹腾了一通不算,竟然顶着皇帝陛下的名号跑到这军中来寻那十四五岁的美男子了。齐大将军为人最是刚正不阿,定会将这不要脸不要皮的混账世子打出营去,打得他自此不能人道省的再去祸害那长相出众的少年少女们!” 谁知齐放竟然扭过头来,看了看新兵们,挥了挥手:“那就除去上衣吧!” 众人咣当一声又是一片倒地,二话不说手脚麻利的除去了上衣! 原本嘴角含笑一片得意之色的小世子看着下边一片片光着胳膊膀子的汉子们,脸上的神色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他灰头土脸气急败坏扭头就走,脸色绿油油的哪里见得到半点来时风流公子的俊俏模样。 齐放在他身后忍不住笑出声来,完全没想起,还有一个人,是新兵,却不在这新兵的训练场中! “你说苏愈的车队已经到了前线了?”穆子昂满脸不可置信之色。 齐放的脸色也十分不好:“不知道出了什么变故。但实况确实如此。估计短期内快开战了。要不你先走吧。” 穆子昂一脸严肃的摇了摇头:“人还没找到,无论如何,要在开战前将人找到带走。我出去安排一下。让他们抓紧再搜罗一下。至于我,你不用担心,我是什么人你是知道的。” 齐放点点头,转身看布阵图,心下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导致苏愈提前到了阵前呢? 另一边的兵帐里,宋瑶也是一脸错愕:“要开战?我才来这里十天,你说要开战?你不是说每年都是入秋才开战的么?” 陆长倾摇了摇头:“自然是有了变故的。我也没想到你会这时跑到军营里。” 宋瑶二话不说抬屁股就走,被陆长倾一把拉住:“干嘛去?” 宋瑶哭丧着脸:“我想问问那个骚包世子,我现在自首,能不能争取宽大处理。” 陆长倾翻了个白眼:“当然是二话不说将你送回宫去关到出嫁为止!” 宋瑶瞪大了双眼:“出嫁?” 陆长倾拍了拍脑袋,幸灾乐祸的看着她:“哦,我忘记你不知道了,传言狄相的儿子想求娶你,所以你才借口抢了我。” “狄相儿子?青年俊秀?”宋瑶充满期翼。 陆长倾一脸遗憾的看着她:“狄相儿子!中年傻子!” 宋瑶垂头丧气! “我就知道!没一件好事能落我头上!落我头上的不是杀身就是丧命!” 少年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急急道:“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宋瑶掰开他的手,仍是往外走,陆长倾在身后跟着她:“干嘛去?还要去自首?” 宋瑶停住,叹口气:“我虽怕死,但是让我嫁个中年傻子,这比死还可怕啊!我还能去干嘛?当然是去练射箭,我就会这一项技艺,还不练熟了上战场给人当活靶子么……” 少年笑弯了一双月牙眼:“我陪你!” 训练场上,宋瑶一脸怀疑的神色看着陆长倾,指着不远处的靶子:“喂,你不过比我早来三个月,怎么把把命中红心的?” “这个么……,我觉得是智商的问题……” 宋瑶……竟然无言反驳。 陆长倾站在她身后,伸手拉住她的弓箭:“你准头不错,不过力度太小,弓拉的不够圆,杀伤力太小。要这样。” 宋瑶十分无奈,她人小,力气自然就小。 陆长倾垂头看被自己揽在怀里的少女的侧脸,因为是夜晚,只有朦胧的月光,却因为这朦胧的月光给少女光洁的脸庞上陇上了一层淡淡的薄光,趁着璀若晨星的眸子,如若精灵降临人间,让他一时失了神,手微微一松,箭就这般射了出去,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宋瑶扭头怒瞪了他一眼:“喂,小鬼,你故意的吧?!” 被叫成小鬼的陆长倾竟然没生气,只是举起双手无辜讪笑。 宋瑶没再理会他,举起弓箭,瞄向远处的靶子。 那时他二人嬉笑嗔怒,并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第三十五章 冲阵 战事比宋瑶想象的来的还要快。(.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宋瑶因为是新兵,所以本不用出战。但她心中惦记着逃跑的事。 被关在这榆林镇里多一天危险就多一分。 她不懂阵法,此次不用上阵,可这战事打得急了的时候哪里还会分新兵老兵。 对面的将领,陆长倾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军神”,宋瑶虽然不懂军神对应的是多高的官衔,可是带着神字的,怎么看都不是什么好招待的角色。 阵前临敌,少她一个小兵不少,齐放治兵严苛,若这个机会还不跑,以后想跑就更难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所以宋瑶无视钱保的“好意”,坚持背上自己的小弓箭上阵了。 她不懂阵法,被安排在了步兵队列最前排的最边角,只要手持长矛盾牌冲杀就行了。即使不懂阵法,宋瑶也知道这个位置大概是最炮灰的位置。 她摸了摸盔甲下的金缕衣,心想:“别害怕,又不是没剖过人肚子。只要不被刺中要害,就能靠这个保命了。逃出去,从此就天高水长了。” 定心丸吃了不少,到了战场,宋瑶才发现,在手术台上剖开人的肚子救人和拿着长矛刺进人的肚子杀人完全是天壤之别。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与她对面的敌人原本先她一步更快的刺到了她的胸口,但奈何她身上有金缕衣而对方没有,这硬件的差别导致宋瑶虽然慢一步还是一矛刺穿了那男人的腹部。 鲜红的血随着长矛的拔出带着血气的腥热溅在宋瑶脸上。男人挣扎着伸手握住宋瑶的脚腕,大力的手腕嘞的她的脚踝剧痛,宋瑶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握着长矛不停地下刺,直刺得男人肠子都流出来躺了一地,有一条弹到了宋瑶的军靴上,肠子里的东西流了她了一脚背。宋瑶这才停住,她呆呆的看了一眼军靴和脚下血肉模糊的敌人,浑身发抖,眼泪当场就滚落下来。 她不怕血,但她怕杀人,她怕这杀人的血啊! 她奔波至此,不过是为了自己一条命,想求活命活的自由自在,不是想要杀人,不是想要取别人的性命啊! 宋瑶像无助的孩子一样失声大哭,手里的长矛和盾牌掉落在地也不知道,只知道没头没脑的往人少的地方逃窜,只要遇到人,顾不上分己方敌方,就慌乱掉头,完全乱了分寸,没了章法。 世子穆子昂在军后督战,就见已方一个少年模样的身影手无兵器,看样子是步兵,跌跌撞撞的往没人的地方跑,见到人就躲,在刚刚开战的战场上分外扎眼。一支箭射在那个少年背心处,少年跌倒然后又爬起来继续往人少的地方跑。 穆子昂瞳孔微缩,金缕衣!那少年身上一定穿了金缕衣!不管是不是七公主,这人身份一定不低。 眼见着那少年冲错了方向,往敌人的方向冲去了,穆子昂顾不得唤上身后的侍卫,连人带马就冲了出去。 他快马加鞭冲着那个身影奔去,俊俏的脸蛋上阴云密布。 第三十六章 生死 宋瑶彻底慌了神,她见人就躲,满脸是泪,带着血迹,又有战场纷扬的泥土,整一个张泥巴脸,被汹涌落下的泪冲的一道道的,连滚带爬,手下的每一具尸体都是温热的死人,她从所未有的害怕。 她杀了人! 宋瑶跌坐在地上,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下,她杀了人啊! 怎么办?怎么办? 远处的穆子昂看着宋瑶身前扬起的马刀,瞳孔微缩,从背后取下游子弓,一箭射出! 那马刀堪堪落在宋瑶脖颈前偏过一边,只因那持刀之人被这离弦之箭射中,这箭力猛劲足,射的那人连连退后三步方才倒下。 宋瑶呆呆的看着眼前倒下之人,回头看了一下战场,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不知为何却一眼看到骚包世子那张平日里灿若春花如今阴云密布的俏脸,耳边嗡的一声,宋瑶终于缓过神来,顾不得擦泪,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往穆子昂的方向跑。 穆子昂虽然是临时督战的将领,但他为人骚包,一向不肯穿死板军服,仍然是一身锦衣华服的绯色苏绣罗衣,本也不用他上战场,不过在后头看看热闹,谁知出了这等变故,竟然独自冲上了战场。那绯色罗衣在一片灰暗制服里显得分外招摇,招人目光。更何况这人手持游子弓,离弦之箭如游子归家般急切,连环发射,只护住宋瑶周围,凡近身者必射杀! 一个贵族模样的青年拼死护住一个少年步兵,傻子都知道那少年一定有些问题。 关注着战场的苏愈,扬起手中小旗,指了指宋瑶的方向,手下将士得令,冲着宋瑶的方向就冲了过来,一副务必生擒的模样。 生死关头,宋瑶顾不上哭了,心底泛起一股子的血勇。 杀人的事被她丢在脑后,腿也顾不得抖了,拿出百米冲刺的劲头往着穆子昂的方向冲去。 奈何他二人距离甚远,宋瑶人小体弱,如何比得过身后的壮年男人们,不到五十米就被追上了。 那为首之人一把抓住宋瑶的后衣领,像提小鸡一样将她提溜起来,宋瑶左手反手抓住对方的衣襟,一个转身,右手的箭镞正刺中对方的喉咙。 她的长矛和盾牌早就不知道丢在哪里了,只剩下这背在身上的弓和系在腰间的箭筒。 那人被刺中喉咙,仰面倒下,松开了她的后衣领,宋瑶连头都不敢回,不敢去看身后还有多少人在追她,拼了命的往前跑。 她被提溜起来的那一下,穆子昂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脑袋里无数个念头闪过,转瞬间就见那大个子倒下,宋瑶头也不回的往他这里拼命地跑。 只这一下,穆子昂就几乎确定,那个反应机敏的小个子的步兵无疑就是狡诈多变的七公主蓝步瑶! 他咬牙切齿的抽了一鞭子马,手中的箭发射的更快了,口中喃喃:“该死的!” 宋瑶原本逃窜的方向是敌军阵法的边缘地带,人数不多,但苏愈的小旗挥动后,阵法变动,一队人马向着宋瑶的方向分流而来。青衣的敌军追着灰衣的宋瑶,远远看去如同一股碧绿洪流将要拂过一颗不起眼的灰尘。 穆子昂面孔阴沉的看不出颜色来,眼睛中隐约带着一丝焦虑和担忧,伸手从箭囊中取出四支箭,四箭上弦,取的却是一个方向――宋瑶! 第三十七章 同门 宋瑶也看见了! 她心中不是不怕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但那骚包若是要取她性命大可不必箭已上弦还冲着她这里快马而来,按他的箭法,自可一箭射死她后逃回城去。 她虽不知他要做什么?却莫名的觉得安全,继续冲着那个方向狂奔而去! 四支箭同一方向发射,却在离弦之后划出一条条飘忽诡异的弧形曲线,好似一只烟花原本从一个炮筒出来,在空中却突然纷扬绽放成四射的花朵,分袭宋瑶身旁最近的四名追兵。 “咦?”苏愈轻声一叹:“烟花箭术!阿秀,这箭术有多少年未现人间了,想不到竟能在此见到!” 他一旁的一个秀秀气气的少年侍卫腼腆一笑:“师祖当年凭借这手烟花箭术威震四方,评得‘烟花客’的美名,可我师傅却没学会。想不到今日在此看到,这个不知是师门中什么人。” 苏愈微微一笑:“阿秀不用自谦,你虽不会这烟花箭术,但你自创的纵云箭也不比这差,该说是各有千秋,真对上,他不见得胜你。” 阿秀面有羞涩之意:“主公过奖了!”他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带着少年独有的骄傲:“阿秀自是不怕他的。何况这人不过一介武夫,不懂阵法。” 苏愈面露柔和神色,轻轻地拍了拍少年的头:“阿秀长大了,也懂得阵法之说了。” 少年受了夸赞,脸腾的红了,却不说话了。 苏愈抬头看去,那绯衣之人箭法出众,按照阿秀的说法,应该与阿秀有同门渊源,确实不懂阵法。 他若是烟花箭分取两边,留下身后追兵,那步兵少年还有一线可逃,可他分取两旁身后各两人,为的是那步兵少年没有危险,却留下了更大的破绽,身后之人分流而上,那步兵少年则被包围在圈内无法再逃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果如他所想,片刻之间,宋瑶左右后三条路皆被围堵,左右两翼有合拢的趋势,她逃不掉了! 宋瑶心知,一旦被围上,骚包想再将她救出就是难上加难了,搞不好二人都要被困在此处。 前路不可再冲,两路兵马会合之处一头扎进去就是找死,后路也不可退! 宋瑶一咬牙,取下背后的弓,掉头就往右翼跑去。 苏愈谦谦一笑,流露出玩味的神色:“这小步兵倒是聪明。” 在他身旁伫立的阿秀默默地注视着战场上那越来越接近的绯衣和灰衣,眼睛发亮,蠢蠢欲动。 宋瑶自知,即使变换了方向她也逃不出这已然成合拢之势的包围圈,但这包围圈的汇合点在正前方,她突然地变换方向,会使身后之人也转换方向。 然而,她只有一人,说变就变了。 身后却是一支小队,整个队伍的急转弯不是那么容易转的,队形的变换需要时间和人员的默契配合。 她要的,无非是这个变换的时差。 宋瑶边跑边取出箭筒里的箭,手持箭弓向前射去。 得益于前些日子训练的成果,每一箭都能射中胸膛大腿这种大范围的地方。 阻挡敌人的脚步胜过取人性命。 宋瑶唯一的优势在于,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射杀对方,而对方却想生擒活捉她。 与穆子昂的距离越来越近了,身后汇合的追兵也越来越近了。 阿秀单膝跪地:“主公,请让阿秀出列会会同门之人。” 苏愈嘴角微笑,趁着他玉人一般的面孔,说不出的清新俊逸:“去吧!若不能生擒,射杀也可以。” 阿秀跪叩,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穆子昂已冲到宋瑶身前,他一个侧翻身,伸手捞住宋瑶的后腰,整个人仰面而倒,另一只手抓住宋瑶的前襟,双手一用力,翻身扭转,竟然就这般生生将宋瑶掠到了马背上,整个动作柔和缓慢,优美舒展,一气呵成,夹杂着高超的马术,有一种舞蹈般的优美。 身后的追兵本就距离很近,他拉宋瑶上马又费了些许时间,转身策马而驰时,距离最近的追兵一个长矛刺过来,正刺中穆子昂的大腿。 穆子昂一声闷哼,顾不得腿上的伤,喊了一声“抱紧”,策马而出,往榆林镇方向逃去。 他此次为了追捕宋瑶,带了京里最好的青海骢,日行千里,奔驰极快。 阿秀从身后追出眼看就要来不及,他神色不变,伸手取下背后的灵蛇弓,同样是四箭上弦,取的亦是一个方向――宋瑶! 第三十八章 险情 所谓纵云箭是从连珠箭发展而来。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连珠箭以三箭连珠为极限,在第一只箭出手之后,先后发射第二只、第三只,后两只分别以不同的角度切面取前支箭的箭尾,进行力的传递和角度的扭转,促使第一支箭能飞的更远,力道更大,并能旋转前进,爆发力更强,多用于超远程的射击。 而阿秀所发明的纵云箭,取的却是纵上云端之意。 先射出四枚曲线箭,四箭同射,分取四个弧线方向,弧线的终点取的却是同一点。再射出一枚直线快箭,四箭汇集处正是快箭的箭尾,一支快箭承受了四支箭的力量和速度,并因为角度的旋转,整只箭扭转着前进,摩擦着空气,发出尖锐的啸声,直冲云端,呼啸而来! 穆子昂听得啸声,脸色微变,一反手将身后的宋瑶换到身前,将人按在马上。 宋瑶急了! 那箭如闪电般飞驰而来,光听声音也知道必定致命,她身上有金缕衣,骚包可没有。 迎面的风很大,需要用喊的才能听到声音:“干什么?!我有穿金缕衣!” 穆子昂翘了翘嘴角,大声回她:“傻丫头,金缕衣挡不住这支箭……” 话声未落,那一箭正中穆子昂的背后,穆子昂连闷哼都没有发出就歪倒在了马上,身下的青海骢忠心护主,仍是飞奔冲着城内而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伸手将穆子昂扶起来,一看中箭的位置,眼眶倏地红了,那箭正中心脏,她要如何才能救得了他? 她两只手扶住他,小心不让跑动的马匹晃动碰到他的伤口,只能用自己的脑袋去拱穆子昂的下巴:“喂,骚包,你醒醒啊!骚包,你不是来抓我的么,你醒醒啊……” 穆子昂低低的模糊的“唔”了一声,眼睛仍是紧闭着,一张俏脸此刻惨白无色。 宋瑶的一张脸上也是惨白无色…… ************************************************************ 侍卫戈二早已带人迎了上来,要伸手接过穆子昂,宋瑶轻轻地护着他下马:“小心,一点也不能晃动,让我先看看。” 侍卫戈二虽疑心这小兵就是七公主,奈何七公主的画像只有世子一个人看过。 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七公主唇边有颗小痣,但这小兵一张脸跟鬼画的似的,又有血迹又有灰尘还有泪痕,除了一双眼睛清亮的过分,别的基本看不出所以然来。 戈二一把将她推开:“不用你!军医!军医!” 两个军医从帐内冲出来,一个老军医看了一眼,就是“哎呦”一声呼道:“不好啦!世子没命啦!” 戈二的眼睛刷地红了,目光幽幽,像狼一般,手中的剑瞬间就放在了那喊话的老军医脖子边,一字一顿:“你说什么?” 老军医哆嗦着嘴皮子,说不出话来,一张脸惨白,可看那神色就知道即便能说出话来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戈二把目光转向另外一位军医,那军医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张口支支吾吾“这,这……” 宋瑶跨步上前:“他没死,让我来!” 戈二放下剑,狼一般的眼神转向她:“你能救主子?” 宋瑶微微摇头,神色忧虑:“他刚才‘唔’了一声,应该不是正中心脏,我要先看看。” 得到示意的宋瑶走过去,轻轻地解开穆子昂的上衣,用剪刀剪去箭身周围的衣物,探手按在穆子昂的心口处,轻轻舒了口气。 “人的心脏位于二肺之间,心的下面有膈肌,心脏在每一次跳动收缩的时候,与隔膜间会形成一条极小的缝隙。我当时坐在马后背上,后背要比前边高出一些,那支箭要取的本该是我的心脏,但是因为我被他临时换到了前边,而我本身又比他个子低,所以这已箭穿过的位置正是那条缝隙,看起来像是穿心而过,实际上却没有真的伤及心脏。只是拔箭时要感受心脏跳动的频率,在收缩时迅速拔出。频率错了就会刺破心脏,那就真的没救了!” 戈二凑上前来:“我来拔!” 宋瑶摇头:“你不行,要我来。我需要干净的纱布,伤药,针线,热水。” 下边人早已去张罗,宋瑶看着昏迷不醒的穆子昂,暗暗咬牙:“骚包,我一定会救你的!” 戈二扶着穆子昂,宋瑶紧闭双眼,左手按住穆子昂的心口,右手握住箭矢,一下一下的感受着他心脏的跳动,砰……砰……砰…… 戈二看着眼前这个小步兵模样的少年,他紧闭双眼,看不到那双清亮的眸子了,反而给人一种安定坚毅的感觉。 就是这刻! 宋瑶右手飞速的拔出箭矢,鲜血随着箭矢喷溅而出,宋瑶一避不避,任由那鲜血泼洒了满面,转头飞快的取出热水中烫过的针线,她的双手探进滚热的热水,瞬间红肿胀痛,宋瑶顾不得疼,双手迅速的翻飞,如落雨繁花流星追月般急落。 缝好伤口,上药,包扎。 那双好看的杏仁眼仍是紧闭。 宋瑶还记得他进城那日,街上的老妇少女们皆停下脚步观望,迫得她不得不装成小乞丐在他眼下避开! 多么鲜衣怒马风流俊俏的少年郎,此刻却面色惨白的躺在病榻上昏迷不醒――只为了救她! 宋瑶泪如雨下! “怎么回事?”齐放掀帘而入:“子昂怎么会突然冲进战场?” 戈二看了一眼宋瑶:“救他!” 齐放扭头看向宋瑶,微微皱了皱眉,宋瑶脸上又喷了新的血迹,这要是面膜都不知道糊上的是第几层了,哪里还看得出本来模样。 但齐放认得她身上的步兵服,脸色阴沉下来:“怎么回事?” 宋瑶心下一紧。 当时,穆子昂将她放在身前,说过一句“傻丫头”,无疑是认出了她的身份。 可齐放并不见得知晓。 要不要赌呢? 第三十九章 亲戚 宋瑶跪了下来:“小人是世子的母亲的七姑家的二姨娘家的小侄子,小时候见过世子。(.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世子为了救我受了伤。” 她身后的戈二瞪大了一双牛眼:“嘎?” 齐放为人最是正统,他虽知道穆子昂在追七公主,但却从未想过七公主身为一个女子会藏到他的军营内,故而也没猜到眼前的人正是七公主蓝步瑶。 “你是说你冲到了敌军的边阵?” 宋瑶低低的点了点头。 “为什么不按指令,会脱离本军去冲击敌军的边阵?” 宋瑶答不出话来,只是低着头。 齐放按了按眉头,想起今天这一仗,真是打的莫名其妙!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卫兵将宋瑶押了下去,齐放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穆子昂:“子昂如何?” 刚才将世子判了死刑的老军医上来把了把脉,起身回禀:“世子不要紧,只要不发烧,挨过这三日就会慢慢康复了。” 戈二在一旁撇了撇嘴,也不知刚才是谁喊着说世子没命了的。 他没吭声,只守在床边。 齐放挥了挥手:“那守着吧!” 宋瑶呆呆的呆在牢房内,她说不出为何不听军令指挥会自己擅自跑到敌方边阵,齐放自然将她扣了起来。 她手上被热水烫得起了水泡,生疼生疼的,此刻却毫无知觉的发呆。 一会想,那骚包不过为了完成皇命,却如此拼命的救她,蓝启那厮到底给了他什么好处啊?! 一会又想,那骚包一醒来,只怕就要道出自己就是七公主的事实,那一刻自己该怎么办呢?! 真等着被押回去嫁给中年傻子么? 再一想那骚包的伤势,宋瑶又担心又愤怒还有丝说不出的感觉,她无助的将头埋在膝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但求活命而已,为何就如此之难? ********************************************************** 穆子昂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心口那处出血并不多,加上处理的快,其实不十分要紧。反倒是腿上被长矛刺穿的地方有点厉害。他昏迷一天一夜,总算醒来。 穆子昂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她呢?” 戈二苦着一张脸,支支吾吾:“关着呢……” 穆子昂的脸阴沉下来,单支着个胳膊撑起来:“好你个戈二啊!跟着小爷我这么多年,胆子越来越肥了!爷拼死救回来的人你让人给我关起来了!是不是看爷这次醒不了了啊!” 戈二扑通跪地:“小的没主子胆子肥,单枪匹马就敢去闯敌营,一手烟花箭术出神入化,中了箭还能生生抢人回来,回去小的跟老爷夫人好好学学主子的飒爽英姿……” 穆子昂的脸都黑的看不出色了,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反身躺在床上:“少跟小爷在这贫嘴,去,把人给我领出来!就说爷我这要人伺候着。” 戈二愁眉苦脸的看向他的世子小王爷:“主子,那是七公主殿下么?”他小心翼翼的低声说:“主子你想剥她的皮也犯不着如此拼命的捉回来啊!让敌军剥了她您看个热闹过过瘾不成么?您吓死小的了!” 穆子昂似笑非笑,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流转说不出的销魂勾魄,戈二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谁说她是七公主了,她是我……远房亲戚不行啊。” 戈二一愣:“难道那小子说的是真的?” 穆子昂闻言也是一愣,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快去!人给我领来去!跟爷哪这么多废话?!” 戈二领了命,去将人提了过来,穆子昂见了宋瑶却不乐意了! 第四十章 穿帮 若不是他受伤不能动,此刻八成跳脚躲远了,宋瑶身上实在是太臭太脏了,比叫花子不逞多让…… 宋瑶却没在意! 她进门一眼看见醒来的穆子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跪倒床边,声泪俱下:“世子!您终于醒了!我是您母亲七姑家的二姨娘家的小侄子陈二狗啊!” 穆子昂没忍住,扑哧一笑! 宋瑶有点演不下去了…… 她憋了一口气,无视身后戈二奇怪的眼光,继续抓着世子小王爷干净无瑕的上好贝锦里衣干嚎! “世子您吉人天相安然无忧,不然让二狗我还怎么活啊!世子您千万不能出事啊!不然二狗我没脸见老爷、夫人、七大姑、二姨娘啊!” 穆子昂满脸通红,强忍着侧了个身,将头埋在被子里开始浑身颤抖,眼泪盈满了眼眶,那骚包的杏仁眼瞬间变得水泽诱人,鼻腔里发出哼哼呜呜咕噜咕噜的奇怪声音,眼看着就要爆笑出声…… 宋瑶冷汗淋漓! 这么下去,就要穿帮了! 她一手抓住穆子昂的衣领,一手死死捂住他的嘴巴,语气颤抖,焦急万分:“世子爷,你怎么抖成这样,是哪里疼?哪里疼?军医!军医!” 她焦急万分的语气将戈二吓了一跳,顾不得再看这奇怪的脏兮兮的少年,连忙转身出去给自己主子去找军医。(.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眼见他出去,一个放松,松手坐在了地上。 穆子昂一把推开脏臭难闻的宋瑶,倒在床上放声大笑,笑的眼泪都滚出来了! 这么剧烈的笑扯得胸口的伤口疼,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过了好久方才止住,扭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满脸无辜的宋瑶,又是一阵大笑! 宋瑶颇为无奈,她想了一天一夜才想出这先下手为强的招数,惹这骚包发笑总好过七公主的事穿帮好吧。 “别笑了!”宋瑶去晃他的胳膊:“我说……别笑了!” 到了戈二领着军医进来,世子小王爷还不停地抽搐一下,再抽搐一下…… 宋瑶呆立一旁,军医给穆子昂诊治,言其无事。 戈二和她都松口气。 宋瑶继而愤愤,那么爆笑也没见把伤口笑裂! 穆子昂躺在床上,神色好笑的看着伫立一旁的宋瑶,吩咐戈二:“去,给爷端桶洗澡水进来!” 戈二忙道:“爷,军医说您的伤口不能沾水!” 穆子昂瞪了他一眼:“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谁说是我要洗了?” 戈二看了一眼旁边伫立的宋瑶,宋瑶“哦,哦”了两声反应过来,连忙摇手:“我也不洗!” 世子小王爷躺在床上优哉游哉慢条斯理的说:“是么?二狗?” 宋瑶脸刷地绿了! 他威胁她! 形势比人强!敌人手中抓着她要命的把柄啊!宋瑶只好苦着脸低了头表示屈服! 洗澡水不一会就端进来了,宋瑶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一双杏仁眼兴致勃勃的望着她得穆子昂,咬了咬牙,反过身脱下军服,将两个袖子一打结就系在了穆子昂的眼睛上。 穆子昂连忙伸手拽下来:“什么味啊?!你这军服怎么一股臭脚丫子味?!” 宋瑶脸红了,凶巴巴的问:“世子爷您说什么?我听不清!”又将那军服拽回去盖住他的眼睛。 穆子昂怕了她,连连摇手:“别,别,我不看就是,再说,就你这小身板,爷看你那是你的荣幸!” 宋瑶脸绿了一下,想起这人好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深吸了一口气,忍住将他暴打一顿的想法:“那你背过身去!” 穆子昂倒是意外的配合,将身子转了过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抱怨:“长的还没包子大呢?给爷看爷都不爱看……” 宋瑶额头青筋直跳,忍着回去将他暴打到他妈都认不出来的想法,走到木桶边将军服脱掉,跳进了浴桶里。 片刻之后,宋瑶在帐内的柜子里翻箱倒柜,翻得噼里啪啦的作响。 穆子昂很想回头去看看,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宋瑶轻轻舒了口气:“找好了。你等会再转过来。” 片刻之后,穆子昂扭过头去,就看见宋瑶穿着他宽大的里衣,神色尴尬的站在不远处。 宋瑶本想找套军服的,谁知这骚包在军帐中竟然连套军服都没准备,翻来翻去都是花里胡哨的华服! 只有这件月牙白的底衣看着还行,她就套上了,但骚包身量较她高出许多,只得把衣袖和裤脚都挽起来。 穆子昂微眯了双眼,打量着不远处的宋瑶,这一眼倒让他惊住了。 第四十一章 骚包 她穿着宽大的衣服,显出一丝少女孱弱的味道,裤脚下露出一双洁白的脚丫,一头乌黑顺滑的长发湿嗒嗒的散开披在肩上,露出整个小脸和纤秀可爱的颈项,脸蛋红扑扑的,长长地睫毛扑扇扑扇的微微闪动,样子安静乖巧,无辜的就像收拢翅膀的蝴蝶。 穆子昂一阵恼怒,长成这样还敢跑来参军!就不怕那些大老粗将她一口吞了! 宋瑶被他看得浑身不自主,眼睛下意识的转向一旁,又一想,这骚包追的我一路上这般辛苦,现在他躺在病榻成了病猫了,凭什么我还怕他?! 一想到这,一双秀目怒瞪回去,三秒钟就从慵懒可人的猫儿瞬间变回炸了毛的小猫崽。 穆子昂微眯了下眼,似是不屑的“切”了一声,正了正身子,躺的端端正正,懒洋洋的唤了一声:“过来……” 宋瑶迈了迈步子,想了想觉得不保险,又从衣柜里拽出一件孔雀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走过去。 穆子昂好笑的看着防他跟防狼一样的宋瑶:“为什么跑来参军?” 宋瑶一肚子的气! 她也懒得用糊弄齐放的话来糊弄这骚包! 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臭骂! “你你你,你追的我有多惨你知道么!连着三天三夜不睡,追得我只得露宿野外,害我被野狼追,差点命都没了!好不容易躺在棺材里逃出城,你还在路边玩查停,没了一锭金子的定金不说还要自己晃三个月的驴车来榆林镇。来了榆林镇就算了,你还要来个瓮中捉鳖,逼得我来参军杀了人还差点被人掳去当战俘!你你你,皇帝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为他卖命!” 穆子昂嘴角微翘,无所谓的掏了掏耳朵,慢条斯理神气悠然的概括:“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么……” 宋瑶一听,耷拉下了脑袋,指着人家鼻子的手也收回来了,垂头丧气口气委屈:“你,你要抓我回去么?” 穆子昂奇道:“你吃了这么多苦,连命都快玩没了,还不肯回去?皇帝陛下对你不错啊!为什么要逃跑?” 宋瑶心想,就是不错才要跑啊!万一发现他宠爱的小妹变成了别人家的娃,一把火烧了她这个妖怪她跟谁哭去啊?哪怕他不拿火烧她,天天拿针扎她让她把人换回来她也做不到啊! 穆子昂见她不答,也不再追问,只摊摊手:“抓回去么是应该的。但是么,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商量……” 宋瑶一听,有门! 她两眼亮晶晶的蹲在床边,一脸狗腿的笑,讨好的看着穆子昂,若身后有个狗尾巴,此时一定摇动的十分欢快! 阳光大道求生活路都在这人嘴皮子底下啊! 穆子昂微微一笑,十分满意宋瑶的态度:“这个么,我听说,那个救命之恩应该以身相许!” 宋瑶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坚强如她也忍不住身子微微摇晃。 穆子昂伸手扶住了她,充满遗憾的说:“你么。虽然你长得,是磕碜了那么点!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就这张脸蛋还能看看,比不上小爷我才高八斗玉树临风郎艳独绝举世无双,但是!小爷我心肠好!不嫌弃你!这便宜――就让你赚了!” 宋瑶来回晃得更厉害了,眼前两眼阵阵发黑。 眼前那条光明的求生之路变成了眼前这骚包的混蛋无赖模样! 这上下来回的落差,直叫她欲哭无泪! 那一口气生生憋上来,差点没将她憋死!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 宋瑶全然忘了这人还是她救命恩人的事实,顾不得手上还未好的水泡,一拳头挥舞过去直中世子小王爷的鼻梁:“去死吧!骚包!” 第四十二章 古怪 齐放进屋的时候,正看见替坐在床边的穆子昂端茶倒水递吃递喝的宋瑶。 他对这个眼睛清亮的小兵还有些印象:“你不就是那个……” 宋瑶早换上了戈二给她取来的军服,见齐放进来,立了个正,行了个端正的军姿,声音响亮:“陈二狗给将军请安!” 身后“扑哧”又是一笑! 宋瑶额上青筋直跳,只当没听到! 与对待骚包的态度不同,她对齐放这种正直爽朗的真汉子有莫名的崇拜和好感。 齐放点了点头,奇怪的问:“你怎么在这里?” 穆子昂躺在床上替宋瑶回答:“戈二帮我去逮那七公主了,我身边缺人伺候,我娘七姑家的二姨娘家的小侄子就说他来照顾我……” 宋瑶满脸黑线,分明是他拿着把柄要挟她,让她不得不伏低做小端茶倒水当佣人! 如今这厮竟然厚颜无耻的说是她要求的! 更无耻的是,那七姑家二姨娘的话她对他只提了一遍,他自听到后已经反复说了五遍了! 这厮还说上瘾了!!! 宋瑶心中无比愤恨的扎小人,但对着齐放的面,也只得干笑着点了点头。[.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齐放微微一笑:“你这娘家……的侄子还满英勇的,当日我见他年纪小身子也弱,问他为何参军,他答我为了黎国父老乡亲愿马革裹尸还!那一番话意气奋发连我这听的人都精神一振,是个好男儿!” 穆子昂眸子一转微微斜睨宋瑶,嘴角轻抿似笑非笑赞道:“当真好志气!” 宋瑶满面羞红,这弥天大谎当着事主的面被扯破了! 此情此景实在是让她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啊! 宋瑶低头不语,手中冲好的茶原本冲着齐放端去了,又临时转弯递到了穆子昂手里,穆子昂也不吭声,端过来微微品茶,慢条斯理的说。 “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人,可真是有志气的很!” 宋瑶听不得他这般冷嘲热讽,连忙又塞了块糕点进他嘴里,堵住了他的嘴巴,回头对着齐放讪笑了几下。 齐放知道穆子昂单人上阵救回宋瑶,只当他二人感情很好,微微一笑:“子昂这次为了救你受的伤,你当记住!以后上阵不可退缩不可莽撞,要听军令行事。这次念你是新兵上阵网开一面,下次绝不会如此轻饶了。” 宋瑶认真地点头,心中却是叫苦连连,苍天大地啊!还有下次啊?! 齐放见她点头,扭头看向穆子昂:“七公主还没有消息么?” 宋瑶一听这话,耳朵立刻支楞起来,眼巴巴可怜兮兮的望着穆子昂,在齐放身后合十双手连连求拜,眼睛清亮,模样就像讨饶的小兔子。 穆子昂嘴角微翘,也不看她:“大不了,我就回了陛下,这活我干不了了,让他另找贤能吧。最多不就扣我一年的俸禄么,我那个闲职,一年去不了两次,没几个钱,随便他扣!” 齐放看着他吊儿郎当的样哭笑不得:“这七公主也够有本事的,这么大个城,到底跑哪去了呢?” 穆子昂眼角眉梢都带些笑意,也不说话,眼波流转看向宋瑶,却将话题转开了:“我看你眉头微皱,似有思虑,怎么了?在想什么?” 齐放微微摇头,站了起来,走到窗口,看向窗外,沉吟半晌方道:“我在想,苏愈为何提早而来,今日这一场稀里糊涂的仗又是为何?” 穆子昂微微点头:“确实有些奇怪,今日这场仗,与其说是他来攻城的,不如说是他让我们知道,他来了,就在阵前!” 齐放微微点头:“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之处。如果不是来打仗的,那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第四十三章 军神 宋瑶听的疑惑,不由出声问道:“带这么多兵兵临城下还不是来打仗的?而且这打仗难道还定了黄道吉日?否则何来提早一说?我虽然不懂军事,却也知道秋冬肃杀不适合行军。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现在正是夏季,如果说提前了,难道以往都是秋冬来攻城的么?” 穆子昂轻轻一笑,解释道:“这苏愈有军神的美称,是因为他狡诈多智,常出奇谋,擅长以少胜多。他第一次出战,年方十六,与我军对峙于绥水两岸。我军十余万人驻守此地,他却只有两万亲兵。敌众己寡,遂令他的部下乘夜在绥水上游用沙袋垒坝塞流。拂晓时分,苏愈指挥其家将欧阳固率一部兵力渡河进攻,随后佯败退回东岸。当时守城老将莫老将军见指挥使苏愈年幼,有所轻敌,便率军渡河追击。苏愈乘莫老将军率军渡河时决坝,河水直下,将我军分割在绥水两岸。苏愈早就设好埋伏摆好阵势乘势迎击被困东岸的我军,三万将士连莫老将军在内,一人不剩皆被屠杀,鲜血染红了绥水,一月不散,苏愈因此战而成名。(.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后来大大小小多次战役,但凡是苏愈指挥的多胜少败,故而成就了这军神的名号。”“说来好笑,当年苏愈只有两万亲兵,被派来攻打我十万大军,原本是他梁国太子设下的圈套,要他有去无回。谁知却被苏愈抓到机会,一战成名,而我军三万将士皆成了孤魂野鬼成全了他的显赫声名。苏愈本是不起眼的三太子,却因此战一战成名,手握重兵,成了皇位最有力的争夺者。梁国的老皇共有四个皇子,二皇子四皇子都离奇身死。三皇子苏愈寒毒缠身,三天两头的卧在病榻不起,就是这么一个病秧子,竟然打的我黎国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你的齐大将军为人行军均是方方正正不容易被奇袭,我梁国又有这前水后山的天堑可依,只怕沧海桑田早就换了日月了。” 宋瑶直咂舌:“这么严重?!” 穆子昂嗤笑一声:“严重是严重,不过么,天无绝人之路!我看那,不用我们去打他,那病秧子跟他的太子皇兄自会搞个你死我活。即便是他胜了,就那寒毒入侵的身子骨,也抗不了太久,人总是要死的么!” 宋瑶听八卦听得高兴,凑到跟前:“那他和皇太子,谁更有希望当上皇帝?” 穆子昂摇头:“这我可不知道,既有人支持太子嫡系正统,也有人支持三皇子功不可没,朝野上下分成两派争斗不息。不过据传言说,这三皇子的寒毒与另三位皇子有不可或分的关联。当年去拜山祭奠,四位年幼皇子同去,结果出来的只有三位。据说因为此事,处死了一批侍卫。若不是苏愈的母亲有一颗据说能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的鲛珠,苏愈当年就不治身亡了,哪里还能成就这军神之名。另一方面,二皇子与四皇子既无军功也非长子正统,实在与皇位之争毫无干系,你说太子会不会去害这两个跟他关系甚好的兄弟?那皇太子只怕也心知肚明,毕竟当年拜山发生了什么事如今这世上只有他最清楚。两个皇弟全都死去,就剩下他和苏愈二人必是你死我活。不过么,鹬蚌相争,我们么,坐山观虎斗就好了。最好两个一块死了,天下就太平了!” 齐放叹了口气:“我们私下自是更看好苏愈的,但是心里却又希望他死在这场皇位争斗中,我军就少了一个大敌!” 宋瑶听得津津入味,提示道:“还没说为什么总是冬天打仗呢?” 穆子昂讲了这许多话,不耐烦道:“自是皇太子知道他身有寒毒最是怕冷,向老皇帝进了谗言,说是冬天绥水才会结冰,梁国水兵不利,此刻最利于攻城,就这么坑了苏愈一把呗。行了,不讲了,太晚了,我要休息了,过来给我铺床!” 睡前故事讲完,跟戈二交班后,宋瑶回了自己的帐篷。 陆长倾自战前打仗那日就不见了。战争中消失个把人很正常,不过宋瑶一点也不担心,反而撇撇嘴。那小鬼不够义气,竟然撇下她自己潜逃了!但是转念一想自己想偷跑的事也没告诉他,宋瑶心里又平衡了。无论那小鬼还是她,都觉得对方是个负累。说实话,那小鬼肯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等她三个月确认她平安逃出宫,宋瑶已经出乎意料了。 宋瑶双手放在头后,仰面发呆,那骚包看她看的紧,他虽说一时没说将她押回宫去,却也没说将来不会这么干。 果然,还是跑掉最安全吧? 可恨的是,那梁国的军队,自那日后就毫无动静了。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她要如何才能逃出军营呢? 宋瑶翻了个身,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前后左右皆撞壁啊! 第四十四章 翻脸 宋瑶觉得,她恐怕等不到逃跑那一日就要被这骚包小王爷给生生气死了! 一早,要准点去叫醒。 这也就算了,军营内也没有睡懒觉这一说,起床铃响的跟敌袭似的,每次都叫人一个激灵心里拔凉拔凉的。 端茶倒水洗脸漱口也就算了。 但这骚包一会挑剔说水太凉,一会挑剔说水太热,一会又挑剔说今天的早餐太难吃,一会要喝茶,一会要捶背,一会又说捶的太厉害伤口疼! 上上下下折腾她宋瑶,消停不了一会! 来来回回折腾了几天,宋瑶总算明白了! 她是在报恩,这厮绝对是在报仇! 她深吸一口气,端上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缓缓上前,语调温柔:“世子爷,该换药了。” 穆子昂一脸狐疑的看着她,明明刚才她被气的脸蛋都发红了,这会竟然突然没事笑的跟偷了腥的狐狸似的,有古怪! 绝对有古怪! 宋瑶完全无视穆子昂探究的眼神,伸手解开他腿上的绷带,解到血迹干涸处,猛地一拽,穆子昂“啊”的一声,咬紧牙齿,冷汗瞬间布满了后背。 宋瑶冷笑着哼哼了两声,转身欲走,穆子昂忍着疼的扭曲的脸,一反手将她的单手反转拧了过去,反拽到床边坐下,口中嘶嘶吸气:“果然最毒妇人心!救命之恩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宋瑶听到他提起救命之恩,心里微微虚了一下,口中呐呐:“那你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明明是公报私仇。” 穆子昂疼的那股厉害劲过去,看了看又开始出血的大腿,心头恼怒:“不折腾折腾你你就没记性,这是为了避免你再胆大包天四处惹祸!” 宋瑶心中委屈,她要逃自是有原因的,偏偏这原因不能对任何人讲。他为了救她而受伤卧床,那一箭再高一点点,他的命都没了,她承了这天大的人情却是心中愧疚难言。 她不是超人,不过是普通的小小妇人,可从打穿过来那一日,日日殚精竭虑,几番性命堪忧,到了阵前连夺数人性命,这心里的弦已经被拽的不能再紧,只要稍稍用力就会断掉崩溃了,他却像没事人一样颠来倒去的折腾她,宋瑶想到这,眼眶红红的,却咬着嘴唇不吭声。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穆子昂将她反转过来,看着她泫然欲滴的神色微微一愣,连忙松了手,急道:“弄疼了么?” 宋瑶说不出话来,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穆子昂呆了呆,轻轻抬手拭去她的泪滴,好温软的感觉顺着手指一路滑进心底,他的心里都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神色温柔下来,声音如水:“小七,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定不回去?你受了这么多苦,差点命都丢了几次,还不肯回去,是因为传言狄相的儿子想求娶你么?” “小七!”穆子昂顿了顿,脸色有些可疑的泛红,却故作镇定:“你不要担心,回去后我会跟皇上说,你不愿意皇上也不会勉强你。我会让我母亲跟太后提亲……” 他穆子昂最是出名的风流倜傥,一张嘴灿若莲花,往往三言两语就能哄得上下老少笑容满面,哄的姑娘们一个个面色羞红都不敢正眼瞧他,若是他对哪个姑娘说要求娶于她,那姑娘只怕高兴地要昏过去。 可他这番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瑶猛的抬头,像见鬼一样的神情看着他,这神情太骇人,以至于他那些花言巧语瞬间都飞的没影了,结结巴巴的说:“我人还不错的,和你是亲上加亲,我也不嫌弃你没胸没屁股……” 宋瑶怒瞪着他,原本拼命的跟自己说:“忍住忍住!”听到这个没胸没屁股终于还是忍不住,一巴掌扇在他脑袋上! 不能怪她! 这厮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宋瑶蹦了起来,一手指着他的鼻子:“骚包!!!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杏目秀脸,男生女相,整天穿的跟雄孔雀似的花枝招展,出门都要小心,当心被男人劫色!你就当你比那傻子好多少?!嫁给你这骚包还不如嫁给他,嫁给他至少没人管我,我自在了!嫁给你?除非山无棱天地合男人就剩你一个!”她喘了口气:“那也没门!” 穆子昂面容出奇的俊俏,生平最恨人说自己像女人一样漂亮! 明明是一番真心放出去却被狗啃了! 他担心她的安危舍命救她,他担心她回去受罚求娶于她,结果落得个嫁他不如嫁傻子的名号! 山无棱天地合,多感人的情话啊!可惜是反着说的! 穆子昂都被气笑了,当下脸就黑了。 宋瑶的脸也一样黑,而且越想越气,奶奶的! 竟然说我没胸没屁股! 姐姐我这是萝莉! 萝莉懂不懂?! 哪个萝莉是顶着两个大球的! “啪”的一下,她将手中的绷带甩在穆子昂脸上,转身出去了,姑娘我还不伺候了! 愿谁谁去! 大不了抓回宫去我再逃一次! 不欢而散的直接后果是宋瑶干脆不来伺候这位爷了,每日早起去校场训练。 “就算被抓回去!”宋瑶心想:“好歹练门手艺,万一下次逃出来再遇到野狼,扔箭好过扔银子不是。” 一想起那银子又想起被骚包追的脚不停歇的可怜日子,眼前的靶子变成骚包的样子,导致她连发连中,准! 出奇的准! 出气! 第四十五章 谈话 一个月多后,双方再次开战。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这次没胆子冲上前去伺机逃跑了。 一则上一次确实吓到了,一想起那流血的肠子躺在脚背上就腿软发虚;二来料想那穆子昂也不会纵容到让她再去前线一次的地步。 果不其然,大战一发,宋瑶就被戈二阴沉着一张脸拎到了穆子昂的帐篷。 在戈二看来,这个小子绝对不是好人! 先是害的主子受伤。 接着又丢下受伤的主子一个人在帐篷不来伺候了。 主子也不知哪根神经抽抽,竟然这样都放纵了他一个月! 戈二紧皱着眉头,将人丢进了帐篷就站守在了门口,有他守在这,那小子就别想跑,再不好好伺候主子,他就拿军法伺候他屁股,让他爬不出这军帐! 穆子昂连头没抬:“从今天开始,你就住这!” 宋瑶扫了一眼帘外站岗的戈二,凑上前去一把抓住骚包世子的领子,口气压低,恶狠狠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男女授受不亲!让我走,不然押我回去我也要告你一状!” 穆子昂何等人物,才不受她这般威胁,展颜一笑,肆意风流:“哦?是么?告什么状呢?!我想想,贴身看守犯人,这么尽职尽责,就是皇帝陛下想来也要嘉奖我,不好意思再扣我那半年的俸禄了吧。要是不巧皇帝陛下认为我玷污了七公主的贞洁声名,而逃出宫小半年的七公主你恰巧还有贞洁名声的话,那就更好了!连求婚都免了!一道赐婚圣旨估计比山无棱天地合,比男人都死光了还好用啊!是不是,小七妹妹?” 宋瑶看着他斜斜上扬的眼神,恨得牙都痒痒,算你狠! 宋瑶采取的是非暴力不合作态度,不理不睬,更甭提端茶倒水那一套。穆子昂长得一副好相貌,却也不是心胸宽阔之人,看样子十分记恨宋瑶当日那番话。 说来也是,他穆子昂身份高贵,谁人敢当面这般诋损于他,就连当年一个在背后贪恋他美色胡言乱语了两句的纨绔都被他跟戈二拖到小黑巷子里暴打成了猪头,成了至今未破的京城迷案。 宋瑶那番言语彻底将他惹的恼了,他没连夜将人押回京城已然是手下留情网开一面了。 诺大的帐篷,两个人,一言不发,就连看向对方也是出奇一致的眼角斜瞟。 穆子昂这番受伤伤筋动骨,没有三个月别想好利索,他倚靠在床上,看向站在对面的宋瑶,眉头微皱。 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大抵知道了宋瑶对于被送回宫和嫁人这两件事异常抵触。 对被送回宫抵触,穆子昂大概想到一点,他也是深庭大院长大的,知道院子里那一套。 宋瑶这次胆大包天逃出宫,若是一两天就被抓回去也就算了,训斥一顿关个紧闭,几个月也就放出来了。偏偏她逃了三个多月都没被抓回去,一个公主失踪,这种事瞒得住别人却瞒不住高层,现在只怕满京城的贵族子弟都知道此事了。 他有段时间没有往京城传讯了,但是京城也有段时间没来消息了,皇帝陛下若是都不着急找她回去,那说明事态已经严重到现在回去与哪怕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去区别也不大的地步了。 穆子昂微微叹了口气,每个公主都是一笔珍贵的拉拢资源。 之前传闻狄相想为自己的傻儿子求娶七公主,穆子昂认为那不过是个谣言。 狄相若是真想求娶公主,想来也不会去求一个声名霸道偏偏又十分受宠的七公主。 可如今这般形势下,若真的回了宫,这死丫头怕是真的只能嫁狄相的傻儿子了。 狄相搞不好真会看准这点去求娶,而皇帝陛下也搞不好会求之不得的应承下来。 穆子昂按了按眉心,看了一眼对面那个不识好歹不知死活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声音平和:“你过来吧。回宫的事,我有话与你说。” 宋瑶看了他一眼,心中腹诽:“小人!”脸色却走马灯似的变幻了几番,终于换上一个可怜的表情,语气哀求:“世子哥哥,求求你了,别送我回宫行不行?我真的不能回宫啊……” 即使知道她是装的,穆子昂也忍不住心里一软,却见宋瑶接着说了下去。 第四十六章 三不 “那的头牌姑娘长的真的好漂亮,我还没有多听两首她唱的小曲呢!那好食街的东西都很好吃,我肚子小吃不下那么多,只吃了三分之一都还不到呢!还有这好山好水好风景,我一路奔波为了逃命都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呢!” 她绞尽脑汁想跟这骚包世子找到接近之处、共同话题。 可说完这吃的喝的玩的和头牌姑娘就哑然没词了,只好又调转回来说车轱辘话:“世子哥哥,求求你了,别送我回宫行不行?” 穆子昂的脸色都不能用青白来形容了,真是几种颜色轮番上阵,他扶住有些头疼的额头,苦笑道:“你真的去了?” 宋瑶怕他不信,连忙摆了袖子学那的头牌唱词:“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何处不可怜!” 宋瑶唱完,继续可怜巴巴的看着穆子昂。 这本是一首吴歌,侬语软调,民间小曲,唱的是男欢女爱、郎情妾意,其中的一曲《子夜歌》。 宋瑶不知根本,却将那青楼女子的哀婉承欢学得十分肖似,偏偏眼神就像久旱过后的细雨,清而凉,珍贵罕有,半点没有青楼女子的媚相,神情无辜的很,如同一个小孩子学**人说话,学的像模像样,看着不伦不类,却让人心弦莫名一动。 穆子昂神色不明的看着她,忍耐一般的闭上了眼复又睁开。 “小七,宫里的事你是知道的。皇上已经有段时日没来催我了,说明什么你该懂的。” 宋瑶一头雾水,面露迷茫,试探着问:“他终于决定放我自由了?” 穆子昂气的眼皮直跳,一记爆栗敲在她脑袋上:“平日里见你聪明伶俐心思奇巧,到了这些事上都不知道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你逃出这许久,还指望在京里有什么好名声么!我就怕真回去了,陛下真的把你许给狄相爷的傻儿子,一直关到你出嫁为止。原本我想,若是我求娶你,陛下大抵也是愿意的。可你既然男人死到最后一个也不考虑我,那就要另寻个法子。我只当你早有了什么对策,原来你还在这里糊涂。” 世子小王爷苦口婆心:“小七,你要知道,我找到你的这件事瞒不了太久的,早晚是要回京的。你若是有了什么对策就告知我一声,省的我在这里成日瞎操心。” 宋瑶心想:“对策就是一个,逃出这黎国的地盘我就不归他管了,问题是,这对策万万不能告诉你啊。” 她自暴自弃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负气道:“那就把我嫁给傻子好了,大不了回头我再逃一次!傻子肯定没你这么能追吧!”说到这,她还不忘拿大眼睛恶狠狠地怒瞪他一眼,敢情还记着他追她日夜不休的仇呢。 “胡闹!”穆子昂瞪了她一眼:“你以为天子之怒是那么好触犯的,这一次回去也少不了你的苦头吃,你还想再逃一次?!下一次,谁也保不住你了!” 宋瑶听这话里话外,无疑是要送她回京的,心下一惊,连忙道:“我,我绝对不能回京!” 穆子昂看了一眼她的神色:“哦~?那倒是要听听原因了。” 宋瑶硬着头皮扯:“就是,那个,要嫁给傻子,我绝对不干。” 穆子昂似笑非笑,斜靠在床榻边,半有嘲弄:“傻子绝对不嫁。嫁给傻子也比嫁给我好~。多么严密的递进关系啊。看来连傻子都不如的我倒是要好好思量思量要不要蹚这趟浑水了。” “……” 宋瑶沉默了一下,决定不理会这个话题,硬着头皮苦着脸继续说:“我确实不能回去,回去就是个死啊!” 穆子昂眉头微皱,神色也沉了下来:“小七,你到底为何要从宫里逃出来,还死活不肯回去。事到如今,你还是不肯说么?” 宋瑶闭嘴不言,穆子昂这次却不肯这般轻易放过她,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宋瑶最终抗不过他,只得无奈的挠挠头:“不是我不说,实在是不能说。但是若是我回去,早晚有一日必死无疑。所以,不管如何,我都会逃。你抓我回去,皇上哪怕回去后用笼子锁着我,我也还是要想尽办法逃掉的。” 穆子昂看了她半晌,叹了口气,这次他是真的头痛了。 第四十七章 阿斗 宋瑶初遇穆子昂那一日,他风流俊俏惹得老少妇孺停步观瞻流连不去,她在心中怒骂他骚包强盗。 穆子昂初遇宋瑶那一日,她千金之躯匍匐在地任人踏践嘴角却是无所谓,浑身邋遢也让他另眼相看。 中间几度交手,她有甩的他空设岗栏拦不住人,也有被他瓮中捉鳖无路可走,算是各有胜负。 直到后来,他千军万马中一人独闯救她回城,她万分危险中拔箭矢救他性命,算是各有恩惠。 这旧仇、新恩错杂交织,她心中有愧,他心中有情。 他刻薄犀利,她不逞多让,你来我往,睚眦必报。 宋瑶却心知,这人可信可靠,是个热血心善之人,他虽是皇命在身,却于她有恩有情。 无论她是个假公主还是从皇帝手里救了陆长倾的事,每一项都是死,她说出任何一项,穆子昂都可能会一时心软放她离开。 可这天下,没有包住火的纸。 她在皇宫之时诸多破绽,只是没人往那里去想。 而陆长倾的事,早晚会被知道,那时自会有人想起她当时的诸多破绽。穆子昂放她离开的事只怕也会被有心人想起,他不知会被牵连进怎样的祸事中,他救她性命,她即便不感恩戴德却也不能陷他于危难。 她不是没想过办法,最好的仍是诈死。 可这次不同上次,她一个公主,就算死了也要被运回去验尸。 她上哪里去找跟自己一样到验尸都验不出来的女尸? 就算真找到了,也不能让穆子昂知晓。 宋瑶咬死不提缘由,只说决不能回去。 穆子昂叹了口气,没有言语,不说回也不说不回。 宋瑶心想,这样不行,她总得做点什么。 次日,宋瑶对待穆子昂的态度明显改善许多,改善到甚至会单独去厨房给世子小王爷开小灶。 戈二眉头紧皱,看了看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这小子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一副捧狗腿子的样? 宋瑶全然不知戈二的想法,笑眯眯的端着香喷喷的糯米芸豆饭进了大帐。 俗话说家庭妇女必备技能之一就是那传说中的“抓住男人的心的途径在于他的胃”,这调调十分的老掉牙,但是在穆子昂这里却是十分的好用,世子小王爷安心享受着小灶,半点没有与军同苦的意愿,吃的见牙不见眼。 宋瑶奇怪他半点不担心前方对战的事。 世子小王爷嗤笑了一声,一记爆栗敲在她得脑袋上:“笨!虽然我不懂军事,可是我懂朝政。飞鸟尽良弓藏,若不是我们在这里年年征战,他苏愈如何能大权在握手掌重兵。便是他有本事灭了我们,他也绝对不会这么干。而且你齐大将军稳着呢?苏愈这种奇招尽出的人最厌恶的就是堂堂正正毫无缝隙行军的人。让他们可劲折腾着去吧。” 宋瑶无语的瞪了他一眼,伸手递过去:“那,糯米芸豆饭!” 穆子昂端着一碗,吃了两口,奇怪的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宋瑶:“你怎么不吃?” 宋瑶微微一笑:“今天这饭有个典故,我要讲给你听。” “哦?”世子小王爷来了兴致,把碗筷放在一旁,盘膝而坐,一脸八卦的神情:“说来听听。” “传说,在一个遥远的国度,与当今天下一样,三分而立,人称三国。当时一个国家叫做蜀国,蜀国势弱,但是他们有个强大的智者,相国诸葛亮。在蜀国的国主死时,将幼主阿斗托付于诸葛公。诸葛公后病重,临终时特地召来一臣子孟获,嘱咐他每年去看望阿斗一次。数年后,蜀国被灭,阿斗被晋武帝掳,孟获每年仍然带了亲兵护卫看望阿斗。孟获此人粗中有细,唯恐阿斗被亏待,每次都要亲自用大秤称量阿斗体重,一再告诉晋武帝,如有丝毫差池,他是决不答应的。武帝见他如此认真,便想出一个主意,知道阿斗喜食粘甜,每年此时,便命人早早煮了豌豆糯米饭给阿斗吃,豌豆新上市,又甜又香,做成饭糯香可口,阿斗至少要吃两大碗,等孟获到来称人,都比上年重了几斤。世人因此而说难怪阿斗要在此间‘乐不思蜀’了。” 穆子昂点了点头:“这样啊。没什么意思么。那我继续吃饭了。” 宋瑶囧了囧,这故事俗得很,问题是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了。 她捧出一脸笑意的像骗小孩一样引诱小王爷往深处想:“听了故事,你有没有什么感触?” 小王爷感慨的放下碗筷:“唔,就算好吃也不能吃太多,不然长成个胖子影响了我风流俊俏的体貌可是大大不妙!是这个意思吧?” 宋瑶脑袋青筋直跳,咆哮道“我管你个体貌去死!乐不思蜀啊!乐不思蜀!你吃了这么多的豌豆饭,就不会学学人家乐不思京么?!” 齐放推帘进来:“什么乐不思京?” 第四十八章 夜酒 宋瑶一呆,狗腿的跑过去端茶倒水满面笑意:“将军回来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今日战况如何?” 齐放摇摇头:“没什么意思,不提也罢。刚才你们说什么乐不思京?” 宋瑶端着茶杯在背后拼命地给穆子昂使眼色,瞪得眼角都抽抽了。 穆子昂微微一笑看向齐放:“我说我每天呆在床上呆的腿都僵了,让他扶我出去坐坐。这小子半点不念我救命之恩,数落我在这里蹭吃蹭喝嘛事不干都乐不思京了。” 宋瑶瀑布汗! 关键是,为毛她觉得,这蹭吃蹭喝嘛事不干的话真的像是从她口里说出来的…… 齐放微微一笑:“他还是个孩子呢?哪里扶得动你,我扶你出去吧。” 入秋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寒,可这深秋的夜晚星星分外的亮。 军内不许饮酒,宋瑶便烹了一壶热茶,三人坐在石台边饮茶,穆子昂装模作样的感慨“唉!再找不到那七公主,我这脑袋不保了,二狗啊!可如何是好啊?” 宋瑶一愣:“找不到七公主皇帝就要砍你的脑袋?” 齐放见她问的认真忍不住一乐:“听他胡说八道,皇帝才不会砍他的脑袋,但受些训斥责罚是免不了的。” 宋瑶眯眯了眼:“噢……” 穆子昂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二狗,我怎么觉得你有些幸灾乐祸呢?” 宋瑶笑眯眯的不说话,捧着热茶慢慢的吸水。 穆子昂看了她一眼,眼睛微眯,似在探索什么?却是问向齐放:“齐放,如果战事结束,你有什么愿望?” 齐放拿着杯耳,慢慢的品了一口茶:“我能有什么愿望,终此一生,不过孤老边疆,守着这弹丸之地和身后一国百姓平安,只此足以。” 这话语调平淡,却听得连宋瑶这种外来之人也不禁热血奔放,忍不住赞上一声好。 穆子昂却将头扭向他:“二狗,你呢?” 宋瑶一愣:“我?” 她的眼睛望向远方深暗的夜和明亮的星,嘴角浮起一个淡淡的期盼的微笑:“我想有个房子,不用太大,三间刚刚好,要带个大大的院子。(.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里边种上几棵大大的枣树,还要在角落种上一棵核桃树。等到枣子核桃的成熟的时候,就带上斗笠拿着竹竿去打枣子核桃吃。还要养几只看家的大狗。遇到喜欢的人就成亲,多养几个小孩子,人多才热闹么。在院子外挂上木制的牌匾,上书‘太平长安’。” 她叹了口气:“说到底,我想要的,不过是不被约束束缚,不必担惊受怕,不用日日担忧性命朝夕不保。” 她扭头看向齐放:“我所求的不过是做大将军庇佑下万千百姓中的一个,能够太平长安而已。” 穆子昂凉凉的笑了几声:“二狗你想的是不错。不过你哪来的钱去买三间房还有个大院子?我记得你的军饷才三十铢一个月吧?” 宋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忽然莞尔一笑,灿若春花:“本来么,是没有的,但是既然识得了世子您,这钱么……” 穆子昂防备的瞪了她一眼:“想都别想,我一文钱也不会给你的!” 宋瑶一手勒住他的脖颈,一手顶住他的胸膛,恶狠狠道;“谁说我跟你要了?我自然是,挟持绑架了小世子,去跟世子府打个商量,看看他们肯不肯拿一千两银票来换人。” 穆子昂皱眉:“我才值一千两?” 宋瑶不屑的反手推开他:“一千两?那是你这身行头的价钱,你是买一送一搭上的。” 穆子昂一噎,齐放哈哈大笑。 宋瑶转了转眼睛,戳了穆子昂两下:“世子小王爷,光说我和大将军,也说说您自个呗。有啥想法?” 穆子昂扯着长长的独有的腔调吟诵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他贼贼一笑:“我自然是要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齐放在一旁调侃他:“怎么,还惦记着那个能跑的七公主呢?” 这话一出,穆子昂和宋瑶均是一愣,二人对看了一眼,穆子昂迅速的别开眼,以手支胰,咂嘴道:“不惦记不惦记!我自然是要找个胸大屁股大的,所谓盘靓条顺,那小七一个毛娃娃一样不沾,没兴趣,没兴趣!”他边说着边扫了两眼宋瑶胸前,撇了撇嘴,意味不言而喻。 宋瑶气的耳朵发红,狠狠地瞪他,瞪掉了,奈何齐放在一旁不好发火,只得忍下,忍得她心肝肺这个叫疼啊! 天阶夜色凉如水。 他三人默默饮茶,谈笑,那一幕温馨,似繁华褪尽的古老画卷,泛着暖黄,岁月静好,流年安稳。穆子昂后来想起,总觉得那一夜的茶分外的暖人,成了他记忆里久久不散的香气。 宋瑶送穆子昂回帐篷后,回到石台收拾茶具,突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宋瑶就要惊呼出声,那人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将她拖到暗处,宋瑶心下一惊,可那人力气很大,她竟反抗不能。 第四十九章 表白 到了暗处那人才在她耳边轻轻的说:“阿瑶,是我。(.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这身着军服的少年不正是陆长倾? 她连忙回头看了一眼四周,急急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都逃出去了么?” 少年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想你了,所以回来看看你。阿瑶,我的人会明天联系你安排你出去,想办法明天摆脱那骚包,去东北角营帐那。” 宋瑶一愣,继而惊喜:“真的?!” 陆长倾点了点头,抚顺她耳边的碎发,将她脖子上的那根钥匙取下挂在自己颈间,又从自己脖颈上取下一个小玉盒戴在宋瑶的脖颈上:“这个阿瑶帮我保管着,千万不可弄丢了,若是遇到危险,就拧开,里边有粒药丸,可保一月性命。就算是……”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什么极好的事:“就算是我赔偿你那一盒的珠宝首饰吧。” 宋瑶看了看拇指大小的玉盒,撇了撇嘴,明明她那一盒珠宝首饰比较值钱些! “这是梁国的户帖。阿瑶你拿好。等着我。”少年的语气坚定:“我不会一直让你东躲西藏的,你想要的自由,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的得到。(.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接过户帖,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能逃出的喜悦中,她逃了,不同于穆子昂私放于她,就算蓝启知道了,最多也不过治穆子昂一个看护不严。 穆子昂有伤在身,诸多不便,这罪名不大,伤不了根本,能这样最好不过。 宋瑶兴奋地连连点头,星子映在她的眼里让人目眩神迷,陆长倾情不自禁低头轻啄了一下她的唇,接着竟慌慌张张的不敢看她第二眼,扭头就跑掉了。 待宋瑶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远了,宋瑶捂着嘴唇,简直哭笑不得。 这小鬼,跟谁学坏了! 她揪着脑袋捂着唇,纳闷的琢磨,难道陆长倾逃跑的时候也那么巧路过了…… 宋瑶一脸兴奋的收拾东西,晚秋的风有点凉,吹得她慢慢冷静下来,想起穆子昂,心中一片温软冰凉。 他千军万马中一人独闯救她性命。 他将她捞到胸前压在马下替她挡箭。 他追她三月有余却不忍将她遣返回京。 而她。 她明知会给他带来麻烦却还寻思逃跑。 她为拖延时间也只给他做了一顿饭。 她对他谎话连篇至今不吐露真言。 宋瑶缓缓地坐在了石台上,心中万千滋味复杂难言。 宋瑶没有英雄情结。 可穆子昂对她有救命之恩,纵容之情,她不是木头人,不懂得感恩,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认为一切理所应当。 这世上没有谁欠谁的,也没有谁就该为谁怎么样。 可她宋瑶欠他穆子昂一条性命、诸多情谊,却要逃走,丢给他一堆麻烦。 回京嫁给他? 宋瑶微微苦笑,且不说什么近亲的问题,也不提她乐不乐意再搅合进深宫大院,更不提他将来会娶几房小妾,单单是陆长倾的事情暴露了,她就会将他牵连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她望着满天星斗叹了口气,起身回房,一扭头,就见穆子昂披着单衣站在门口倚在门框边默默瞧她。 宋瑶一愣,又叹了口气,能随便披个长袍都好看到这种地步的人,也只有这骚包了。 她走上前去,掺住他的手臂,将他扶回屋子,口中嘟囔着埋怨:“天凉披个长袍就往外跑,地都下不利索还这么能折腾。”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多像埋怨丈夫又心疼丈夫的小妻子。 穆子昂微微笑了笑,任由她将他扶到床边坐下:“坐在台阶那么久在想什么?” 宋瑶摇了摇头,不说话,只抬眼看他。 穆子昂风流俊俏,灯下观之更是不可方物,直叫人看的痴了去。 宋瑶眼神里透露出些许痴迷,心却冰凉如水无法言语,这个人可望而不可即。 他若是天上的雄鹰,她就是地上的仆蚁。 他身份高贵前途远大料想该是一生顺意。 而她性命堪忧前途无望所求最好不过是平安度日。 穆子昂微微一笑,眉眼微挑,勾魂摄魄:“怎么,看见我风流俊俏动了心了?不等男人死绝在考虑我了?” 宋瑶这时的反应该是什么? 自然是跳起来踹他一脚,或者拿枕头砸他,像被惹毛的小猫,损他是花孔雀,是骚包,让他去死。 可宋瑶却反常的没说话,只是抬起手目光迷离,似是想要触碰他的脸庞。 穆子昂一愣,终究没有动。 可宋瑶在没有碰触到的时候就放了下手,低下头去。 穆子昂奇怪的看她,她低着头,双肩微垂,因为是背对着光的,故而看不清楚表情,可是穆子昂分明觉得她这个样子就像被丢弃的小狗,落魄而忧伤。 即使是那一日她身着乞丐装匍匐于地的时候,穆子昂也没见过她这般表情。 她每一日都是乐观开心的,做乞丐浑身肮脏时,做小兵辛苦训练时,做侍卫伏低做小时,在战场生死一线时,被他气得眼冒金星时,把他气的眼冒金星时,都是眼睛发亮,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精神劲。 穆子昂有点担心,将她的头抬起来,却见她满面是泪,这下穆子昂真是惊了,连忙问:“你怎么了?” 宋瑶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伸手搂住了穆子昂的脖颈:“穆子昂,对不起……怎么办……”她哭得抽抽噎噎的:“我发现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穆子昂拂在她脑袋上的手一滞,呆住了。 第五十章 悬崖 宋瑶其实搞不清那次她算不算表白,因为那天晚上她似乎说的最多的是对不起,而不是喜欢你。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她说对不起,是因为她反复衡量了一下,终究无法随穆子昂回去嫁给傻子或是嫁给他。 她要随陆长倾的人逃走。 她对不起他心中愧疚,可是她毫无办法。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迫不得已,她虽然愧疚万分,可为着性命安危,少不得要自私一次。 宋瑶微微苦笑,脚下却不迟疑,向着东北角的营帐走去。 东北角这处营帐正在偏僻处,背后一条小路,上去正是悬崖峭壁,连巡逻的士兵都没有,是整个城唯一没有士兵把守的地方。 她站在东北角等了一会,突然有人从旁边钻了出来,来人身形瘦小,但是四肢很长,比例并不协调,可观其步伐却异常轻巧灵活。 那人行至跟前,低低的跟她说:“随我来。” 宋瑶看见那人时微微一愣,眉目略动,却没说话,跟着上去了。 顺着小道走了半个时辰,正到山顶悬崖。 宋瑶心中诧异,出营绝不是这条路。除非这人有办法顺着悬崖爬下去。 可这悬崖陡峭,几乎是平地而起。 她心既存疑,难免问道:“猴子,你会攀岩?” 被叫做‘猴子’的男子愣了一下:“攀岩?我不会。” 宋瑶望着百尺悬崖,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那如何下去?” ‘猴子’挠了挠头:“我会爬山。我可以爬下去。” 宋瑶松了口气,笑了笑:“你背着我么?需要带子系住我么?” 她逃生之路在即,心情略略放松,难免有调笑之意。 那名叫‘猴子’的男子却是一脸难色,又挠了挠头,似有难题不好决断。 宋瑶虽不知所以,可看‘猴子’的神色心下却是一凉,事情似乎不像她想的那般顺利。 她原本想,陆长倾既能偷偷潜出军营,又能偷偷潜入,这来去自如的能耐可不是一般人所有。 齐放治军严谨,她抓破脑袋都寻不到个缝隙逃出去,不然也犯不着被逼上战场。 可陆长倾既然办得到来去自如,那么叫人送她出去想来也不是难事。 他是正儿八经的主子。虽然年纪小了点,行事单纯了点,可底下人绝不至于违背他的命令吧。 然而现在观这‘猴子’的神色,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猴子’与陆长倾和宋瑶在军中都住在一个帐篷内,他与睡他一旁的老葛关系很好。 他二人与宋瑶和陆长倾当时皆无来往,只是宋瑶隐约觉得老葛对她略有敌意。 那种敌意并不明显,只是隐隐约约的一种感觉。 偏偏这老葛和猴子,与她连话都未说过一句,这感觉从何而来,宋瑶自己也说不清。 宋瑶为人可算谨小慎微,可这不相干的人,她并不大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这‘猴子’既是陆长倾的人,那么老葛恐怕也是。因为他三人均是在上一次的打仗后失踪的。 而猴子若是被送进来的间客,那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与军中其他人交好。 观他二人当时的情形,猴子明显是听从老葛命令的服从者。 也就是说,他二人应当都是陆长倾的人,可老葛不知为何对宋瑶有敌意。 猴子神情犹豫不定,只怕是陆长倾给他的命令与老葛给他的命令大不相同。 宋瑶的心思转的极快,她若此刻往山下跑,不见得跑得过这长手长脚的猴子,既逃不了,她又舍不得这难得的逃跑机会,只得出言好语相求。 “猴子,是长倾叫你救我,他是你的主子,是不是?”她话语虽是询问的语气,却非常的温和,面容浅笑,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猴子没有答话,手中的马刀却紧了紧,分明是对她起了杀意却又不知为何犹豫不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心中大悔,她太信陆长倾,并没料到会出这等变故,身上除了件便服,就是银两盘缠。 靴子里倒是有把备用的削铁如泥的匕首,但是等她弯腰低头取出匕首,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她所会的不过是跑几步路,累得跟狗喘一样;射几支箭,三丈之外就没个准头了。 真要较量,只怕不过两下就会被人乱刀砍死。 好端端一条求生路,眼睁睁成了阎王道。 宋瑶心中又悔又怕又惊又怒,面上却端着浅笑,缓缓而谈:“我在宫中救下长倾的时候,他说定会报我恩情。想不到却是应在今日了。幸而猴子你会攀岩,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 猴子一愣,摇了摇头:“不是你救了主子,是主子救了你。” 宋瑶听了这话恨不能撞墙! 她若不是为了救陆长倾,犯得着逃出京被逼到这步田地么。怎么成了他救她! 虽是心下懊恼怒气,却仍不得不好言好语的浅笑轻谈:“怎会?是我放火烧了宿月阁,用了偷梁换柱的计将他送出宫,才被困在宫内晚了三个月出来。” 那猴子仍是摇头,固执道:“是主子救了你。主子这次还要救你。可你是个祸害。”他抬眼看她,面孔单纯却眼睛清亮:“老葛说,你是个祸害,绝不能留你。对不住了,七公主。” 宋瑶心中微微一动,不知为何,这等性命紧要关头,听得不是陆长倾要取她的性命,她仍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气。 想来也不是! 那小子抠得要死,怎么会第二天要取她的性命,头一天还将玉系在她脖颈上。 “猴子!”宋瑶见软言软语已是无用,难免声色俱厉:“你要想清楚,长倾叫你救我,你却欲害我性命,若叫长倾知道,他该怎么处置你!” 猴子一点不怕她,十分老实的说道:“老葛说了,什么都有他顶着。”说完却又懊恼的挠了挠头:“可是主子让我背你下山,我真的不想违背主子的命令诶!要不打个商量,我将你杀了,然后将你背下山。这样不论是老葛还是主子,我都没违背命令。” 宋瑶闻言简直要昏死过去,这都是什么人啊! 陆长倾手下怎么有这般一根筋的人物啊!这不是天要亡她么! 正在这一筹莫展之际,不远处有人跳出草丛,冲着这边冲来:“公主快跑!” 宋瑶一愣,扭头看去,这人不正是戈二么? 既有救兵,她自然扭头想跑,却见猴子马刀一刀挥来,避无可避,宋瑶情不自禁往后一仰,脚底一滑,跌落悬崖。 戈二与猴子均是一呆,猴子似乎也被这变故惊到,却反应迅速的顺着悬崖爬下。 宋瑶听着耳边呜呜作响的风,身上的衣服被吹得鼓起,身子急速的落下,惊恐的连声音就发不出来。 想办法,一定要想办法! 她颤抖着双手,解开身上的包袱,抖落里边的盘缠,抓住布的四个角,勉强兜住一点风减缓了一点落速。 这时间似乎很短,又似乎很长,而后跌入水底,巨大的撞击让她一口鲜血喷出,心下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样子不算逃跑,不会连累那骚包吧……? *********************************************************** “你说什么?” “七公主跌落悬崖,生死不明。” 戈二不敢看世子小王爷的脸色,低低将事情讲了一遍:“主子,七公主出逃一事只怕另有蹊跷,主子还是赶紧回禀陛下说明情况,省的牵连自身啊……” 穆子昂的脸色一片惨白。 昨个夜里,他隐约觉得宋瑶的表现有些奇怪。虽然不知所以然,心既存疑,难免有些惦记。 思来想去,觉得不安心,便叮嘱了戈二今日偷偷的跟着宋瑶,看看她有没有什么异常。 谁想到,带回来的竟是死讯。 不,不,只是跌落悬崖,不见得就是死了。 那丫头机灵多智,鬼点子频出,这定是她又出了什么奇招骗过了戈二这个笨蛋。 一定是的! 他开口欲言,却是一口腥甜涌上,张口就是一口鲜血喷出,昏倒在地。 “主子!主子!”戈二吓得脚软手软,连忙将穆子昂扶到床上,匆忙奔出去找军医。 “怎么回事?子昂怎么会突然昏倒?” 军医冲着齐放鞠了个躬:“将军放心,世子是之前心口有伤,又悲怒交加,气急攻心,才导致吐血昏厥。现在服了安神药,只要睡过这一觉,醒来就会好多了。” 齐放眉头紧皱:“戈二,怎么回事?你怎么照看你家主子的,为什么会悲怒交加气急攻心?出了什么事?” 戈二看了一眼军医,挥了挥手,待军医退出去,才将事情低低讲了一遍。 齐放听闻那小个子士兵竟然是七公主,也不禁一愣。 原来找了半天的七公主,人就在他的军中,在子昂的帐篷里。 看子昂的情况,分明是早就知晓了,怪不得会不顾自身安危冲入敌军救人回来。 可如今人找到了,却又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偏偏还是在他军中出的事,该如何回禀。 为何公主找到了子昂却故作不知,连他和戈二都要瞒住? 那个叫猴子的人是如何混入他军中的,是哪方的人? 猴子口中的主子,七公主所说的长倾又是何人? 从这悬崖下去,乃是绥水,绥水对岸是为梁国,七公主为何要从黎国宫中逃出,去往梁国? 这一个个的谜团犹如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齐放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穆子昂,微微叹了口气,麻烦大了…… (上卷完) 第五十一章 侍女 宋瑶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身上疼痛难忍。 可是身下的被褥极软,熏香味道清甜馥郁却好似透彻的清泉细而悠长,必是上好的软丝绿奇楠沉香,价格不菲。 宋瑶的第一个念头是,没这么倒霉吧!不会――又穿了吧?! 睁开眼,有些天晕地转,闭上复又睁开,才发觉其实是晃晃悠悠的在马车上。 她费力的扭头,蓦然瞪大了双眼。 坐在一旁,一个男子身着素蓝色的衣袍,袍内露出雅致翠竹素色镶边。腰系玉带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更衬得人面如玉,高洁优雅。 这天原本不过是深秋,他却散散的披着白色狐裘,身后身下皆是厚厚的被褥靠垫,整个人窝在狐裘里,平添一份孱弱之姿,神色宁静却说不出的姿态闲雅。 他一只手搭在支起的腿上,一只手捧着书。 宋瑶从来没见过那么美的男人的手,五指修长,匀称,穷尽所有她能想到美好的词汇,大抵就是接近美学的完美,只一眼就夺去人所有的心神。 那男人单手支膝手捧书卷的画面,简直可以入画传之后世,不知会夺去多少赏画之人的三魂七魄。 宋瑶不是外貌协会的,可是也看的呆了去。 真真叫人咂舌。 以前,她读诗经,囫囵吞枣般略过,直到今日,她方明白,什么叫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若论外貌,陆长倾虽然年少,却是少年俊朗。 那骚包更不用说,论五官精致宋瑶一个女子都自愧弗如。 可这男子却与他二人不同,但看相貌,他五官不如那骚包精致,甚至也不如陆长倾俊朗,可是这男人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孱弱却又高不可攀。(.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不知该如何说,只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种人是让人感觉不可亵渎的,就如那上好的美玉,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衬得上的。 宋瑶咽了口口水,默默地想,难道摔了一下,这书已经从穿越改走仙侠了? 不知是不是这咽口水的声音过大,惊了那男子。他目光从书卷上移开,看向宋瑶,微微一笑:“你醒了?” 这一笑丰姿隽爽,湛然若神,看的宋瑶又是一呆,然后呆呆的点了点头。 男子晃了晃手边的边绳,就见马车停下,车帘拉开,有人到了帘旁。 “主子。” 男子指了指宋瑶:“忠伯,她醒了。” 那应声之人迈上了马车,宋瑶这才发现,这车真是够大的,除了她躺着,男子坐着,竟然还能进来个人蹲着。 她浑身酸痛,忍着疼痛扭头看了看进来的人,是个老伯,那人见她醒了,喜不自禁:“幸好,幸好。醒了就好,没什么大事,休养几日就好了。” 宋瑶呆了呆,她想起,自己似乎是从悬崖上掉下来的,那么高的悬崖,她掉下来,虽说中间用了布兜风缓冲,还是落入水里,可是这么高摔下来竟然没断骨头? 不会吧…… 主角功能和跳悬崖不死定律这么强大,强大到连自由落体定律都成了浮云? 忠伯却不知道她发散的物理思维,笑着说道:“幸好你身上穿着的衣物入水不沉又抗外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可惜这衣物没袖子,你左边的胳膊想是撞在岸边礁石上挫伤了。不过已经上了药,问题不大了。休养几日就会好了。” 这老伯给人的感觉十分慈祥,用面相学的说法来说,一看就是那种心慈面善的,让宋瑶想起自己的爷爷。 宋瑶甜甜一笑:“谢谢忠伯。是你救了我么?我叫阿瑶。” 忠伯连连摆手笑道:“老头儿我尽点力气,救你的却是我家主人。” 宋瑶看向那个男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忠伯在一旁的关系,她觉得那男子也可稍微亲近些,仍是甜甜一笑:“谢谢您。” 那男子微微一愣,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不客气。举手之劳罢了。” 忠伯笑着安抚的摸了摸宋瑶的脑袋,就下车了。 车又继续往前赶路。 宋瑶身上都是不严重的外伤,可是浑身肌肉酸痛,不知道是在河里被撞的,还是掉落的时候水的冲击力太大压迫的,她困难的翻了个身,那男子专注于眼前的书,宋瑶眨了眨眼,也不愿意去打扰他,可是又闲得无聊,便将帘子掀开了一个小缝,凑上去看向外边,忠伯见她掀开帘子,连忙凑过来用手掩住:“丫头,不能掀开,主子身体不好吹不得风。” 宋瑶“噢”了一声,连忙放下了。 想了想,又翻身回头过去,看向那男子:“公子。” 男子放下手里的书看向她,眼里全是温和之意:“怎么?身上觉得不舒服么?” 宋瑶连忙摇头:“我是想问问,我们现在是在往哪里走?” “我们在往梁国的国都金陵走。” 宋瑶一听,眉开眼笑,梁国呀,那说明,她终于越狱成功,逃出国境了啊! 那男子似是觉得她这般眉开眼笑十分有趣,眼里也是一点点笑意,却不说话,重新拾起书来看。 宋瑶动不得,又没书看,闷在小小车厢里连个帘子都不能打开,就这么生生闷着,只得对着美男子发呆。 她心中连连直呼,这样可不行,长得这么俊,这不是逼着她犯罪么…… 一边心底感叹,一边目不转睛的看,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那男子开始还无视于她,后来实在撑不住这快烧起来的眼光,只得又晃了晃边绳,就见忠伯又进来了。 男子指了指宋瑶:“将她调个方向。” 忠伯不知所以,还是将宋瑶掉了个方向,于是宋瑶就只能看着那男子的后背了,她不满的撇了撇嘴,真小气! 宋瑶被闷的厉害,见忠伯要下车连忙唤住,一脸狗腿的笑:“忠伯,你们主人家还招仆役么。不用签契约,那种,临时工?” 忠伯一呆,纳闷道:“不用啊……” 宋瑶笑的见牙不见眼,语气十分讨好:“忠伯,我花了不少好药吧?我可没钱赔呀!要不你跟你家主人说说,考虑考虑?亏本的生意不能做啊!我只要包食宿就好了。” 忠伯还没说话,就听那男子说:“不用你还了。靠你做仆役,一辈子也还不起药钱。” “不用还了呀。那太感激了!”宋瑶继续笑眯眯的开心道:“忠伯,你不要看我小,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不在话下,穿衣叠被那就是拿手绝技,像我这样的做仆役,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出门必备啊。” “这么高的技能,收费却很便宜!看在大家都这么熟的份上,给的可是折扣价啊!包吃包住一个月一两银子就行啊!一两银子好看又好用的侍女就能领回家了啊!杀价都杀到地板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啊!” 马车上一片安静。 忠伯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宋瑶微微有些脸红,心想,不能怪我宋瑶没脸没皮,脸皮哪有肚皮重要? 我那一包裹的银子都从天而降落入碧水了,身上就一件金缕衣一把匕首了。 这两个都是保命的东西,一个也不能卖。 钱虽然重要,可命更宝贝些。 我总得想个法子赚第一桶金啊。 反正我只要有点小钱就行,钱少没关系,就当我报恩了,嗯。知恩图报,这年头我这么有良心的可不多啊! 那男子扑哧一笑,忠伯也笑了起来,连声感叹:“你这丫头啊!真是……。头次见到要去人家家里做仆役还能这般强买强卖的。” 宋瑶嘴甜的哄忠伯:“我是要报恩么。而且忠伯你一看就是好人,哦,主子一看也是好人,那我受了恩惠,不报如何心安。” 忠伯连连好笑的连连摇头,那男子却是扭过头来微微一笑:“如此甚好,你就留下吧。” 宋瑶笑眯眯的躺回去,心想:“遇到好人了呀!” 她就这么生生在车里闷了三天,看了那男子三天的后背,几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说什么。 而那男子只是一门心思的看书,并不理会她。 除了开始那日她死皮赖脸的贴上去想给人家做仆役时,他就没在跟她说过一句话。 三天后,宋瑶终于能动了,死活要出车厢坐在外边了,再这么闷下去,她都要长毛了! 忠伯拧不过她,只得随了她,让她坐在马后车前。 宋瑶出来才发现,他们这一行竟有三四十号人。 宋瑶只看了一眼便瞳孔微缩。 第五十二章 背离 这些人给人的感觉个个硬气逼人,行进之间训练有素,十分像军人的作风。 这种硬气的感觉宋瑶只有在齐放的骠骑兵营才见过这样的人,而这里一下子竟然有三十四号。 她低了低头,微微摆弄了下手指,玩弄了一下系在腰间的户帖,不动声色的闲聊般问忠伯:“忠伯,公子叫什么名字啊!是干什么的?” 忠伯微微一笑:“公子是大家之子,是家中最出色的人物,姓苏,名退之。丫头你唤他公子就好了。” 宋瑶在心中默默念了两遍退之,抬目望向远方,发了发呆,而后忽地摇了摇头,微有苦笑,坐在车前唱起歌来。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无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还将付出几多鲜血 忠义之言 自欺欺人的谎言 有些情入苦难回绵 窗间月夕夕成玦 有些仇心藏却无言 腹化风雪为刀剑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荒乱中邪正如何辨 飞沙狼烟 将乱我徒有悲添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一将成万骨枯 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 手中还有一缕牵挂 只盼归田卸甲 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这歌唱法慵懒,歌词却悲悯,宋瑶唱完这一曲,随行的队伍连脚步都安静了几分。 忠伯亦没有言语,过会方问:“丫头,这是什么歌,与当代的唱法不同,从未听过。” 宋瑶目望远方,夕阳西下映着远山,她轻轻地笑了笑:“夕阳西下几时回。忠伯,你看,这夕阳多美。可那战场上多少人都看不到明日的日出了,他们也是别人的儿子,父亲,丈夫,是别人心中心心念念重要过一切的人。我不过一个小女子,不懂战场,不懂军事,唯一所求不过平安度日。忠伯,公子说,不用我还伤药钱,公子既是大家之子,想来说话必是一言九鼎,忠伯莫怨阿瑶不识好歹不报恩德,到了前边的城镇,阿瑶想自行离去了。还望忠伯跟公子说一声,请公子恩准。” 忠伯还未说话,就听车内的公子唤了一声:“阿瑶,你进来。” 阿瑶从车架上爬起,进了车内。 那男子看着宋瑶,面目间略有沉思:“阿瑶,你知道我是谁?” 宋瑶立刻摇头,直视于他:“不,我不知。” 男子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书卷,人却坐直了,身子略略前倾,语气肯定。 “你知道。” 他斜倚在靠垫上的时候慵懒华贵,这般坐直了却是气势逼人,目光恍若实质让人直视不能,甘愿俯首为臣顶礼膜拜。 宋瑶为气势所迫,心下一虚,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却咬紧牙关,死不承认。 “我不知。” 男子也不逼迫于她,只淡淡的笑了笑:“既然不知,我告知于你。” 宋瑶连忙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你不要说。” 她这般掩耳盗铃,那男子颇觉得好笑,却未理会:“我是苏愈,退之是我的字,我是梁国的三皇子。” 宋瑶心中一声哀嚎,她不想知道啊!真的不想知道啊!为什么非要说出来? 她既逃了出来,过往的那些人和事,她都不想理会。 可为什么偏偏要落入这黎国最大的对头手里啊!为什么偏偏是他救了她啊! 她虽不当自己是公主,别人却都会当她是黎国的七公主,她如何能留在他身边做仆役,如何能不继续逃走,上天为什么要出这个难题给她? 为何让她总是欠这种还不了的恩情啊! 她上一次昧着良心逃跑,结果掉下悬崖,差点命都没了。 这现世报来得如此快,为何为何,还要再来一次啊! 宋瑶在心中默念,不是我不报恩,实在是,这恩无法报不能报。 他日若是被人发现我是七公主,那就是要拿命去还啊。 她放下掩着耳朵的手,低头垂目:“公子既不要我报恩,那到了前边城镇,阿瑶就自行离去了。公子恩情,阿瑶无以为报,只愿公子健康平安,心想事成。” 苏愈微微沉吟,并不答她,反而问道:“退之是我的字。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并无几人知晓。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份的?” 宋瑶低低说道:“愈为前,退为后。” 苏愈听得这里倒是一愣:“仅凭名和字?” 宋瑶心想,当然不是。你气度非凡贵气逼人,所用奢华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有,手下尽是精兵,再加上姓苏,我若还猜不到你是谁那就一定是落水的时候脑子撞傻了。 我唯一想不通的就是,为什么你不在前线,却返回金陵。 难道我一走,前线就不打了? 她心中苦水倒流三千尺,早知道这样,还跑什么啊?! 跑的差点连命都没了啊! 苏愈见她低头不语,也不再说话,只挥了挥手,宋瑶就退了出去。 而后边铃轻响忠伯进去又出来,用一种似有奇异的眼神看了看宋瑶。 宋瑶只当他心中怨怪自己不识好歹,是那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低了头下去没有言语。 车要到第二日才能到下一个城镇。 夜里露营,宋瑶见苏愈靠在火堆很近的地方,仍是裹着狐裘,身下几层厚褥,仍是缩成一团,似是非常怕冷。 这天已是深秋,早晚温差极大,可也不至于冷成这个地步。 宋瑶见忠伯叹了口气,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凑了上去:“忠伯,公子怎么了?” 忠伯摇头:“公子身子骨不好,受不得一点寒气,这般日子最是难熬。别看我给他铺的厚褥,又裹着狐裘,可公子身上一点也不暖。” 宋瑶呆了呆:“那平日里怎么办?” “平日在府里有热泉,泡暖后才睡。还有侍妾取暖,点着火炉。出门在外,就没法讲究那么多了。” 宋瑶听闻侍妾取暖,想了一会方才明白,大抵是用人体去温暖他,忍不住脸一红,朝着苏愈望去。 这一抬头,就见苏愈缩在火边,眉头微皱,火光映着他素洁的脸庞,蜷缩着的孱弱模样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意。 宋瑶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去路边捡了些圆滑的石头,丢入火堆,烧了半晌,又用木棍叉出来。从忠伯那里找了件外套,将石头叉起来放进去,把外套系起来,滚了两个圈,又将袖子系起来,扎的严严实实,又用丝缎将捆好的外套包裹起来,裹成方方正正的一个布包,放在了苏愈的狐裘旁。 苏愈感到热源,微微睁开了眼看了看,待看到是阿瑶,并没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了看布包。 宋瑶以为他不喜,连忙解释道:“这个是暖的,石头烧热了可以暖很久,最好是放在羊皮袋子内,可以暖一个晚上。没有羊皮袋子,就只好用衣物将就,你试试,很暖的。”她边说边将布包往苏愈的怀里推了推。 苏愈下意识的将布包往外推,触手却是一片温暖,在这萧杀的深秋夜里十分难寻。他想了想,缓缓地将包拽到了怀里,声音平淡:“阿瑶,你真的不跟我们走了么?” 宋瑶微微一笑:“不了。明天到了城镇阿瑶就离队了。您的救命之恩阿瑶虽无以为报但定谨记在心。” 苏愈没再说话,抱着布包,闭上了双眼似是睡了。 宋瑶见他睡了,就回了自己的地铺那里,盖着毯子,望着满天星斗,叹了口气,就这样吧。 明日进了城镇,去找个活计。 她有手有脚肯干活,总能活下来的。 第五十二章 逃命 第二日一早出发,若是顺利,应该是傍晚就能到邺城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宋瑶悠哉悠哉的坐在马车外跟忠伯唠嗑,听忠伯扯着梁国的风土人情。她心情好,难免笑语连连。 忠伯看着她得欢颜,略有思虑般的劝她:“丫头,你知道了公子的身份,所以不肯跟我们前行了么。公子对下人很好,你若是跟公子呆段时间就会知晓。” 宋瑶微微苦笑,打断了忠伯的话:“忠伯,我有我的苦衷。若非情不得已,我也愿做公子身边的一个小丫鬟。可这世上,世事难如人意,忠伯莫要怪我。” 忠伯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宋瑶心中愧疚,也不言语,过了片刻,方才抬头。 谁知,这一抬头竟看见旁边树林冲出一队人马,来人皆是蒙面,人数竟有百余人之多。 宋瑶一声惊呼中忠伯已然跳下马车,指挥手下列队迎敌。 苏愈手下皆是精兵,可好汉难敌四手,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 忠伯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呆傻的宋瑶,喊道:“丫头,驾马,带公子走!快走!” 宋瑶哪会赶马车,可看眼下这情况,一咬牙,骑身上了头马,挥着鞭子,扭转方向逃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对方人多,却被忠伯带人死死挡住,宋瑶一边驾马,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正看见忠伯被人砍中倒在地上,她眼眶倏地红了,拼死咬牙,又甩了一鞭子在马屁股上。 这拉车的马虽也是上等好马,但却非什么千里名驹,奔出了几里地,就见身后有追兵追来。 追兵始终与宋瑶的马车保持着二里地左右的距离,宋瑶心下着急,这样绝对不行,早晚会被追上。 苏愈在车里被晃得厉害,身形难稳,勉强拽住车帘,唤了声“阿瑶。” 宋瑶此时正转过一个山头,突然看见大路旁有条蜿蜒进山的小路进山。 她头上尽是冷汗,干脆勒了马匹,匆匆下马将苏愈拽下马车,取出靴中匕首,一刀砍断一条绳索,解开一匹马,顺手拔下苏愈头上的羊脂玉簪对着头马的屁股就是一簪下去。 头马受了惊,嘶鸣一声,扬蹄狂奔,余下身后三马接跟着头马狂奔而去。 宋瑶二话不说,伸手将苏愈扶上马后翻身上马,冲着小路狂奔而去。那小路只短短一段距离就拐进了山坳里头,若是这一招骗不过敌人,她二人必沦为阶下囚无疑。 即使骗过,只怕也不能长久,不过是片刻喘息而已。 一刻钟后,宋瑶二人就奔到了山坳尽头。 山坳里原来是个小村庄,不过十来户人家,后边是片山林。 宋瑶看见那片山林,心稍微缓了缓,再不济,他们也能偷偷去后边林子里躲着,这山林广袤,不易寻人。 马儿难走山路,宋瑶从马上跳下,牵马而行,手脚并用的往山上爬,躲进了林子里。 这一躲就躲到了晚上,见无人来寻,宋瑶方松了口气。 这提着的心劲一过,方才发觉背后冷汗淋漓已然沁透了,晚风来袭分外的冷。 她回头看了一眼苏愈,这一眼看去一下子慌了,不好了!!! 第五十三章 人算 宋瑶驾车逃命的时候,马奔的厉害,车子上下颠簸,苏愈身上的狐裘早就掉落了,待到马车停下,她二话不说就将苏愈拉下车伤了马匹,而后匆忙逃命,包裹一概没拿,更甭提什么软褥之流。(.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确实怪不得她,逃命的紧要关头,早一刻就可能活命,晚一刻就可能丧命,谁会想得起财物之流。 宋瑶那一刻也没想起来苏愈是个病人,受不得寒气这事。到了山上,她眼都不眨的盯着下边的村子,就怕有追兵追来,那必要往山里继续躲避才行,压根忘了苏愈在身后的事。 苏愈呆在马车中,那会不过正午,他单衣单褂,裹着狐裘正是合适。可被拽出来时,身上连件外套都没有,就这么生生在密不见光的林子里冻了一个下午,此刻身子早已受不住了,软软坐在地上,面色青白,连唇色都淡了。 宋瑶心中大悔! 忠伯在生死关头将苏愈交到自己手上,若是苏愈出了什么事,她可对不起忠伯。 她抿了抿唇,蹲了下去:“苏愈,我们下去找个地方住。” 苏愈冻得已然说不出话,只僵硬的点了点头。 宋瑶将马匹系在树上,搀起苏愈,扶着他滑下山坡,去敲村子里一户亮着灯的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个年轻姑娘,宋瑶扶着苏愈,好言哀求:“好姐姐,我与哥哥二人路遇劫匪,马匹包袱皆被劫去,求姐姐收留我们住下一晚吧。哥哥他身子弱,受不得外边的寒气。” 那姑娘傻傻的看着苏愈,脸一下子红透了,竟是没有做声。 宋瑶心下叹气,这长得好就是敲门砖啊。她也不废话,推开门,扶着苏愈就往里走。 那姑娘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过来帮忙搀扶,苏愈竟然挣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那姑娘一愣,宋瑶也是一愣,而后连忙对那姑娘解释道:“好姐姐,我哥哥他不爱外人碰触,是从小就有的毛病,姐姐莫怪。” 那姑娘羞红着脸低下头去,也不答话,只引着他们去偏房,手脚麻利的帮他们铺了床,而后声音蚊呐的哼哼着说:“公子可以睡这里。小姐大概要跟我一起睡。家里没有别的客房了。” 宋瑶连连摆手,笑道:“不用了,我要守着哥哥,他身体不好,今日又受了寒,需要人照料。麻烦姐姐了。我叫阿瑶,还不知姐姐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的声音更小了,似是觉得名字有些难言,半天才吭哧出一句“翠花。” 宋瑶微微一笑:“翠花姐,麻烦你能烧壶水么,我哥哥需要喝点热水,还要桶热水烫烫脚。” “不麻烦,不麻烦。”翠花连连摆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苏愈,扭头出去了。 宋瑶松了口气,扭头连忙把铺好的被子拽起来裹在苏愈身上。 这般摸去才知道他身上已然是冰凉冰凉,连单衣都隔不住的凉了。 那般神仙般的人物竟然被她折腾成这样,宋瑶心中一紧,将苏愈的双手握在自己手里来回揉搓帮他暖手:“苏愈,过会烫过脚就会好些,你有联系自己人的办法吧?” 苏愈点点头。 宋瑶松了口气,只要今晚! 只要过了今晚,明日将苏愈交回给他自己手下就行了。 翠花不多时就端了水进来,这姑娘心眼实诚,烧了整整一木桶的水,又端了一大碗热水过来。 宋瑶谢过翠花,关了门,连忙端着给苏愈喝了点热水,又将他双脚从靴子中取出放进了木桶里。 苏愈的腿比手还要冷,已然成了两个冰坨一般,宋瑶都怀疑他是否还有知觉,连忙伸手进了木桶,双手缓慢的就着温水帮他来回按摩双腿回血。 苏愈见宋瑶蹲下帮自己洗脚,不禁愣了一下:“阿瑶……” 宋瑶“嗯”了一声抬头,她的眸子如同白山黑水一般干净分明,看得人心情宁静。苏愈不知为何只觉得心怦怦跳了两下,竟不敢直视她的眸子,扭了过头去,不再说话。 宋瑶见他不语,也没说话,低下头继续帮他揉搓双脚过血。 苏愈的身子也不知是什么做的,宋瑶的手都烫的发红了,他的腿脚也不过是常人的温度,身上仍是冰凉一片。 宋瑶见状连忙将他的脚擦了,把他塞到被子里,出去找石头,想学着昨天的法子给他做个简单的暖包。 可是这天黑,苏愈如今完全没有防御能力,她不敢离开院子,在屋子门口找了一圈,只找到几颗小石子,无奈之下只得再返身进屋。 这农家的被子不过是一点棉打底的薄被子,哪像忠伯那般给他铺上厚厚几层,上边还要盖上狐裘。苏愈躺在这薄被子里脸上仍是一片青白之色,身子隐隐发颤。 宋瑶站在床前,看着这般闭目躺在床上的苏愈,心下不知是何滋味。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军神,是连齐放都不敌的对手,是黎国最大的威胁,可这般看去,不过是个病弱体虚之人。 他大抵就如穆子昂所说的,就算没人敌得过他,他也活不了多少年了。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都是这世上最令人扼腕之事。 而眼睁睁的看着英才陨落才是这世上最让人不能容忍的。 宋瑶伸出手去探了探苏愈的额头,不出意外的冰凉,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其实那窗户乃是纸糊住的,放眼过去也不过是一片空白的纸张,可是宋瑶却盯着发了半天的呆。 到最后,一跺脚,一咬牙,走过去,吹灭了窗前的烛火,将身上的衣物尽皆除去,都盖在了被子上边,自己迅速的钻进了被子靠在了苏愈的旁边。 忠伯说的侍妾暖床,她能想到的有效的,唯有此招。 宋瑶将身子尽可能大的面积贴上他,埋首在他颈间,就不再动。 苏愈见她攀上来,身子一僵,刚要开口,就见被中伸出一只小手,捂住了他的唇,阻止了他开口说话。 宋瑶不是胆大之人,对待男女情事一向谨慎,就连后世与长青,都是婚后才发生关系。 要她这般赤身裸体去贴近陌生男人的身体,尽管这男人高洁雅致让人心动,她仍觉得羞耻难言。 若是苏愈还要在这时开口说话,她不知要羞耻到何种程度,只怕恨不能挖个坑将自己埋了才是。 苏愈明显觉得诧异,那捂住了他的唇柔软的小手,紧紧靠在他的身边温暖的身躯,掠过他鼻端的少女发间馨香,半点没有情欲之意,只是尽可能的温暖着他,苏愈的眼神在黑暗中淡淡的迷离了一下,而后又恢复清明,闭上了双眼不再动。 宋瑶见他再无开口之意,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收回了小手,环住了苏愈的腰,闭上了眼。 就此一夜,她只当报了他的恩情,明日就好了。 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 宋瑶第二天起来一看,咣当倒地,彻底傻眼了。 第五十四章 掉档 这漫山遍野的白雪皑皑是怎么回事? 这这这…… 翠花在一旁笑着说道:“今年的初雪来得好早,庄家会有个好收成呢。哥哥他们近日该能猎到几只野鸡回来的。” 宋瑶苦着一张脸,连忙扭头看苏愈,苏愈对着她微微摇摇头,宋瑶心下一凉。 “翠花姐,我跟哥哥若是想要出去……” 翠花一愣,连连摇头摆手:“不行不行,这么大的雪下了一夜,外边的那条路早就封了,出不去的。要等太阳出来雪化了才行。” 宋瑶觉得自己嘴里更苦了:“那要等多久?” 翠花想了想:“要是按照往年,最快也要一周,慢的话要一个月呢。而且要这天不继续下雪了才行。” 宋瑶呆了呆,一个月…… 睡一个晚上,可以说是江湖救急临危救难。 要她跟苏愈同床共枕一个月,她干脆打了包袱去苏大将军府当小妾算了。 宋瑶远目望天,老天,你就可着劲的玩我吧。 苏愈挨不得冻,宋瑶从翠花那里找了件青色麻布棉袄,说是翠花哥哥的,刚好这两天去山里打猎了不在家,这棉袄本是做了准备过年穿的。(.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宋瑶十分过意不去,不想要,可是一思量苏愈那身子骨,再一思量他皇子的身份,只好讪笑着拿了。 她浑身上下别无他物,只有陆长倾临别挂在她脖子上的玉盒,他赠她的那件金缕衣,还有宋瑶跑路时从皇宫顺出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黑色匕首。 那玉盒小鬼叮嘱她千万不可弄丢,何况其中还装着救命的良药,她无法赠人。 她一个女人孤身在外,匕首需要拿着防身,剩下的就只有那件金缕衣。 宋瑶看着眼前这件金缕衣,叹了几次气,都下不去手,这衣服救她几次性命,若是毁了,实在可惜。 苏愈套上青色棉袄,一回头正看见宋瑶拿那把黑色匕首划破了金缕衣的下摆。 苏愈一惊,想上去拦已然是来不及,失声道:“这是做什么!” 宋瑶原本心疼得要死,这一刀下去,反而无所谓了。 她将金缕衣的丝麻割开,挑起里边的一片金丝条,抽了出来。好好的一件金缕衣就这般毁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叹了口气,没理会苏愈,跟他说有什么用,他现在就是个穷鬼!一文钱都没! 说了徒增烦恼,不如不说。 宋瑶拿着金丝条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抱了几床被子和棉服回来。 她将被褥铺好,又递了一条棉裤给苏愈。 苏愈却不伸手接,只是皱眉看她。 宋瑶心疼自己的金缕衣,难免口气冲些:“别挑了!这穷山沟里能找到的这条已经是最好的了。你凑合着穿穿,别摆你贵公子的架子,有的穿总比冻着好。”说着伸手将棉裤丢在苏愈手上。 苏愈手捧棉裤,心神激荡,压了压情绪方说:“你毁了金缕衣就是去换这个?” 宋瑶摆了摆手:“别提我的伤心事!要不是身无分文,你当我想啊。那金缕衣……”宋瑶有几分心疼,难免眼眶有点红,却吸了吸鼻子扯出个笑脸:“我总不好愧对忠伯的救命之恩不是。” 苏愈没说话,只是攥着棉裤的手紧了紧。 这裤子是他见过的,质地最差的,连府里的仆役都不会穿这种东西,可在这山沟里,却是她毁了万金难求的金缕衣去换来的。 他从没料到有一日竟会有如今这般状况。 苏愈默默无言的将棉裤穿上。 他常年体病,身形瘦弱,穿上后这裤子有些吊裆。 宋瑶一看,扑哧一乐,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好一个贵公子,穿着一条吊裆裤…… 她笑的欢快,刚才心疼金缕衣的心思全无,心里万分怨念:可惜了可惜了啊! 这年代怎么没有照相机呢? 否则照一张下来,军神吊裆裤照,不知道得卖的多畅销。 她要价万金齐放也绝对舍得给,两军交战时这招牌一打出来比啥都好用啊! 苏愈被他笑得耳朵微红,却转了脸看向一边,似是不想理会她,却也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 宋瑶见他这般一笑,自己却笑不出了,呆呆的看着苏愈,这笑容真是晃眼。 苏愈见她突然不笑了,不禁回头看她,就见宋瑶痴迷一样的看着他。他眉头微皱,笑容收敛,板了脸回去。 宋瑶暗叹一声可惜。 暗叹是没错,可这叹息的声音太大。 苏愈不想理会,谁知她接着又是一声声长长的叹息。 苏愈无奈,只得扭头看她:“你要如何?” 宋瑶微微一笑,凑上前去,讨好道:“苏愈,你笑起来真好看。” 苏愈一愣:“我之前不笑?” 宋瑶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不过刚才那样的笑是你自己想笑,不是……”宋瑶仰着脑袋想了想:“哎呀,总之,刚才那样的笑很好看,像暖阳一样温暖,平时的也好看,但是不如刚才那个。” 苏愈低下了头,没说话,只是过了一会,嘴角又弯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宋瑶眼尖,一眼逮住,指着他大叫:“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哎呀,又没了。”声音里的失望简直掩不住。 苏愈这次是真的忍不住笑了,双眸如点漆般,让人目眩神迷。 宋瑶呆了呆,一下子捂住自己的眼睛:“受不了受不了,不能看了。我去做饭了。”说着跌跌撞撞的就跑了出去。 苏愈见状唇边温柔的笑意有些扩大,过了一会,见宋瑶已然跑出去那笑容才慢慢收敛,神色平静的看不出端倪。 他略有沉思的看了看窗外,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出去么? 第五十五章 无措 宋瑶捂着眼跑出房门,脸上的羞涩痴迷之色退去,亦是一种凝重。 虽说之前忠伯就提过她的衣物入水不沉,却没明确的再说什么。 今日苏愈开口提及金缕衣,他既然识得,必知道她身份非同一般,可是苏愈却问都没问她的身份一事。 他若不是已然知晓她的身份,就是真正的君子不去探寻他人隐私。 宋瑶对他知之不多,可能坐稳军神位子的人,她不信他是个真正的君子。 或者说,她不信他会放一个可能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在身边,到底是什么让苏愈这么的相信她? 宋瑶叹了口气,若是真正的七公主在这,保不住真一刀结果了他,扫去黎国最大的障碍。 可她宋瑶无法视乎杀人为平常。 杀一个人救一万人并不是造福,性命的轻重不是简单的加减算术。 妻子和母亲掉水里先救谁,答案是救那个你能救的。 对宋瑶来说,正是如此,惜取眼前人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苏愈在她眼前病倒,她只能救他。 若是在她面前病倒的是黎国的士兵,她也会出手相救。 无关乎国界,但关乎信仰。 每条生命都是上天的恩赐,这是作为医者的信仰。 可是真正的问题在于,她虽不会害苏愈,但苏愈是如何知道她是无害的? 宋瑶实在是想不通。 她忧愁的看了看皑皑白雪和远山,大雪封山,他们虽出不去,外人也进不来,短时间内安全倒是无忧。待到能出山之日,她将他交给他的属下后,必须立即跟他分离了。(.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宋瑶带着这样坚定的决心,扭头进了厨房。现在,她要做顿饭给他。他的身子病的厉害,在这寒冷的时候若不进食保持热量,只怕抗不过一个月。 这农家的冬日,并无什么蔬菜,厨房里地上堆着的无非是点白菜土豆。宋瑶有点发愁,她虽会做饭,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而且这灶台的火她也不会升啊。 宋瑶扭头去找翠花,一出门正被人撞上,那人拉着她的手就往厨房拽:“翠花,快,快,新打到的野鸡。我跟二麻子那小兔崽子一起逮到的,这只是我们的,中午炖点吃。” 宋瑶原本要出去找翠花,一听说有野鸡,倒也没挣扎,就由着他拉进去了。 二人进了厨房,那高大男子一扭头,才看见自己手里拉的宋瑶,年轻的粗犷面孔先是化为呆滞,而后刷的一下变得通红,闪电一般瞬间松开了宋瑶,一手挠头,一手乱摆:“那个,这个……” 宋瑶微微一笑:“是翠花的哥哥吧。翠花昨个就念叨说今天你们可能会回来呢。” 她自他手上接过那只野鸡,略有诧异。 这野鸡与她后世所见大不相同,说是鸡,倒不如说更像是鸟,长长的翎子羽毛和尾巴,十分漂亮,盯着一双黑溜溜的小眼睛,很是精神。 宋瑶拿起旁边的菜刀,对着鸡的喉管就是一刀,野鸡挣扎了两下就不再动弹,血放了满满一海碗。 放完血还需烧水退毛,宋瑶才想起自己还是不会升火这事。一扭头,看见翠花哥哥呆呆的站在身后看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她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道:“翠花哥哥,麻烦,能帮我升个火么?” “哦,哦……”翠花哥哥无意识的应了两声,然后手忙脚乱的帮她升火。 宋瑶烧了水,手脚麻利的退掉鸡毛,片下鸡脯肉放入笼屉里蒸了。 又从一旁盛了一碗米,放入水里,用文火细细的熬着。 待粥熟了,取了鸡胸脯的肉,撕成细丝,撒入白粥中,放了点点盐,熬了些许时候,待米烂鸡香,撒上一把青翠的葱花,光看着就觉得可口。 宋瑶取出碗筷,先是盛了一碗,递给一旁帮自己烧火的翠花的哥哥,笑语盈盈:“借花献佛,翠花哥哥尝尝阿瑶的手艺吧。” 那大汉看着那端着青碗的葱白似的芊芊十指,突然红透了双耳,接了过来,吹了两口气,抿了一口粥,呐呐道:“真好吃……” 宋瑶微微一笑,又盛了一碗出来,端去给苏愈。 苏愈见她端着一碗粥走进来,后边竟然还跟着个红脸大个,不禁微皱眉头。 宋瑶只当他吃惯了山珍海味,不好这清粥小菜,好言相哄:“这野鸡是真正的山珍,我现杀的。闻着很香,你尝尝看。天寒,鸡肉很是滋补,就算不好吃,你也勉强吃点。” 翠花的哥哥在后边插嘴道:“很好吃,你吃就知道了。” 宋瑶回头对着这憨厚汉子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哥哥,我们兄妹二人路遇劫匪丢了盘缠包袱,幸得翠花收留一晚。” 她说完又扭头对着苏愈言道:“这是翠花的哥哥。野鸡就是他打得。我再去做点吃的,你先把粥喝了暖暖胃。” 苏愈自她手上接过粥,吹了双眸,轻轻地抿了一口。 宋瑶担心的看着,只怕他一个不合口味就不肯再吃,小心翼翼的问道:“还行么?” 苏愈低低的“唔”了一声,又抿了一口。 宋瑶眉开眼笑,转身出去了。 苏愈抬头,只见那翠花的哥哥眼巴巴的看着宋瑶的背影,呆了半晌,竟然又端着粥跟出去了。 苏愈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好似十分不喜,只觉得口中的粥变得淡然无味,勉强抿了几口,便放到了一边。 宋瑶端着鸡血粉丝汤、醋溜白菜、红烧鸡块进来的时候,见到那剩下的小半碗粥眉头轻皱,心下十分无奈,她做的确实无法跟宫中的御厨相比,可难道他就不能考虑下自己的身体稍微多吃点么? 这话无法当着翠花哥哥的面说,她只将菜摆好,又让翠花的哥哥去叫上翠花一起吃饭。 待到人出去,宋瑶盛了一碗鸡血粉丝汤给苏愈:“我放了胡椒粉,吃了会暖,你多少吃点,身子才会舒服。” 她嘤嘤叮嘱,苏愈不知为何眉头越皱越厉害,心下翻滚竟似要将眼里的温和都翻转过来变成滔天洪水,他极力忍耐着不挥手将那碗打落一边。 宋瑶见他沉默不语,只盯着碗看也不接过去,正要再劝,翠花兄妹二人已然进来。 她只得放下碗,给各人均盛了一碗。 席上各人均是无言,宋瑶偷瞄苏愈,见他星星点点的每个夹两筷子就不肯再吃,心下十分无奈。 倒是翠花和她哥哥二人吃的十分高兴,连口称赞好吃。 宋瑶叹了口气,他若是不肯吃她做的饭,这身子恐怕扛不住。还是要尽早出去才好。 这一思量便忍不住问了问翠花二人,谁知二人连连摆手。 “出去不得,阿瑶你不知道,这一路还好说,可正出路口那里的窄道,平时只能一个人通过,到了下雪天,山上的动物活动奔跑,那山上常有积雪崩落,十分危险。要等到太阳出来,将雪都晒化了,动物们回了林子深处才行。” 宋瑶默默地叹了口气。 那憨厚汉子接着结结巴巴的劝道:“阿瑶,你们可以在我家住着,住多久都没关系。翠花很喜欢你,我也,也喜欢你做的菜……” 宋瑶勉强笑了笑,看了看苏愈。 苏愈仍是垂着眸子,脸上半点神色都看不出来。 宋瑶默默叹气,将头转向翠花的哥哥:“大柳哥,明日还要去打猎,可以带上我么?” 大柳还没说话,就见苏愈将筷子一放,扭头去床上躺着了。 宋瑶知道他自己身子不能取暖,只当他又冷了,过去又盖了两床被子在他身上,掖好被角,扭头笑道:“不过需要大柳哥要借我一副弓箭,我绝不会添乱的。哥哥他不爱吃山鸡,我想猎只野兔回来大家烤着吃。” 苏愈本是紧闭着双眼,听到这话,眼皮微动,在被子下的手紧了紧,却没睁开眼。 大柳结结巴巴的应了声“好”。 宋瑶微微一笑,转身过去跟翠花一起收拾碗筷出去了。 屋子里接着安静下来,门被人掩上,苏愈睁开了双眼,那点漆般的眸子少了惯有的温和神色,只剩下落寞疑惑和一点点的无措。 第五十六章 梦中 收好了东西,宋瑶跟翠花借了一点针线,回了屋。 拿出匕首,将金缕衣上的前后丝麻都裁了下来。前后两块布,勉勉强强能做条亵裤。 不是她突发奇想,只是棉衣棉裤可以借,亵裤却无法。苏愈那般的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隔夜不换亵裤的人。 金缕衣上的天桑丝麻水火不侵,便是脏了只要沁下水,拿出来擦干了就跟新的一般。 没有松紧带就只能做成抽带式的。宋瑶的女红极差,只有针脚还够紧密,但是功夫极慢。就这么一条亵裤,让她从下午坐着开始缝一直缝到夜晚,吃完晚饭又忙活了一会才弄好。 缝好之后,宋瑶有点囧的递给了苏愈,而后吹熄了蜡烛,背过身去。 苏愈拿着亵裤,看着那站在黑暗处的小小身影,心思复杂。 他身子不好,自小那次变故,受了寒毒又伤了心神,身子但凡受点寒气就冰冷冰冷的一点热气都没。 考虑到这点,父皇早早的就给他房里添了人,几个通房丫头都是父皇叫人挑选的懂事之人。 为首的紫苑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知冷知暖的体贴之人。 可从没有人如宋瑶这般待他。 她看他的神色就如同欣赏美画美景一般,充满赞叹却不沉迷。 她仅从名与字的对应就猜出他的身份,用首歌委婉的告知于他,那歌词凄悲惹人心伤。 她知他的身份,第一个反应就是离开,却在见他受冻时就地取材替他准备暖包。 她机灵百变,顺手从他头上拔下羊脂玉簪刺向头马引走追兵,动作之快让他来不及拦阻。 她不忍他受寒用少女之身帮他暖身,却伸手捂住了他的唇一堵那些难言的尴尬。 她捂着眼说不能看了不能看了却透过指头缝偷偷地瞄他,一脸的坏笑像是得逞的小孩。 她毁去千金难求的金缕衣只为他换来棉服后被,让他不再受冻。 她担心他身体不好,做了美味的粥好言相劝,见他不吃也不生气还想着出去打猎给他改善伙食。 她猜他素喜洁净,将天桑丝麻用来做了亵裤给他,手工糟的一塌糊涂可针针细密用尽心思。 苏愈自少时那次变故,一颗心早已练得如铁板一般纹丝不动。可今日听得那汉子口口声声唤她阿瑶,拐弯抹角的说喜欢她的菜,平稳的心境竟有一丝波动。 苏愈叹了口气,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宋瑶背对着他,听见他叹气,诧异的问道:“怎么,不合适么?” 苏愈微微一笑:“没有,很合适。” 宋瑶灿烂一笑回过头去,月光映进来她的面孔微微发亮,映着那星子一般的璀璨眸子犹如天间的小仙子窥伺人间。 苏愈嘴角微敛,垂下了眸子,面孔平静无波,不见喜怒。 宋瑶虽与他兄妹相称,却也不宜长期久居一室。 加上昨个情况非比寻常,今个大雪封山村里已经安全,又有了棉袄厚褥,料想该无大事。宋瑶将他的被褥掖好,便转身出去进了翠花的房。 她躺在床上听着翠花转弯抹角的打探苏愈的事,心下好笑,却直言不讳:“翠花姐,我哥哥他已然成婚。” 翠花一愣,呆了呆,而后通红着脸说:“阿瑶,我只是,只是……” 宋瑶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知道。” 苏愈那样的人哪个女子见了会不心动,即使知道无望也忍不住想要靠近。翠花是个好姑娘,纯真善良,她不该爱苏愈这样的男子,这于她是场劫难。苏愈生活在云端,而翠花成长在土里,这不只是身份的差别,更多的是眼睛的方向。翠花永远抬头望他,而他永远不会低头看她。翘首企盼自己得不到的男子是难以幸福的。 宋瑶正要再劝,翠花却扭头看她:“阿瑶,你也婚配了么?” 宋瑶一愣,这姑娘怎么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轻轻摇头:“我倒没有。” 翠花看着她,突然低了声音却肯定的说:“阿瑶以后的夫君也会是像你哥哥这样的人吧……” 宋瑶失笑:“虽然没有嫁,可我想应该不是。” 翠花一愣:“可是……” 宋瑶看着窗外的月光,叹了口气:“翠花,你是个好姑娘,不应该把心放在我哥哥那样的人身上,他配不上你。这世上的好姑娘都应该有自己的一段婚姻,那个人不必大富大贵,只要他爱她,懂她,心疼她,心中永远将她看做最重。而我哥哥那样的人,人生太多的束缚,妻子对他来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那一个。能嫁给他那般的男子,大抵是每个女子都期望的事。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版屋,乱我心曲。可只有嫁了的人才知道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翠花听不懂其中的一些话,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年轻的姑娘抬头看向窗外皎洁的月光,语气轻的好似梦幻:“可是?我见了他,便不能忘了呢。” 宋瑶想起那个在远方的绯衣男子,那骚包如今不知在做些什么。他听闻她的死讯可有悲伤?他那般肆意的人,想来不会悲伤太久就会忘记她吧。而她,却会记得他,记得他给的温情,此生不忘。 她嘴角不自觉的含笑:“若是忘不了,那就不要忘。将他当成一个美好的梦,藏在心里,谁人都不知。时间如流水,会将那梦酝酿成美酒,午夜梦回的时候,独自品酌,无人知晓却会满心欢喜。这样便足够了。” 翠花不再言语。 宋瑶在这清冷的月光中,裹了裹被子,满足的睡去。 第五十七章 幸好 宋瑶第二日一早便与大柳出门去打猎了。她虽学了段时间的射箭,但也只限于三丈内的距离。大柳带着她埋伏在一个雪堆旁的树下,过了一会就见到一只灰兔探头探脑的出来观望。宋瑶屏住呼吸,将弓拉开瞄准,大柳却按住她的手,微微摇头,打了个手势。 宋瑶知道他是让她再耐心等待一会,缓缓用箭头对准兔子却不放箭。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从洞里又钻出一只兔子,宋瑶瞄准头先的那只兔子,手中的箭脱手而出,正中目标。 一旁大柳的箭也射中了一只兔子。 宋瑶高兴的欢呼一声,正要过去收拾成果,却见自己射中的那只兔子竟然站起来用三只腿跳着跑了。 宋瑶一惊,连忙追了上去,大柳在后边焦急的喊道:“阿瑶,别乱跑!” 宋瑶卯足了劲疾奔几步一箭出去,兔子正中腹部倒地不起。 她心中得意,回头冲大柳挥了挥手,就朝兔子跑去。 “阿瑶小心!” 宋瑶还没来得及应声,突然觉得脚下一空,一声惊呼从雪白的地面上消失不见。 大柳魂飞魄散,匆忙的跑过去,只见宋瑶瘫倒在洞里,似是伤了腿脚。 大柳失声道:“阿瑶,你怎么样?这是捕熊的陷阱啊!你没看见一旁的红色标记么?” 宋瑶疼得额头都是薄汗,心中微微发苦,她一门心思都放在那只兔子上,哪里看到什么红色标记。再说,即使她看见了,也不知道这标记是什么意思啊。 “别的地方都还好,只是右腿可能摔断了。”宋瑶抬头看了看上边:“这洞太深,大柳哥,你丢一点小树枝下来给我,然后回去拿绳子回来拉我上去吧。” 宋瑶用大柳丢下来的树枝忍着痛给自己做了个简易的固定,骨头绝对不能错位,否则她还要受大罪。 大柳看着她给自己包扎,担忧地说:“阿瑶,你别怕,我就回去拿绳子来救你。你别怕,啊。” 宋瑶忍着痛,抬脸笑了笑:“我不怕,大柳哥,你快去吧。记得,记得我的兔子带回去。” 大柳哭笑不得:“这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着那兔子。” 宋瑶勉强一笑,心想:“我总不能白遭这趟罪啊。” 他们出来的地方不算远,可要走回村子也要半个时辰。这一来一回一个时辰。宋瑶动弹不得,不到半个时辰就只觉得浑身血液就冷了下来,腹内一团冷气郁郁不散。 她知自己不该小人之心,可却难免担惊受怕。 万一大柳不回来救她怎么办? 万一回来了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纷纷乱乱的念头在脑子里来回盘旋,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她无助的抱紧自己,瑟瑟发抖,绝望的念头铺天盖地而来,正在这时,就见从上边跳了一个人下来。 宋瑶坐在地上抬眼望去,失声道:“怎么是你?大柳呢?” 怎么会是他,他不知道他的身子受不得一点寒气么? 苏愈一向温和的脸阴沉的可以滴水,听到她这话神色更阴了几分:“他在后面。你怎么样?” “左脚扭了一下,可能伤到了筋腱。右腿小腿骨折,比较严重。我已经简易的固定了。” 苏愈点点头,将她拦腰抱起,纵身一跃就上了地面。 宋瑶惊讶道:“你会武?” 苏愈点点头。 “那为何之前……” 苏愈知晓她是问之前追兵之事,淡淡说道:“我身子弱,不能持久。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武。” 宋瑶闻言不语,沉默片刻,想起一事,诧异道:“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身上有种味道。你近了我的身子染上了些。那味道可追寻踪迹。” 宋瑶想起之前他提及有联系自己人的法子,想来也是指的这个,便轻轻的“唔”了一声。 苏愈小心的抱着她起落林间,尽量不晃动她的双腿。他虽穿着棉服,可身上仍是冰凉冰凉的,双手也是。 宋瑶窝在他怀里,仰望蓝天,天空上,出太阳了…… 不知为何,在冰冷双手的呵护下,在丝毫没有暖意的怀抱中,宋瑶在这一刻竟觉得温暖如斯,让人想哭。 没有石膏之类的东西,宋瑶让大柳帮忙弄了点粘土,用热水活好,固定在腿上。 天冷,那土一会就冻上了。宋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扭头教翠花按照做叫花鸡的法子将那兔子烤了,几人分吃。 宋瑶腿骨折断疼得厉害,棉服下边的身子都不停地发颤,头上尽是冷汗。勉勉强强吃了几口就推说不吃了。苏愈吃了几口也不肯再吃,宋瑶抬头看他,笑的很是勉强:“不好吃么?” 苏愈心中滋味难辨,酸甜苦辣咸,交杂着拧成一股子怒气,他将手中的兔腿甩到了一边:“我若是说不好吃,你还要怎么折腾?把腿折腾断了还不肯罢休?你看看你上上下下哪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 宋瑶本就疼的厉害,可这事却怪不到别人头上。说到底是她不够谨慎小心。 再说到底,她若是箭术够好,一箭射死那兔子根本不会有后来这码事。 所以虽是疼得想哭了,她也死死忍着,不肯叫出声来,便连笑都是勉强扯出来的。 已然这般,苏愈还不肯放过她,仍要吼她!明明刚才在林中他抱着她的时候,她已然当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了! 宋瑶心下委屈,再也忍不得疼痛,哇的一声大哭出来,却用双袖捂住了脸庞,不给人看。 屋子里的人均是一愣,翠花瞪了一眼苏愈,上去哄宋瑶。 宋瑶回想自己穿过来的一年,就没一天顺利过!一时间更是悲从中来,哭的哼哼唧唧,抽抽噎噎的答道:“翠花姐,我哭一哭就好了,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呆着哭会就好了。” 翠花叹了口气,拽着大柳出去了,还顺手带上了房门。 苏愈在不远处站着,面临千军万马都谈笑烟灭的人此时竟有点慌乱无措。 父皇放入他房内的人哪一个会像她这般不懂事!不过说了两句就哇哇大哭。 又或者哪个像她这般懂事?明明疼得一头冷汗淋漓,却还关心他吃多吃少忍着不叫痛。 苏愈叹了口气,凑上前去,轻轻哄拍着宋瑶:“阿瑶,别哭了。” 宋瑶双袖捂着脸,想起自己穿越过来后的悲惨经历,悲从中来,一时间伤心欲绝,不肯理他。 他去掰她的双袖,宋瑶挣扎着不肯给他掰。苏愈无法,只得将她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他将她的耳发挑起拨在耳后,凑在耳边轻声的哄她:“阿瑶,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语气太温柔,宋瑶虽不理他,却拿手狠狠的捶了他几下出气,哭声慢慢小了下来。 她想起他凶她的话,抬起头来,胡乱擦了擦泪,而后努力地把胸膛挺了挺,气愤道:“什么叫我没有女人样?!我前凸后翘水蛇腰哪里不像女人了!” 苏愈哭笑不得,笑吟吟的看着她,宋瑶不知想起什么?脸上一红,懊恼的躺下去,用被子盖住了脸。 苏愈见她害羞,也不再哄她,转身出门去了。 宋瑶听见他的脚步声,将被子掀开看了看,微微苦笑,劝人好劝劝己难。 这么一个温文君子对着你好语温存确实让人吃不消,如果不是这般插科打诨的掀过去,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宋瑶默默地叹口气,幸好幸好! 幸好她跟他隔着身份的障碍绝无半点可能,否则还真保不住会管不住自己的心。 第五十八章 没底 宋瑶的伤养了四天,每天都是躺在床上无所事事,翠花坐在一旁给大柳缝制冬服。 天早就晴了,雪初化,苏愈每天都要出去探查一番,看能否出山。宋瑶猜测除了七里香,他肯定还有其他联系自己人的法子。怎么看他都不像被动的将自己的安危交予属下手中的人。 宋瑶呆望着窗外发呆,她受了伤,一时半会好不了。等能出去了,苏愈走了,她不想与他同行,是否还在这里多呆些时间呢? 这小山村不错,人很质朴,大柳和翠花兄妹都是好人。偏僻,安静,打打猎的日子也不错,只要不再跌进熊洞的话…… 钱虽然没了,可金缕衣还剩下那么多的金子…… 她想到金缕衣又叹了口气。若是那包金银首饰没有掉落绥河就好了。那她就不用开始死活要赖着给苏愈当侍女。也不会被迫逃入村子毁了金缕衣。也不会被人俘虏做了阶下囚。 不对。 若说起来,当初没遇上小鬼,她并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逃跑。 即使逃跑也不见得落到这步田地。 若是没遇上小鬼就好了! 她虽是这么想,可却看着窗外,眼角眉梢都是笑意,笑容十分满足。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那小鬼,也不知怎么样了呢? 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国度,陆子昂看着手中发黑的钥匙,微微出神。 那日他将自己的玉系在她颈间,取下了这枚钥匙。 她用凶巴巴的语气威胁他说,这钥匙就是凭证,证明他还欠着她一盒子的珠宝,她那种模样就像柔弱的小猫,明明没有攻击力,却对着你喵喵的努力叫,让人一想起就忍不住微笑。 他何止是欠了她一盒珠宝,明明是欠了她诸多情谊。 “将军!” 陆子昂抬头看了看进来的士兵,将钥匙挂回脖间:“走吧。” ******************************************************* 宋瑶不知她思念的人正迈出他人生最关键的一步,当然即使知道,她一个伤患病号也做不了什么?所以仍沉浸在美好的意淫里。 ――钱么,应该够衣食无忧了。就在这呆上几年,腻了的话就再走,找个小城镇开个小店,自己的手艺还行,做个包子西施估计难度也不是太大,反正也不靠这个养家。收养几个小孩子之类的,遇见合适的人就嫁了,遇不到也无所谓。没事回来看看大柳和翠花…… 宋瑶正想着,就见苏愈从外边冲了进来,将宋瑶从床上抱了起来就往外走。 宋瑶一惊,忙道:“这是干什么?” 苏愈脸色并不好看:“追兵来了。” 宋瑶愣了愣,连忙推他:“你快跑啊。抱着我干什么。他们追的又不是我?” 苏愈抿着唇:“不行。他们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留你自己太危险。” 宋瑶一呆,这倒是。 但问题是她如今腿上有伤,苏愈不能持久动武,带着她就是带着累赘,这如何跑得了? 可那追兵不知道是什么人,怎么看都不是心慈手软之辈,别说什么给她灌点辣椒水让她像秋瑾一样英勇就义,就算是灌点醋她都抗不住。宋瑶一想到这又不吭声了。不是她自私,实在是能活命的时候谁都不想死,能不受罪的时候谁都不想受罪。 苏愈步伐极快,大抵是又动了武的原因,宋瑶眼看着他的脸色一点点的变白,然后隐身进了后山林。 苏愈将她放下,从脖颈中取下一个小挂饰,从中取出一粒珠子。 那珠子灿若云霞,细细看去内部如同光影流转,变幻莫测,美丽异常,一眼看去就知道绝不是俗物。 苏愈从宋瑶腰间拔出她的黑色匕首,将她的裤脚掀起来,在腿上的黏土固定处划了四道,轻轻一掰,泥巴掉落成块。 宋瑶想要拦住他也来不及:“这是做什么?伤还没好,固定不能拆。” 苏愈面色沉重:“想要用鲛珠疗伤必须紧贴皮肤。” 宋瑶呆了呆,她想起当初穆子昂对她说的那些话,他说苏愈若不是因为有一颗鲛珠早就命丧黄泉了。 她连忙拦住他:“不能用!” 苏愈面色不好,但仍是细心的解释道:“没问题的。鲛珠能生白骨医死人,治好你的腿上绝对没问题。稍微有点痛,你忍一下,很快。” 宋瑶连忙摇头,她当然知道这东西治好她的腿没问题,可她受伤已经几日,苏愈都不曾将鲛珠拿出来,眼下若不是情况紧迫,想来也不会拿出来。 这么一看怎么都知道这鲛珠的使用有一定的问题,况且这种能生白骨医死人的东西若是能无数次的用那就太逆天了。 用这种珍贵的东西来医治她的断腿简直就是浪费!多用一次意味着苏愈多浪费一次救自己性命的机会。宋瑶不知道这鲛珠还能用几次,可当初他在这山林里冻得浑身僵硬唇色发白都没见他拿出来用。 宋瑶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能用!不能用!” 她推他:“你逃吧。赶紧逃。我什么都不知道,就算他们抓住我我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苏愈皱眉,手中的鲛珠往她的断腿处凑。 宋瑶顾不得疼,慌忙将腿收回来,这一下疼的她脸色发白牙齿打颤,仍是连连摆手,急急道:“苏愈!我是黎国的七公主。能换很大一笔赎金!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的事我一概不知,也不会说出去什么?你快逃吧!” 她勉强笑了笑,心里没底。 第五十九章 困境 按照当初那骚包说的,蓝启明显是放弃她这枚棋子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苏愈看着她,眼底神色变幻,唇似乎抿的更紧了些。 宋瑶垂下眼眸不敢看他,知道自己是敌国的公主,不知他会有何感触。可不管怎么看,这感触都不会是往好的那方面发展,宋瑶心中不知为何略微发涩发苦。 仲愣间,就见苏愈按住了她的伤腿,将手中的鲛珠凑近她的伤腿处。宋瑶仍想往回缩,可是被苏愈死死的按住纹丝不动。 她急了,连忙推他:“苏愈!我不要!我是黎国的七公主!黎国的!敌国的啊!” 苏愈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却没说话,仍是坚持运功将鲛珠在她腿上来回的滚动。 宋瑶推不动他便不再推,只是呆呆的看着他。 她是敌国的公主啊!她与他既无恩情又无私情,他为何要为她做到这般? 他做到了这般,还让她如何去过自己的逍遥日子,如何与他分道扬镳? 宋瑶苦笑了一下,心中滋味上下翻滚。她都已准备好昧着良心不报他的救命之恩,为何上天还要这般玩弄她于股掌之间? 这天大的人情欠下一个又一个,叫她拿什么去还? 那几件农家的破衣服破褥子? 那只没几两肉的兔子? 她公主的名号早就不复存在,一个用处全无的公主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便是治好了断腿也不过是个拖累。(.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他不是号称军神算无遗策么,为何这么呆这么傻做这等亏本的买卖? 苏愈将鲛珠收了起来:“半个时辰不动,然后就没事了。” 他说着话,将她背在背上,脚下步法微动,迅速隐入山林。 宋瑶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的滑落沁入他的衣衫领间。 “苏愈、苏愈……”她在心底默默地念他的名字,那名字随着他的样子一起坠入她的心间,像细小的藤,一圈圈的缠绕上来,她喘不过气,无力挣扎。 她将头压在他的后背上,不知为何觉得委屈万分,只想大哭一场,她不想动心不能动心却偏偏动了心,这叫她如何是好? 苏愈连续的运功,先是替她疗伤,后又疾奔行走,到了半个时辰后将她放下时,神色已有些青白。 宋瑶试了试自己的腿,果然不碍事了,除了还有微微的麻感,其他一切自如。 她试探着问苏愈:“用鲛珠替你自己疗一下伤吧?” 苏愈疲惫的微微摇了摇头,宋瑶心下一沉,没再言语。 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有些迷茫:“我们要往哪边走?” 苏愈略微沉吟:“要么翻过这座山,到了前边镇上应该有我的人。或者从原路退回去。出山后也会有我的人接应。只是当才我看了一眼山口方向,有重兵把守,想要通过太难。但这山上积雪未化,若要强行翻过,对我来说太难。” 宋瑶看了看前边的山头,倒吸一口冷气! 这山如此之高,她一个弱女子带着苏愈这么个大病号,两个人翻过这座山? 要是她穿越之前有人跟她说,将来她要身无长物干粮全无的去这么翻山,她估计一脚就会踹过去! 你才翻山! 你全家都翻山! 可现在,若走回头路就是自投罗网,若是翻山前行就是拿命去赌。 宋瑶发愁了。 天已经一点点的黑下来,苏愈抱起宋瑶,轻轻一掠,上了一块岩石,躲进背后的山洞。 这山洞并不挡风,苏愈身上穿的还是宋瑶当初给他置办的那一套。白日里躲在屋子里尚好,到了夜晚在这夜露凝重之际立时便不顶用了。 宋瑶看着苏愈缩在角落里身子发颤仍自强忍的模样心下一痛。 这个人虽顶着军神的名号,可常年在外打仗操心劳力不说,还要提防着身后捅来的刀子。 刚要回京那太子派来的杀手就是一波接一波。 他本该锦衣玉食的好好养着,却拖着残败的身子在这破山洞里强撑忍耐着寒毒发作的痛苦。 若齐放知道他眼下这般情形,不知道会不会高兴死。 可宋瑶看着只觉得心酸难忍,眼眶都有点发红不忍再看。 她目光看向洞外,皎白的月光映着山头和广袤的树林,树影随风晃动静寂的夜让人无端心生恐惧。 他们没有升火。 苏愈说,会引来敌人和野兽。 这两种,现下这种境况,哪一种都足以要了他们的命。 若再往山上爬,只会越来越冷,还不升火的话,苏愈绝对绝对撑不住! 要想个法子才行! 宋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当初翠花说,太阳出来了雪化掉至少也要一周的时间。 而大柳则说,最好等十天后才出去,相对安全些。 她当时忧心苏愈的情况,极想尽快将他送出去,特意询问了几次,可每次都遭到大柳和翠花的强烈反对。他们的神情不似作伪,而是真的说明时间不到出入山坳入口处非常的危险。 那么这才四五天的时间,那些欲置苏愈于死地的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她就这个问题问了苏愈。 苏愈略思索了一下说:“他们料想是安排了人除了雪,只动中间一条小道的话勉强能通行,不动用马匹,让轻功较好的人步行进入就行。剩下的百十号人大概是守在了山坳处拦截。那山坳只有一条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村子里的人一个也出不去,外边的人也进不来。” 宋瑶皱了皱眉,有点嘟囔。 她一直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是,为什么苏愈自己连个百十号兵都没有,随便来个百十号人都差点将他搞挂,这事实在让人觉得古怪。 苏愈听她这般嘟囔,眸光一闪,继而微微苦笑一叹:“阴差阳错吧。” 他不肯再详说,宋瑶也不好再问。 但是问清楚了对方人数的部署,宋瑶倒是有了个想法。 她将这想法跟苏愈一说,苏愈沉思了片刻,点了点头:“虽然有些冒险,但不失为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试试。”他看着她淡淡一笑,眼里有赞赏之意:“阿瑶很聪慧。” 宋瑶两眼一弯,眉开眼笑。 第六十章 迷茫 这想法其实很简单。 宋瑶还是看着眼前这个山洞跟前的大岩石想到的。 既然围追他们的人马是在山坳间,那若是他们有办法到了山坳外头自然就突破了重围安全了。 可这山壁百丈来高,他们没有那攀岩的功夫是下不去的,宋瑶却想到了现代人爱玩的蹦极。 山中均是猎户,家家都有射弓用的弦,那弦是牛筋制成,弹度和强度都极好,几股拧在一起,可以做蹦极用的皮筋。 若是绑着绳子直接跳落下去,这山如此之高,巨大的冲力只怕会让他们骨折而死。可若是皮筋,则不会有这种危险。 把守在山坳路间的重兵,固然易守难攻,可若是突然发生雪崩呢? 宋瑶觉得不是不可能。 他们除雪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何况现在雪未化本来就是极危险的时刻,若是有点外力,比如滚落的大石块等等,难保不会发生雪崩。 至于怎么引发雪崩,这个倒要好好地筹划一下。 而宋瑶十分发愁的如何引开追兵,让追兵继续上行的问题,在苏愈看来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 他轻轻巧巧几处布置便消去了他们所留下的痕迹。 而那些不好被消除的痕迹,他随手遮掩改动了一下,留下些许细小的破绽待人发现。 若无人发现这个山洞则罢,若有人发现定会在仔细观察后一定欣喜的发现那些不好被掩饰的细小破绽,而后沿着那些细小的破绽往上追去,绝不会想到掉头回去村子追踪寻找。 宋瑶看了心中十分佩服。 这个问题解决了,他们要考虑的便是如何到达山坳外的悬崖间了。 苏愈带着宋瑶潜回了村子,追兵都跟着他们上了山,没人想到他们还会返回村子这种无路可出的地方就去取几件没用的东西。 宋瑶没有武功,只能在他们初次上山的地方躲着等着苏愈。 苏愈不一会就返回了,拿了几捆捆好的牛筋回来和麻绳回来。 宋瑶仔细看了看,好像不只是牛筋,是各种动物的筋。 村子里的人们打猎,大多将猎物皮毛除下单独卖,骨肉单独卖,这筋条却会留下。 一来这东西卖不了什么钱。二来制好的筋条就是弓弦,又可以捆木材,对于住在山中的猎户来说很是实用。所以家家户户都有那么几捆丢着备用。 大柳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用,可是听说阿瑶说越多越好,把自己家柴火堆里的都翻出来了不说还去邻家取了几捆回来。 苏愈将牛筋捆在马背上。 这马当初他们拴在树上,因为担忧被人认出不是农户家的马,一直没敢带下山去,谁料到今日竟然又用到了。 宋瑶坐在马背上,手脚利落的将皮筋一条条的系起来。苏愈牵马前行,回头望了一眼宋瑶。 她的头发被利落的挽起,用一根细枝条别住,长长的刘海也被她用那只黑匕首消掉,成了齐眉的刘海挡住了额头,趁着整张的小脸越发的巴掌大。她的眸子很亮,神情专注,纤长的手指十分灵活的将四股皮筋错落有致的打成死结,而后用力的拽一下,确保不会散开后继续下一个。 苏愈的脸上并无表情,扭过头继续牵马前行,心下却激荡不休。 公主这种东西对苏愈来说并不陌生,他认识的女人不多,可识得的公主却不少,占了他所认识的女人中的绝大多数。 她们大多娇生惯养,有人飞扬跋扈,有人知书达理,性格各有不同。可都有个共同之处,就是姿态高贵。 这种东西是从小养成,是无数的规矩堆起金钱养成,磨灭不掉深入骨髓的。 而阿瑶给人的感觉很特别,她没有那种站在高处看人的习惯,或者说她不具备那种高高的姿态。 但她身上有种东西,看不到摸不到,只有在她身边才感觉得到,那种鸟儿展翅自由自在的飞翔盘旋,像风一样,自由平和的力量。 她知道他是军神,是敌国最大的倚仗,可她看他的样子只是看一个病弱体虚需要照顾之人。 能够她做的活她会抢着做,不会因为自己是女人而退却。 她聪慧机智,所知所识胆气迫人,均不是寻常闺中女子所有。 这个样子的她,实在不像是一个公主! 却又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公主都更给人高贵的感觉! 这种高贵不来自于华服锦衣,而是一种来自内心的坚强慈悲,这种心性形成的力量使她如同宝石一般熠熠发光即使穿着这种粗布棉服也掩盖不住。 苏愈心下有些迷茫彷徨,他心性坚如铁石,极少有这种时候,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种感觉,可却深知眼下却不是仔细考虑这个的时候。 第六十一章 上京 他们已然走到了驻军的上方,阿瑶刚才说就是要在这里引起雪崩。 他将马拴在树上,走到悬崖边往下凝望,微微皱眉,心下冷笑,看样**中形势急迫,太子已然不择手段了,连私兵都弄来了。 他看了几眼便调转方向,返回到马边,就见宋瑶正将编好的麻绳和牛筋抱下马。她人太小,力气也小,抱着这么一大捆东西有些力不从心。苏愈连忙过来将东西从她怀里抱出来,带着她到那一侧的悬崖边。 “就在这里吧。” 他取出一枚形状古怪的哨子,对着下方轻吹了几下。 那哨子的声音非常的古怪,听起来有如狼嚎。吹过之后,他仔细听了听,没有回音。苏愈微微皱眉,没有他的人在下边,这是极不正常的事,不知出了什么事。 苏愈收起哨子,沉声道:“下边没有我的人。为了不引起注意,我们下去后要悄无声息的立即撤离。[.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宋瑶点点头,她拿出黑匕首,砍下一块树枝,像削铅笔一样,几下削出个尖来,她将树枝矛尖递给苏愈,跟苏愈低语了几句。 苏愈点头,拿着那树枝矛尖向着刚才他们拴马的地方掠去。 宋瑶将麻绳捆在一颗粗粗的树上系紧后,将连接着麻绳的牛筋绳捆在了自己腰上系紧。苏愈眨眼间就已回来,对她点了点头,宋瑶连忙将牛筋绳也捆在他腰上。 长长的麻绳一端拴在树上,一端拴着牛筋绳。而牛筋绳的另一端捆着苏愈和宋瑶。 不远处马声长鸣,是苏愈将那根树枝矛尖扎进了马屁股。 宋瑶记得引起声音的共鸣是引起雪崩的原因之一,所谓声音的共鸣,宋瑶不大懂。 可弄点声音出来,这个她不在话下。 将马拴在树上,而后勇矛尖伤马,惊了的马无一例外都会发出长鸣和惊跑,而受惊了发疯的马无疑会惊动附近其他的小动物们奔走。 大柳就曾说过,雪没有全化开,山上的动物奔跑容易引起雪崩掩埋住出入口。 宋瑶虽然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能引起雪崩,可好歹总要试试。 那边马匹长鸣狂奔,这边二人已然将自己捆好。 宋瑶探着头往山下看了看,我的妈呀! 她双腿发软,勉强扯了个笑,比哭还难看。 “苏愈,我……” 苏愈低头看她,神色一动,伸手捂住了她的眉眼,低头轻轻地吻住了她的唇。 宋瑶一呆,就见苏愈抱着她纵身跃下百丈深渊。 她来不及惊叫,主要是叫也叫不出,所有的声音都被苏愈堵在了口中。她就这么瞪大着眼,双手死死地抱住苏愈的腰,像要垂死挣扎的鱼! 麻绳已经到头了,皮筋接着落下,弹起,再落下,再弹起,一下,两下,缓缓地平衡下来。 宋瑶脸色惨白,但仍是颤抖着松开苏愈,从怀里掏出另一段皮筋,一端系在这段上,另一端又捆在了自己和苏愈的腰上,拔出黑匕首斩断了刚才自己腰上系着的那根。 继续是坠落。 她一只手攥着匕首,一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唇,紧闭双眼,眼泪狂落,脸色惨白,唇中发出呜呜的声音,可见是害怕到了极点。 苏愈一边觉得无奈,一边觉得心下怜惜,明明是她自己提出的法子,却害怕成这个样子,哭的就像个小孩子。 他将她的匕首取下,别在自己身后,一手环住她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里,一手轻轻的拭去她的泪。 宋瑶感受到他的指肚在她脸颊上划过的感觉,睁大了双眼,可因为泪水汹涌而出,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她眨了眨眼,又瞪大了些。 苏愈看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一笑,轻轻一叹,将她拥入怀中。明明是个胆小如鼠的孩子,偏偏做的都是胆大包天的事! 接连两端皮筋的坠落,在最低处与地面只有十来米的高度了。 苏愈割断了皮筋,拔出匕首插进山上峭壁。 那匕首削铁如泥,插进石壁中,向下缓缓滑落了一段才停止不动。 苏愈拔出匕首,抱着宋瑶,轻巧巧的落下,抱着宋瑶悄然撤离。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撤离后不久,山上发生了雪崩,驻守在山口的百十余人,只有五人生还。 而这时的苏愈已然带着宋瑶在上京的路上。 第六十二章 活着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愈摇了摇头:“我府里有内鬼。” “啊?” 自他们那日逃离已然七日了。 头三日,他们进了城镇,买了衣物马匹粮食,宋瑶还给苏愈买了一件狐裘,以上种种花费了不少的金子,她颇为心疼,却也无奈。 宋瑶郁闷的想,似乎从她穿越过来,做的都是亏本的生意,每次搭救别人散的都是自己的金子。 苏愈在外墙留下了联系自己人的记号。按说,留下了记号后,原本应该等到自己的人马,可他们等来的却是刺客。 若不是苏愈为人谨慎,只怕当场就着了道。 可即使如此,他们还是露了行踪,自当日起,从城镇逃离,宋瑶简直把自己能想到的法子都想到了,就差没叫苏愈换装变女人了,却也能被人找到。 她心中十分纳闷。 当初连她从宫中逃出,到后来逃避穆子昂的追兵时都没这么多花招,怎么现在花样百出还是躲不掉呢? 到底是她的化妆技术有退步还是敌人的侦查手段太高超啊? “我府里有内鬼。我所用的七里香,只有近身之人才能沾染。他们定是找了猎狗闻过与我近身之人的味道,靠此来追踪于我的。” 宋瑶一愣:“近身之人?” “嗯。我身子不好,需要人暖床。我府内有父皇指给我的四个侍女,原本就是从小跟着我的。如今看来,其中有人起了异心,欲在这个时候置我于死地。” 宋瑶呆了呆:“这么说,我身上也有那个七里香的味道?” 他低头凝视她:“不错。(.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那次你掉落陷阱,我就是寻着七里香的味道找到你的。” “可,如果我们身上都有七里香的味道,大家分开逃散,他怎么区分哪个是你哪个是我呢?” “不能区分。可如今我们只有两个人,就是分开逃散,也逃不过这么多的追兵。” 宋瑶抚了抚额头:“那七里香的味道难道不能洗掉的?要不我们找点水,你多洗几遍澡?” 苏愈微微苦笑:“七里香不是香料,是毒。这毒已入体,无法去除。” 宋瑶呆了呆,就见他安抚道:“你沾染的只是七里香所发出的味道,并不是毒源,半年后就会消散,不会有任何其他影响。” 宋瑶想了想:“七里香。七里之内才能寻得到?可若是你躲起来呢?比如躲在地下的密室里,或者你身上抹上其他的香粉呢?” “可以遮掉一些味道。可难逃过猎狗的鼻子。躲得了一时,躲不了太久。一旦我从密室出来,仍然逃不过追踪。可若是不逃,一直躲在密室,等着我的人来也需要时间。” 宋瑶默默不吭声,这可难办了。这么下去,他们都逃不掉。躲又没时间。 “苏愈,我们分开逃吧。我有个法子。你躲起来等着你的人。我趁夜逃出去。我身上既然有七里香的味道,他们总会是寻着我来的。我不确定能争取多少时间,可好过坐以待毙。” 苏愈沉吟不语,抬眼看她,眸子间不见神色流露,犹豫了一下,方道:“阿瑶……”。 宋瑶连连摆手笑道:“可不是我伟大,你千万别用这种看烈士的眼光看我。我琢磨着,两个人既然跑不掉,那跑掉一个是一个。更何况即使他们抓了我,我表明自己敌国公主的身份,他们也不见得将我就地正法,我觉得会拿来做交换的可能更大些。不论是拿来跟黎国交换,还是拿来跟你交换,总好过杀了我划算。” 宋瑶俏皮一笑:“当然要你那个太子哥哥会算账,不能跟你一样,明明是敌国的公主还傻乎乎的拿着异宝来救。” 苏愈垂下了眸子,沉默不语,而后突然间伸手将眼前的少女拥入怀里:“阿瑶,阿瑶……” 他在她耳边喃喃:“活着。一定要活着。等我。” 宋瑶狠狠地点了点头。 当然要活着! 她还没好吃好喝好玩,没当上权二代为虎作伥欺女霸男呢! 如今刚傍上高帅富的军神殿下就挂了,做鬼她都会不开心的! 第六十三章 击西 他们找了个院子,是个藏酒的窖子,正在地下,有几个通风孔,宋瑶将苏愈包裹的严严实实,放了吃的喝的,又在一旁撒了十几坛子的酒,整个窖子里都是酒味,宋瑶看了看,准备妥当方才出去。 苏愈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少女一步步的向阳光走去,阳光在她身上打出美好的轮廓,身后形成长长的影子,一步步走出去,转出了门,转过身来,明明是背着光,不知为何,苏愈却清楚的看清了她的笑容。亮晶晶的眸子,弯弯的,神色姣好的面孔露出温柔安抚的神色,似乎不知道她即将要去生死一搏一般。 苏愈只觉得心口一跳,似乎被什么人捏住了鼻端,让他喘不上气来。一定是这地窖中的通风太差太憋闷了! 宋瑶上了马。 她临走前取了苏愈的狐裘,留了一件棉衣给他。 将手中的金子也分了一半给他,就连那把黑色的匕首也留给了他。 宋瑶知道自己的本事,那匕首拿来日常防身还可以,可若是跟派来杀苏愈的追兵相比,自己那点三脚猫的手脚不够碍事呢?拿着那等凶物最后斩的十之**都是自己。 斩了自己不要紧,斩了自己还要把宝贝留给人家当战利品,宋瑶想想都觉得自己会吐血,二话不说的将这匕首留给了苏愈。 她能不能引走追兵,能引走多久,都是不好说的事。 苏愈会武。虽然不能长时间动武,可若有防身利器在身边,遇到了危险也不是没有机会逃脱。 当日他们在山上逃脱的时候,她就看出他逃脱的经验极其丰富。若不是这次府内出了内鬼,他不会被逼迫到这个地步。 她压了压头上的锥帽,披着狐裘,骑着快马逃出了城。 追兵比她想想的来的还要快。苏愈估计的没错,他们果然带着猎狗。 宋瑶披着苏愈的狐裘,她身形比苏愈要小很多,特意在马背上垫上了一个棉服,使自己坐的高了起来。 宋瑶咬着牙,心中暗骂,可除了拼命的催动身下的马匹,却也无任何办法。 前几日,因为苏愈机警,追兵都未见到他二人,他们就已经避开。可如今,追寻的人就在眼前,身后的人哪里还有什么顾忌。身后利箭射来,宋瑶俯下身去,仍是没躲开,一箭射到了肩膀上。 这射箭之人力度极大,那箭几乎是钉到了宋瑶的肩胛骨上。只一下,宋瑶额头的冷汗就下来了。 可恶啊! 她才刚逃离了十多里路,苏愈那还需要时间。 金缕衣啊金缕衣。 一分钱难死英雄汉,若是今日还有金缕衣,她就不会落得这步境地。 宋瑶咬着牙,也不回头,左手扬起一鞭,狠狠的抽在马屁股上。 马儿放脚狂奔,这一下颠簸,疼的她眼前发黑,宋瑶整个人趴在马背上,死死的抱住马脖子,连回头看的力气都没有,唯一的念头就是,绝对不能被颠下来,绝对不能。 可她虽是这么想着,右手软弱无力,别说死死的抱着马脖子,就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唯一能做的,不过是整个人死死的拼命的努力趴在马背上尽量平稳着身体。 多坚持一刻就是一刻。 她在心里拼命的鼓励自己,右肩一阵阵钻心的痛,豆大的汗珠不停的从额头滚落,眼前已经有点模糊,心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苏愈,苏愈不知道怎么样了? 宋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不到半个时辰,苏愈躲着的地窖,房门被人打开。 第六十四章 不走 “主上。”下人上来给他围上狐裘,厚重的棉衣被脱掉丢在一旁。 苏愈裹着狐裘,起身向外:“按计划行事。” “是。” 他一脚踏过丢在地上的棉服,而后眉头微皱,看了一眼那件染了酒渍灰尘的棉服,又低头看了一眼挂在腰间的匕首,出声道:“慢着。” 手下不知因果,停了下来。 苏愈温润的面孔眉头紧皱,似是十分纠结,最后忍耐般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将地上的棉服拿了起来,语气十分无奈:“计划改变,去救阿瑶。” “少主!”一旁的忠伯忍不住出声。 他不安的倒不是计划改变,而是苏愈的态度,让他这个跟在他身边多少年的老人都有点不安。 苏愈摇了摇头,沉声道:“去救阿瑶。走吧。” ******************************************************* “是她?!” 宋瑶整个人被人拎在手里端详,她右肩已经疼得要让人昏迷,可是因为深知此时乃是生死关头,硬是倔强的死死咬牙忍着。 她浑身冷汗沁透,面色惨白,唇角发抖,豆大的汗滴如雨般从额头滚落,打湿了前额刘海。 看这样子,好似下一刻就要倒下,偏偏眼中带着倔强的神色,就好像被逼到绝路的小兽,掉转了头,明明知道要么面临猎人的箭矢,要么跃下悬崖,皆是死路一条,却仍不肯屈服的散发着求生意志。 将她拎在手中的追兵首领见状神色一愣,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他们的情报显示苏愈身边确实带了一名女子,却没想到他们追踪的却是此人。 原本七里香追踪万无一失,哪想到这女子身上也沾了七里香的味道…… 不好,领头人脸色巨变,中了调虎离山计了! 不过七里香只有近身之人才能沾染…… 领头的人将宋瑶扔在马背上,下令道:“回城!” 知道性命短期无忧,宋瑶松了口气,放心的昏了过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宋瑶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情况? ******************************************************* 她扭过头看着旁边的苏愈,晃动的马车,那一瞬间宋瑶简直以为自己又穿回之前遇到苏愈的那个瞬间了。 苏愈见到她醒了,连忙将她扶了起来:“阿瑶,喝水么?” 宋瑶摇了摇头,问道:“你救了我?” 她扭过头掀起帘子看向窗外,疑惑道:“我们安全了?” 苏愈点了点头:“安全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你右肩的伤需要些日子才能伤愈。” 他从一边取过一个细白青花瓶子递给她:“这里边是伤药。” 又拿过一个包袱放在她手边:“这里有银票,你的匕首,还有一些衣物。” 宋瑶抬头不可思议的看他:“你要赶我走?” 当初她想走的时候遇到杀手追兵,没走成。 后边两个人被困山坳他宁可带着她这个拖累也不丢下她。 再后来无处可逃,她孤身引开追兵他也没说让她走。 如今平安了,他要她走? 王八蛋!没良心!白眼狼! 宋瑶负气的一转头,心中委屈的咬着唇,却眼尖的看见放在一旁折叠的整整齐齐洗的干干净净的棉服,放在一堆华服中间十分的碍眼。 她眨了眨眼,看了看那个棉服,又眨了眨眼,回过头来看了看苏愈,刚才心中委屈全然不见,转而为好奇。 她手一伸,将那棉服拉了过来,狐疑的盯着眼前裹着狐裘的贵公子。 苏愈被她盯得不自在,忍不住脸上一红,扭过头去,真是欲盖弥彰! 宋瑶眼睛一弯,拖长了声音,十分欠揍道:“咦?我看看,我看看,这不是那二两银子的棉服么,你还留着它干什么?” 苏愈脸红得更厉害了。 军神大人强自镇定:“没什么?顺手放的。” 宋瑶撇了撇嘴,探着脑袋上去打量苏愈发红的面孔,扑哧一笑。 这一笑牵动了伤痛,接着又是哎呦一声。 苏愈皱着眉上去看她的伤口,口气颇为无奈:“受了伤就不能消停一会?” 宋瑶转了转眼睛,抿了抿嘴,伸出完好无伤的左手,一把抓住苏愈的领子,将自己的小脸凑上前去,口气十分嚣张:“我说,小愈愈啊!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吃干抹净想不负责了,这可不好啊!” 苏愈一愣,小愈愈…… 千军万马面不改色的军神大人脸色隐隐发青,有些扭曲。 正在这时,忠伯掀了帘子准备进来,一看这架势,挠了挠头,二丈的和尚摸摸了头脑,又退出去了。 少主被人揪着领子拼命往后靠的样子,还有阿瑶姑娘揪着领子拼命前凑的样子,怎么不管怎么看都好像少主被人**呢? 啊! 呸呸呸! 宋瑶看见忠伯,小手吧嗒一下松开,继而神色欣喜的扭头问苏愈:“忠伯没事?!” 苏愈点了点头:“没事。” 想到自己这幅样子被忠伯看了去,宋瑶不知为何有点心虚,她嘿嘿一笑,小手变拳为掌,认认真真的替苏愈把领子整好,将上边的皱褶抹平,一脸讨好的样子:“苏愈……” 苏愈十分无奈,似是哭笑不得,他正了正神色:“阿瑶,身后跟着的尾巴已经被我抹掉了。我此去京城各种危险状况不明,你跟着我不安全。我叫两个人送你回黎国,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宋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回去,我不回去。” 苏愈皱了皱眉,沉声道:“阿瑶,别任性。我送你走。不要再回来这里了。” 宋瑶心中大急,她千辛万苦逃出来,小命都差点丢了几次,如何能再回去! 可这事却不能跟苏愈说! 她捂着胸口装西施,十分认真道:“苏愈,你不要看我小,我什么都会做,洗衣做饭不在话下,穿衣叠被那就是拿手绝技,像我这样的做仆役,简直就是居家旅行出门必备啊。” 这话在她醒来的时候,她本说过一遍,苏愈当时只觉得好笑,如今听来却有些心伤。 她放着一国公主不当,却死皮赖脸的要给他做仆役,几次三番连性命都差点丢了也不肯回国,必是有着不可说的难言之隐。 苏愈叹了口气,宋瑶只当他不答应,立时急了。 她顾不得捂着心口装西施了,一把抓住苏愈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样子,就像路边被人丢弃的小猫:“苏愈,你别送我走,求求你了,我无家可归了,让我跟着你吧。我不怕危险不怕痛不怕黑,什么都不怕!你别送我走啊……” 靠!别送老娘走!老娘不想走啊! 第六十五章 松口 苏愈看着在自己面前可怜兮兮装小猫的宋瑶,抬眼望向窗外,似是在心中下着什么重要的决定。 “阿瑶,今日不走,你可知将来不一定能有机会再送你走了?” 宋瑶一听他口风松动,心中大喜,连无辜小猫也顾不得装了,整张小脸都焕发出非同寻常的光彩,凑上前去,连声讨好道:“不走不走,阿瑶一辈子守在苏愈旁边为奴为婢。” 苏愈凝眸看她,最终探出手来,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低下头吻住她的唇,那么香软。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叹息,似有千言万语都凝结了在里头:“阿瑶……” “嗯?” “明明是右肩受伤为什么你要捂着心口?” 嘎? 宋瑶饶是脸皮再厚,这一下也刷的红透了。 ****************************************************************************8 “苏愈!”她咳了一声,挺了挺腰板,装出一幅公主的端庄样子:“那个,你知道的,我是敌国的公主。虽然我逃宫翘家了,可这名分一直在我头上。” 她是敌国的公主,他是本国的皇子,她翘家改名,可这身份名号却真实的挂在她头上。苏愈虽然不言,可他想送她走,她不是长在深宫不知世事的七公主,她知晓他是为她好。若是她与苏愈一刀两断便是最好,否则他朝一日,她身份败露,便是一场滔天大祸。(.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可是她却不知为何自己不想走。黎国是回不去,梁国也有危险,可更多的原因大抵是她不知为何不想离开苏愈身边。 她在身边看着他,见他偶尔露出笑颜便心生欢喜,这种欢喜就像一双大手贴近心房时的温暖,叫人舍不得放开。 苏愈……苏愈…… 是什么时候她开始舍不得他的? 是他在密林中跳下熊洞抱起她时? 是他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强自忍耐时? 是他抱着她跃下悬崖为她捂住眉眼时? 苏愈不知她一瞬间转了这么多的心思,只是轻笑一声,“那又如何?莫不是阿瑶你要履行公主的职责与我势不两立?” 宋瑶垂头丧气,挺直的腰板一下子掉了下来,嘴里嘟囔道:“怎么可能!我就是想告诉你,带着我后边会有很多麻烦的!” 女人就是这么古怪。不带着她,她死活要跟着。 带着她,她又要告诉你麻烦多多。 苏愈微微一笑,却不回答她这个问题。 “阿瑶,你为何不敢看我?是因为我刚才吻了你?” 宋瑶顾不得自己半跪的姿势,一边扑上去捂他的嘴,一边连忙回头看了看帘子,忠伯可就坐在外头驾车…… “苏愈!”她回过头恶狠狠的两眼亮晶晶的瞪他,小小声的威胁道:“你少在这跟我装大尾巴狼!你再乱说我打你哦!” 苏愈两眼带着狡黠,也不去抓她的手,只用唇轻啄她的手心。 “呀!”宋瑶一惊,连忙把手缩了回来。 她瞪着他,又羞又恼,嗔怒道:“你这是什么军神!” 他笑的漫不经心:“哦?那你这是什么公主?” 宋瑶恼怒的瞪着他,偏偏她模样娇小,一点魄力都没,倒像是撒娇吃糖的小孩子,看得人心里一坠。 苏愈有些好笑,伸出手去揉乱了她顺滑的头发,温柔纵容的看着她,神色十分宠溺。 宋瑶如何抵御得了这般目光,站起来慌慌忙忙的说道:“我去帮忠伯驾车!”而后落荒而逃。 苏愈微微一笑,斜靠在软垫上,继续看书。 第六十六章 回忆 为了赶时间,阿瑶醒来的第二天,苏愈他们就弃车骑马前行。 宋瑶身上有伤,驾驭不了马匹,只能跟苏愈同骑。她窝在苏愈怀里,从他裹得严严实实的狐裘里探出个小脑袋来,东看看西看看。 自打她穿越过来的第一日,就一直奔波劳命,没得一日消停。 如今虽然也是逃命一般的奔袭,却不知为何,心安理得的吃吃喝喝平稳过日。 好吃好喝,自然就有了好心情。 梁国的地貌偏北,风景大多开阔,宋瑶一路看的十分开心,不时与苏愈探讨探讨这个探讨探讨那个,一路上倒是笑语嫣然。 不论梁国还是黎国,她所知皆不多,遇到不懂的地方,苏愈细语解释,神色宠溺,宋瑶窝在他怀里,心思欢悦,说不出的安宁。 可是到了夜晚,这欢悦安宁全都不见。 宋瑶看着忠伯他们围成护卫的圈子,熟练的打着地铺,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那次野外露宿的经历实在是称不上美妙,这一朝被蛇咬。虽然如今人多,可她却难免说不出抗拒,更何况,苏愈的身子…… 她学着上次一样弄了热袋给他,自己窝在他不远的地方蜷成一团。 这时节正是乍暖还寒时候,蚊虫初生,宋瑶过一会就被咬的不行了。 她懊恼的使劲往被褥里缩,苏愈默默的叹气,伸手将她揽到自己怀里。 宋瑶一愣,连忙挣扎,不是她矫情,是忠伯他们还在一旁守着呢?这叫她脸面何放。 “阿瑶乖,别动。”苏愈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哑,引的宋瑶抬头看去,篝火映着他皎洁的脸庞,美得如同古画一般,端然纸上。 宋瑶看的一呆,心中暗骂了一声妖孽,却不挣扎了。 她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很独特的清洌的味道,宋瑶皱了皱眉,正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苏愈身边没有蚊虫,一只都没有。 宋瑶奇怪的探出脑袋看了看,疑惑的问道:“苏愈,你一点也不招蚊子呀。” 苏愈“嗯”了一声,过会才缓缓说道:“我身有巨毒,蚊子是不会来吸血的。” 宋瑶一愣。 他低下头凝视她的脸庞,微微一笑:“七里香,你忘了吗?” 宋瑶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酸,恨恨骂道:“混帐太子!” 苏愈扯了扯嘴角:“七里香是我父皇下的。” 宋瑶呆了呆,竟失却了言语。 过了半晌方伸出小手环住了他的腰,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 苏愈一笑,将她的手拽回自己怀里:“乱动什么?好生歇息了。明日还要赶路呢。” 宋瑶眼圈一红,不再言语,老老实实的窝在了他怀里。 那一夜她睡得不好,七里香的幽香涩涩环绕鼻端,她在半梦半醒间挣扎,而后转醒过来,痴痴地看着苏愈高洁的脸庞,说不出心中酸涩。 这个人,在敌国声名显赫,所有他的对头都巴不得他趁早死了的好。 可是在他的祖国,步步维艰,身中剧毒,身子骨差的受不了一点的寒气,父亲给他下毒,兄长欲取其性命,这个人明明圣洁有如天上谪仙,可他身边的所有人恨不能拉他下地狱。 宋瑶的心中涌出巨大的心疼,她动也不敢动,只怕惊醒了他,只能轻轻的低下头去无声的哭泣,她的泪划过脸庞落在青色的衣衫上。 苏愈……苏愈…… 她在心里默念他的名字,每一次就像一句誓言刻在心间,在这清冷的夜,宋瑶心酸难忍,只恨不得将此人藏在心里,让这世上其他人和事再也不能伤他分毫。 宋瑶轻轻的抬手拭去泪水。 没关系。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就应该下定决心。 她要守护他。 新时代女性有句名言叫,我爱你,但与你无关。 宋瑶扯了扯嘴角,多么霸王的条款啊! 可是苏愈,我真的很想霸王你啊! 那一夜虽然清冷,可在宋瑶日后的记忆里,篝火是那么的温暖,就连风声也是温柔的,天上的星子那么的明亮,而那个人就安静的躺在她身边环抱着她,是她一生不得多得的美好回忆。 第六十七章 在乎 连续奔袭十多日,他们总算到达了国都金陵,一行人全都松了口气。 苏愈的府邸就在宫外不远处,府内的人早已接到消息,大婢女紫菱带着人出来迎接时,正见到苏愈将宋瑶抱下马。 紫菱的眉头微微一皱,继而迅速的舒展开,笑着迎了上去:“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苏愈回到家,心情也不错,点了点头,牵着宋瑶领着众人进了府。 宋瑶见到府内就如同打仗一般,侍女呼啦啦的上来帮苏愈洗漱换装,换上金丝滚边袍服。 苏愈转过身来,看了看站在一旁呆立的宋瑶,走上前去语气轻柔道:“阿瑶,好好在家里呆着,让紫菱给你安排住的地方,等我回来。” “嗯。”宋瑶应了一声,而后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小心点。” 苏愈的目光柔了下来,伸手在她的脑袋上揉了揉:“我知道,放心吧。” 苏愈走后,紫菱迎了上来,俯身行了个礼,口中称道:“姑娘。” 府内宋瑶除了一个忠伯,其他人宋瑶全不认识。 苏愈将她抱下马的那一幕,不止一个人看到。 可苏愈着急进宫,也没来得及认真安排她,只说让她好好呆着。 苏愈身边的四大丫鬟,每个都各有特色,香菱机灵俏皮,芷菱温柔可人,昕菱清雅淡然,为首的紫菱端庄聪慧,最得苏愈器重。 太子并未娶妻,苏愈身为皇弟自然不可逾越。 他身边既无女眷,府内内务都有紫菱处理。 原本入府的女子,都需经紫菱安排,宋瑶自然也不应例外。可紫菱摸不准她的身份,又从苏愈对她的态度上略见端倪。这丫鬟机灵谨慎,如何会在宋瑶身份不明前去招惹她半分,只是好言笑道,请宋瑶去偏房暂时歇息,床被细褥都要去置办新的,要等晚饭后再做安排。 晚饭后自然是等苏愈回来去请示后安排,宋瑶心知肚明,也只是微微一笑,应了声“好。”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到了晚饭时间苏愈才回来,看上去神色十分疲惫,却在进门时看见阿瑶,缓缓一笑。 “阿瑶……” 宋瑶听见他叫,又见他疲惫不堪,连平日看起来温润的笑都有些无力,心下一痛,便迎了上去,伸手将他身上的大裘解开放在一旁:“累了吧?” 苏愈摇了摇头,俯下身顺从的让她帮他解下大裘:“吃饭了么?” 宋瑶摇了摇头。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苏愈带着她往外走:“下次不必等我,叫人先做了吃。我不一定每次都能赶回来吃饭。” 宋瑶摇了摇头:“不饿。” 苏愈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的笑意浓了些:“傻丫头。” 他这般叫她傻丫头的声音十分宠溺,宋瑶脸上一红,本该摆出凶巴巴的姿态,却因为心疼他难得露出愉悦的笑意忍了下去,开开心心的拉着他去吃饭。 她的小手放进他的大手里,细细软软的,苏愈心中一动,任由她拉着走了过去。 紫菱早就准备好了饭菜,正想叫人来请,就见宋瑶拉着苏愈走了过来。少女脸上洋溢着十分开心的微笑,一路走一路说,不知道说些什么。年轻的军神殿下目光中带着柔和的笑意,连初回时的疲惫都少了些。 紫菱心下一动,目光落在他们相牵的手上,而后避开了眼,笑了笑,迎了上去。 吃过了饭,紫菱带着宋瑶去了距离苏愈住处不远的一间偏房,果然房内一切都已准备好。宋瑶笑着道了声谢谢就住了下来。 夜已深,她躺在床上发呆,痴望着窗外的月光倾泻满屋。 夜深不寐辗转反侧,却听见窗外飘来一阵箫声,如诉如泣,宋瑶连番折腾本就心伤,闻得这箫声更是心酸。 既睡不着,便干脆起了身,披上外衣寻着声音找了去。 在那白晃晃的月亮地里,苏愈临水而立,手持玉箫,神色悲凉。 宋瑶远远看去,一时间竟觉得他好似将要羽化飞仙飘离这人间,她心下一跳,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去,临到了跟前,脚步反而缓了下来,心中默默一叹,只安静的站在了他身边。 “阿瑶……”苏愈停下了吹奏,扭过头来看她,神色温和:“怎么还不睡?” 宋瑶却没回头,只盯着眼前的一片水色:“苏愈呢?为何还不睡?” 苏愈只望着水色,却没出声。 宋瑶叹了口气,伸出手去将他的狐裘拢了拢,缓声道:“便是有天大的事,也总要顾着自己的身子,明知道身子不好还要深夜站在水边,你可知有多少人会为这个担忧心伤?” 苏愈苦涩一笑,轻声道:“担忧心伤吗?我母妃……” 他顿了顿:“父皇与我从不亲近。即使他重病患身,我日夜兼程赶回来也不过是几句不冷不热的风凉话。谁会担忧我夜不能寐而担忧心伤?却不知有多少人会日日夜夜都盼我早死才是真。” 他声音极轻,就如梦呓,语气却十分平淡,只听得人想哭。 宋瑶忍住心酸,温柔一笑,亦是十分轻声道:“苏愈,边关将士在乎;黎国百姓在乎;便连你的敌人都在乎。” 她顿了顿,看着他圣洁的脸庞,反复掂量着自己的那颗心,终究忍不住伸出手去拥住了苏愈:“即使他们都不在乎,我在乎。” “苏愈!”她抬起头看他,心中虽为要说出的话感到羞涩,却神色坚定:“我在乎。很在乎。你不要这样。这世间的事,除了生死皆无大事,天塌下来,我总会站在你身前。苏愈,我会一直守护你,你不要这样对自己,让我担忧心伤。” 苏愈僵立了半晌,默默一叹,伸出手来环住她,将下巴放在她的头顶:“傻丫头……” 就在不远处的竹林里,有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转身离去。 第六十八章 后山 宋瑶第二日醒来,苏愈已然又进了宫。如今黎国老皇帝正是患病垂危的紧要关头,无论是他还是太子都是日日守在宫内。 宋瑶无事,在府内闲逛,远远的看见紫菱和香菱一起走了过来。她一转身躲到了假山后,藏好了才苦笑起来,她虽对苏愈动了心,却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愈的四个暖床丫鬟。 紫菱默默一叹:“阿瑶姑娘是主子带回来的,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香菱撅了撅嘴:“可是姐姐,那阿瑶昨夜与主子抱在一起,毫不避讳。白天里竟然光明正大的牵着主子的手,实在是不知羞耻。” 宋瑶微微一愣,她们竟然走到假山前的石桌坐下了,讨论的竟然是自己。 昨夜抱住苏愈,实在是情之所至,却不想被人瞧了去。 至于之前牵手,她与苏愈莫说手牵手,便是同塌而眠的事也不是一次,她还真没留意。 就在此时,只听闻紫菱怒道:“主子的事,我们做奴婢的何曾有质疑的余地,香菱,你逾越了,再说出此话,莫怪我不留姐妹情面!” 宋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她昨日夜不能眠,苦恼如何面对苏愈的四个丫鬟,她们又何尝不苦恼于她。 虽说是她先躲起来她们后来,可在这听人壁角确不是好事,她站起身来正向躲远,就听到香菱神秘兮兮的说:“姐姐,不是我看不得阿瑶,实在是!” 她急道,偏又压低声音:“姐姐,我告诉你个秘密,连那阿瑶都不知道的。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你听了便知道为何我这么介意她。” 宋瑶本已站起来,听闻这句一时没忍住,又蹲了下去。 “哦?”紫菱果然也来了兴趣。 香菱压了压声音:“姐姐,你知道我哥哥是殿下的近身护卫。这次出行也在其中。我哥哥回来跟我说了一件事,让我万万不可外传,说此事干系重大。” “哥哥跟我说,他们本应该连日赶回金陵,可殿下却决定先去救那个阿瑶。当时她落在了太子的人手上,殿下带着几百号人围剿他们,带头的最后挟持阿瑶逃跑,威胁殿下若殿下不放他走,他就斩杀阿瑶于马前。” 宋瑶微微一愣,她确实不知此事。当时她已昏迷,人事不省,确实不知苏愈是如何将她救回的,苏愈也只字未提。 “殿下从不受人威胁,这次竟然让了步,说只要他放下阿瑶,就让他走。可那人不信,殿下说自己愿发毒誓。而后殿下真的就发了毒誓。”紫菱“啊”的一声,宋瑶在山后也是心中一跳,手脚一软,竟无力支撑,缓缓坐了下去。 香菱接着说道:“可那个人竟然说誓言最不可信,他既然逃不回去,殿下对此女子如此在意,他拉着他一起上路也算赚了。殿下为救那个阿瑶的性命竟然当着百余人的面掀袍而跪,只求那人放了阿瑶,是那人惊到呆滞,殿下趁机用袖里箭取了他的性命救了阿瑶回来。” 香菱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姐姐,殿下竟然对一个庶民贼子跪下,虽说是权宜之计,可是你能想象么?殿下竟然会跪下!” 紫菱默不作声,宋瑶眼泪滚滚而下,她连紫菱她们何时走的都不知晓。 第六十九章 内鬼 苏愈……苏愈…… 他对她如此这般,却不肯告她知晓?可笑她还大言不惭的对他说,她会守护他。 宋瑶心神巨震,神色恍惚,逛回屋子竟迷迷糊糊一直坐到午时,紫菱叫芷菱送了午食给她。 芷菱将饭食放下,见宋瑶神色恍惚,忍不住问了一句:“姑娘可是有心事?” 宋瑶一愣,微微摇了摇头,可蹙眉不展。 芷菱十分善解人意,不再提及此事,换言道:“姑娘可想出去散散心,金陵城可是一等一的繁华,走走逛逛买些东西都可以的。” 宋瑶心下一动,倒是想起之前一直惦记的要给苏愈做一个羊皮袋当暖袋的事,点了点头:“吃完午饭就出去,可以么?” 芷菱微微一笑:“全凭姑娘的。” 芷菱带着宋瑶出了大门,身后跟着两个护卫。宋瑶不认路,全凭芷菱前头带着。可走了一会,身后的护卫便觉得不对,忍不住开口道:“芷菱姑娘,我们是不是走错了路?” 这话一出,宋瑶一愣,脸色巨变,脚步停下,不动声色的后退到了两步,到两名护卫中间,瞪着芷菱。 她突然想起苏愈曾说,府内有内奸,必是他近身之人。 按说苏愈回府应立刻彻查此事,可昨日回来他换过衣物就进了宫,到了晚上才回,今日一早又进了宫。(.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宋瑶昨日本还惦记着此事,可后来见苏愈疲惫,不愿多言,一时也将此事抛到脑后。今日她听得秘辛,心神巨震,一时间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竟将此事忘了,就这般随着芷菱出了府。 若芷菱是奸细…… 宋瑶不敢往下想,只稳着心神,强自笑道:“芷菱姐姐,阿瑶今日累了,改日我们再出来吧。今日便先回去吧。” 芷菱微微一笑:“阿瑶,前边就是了呢。” 宋瑶心下一冷,站在她身后的护卫也看出了不对,挺身而出将阿瑶拉到了身后。 “芷菱姑娘,殿下没有吩咐说阿瑶姑娘不能出府,您说要带姑娘出来转转,我兄弟二人便跟着您出来了。可阿瑶姑娘既然是我兄弟二人带出来的,便也要由我兄弟二人带回去。阿瑶姑娘既然说累了,今日便算了吧。” 芷菱又是一笑,看着被护卫在身后的阿瑶:“阿瑶,当真不去?” 宋瑶看着她温柔地笑容,心下发冷,她既然这般将自己框出来,必是不会放自己回去的。 宋瑶咬了咬牙:“去!但是这两位护卫大哥便不要跟着了,我不喜欢那么多人跟着我逛街。” “不行!”那刚才出声的护卫满脸焦急:“姑娘……” 芷菱却是一阵轻笑,响铃一般:“阿瑶好心肠,怪不得主子疼你,都肯为你跪下。” 宋瑶神色巨变,还来不及说话,就见身前的两个护卫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喉间一抹血线。 手持银光剑的青衣中年男子不知何时出现的,他低着头,旁若无人,耐心的擦去剑上的血迹,语调阴沉,冷若冰霜:“话太多了!” 芷菱神色一敛,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是,维大人。” 男子抓起宋瑶,几个起落,消失不见。 第六十七章 审问 宋瑶看着眼前的人,垂眸不语。 梁国的太子与她想的不同,能派出大批追兵追杀自己兄弟的人,她以为定是尖嘴猴腮面向刻薄之人。 可实际上看起来却是端厚俊雅,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虽不如苏愈有若天人一般,但相貌也着实不差。 宋瑶心中冷笑。 这皇室里一个个都是人面兽心不可貌相。 蓝启看着英俊爽朗,其实心思阴狠,当初那般虐待陆长倾那小鬼。 这太子看着端厚俊雅,其实不是东西,几次三番下手害自己的皇弟。 宋瑶在这一刻可没想到,苏愈也是皇室中人,这一骂却是将苏愈也骂了进去。 在她打量梁国太子的时候,梁国太子苏恒也打量着她。 这个女子到底是哪里来的? 最初的消息是说苏愈在路上突然带上了这么一名女子。(.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自己这次连舅舅的亲兵的派出去了,竟然还没杀了苏愈。 若不是那中箭的士兵拼死回来报了死信,称苏愈为这女子下跪祈求放过她的性命,他也不会这般动用芷菱这条宝贵的内线。 苏愈会为救她性命不惜下跪求饶? 苏恒的嘴角扯起一缕缕笑意,对方送了这么大一个把柄到自己手里,不用可真对不起自己。 宋瑶不知道对方只是一个见面,脑子里竟然转了这么多个念头。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和担忧,自己这般落在了太子手里对他可有害? “你是何人?” 宋瑶闭唇不语,她在衡量说实话或是假话。 若说实话,苏愈他会有大麻烦。 若说假话,自己就会有大麻烦。 宋瑶沉吟片刻,轻轻开口。 “我是黎国的七公主。” 宋瑶这一开口,惊的不止苏恒,就连一旁垂手而立的芷菱也忍不住失声道:“什么?” 只有那青衣男子维大人低头擦拭他的剑,未有所动。 太子苏恒眉头紧皱,他的情报确实显示此女初次出现是在两国边界绥水边被救。可黎国的七公主。苏愈为何会为黎国的七公主下跪? “苏愈与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苏恒竟然沉默了半晌:“他知道你的身份?” “嗯。” “哦~”苏恒不动神色的扯了扯嘴角:“看你相貌不过尔尔,竟有本事惑的我三弟肯为你下跪求饶?” 宋瑶眼观鼻鼻观口,同样不动声色:“太子殿下从何处听得此谣言。绝无此事。” 苏恒见状也不答话,只是笑笑:“两国交战之际七公主为何来我梁国?” “我为避婚约逃到边关被人陷害跌落绥水为苏愈所救。” 她抬起眸子,一双眼冷冷淡淡的看着苏恒:“太子殿下还有问题么?可一并问了。” 苏恒皱了皱眉:“你倒是好胆识。” 宋瑶笑吟吟道:“好说好说。” 她这态度倒惹得苏恒诧异,这七公主到底是胆大妄为还是年少无知啊? “七公主可知,来了我的太子府,想在回去可就难了。” 宋瑶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却懒洋洋的不答话,好似回不回得去浑不在意。 太子微微一笑:“七公主快人快语,不过我看公主所想不过是苏愈定会救你出去吧。” 宋瑶瞳孔陡缩,低了头却依旧默然不语。 太子又是一笑:“七公主对所知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宋瑶正色道:“我怕疼。” 这意思十分明显。 既然早晚都是说,不如你问我就答。 免去那皮肉之苦,大家都舒坦。 太子笑了笑,挥了挥手,来人带着阿瑶下去了。 宋瑶坐在屋内发呆,苏愈他可知她被人俘获了? 虽然一路上他不曾多说,可以前她也曾听穆子昂与齐放说过他梁国的事。 若是太子拿她胁迫于他…… 她虽然不会觉得自己多重要,可想起之前听闻他跪下的那件事仍然觉得心颤,继而觉得害怕。 蓦地叹了口气,宋瑶懊恼的撑住下巴,看着窗外,眸子中确实一片坚定神色。 她想起昨夜苏愈悲伤孤独的样子,心下酸软难忍,他已然那么艰难,她一定不能拖累他一分一毫。这事,总归是要想个法子的! 第六十八章 小厮 是夜,宋瑶即使呆在屋内,也听到外边似有什么动静。 她心下一惊,站起身来,想去看看。 这房间的窗与众不同,并不是从内往外推的,而是从外往内,外边落锁。 苏恒不知是顾及她的身份,亦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并没有安排人在屋内看守她。屋外自然是少不了人的。这窗子宋瑶也打不开,她想的不过是学着用指头捅个孔,偷偷摸摸的看看。 她这边刚走到窗子处,就听窗子一声轻响,竟是锁头被触动的声音,宋瑶一惊,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 她尚来不及做其他反应,那窗子已从外打开,跳进来的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厮。 这小厮身子极胖,一双眼眯眯着,看到正站在窗前的宋瑶亦是一愣。 但他反应极快,双手一撑,就从外边蹦了进来,他看出宋瑶的防备之意,没有前进,而是就地跪下。(.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姑娘,罗柰奉主子之意前来救您出去。” 他说着这话,在胸前比了个三的手势。 宋瑶唯一踯躅,那小厮罗奈心中焦急,不禁出声道:“姑娘不信我?” 宋瑶看了他一眼,眼下确实没工夫细想,可有什么情况比落在苏愈的对头太子手上更糟糕的情况么? 既然没有,为何不信? 她跨步上前,低声道:“走!” 罗奈一愣,他亦未料到这少女下决定如此之快,低低道了一声:“得罪了!” 说完竟然将宋瑶一把拎起背在了背上。 “姑娘抓紧!” 这人身材虽胖,却身形极其灵活。若不是宋瑶亲眼所见,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翻檐走壁的是这么个胖子。 刚才他们出来时,宋瑶扭头看了一眼,在一个角落看到堆叠的死尸至少有十来具,想来都是用来看守她的人。 这罗奈竟有本事不动声色的灭了十来号人,悄无声息的将她带出来,这人若真是苏愈的手下,必定是一个重要人物。 宋瑶所在的地方是府内中间的主人房,要出去这太子府,突破的关卡颇多,不远处正有一对卫队从他们眼前经过。 罗奈的身子隐藏在阴影里,等着眼前的卫队走过去。 宋瑶伏在他背上,心中忐忑,屏住呼吸,大声都不敢吭,亦不敢看那不远处的卫队,只怕自己眼光的注视感引来人的注意。 到了那队卫队过去,宋瑶和罗奈都轻轻地松了口气。 罗奈俯下身子,他的动作在黑夜里就好似矫捷的黑猫,轻,快,无声。他脚下轻轻一动,有如一道影子,又翻过了一道墙。 在前边还有三道关卡,就出了太子府了。 这三道亦是最难的三道。 太子府外紧内松,就是因为守住外边三道关卡的人都太厉害。 罗奈心中暗叹了一声,不自禁的将背上的宋瑶往上扶了扶。 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 主上竟然舍得为了她动用自己这么一枚潜伏了二十余年的棋子。 不是他罗奈高估自己,而是每一个能够长期潜伏存活下来的棋子都是珍贵无比的财产。 不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每个上位者都不会动用。 这个女子竟然重要到如此地步! 罗奈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浑身散发出一股气势,转瞬间这气势就消失不见,原地空无一人。 宋瑶心中暗惊。 罗奈散发出那股气势非同凡人,宋瑶是被他负在背上,那一霎都感觉到强大的气息,就犹如林中的野兽突然转醒,准备狩猎一般。 而后那股气势又消失不见,宋瑶心下更惊,她心知这是野兽准备开始狩猎了,故而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她目光忧虑,看向前方,距离太子府的高墙已然不远,可是看样子,前方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罗奈背着她,脚下步伐更小更轻,可宋瑶分明感觉,此时的速度比刚才还要快上一分。 又是一队卫队在他们前面经过,罗奈背着宋瑶仍是躲在死角黑暗处。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第六十九章 关卡 那领头带队之人,感觉极度敏锐,竟是扭头看了一眼他们的方向,喝道:“什么人?!” 宋瑶心下一惊,她知道必是自己露出了气息。 因为身边的罗奈声息全无,若不是他背负着她,传来人体特有的温度,宋瑶定会认为自己是趴伏在一块石头上。 罗奈心下一个害怕,他倒不是怕别的,只是怕背上这女人受了惊做出什么不明智的举动,比如更大的动作或者转身想逃。 这些都是人在下意识恐惧下的动作。 受过训练的间客自然可以不受影响,可对普通人来说能做到这点的却不多,而普通的女人能做到这点的可谓凤毛麟角。 出乎意料的是,宋瑶听闻这一喝,呼吸似乎更小了,而且是相当的均匀浅吐。 罗奈心中也忍不住赞叹一声,在他看来,宋瑶的这种呼吸方式仍是很浅陋,可对于一个未经训练就能做到这个地步的女人来说已是非常的难。 宋瑶并不知道他所想的,此时她正闭目凝神呼吸渐浅。 罗奈担心她受惊张徨,却不知宋瑶本是外科医生。 人体构造既相通又不同,每场手术都可能遇到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越是意外越不能慌,否则手下就是一条人命债! 几乎所有优秀的外科医生都能做到一点,就是越有意外心越要静。 宋瑶底子差,武力值几乎为零,放到rpg游戏里也就是个补血的角色。(.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罗奈之所以觉得她做得很好,那是因为她确实也就是个补血的角色。这异国的世界里,若论对人体结构的了解,她宋瑶称为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当她发现罗奈看起来好似个石头一样,她就动了念头。 自她看来,罗奈的这种做法与瑜伽的冥想几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不知罗奈是如何做到的,他能彻底的融入黑暗中,好似捕食的野兽将自己隐匿一般声息全无。 宋瑶虽做不到如他那般,可她一路上都努力的沉浸心神,务必不成为罗奈的拖累。 她尽量的放松心神,使自己的心率降低,呼吸放缓,尽可能的接近于死人的状态。 奈何这时间太短,她还未完全沉入心神,已被人发现。 倒是这一惊之下,她伏在罗奈的背上,彻底的放松了自己,进入了冥想的状态。 随着那带队之人的一声喝,全队人员都调转头来。 好在罗奈早有准备,他竟从怀中放出一只小猫来。那猫儿几下跃上了墙头,孤傲的看了一眼众人,扭头跳下了了墙另外一端。 众人皆松了口气,领头之人带着队伍往前走了两步,突觉不对,猛然回头,看向那处黑暗的死角! 那动静是猫弄出来的,可太子府内何时有过野猫? 这事必有古怪! 他带着人,大步迈向角落黑暗处,可角落处哪有什么人呢? 他皱眉沉思,身后的卫兵笑道:“老大,眼花了吧。难得老大的灵觉也有不灵的时候。嘿嘿。” 被称呼为老大的领头护卫皱了皱眉,跃上了墙头,放眼望去,太子府内一片静寂,却无人声。 宋瑶和罗奈都松了口气。 方才趁着众人调头转身的一瞬间,罗奈瞅准时机动作轻敏的翻身跃墙,又顺着墙角阴影处一溜烟跑到下个墙角,再次翻身跃墙,隐入了阴影死角。 他背负着一个人,可这一连串的动作,看起来有如青烟曼妙,竟然比刚才那只猫还要轻巧几分。 当领头护卫跃上墙头的时候,罗奈背着宋瑶,已然在阴影死角处注目着倒数第二个关卡了。 第七十章 毒物 “含着!” 罗奈递给宋瑶一颗珠子,这珠子晶莹剔透,中间有若云雾缭绕。(.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心中苦笑。 若是方才,在屋内的时候,罗奈递给她这么一颗珠子,她或许还会犹豫一下。 可已然走到这一步了,眼看着高墙就在眼前了,若是让她放弃,她自己都不甘心。 这罗奈对人心的把握实在是很准! 宋瑶默默地叹了口气,将珠子拿了过来,二话不说,放进口中含住。 那珠子入口冰凉,竟有些如同年糕版的润感,奇怪的是它的味道非常特别,有点类似薄荷的那种青涩,但是又有点果子似的甜香,滋味非常独特,让人忍不住都想一口吞下尝尝味道。 这府内的第二道关卡,说难不难,说容易不容易。(.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乃是毒。 一种奇特的毒。 这种毒无药可解,除非你事前用了避毒的药物。 这避毒的药物乃是一种红色药丸,府内按月去领,当场服下。服下后一个月后就无效了,每个人只有一份。 罗奈自然没有多出来的那份红色药丸,可为了这次任务,却从上头领到了一枚避毒珠。 这避毒珠也是异宝,若是口中含着避毒珠亦能百毒不侵。 唯一的遗憾就是,它可防毒,却不能解毒。若是中毒后去含,则一点效果没有。 而毒之一物,防不胜防,之所以让人恐惧,要么是无药可解,要么是不慎着道。 所以这避毒珠虽是言为异宝,实则如同鸡肋。可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却再好用不过。 罗奈见宋瑶已然含住,微微一笑,带她跃入毒瘴。 这毒瘴并不长,十余丈的距离,可若是想屏住呼吸越过,却是不可能的。 罗奈带着宋瑶进入毒瘴,却没有一口气穿过,而是在毒瘴中间停了下来。 “姑娘!”他的声音很低,几如耳语:“一会若是有什么变故,姑娘能冲出去就一定要冲出去。府外有人接应,万无一失。” 宋瑶见他神色肃穆,知道这最后一关恐怕十分艰难。她心下忐忑,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婆婆妈妈的时刻,只坚毅的点了点头:“好。” 罗奈虽与背上的女子短短接触,却发现她看似柔弱,却是个心性坚毅之人。 他本对上头动用自己只为救一名女子颇有怨言。 可到现在,却开始觉得,这个决定是对的。 这女子虽然身份不明,可言谈气度却是少见,绝非一般家中女儿能养成,想来必是身份尊贵之人。 上头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言道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救出,如今看来,倒是对他能力的肯定。 而在前面守住最后一道关卡的那个人! 罗奈掩饰不住眼中的亢奋! 他潜藏于此二十年零五个月,至今日刚好二十五岁的生日。 年少的稚子最不容易被人怀疑,因为他们破绽太多,心性不定。 可罗奈自小聪颖过人,师傅对他期望甚高,他五岁那年,师傅对他的叮嘱,他今日犹记于心。 罗奈全身气劲抖然提起,是非成败,就此一举了! 前边的乃是太子府第一高手,他之前那般潜行前进绝瞒不过那人,到了此处,只有他将这女子扔出高墙,而后缠住那人,方有一线可能! 来吧! 他一改之前的小心谨慎,而是踏着步子,一步一步的向前行去。 宋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所以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知道罗奈一改之前的样子,想来是这最后一关尤其的难! 若是另外一个懂行的人在此,只怕此时会惊呼出来! 罗奈所踏的步子,带着一种特殊的旋律和步调,让人看去只觉得目眩神迷! 九幻罗烟步! 罗娜所踏的步子赫然是失传已久的江北罗氏一门的绝学――九幻罗烟步! 当罗奈踏出最后一步,正是踏出了毒瘴之时,他浑身衣物无风自动,战意勃发冲天! 第七十一章 战意 宋瑶目光抖凝,眼前的人,她见过! 在最后一道关卡守着的人,坐在屋顶,面无表情的把玩手中的小刀。这人正是将她掳来此处的那个青衣中年男子,芷菱口中的维大人! 维大人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罗奈。 他甚至连一丝眼神都没分到宋瑶身上,可宋瑶不知为何,竟感觉到那一眼之下刺骨的寒意,她微微打了个哆嗦。 罗奈似是感觉到她的惧意,动了起来。 他脚下罗步生烟,竟无端端的有了几分飘渺之意。 维大人皱了皱眉,终于站立了起来,他轻轻地抬起右手。 那只手的动作很轻很柔,在宋瑶看来,颇有几分太极的柔软味道,可在罗奈眼中却有力破千军之势! 他脚下步伐一滞,只因发现他周围气机全部被锁定,竟然无处可逃! 罗奈眼中发狠,战意越发澎湃,他突然变换了步伐,改用了一种非常古怪的姿势,整个人软弱无骨,有如水草一般飘荡。 周围气息一变,罗奈心中暗喜,正欲转身寻着那空隙出去,一只小刀却从他眼前掠过,正钉在了那空隙处! 罗奈心下一紧,步伐停了下来,正视着对面的维大人。 维大人仍是那般面无表情,可眼中却闪过一丝赞赏之意,开口道:“你不错!” 能在这个年纪掌握九幻罗烟步的绝技水草沁的人岂止是不错,准确的说,应该是难得一见的天才级别。 可维大人本身就是个天才,能得他一句称赞说“你不错”的人少之又少。 罗奈默默不语。 他的武力值不强,却经常能在对敌的时候胜出,所凭借的不过是这奇特的步伐,这种以柔克刚的讨巧战法。 可面对维大人这种各方面都非常均衡的天才人物,任何讨巧的做法都难以获得胜利。 维大人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在意。 他指了指宋瑶:“放下她!我饶你不死!你当知道,带着她你是无法从我这里逃出去的。” 罗奈面无表情的盯着维大人,可宋瑶却分明感觉到,他在身后抱着自己的手微微一紧。 罗奈原本的打算是,凭借水草沁,他至少能将宋瑶送至墙边,只要宋瑶过了这道墙跑出去,外边自然有人接应,他能用步伐缠住维大人就算大功告成。 可如今别说墙边,他连一步都动不了! 他虽然会水草沁,奈何宋瑶不会。 她趴在他的背上,动作不能够协调,这是一个很大的破绽,也就是为何刚才他分明瞅准了空隙,还未来得及动就被封死了。 不放下宋瑶,自己的动作不够协调,会被困死在此,一动不动。 一个维大人他都吃不消,待过会太子发现宋瑶已逃,必会带人过来此处,那时候,便是他想逃也难了。 可若放下宋瑶,自己虽可凭借水草沁逃走,但此处的任务就失败了,且自己间客的身份还暴露了,这是多么吃亏的一场生意啊! 二十年啊! 罗奈想到就觉得心头在滴血! 独自逃走? 亦或放下宋瑶? 罗奈看向维大人,转念间便下了一个决定! 他将宋瑶轻轻的放下,低语了一句:“听我的!” 第七十二章 绝望 在迈出毒瘴之前,罗奈曾与宋瑶说过一句话,让她一会若是有什么变故,能冲出去就一定要冲出去。 到了此时,他听闻维大人的言语,将她放下,不及多说,只低语了一句:“跟着我”。 他赌的是她够聪慧,明白他的意思! 宋瑶来不及细想,就见罗奈脚底生烟,竟是冲着维大人直冲了过去。 宋瑶躲在他身后,跟着冲了过去。 维大人眼光冰冷如神,带着一丝可惜,手中的刀高高举起,在夜晚光线的折射下,发出一丝冷冽的光芒。 当距离维大人还有三丈的距离时,罗奈喊了一声:“跑!” 宋瑶已是掉头直转冲着高墙跑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维大人一愣! 刚才,宋瑶一直躲在罗奈身后,罗奈步法奇妙,身上再无负坠,偏偏宋瑶在他身后,他来回都是绕着宋瑶在跑。 并非一丝破绽皆无,可维大人心有顾忌,不愿伤了宋瑶这个重要人物,只想等他们到了跟前,自可一击即中,宋瑶一倒地,再对付罗奈便不难了。 甚至,他心中起了惜才之心,觉得只要宋瑶没有逃出去,哪怕这罗奈一时逃了也不紧要。 哪里想到,刚进入他的近距离攻击范围内,宋瑶竟然掉头冲着高墙跑去。 他目光一寒,已看出罗奈的意图,喝了一声:“好胆!” 罗奈口中不言,脚下更快,身影犹如滴流转的陀螺,竟然留有一连串残影,就近缠上了维大人。 他身影极快,这般看去皆是残影,竟然形成了一处奇妙的景象,好似有多个他一起在围攻维大人一般。 维大人好整以暇的来回抵挡他的攻击,口中赞道:“这个年纪就能习得肢曲,殊为不易!” 肢曲是暗杀世家的一种特殊技能,与九幻罗烟步一样,都是声名显赫但极其难学的步法。 与九幻罗烟步着重曼妙不定的步法不同,肢曲所凭借的是步法的缓急和光线的明暗所形成的人眼的错觉。 正因于此,与九幻罗烟步飘忽的身影不同,肢曲给人的是实打实的身影,好似若干个分身一般,单凭肉眼是无法区分身边的人哪个是实体的。 平常人能掌握一样已经殊为不易,而这个二十来岁的胖子小厮竟然身怀两种绝技。 他将两种步法糅合在一起,既有九幻罗烟步飘忽不定的曼妙,又有肢曲实打实的分身。虽然仍有些不足和破绽,但俨然已有自成一派的趋势。 到此,维大人才真心实意的叹了一句:“可惜了!” 罗奈越打越猛,好似一堆的他在对着一棵树猛烈的蹂躏! 可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恐惧,这维大人定在原地,却好似先知一般,竟能区分他的后手,亦能区分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这是罗奈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一般情况,九幻罗烟步与肢曲只要他使出其中一种,就足以破敌! 他虽有将两种步法糅合的想法,可奈何这两种步法一东一西,一南一北,就好似极端的两点。 可他天资过人,苦练不缀,终于想出了一个独特的办法将两种步法巧妙的结合起来,这是他首次在实战中运用这种他自创的步法,可罗奈心中没有一丝喜意! 每当他心起杀意欲动手的时候,就会发现维大人正在那里等着他! 这样强大的对手简直让人心生绝望! 罗奈心中首次升起了退意! 而在他不远处,宋瑶心中也升起了一丝绝望! 第七十三章 密室 这墙竟然如此之高。 宋瑶本身硬件条件不行,不会飞檐走壁。 软件也沒跟上,连爬墙的工具都沒有。 他奶奶的。 宋瑶暗骂了一声,顾不得恼怒,手脚并用,像爬树一样,抠着墙的缝隙努力的往上爬,还沒爬两步,一个沒抠住,从上边掉了下來。 宋瑶灰头土脸的爬起來,继续往上爬,这样子极端不雅,可此时此刻,谁还管得着那些面面上的东西啊!宋瑶就心恨这墙竟然沒有个狗洞啊! 她在这边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指甲抠进墙隙里因为太用力都断了一个,鲜血直流,宋瑶亦顾不得,眼下什么都沒有爬过这个墙重要。 那边罗奈趁着转到反方向的时候,往宋瑶这边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叫苦,这姑奶奶爬得如此之慢,等她爬上去,天都亮了。 罗奈心中暗急,可本來他在这里缠着维大人,如今倒好似维大人缠住了他,半点分心不得,别说过去帮宋瑶了。 他沉了沉心神,看样子,还是要先突破维大人这关才行。 那边,宋瑶欲哭无泪! 就在刚才,她的指甲又断了一根。 她觉得自己快哭了。 倒不是疼的受不了,而是,这么下去,还沒等爬到墙头,十根指甲就都要断完了啊! 那让她用什么去抠墙缝啊! 维大人亦看到了宋瑶这边的情况,与罗奈的暗自焦急和宋瑶的欲哭无泪不同,他倒是有一丝丝的惊讶。 那少女动作极其笨拙,加上身无利器,他料她绝翻不过这座墙,可现在不过片瑜功夫,她竟然已爬了三分之一的高度。 他眼力何等之好,一眼就看出宋瑶是如何爬墙的,维大人平淡无波的脸上竟泛起一丝独特的笑意,有意思。 就在这时,太子府内不远处有人声过來,听声音,似是一大堆护卫的脚步声。 维大人目光一秉,竟露出一个破绽。 罗奈瞅准时机,转身就逃,奔向宋瑶的方向。 维大人速度步法均不如他,可却也不慢,只在身后几步的距离缀着他。 罗奈大急,于他而言,这般将后背留给对手,还是这等绝顶高手的行为,不吝于寻死。 他几步掠到宋瑶身边,竟是一个翻身,跃过墙头跑了,全沒理会正在爬墙的宋瑶。 宋瑶一呆,愣在当场。 就连维大人也是一个仲愣,脚步一缓。 门那边,已有人声,太子苏恒带着人急匆匆的跑了过來,一看正在爬墙的宋瑶和站在墙下的维大人也是一愣。 苏恒看到维大人,脚步缓了下來,沉声道:“什么人!” 他留在宋瑶身边的十余名看守护卫竟然无一例外的都着了道道,这可不是一般的好手能够做到的。 更何况,维大叔的身手他比谁都清楚,竟然连维大叔也沒留下人來,这样的身手可算数一数二的。 维大人沉声道:“府内的人,是我走眼了,竟然沒看出府内还有这样的高手,藏了这么多年!” 这下苏恒真是愣住了,呆滞了一下,才反应过來,旋即大怒:“是谁,!” “罗二!”维大人说完,转身离去,竟然未看扒在墙上的宋瑶一眼。 苏恒沉思了片刻,抬起头來,冲着宋瑶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可真是多才多艺啊!” 他这般嘲弄,宋瑶脸上一红。 事已至此,她深知再努力也沒啥用,也懒得在这丢人现眼,干脆双手一松,从墙上掉下。 苏恒身后的一个护卫纵身跃上,一把捞住掉落的她,放到苏恒面前,而后规规矩矩的退下。 苏恒似笑非笑的看着站在眼前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宋瑶,挥了挥手:“带回去!” 一直到进了宋瑶的房,苏恒脸上的笑意还沒退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却强作镇定,语气嘲讽:“殿下夜深不去,可不是什么君子之风!” 苏恒听了却也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浓,语气戏谑:“公主夜深爬墙,也不是什么淑女之举!” 他径直坐下,直直的盯着宋瑶:“我之前还不觉得你有什么特别,现在看來,至少够冷静自制,怪不得我三弟甘愿以身犯险,这时候不去谋划如何与我争上一争,连罗二这步暗棋都舍得动用!” 宋瑶一愣,轻声一笑:“殿下怎知这不是计呢?要知道那罗二最后可沒有拼死救我,反而是弃我而逃了呢?” 苏恒微微一笑:“那是因为公主不知道罗二的身份,他五岁入府,在我府内带了已经二十年有余,若不是因为公主,今日我都不知他竟然是我三弟的手下,更不知他一个小厮竟有这种本事,能从维大人手下逃生!” “这种长期潜伏的间客每个都是不可多得的资源,更何况罗二的身份,他在府内是我老管家的小徒弟,若是不出意外,不过十年,定能从老管家手中接手这太子府,这样的一个人,即使他沒有成功救你出去,只是暴露了身份,也是很大的一笔损失!” 宋瑶心下震动,眸子中一时迷蒙,却不言语。 苏愈他竟舍得…… 苏恒看了她半晌:“公主殿下如今既然已到我这做客,想再走出我这个门可就难了,我三弟虽是个人勇武,可与公主名不正言不顺,公主既与我三弟有情有意,不如我于朝堂禀明父皇,结成两国之好如何!” “哦!”宋瑶轻轻一笑:“不知太子殿下欲要如何禀明大梁国王呢?” 太子苏恒摊了摊手:“自然是起,还请公主配合方能成就美事!” 宋瑶不可思议的看了看他,沉吟道:“殿下觉得我是胸大无脑的花瓶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儿!” 苏恒笑的十分无辜:“本宫不过是觉得公主殿下乃是识时务的女中豪杰罢了!” 宋瑶微微一笑:“阿瑶若是不识时务,那自然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是不是啊太子殿下!” 苏恒爽快一笑,大大咧咧往椅背上一靠,口中赞叹道:“我又发现你一个优点,至少在公主里,你算够聪明的!” 宋瑶嘴角噙笑,似乎不是被掳來之囚,而是与老友谈天般说笑:“殿下莫非不知,群体性攻击最易惹來众怒,阿瑶愚钝,若以阿瑶为标杆,殿下口中的公主们智商可普遍不怎么高啊!” 苏恒见她话已至此仍谈笑风生,心下也禁不住一声赞叹,出言好声劝道:“公主不如便听某一言,莫被我三弟牵连,受那无妄之灾,我三弟为人看似温和实则狠厉,否则也当不起军神的称号,公主聪慧,可怎能分辨在他心中,究竟是皇位重要,还是公主重要呢?他今日既不能成事,反而暴露了重要的暗棋,就起舍弃公主亦不是不可能,这真心假意,在皇位前都不值一提,公主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宋瑶听完这话,莞尔一笑,赞道:“殿下此言有理,我确实不知苏愈他是更在意我还是皇位,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想來殿下是知的,还请殿下告知一二!” 苏恒看着她笑吟吟的脸,心中暗恼。 这妞年纪不大,确是一个鬼灵精。 他如何说,。 若说是真心,自己便把自己的话堵死了,还要平白给她添份信心,若说是假意,她只怕下一句就是“那殿下放了我这无用之人送个人情好了”之类的话,要将他活活气死。 苏恒脸色十分不好,看着对面笑吟吟的宋瑶,语调微微上浮:“公主殿下想吃罚酒,吃了可莫要哭着喊着后悔,宫里的手段太多,我只怕公主娇纵惯养消受不起!” 宋瑶见他撕破脸皮,爽然一笑,模样却十分皮赖:“太子殿下与阿瑶均是长在宫内,对那些宵小手段最了解不过,阿瑶实话与太子殿下说了,苏愈对我有恩,我对他有情,可殿下若问我其他的,我与苏愈所识不过一个月,对他的事一概不知,殿下若想抓着我去胁迫苏愈,此事甚难,若想用我的身份去陷害苏愈,我绝不同意,至于其他的,殿下看着办吧!” 这话说的够光棍,够无赖,偏偏还够冠冕堂皇。 苏恒静默的看了她一会,亦是爽朗一笑,站起身來:“公主一时懊恼情有可原,既然如此,不如先去密室沉思一下,再來答复本宫,请!” 宋瑶施施然站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跟着侍卫进了密室。 她抬头看着头顶的光一点点被遮住,室内乌黑一片。 苏恒似是认定她会在此屈服。 宋瑶抱着双膝坐在墙角,闭目沉思。 她所说的都是实话,太子定找不出什么毛病來,她一早表明了自己不会陷害苏愈,定会消去他认为自己可能是间者的疑心,之后不外乎一些手段逼自己屈服去陷害苏愈。 首当其冲的,她的身份就是大问題。 苏愈竟然会救敌国的公主,并将其带回府内。 在加上芷菱的反水,证实苏愈对她宠爱有加。 太子狠毒,想将她拎上梁国的朝堂,要她当场作证。 她即便咬死不认,太子反口诬她为间者,她则性命堪忧。 宋瑶的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地面,她几乎可以肯定太子定会如此做,一箭双雕。 若是苏愈舍不得她的性命定要救她,就是一个大把柄落在人手。 若是苏愈万般无奈要放弃,就是她的一条性命陪送给这大梁国。 宋瑶嘴角轻扯,计是好计,却要人配合呢? 她蓦地叹了口气,后边,只怕还有的熬,不熬到她崩溃屈服,太子是不会送她上殿的。 宋瑶无力的靠在背后的墙上,望着黑暗发呆, 第七十四章 缠绵 这世上的事真让人无可奈何。 她说过要保护他,可似乎,却总是在拖累他。 宋瑶心中阵阵发苦。 苏愈,苏愈,你还好么。 你救我不成会不会担忧心乱啊! 她带着这心酸的疲惫缓缓睡去,到醒來,时间过了多久完全不知。 这密室不分日夜,对人的意志最是考验,不少人会在这暗无天日的密室中精神崩溃,可也有人心志坚定能一挺数日,被地震埋在地下废墟中的人有人过了十來日还能生还便是如此。 宋瑶不知自己是哪种人,可她深知一点,便是死在这,她也不能屈服本心,而她更相信,苏恒千辛万苦连内线棋子都舍弃了,将她掳來,绝不会让她死在此处,她要做的,只是尽力的挨时间,挨到挨不下去的时候,那时苏恒定会将她提出去,她距离精神崩溃只差一线,定会同意去反咬苏愈。 不。 不会这么简单。 苏恒貌似忠厚实则狡诈,定有其他手段检验真假,看她是否真的屈服于他。 宋瑶心中发苦,无力的抱住双膝。 要熬过去,一定要熬过去。 这事做不得假,不熬到精神崩溃的边缘,苏恒定不会提她出去。 若她过不了他验证的那关,他也绝不会放她到殿上去反咬苏愈。 只要熬过去,只要能熬过,到了殿上,她自有办法让他苏恒哑巴吃黄连,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她在心中暗暗发狠,却抵不过黑暗恐惧來袭。 宋瑶开始回想前生今世的这些事,一件又一件,自己轻声的跟自己说话,而后开始唱歌,她把她前世知道的歌都唱了一遍,接着又唱了一遍,直到嗓子发哑,出不了声,疲惫不堪再次睡去。 苏恒听完下人的汇报,轻声笑了笑,两天而已,这就开始自我暗示了,时间还长着呢? 他想起那个女子,明明是稚龄,却带着倔强的傲气,带点狐狸般狡猾的小聪慧。 苏恒微微摇头笑了笑,真是年少无知啊! 他等着她的屈服,将鲜嫩的花朵从枝头折断,那滋味想必十分美妙。 宋瑶不知道时间只过去了两天,时间在这黑暗密室内被无限的延长。 当她再次醒來的时候,她真的感觉到了恐惧。 无光,无声,她不知苏恒还要将她在这里关多久。 密室中备有少量的水和食物,苏恒大概是怕她身子弱,经不住,到底沒给她馊食,不过是一点干粮和清水,这对娇贵的七公主蓝步瑶來说太差太差,对宋瑶來说已然再好不过,她就着清水,勉强吃了些东西,填了肚子,却不敢吃太多。 这密室中无处方便,地方又小,苏恒还不知要将她关多久,只想想她都不寒而栗。 吃过了东西,宋瑶默默地坐了一会,这一会也不知是多久,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寸光皆无。 她倒头又睡,可这睡觉的时间总是有限,睡得多了难免清醒,她清醒的次数越來越多。 宋瑶终于扛不住了,她走到铁门前,拍打铁门。 “苏恒,王八蛋,滚出來,苏恒,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多时,封闭的房间开了一个小窗子,宋瑶如同飞蛾扑火一般的扑过去,逮住那一点点的光亮,对面是苏恒满面笑意的脸:“怎么,公主殿下想念本宫了,这不过才一天的时间!” 宋瑶心下咯噔一下。 她苦熬了许久,竟然才一天。 宋瑶的心境出现一丝波动,神色忍不住微变。 苏恒好整以睱,目光含笑的看着她脸色微变,也不催促她,只等她自己说话。 宋瑶心头发苦,低着头深呼吸了两口,平稳了下心境,极度留恋的看了一眼窗外正好的阳光,而后颤抖着伸出手去,默默地拉上了眼前的窗。 光一点一点的从她眼前消失,这是极度的折磨,宋瑶心一狠,刷的一下,将窗子拉死,缓缓的靠着墙面坐在地上,忍不住抱着双腿埋下头去低声啜泣。 苏愈……苏愈……怎么办……才一天……我就快坚持不下去了…… 苏恒愕然的看着眼前关死的窗子,呆立半晌,而后不禁一笑。 有意思。 太有意思了。 苏恒为了打击她的信心,故意将三天说成一天,他不出所料的看见她脸色微变,心中暗爽,却不料下一刻她的反应竟是如此。 被关在禁闭屋内的人,看见阳光会生出无法抵制的欲望,而眼前这个小丫头在硬抗了三天后竟然能抑制住这种欲望,生生的将阳光隔绝,将自己重新关入黑暗中,沒有人比苏恒更知道这其中的艰难。 他神色略有所思,闪过一丝迷茫,过了片刻,他摇了摇头,神色恢复清明,一声轻笑,转身离去。 窗外落锁,一声脆响,宋瑶在室内身子亦轻颤了一下。 “苏愈……” 静寂的室内空无人声。 沉默了片刻,她再次轻轻地开口,如同呓语,神色朦胧,仿若眼前站着那个面若芳华的温润男子。 “苏愈……” 跟随在太子苏恒身后往外远走的维大人,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关的严严实实的密室,神色略有所思。 ********************************************************** “第几天了!” 手下弯腰答话:“禀殿下,第五天了!” “开开门吧!” “是!” 苏恒带着身后一袭阳光踏步而入,一个小小的身影缩在墙角,看见他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上來。 宋瑶像是无尾熊一样攀在苏恒身上,死死的抱住他,口中却是咬牙切齿的咒骂,带着哭音:“苏恒,你个王八蛋,有本事你跟苏愈真刀实枪的去比划,对我一个弱女子出手你也不限掉价,你是不是男人,王八蛋,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她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顾不得眼前的人正是将她关入密室折磨的敌人,抱着苏恒忍不住失声痛哭,这种沒有光沒有声沒有一切的地方她再也不要呆了,她会疯的,真的会疯的。 苏恒将她从身上拉下,看着她跌坐在地上,钗横鬓乱,只抬起一张小小的,素白的脸庞,挂着几滴泪,仰首看着他,一只小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摆不肯松手,紧咬着嘴唇,目露哀求。 苏恒低头凝视她,不知为何,心中一动,如同被八爪鱼的触角包裹住心脏,吸盘刺激的心脏微微发麻,竟是酥软舒适。 他闭上眼,似有忍耐,叹了口气:“公主殿下考虑明白了,愿意了!” 宋瑶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凝泪看着他,见他抬步往外走,大门关上。 隔绝了那一世阳光,宋瑶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出來,扑过去拼死的拍门:“开门!开门,苏恒,开门!求求你,开门……开门……” 门刷的一下打开,宋瑶冲着门口就冲了过去,被苏恒挡住,她冲到他怀里仍是拼命地拍打:“开门,开门,开门!” 苏恒紧紧的抱住她,轻声哄她:“好了,不哭了,开门了,开门了……” 他沒注意到自己的脸色竟是难得一见的温柔。 在他身后的维大人冷眼旁观这一幕,禁不住动容,却深知什么可以看什么不能看,迅速的低下了头,擦拭自己的剑。 过了许久,宋瑶才止住拍打,只是轻声啜泣。 苏恒见她安稳下來,伸手将她抱起來,宋瑶身子一僵,但终究沒动,老老实实的窝在他怀里,被抱入屋内。 一直到躺在温暖的床上,宋瑶都紧紧攥着苏恒的衣角,她哭了许久,又这般折腾,早就累了,可瞪着一双含泪的眸子,怎么都不肯睡。 苏恒在床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睡吧!我不走!” 听到这句话,宋瑶心神一松,闭上眼睡了过去。 苏恒看着眼前睡去的姑娘,不知为何,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逼迫她屈服,她也终于屈服。 如今她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像无处可逃的小兽匍匐在猎人的脚下,低声哀鸣,可为何收获了猎物的猎人却不觉得欢喜,反而有种隐忍不发的忧伤呢? 宋瑶醒來,看见坐在床边的苏恒,微微仲愣,而后终于想起來发生了什么?迅速的爬起來缩到了墙角,双手抱膝瑟瑟发抖,她看着他,眸子中露出难以言明的恐惧。 苏恒愣了一下,而后低下头,摊开手掌,看着上边繁杂的掌纹,似是做着什么难以抉择的决定。 半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摊平手掌,抵到宋瑶面前。 “吃下它,或者回密室!” 宋瑶二话不说,将药丸拿过來囫囵吞枣一般吞下,似乎怕吞晚了一刻,苏恒便改变主意。 苏恒见她吞下药丸,神色有种说不出的意味,淡淡道:“这是缠绵,剧毒,只有一颗解药,苏愈所中的寒毒,其实就是缠绵,所以你知道的,他沒有解药!” 宋瑶紧咬着嘴唇看着他,她太用力,以至于唇都要被咬烂了。 苏恒看着她惨白的脸色,不知为何,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他站起身來,转身出去,走到门口方停下,未曾回头,略有思量,仍是忍不住出言:“你好好休息,待天下大定,我自会拿解药给你!” 维大人跟在他身后出去,却是回头看了一眼缩在墙角的阿瑶,神色莫名。 宋瑶休息了五日,方才缓了过來,苏恒最后跟她定了在殿上如何陈言,宋瑶惨白着脸不说应也不说不应,一直到苏恒走了,才趴在被褥上痛哭失声。 苏恒在门外,听着里边少女的哭泣声,默默抬头看向天空,不知何时,大好的艳阳天已然阴沉下來,山雨欲來风满楼…… 第七十五章 对峙 第二日殿上 年老昏沉的梁国王苏宿坐在皇位上,一旁的大太监尖声宣读:“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苏恒往外跨出一步:“父皇,儿臣有事启奏,儿臣前些日子在府外见一女子昏迷,捡回府内,谁知这女子昨日醒了,说她是从三弟府内走出來的,更奇的是,她口称自己是黎国的七公主,说与三弟已然私定终身,儿臣想着,私定终身这事总是不妙,不如便由父皇做主,成了亲事,也算与黎国成了一门国亲,儿臣已带那女子殿外等候,还请父皇宣召!” 此言一出,满朝震动,唯有苏愈眼观鼻,鼻观口,默不作声,似对满朝嗡嗡之音毫无反应。(.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瘫坐在皇位上的大梁王苏宿都正了正身子,大太监懂他的意思,向外宣召。 宋瑶踏步而进,端端的行了个女子礼,而后抬起头來大大方方一笑,她年纪虽小,却容貌秀美,这般一笑竟有灿若芳华之感,只看得众人一愣。 “黎国七公主蓝步瑶参见大梁王陛下!” 此言一出,满朝皆哗然。 虽然刚才太子已说,所带的人是黎国公主,可真有人到殿前來承认,毕竟不同。 要知道这年头的公主虽不少,可能让你见到的却不多,那个是庭院重重又重重啊!公主各自命不同。 公主这东西,基本上是一本万利的。 和皇子不同,皇子生的越多越麻烦,到最后优胜劣汰往往能剩下一个都算不错。 公主恰恰相反,生的越多赚得越多,可以用來笼络朝中重臣啊!世家啊这种大门大户,也可以出口外销赚点外快,保不齐偶尔有个状元啥的,也能平均分配,毕竟潜力股也要给予适当的关注,所以皇帝卯足了劲的生皇女也算为国家安宁社会稳定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可这个生的多了,也导致公主的价一度有点往下掉,供需原理,大家都懂得。 万幸的是公主虽多,可那等着天上掉下个公主妹妹的青年俊杰或者青年俊杰他爹更多。 善哉善哉。 所以,从本质上來说,生男生女是由男人來决定的这条科学原理对于皇帝來说,真是太他娘的贴心了。 话说,这生公主虽好,可也有些小问題。 问題的关键就是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公主她妈的质量各有不同,皇帝陛下提供的那啥啥每次也不同,就导致这各公主的相貌品行大有不同,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便是源于此。 皇帝想笼络的不止一人,这品貌德行最出众的公主却永远只会有一个,若世家甲和世家乙都想要,无论皇帝将其给了谁家都得罪另一家,这事可是大大不妙。 于是不知谁给皇帝出了这么缺德的一招,公主们都养在深宫大院,不得见外臣。 等到到时候要送礼的那天,哦,错了,等到要成亲那天,直接打包一路送到你家,拆开包了你才知道这娶回來的公主到底是人模狗样还是够沒人样。 拆了包才知道,这公主是让你惊喜了呢?还是惊了不喜呢? 这事就跟买六合彩差不多,撞上了那是大运,撞不上也不会太失望,于是大家都深层宁静了。 这就是为啥宋瑶作为黎国七公主先是被配给状元郎,后來又配给相国傻子,实在是行情一路下跌,不杀跌止损都不行。 这也是为啥穆子昂作为她表哥,连她长啥样都不知道,出來追人要看过画像的原因。 鉴于以上,第一个抛头露面的黎国公主,确实让梁国满朝文武大大惊讶了一把。 进口的好过国产的,从古至今都是不变的心里啊! 上边的大梁王上下打量了一下站在殿内的宋瑶,微微压了压手,满朝安静,苍老的声音响起:“七公主,你为何而來!” 满朝寂静无声。 宋瑶站在原地,伸手一指,指向苏愈:“我为他而來!” 苏恒站在原地,嘴角不动声色的一笑。 人啊!都是如此,好时什么都好,可若不好了,为了钱,为了利,为了活命,便能无视恩,无视情,无视别人的命。 这事自古如此,少有例外。 苏恒抬了抬眼角,看了看站在对面的苏愈,苏愈面上一片宁静,看不出任何不同。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有人憋不住出來说了一句:“胡言乱语!” 宋瑶微微一笑:“秉大梁王,我偷听到我皇兄跟手下说话,说想将我嫁到梁国來,嫁给苏愈和亲,让他不要再打我们啦!大家握握手喝喝茶,成了那什么什么之好,以后就是兄弟邻国,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啦!” 她掰着指头撅着嘴,一副小女儿的模样:“我跟皇兄说我不乐意來这么远,皇兄不高兴就关了我起來,大梁王你给评评理,我皇兄他是不是很不讲理!” 满堂之上皆是眼角抽搐,这评理都评到敌国朝堂上來了,黎国怎么养出这么个脱线的公主。(.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苏恒眼角微跳,这幅说辞与他们商量好的那套可有小小差别。 苏愈仍是面无表情的低着头,好似说的全不是他一般。 宋瑶好似自言自语的跟自己皇兄撒娇一般继续跟大梁王说道:“皇兄太笨,我甩了婢女偷偷逃了出來,叫我表哥送我到边关,想看看皇兄想把我嫁给什么人,于是就见到了他!” 她小手一伸,又指向了苏愈。 “哦!”大梁王微微一笑,如同哄着自己的女儿:“然后呢?” “然后!”宋瑶撅了撅嘴巴,似有苦恼:“人么,长得倒是帅,可是我是很有内涵的七公主,不是花瓶七公主啊!看人不能看表面,我懂得!” 此言一出,苏恒的嘴角又翘了翘,这姑奶奶终于说回正題了,别说,戏演得还真不错。 苏愈听到此言,才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宋瑶,神色间似有哀伤。 宋瑶心下一紧,不敢再看他,扭头看向苏恒。 满朝文武的注意力都吸引过來,连大梁王都在等着听,这个看人不能看表面是怎么个看法,又看出了什么名堂來。 宋瑶默默地叹了口气,十分哀怨:“人长得是帅,可是身子确实不怎么好,我跟他说了我的來意,他说要带着我到京來见大梁王,就这么一句话就咳嗽了三声才说完,三声啊!大梁王!” 此言一出,苏恒脸色一变,这根本就不是他们说好的那套。 宋瑶眼里闪过一丝讥讽,却扭头看向了大梁王:“这身子骨不好么,也就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公主我认了,顶多以后多找几个人伺候着,可是这掉脑袋的事不能干啊!” 苏恒脸色又缓过來些,他在心里气的直骂娘,恨不能将这个鬼丫头抓过來重新关小黑屋,让她不按套路來,总将重要的话放在后头说。 前边七七八八扯些沒用的,苏愈身子不好,满朝皆知,有什么好说的。 说道这掉脑袋的事不能干,满朝嗡嗡声一下子静寂无声,便是瘫坐在上边的大梁王也直了直身子。 能让皇子掉脑袋的事,自古以來只有一种,谋逆大罪。 苏愈也不再看宋瑶,冷冷淡淡的垂袖而立,低眉不语。 “我跟着这三皇子上京,短短一个月,光杀手就遇到了两次,追兵还有一次,有一次是绑着皮筋从悬崖上跳下來的!” 小姑娘心有余悸的拍拍自己的心口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感慨道:“要不是我是龙女,命大,这脑袋都沒了好几次了!” 这一下嗡嗡声又起,满朝震惊。 竟有人刺杀皇子。 苏恒脑袋嗡的一声,震惊的扭头看向宋瑶,仿若不可置信。 她竟然背叛,。 她服了剧毒,为了苏愈莫非是连命都不要了,。 宋瑶无视他的眼神,似是对这一路逃命十分哀怨,嘟嘟囔囔的接着抱怨:“路上喝的水都是冰的!啃的都是硬馒头!穿的都是从农家借來的衣服,粗粗咧咧的,根本不是丝的!”她撅着小嘴,好似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一路受了惊吓生了病,被三皇子抱到他府内安置下來,他就不见人了!” 众人皆知,那是因为梁王前几日身子不好,太子与三皇子都在床前尽孝去了。 宋瑶似乎说的累了,她年纪小,沒定性,转着脑袋來來回回的看,看到站在一旁的太子苏恒,娇俏一笑:“幸好遇到了太子殿下,将我带了回府,给我好吃的好喝的,跟我说三皇子其实很好,实为良配,让我來殿上跟陛下说说!” 此言一出,嗡嗡声又消失不见。 “哦!”梁王看了看下边的小小少女:“不知我皇儿是如何跟你说的让你上殿來说呢?” 宋瑶心知,她一个敌国的公主,说出來的话若是想挑拨离间难上加难,本身对方就会有抵触。 唯一的优势在于她年纪太小,不过是稚龄**,又是养在深宫,女子无才便是德,对于政治,还是敌国的政治,她懂得不会太多。 对方的轻视,是她唯一的机会。 这也是为什么她赌苏恒会带她上殿的原因。 对方太过轻视于她,她是女子,又是孩子,这两者几乎就是弱者的概称。 他以为他用毒药就能控制她的命,却不知她千方百计求活却也不怕孤注一掷求死。 她不挑拨离间,却可以话说三分,这些玩政治的,最擅长的就是把沒的想出有的來,运用头脑风暴,发散创设性思维啊! 宋瑶苦恼的挠了挠头,诧异道:“也沒说什么啊!太子殿下就是劝我说,如果我嫁给三皇子,三皇子就不会去打我们黎国了,这话与我皇兄说的倒是一样,所以我相信太子殿下沒有骗我!” “三皇子身子弱,阿瑶想着他也沒法欺负我,我又听了皇兄的话,皇兄肯定会给我很多的奖赏,我看中一件滚雪流沙的流苏长裙很久了!”小女孩哀怨道。 “太子殿下说,等我嫁了过來,也要叫太子一声皇兄,就算我皇兄沒赏我,殿下也会赏我的!” 她得意的转了个圈,身下的长裙无风自动,飘飘荡荡:“这不,已经穿到身上了,这么一想,觉得嫁给三皇子也不差!”她人小鬼大的感慨:“就是这护卫得加强加强!” 苏恒面无血色扑通跪下:“父皇,孩儿绝无此言!” 宋瑶被他这一下,吓得一愣,也是扑通一下跪下:“我,我,我……” 她歪头想了半天,竟是不知道太子所说的绝无此言是哪一言,实在是她刚才絮絮叨叨的说了不少言。 苏恒扭过头,如饿狼一般盯着她,盯得宋瑶一个害怕,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偏偏不敢落,嘴唇哆嗦着,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干脆哇的一声哭出來:“陛下,我错了,太子殿下什么都沒说,沒说,是阿瑶自己说的,裙子,裙子也是我自己偷偷穿的,殿下不知道,绝对不知道!” 这一句众人哭笑不得。 这小女孩到现在还惦记着那套裙子呢? 众人皆知,太子害怕的是那一句,嫁给了三皇子就不会打仗了,与那黎国皇帝所言一模一样。 千里之外,敌国宫内,如何能说出一模一样的话,这就值得思量思量,这梁国黎国二国不和已久,如何会说不打了就不打了。 大梁王已经不行了,此事人人尽知,便连大梁王自己也心知肚明,最多不过是月余的事了。 可他在朝上一天,便是大梁王一天,与敌国是战是和只能由他來决定,即便是过一个月就当上大梁王的太子殿下也不行。 大梁王的脸色铁青,看着下边哭哭啼啼的黎国七公主,和一个劲磕头说绝无此事的太子,深吸了一口气:“那公主殿下今日随太子上朝來,是想嫁给我儿苏愈!” 宋瑶点点头,又连忙摇摇头,委委屈屈的看着太子,竟不知如何是好,眨了眨眼睛,好似又要开哭。 苏恒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情绪,不能再看,再看他就会忍不住撕裂她,这个满口谎言的骗子,这个似假还真的戏子。 “父皇,孩儿绝无此言,这黎国七公主挑拨我父子兄弟关系,理当斩首,以示国威!” 宋瑶脸色剧变,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竟是被吓懵了, 第七十六章 朝堂 宋瑶一早便想好,她上朝來,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她咬死了太子,嫁祸成功,他必要除去她,以示清白,却也可以说成是斩草除根,大梁王心中必有一根刺,这根刺便是苏愈的契机。 另一条是她沒咬死太子,那诬陷皇子,亦是杀头大罪,谁也救不了她。 条条大路通地狱,真是好去处啊! 她心中苦笑,泪眼婆娑,面色惨白,忍着不去扭头看苏愈。 她不能看也不敢看,她说了要守护他,不管她能不能做到,她尽力了。 她不后悔。 可是?真的好想再看他一眼啊! 好想再抱抱他,上一次她都沒抱够。 再跟他说说话,看着他好好发发花痴,她都沒正经发过花痴呢? 真是亏大发了。 “父皇!儿臣有话说!”在堂上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苏愈,跨步而出。 “哦!” 宋瑶心中一紧,千万不是她想的那样。 其实,还有一条路,便是苏愈救她。 可她千辛万苦才将他摘扯干净,他一插手,便是满盘皆输。 宋瑶心中既期盼着他会救她,又不想他插手坏了这满盘打算。 苏愈咬了咬牙,面色却不变:“父皇,七公主不能杀!” 此言一出,满盘局势瞬间颠倒。 苏恒嘴角冷冷一笑,神色玩味。 宋瑶心中咯噔一下,面上神色变化,说不出心中是喜是忧,他是什么算无遗策的军神,,他就是个笨蛋啊! 可是为何,她心中却是暖暖洋洋的,酸酸甜甜的呢? 大梁王端详了苏愈片刻:“为何不能杀!” 苏愈垂袖而立,波澜不惊:“因为儿臣爱上了她!” 这话说得如同说午餐吃了一个水果一样轻松,可满朝文武全盘皆惊,比刚才听闻的那一番话还要吃惊。 爱这种东西,对于历朝历代皇上皇子來说,基本都是穿肠毒药。 所谓“孤”,所谓“寡人”基本都是这事的简易解释,当做座右铭之类的东西,时时用來自称,天天自我提醒,让你想忘都难。 谁碰了爱这东西,基本上,距离皇位就遥远了。 如果好巧不巧的,你爱上的还是敌国的公主,基本上,离死也不远了。 往小了说就是向着自己家还是丈母娘家的事,往大了说就是家事国事天下事,因为你爱情这点破事,就事事操心了。 苏愈虽不是太子,可却是镇守边关的大将,手上握着大梁国三分之一的兵士,一个本国的将军,爱上敌国的公主,这仗还打得下去么。 梁王听闻此言,勃然大怒,手边的茶杯顺手就扔了下來,正打在苏愈的额头上。 “混账,反了你了!” 宋瑶呆呆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似是吓得连哭都不会了。 无人知道她心中酸痛。 苏愈,苏愈,你怎么这么傻,我吞了毒药,活不久了啊…… 苏愈跪在地上,无视那破碎在跟前的茶杯和额头的鲜血,执意不改:“父皇,请饶了阿瑶一命!” 大梁王气的直抽抽,原本不好看的脸色更加白了:“好好好,你若要保她,就别做你的大将军!” 苏愈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将头上的帽冠与袖内的官印均拿了出來摆在面前,尚未说话,身后官员中站出一人:“将军,不可啊!” 苏恒抬眼看去,正是苏愈的心腹,总兵占大可。 此人方形国字脸,一脸络腮胡,个头高大,勇猛无敌,在战场上是一把好手,却不是有勇无谋之人,看似粗狂实则心细如发。 “秉皇上,南军均由将军一手带出,如今黎国内乱,暂时无暇顾及,可榆林镇守卫齐放为人奸诈,即使黎国内乱,他保的主子保不得明日就要下台,他也镇守榆林镇纹丝不动,此时若是大将军离职,军心不稳,只怕被有机可乘啊!” “怎么,离了这个孽障,我大梁国还无人领兵克敌了!”大梁王面色不虞,可满朝文武还真无人吭声。 苏愈军神名号不是捧出來的,是真刀实枪杀出來的,是千百尸体罗出來的,他在民间的声望,乃至在敌国中的名声都非凭空而來。 太子苏恒微微一笑:“父皇莫气,三弟一时迷了心窍,父皇,不如三弟暂留宫中,我带北军中一半将士去阵前看看,看那齐放是不是真的不可力敌,黎国的七公主既在此处,也总该叫黎国知晓一声,便一同随着吧!我大梁国这么多将士,未必不能趁乱拿下榆林镇攻入黎国!” 占大可脸色一变,太子这是要夺军权了。 再一看跪在原地不动毫无反应的三皇子,占大可一急之下连忙道:“陛下,不可啊!” 大梁王似也知道此事不应冲动,忍了忍心中的气,厉声道:“苏愈,你还要执迷不悔么,为了一个敌国的女子,你连手中的军权都不要了,!” 苏愈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父皇,阿瑶于我并非是敌国的女子,而是救我一命的恩人,我被追杀之时狐裘丢落,若不是阿瑶用金缕衣换來了棉服,如今我已然是一具死尸,勿论跪在这里与父皇相求相商!” “好,好好,你倒是有情有意啊!來人,下旨,将黎国七公主关入天牢,隔去三皇子苏愈大将军职务,一切从后再议,退朝!” 苏恒转过身來,走过宋瑶身边,轻声一笑,却不言语,甩袖而去。 她知道他笑什么? 她纵有千般伎俩百般算计,可敌不过那人不肯领情卖帐。 宋瑶咬牙切齿,却又说不出心中温暖如斯。 她被大内侍卫带走的时候,苏愈仍直直的跪在地上,她看着他挺直的身影,忍不住双目泪流。 五日后,宋瑶见到了來提她的人,太子苏恒。 苏恒站在牢外,隔着木栏对宋瑶微微一笑:“公主别來无恙!” 宋瑶闭目不语,她服了毒药,性命也不过朝夕之间,哪有心思跟他扯些有的沒的。 苏恒见她闭目不语,也不生气,挥了挥手,叫人打开了牢门。 苏恒进门,二话不说,将宋瑶从地上抱了起來,宋瑶一愣,这下不再装眼聋耳瞎了,连连扑腾:“干什么?苏恒,放我下來!” 苏恒轻笑一声,将她放了下來:“公主与本宫一道出去吧!” 宋瑶知道说什么也是徒劳,打理了打理裙衫,随着他走出地牢。 “这是要去哪里!” 苏恒沒有回答,而宋瑶看着眼前整齐的军队,想起那日苏恒朝堂所言,脸色一下煞白。 “时间紧迫,还请公主恕罪!”苏恒跨步上马,将她放在身前。 宋瑶到了此时方才反应过來,她身上别无长物,只得抡起拳头打苏恒:“放我下去,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拿这种招数去夺人军权,你算什么太子算什么帝王!” 苏恒毫不客气的制住了她,语气淡淡的:“再吵,就将你捆起來塞上嘴一路押过去!” 宋瑶闭了嘴,可是大滴大滴的泪滚落,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苏恒。 苏恒默默地叹了口气,拥住眼前的少女:“坐好,驾!” 这一路默默无言,苏恒神色复杂的看着眼前沉默落泪的姑娘,终于忍不住开口:“你就那么爱他,愿意为了他连性命都不顾!” 宋瑶擦了擦泪,刚才那一瞬的软弱似乎也一道被擦去了。 苏恒看着她冷冰冰的脸,默默一叹:“若是,若是最初捡到你的人是我该有多好!” 这样脆弱又坚强的姑娘,这样为了心上人愿意百般算计筹划不惜以命相搏的姑娘,他也想要。 宋瑶冷冷一笑,语气嘲讽:“苏恒你除了个太子的名号还有什么?你既不如苏愈君子如玉,也不似他天纵奇才,更勿论性情品德与他相差何止万里,他聪敏,强大,又温柔,是天下女子心中的良人,苏恒你呢?若沒有这太子的名号,天下有几个女子会真心待你!” 苏恒却不动气,淡淡道:“你说的不错,三弟他自小就比我强,大家一同读书,兄弟几个只有他过目不忘,他母妃身为异族,本不得宠,可苏愈太过出众,莫说我父皇,便是我母妃也多有注意!” “我那时年纪尚小,不过七岁大小,苏愈小我两岁,长得很是可爱,我心中对他多有疼爱之情,别无他意,即使他处处在父皇面前争宠,我也只当是小孩子并未放在心上!” 他说到此处,话題一转:“公主那几日密室的滋味如何!” 宋瑶身子一僵,她虽坐在马上,却身子前倾,坐得笔直,与苏恒不依不靠,闻得此言,忍不住身子畏缩,略略发抖,竟不自觉的靠近了苏恒怀里。 苏恒嘴角微动,目视前方,神色略有深远,似在努力回忆那些遥远的往事。 “苏愈争宠,我父皇去他母妃那里的时候自然就多了些,我那时年纪小并不懂这些,直到我母后将我关进密室,那时我也不过七岁!” 宋瑶身子一颤,苏恒似是沒有感觉到,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公主你很强,是我见过最坚强的女子,能在密室中呆上五天,精神竟不崩溃,还能在朝堂上反咬我一口,我心中虽气虽恨,却也佩服万分!” “当年我七岁,在密室里只挨了两日就崩溃了,母后将我抱了出來,从此我唯她是从!” “这是驯兽的手段,只要你将他从密室黑暗中解救出來,哪怕你是将他关进去的人,他也不会记得,只会怕你,依靠你,公主,我说的对不对!” 他的声音很轻,宋瑶咬着唇却不答话,身子却是轻轻一颤。 苏恒见她不答,也浑不在意。 胜负已分,拿这些做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我从密室中出來,便不再亲近三弟,便是对另外两个弟弟也疏远了许多,母后说的对,我是太子,自然该有太子的样子,可即使如此,我对几个弟弟也沒有过暗害之心!” 宋瑶嗤笑一声:“太子殿下您还真是仁心仁义呢?” 苏恒仿若沒听到她的嘲讽,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我十三岁那一年,苏愈十一,我们兄弟四人随父皇母后去拜山祭奠,我二弟苏远性情霸道,飞涨跋扈,四弟苏意性情懦弱,唯唯诺诺,父皇皆不喜,我亦不喜,可念及总是自己的兄弟。虽然不喜,却也还算亲厚,只有苏愈,我待他虽不如前,可较之二弟四弟,仍是宽厚许多,从密室出來,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宋瑶嘴角冷笑,她一个字都不信。 “那个新年很冷,真的很冷,我见到苏愈就想起关在密室时母后对我说的那些话,只觉心烦,苏愈年纪尚幼,读书比武,事事都要压我们兄弟一头,二弟十分厌恶他,经常带着四弟一起找他的麻烦,苏愈很聪慧,大部分时候都是二弟他们吃亏,也有时候,苏愈会吃亏,这些事我都知晓,却不愿理会,后來我常想,也许那时就注定了今日,那件事的发生,让我和苏愈再沒有做兄弟的可能!” 宋瑶听得一愣, 第七十七章 诉情 当日穆子昂曾说过,梁国四位年幼皇子同去拜山祭奠出來的只有三位,因为此事,还处死了一批侍卫,若不是苏愈的母亲有一颗据说能使死人复生白骨生肉的鲛珠,苏愈当年就不治身亡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只怕真的只有当事人才知晓。 宋瑶从未问过苏愈此事,怕他心中难受,如今听到苏恒缓缓道來,不自觉的听进了耳朵里,微微凝神,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父皇的皇位并不是轻松得來的,当年他也只是二皇子,若不是我母后王氏一族动了武力支持,今日坐上皇位的只怕不是我父皇!”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可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全然不在乎。 “他还未坐上皇位的时候承诺必重用王氏一族,许以后位,等做到了皇位上,又担忧外戚权大,时时刻刻想着从王氏一族手中夺权,若不是我舅舅军中声望极高,今日坐在太子位上的不一定是我!” 宋瑶悚然而惊。 苏恒嗤然一笑:“说这些你定不爱听!” 他将话題转开:“那一年,我们去拜山祭奠,二弟带着四弟,还有几个护卫又去找苏愈的茬,苏愈的母妃是异族,宫中朝野均是一点势力皆无,他虽在父皇面前讨喜,却不受宫中众人待见,时常受人欺负!” 宋瑶听得心疼,年幼的皇子,母妃一点能力皆无,只靠他一个人小小年纪凭着智慧周旋,该是吃了多少苦头。 “我心中厌烦,却也不想管此事,就未理会,转身走开了,那一年的雪真大啊……”苏恒闭目皱眉,似在思索着什么?“我在殿前等候的时候,只见到二弟和四弟带着几个护卫行迹慌张的前來,未见苏愈,那时,我未料到会出那么一件惊心动魄的大事,只想他定是躲在哪里擦伤忍痛,心中也未在意,叫他们二人带着护卫去休息了,自己也就进殿了!” “直到傍晚时分,苏愈还未回來,父皇问起,我推脱不知,四弟却不知为何吓得哭了起來,可他年纪幼小,不过七岁,什么都不懂,当时也无人上心,只叫了人出去找!” “我观四弟神色恐惧,担忧出了大事,到了无人时私下问了他,他初始不肯说,后來经不住我吓,便说了!” 苏恒说到这里,喘了口气,似是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他的寒毒就是那时落下的,中的毒就是缠绵,二弟本也沒想要他性命,他虽嚣张却沒这个胆子,这药是他指使四弟去偷得,偷得……本是另外一种药,可四弟胆小竟然看错了瓶子偷错了药,当时我们都以为他活不了了,父皇震怒,差点当场斩了二弟和四弟,是母后死死拦住,二弟和四弟家一个是兵部侍郎,一个是大理寺上卿,到底也沒有斩成,可是却狠狠的打了板子关了禁闭!” 宋瑶越听越心惊,忍不住开口道:“到底出了何事!” 苏恒神色变化,嘴角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苏愈是个可怜人,即使今日,我与他水火不容,必有一人要倒在这走向皇位的路上,我也要说一句,他苏愈是个可怜人!” “可这满朝皇子皇孙,又有哪个是不可怜的,当年出事时,四弟才七岁,什么都不懂,不过是习惯性的跟在二弟身后,后來却因为此事死于非命,二弟虽然罪有应得,可他心思简单性情爽直,不得父皇喜欢,不见面还好,一见面就是训斥,回去了还要遭他母妃的暴打,只因他不讨喜,父皇对他母妃也沒有什么好脸色!” “而我,我日日被母后耳提面命,身为太子不敢走错一步,做得好,是理所应当,做的不好,是罪不可赦,虽有舅舅支持,日子不算艰难,可却如饮鸩止渴,父皇日日想灭了王氏夺了北军军权。虽然表面看似对我和颜悦色,予以重望,心中却不知怎么想的,他苏愈过目不忘,我却沒有那个本事,母后管教严厉,我只得更加努力拼命,无论读书还是武艺!” 宋瑶听到此处,心中不知为何,如被秋风吹过,生出一股萧瑟之意,皇子那么多,皇位却只有一个。 那位子人人都想做,便只有生死相夺,成王败寇。 苏恒他说的沒错,一个个,都是可怜人。 “苏愈十八岁的时候,自请去阵前与黎国作战,他那时身子已经很差,日日要人侍寝暖身方能熬得过冬天!” 宋瑶听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脸上一红。 “父皇指派给他四个婢女,对他关爱有加,上好的药材日日往他那送,他要去黎国作战,光狐裘就带了十來条!” 宋瑶想起苏愈说过,七里香就是他父皇所下,听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一声:“你父皇却不见得真对苏愈那么好!” 出乎意料的,苏恒并未反驳,而是点头称是。 “你说的沒错,我父皇对他也不外如是,苏愈所中的毒并非无药可医,唯一的一枚解药却在我父皇那里,可那解药并非单单是解药,还有延绵益寿的功效,每个帝王仅有一枚,他舍不得给苏愈,留着自己用了,苏愈如今寒毒缠骨,过的十分辛苦,这其中并非沒有父皇的功劳!” “你说苏愈他天纵奇才,我远远不如,这我承认,他十八岁初战告捷,大胜你黎国军队,从此声名鹊起一发不可收拾!” “他从前线回來后,我四弟病故,二弟突发癫狂,不可救治,我知道这是苏愈做的,而父皇定是默许了的,当年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光了,剩下的只有父皇,母后和我,父皇只道他扶持苏愈來对抗我和母后还有舅舅王氏一族,却不想苏愈何曾不是借他的势來将我们一一铲除!” 他说到此,仍未说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可宋瑶已然看出,他不想说,知道这事的人都死光了,他似是不想将她也拉进这个圈子里,带给她这种潜在的威胁。 这样的好意,宋瑶却不能消受,冷冷道:“殿下说这些与阿瑶干什么呢?莫非还要阿瑶掬一把同情泪给殿下!” 苏恒摇了摇头,似无意与她争辩:“我只是想告诉你,并非是我心狠不顾兄弟之情,而是皇家并无情分可言,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今日是我胜了,若是我败了,苏愈也不会顾及半点情分与我,成王败寇莫不如是!” “可是公主你说得对,这是我与他之前的战争,男人间的战争不应该将你一个弱女子搅和进來,我敬佩你的勇气,爱慕你的品行,可也只得如此了,此番到了前线,交接了军权,我派人送你回国,好好的去当你的公主吧!你的寒毒要到明年立冬那日才会毒发,尚有很长一段时日,那时我若有解药,定然双手奉上!” 宋瑶一愣,他刚刚说过,那解药有延绵益寿的功效,每个帝王仅有一枚,大梁王尚且舍不得给自己的儿子,他竟然舍得给她一个异国的公主。 宋瑶声调古怪:“殿下突然对阿瑶如此之好,真让人受宠若惊!” 苏恒微微一笑:“你不用來试探我,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言出必行却也做得到,你说的对,除去了皇太子的身份,不知还有什么人是会真心对我的,我母后和舅舅将我看成是延续王氏一族权势的资本,父皇将我看成是与王氏一族谈价的筹码,苏愈将我看成不共戴天的仇敌,我爱上了一个姑娘,她聪慧机智,勇气过人,有情有义,只有一个缺点,就是不爱我!” 他轻声一笑:“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她不爱我,我也沒办法,可却要她欠我一个大大的人情,让她欠了永远也还不起,让她永远都记得我!” 宋瑶冷冷道:“殿下莫忘了,毒也是你给我下的,莫非你给了我解药沒将我毒死一命呜呼,我还要感恩戴德不成,天下哪有这样的笑话!” 苏恒嘴角微翘:“我下毒,因为你是我的敌人,理所应当,我救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心上人,情之所至,孰轻孰重,本宫相信公主是分得清的!” 宋瑶被堵的说不出话來,他说的沒错。 偏偏她还不能有骨气的说,我不要你的解药。 能不死的时候,沒有人想死。 他要害苏愈,她总会想办法救苏愈。 他要她欠着的,她总能想办法还他。 这性命宝贵,只有一次机会,若能不死,她比谁都珍惜。 更何况,苏恒说他胜了,宋瑶不知为何心头涌起一股古怪的感觉。 她总觉得,苏愈不会这般束手就擒,他必有后招。 这直觉如此强烈,无法抹去,可宋瑶终究沒有开口说什么? 后边的几天,一路都是在马上,苏恒时时与她说话,即使她冷着脸不答也不介意,行兵五日,苏恒接到密信,看后神色古怪,望着宋瑶,欲言又止。 宋瑶皱着眉头看他,十分不耐烦:“有话快说!” 苏恒将密信递给她:“你自己看!” 宋瑶一愣,莫非是苏愈出了什么事。 她心下一惊,一把夺过信,信只有短短的几行,可宋瑶看完,呆若木鸡, 第七十八章 惊变 这密信是梁国派在黎国的探子送來,信只有短短几行。 “黎国内乱,江北陆氏一家起事,攻上国都,前日城破,黎王蓝启一脉被斩杀于午门,陆氏之子陆长倾登基称帝,大赦天下,免赋税半年!” 长倾。 那小鬼登基称帝了。 他家反了。 蓝启被斩于午门前了。 这短短的几句话让宋瑶脸色几遍。 可她对蓝启本就毫无感情,甚至因为小鬼的原因颇为厌恶其人,听他死了也毫无感慨。 倒是小鬼登基了,真是让人意外。 那小鬼那么抠鳖,竟然舍得免税赋半年啊…… 宋瑶撇了撇嘴,他还欠着她一盒珠宝沒还呢? 在宋瑶管进不管出的概念里,那可怜的金缕衣早被忘得沒影了…… 苏恒见她神色几般变化,最后化为平静,心里默默一叹,她果然非同一般女子,公主的身份沒了,故国只怕再也回不去,竟然也能在短短几息之间平静下來,不得不让人佩服。 苏恒不知,这猜测与实际情况差了十万八千里。 宋瑶脸皮虽厚,若是知道他是如此想的,只怕也会变成一只红虾。 苏恒不欲在这时揭她的伤心事,见她神色平静闭口不提,也便不再提及。 沉默中又行进了五日,苏恒再次接到密信,这次却是连脸色都变了,牙齿打颤,浑身颤抖,话语从牙缝中挤出來,如同冬日里凛冽的寒风:“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不可能!” 他脸色铁青,全无前几日的神色自若,调转马头带着手下兵士往国都金陵赶。 他们本是去前线接手苏愈的军权,前后不过十日,竟掉头赶回金陵,这一下所有人都知道不对劲了。 宋瑶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此事定与苏愈有关,却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可看苏恒的神色,有利的天平无疑是在往苏愈那头倾斜,宋瑶默不作声乖乖坐在马前,面上神色平静心中却升起一丝雀跃,挡都挡不住,只能尽量抿住嘴角。(.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他们走的时候赶路不慢,回去的时候更是心急如焚,十日的路程七日就赶到了,苏恒勒住了马匹,看着在金陵城外整整齐齐等待的众军和坐在塌椅上的苏愈,心上一寒,额头冷汗滴滴滑落。 苏愈见苏恒带兵归來,站起身來。 他裹着白色的狐裘,面上带笑,背手而立,姿态闲雅,淡淡寒暄:“皇兄,我料得你今日也该回來了,在此已等候多时!” 苏恒脸色几变,说不出话來。 在苏愈身后,站着的是大梁国的禁军,还有一批将士,看服饰,是苏愈自己的南军。 便是苏愈自己的南军,一眼望去,人数也不比苏恒身后的人数少,更何况还有禁军。 禁军一直掌握在大梁王的手中,是他誓死不会放弃的军权,如今竟在苏愈麾下,这意味不言而喻。 父皇对王氏一族动手了,不好,母后。 苏愈见苏恒脸色剧变,只是微微一笑,他风姿卓越,犹如天人之姿,轻轻地挥了挥手,有人从身后拉出一人,那被捆绑的结结实实,口中塞着手巾的,正是苏恒的母后,大梁国的国母,皇后王婉儿。 曾经端庄强势的一国之母,如今却是瘫坐在地,花钿跌落,神色憔悴,面含风霜,眼露绝望,全无一点脸面可言。 苏恒口中一甜,一口鲜血正喷在宋瑶的脸颊旁,宋瑶见此情景,亦顾不得去擦,她紧紧的盯着苏愈。 有什么事发生了。 可不知为何,千军万马中,她见到苏愈前那怦怦跳动的心此刻竟然平静下來,她上上下下的审度苏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她看不出來,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心下微微着急,似乎那线头都在另一端,只要顺着捋过去就能找到,可她心下急躁不安,只看得到眼前这一团乱麻,却是为何。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苏愈…… 她开始细细回想与他相识的一点一滴。 她初见他时,谪仙一般的人物,如同从古画中跨步而出,让她生生看痴了去,后來他身发寒毒缩成一团,样子孤独又萧瑟,让她心生怜惜,他在月下为她牵马而行,微微一笑,夸她聪慧,叫她的名字“阿瑶”,声音十分好听,他性情温和宽厚,根本不似那传说中的铁血军神,他…… “苏愈!”苏恒发出一声怒吼,声音悲切有如幼狼哀嚎,打断了宋瑶的思绪。 苏愈状若未闻,将一直背立在后的双手拿到身前,众人才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张圣旨。 三军面前,苏愈声音清清淡淡的响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查王氏一族有不臣之心,结党妄行,罪不可恕,当灭九族,皇后王氏恃恩而骄,恃宠放旷,难立中宫,今革除其一切封号,贬为庶人,太子苏恒赋性奢侈、生性暴虐,不掬孝道,不忠不孝无礼无信不堪为君,废除其皇太子之位,卓其拘执看守,终生幽禁,钦此!” 苏恒的身体剧烈的晃动,最后竟然靠在宋瑶的身上无力支撑。 宋瑶亦被这诏书震的说不出话來,直到苏恒这般靠在她身上,她才缓过神來。 眼见苏恒身子颤抖,竟有软下去的迹象,宋瑶一惊,不及细想,缩在大氅中的双手连忙反过去死死的抓住了苏恒的前襟,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苏恒似是这时才想起身前的宋瑶,他低头看了看身前用力抓住他前襟阻止他掉落下马的姑娘,又抬头看了看远处的苏愈,再扭头看了看跌坐在一旁的母后,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 十七日前,他意气勃发的去接手苏愈的军权;不过半月有余,为何就至于此了呢? 是眼前的这个姑娘。 是她让他误以为抓住了苏愈致命的把柄,犯下这轻敌的大错。 他早该想到的。 苏愈那样的人,哪怕有那么多的铁证摆在自己面前,他也该想到的,可为什么沒想到呢? 苏恒心头一阵迷茫,扭头看向母后。 母后因恃恩而骄,恃宠放旷被废为庶人。 他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來。 恃恩而骄,恃宠放旷,。 真是荒唐啊! 何日有恩。 何时有宠。 而他,赋性奢侈,生性暴虐。 苏恒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來。 长歌当哭。 可为何他竟有满腹荒唐的笑意呢? 全是满纸荒唐言,为何他听闻过后却是一把心酸泪呢? 他人生二十余载,截至今日方知,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过是一场黄粱大梦,梦醒了,戏散了,那戏中小丑便该下台了。 他父皇与弟弟演了这么一场好戏,他王氏一族满门抄斩,再无活路,而他将要在这宫中幽禁致死么。 苏恒双目终于落下泪滴,那皇位,那太子,难道是他想当的么,。 宋瑶听着他在耳边发出的低低呜呜声,心下竟是一酸,差点也落下泪來。 苏恒抬手擦了擦眼前的泪,看着对面的苏愈,开口说道:“苏愈,你取出我母后口中的手巾吧!她今日虽为庶人,毕竟曾为一国之母,不当受此折辱,我只有几句话想和自己的母亲说说,这身后的北军,是我大梁国的好男儿,我虽有军符在手,却不会带他们去送死了,我只有这一个请求,望你成全!” 他这番话说得平和淡然,与刚才那个又哭又笑有若癫狂的人判若二人。 苏愈平静的看着他,轻轻挥了挥手,旁边站里的士兵取下废后王婉儿口中的手巾。 “苏愈,你这个贱种,你……” “母后!”苏恒大喊了一声,止住了王婉儿恶毒的话语。 王婉儿呆呆的看过來,看向自己的儿子,双目泪流,竟是要滚爬过來:“皇儿啊!” 苏恒坐在马上,身子颤抖,却沒有动,仍是死死的靠着宋瑶,这般望去,仿若是制着宋瑶的死穴。 宋瑶一颤,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身子竟也微微发抖起來。 “母后!”苏恒制止了王婉儿的滚爬,口气缓缓的轻了下來,带着宠溺的轻哄,如同对待小孩。 “母后,儿臣不孝,这么多年,儿臣累了,这皇位之路,儿臣走的太累了,今日走不下去了,儿臣也不想再走了,母后养我育我,这大恩无以为报,儿臣不争气,对不起您,让您失望了!” 他抬头望天,那么蓝,真是个好天气呢?有多久,他沒有用这么轻松的心情看过蓝天了。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怀中娇小的少女,又抬头看了一眼远处的苏愈。 “苏愈,我只当你真对公主动了心,却不想你不过是利用她年少无知迷恋你,芷菱她从头到尾都是你的人吧!” 苏愈微微一笑,挑了挑眉毛:“哦!” “那拼着最后一口气來报信的死士,想來也是被你收买的!” 苏愈脸上的笑容愈发迷人:“那却沒有,只是那一口气却是我给他留的,务必要他报了信才死!” 宋瑶脸色一白,心下陡然一寒,这天气,这风,吹得人好冷。 苏恒仿若沒有看到宋瑶的脸色,竟是哈哈大笑:“江山美人,江山美人,苏愈你得了江山舍了美人,焉知不会有一日会后悔!” 苏愈神色一直温润平和,听闻此言竟是敛了笑容,神色一冷,淡淡道:“皇兄你天真了,江山只有一个,美人却有许多!” 宋瑶的身子终于也忍不住开始剧烈的颤抖,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了, 第七十九章 选择 从她认识苏愈的第一日,苏愈就是个病秧子,除了救她的那一日,他几乎日日是偎在床上榻上,靠她照顾,几次三番,差点连命都丢掉,他多情,温柔,有时候却又笨的像个木头。 几次三番的救她,甚至不惜重宝。 宁可受她拖累也不肯将她丢下。 他笨的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算无遗策的军神大人,让她忍不住心动。 而今日,他站立对面,身形挺直,即使隔得这么远,宋瑶也能感觉到他的王者之气迎面而來,给人无比的压迫感,这是一个强者。 这是宋瑶见过的所有人里的最强者。 沒有之一。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人就像隐藏起利爪的猛虎,一旦露出真面目,便是不死不休。 那个深情、温柔,宠溺自己的男子有若幻象破灭,在眼前这人身上看不到一丝半毫。 苏恒看着宋瑶苍白的脸色,心里微微心痛和悔恨,是他太天真。 他自己爱上了这个姑娘,觉得她什么都好,便理所当然的认为苏愈识她在先,为她动心不足为奇,却沒想到这是一个局,害了他也害了她,那缠绵入骨无药可解,她最多不过一年的寿命,而后便是反复的毒发折磨痛不欲生。 她故国已灭,兄长已亡,自此再也无依无靠该如何是好呢? 苏恒抬起手,用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擦掉了那口他喷在宋瑶脸上的血迹,露出她俏白的容颜,心下口中皆是万分悔恨:“阿瑶,对不起!” 对不起,,将你拉扯了进來 对不起,,那般下毒害了你 对不起,,再也不能看着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阿瑶,也是最后一次。 太子苏恒跌落马下,一把匕首正插腹中,闭目身亡。 宋瑶再也抓不住他,眼中的泪滚滚而下,他流了那么多的血,染红了她的后背,那血湿黏黏的,一同染红的还有她的心。 身后若干将士,虽有王氏一族的亲信,可如今回天无望,全都放下了兵器,原地跪下,失声痛哭。 苏恒贵为太子,虽不似苏愈杀名赫赫,可他为人宽厚,在他王氏一族统领的北军中一向风评不错。 北军将士全都放下了兵器,原地跪立,失声痛哭。 废后王婉儿目睹爱子身亡,当场疯癫。 在宋瑶身后跪满了将士,而她端坐马上,隔着两军间遥远的空隙,隔着满目的泪光,看着对岸的苏愈。 那张脸影影灼灼,而她脸色灰白唇失血色,三魂七魄似都飘出体外,恍然不在这人世间。 苏愈与她对视一眼微微皱眉,却转开眼光,看向一旁,说了一句话,只有三个字。 宋瑶闻言,竟是一口鲜血喷出,摇摇晃晃的倒在马背上昏迷不醒。 这世上出名的三个字很多,比如最耳熟能详的,,我爱你,号称最感人的三个字,,一辈子,此情此景下,苏愈所说当非此言,他说的也不是如,,斩立决这类取她性命的话,甚至于,那句话都不是对她宋瑶说的。 事实上,苏愈说的那句话非常的简单,他只是叫了一个人的名字,,维大人。 苏恒身边的头号护卫,那个配合芷兰劫走她的青衣中年男子,那个寡言少语如同苏恒影子一般的人物,,维大人。 宋瑶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维大人正站在太子身边低头凝视,不知在想些什么?他与宋瑶,是唯一未跪立的人。 苏愈对他面露喜色,好似旧识。 宋瑶昏迷前,迷迷糊糊的笑了一声。 苏恒啊苏恒,你死的真不冤,你这身边,还有什么人不是他苏愈的么。 维大人听得苏愈的叫声,抬起头來,看向对岸。 他面无表情,低头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太子苏恒,又扭头看了一眼昏厥在马上的宋瑶,向着对面遥遥一拜:“臣维南山参见三皇子!” 苏愈尚未來得及应他,维南山已然起身,苏愈脸色微微一变,心下一沉,这,,不合规矩。 他的心不知为何,一下子悬了起來。 维南山一身青衣,浑身上下一点高手风范皆无,看去毫无出众之处,但是目光幽静,气质凝沉。 他幽幽开口,语音低沉,他的声音不大,相反,很轻,好似呢喃低语,却清晰的响在诺大战场的每个人的耳边,这份功力着实不俗。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太子已废,三皇子前进路上再无一颗绊脚石,臣在此恭喜殿下,臣二十五年前,奉皇命潜入王氏一族为间客,使命只有一个,便是监视王氏一族的一举一动,所有事宜可不经禀报自行处理!” 维南山目光远眺,似是想起过往。 那时他武艺初成,得此重任,大梁王苏宿对他委以重任,而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呢? ,,臣维南山必不负陛下所托,不灭王氏一族必不归來。 那时他壮志豪言,却不想这一去竟是二十余年。 他在那里,遇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小他两岁,抬起一张俏脸,笑语盈盈,暗香袭來:“父亲,这就是你给我找的护卫啊!明明不比我大多少么……” 软语侬香,全是小女儿的语气。 “婉儿,不得胡闹,叫维大人!” 那时的王婉儿尚是待嫁闺中的无忧少女,吐了吐舌头,乖乖的叫了声维大人,却是背着父亲偷偷的露了个鬼脸给他。 他心下一愣,垂眸不语,平静无波的心里毫无端由的起了一丝波澜。 大梁王苏宿将他看做是最好的一把刀,他也确实是。 可苏宿沒想过,就连他维南山自己也未曾想过,他不止是一把刀,还是一个人。 当年,他也不过是一个满腔热血的少年而已,他是有心的,他的心也会动。 他潜入王家,陪伴在王婉儿的左右,看着她从无忧无虑的少女变成手段狠辣的皇后。 多少个夜,她在房中拥着被子无声的啜泣,而他就守在门外听她的哭声过夜。 三五年时三五月,为谁风露立中宵。 她诞下皇子,其中艰难不言而喻,可那一夜,大梁王苏宿面色不虞,只在房中露出淡淡浅笑,全无初为人父的喜悦之情。 出门时,苏宿不露声色的看了他一眼,他心知肚明,这皇子不日将立为太子,而看住太子,就等于掐住了王氏一族的七寸。 皇后的房间,外臣不得入内,而那个深夜,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费劲的打开了窗,看着出现在床前的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就如他第一次见她时单纯无忧。 她将手中的皇子递给他:“维大人,这是婉儿的皇儿呢?你看,好可爱!” 他低头看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心下不以为然,初生的小孩,皱巴巴的,真丑。 王婉儿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扑哧一笑,将皇子塞进他手里:“你抱抱看!” 他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神色怪异,他的手握的从來是刚硬的剑,而这襁褓中的幼儿,身子软的不可思议,他用两根手指头都能掰断,他小心翼翼,面露难色,手忙脚乱,连忙求助的看向对面的女子。 王婉儿掩嘴一笑,那眼中的笑意怎么都掩不下去,伸手从他手上接过稚子,笑意动人的关上了眼前的窗。 他松了口气,而后不知为何,心情又沉了下去。 太子一天天长大,开始不知是谁教的,只叫他大叔。 王婉儿有一次听到,微微皱眉:“皇儿,要叫维大人!” 他微微一笑,不知想起什么? 王婉儿似乎也想了起來,亦是展颜一笑,轻轻道:“罢了!” 从那以后,太子苏恒私下无人时一直都是叫他“大叔”。 而如今,那个叫他维大人的女子已然疯癫,他再也见不到她展露无忧无虑的笑颜。 那个叫他大叔的孩子也已然死去,腹中插着的是他教他习武给他防身的匕首。 二十五年过去,容颜已改,心事已变,那个满腔热血的少年如今沉默寡言。 旧事如天远。 他潜伏下來就是二十余年,却不曾想,二十余年,便是陪伴的是条狗,也会生出感情,更何况是人。 他看向对面的苏愈,声音不缓不急:“臣为间客二十余年,至今日方才完成陛下托付,不辱使命,总算是有了交代!”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对面的苏愈,心下冷冷一笑。 江山美人。 天下沒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啊!苏愈。 你和你的父皇一样,都不懂,这天下尽在掌控,却独有一样不可算计,那是人心啊!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苏愈,人的一生,有得就有失。 苏恒他至死都不忘道破你的计谋,给那个女子一个明白,让她不再糊里糊涂的做你的棋子。 可我却知道,你不仅仅将她视为棋子,否则,三个月前,你也不会在得知我的身份后私下联系我,让我务必要保她一条性命。 你怕身后将士有人不服,欲杀她泄愤,想叫我送她过去,这是我当初应你之事,大丈夫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可是…… 维南山嘴角浮起一丝淡笑:“这马上的阿瑶姑娘,当日为苏恒所擒,曾被关入密室五日,濒临崩溃,却誓死不从,苏恒为迫她改口,喂她吃下剧毒缠绵!” 苏愈脸色剧变,面上笑意全无,身影摇晃,竟是忍不住往后倒退了一步。 “谁料她身中剧毒,于朝堂上竟然还反咬苏恒一口,这出乎意料之举,差点坏了陛下与殿下您的大计!” 当日宋瑶被捉去,本就是他们的计中计。 他们料到她定会咬死苏愈,到时只要骑驴下马,便可将太子苏恒调虎离山。 趁机拿下王氏一族和皇后王婉儿,兵力分散的王氏与太子皆不能成事,不兴内乱即可夺权。 可谁也沒料到,在朝堂之上,宋瑶竟然出乎意料的咬死苏恒。 那时,无论是苏恒、苏愈,还是苏宿,皆是一愣。 幸而苏恒欲至宋瑶于死地,这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招数被父子二人看破,却佯作不懂,顺着这搭好的台阶走了下來,方才未坏计谋。 “这女子虽差点坏事,可毕竟是一颗为着殿下的赤诚之心,如今她性命不过一年有余,还望殿下善待!” 他伸手轻轻一推,那马儿驮着宋瑶向着苏愈的方向跑去。 苏愈,你要如何善待她呢? 给她解药。 或者如你父皇一样,拿着那唯一的一枚解药自己服掉。 江山美人,只可得其一。 这个选择,真是让人期待啊! 第八十章 出逃 维南山抬手掷出一镖,苏愈身后的少年阿秀眼光一凝,拔出箭筒中的箭矢,却已然來不及。 那镖正中皇后王婉儿的喉间,废后王婉儿缓缓倒地,最后一刻,那癫狂之态终于消失不见,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犹如他初见她那一日,美丽动人,不可方物。 “好大胆!”阿秀喝道,箭矢遥指维南山,纵云箭有如连炮而发。 维南山不躲不避,站在原地,只轻轻的抬起一只手來。 阿秀目光斗缩,那一只手,沒有任何的异常,看不出一点力道,可不知为何,他心中竟升起一种恐怖的感觉,好似天地间一切都不存在,只有那只手,安然无恙的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纵云箭转瞬及至,维南山是有功之臣,阿秀并未想取他的性命,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纵云箭所取的位置乃是维南山的右肩。 那只平淡无奇的手,终于动了起來,谁也不曾想到那只宽厚的手掌,动的如此之快如此之灵活。 众人虽看不懂其中的门道,可却看得到皮毛,那手掌轻动,幅度不大,却比反弹琵琶的绝顶歌姬的手还要灵动。 手掌的速度太快,众人的眼睛都跟不上,只看到一连串的残影,此起彼伏,此生彼灭,明明暗暗,煞是好看。 天地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只手掌上,而后,手掌停了下來,众人从目眩神迷中清醒过來,看向他的脚下,皆是一震,那能穿透顽石的纵云箭在他脚下碎成了均匀的一段一段。 阿秀神色惨白,而后陡然变红,他的纵云箭,连师父都赞一声的自创箭术,竟然就这样被人破了,还是只用了一只手。 这人,好强。 阿秀抬起头來,目光变得炙热,一眨不眨的看向对面的维南山。 维南山轻“呵”一声,同样转头看向阿秀,口中赞道:“小伙子,你年纪轻轻能使出这等箭术,比我年轻时也不逞多让,前途必定无量,朝廷不适合你,重归江湖吧!” 这是他对于年轻人最后的一句善心的劝说,他见阿秀对他的话不以为然,只是目光炙热的似乎想继续和他比试,轻轻笑了笑,不再多说,个人都有个人的宿命,他年轻时,也不是沒有人这般劝过他。 维南山的声音朗朗响起:“三皇子,臣为间客这些年,不曾负陛下分毫,可却愧对我自己的心,愧对王氏一族对我的信任坦诚,还请殿下转告陛下一声,臣完成使命,先行一步了!”他反手拍向自己胸膛,一代绝世高手,毙命三军阵前。[.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他道破帝王心术,取了废后性命,断无存活道理。 他陪伴的女子,他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已丧命于此,他自当快马加鞭,方才能在那断魂桥往生门前赶上他们,道一声,,对不起。 宋瑶迷迷糊糊的醒來,她身子极沉,似乎做了一个噩梦,浑身都是软的。 尚未睁眼,便听到旁边有女声小声的嘀咕:“颜姐姐,她什么时候醒啊!陛下要登基了,乔乔想去看啊!” 那个叫颜姐姐的女子轻声喝了她一句:“别吵!” 似是受不住那个叫乔乔的女孩子磨,过了一会,颇为无奈道:“罢了,你偷偷去看看吧!见陛下登基了就立刻回來!” 宋瑶心中一愣,登基,是谁,她迷迷糊糊的想了片刻,才明白,苏愈,是苏愈要登基了。 不知为何,她心下一痛。 宋瑶死死地咬住牙,将那满腔翻滚的心事都压了下去,不能哭,这时候绝对不能醒,不能哭…… 阿瑶,不哭…… 乔乔似是要往外走,那个颜姑娘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看完就回來啊!我怕陛下会过來!” 乔乔嘻嘻一笑:“陛下才不会呢?可忙了,这不是三天了都沒來过么!” 颜姑娘似是拿她非常无奈,骂道:“死妮子,看完就回來!” “是!”乔乔干脆的应了一声,扭头跑了出去。 颜姑娘叹了一声气,來到床前,给宋瑶掖了掖被子,就扭头继续去绣花了。 那叫做乔乔的婢女过了半个时辰才回來,悄声道:“颜姐姐,你猜陛下为何要留着这个黎国的七公主在这里!” 那颜姑娘想是十分无奈,敲了一下乔乔的头:“你又要乱嚼舌根!” 乔乔浑不在意,嘻嘻一笑,悄声道:“刚才在登基大礼上,黎国的皇帝派使者來了,说愿意用万两黄金换回七公主诶!” 小丫头很是感慨:“不是说黎国的皇帝都换人了么,怎么这个七公主还这么值钱啊!万两黄金啊!是万两黄金啊颜姐姐!” 那颜姑娘沒好气的说:“知道了,去屋内守着吧!陛下不知今日会不会过來呢?” 乔乔虽然顽皮,但是却很听这个颜姐姐的话,乖乖的守在宋瑶床边,却忍不住小声嘀咕:“真的很值钱嘛~” 宋瑶简直要笑出声來。(.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苏愈啊苏愈,你可真行。 这剩余价值真是要被你榨的一点不剩,连渣都不剩啊! 利用完我,还要用我去换钱,万两黄金,,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那小鬼愿意用万两黄金來赎我,你却不想我可愿意这万两黄金落入你手。 床中的少女脸色混白,昏睡不醒,只是眉头紧皱,似被噩梦纠缠,挣脱无奈。 ******************************************************** 苏愈看向窗外已然蒙蒙亮的天,轻轻的松了口气。 前段日子,因为先皇苏恒病重,覆灭王氏一族之事不可再拖,其他的朝政都被搁置一旁。 而今苏恒已故,苏愈登基,除了下葬先皇等诸多事宜,还有一堆的朝政要务处理,他已然接连三日未眠未休,到今日,批完最后一本奏折,方才松了口气,站起身來。 旁边的太监总管张即顺端來参茶,苏愈轻抿了一口,正要动身去看宋瑶,就听门外有人禀报:“礼部侍郎殿外求见!” 苏愈无奈的坐了下來:“宣!” 议事正议到一半,就听窗外喧哗。 苏愈皱了皱眉头:“张德顺,去看看!” “是!” 张德顺离去不过片刻便回來了,脸色十分不好,低声回禀道:“禀陛下,是安排在丽景轩的那位姑娘人不见了!” 苏愈一愣,安排在丽景轩的那位姑娘。 他猛然反应过來,手中的笔应声而断,站立起來,厉声道:“什么?!” 安排在丽景轩的正是宋瑶。 苏愈看着跪在身前的乔乔和颜姑娘,脸色铁青:“说,怎么回事!” 乔乔年纪尚小,此时浑身发抖,牙齿打颤,竟然说不出话來。 跪在一旁的颜姑娘脸庞惨淡,知道犯了大错惹下大祸,可却强撑着言道:“今日,那姑娘昏睡一日,仍未转醒,乔乔与奴婢轮流守候,到了夜间,乔乔去睡了,奴婢守在床前,见她好似动了动,便上前查看,待上前看了又沒什么反应,正要转身离开,觉得脖颈一痛,就什么也不知道了,醒來时发现人已然不见,奴婢知道犯下大错,连忙來报!” 苏愈怔怔的坐在椅子上,她醒了,是她自己逃了。 可这几日。虽然宫内刚刚交替人手,比较混乱,这大梁皇宫也不是说逃出去就能逃出去的,她去了哪里呢?是被黎国的使者带走了么。 “张德顺,派人去问问阿秀,黎国的使者那边可有动静,宫内全方位的检查,务必要将人找出來!” “是,老奴领旨!” 消息不多时就传了回來,黎国使者那边并无动静,阿秀那一直有人在盯着,绝对无错,而宫中搜查的鸡飞狗跳竟也未找到人。 “难道是逃出了宫!”苏愈自言自语:“不可能……” 若是大梁皇宫这么容易就能进进出出,他这个皇帝也不用做了。 “找,再去找!”苏愈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犹如最凛冽的寒风,吹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众人心下均是一凛,低头应是。 直到午时,才传來消息。 大太监张德顺听得下边人报上來的消息,心中发苦,恨不能一头撞死。 他身为大内总管,刚刚掌权接手,就想着在新皇面前好好表现一番,才不过一日,竟然就出这种纰漏给他,他简直想掐死丽景轩的那位祖宗。 可是现在,张德顺心中发苦,能不能不进去啊! 这种消息带给主子,他担心自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啊! 可,若是不说,那姑娘的下落无人知晓,他担心自己连今天的月亮都看不到啊! 啊!伴君如伴虎,天下为何有这么为难的事啊! 张德顺45°角仰面望天内牛满面,宫里每一个沒蛋的太监,上辈子都是折翼的天使啊! ***********************************************************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苏愈声音颤抖,脸色惨白,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张德顺的头越发的低了,他十分理解主子的心情,别说主子了,连他刚才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丽景轩的那位姑娘是藏在夜香桶中出去的,这几日宫内秩序有点乱,守门的打开桶看了一眼并未看到,奴才猜,大概,大概是藏在下边了!” 苏愈的脸惨无血色,似被吓到了,片刻后才扔起手边的杯子狠狠的砸在地下:“滚!” 张德顺连滚带爬的爬了出去,不敢回头看一眼,出了殿,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连他也不敢相信,那么娇滴滴的一个姑娘,还是公主,竟然会藏在屎尿中逃出宫去,就让他藏,他都不干。 苏愈一个人坐在偌大的殿内,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冷,从未有过的冷,比寒毒发作还要冷。 阿瑶…… 她竟然用这种方法逃了出去。 她为救他性命被苏恒关了五日禁闭,他都不敢想她是怎么熬过來的。 她中了缠绵,却在朝堂上百般维护,豁出了性命也要将他摘扯干净,他那时并不知她身中剧毒,可见她笑语盈盈的为他百般脱罪,心下不是沒有震动的。 战场上,她高高的坐在马上,身形小小的。 她听了苏恒和自己的话,昏倒在马上,那时他情不自禁的踏出一步,才发现自己距离她很远很远,心中在那一霎生出恐慌,他苏愈竟会恐慌,这种情绪已然多少年消失不见了。 他收拢了军队,将北军打散,重新编军。 父皇病故,他登基为帝,手头一堆的政务。 他强忍着自己不去看她,因为他还沒想好要怎么面对她,怎么告诉她那些过往,她才能原谅他。 而如今,他还沒有想好,她竟然已然逃了出去。 她竟然宁可用这般法子也要逃出去。 他抬起自己的双手,在烛火下,那修长的手剧烈的颤抖着,苏愈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手指合拢。 她不会再原谅他了。 永远都不会了。 年轻的帝王看着苍白的手心,喉口一甜,竟然摔下了椅子,一头撞在桌几上,昏厥过去。 大梁皇宫一片人仰马翻,而此时的宋瑶,已在百里开外…… 第八十一章 断头 宋瑶紧紧地抱着自己,她身上湿透了,是在小溪里洗澡洗的。虽然洗了一遍又一遍,可仍觉得身上有股奇怪的异味。 衣服洗干净了也仍是一块块的黄,却也只能这么穿着。 她颤抖着摸着一块石头坐了下來,那石头冰凉她却不知,恍恍惚惚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浑身难以自制的颤抖,心中滋味难忍,如同沸水煮心,冰雪浇身。 宋瑶勉强笑了笑,是她太傻太蠢,怨不得人。 这笑稍纵即逝,她捂着眼,痛哭失声,仓皇无措,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最初以为是刻骨铭心的爱情变成一场荒诞不经的笑话。 这是一个局,局中相互博弈的人不过视她为棋子。 那些爱恋全是让她听话的砝码。 她沾沾自喜的时候不知那布下棋子的人如何看她。 她以为的心软、感恩、善良都被人看作是愚昧无知下手的软处吧! 再愚蠢也莫不如是吧!。 她在黑暗密室中苦熬之时,日日夜夜思念的都是他,手指一遍遍的写他的名字,那时,他在干什么呢? 她身中缠绵,却不听苏恒的指使,反过來咬苏恒一口,堵上了命也要维护他,那时,他在想什么呢? 苏愈啊苏愈,你定是笑我是个愚蠢妇人,天真无知吧! 宋瑶擦干了泪,凝目望向远方,天下虽大,她却不知该去哪里,去向何方。 榆林镇就在前方,穆子昂如今早就返京了吧! 宋瑶不知为何,突然无法抑制的想念他,想念那时跟他斗嘴吵架的日子。 还有小鬼,当了皇帝了,不知位子做的稳不稳,是不是一切还好。 回去看看,只看一眼。 她只要知道他们一切都好,便放下那些让她伤心的人和事,去寻个僻静的地方,安静的走完这一生,这样就好。[.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日子不多,她已别无所求。 她逃出前,在大梁皇宫关她的屋子里顺走了一个金貔貅的镇纸,对于拿他大梁皇宫的宝贝,宋瑶一点心理障碍都沒有。 她拿这貔貅换了衣物干粮马匹匕首,奔着榆林镇前行。 验过户帖,她进了榆林镇,找了酒家坐下吃点干粮,准备着一会先去军营找齐放探探情况。 一对官兵从店前排队列过,宋瑶微微皱眉,她记得以前齐放是不会带兵这般巡视城内的,连忙叫了小二过來打听。 那小二十分机灵,一见她打听这个,连忙压低了声音:“客官您多久沒回來了,这事早都传遍天下了,齐大将军都被押送京城了,唉!好官沒好报啊!” 宋瑶一惊,正要细问,就见两个官兵掀帘进來,那小二忙去招呼,宋瑶压下心中疑惑不再言语。 她并无其他熟识之人打探消息,若是多问,只怕惹人怀疑,当务之急还是赶往京城看看情况。 若一切真如苏愈所说,只要见到长倾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她匆忙打包了些干粮,牵上了自己的马,驾马前行前往京城。 一路上宋瑶又多方打探了一下,知道京中新帝登基,有部分臣子不服被斩杀圈禁。 宋瑶担忧齐放和穆子昂,一路日夜兼程,前往京城。 这般接二连三的赶路,她的身子早就吃不消了,隐隐有些低烧,全凭着一股心劲撑着不倒。 齐放,还有那骚包,若只是被圈禁还好,若是…… 宋瑶简直不敢想,这种一想起來便如冰水浸心的感觉让她不寒而栗,身下的马匹又被催快了几分。 半个月后,终于赶到了京城。 城内不许骑马,她牵马而行,脚步微微踉跄。 这半个月都是在马背上,下了马双腿都不大利索,加上身子上的低烧一直不好,她的神智都有些迷糊,只知道牵着马往皇宫方向前行,完全沒想到她如今身上一件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沒有,要如何才能进得皇宫见到陆长倾。(.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马走到四方街被前方的人流挡住了,宋瑶轻轻皱眉,这密密麻麻的人群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心下焦虑,见状微烦,哪有什么心情看热闹,牵着马匹正要绕开,就听两个妇女低声议论:“可怜的呦,小世子这么年轻英俊都还沒娶妻呢?” “可不是,,唉!我家那个傻丫头不知道要哭成什么样呢?” 这话如同五雷轰顶,炸的宋瑶天灵盖都翻了。 她猛的扭头回去,前面密密麻麻的人群挡住了视线,宋瑶翻身上马往台上看去,整个人僵在马背上。 那广场中央的台子上,压了几十号人身穿麻服,手带脚镣,跪在最前头一排最侧边位的不是穆子昂又是谁。 宋瑶如同被当头一棒,脑子嗡的一声,浑身的心劲陡然提到最高,脸上出现两朵酡红,口中喃喃:“子昂……子昂……” 她猛然转过头去看向高坐在观看位的官员们,不认识,不认识,都不认识,沒有陆长倾。 她咬了咬牙,狠狠地在马屁股上拍了一下,喊道:“快闪开,马惊了!” 围观的百姓一呆,往两边涌去,中间让出了一条小道,宋瑶骑马纵身而过,有几个沒让开的百姓被马匹绊倒,她心下歉意,却顾不得许多。 为首的大理寺卿看到这一幕,瞳孔微缩,眉头微皱,这,似乎和预想的不大一样啊! 他们原本预料的是有人会來劫法场,该是齐放手下的兵。 齐放与世子穆子昂关系交好世人皆知。 谁知道沒见來劫法场的官兵,倒是有个女子单枪匹马前來,大理寺卿奇怪的默想,难道这是风流世子以前的情债。 宋瑶只身前來引起骚乱,穆子昂随众人抬头,一眼便看见她。 她神色惶恐,风尘仆仆的样子看上去憔悴不堪,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泪,直勾勾的盯着自己,那模样让人心生不忍、惹人怜惜。 穆子昂面色大变,顾不得加身铁索,蓦然站起身來。 在四方街四周的屋顶上,随着他的起身,呼啦啦站起來一排手持弓箭蓄势待发的官兵,手中的箭均指向广场中央的断头台。 站在中间的小世子怡然不惧,只是神色担忧的看着宋瑶骑马到前奔上前來。 “小七……” 他湛湛开口,那小人影已然冲了上來一把将他拉到自己的身后,努力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他。 她左手死死的攥住他的胳膊,那手劲大的让人觉得疼痛,右手握着一把青色匕首,警惕的看着四周,脚步微微向前蓄势攻击,样子就像拼死要护犊子的母兽,准备殊死一搏。 穆子昂站在她身后,不知为何眼眶微微发红,他仰头看了看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正是大好的艳阳天。 这太阳太烈,刺的他眼中有泪。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來人,这女子扰乱法场,将她拿下!” 宋瑶挡在穆子昂身前,看着上來欲将自己拉下去的官兵喝道:“谁敢碰我,我是黎国的七公主,敢碰我者,仔细你们的项上人头!” 她神色俱厉,竟将來兵喝住。 下边的百姓骚动,大理寺卿微微皱眉,手拍惊堂木:“胡说八道,你说你是七公主可有凭证,无端冒充皇族理应斩首!” 宋瑶一呆,她确实沒有凭证。 她手中的匕首紧了紧,抬头看了看四周屋顶上的官兵,眼中爆发出一股子血气孤勇。 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穆子昂折损在此处,他那样的人,就该鲜衣怒马逍遥快活,如何能斩在这肮脏的断头台上。 她眼里含怒,稍稍往后退了退,低语道:“骚包,一会你直接跳上我的马往外冲,找个地方躲起來,我去找人來救你!” 穆子昂低头看着怀中的小小身影,抿了抿唇,低低唤道:“小七……” 他的语气太温柔,以至于宋瑶一愣,在这种关头仍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眼中皆是笑意,哪有临死之人的恐惧慌张。 他伸出双手,铁链碰撞出叮当的响声,他浑然不在意,只想将眼前之人搂在怀中:“小七,沒用的……” 宋瑶急了,若他不想自救,她便是再努力也沒用。 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匆忙说道:“有用的,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逃么,我告诉你,是因为我救了一个蓝启要杀的人,那个人……”她有些说不出口,她救的人就是要杀他的人。 若是当初她沒救陆长倾,今日穆子昂也不会有这杀头之祸临身。 说到底,她才是始作俑者,是她害了他。 她咬了咬牙:“那个人就是新帝,我对他有恩,他对我也,,有些情意,我去求他,我去求他,你千万不要死!”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热泪盈眶,恨不能扑到他怀里嚎啕大哭,穆子昂虽然与她成日看不对眼,不时的拌嘴气她,可他对她却是真心实意的好的。 她不能让他死。 “骚包,你不要死,不要死,我不要你死啊!我去求他,你不要死!” 穆子昂呆了呆,被这番话惊住,失声道:“小七,你,你为何要救他!” 宋瑶抹着眼泪说:“我救他是因为我不是七公主了,七公主已经死了,我只是寄宿在她身体里的一缕魂魄,我不想杀人,蓝启害的他很惨,他是无辜的!” 穆子昂的眼神有些涣散,可是却也知道在这样的关头,她实在沒有必要骗自己,他想起那些往事,略有苦笑:“为何你当初不肯告诉我!” 宋瑶一愣,低声道:“我怕你不信,也怕你要将我押回京來!” 穆子昂轻叹一声,不再言语。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第八十二章 求情 穆子昂将宋瑶扳过身來,凝视着她:“小七,不……,应该叫你!” “阿瑶!” “阿瑶……,阿瑶……”他口中喃喃了两遍:“你走吧!不要再管我的事了!”他手指着不远处跪着的一群人:“他们都是我的父母亲人,你即便能救下我,也不能救下他们所有人,我虽然做的是闲差,拿着几两不多的银子俸禄,可忠君之事不能临危叛变,为人子女也不能弃父母亲人于不顾!” 他心中另有顾虑未说,他的母亲乃是皇太后的亲妹妹,皇太后则是蓝启的亲母,这样的干系无论如何都逃不脱。 即便真如阿瑶所说那人对她有些情意,她去求他,他肯让自己苟活,可这天大的人情阿瑶却不知要答应他些什么去偿还。 她千辛万苦几次三番差点丢了性命才从那宫中逃了出來,他如何能让她再为他困死宫中。 他手下微微用力,将宋瑶送到台下,正要说话,就听到箭声呼啸,不知从何处來的箭正冲着宋瑶前去。 穆子昂脸色急变,匆忙冲到台边在阿瑶身前挡住了那支箭。 就在此时,变故突起,台下不知道哪里突然乱箭四射,目标都是屋顶的士兵。 这些箭准头极好,几乎每箭必中。 屋顶的士兵立刻反击,可围观的皆是百姓,如今哭走奔跑,乱成一团。 穆子昂伸手将宋瑶捞上台子,紧紧的抱在了怀里,用周身护住了她。 宋瑶拼命地想挣扎出來,却被他死死的压制在怀里,他在她耳边轻柔的哄她:“阿瑶,乖,不动,一会就好了!” 宋瑶开始还死命的锤他,想他松开,后來慢慢地动作停了下來,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眼泪沁湿了他的囚衣。 她揪着他的囚衣,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就像一个孩子明知道留不住心爱的玩具仍然不肯撒手,除了悲伤的、绝望的哭泣,不知还能做些什么? 穆子昂的背后不知道挨了多少箭,全靠一口气撑着,天空上的乱箭慢慢地停了下來,断头台上尸横遍野,绝大多数人已然倒地不起。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费劲的低下头看着怀中的女子,还好,她还活着,她沒受伤。 他想起自己得知她从悬崖掉落时的那段日子,当时他曾无数次祈求上天,只要她还活着,怎样都好。 在他临死前,上天怜悯,让他一偿心愿,他已心满意足。 他低下头,轻轻吻掉她的泪,一字一句,每个字都用尽了他的生命最后的时光:“阿瑶,不哭,要好好的,,活着!” 穆子昂缓缓倒地,慢慢的松开了她的手。 宋瑶呆呆的看着躺倒在地的他,又抬头呆呆的看了看尸横遍野的断头台,耳畔全是动脉跳动的嗡嗡声响,一时间坐在地上竟是痴了。 ******************************************************* 陆长倾正在低头看奏折,新帝初立,官员调整,百废俱兴。 他已然好久沒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几乎每日都在读折子中度过。 蓝启虽然被斩杀,但仍有旧派私下活动,想要另立皇帝。 齐放被关押,榆林镇是大哥在守着。 南边是父亲在守着。 朝中只有他在顶着。 虽然眼下看着是安稳了,死忠于蓝启的臣子被他该斩杀的全斩杀了,该囚禁的也囚禁了,可各种暗流涌动让人烦不胜烦。 他头痛的按了按头,就听见太监报:大理寺卿押犯求见。 陆长倾挥了挥手,低头仍是看折子,过了一会叹了口气,端起手边的茶杯,抬头看去。 大理寺卿行礼,手指犯人:“陛下,就是此女冒充七公主想要在法场劫犯,她的同伙带人劫走了兰阳王的长子穆子间!” 少年帝王看了一眼在一旁瘫坐在地上的落魄女子,大惊失色,手里的书册应声落地。 “阿瑶!” 他匆忙从台上下來,连桌上的奏折被推落在地都浑然不顾,几步踏过奔走到宋瑶身前,上前如呵护珍宝般拥住她,心疼的擦去她脸上干涸的泪,捧起她的面孔轻声的唤她:“阿瑶,我是长倾啊!你怎么了?” 宋瑶呆呆的看着他,沒有反应。 这个人,是大黎皇帝,是他杀了子昂,是他。 可是?可是他也是自己救出來的那个会羞涩、会脸红、会跟她怄气的倔强小鬼啊! 这两个人影在她眼前來回的晃动,终究形成一个。 宋瑶想起子昂替她挡箭的样子,脑中闪过子昂万般留恋不舍的看着她神采淡去最终松开她手的情景,只觉得眼前一暗,她缓缓的看了陆长倾一眼,软软昏倒在地。 陆长倾大惊,抱着软倒在地的宋瑶,匆匆忙忙的往太医院跑,一路上的宫女太监们见状吓了一跳,有人匆忙的跟在后头,有人匆忙去给太后报信。 太医院的太医把了把脉,心中发颤,这姑娘中了缠绵,那毒无药可解,可好在一时半会还不会发作。 太医扭头看着一旁有忧心忡忡的新帝,无药可解绝不可说,还是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吧!老太医战战兢兢的回禀:“无碍,只是急怒攻心加之疲惫不堪引起的高烧,吃几服药退下烧就无事了!” 陆长倾松了口气,在床边坐下,攥着宋瑶的手,心下一阵心疼。 她瘦了好多,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來十分疲惫不堪,昏迷前那一瞬她凝视着自己的样子有些隐隐的愤怒和无法言说的悲伤,与记忆中那个神色飞扬的女子差了很多。 为首的大太监李下庸跟众人打了个眼色,带着一帮人缓缓退去,陆长倾只是痴痴的看着床上昏迷的女子全然不知晓。 “你说陛下叫了一声‘阿瑶’!”太后的双手紧紧把着椅把,眉头紧蹙。 李下庸是她的亲信,从皇上那退出后就直奔太后这來报信。 “奴才亲耳听到,而后那姑娘不知为何突然昏厥,陛下亲自抱着她奔至太医院,现在还在太医院呆着,陛下他,只是呆呆的看着那姑娘,连奴才带着众人退出都不知!” 太后的脸色变了两变,最终叹了口气:“真是孽缘啊!” 李下庸垂头不语,这就不是他能插话的地方了。 与一头雾水的太医和太监宫女们不同,他作为太后的亲信,知晓的远比众人要多许多,这阿瑶姑娘的身份他也知晓一二。 陛下的身份,再想到刚才陛下的模样,李下庸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 真是孽缘啊! 宋瑶醒來的时候,一眼看见正坐在床边守着她的陆长倾。 一个人无论如何再变,他的眼神骗不了人,那少年看她的眼神与过去一样,不,应该说更热烈的流露出爱恋和心疼。 宋瑶看了一眼,不能再看,干脆闭上了双眼,任由泪水流过眼角沁入枕芯。 “阿瑶……”少年轻轻开口,声音委屈,略有哭腔。 他看着闭目并不理会自己的宋瑶,咬了咬唇,抬手狠狠地擦去了眼角的泪,垂下了头,像是怕吓到她一般的轻轻开口,声音极低:“阿瑶,你怨恨我杀了穆子昂是不是!” 宋瑶沒说话,可是闭着的双目更多的泪汹涌而出。 少年只觉得心中一痛,好似千万根针同时刺入一般,疼痛难忍。 他深吸了口气,双手的指甲死死的抠进了肉里,怎么这么痛,这么痛,比当初被她鞭打还要痛。 “阿瑶!”他的声音有点发颤,强忍疼痛说道:“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可这世间,各人都有各人的恩怨,若是我兵败城下,蓝启可会放我一条性命,穆子昂的母亲是蓝启亲母的妹妹,他可会替我求情,,放我性命,,成为王,败为寇,阿瑶你不是不懂,你明明什么都懂,怎么还能如此对我,这不公平,阿瑶,这不公平……!” 宋瑶的泪仍是毫不停滞的落下,是的,她都懂。 可是她都懂不代表她能放下、能原谅、能像以前一样对着小鬼嬉笑怒骂,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齐放。 还有齐放。 她倏地睁开眼,开口道:“齐放呢?” 这一开口,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声音干裂嘶哑的好像年迈老人。 少年的眼里划过一缕心疼,强忍着将她紧紧抱入怀里的冲动,慢慢地回答她:“在牢里!” 他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未动刑!” 宋瑶顾不得哭,她身子仍在低烧,却强撑着支了起來:“不能杀他!” 陆长倾低着头不言语。 宋瑶急了,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小鬼,不能杀他,他沒有争权夺利的心,所想所做不过是维护一方百姓平安,榆林镇需要他这样的人去守,苏愈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齐放不能杀!” 她说着眼泪又涌了上來,拿着袖子胡乱擦了两下,语气哀求悲伤:“小鬼,求求你,齐放不能杀,我去劝他忠于你,他不能杀啊!” 说到这里,宋瑶再也忍不住,拉着陆长倾的袖子失声痛哭,穆子昂她沒能救下,如果齐放也…… “求求你,求求你,不能杀啊……” 她不停地哀求他,哭的不像样子,少年心下痛的厉害,明知不能答应,却也忍不住落下泪來。 “阿瑶!”他凝视着她,眨了眨眼,泪珠落下:“如果齐放和我只能活一个,你要选他,是不是!” 宋瑶一呆,胡乱摇了摇头。 她不要齐放死,他那样的人应该有个好结局,最差最差也是战死沙场一偿夙愿,绝不是死在宫廷争斗中。 可她也不要小鬼死,他是她在这世上认识的第一个人,是第一个拉住她的手说“不怕”的人,她如要他死就不会拼了命也要救他出去。 少年看着她摇头,心下终是一软,抬手温柔的拭去她的泪:“阿瑶,男人的事你不要掺和了好不好,好好地住在宫里,我会好好对你,给你想要的一切,至于齐放……,我与苏愈达成过协议,十年内互不侵犯,我与他都需要建立体系休养生息,十年内也确实均无力再战!” 宋瑶一听慌了,这话等于判了齐放的死刑。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腕:“小鬼,苏愈为人奸诈多智,信不得,我有办法叫齐放忠心,你就让我试试吧!他不是爱权之人,只是忠君而已,我们安排一场滴血认亲,用我的血,我是七公主,是皇族,用我的血作假,就说你是皇族遗亲,是……” 宋瑶并不熟知宫廷之事,匆忙间能想起的只有当初陆长倾与她提及过的太子之死。 蓝启害了太子,并将太子手下之人全部屠杀才得到皇位。 宋瑶原本是情急之下胡乱言语,说到这里却觉得事有可回旋之处,她沉思了一下,说道:“就说你是太子在宫外的儿子,这场战争便情有可原,大臣们也更容易接受,齐放那我去劝说,会让他忠心于你,好不好!” 她说完抬头看他,才发现少年神情奇特,用一种说不出的表情看着她。 陆长倾呆看了她半晌,目光第一次从她身上离开看向窗外,神色间唯有苦笑:“阿瑶,竟然这样都能被你猜到事情的真相!” 宋瑶,,呆了, 第八十三章 真相 “现在的太后并不是我的亲母,是我的姨母,我的母亲在年轻时偶遇來姨丈家中的太子殿下,他二人缔结情缘,可母亲不愿进入宫中,直至怀了我,我生下后,母亲顾及到我,曾想进入宫中,她本与太子殿下商议好何日由太子那边接我母子二人入宫,但谁想时日未到,宫中哗变,太子被害,手下党羽被一扫而空!” “母亲本就是娇弱女子,刚刚生下我正是身子最虚的时候,听此噩耗当即昏厥,不过七日便去了!” “他二人未婚产子,又牵扯进宫中,姨丈家本是大将之家,如何会让这等流言传出去,所以一直到我生下來,除了身边几个亲信可靠之人,也无人知晓我是谁的孩子!” “母亲去后,姨母一力抚养我成人,待我如亲子,对外只称我是她的小儿子,我与大哥只相差一岁,可性情却相差甚远!” “姨丈心知我身怀血海深仇,他又有一搏之力,从小对我十分严厉,督促我学文习武,可姨母与大哥都十分的疼我,姨母只想我平安长大成人,能快快乐乐的生活,故而我字为幼安,便是得于此处!” “姨丈认为姨母妇人之仁,身怀父母双亲血海深仇不报枉为人子,于我十岁时,将此事來龙去脉告知于我,那次我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三天不吃不喝,是姨母拍开了门,紧紧地抱着我哭泣,说她早已视我为亲子,天下间做母亲的唯一心愿就是自己的孩子开心平安的度过每一天!” “我亲母早逝,亲父未曾见我出生,我视姨母姨丈皆为亲人,闻得此言不禁泪下,若要起兵造反,万一失败害的可是姨母一家,我如何能如此自私,便将此事压下,姨丈虽不愿,但也无法!” “可太子尚有一子在宫外的消息不知道蓝启是从何人口中得知的,我在家中因为年少痞赖声名不显,大哥则人品出众年少英名远播,故而蓝启大概认为大哥才是太子亲子,他派人潜入府中愈加谋害,这种阴暗手段防不胜防,我们只得定下计策顺水推舟,由我进了京!” 宋瑶听得这种秘辛,心下惊讶可知,可仍觉得有处地方不对。(.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当初陆长倾的样子是她亲眼所见,若不是她穿了过來,他会怎样都不好说,难道他为了保他姨丈一家不惜自己身死么。 少年听了她的疑问,双眸微垂,心中默叹,阿瑶,你太聪明,你这般聪明可如何是好。 “沒错,你猜的都对,我们确实另有计策,这计策就是四公主,她本就是太子这边的人,只是她性子隐忍,与谁都看起來不亲近,故而蓝启也不知晓!” 宋瑶闻言一呆,她千想万想,沒想到答案是此。 她突然想起,当初猴子在那山峦之上与她曾说过一句古怪的话,他说:“是主子救了你,主子今日还要救你!” 她当初哭笑不得,可看猴子神色认真绝不是无的放矢,如今想來…… 宋瑶脸色发白,声音微颤:“那换尸掉包之计其实你们一早就定下了,你们也算到蓝启会用我这个最好用的性格跋扈的棋子是不是,所以,其实当初那一把火应该烧死的是那具尸体和我,是不是!” 少年低头不语。 宋瑶亦说不出话來。 她在刑场上曾与穆子昂信誓旦旦的说,她于新帝有恩,定能救他性命。 穆子昂不知前因后果,可却熟知官场内幕,他只怕早就猜到了事情绝不像宋瑶所想的那么简单。 单凭她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一己之力就能从宫中救走个被严密看守的活人,真是天大的笑话。 他早就知道她救不了他,还会将她自己陷进去,所以他不跟她走,他护住她,最后跟她说的话是好好活下去。 宋瑶泪水滚滚而下不能言语。 陆长倾看着她的模样心下一痛,手忙脚乱的无措的帮她擦泪:“阿瑶阿瑶,那时我并不知会遇上你啊……” 他说的沒错。(.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天下间谁会想到睡了一觉那飞扬跋扈的七公主就变成了心善手软的宋瑶呢? 说到底是他心软放过了她,沒让她在火堆中烧成一具黑炭。 是她欠了他的情和意。 她有什么立场仗着她所谓的救命之恩去让他放过齐放。 齐放…… 她想起那日小酒微醺时他爽朗的笑容和斩钉截铁般的誓言,只觉得心口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天晕地转,软倒在床上。 “姑娘她本无大碍,但是却万万不能再受刺激了,心伤最是伤身,她连受重创,心神极伤,再这般受刺激只怕身子挺不住啊!” 陆长倾看着脸色惨白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宋瑶,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被一只大手死死地攥着,憋的他喘不上來气。 “李下庸!” “奴才在!” “召集群臣上殿,朕有要事宣布!” “是!” 少年掖了掖躺在床上少女的被角,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于朝堂上与四公主滴血认亲,将自己前太子遗腹子的身份昭告天下,斩杀了几名顽固的蓝启的亲信,对其他人一概既往不咎,将打着蓝启名号的起义者定性为叛国者,任命自己的姨丈为右将军,提拔前太子的太子太傅早已告老还乡的傅石为丞相,进行大规模的人员调整,手下各职位分别由丞相与右将军进行人选推荐,三年一次的大考由此年重新举行,从中选拔优秀人才进入各部基层职位。 这一系列的措施看得人目瞪口呆,手段不可谓不漂亮。 这场内战的性质也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大部分有心活动的人偃旗息鼓,少部分残余势力被清扫一空,朝堂重新逐步稳定步入正轨。 宋瑶再次清醒的时候,得到的就是以上消息。 另一个消息是,放在她枕边的玉佩可随意进出大理寺狱中,但门口的侍卫必须同行。 宋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任由服侍的侍女帮她穿戴整齐,随着门口的侍卫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想是早得到了消息,见宋瑶前來也不多说,只叫人带路前行。 栅栏一层层的打开,一路走入最里边,方见到齐放。 囚室稻草满地,他盘腿闭目而坐,看不出一点慌乱落魄。 见有來人,睁开双目,待看到盛装的宋瑶,饶是他心志坚定也忍不住一愣,目露喜色。 狱门打开,宋瑶跨步而入,转身看向两个侍卫和带路的狱卒:“你们都退下吧!” 侍卫面露难色。 宋瑶拔下头上的两根金钗递了过去:“我与齐将军有几句话想私下说,你们退到走廊尽头吧!那里也看得到我,若是出了什么事,我自会向陛下交代,不会牵连二位!” 侍卫连连摇头:“姑娘说哪里话,这金钗我二人万不敢收!” 其中一人面向齐放:“我兄弟二人敬佩齐大将军英雄了得,想來也不会为难姑娘!”说完一抱拳,他二人走到尽头处等待。 宋瑶关上了门,跪坐在齐放对面。 齐放看着她微微皱眉:“子昂说你是七公主蓝步瑶,为何侍卫们叫你姑娘!” 宋瑶缓缓摇了摇头,这事她也说不清楚。 按说陆长倾既已将身份昭告天下,那自己七公主的身份应该也会得到认可,虽说她逃出宫有段时日了,可如今既然回了宫总该有个名号,可自打自己醒來,无论是侍女还是侍卫,都是一口一个姑娘的叫她。 这身份之事,若是他人不认,她也无法,总不能遇人便说自己是七公主吧! 齐放见她神色不似作伪,知晓她也有难处,叹了口气:“可有见到子昂,我自被押送进京就沒见过他,子昂若是见到你一定很高兴,当初我们得到消息说你跌落悬崖掉入碧水,子昂带着戈二沿着绥河一路找了你一个多月,他心急如焚,嘴角起了一串串的火泡还不肯放弃,还是戈二叫人报我,我将他骗了回來强行敲晕了他让戈二将他带回京城的,看在这份情谊上,无论如何,你也要尽力救上子昂一救!” 齐放虽不知陆长倾与宋瑶之间的那些事,他性情爽直也不是心思诡谲 之辈,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傻。 宋瑶身后跟着的是大内侍卫,看他二人的衣着便知品衔,这样的两个人都只陪护着宋瑶,神色恭敬有加,这就足以说明许多东西。 子昂对宋瑶有情,他看得清清楚楚,这七公主对子昂虽不知到底情意如何,可当初在军中却也曾替子昂端茶倒水笑语嫣然,想來若是能说上句话也不会推脱。 可他却看着宋瑶听完他那番话后,眼里大颗大颗的泪珠滚动滑落。 七公主蓝步瑶双手支地,宽大的广袖沾满了稻草灰尘她浑然不觉,跪拜在地失声痛哭,那声音从心底发出,悲切的如小兽的哀鸣,闻者落泪。 齐放一呆,继而明白过來,眼里划过悲恸之色。 过了许久,宋瑶才停止哭泣,抬起头來,她满面是灰,泪水划过一道道的痕迹,双目红肿。 她开口的声音仍是沙哑,带着哭后的悲音:“将军如何会落入今日这步田地!” 这是她最想不通的一点。 齐放与穆子昂不同,他手中有兵,是掌控实权的大将,并非毫无反击之力任人鱼肉之人,如何会这般轻易被押送进京。 齐放听她问及此事,悲恸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愤怒:“叛军与敌国通谋,苏愈重兵驻守榆林镇外,我若进攻叛军,榆林镇必破,他们看中的便是这点,前來拘捕我的只有两人,杀了他们不足为惜,可我榆林镇的百姓,这大黎国的江山难道就拱手送人了么!” 宋瑶失声道:“苏愈重兵驻守榆林镇,这不可能!” 齐放一呆:“他二人勾结,时机极对头,苏愈那边日日挑衅,这边叛军一边攻进京城,一边派军攻下榆林镇旁的松源镇,我腹背受敌动弹不得,既不能去攻叛军,也不能去攻苏愈,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京城失守天下轮换!” 宋瑶面色几度变换,心如重击, 第八十四将军 这是一个大局。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苏愈要夺皇位,陆长倾要兴兵造反。 可他二人均顾忌齐放和他手中的兵力。 干脆达成了协议,一人分出一小半的兵力牵制齐放,使他腹背受敌不能妄动。 这协议比薄纸都不如,可他二人,一个要争权夺位,一个是在内而危,各需强援,一拍即合,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结果证实确实是皆大欢喜。 苏愈与陆长倾分别登上皇位,而齐放沦为阶下囚,至今不明所以。 齐放是心思正直之人,带兵打仗是一个好手,可论心思诡谲,比起苏愈自不用说,便是陆长倾也强过他许多。 那小鬼只从蓝启的行动就推断出后续的许多,毅然独自进京,看似置之于死地,实际却起死回生,不仅从容脱身,还占尽了大义,他状元郎的名号公布天下,却因当庭拒婚被蓝启指给七公主沦为仆役,最后干脆一把火被烧死了。 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 逼死了人家的儿子,人家将军老父兄长要造反,谁也说不出來个光面堂皇的道理來。 待到进入朝堂,先将蓝启的亲信家人全部斩杀,再公布自己前太子遗腹子的身份,姨丈兄长全从为一己之私之人变成了苦胆卧薪的忠君之臣。 好一手翻云覆雨颠倒天地的手段。 这局布的够大,如今看來仍让人觉得惊心动魄心底发凉,当初定下这一环套一环计策的人该是何等的心思高绝。 宋瑶苦笑了一下,她才是真正的井底之蛙啊! 她随手抚了抚鬓发,端坐在齐放的对面,从她如何穿过來的那一天讲起,一直讲到子昂死去前对她所言。 “将军,子昂最后对我说,要我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我想若是他能见到你,说的也一定是一模一样的话!” 齐放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怎么,你來替新帝说话的!” 宋瑶微微摇了摇头,她心知,齐放为人光明磊落。虽然知晓了全部,却不会因此而怨恨她。 实在是这其中,她也不过是一颗别人手中的棋子。 可他挚友被斩,自己身陷囹圄,如今更得知这不过是一个布下的局,心中难免愤懑不平。 “我并非替他说话,告诉你这些只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事情的全部,至于其他!”她顿了顿,抬手看他,目光恳求:“将军,当日一唔,虽不过寥寥数语,可将军神采令人向往,阿瑶曾说,我所求无非是安稳度日做将军庇佑下的平民百姓一名,这心愿直至今日未曾改变!” “将军身陷囹圄不肯屈服,固然是品行高洁,可将军可想过榆林镇边关的百姓们,苏愈是何种人物将军心知肚明,便是将军在那也不敢说完全能抵御得住吧!将军可放心将一城百姓置于他人之手!” 齐放神色犹豫不定,他不谙官场之道,可却有一颗爱民之心,否则也不会束手就擒身陷囹圄。 宋瑶见他犹豫,又加了把劲:“蓝启他当政时也曾将前太子手下党羽一扫而空,陆长倾虽然斩杀了子昂,我心中怨怼,可却也不能否认他有一句话是对的,成王败寇,他为报父母亲仇也无话可说,他虽用计害了将军,可如今木已成舟,天下易主,将军可能看在黎国千万百姓的面子上俯首称臣,将军效忠的并非新帝,而是榆林镇翘首期盼您回去的百姓,效忠的是您自己心中的夙愿信仰!” “苏愈为人诡计多端,陆长倾虽然聪慧,难免太过年轻气盛,将军真忍心因为他们皇帝自家兄弟叔侄來回的争夺皇位而迁怒于城中百姓让他们遭受铁骑践踏之苦么!” 齐放苦笑一声:“七公主好辩才!” 宋瑶默不吭声,看着对面的齐放,低了低头,复有抬头,低声说道:“将军可思量下阿瑶的话,阿瑶会再來,将军若不愿意,阿瑶也不勉强,但不论将军愿意与否,阿瑶誓死也会救将军出去,当日我沒能救了子昂,他日便是身死此处也定要保将军平安!” 齐放一愣,抬头看她,少女的眼中闪烁着坚定地光芒,那光芒充满生机勃勃的朝气却又隐含着置于死地的勇气。 齐放心下一软,对她的怨怼少了几分,只是心中默默:“这是个奇女子,只可惜子昂与她有缘无份!” 三日后,齐放从狱中出來觐见新帝。 他于朝堂上就地而跪俯首称臣,被封为左将军,镇守榆林镇。 左将军齐放接过圣旨,却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臣只忠守于我大黎国以及黎国的千万百姓!” 众臣面色急变,待要出列说话美言两句求求情,就见新帝稳坐台上,沉稳的应了一声。 “好!” 齐放的回归朝堂重掌大权,对于朝廷和民间的安稳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自此黎国正式步入正轨。 宋瑶与陆长倾的关系也有所缓和,至少不会他与她说话时她全然不理只是哀伤的看着他。 他说十句,她总是会答他一两句的,可人却总是淡淡的样子,懒懒的,似乎提不起什么心劲,每日吃饭饮食也只是一点点,不管御厨房迫于皇帝陛下的压力换了多少花样上來,也沒见她多吃几口。 “今个又怎么了?” 李下庸低眉顺眼的站在太后一旁:“今个陛下将宿珍阁中昂贵的几件首饰送到阿瑶姑娘那了!” “几件!” 李下庸冷汗淋漓,太后不好糊弄啊!“是,一箱……” 四公主蓝卿卿带着侍女小环前往宿夜阁,她在这场战争中作为内应功不可沒,身份自然与之前不同,水涨船高。 可即使如此,要进这宿夜阁,也需要人通报方可。 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后引她进入,蓝卿卿跨步而入,目光微凝。 与他人不同,她自是知道宋瑶是什么人的,可身为七公主的宋瑶进宫后不是入住回宿月阁,而是令费周章到了宿夜阁,这其中意味颇耐人寻味。 再一看这宿夜阁的装扮,奢华程度这宫内也只比太后与陛下那里稍稍逊色。 蓝卿卿微微垂了下眸子,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去,却在看见丢在角落旁的一箱珠宝时秉住了呼吸。 天啊! 她都看到了什么?。 九凤钗。 是九凤钗啊! 九凤钗本是前朝皇后所有,钗身为九凤相连,每一只凤口中都衔着一块珍贵珠宝,这还不算什么? 最难得的是工匠心思精巧,将凤身镂空,除去减轻了自身重量外,凤身镂空九孔,每当有风吹过,九孔各自鸣音,互有高低,形成一篇风的乐章,美妙动听,隐含有凤來仪的意韵,取名为九凤钗。 皇宫内珠宝众多,但九凤钗一直放在宿珍阁中作为镇阁之宝无人敢动,如今就这么随便的敞着盒子丢在箱子上层,从那盒子打开和丢落的样子可以看出是有人将它拿起看了一眼就随手丢下了,连盒子盖都沒盖好。 旁边一块羊脂玉吉祥佩,这东西一直是佩戴在蓝启母后也就是前太后的身上的,如今也被漫不经心的丢在一旁。 待遇比九凤钗还不如,从它摆着的形状來看,并未被取出观看,只是打开盒子扫了一眼就被丢下了。 这两个盒子下边还有一摞摞的盒子,垒的整整齐齐,每一件都是单独装着的。 皇宫珠宝众多,但凡单独装着的都必是精品,寻常宫妃那有两三件这种独装的珠宝已是不错,而这里整整放着一箱子。 四公主蓝卿卿作为立有大功的内应,所得珠宝赏赐也是不少,然而跟着一箱子想比就逊色多了。 饶是她心思过人,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來,过了半晌才缓过神來,上前笑道:“七妹妹别來无恙!” 宋瑶靠在床边手中抱着靠枕望向窗边发呆,也不知想些什么?听她这般问道,扭头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嗯”了一声。 蓝卿卿扯得都是新帝登基后的事,宋瑶也不知听进去沒有,一直望着窗外出神。 她本不知蓝卿卿找上她所为何事,如今见她这般闲扯心中不喜,听了一会便觉得不耐烦了,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累了,四姐回吧!青鸢,送客!” 那被唤为青鸢的侍女取过一个抱枕,垫在她后腰处:“姑娘歇着,青鸢去送了四公主再回來陪着您!” 蓝卿卿眸光一闪,站起身來,轻声道:“那我就先走了,你身子不舒服就好些歇着吧!” 她一扭头带着小环出去了,待走到门外远处才忍不住回头张望,深深蹙眉。 “小环,那侍女叫她姑娘!”她声音低沉,神情略有惊恐,紧紧攥住小环的手,如同泅水之人拽住浮木:“你看他待她,那些什么好的吃的穿的用的都往她那送,桌子上摆的菜式我在宫中这么多年都沒见过,可他们,他们是姑侄啊!” 小环心疼的看了一眼自己的主子,轻声道:“主子,先回吧!” 蓝卿卿一呆,不再说话,神色落魄的随着小环回去。 小环心中暗暗叹气。 当初达成协议的时候对方说家中大哥才是真正的太子遗孤。 这消息与蓝启所得到的一致,她们便也沒有怀疑。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将真正的太子遗腹子送上京,蓝启那般狡诈都沒有怀疑,何况他们作为同盟者的人。 公主对那人有了钦佩之情爱慕之意,那人却说自己已有所爱。 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公主为此还落寞了一段时间。 谁知后來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假凤虚凰,那人才是真正的太子之子,登上九五之尊,公主一腔情意爱的竟是自己的侄子,这叫人情何以堪。 然而这身份地位伦理人常重重隔阻,便是心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谁知今日却见到了七公主。 别人不知根本,看不出來所以,可他们这混迹宫中多年的人,见此情形如何还不知那人的心思。 他分明是将七公主爱进了骨子里,连身份伦理都不顾了也要宠着她纵着她。 小环默默地叹了口气,当初七公主那般对他,他都不肯将七公主一起烧死,只说留着尚有用处,如今看來当时他所言的心仪之人只怕就是七公主才是。 他们中间那些事透着古怪,让人看不清,还望主子看开些,莫要趟进这趟浑水才是, 第八十五章 七日 “阿瑶,这些你都不喜欢么,我让李下庸带你去宿珍阁自己挑好不好!” 宋瑶看了一眼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少年帝王,微微摇了摇头:“不要了,那些都很好!” 陆长倾认真的看着宋瑶,她淡漠的样子,那些温柔俏皮都消失了的眼角眉梢。 这个人不是阿瑶,不是那个为了他受伤而心疼落泪,为了救他性命而豁出一切的阿瑶。 他不敢再看她冷却了温度的双眼,上前搂住她:“阿瑶,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开开心心的,才变回我的阿瑶,你告诉我,无论什么我都做,只要你把我的阿瑶还给我,还给我,我的阿瑶她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的!” 宋瑶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悸动,唇间滑过苦涩直沁心肺。 当日,她送齐放走的时候,二人默默无言一直到京外近郊,齐放上马前行,走之前似有言语,最后也只叹了口气说道:“珍重!” 她点了点头,拱了拱手:“将军也珍重!” 她能明白齐放想要说却沒有说出口的那些话。 梁国黎国均爆内乱,就算沒有那十年之约,十年之内也无力再发动战争,各自都需要休养生息、培植势力、养精蓄锐。 齐放既已知道前因后果,自然不会看不穿这点。 他齐放虽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好手,可十年时间,未必不能培养出如他之人。 他手握重兵又是旧党势力,却能官复原职重掌兵权,固然有安抚旧党人心的效应却也存在一定的潜在危险。 这其中新帝知晓他为人处世是一方面,更多的一方面无疑是眼前这个女子的全力周旋。 她一人之力能影响一个皇帝的决定,这份能力说是祸水也不为过。 她若是嫔妃也倒罢了,偏偏却是新帝的姑姑。 他二人年纪相当,生出些情意也不足为怪。 当初她与子昂说过她于新帝有恩,新帝于她也有些情意,这话如今看來只对了一半。 她于新帝并无多大的恩情,但新帝对她确实情深意重。 “小鬼!”宋瑶的下巴搁在少年的肩头,轻声道:“我是你的姑姑!” “不是!”少年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倔强:“你是阿瑶,你亲口对我说过,你是阿瑶!” 宋瑶无奈的叹了口气:“小鬼,不要再往我这送各种东西了,我虽爱珠宝,当初却也能为救你性命不惹人疑舍了那满盒珠宝,不是我不心疼,只是我知道人命是任何宝物都换不來的!” “子昂的死,我知道怪不得你,换了是谁都会这么做,可我自己的心里过不了这一关,我每次一闭眼,想到他最后抱着我的样子,就觉得那些箭射的都是我的心啊!” “我的心已然千疮百孔破烂不堪,你让我如何笑得出來,我的心都这般了,即见满屋宝物又会有何欢喜!” “小鬼,放我走吧!七公主蓝步瑶早就是一缕孤魂了,何苦还留我在宫中,你明知我与你根本无半点可能,何苦还要自欺欺人的让他们叫我姑娘!” 陆长倾难过的摇头,死死地抱住她,似乎一撒手她就会消失不见一般,他的泪一滴一滴的顺着脸颊滑入她的衣襟,沾满了脖颈,那泪水那么热那么软,直滴到人心里,宋瑶的心纵然是这般千疮百孔也忍不住一软。 “阿瑶,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他不能再看她,只怕会忍不住抱着她嚎啕大哭,他若知晓杀了穆子昂她与他就会形同陌路,当日无论如何他都会留着穆子昂的性命,可如今,人死不能复生,说什么都晚了,她在心里划了一道坎,他迈不过去,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失去她么。 年轻的帝王松开了怀中心爱的女子,转身匆忙离开,到最后竟是跌跌撞撞奔跑出去的。 宋瑶看着他的背影,心下酸涩,却到底也沒有开口唤住他。 ****************************************************** “又怎么了?” 李下庸低眉弓腰:“回太后,陛下昨日下午去探了阿瑶姑娘,避开了众人,奴才也站在门外,不知阿瑶姑娘同陛下说了什么?但奴才看陛下从房内出來时神色十分难看,似是,似是十分悲伤,晚上奴才叫人端去的晚膳也原封未动的端了出來,昨个夜里陛下看文书又看到三更时分,而后便独自出门了,奴才不放心,便叫人远远的跟着,据跟着的人回來禀报,陛下一个人在阿瑶姑娘的宿夜阁外站了很久,直到快五更天才离去,许是因为站的太久了,走的时候腿脚僵硬了,还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陛下那样子看上去,看上去就像迷路的孩子,十分可怜……” 太后轻叹了口气:“这痴儿,与他娘亲一模一样,走吧!去见见那阿瑶姑娘!” 太后的突然到來,宿夜阁上下措手不及,既來不及准备,就只得将宋瑶从床上扶下,把她披散的长发盘起。[.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九凤钗虽然珍贵却不适合在这时候簪上,其他的珠宝因为宋瑶动也未动,青鸢她们也不敢擅动,如今现去挨个盒子找也來不及。 青鸢一咬牙,从自己头上拔下一根碧玉簪插在宋瑶头上。 太后从门外步入的时候,将宋瑶从地上扶起,细细打量了一下。 瘦了些,病弱的原因给人的感觉有些孱弱,就这般看着,实在难以想象就是这么个柔弱的女孩子为了幼安不顾性命也要将他送出宫去。 太后轻轻地叹了口气,拉着宋瑶的手,到床边坐下,挥了挥手,众人退下。 宋瑶不习惯这般被人打量,可这中年妇人面目柔和温顺,一看便是贤妻良母的那类人,实在让人生不出恶感。 她乖巧的挤出一个笑:“太后今日见阿瑶可有什么事!” 太后看着她,心下一软,这孩子明明心情不好,却仍然乖巧笑面对人,不惹人担忧,聪慧善良又懂事,也难怪幼安那孩子对她这般上心。 “好孩子,你受苦了!”太后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 宋瑶闻得此言,鼻翼一酸,扯了个大大的笑:“太后说哪里话,阿瑶不曾受什么苦,倒是陛下他当初陷入宫内吃了不少的苦头!” 太后摇了摇头,站起身來:“幼安的母亲早逝,我把他当成亲生孩子一般养大,那孩子同我最亲,他为人聪慧宽厚好似其父,但重情重义却似其母!” “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对于是谁当政掌管天下这种事半点兴趣皆无,所求不过一家安稳,这想法自私的厉害,可那孩子为了我这点心愿甘愿放弃为父母报仇,若不是蓝启步步紧逼不死不休,想來今日也不会是这般局面!” “当日蓝启步步紧逼,幼安他定下这计策,我心中担忧的要死,可却无法阻拦,那孩子临上京前对我笑言,说此行一切都会顺利,他的计策看似冒险实则稳妥,让我不必担心!” “后來一步步下來,果如他当初所定下的,丝毫不差,逃出宫,与苏愈见面共谋,一切都很顺利,我的心也终于放下來,只等着那孩子回家,我们就准备起事,谁知待他回來,竟是被侍卫押送回來的!” “回來后,他自己进了屋子关上门,不进食、不言语、不开门,等我好不容易找人撞门进去,他已经憔悴的不成样了,从小我就当他是块宝,半点委屈舍不得给他,哪里见过他这般模样,整个人跟失魂了一般,直到我上去抱住他,才一点点的哭出來,到最后嚎啕大哭,却反反复复的只会说一句话!” “他说,‘母亲,那是阿瑶啊!是阿瑶啊!’我那时并不知‘阿瑶’是谁,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后才从侍卫那里得知你掉落悬崖的事,当时只得抱着他安抚他说阿瑶也不想见他如此,他才慢慢止住了悲声!” “后來一切迫在眉睫,我们兴兵造反,每一笔兵力都是宝贵的,便是如此,他也一路派出密探前往梁国探寻你的消息,期望你虽然落下悬崖却能奇迹生还,那段时日他几乎日不能眠!” “即使登上皇位那天,我也未曾见那孩子露出开心的笑容,可到你回來后,他有时呆呆的发愁,有时却突然会嘴角上扬,每一分眼角眉梢都是喜意,那孩子爱极了你,阿瑶姑娘,我只是用一个母亲的身份恳求你,给那孩子一个机会吧!” 宋瑶微微苦笑,那小鬼为她做了许多,她不是感动的。 今日听了这许多,她也不是不感动的,可是…… “太后,我是七公主啊!陛下按规矩当叫我一声姑姑才是!” 太后叹了口气:“我如何不知,若不是这孩子已然对你痴心一片抵死不悔,我又何尝愿意如此,只是这身份问題,宫中这种秘辛并不算少,倒也不是无法可想,首要的还是阿瑶你愿意才行!” 宋瑶苦笑,连连摇头。 不是她愿不愿意的问題。 是实在不行。 爱情这东西不是可以勉强來的。 她初遇小鬼那一日,因为他像极了前世的某个人,所以对他态度并不算好。 那血淋淋的前车之鉴,让她如何在两个地方两个地点去踏入同一条河流。 可后來,她心慢慢软下來,怜惜他所受的苦,不再将他看做那个人,只当他是个可怜的孩子,心中将他看做弟弟一般无二。 她不是读不懂他眼中的情意,只是她怜他年少孤苦,觉得这感情总有一日会烟消云散,谁料想到如今竟有愈演愈烈的趋势,着实让人无奈苦恼。 太后看她笑的苦涩,默默地叹了口气:“阿瑶,你好好想想,不要一下子就拒绝,那孩子对你一片真心,你就当看在这个份上,多思量几日再做决定吧!七日后我再來问阿瑶姑娘,若到时阿瑶你还是不愿意,我愿意做主将你送出宫去,但姑娘你一旦决定走远便不要再回來了!” 宋瑶微微一愣,抬头看向太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七日后,阿瑶必向太后交代!” 第八十六章 生日 宋瑶已然决定七日后就出宫,考虑到这将是在宫内的最后几日,以后将再也见不到陆长倾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顾而对待这孩子比寻常好了许多,甚至会亲自下厨给他做饭。 她虽是家庭妇女,对待炒菜做饭这种事不在话下,可与宫中的御厨相比还是不在一个档次上,然而陆长倾却吃得十分开心,每一日下了早朝直奔她这里,甚至连书台折子都叫人搬了过來。 宋瑶心下觉得不妥,可念及二人相处不过几日,心中一软便也沒说什么? 小环看着趴在窗台发呆的四公主,心下叹了口气。 自从陛下将书台折子都搬去七公主那以后,主子就日渐忧愁,如今连装笑都装不出來了。 这是怎样的一种孽缘啊! 宋瑶并沒有想那么多,只几日的时间,她总要准备准备。 九凤钗那种东西太过昂贵,不适合带出宫,她需要一点出宫后的盘缠以备应急之需。 这事不算难办,只跟李下庸说了一声需要点简单的首饰,便又送來了一箱。 宋瑶从中挑拣了几件看着精巧实际上并算不贵重的首饰留下。 好在她一向不爱纷繁复杂的装扮,几枚简简单单的玉簪玉佩加上一枚鎏金镯子,配上她倒是清淡素雅。 陆长倾看折子的时候,她就斜卧在云塌上手捧书卷自顾自的看书。 陆长倾初涉朝堂,难免有看折子心烦气躁的时候,抬头一看见在那恬静的看着书卷的少女,心就能平缓沉静下來,又低下头去细细的读折子。 终于都批完了。 陆长倾站起身來伸了个懒腰,走向懒懒窝在榻上的少女:“阿瑶,在看什么?” 宋瑶被他的问话惊醒,心里苦笑。 她哪里有看什么? 只是想到过几日就要脱身离去,不知道要不要留封信给这孩子。 可她身边侍女侍卫都是他的亲信,实在寻不到什么机会私下里写了信藏起來,若是被他提早发现,可是大大不妙。 可若不留信,这孩子这几日格外的黏她,到时只怕惹出什么祸事來。 说到底,她终究还是不放心的。 陆长倾见她只是笑也不答话,想了想,突然有点脸红呐呐:“是母后跟你说了我生辰的事么,阿瑶要送什么礼物给我!” 宋瑶一呆。 ,,啊! 怪不得当日太后來的时候提到七日之约。 原來是陆长倾三日后就是生辰了,他的生日时辰早就昭告天下写进了皇族族谱内。 这是他回宫后的首个生辰,宫内难免要大肆庆祝一番,大赦天下的告示也一早昭告天下。 生辰过后的次日,正是七日之约的到期之日。 礼物么。 她周遭一切用度都是他给的…… 宋瑶微微一笑:“我可沒有什么贵重的礼物送你,节目么倒是有一个,却也不出彩,只是一点心意!” 少年亦是微微一笑,神色间略有羞涩:“只要是阿瑶送的,怎样我都欢喜!” 宋瑶心下酸软,这孩子对她痴情至此,生辰次日便要再也与她无法相见,他可能安心接受这个事实。 她心下难受便沒再答话,只淡淡的扯了扯嘴角。 宫宴是在三日后,宋瑶的节目非常的简单,是一首普通的生日歌。 她不好奢华,只是这等宫宴,仍是要穿正式的宫装。 青鸢有些发愁,宫装都有正式的品级,姑娘是什么人她这些天见了这么多心中自然知晓一二,可若是穿公主的宫装,别说陛下不同意,就是想穿这宿夜阁也找不到一件,可宫妃的,姑娘身份未明也不能穿,总不能让姑娘穿着一身宫女的服侍去吧! 青鸢看着一箱子的衣服十分苦恼,头发都要抓掉了,这种事陛下粗心大意想不到,怎么连李下庸大太监也想不到呢? 这让她做下人的如何做啊! 宋瑶走过去看了一眼迟迟未动的青鸢,奇怪问道:“怎么了?” 说着从箱子里拿起一件淡绿色的衣衫:“就这件吧!” 青鸢眼睛一亮,应声答道:“是,姑娘!” 她自是不好给姑娘挑衣服的,可姑娘自己挑了衣服,即使不是宫装,想必陛下也不会生气的。 青鸢手脚麻利的帮宋瑶穿好衣物,盘好发髻。 “姑娘觉得如何!” 宋瑶点了点头:“很好!”她走到箱边,取出了放在最上层的九凤钗。 青鸢一惊,明知不该出口仍是忍不住问道:“姑娘要带九凤钗么!” 宋瑶愣了愣,回头看了一眼,诧异道:“这个不能戴!” 她当日拿起九凤钗时略微晃动,听到过风掠过钗间的美妙声音,最适合用來清唱伴乐。 这次要准备节目便动了心思。 如今被青鸢这样一问,倒是略有诧异。 难道这九凤钗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还是那小鬼送了这许多东西其实只能看不能碰。 青鸢被她这么一问,也是一呆,连连摇头:“姑娘说哪里话,陛下怎么会送只能看的,戴可以戴的,只是戴了九凤钗就不能再戴其他东西了,怕影响它的发声!” 宋瑶“哦”了一声,不再多言,将九凤钗斜斜插在发髻间,缓步走了出去。 她们出发的较晚,进殿时大部分人均已到了,席间表演已经开始,宋瑶不欲人人瞩目,偷偷拉着青鸢在席尾坐了。 青鸢心中焦急,姑娘不肯上前她也无法,只得偷偷跟旁边的暗卫打了个手势。 不一会就见李下庸派人來请,宋瑶摇了摇头,微微一笑:“还请回禀陛下,下一个节目就是阿瑶的!” 她说完起身,带着青鸢出了宫门等候。 不一会青鸢看着远处的暗卫手势,跟宋瑶低语:“姑娘,可以进去了!” 宋瑶点了点头,缓缓步入。 从外殿走入内殿尚需一段路程,她手捧一颗夜明珠照亮前路。 少女神情专注,衣袂飘飘,长发高高的盘成了一个凌虚髻,如云盘回,凌托顶上,摇而不坠,衬着外殿的月色映着朦胧的身影,众人远远望去,只觉得有如那壁画中的神女缓缓而來。 九凤钗在她发间发出悦耳悠扬的风声,少女清澈的嗓音响起,由远及近袅袅而來,声色悠扬。 “记得那一年 你我满身的尘埃 在远方期待 今天的现在 今天的现在 很多事情已更改 当初的小孩 现在的... 我眼睁睁的看着你 你看着我 受了那么多的苦还笑着 爱也爱过了 痛也痛过了 伤心算什么 真心对你说 生日快乐 天天快乐 在你我初遇的地方 以后依然好好的生活 当走过今天再大一年 当走过昨天要更坚强 祝你生日快乐天天快乐 将所有祝福写进这首歌 简单的用心只要你记得 生日快乐 天天快乐” 一曲歌毕,她正走到御前,躬身行礼:“阿瑶恭祝陛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天天都快乐!” 这是她身为七公主对自己子侄的祝福。 也是她心为阿瑶对自己朋友的祝福。 今日之后,便再也无相见之日了吧! 小鬼,祝你幸福快乐。 席间的众人神色各异。 这自称‘阿瑶’的姑娘,并未着宫装,却簪着宫中至宝九凤钗,这九凤钗素來是皇后才有资格佩戴啊! 再看陛下的神色,似惊似喜,神情微妙。 陆长倾却沒有想那么多,见她叩拜立刻伸出手去扶她,正在此时,就听殿外报:“梁国使者为陛下生辰贺!” 陆长倾与宋瑶同时皱眉扭头往殿外看去。 见到跨步而入的人,宋瑶的瞳孔陡然间凝如针尖,是阿秀。 他不是常年跟在那个人左右护卫么,为何來了这里。 宋瑶想起小鬼与苏愈同谋的事,若阿秀前來是揭发此事,如今新政刚立,朝纲不稳…… 宋瑶脸色惨白,旋即又想到,这种空口无凭之事,想來倒不会在这等台面上提出來,心又往下放了放,凝眉看向阿秀。 他到底为何而來。 阿秀眉清目秀身如标杆少年英俊,引了宴席间不少人的目光。 有人皱眉沉思,有人疑惑不解。 梁国黎国两国连年征战已有十多年有余,虽说两国最近都新换了帝王,可也从无交集。 这等新帝生辰贺喜之时,梁国竟然派來了使者來贺,却不知是何意。 阿秀旁然不觉他人目光,目光清澈跨步向前:“奉我主之命,特向陛下贺喜,并有一件贵重的贺礼送上,我朝陛下欲向贵国求娶七公主殿下,也就是阿瑶姑娘,我家主上亲笔协议,愿以万两黄金、十年久安换七公主一人,许以后位!” 此言一出,宴席上下官员皆是震惊,议论纷纷。 陆长倾脸色上下激变,一会发红一会发青,最后竟气得面无血色双唇惨白。 他苏愈欺人太甚。 当初他二人定下同盟,十年之内互不侵犯。 只是彼时,他二人一人为杀叔父,一人为弑父兄,都是见不得光的约定。 苏愈知晓这盟约无法公布天下,便肆无忌惮的提出这等荒诞要求來。 即使自己力排众议,不肯将阿瑶嫁过去,苏愈也绝不会为此兴兵,最多摆摆样子。 可他作为新皇,竟然为了自己的姑姑不顾百姓不愿受战火之苦,这声名只怕会遗臭万年吧! 御史只怕会死谏吧! 他苏愈分明就是看准了这点才如此有恃无恐。 他用了这空手套白狼的卑鄙伎俩就要娶走阿瑶。 太卑鄙太无耻了。 这个见缝插针的狡诈卑鄙小人。 陆长倾只觉得自己一口气上不來,差点沒被生生憋死。 宋瑶却呆立当场, 第八十七章 出嫁 宋瑶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苏愈为何要让她嫁过去,而是想到了身后的小鬼。 她猛然转身,回头看他,果然看见他脸色如同白蜡一般面无血色。 宋瑶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这孩子心思聪颖却抵不过苏愈这般无孔不入步步为营的老奸巨猾,只怕此刻要气的生生吐血吧! 宋瑶心下一软,走上前去,宽大的衣袖落下,轻轻握住了少年的手。 她站在高台之上看向站在下方的阿秀,朗声道:“回禀你家主上,就说这门国亲允了,我七公主何德何能能换來十年久安万两黄金,这天大的便宜怎能不占,就让你家主上备齐聘礼來聘吧!聘礼何日到來,我何日出嫁!” 陆长倾闻言猛的仰起脸看向宋瑶,身形微晃,摇摇欲坠,最后竟然拉着宋瑶的手一下子跌坐在御座上。 他二人站立之时宽袖落下挡住尚看不出什么端倪,这一坐下台下众人立刻见到了新帝紧紧拉着七公主的手,一时间众人神色古怪。 宋瑶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却沒甩开他的手,他的身子剧烈的颤抖,通过十指相扣一点点的传过來,让人不能不动容。 阿秀却似沒看到这一幕,神色自然笑道:“我家主上早就备下万金聘礼,就在宫外,不日就能运进宫來,公主殿下金口玉言,阿秀替主上自作主张,十日后正是良辰佳日,阿秀自会带人在宫外等候公主大驾!” 按说使者说完这番话,做为皇帝皇帝总该有番反应。 可陆长倾神色恍惚面色惨白,竟是痴痴地望向宋瑶,片语皆无。 四公主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嘴角丝丝冷笑,不知是笑些什么? 好在太后今日也在,见此情况只淡淡的说了一句:“黎国陛下既有此意,哀家做主便应下了,日子既然定了十日后,使者便十日后在朝阳宫门外迎亲吧!” 阿秀朗声应“是!”带着几人退下。 太后看了一眼心神失守的陆长倾,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今日就这样吧!都退下吧!” 太后发了指令,那黎国陛下的亲笔协议又已收下,众臣虽见事情古怪,但也知晓此时不是时机发问,一个个都退下了,宫中女眷随着太后也都退出了。 四公主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嘴角似笑非笑,神色似哭非哭,带着自己的侍女也出去了。 诺大的宫殿瞬间人去楼空,只剩下高坐于台上的少年和立在一旁的少女。 宋瑶看着呆呆望着自己的少年,心中苦楚。 她原本与太后达成协议,只过了今晚就一走了之,谁想到半路杀出了程咬金,一纸协议竟换的她去了黎国。 这孩子这几日分外的黏她…… 怪她。 她顾忌着这一离别再无相见之日,对他态度好了许多,想是他又存了什么念想。 宋瑶狠狠地甩了自己一记耳光。 她沒事去招惹什么苏愈。 她心软什么要对小鬼这么好。 陆长倾见她这般甩了自己一耳光,心下一痛,连忙抓住她的手,失声道:“你做什么?” 宋瑶微微苦笑,任由他抓着自己的双手,她垂眸看他,神色专注,坐在了一旁,凝视着他:“小鬼,我原本打算今日替你过完生辰,明日就逃出宫的!” 陆长倾一愣。 “这几日我对你很好,不过是想着,明日一别,此生不能再见,不由得就心软了,其实我原本就是要离去的!” 她扭头看向殿外,殿内烛火幽幽忽明忽灭,殿外乌黑黑的夜就好似怪物黑漆漆的口,让人发憷。 “我不喜欢这宫里,十分不喜欢,当初即便不是为了救你,我也是要逃走的,所以你不要总觉得欠了我人情不能忘!” “你在宫内不忍将我烧成灰炭,出了宫还惦记我的安危,知晓我跌落悬崖夜不能眠,我都很感动,是你于我有恩有情,我心中都知晓的!” 她扭过头不敢再看他伤痛的眸子,语气低低道:“小鬼……昨日种种,譬如朝露,今日种种,宛若新生,忘了我吧!” 少年听到这句话,手指颤抖着伸出去,眼泪滚滚而下。 明明只是一个抬手拥抱的动作,他做的那么艰难,费尽力气才用双手环绕住坐在身边的少女,惨然一笑,语气哽咽,双目缓缓闭上。 “阿瑶,刚才你给我唱歌,对我说愿我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我心里好是欢喜,年年的今日今朝,都有阿瑶你陪在我身边,我只要这么想到,就不能自制的欢喜!” “可是阿瑶,过了今日,这一生我都再也不会过生辰了,每一年的生辰让我想起你今日离我而去,这挖心之痛让我如何承受,那年年今日今朝是你给原本想送我的祝福,却沒想过是我最深的诅咒吧!” “阿瑶,若是我早知今日,宁可当日被蓝启打死也好过被你相救,你救我却是害了我,你害我一颗心从此再也不属于自己,再也不能安稳度日,要日日受这锥心之痛,你也沒有想到过吧!” 宋瑶的泪簌簌而落,不能言语。 少年的声音低低的:“阿瑶,你说你原本就是要走的,你说你讨厌宫内,可是你为什么要答应去梁国,去了那里一样是宫内,你是因为我,你知道若不同意史官们不会放过我,若是苏愈大军逼境,即使是假装生事,我的朝纲也会不稳,所以你便替我连这一点点隐患都抹去了,是么!” 少年的声音哽咽,抱着怀中的少女嚎啕大哭:“阿瑶啊阿瑶,你看似聪明,其实心软多情,别人对你一点点的好,你就记在心里必要回报,可你这样的性情,若是入了宫,会被那些奸人害死的,你孤身一人,身边无我照顾,让我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担惊受怕,你说我对你有恩有情,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恩情的么!” “阿瑶啊阿瑶,你怎能如此对我啊!” 宋瑶无法回答,泪眼婆娑。 是啊! 怎能如此啊! 此后的十日,陆长倾虽然仍是常來,可大多坐坐就走,他二人见面多是眼神回避,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还在么!” 李下庸看了一眼眉间忧愁的太后,默默叹了口气:“还在,今日已经是第九日了!” 太后沉默了一下,挥了挥手,李下庸默默退下。 大太监退出宿庆宫,站在宫下的屋檐下,望向宿夜阁的方向默默地叹了口气。 第九日了,陛下已经连绵不休的夜夜深夜在宿夜阁墙外站了九夜了。 明日就是七公主离宫远嫁的日子了。 今夜不知多少人无眠啊! 宋瑶不知道在墙外站着痴痴凝望她烛光身影的少年。 她手持毛笔专注的抄着十戒诗。 她虽无这具身体的记忆,可一些基本的技能却存在着。 这手漂亮的簪花小楷,若不是她自己的毛笔字根本不能看,也实在难以相信是七公主本身的底子。 身边的人早就被她赶了出去,她一遍遍的默写十戒诗,借以寻求心神的安静。 抄到第十页的时候,宋瑶终于忍不住埋头痛哭。 站在墙外的人,看着窗纸上那个埋头痛哭的身影,心下一颤,不自觉的伸出手去抚摸她映在窗上的影子,他的手掌一遍遍划过她的发髻的模样,他的手指一遍遍顺着曲线勾勒她脸颊的轮廓。 站在他身边的青鸢扭过头去,不忍再看,咬了咬牙,转身上了房顶,掀开了瓦片,看着那散落一地的十戒诗,一字一句的默读下來,蹲在房顶的侍女护卫也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唇,眼泪落下。 第二日,宋瑶一早穿上了红色的嫁服,头戴凤冠,偌大的南珠一颗颗垂落,挡住了她的容颜,被侍女一路扶到轿边。 旁边奏着喜乐,可奇怪的是,从太后到陛下甚至一边的大太监都看不出任何的喜色,陛下面色深沉一语不发,竟连场面话也不提及。 底下的官员心下奇怪,却无人言语。 于是偌大的广场,除了喜乐,声音全无,甚是怪异。 “吉时到!” 宋瑶默默一叹,转身离去。 “阿瑶……” 他看着她的背景,淡淡的眼眸中满是伤痛,里面似有着点点泪光,一声未落,一声又起:“阿瑶……” 声音中含着无尽的乞求之意,就算是再铁石心肠的人听闻这声呼唤也会为之心软,这声呼唤直撞到阿瑶的心底,让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泪水夺眶而出。 “阿瑶……”这一声的声音高过之前两声,仿佛包含了他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伤心,以及所有的绝望,仿佛是想通过这一声呼唤留住自己的心恋之人。 一旁的太后和大太监脸色都十分的难看,这二人若是这时反悔事态可不堪想象。 可即使如此,他们也沒有言语。 宋瑶背对陆长倾,抬眼望天。 是谁说过,当你想哭的时候,只要抬起眼睛泪水就不会落下來。 她扯起嘴角,微微的笑了笑,头也未回,声音清淡:“陛下保重!” 宽大的轿帘落下,里边的人影再也看不到,陆长倾脸色惨白,摇摇欲坠,一直到轿子走远了还在痴痴凝望。 青鸢站在他身边,看着自己的年少的主子,默默地叹了口气,伸出手去,扶着陆长倾回转回宿夜阁。 阁内所有的一切,都保持着七公主离去时的模样。 台面上的笔墨纸砚,青鸢也沒叫人收走。 旁边的火盆里一盆灰烬,是昨夜宋瑶烧掉的纸稿。 青鸢拿着树枝在里边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來一张沒有完全烧掉的纸张,递给了陆长倾。 陆长倾看着纸上秀气的字体,一字字的念出來。 “ 第一最好不相见,如此便可不相忘 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 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 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忆 第五最好……” 下边的字隐约已不可见,青鸢叹了口气,却利落的一句句接了下去: “第五最好不相爱,如此便可不相弃 第六最好不相对,如此便可不相会 第七最好不相谈,如此便可不相负 第八最好不相许,如此便可不相续 第九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 第十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 但首先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 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默背完全诗,低低道:“是姑娘昨夜写的诗,后來被她烧了,奴婢强记下來的!” 陆长倾听完,痴痴吟诵:“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年少的帝王握着手里的纸笺,抵住胸口,胸口那里挂着一枚破烂般的黑色的钥匙,是他视若珍宝的宝贝。 陆长倾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低的哭了出來。 青鸢默默地退下,关上了宿夜阁的房门,仰望蓝天。 七公主殿下,您不知道自己拥有过怎样的幸福啊! 第八十八章 算计 阿秀嘴角带笑,心里却冷冷的看着对面的齐放,榆林镇乃是他们在黎国的最后一站。 他们迎亲的队伍人数不多,齐放却拉齐了人马守在此处迎接七公主蓝步瑶。 阿秀这种人精常年厮混在苏愈身边,如何看不出齐放对于七公主是发自内心的尊敬,而不是对于上位者的尊崇。 而这正是事情诡异之处,一个声名显赫的将军,一个流窜在外的公主,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再想想京城的诸多事宜都是在七公主,也就是当日在主子身边的这个阿瑶姑娘回宫后发生的,阿秀年纪虽轻,心思却沉稳,否则也不会作为苏愈的头号心腹。 可即使他这般沉稳之人此时也忍不住心露诧异。 宋瑶迈出轿子,跨步向前:“齐将军,好久不见!” 齐放施了一礼:“公主殿下即将远嫁,齐放带人送公主一程!” 侍卫端上美酒,分递二人。 齐放见她手持酒杯,痴痴地望着城头,神色悠远悲凉,不言不语,知她定是想起了子昂。 年轻的将军想起挚友,心中亦是一痛,默默无言。 宋瑶望着眼前的榆林镇,夕阳垂落,火红火红的颜色,将冰冷的城墙镀上了一分温柔的颜色,似极了子昂最后的笑容。 当日她逃他追,就是到了此处,二人才碰面,相聚了段时日。 在战场上杀人的那一幕,她以为会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可如今想起子昂单枪匹马独身一人就敢闯阵救下她的样子,嘴角不自觉的就会翘起微笑。 那些日子她与他日日斗嘴不休,那厮嘴巴又毒又狠,她每每败落,心中暗恨不已,私下里不知骂了他多少回,日日巴望着逃出他的手心气死他个骚包最好。 她也曾为他心动,却最终背弃离开。 而如今,她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再來追了。 宋瑶的泪顺着眼角滑落。 她很想念他。 她以为她会讨厌死那个骚包一辈子,却沒想过有一日他会进入她心底最深处留下不能抹灭的痕迹。 宋瑶微微一笑,回头看向阿秀:“我与齐将军故人相见,有几句话要说,秀先生先带人去驿站吧!我随后就到,明日一早再出发吧!” 阿秀如何会是那种不识时务之人,微微笑道:“西出阳关无故人,公主殿下远嫁,有此之请也是应当,阿秀先带人去驿站了!” 宋瑶随着齐放进城,站在榆林镇的城墙上向外放目远眺,日头已经垂落,火红火红的颜色,慢慢在山间沉落下去,绥水河被日落映成淡淡的火红色,泛出耀眼的光芒,就连冰冷的城墙似乎也被覆盖了几分温柔的颜色。 宋瑶默默一叹,这般美景,可她当日只为保命,连多看一眼的心情都沒有。 如今,她性命不过一年有余,竟有了这看风景的心情。 “公主,苏愈明明并无攻打之意,还叫使者來求娶,朝中的老臣们都昏了头,竟然这样就将公主嫁出去,还有新帝……” “沒有新帝旧帝之分,只有陛下!” 宋瑶冷然截住了他的话:“将军要记住,当日救你的并非是我阿瑶,而是天下百姓的安危,是将军自己的信念,可既然将军能知晓十年之内并无安危之分,便该体谅陛下愿意放了将军予以重任的心!”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软了口气,劝道:“子昂他,虽是被陛下所杀,可是成王败寇……我心中不能接受,却也知道此事怪不得陛下,将军混迹官场多年,想來心中也是明晓此事的,将军若不能放下此事自身安危且不说,这身后的百姓又怎么办!” “今日还有我顶着七公主的名号嫁过去,换上十年的喘息之机,他日该当如何!” 齐放愣了愣,低声道:“是属下无能!” 宋瑶摇了摇头:“将军不要妄自菲薄,这世上纵有天纵奇才,也有大器晚成,将军如何知晓十年之内不能更进一步逼退苏愈呢?可每个帝王都不会放纵一个对自己不忠心的部下,将军若不能明白此处,如何敌得过苏愈,我所见苏愈的手下对他莫不是忠心耿耿,以死相报……” 齐放一愣:“公主见过苏愈的部下!” 宋瑶想起她从未和齐放讲过在梁国的那一段事。[.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想起那个人,她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当日她逃离梁国的时候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回去,未曾想到却是今日这般嫁回去。 她最想不通的一点就是,他既然从不在意她,何苦要求娶她,万两黄金,他倒是舍得。 这件事宋瑶已然想了一路,却百思不得其解。 报复她从他眼皮子底下逃跑。 他不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也沒那么闲得慌。 用她來胁迫小鬼。 小鬼早就不是当初的少年,作为一国帝王会有怎样的心思沒人比同为帝王的苏愈更清楚,她还不够分量。 总不成是爱上了她吧! 宋瑶自嘲的一笑,她不会再那么天真了。 齐放见她默默不言,也不再搭话,默默地叹了口气,同望向远方。 身边的女子,是自己挚友的心上人。 可是一人已成白骨,一人即将远嫁,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座城,从不犹豫的齐放不知为何,此时生出一种淡淡的哀伤。 人生啊!世事无常。 *********************************************************** “陛下!” “嗯!”苏愈抬起头,拿过张德顺手上的密信,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翘。 他将密信放在一旁,低头继续看折子,神思有些恍惚,密信是阿秀叫人送來的,说明日就会到了。 当日他昏迷过去,醒來时,看到忠伯守在他旁边。 苏愈苦笑着撑着身子起來坐下:“怎么把您老人家也折腾來了!” 忠伯微微一笑,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如今年轻的帝王,语气宠溺:“怎么,不想看到我老头子啊!” 苏愈微微摇头,却不愿多言,只呆呆的看着烛火忽明忽灭,过了一会,突然开口道:“阿瑶她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他语气低低的,很安静,面上也一点表情都沒有,可忠伯听闻此言,心中一酸,差点沒有落下泪來。 这孩子…… 忠伯稳了稳情绪,轻声道:“殿下,这件事不能全怪你!” 苏愈已经登基为王,可他习惯性的叫他殿下,二人均沒觉得不合适。 忠伯的声音娓娓道來:“芷菱是先皇派來的,这么多年都沒什么动静,我们都疏忽了,谁也想不到,先皇会趁着你在宫内的时候让芷菱做下那件事!” “阿瑶被囚禁,被喂毒,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当时既然救不出來人,只好配合先皇的计策将计就计,这件事,确实不能怪殿下!” 苏愈摇了摇头,直到此刻,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他的泪才落下一滴:“是我,我明知带她入京危险多多,可是我仍这么做了,我沒想用她做饵,可是潜意识里,我仍不愿意放弃这条路,我不是不知单独留她在府内有危险,可是我仍沒有多加派人手护着她,忠伯!”他抬起头,泪流满面:“是我啊!” 忠伯眼里含泪,轻轻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沒错,这件事虽然不能全怪你,可是你却有错,孩子,你只做错了一点,就是你不懂人心,人心是不能算计的!” “这些年在宫内,你母妃那般就不提了,先皇对你也不过是一枚用來对付王氏一族的棋子,你战战兢兢的过了这么多年,习惯事事都先去算计,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凡事谋定而后动,步步为营,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若不是这样的脾性,在宫内你便活不下來,所以老奴也并未多加干涉!” “阿瑶她是个好姑娘,对你自是一片真心,能为你做到那个地步,殿下身边除了老奴,仅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你不信她沒有错,可是你不该算计她!” 忠伯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來真是复杂,当初那陆长倾派人请殿下帮忙寻找落水的阿瑶,请殿下妥为照顾,我们看到阿瑶的金缕衣,知她身份尊贵,定下计策,却不想阿瑶聪慧知道了殿下的身份想要离去,殿下迫于无奈只好另行计策,叫人假装來劫,谁料阿瑶出人意料竟然将殿下的马匹惊走,带着陛下进了山坳,老奴带着人去追马车,惊慌间并未留意到殿下留下的记号,就这般阴差阳错的错开了,才有了后來一系列的事!” 忠伯叹了口气:“当日,我们也不曾想到事情会是今日的局面!” “可是?事已至此,殿下伤心懊恼无济于事,只怕还是要想想怎么办才好,阿瑶她中了缠绵,沒有解药就只有下了七里香才能制住寒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这缠绵是宫内秘药,黎国的太医只怕不知解法,殿下是否要将七里香的用法和剂量告知黎国陛下呢?” 苏愈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很低很慢:“下了七里香,阿瑶以后就同朕一样了!” 忠伯浑身一震,失声道:“殿下!” 苏愈缓缓抬起头來,泪已消失不见,他看着忠伯,竟是缓缓一笑。 “忠伯,你说的沒错,人心是不能算计的,我算计了阿瑶数次,终究失去了她,可是我偏要再算计一回,我要娶阿瑶为妻,许以后位!” 第八十九章 反击 第二日,他派了阿秀出使黎国。(.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自那日起,这一路已有很多密信送回。 密信内容包含她一路所做之事,回宫所发生的诸多事宜,还有对七公主所做的调查。 宫内所发生的事并不好查,可对上陆长倾的前后变化,她回宫所受的待遇,还有阿秀所说陆长倾对她好似不正常的感情,诸多事宜就如那杂碎物品里找到一根线头,轻轻一提,线团抖落,背后隐蔽的真相扑面而來。 再加上从穆子昂当日所带侍卫里得到的消息,更是让他大吃一惊。 他素來从未看轻过她,知晓她聪慧,可那诸多花样的逃跑手段还是让他忍俊不禁。 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狡黠如狐的样子就如活灵活现般,透过那些密信,他仿若能看见她微微翘起的嘴角,如猫一般灵动的眼睛。 明日,明日她就要到了,苏愈嘴角不自觉的微翘。 *********************************************************** 宋瑶看着眼前的金陵城门,心情极其复杂。 当日她那般逃出來,以为这一生都不会再回來,想不到不过月余,竟然是这样的方式重新回來。 宋瑶嘴角冷冷一笑,若是大梁国的礼官知道他们的皇后国母竟然钻过夜香桶,不知该是如何反应。 苏愈啊苏愈,虽不知道你为何要将我娶來做皇后,可你对我百般利用,如今又逼迫小鬼不得不将我嫁來此处,这新仇旧恨,一笔笔一条条,可够我跟你好好清算一番啊! 你娶我回來,就莫怪我闹得你这大梁皇宫不得消停。 宋瑶心下发狠,可等到进宫完婚这一天折腾下來,真是被折腾的一点力气都沒了。 她心下奇怪,按说皇帝大婚,这该是很复杂的礼仪,怎么梁国好似一切就绪,只差东风呢? 她才进宫,呼啦啦來了一群的女官,她连苏愈的面都沒见到,就已然凤冠霞帔上身,被拉出去行礼了。 走过的宫门一道又一道,拜天拜地拜祖宗,这一番折腾下來,到送入洞房,宋瑶觉得自己再不吃点东西,估计就英勇就义在这花烛夜了。 她头上盖着帕头,忍不住掀起來想去找吃的,一边的老嬷嬷连忙挡住:“皇后,请注意仪容!” 宋瑶翻了个白眼,端着腔调:“本宫饿了!” 老嬷嬷古板的声音响起:“皇后,请注意言辞!” 宋瑶只觉得自己脑门上噌噌的冒火,注意,注意你妹啊!你真当老娘愿意嫁过來啊! 她啪的一下,将头上的喜帕丢在一旁,走到了桌旁,拿起点心放进口中,全然不理会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老嬷嬷。 “这是……,这是……” 宋瑶看着惊到了的嬷嬷,心下微有歉意。 他苏愈对不起她,可这宫中的嬷嬷也不过是按章办事,她将气撒到人家老人家头上,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当下转了语气,好言好语道:“嬷嬷,本宫实在饿了,只吃一点缓一缓,本宫身子一向不好,一点东西不垫,过一会饿昏过去,嬷嬷也不好交代不是,嬷嬷今日与本宫一个方便,本宫感激不尽!” 她这话说得就有些意味了,宫中的人各个都是人精,那老嬷嬷咧嘴一笑:“皇后娘娘少垫一点,陛下來前可要带上喜帕坐好啊!” 宋瑶笑着应了。 她边吃东西边看这洞房,看样子是早有布置,装饰的倒是极好,墙壁是用红漆及银殊桐油髹饰的。 殿内吊的是一盏双喜字大宫灯,鎏金色的大红门上有粘金沥粉的双喜字,梳装镜旁左右各竖立一座大红镶金色木影壁,取的是帝后合卺和“开门见喜”之意。 满屋的金玉珍宝,富丽堂皇,床两边为紫檀雕龙凤,梳妆台上有一个细致的玉玲珑盒,盒子打开着,里边都是珠宝玉器堆了出來,旁边陈设着一对双喜桌灯。 床上铺着厚厚实实的红缎龙凤双喜字大褥,喜被、喜枕都由明黄缎、朱红缎交织绣成,绣工精细,富贵无比。 宋瑶有些纳闷,这东西怎么看也不像一日就弄成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还來不及细想,一旁的老嬷嬷突然将她拉了起來,盖上喜帕,拉到喜床坐下,宋瑶知道,想是苏愈來了。 宋瑶嘴角讥讽,似笑非笑的看着苏愈将她头上的喜帕挑起,对面的人仍是那面冠如玉的天人之姿,那大红的衣服显现出一丝喜气,就连他一向清幽的气质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可看在宋瑶眼里,却只有厌恶之意,自己竟然要嫁给这样的一个人。 宋瑶心里冷冷一笑。 “阿瑶……” 他的声音很轻,似是想这般唤她一声想了许久了,竟然不敢高语。 旁边的老嬷嬷将青玉合卺杯递给她二人,宋瑶看了一眼,笑了笑:“陛下先请吧!” 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叫他陛下,苏愈一愣,却沒多言,只是一笑,温柔道:“这酒是要一起喝的!” 她尚不及言,他已然挽了她的手臂,将酒杯放到了她的唇边。 宋瑶收了笑意,抬起一双眼,冷冷的看向苏愈,旁边的老嬷嬷一直在不懂声色的催促她,宋瑶只当沒有看见。 半晌,她闭上了眼,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将酒喝了下去,她既然都已然嫁了过來,就沒必要在婚礼当天的晚上闹出事非來给下人们看到。 一旁,苏愈也喝了酒,挥了挥手,下人们都退了下去。 苏愈看着对面浑身散发着冷淡气息的宋瑶,轻声哄到:“阿瑶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宋瑶简直要写一个服字给他。 发生了那么多的事,事到如今,他竟然能若无其事的问她饿了吧! 这人,莫非是演戏演到骨子里,将自己都骗了不成。 宋瑶突然就觉得累了,她原本想闹得他不得消停,可到了今晚,她见了他的面,才觉得,沒意思。 真的沒意思。 她中了缠绵,性命不过一年有余,这毒无药可解,她跟他争來斗去还有什么意思呢?玩过家家么,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 费尽心机从他那里骗來解药,她不会那么天真的认为,苏愈会把救自己性命的解药给她,反正她在他眼中不过是无关紧要的棋子,不是么,到时候,所有的心机又变成笑话一场,她不会再那么白痴,自取其辱了,人可以失去生命,却不能失去自尊,纵使心里翻江倒海,面子上也得继续撑下去。 “苏愈,你想怎么样!” 苏愈微微一愣,尚來不及答话,宋瑶已然不耐烦的再度开口。 她的语调淡淡的,就好像所有的情绪都被冰封,每个字都如同冬日里的冰柱落在地上,脆而清冷。 “苏愈,不管你想从我这里得到的是什么?你都可以直接告诉我,而我,但凡能做得到的,我都会给你,我不想再陪着你做戏,我不是你的对手,甘愿认输,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我倦了,也不想玩了,你无须做出这种情深意重的姿态來,说这些恶心巴拉的话,我不想听,也不想看!”她嘴角微翘,神色嘲讽:“所以,你可以省省!” 苏愈面上的笑凝注,他的心有如冰水侵泡,那些他想好的话,还沒來得及说出口,她已然把他的前路后路全部斩断。 “阿瑶!”他稳了稳心神:“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我亦想尽力弥补,我……” 宋瑶扑哧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弥补!” “弥补什么呢?”她的话语带着笑意,却是说不出的鄙视和嘲讽。 “你能给我什么呢?苏愈,我想要三间房子,却不是你这大梁皇宫的牢笼;我想要一个能种枣树核桃树的院子,却不是你那种满奇花异草的御花园;我想要三两猫狗,却不是你那上阵杀敌的汗血宝马;我想要一个男人,疼我宠我,只娶我一人,却不是你这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大梁皇帝,我还想要自由,不必担心阴谋诡计,不必应对百般算计,苏愈,以上种种,你能给我什么呢?” 苏愈说不出话來,她所要的,他都给不了,一样也给不了。 他咬了咬牙,指尖掐进肉里,有些话,今日必须说。 若不说,她再也不会给他机会说。 “阿瑶,当日的事虽是我不对,可我也有迫不得已之处,我十一岁那年,那年……” 这话似是极难以启齿,他扭头不敢看她,接连说了两个那年,竟然还沒有接上。 宋瑶想起当初苏恒对她说的那番话,到如今,该是所有知道那件事的人都死了吧! 而她,当初十分的想知道,如今却是兴趣全无。 她轻轻的笑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传的十分的远。 苏愈听得她笑,微微一愣,抬头看她。 “苏愈,你是个可怜人,我不否认这一点,苏恒,还有你,甚至小鬼,你们都是可怜人,可是苏愈,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她沒有厉声训斥,只是一如既往地低声说话,语速甚至比平日还要轻柔,却好似刀子一般直插入苏愈的心扉。 她的声音清冷冷的,却十分绵柔,有若情人间的呢喃,在这洞房花烛夜里回荡:“那些与我有什么关系呢?苏愈,你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苏愈一愣,她将他和她扯得干干净净,一刀斩断,一丝不连。 苏愈脸色陡然惨白,那些耻辱的话,他本打算,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说出去。 可话到此处,他却再也说不出去,手中的药丸,也递不出去。 她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眼中的厌恶毫无遮掩之意,甚至连这般同他说话,她都十足的不耐烦。 他利用了她一次,却因此害了她的性命,她再也不肯相信他半分,即使今日自己拿了解药给她又怎样。 她不会信他,对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之意,更勿论如同先前那般对他满心痴迷。 苏愈脸露痛色,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痛彻心扉。 “阿瑶……你,你恨我,你恨我是么!”他的语音竟有些发颤。 宋瑶皱眉,她虽看不起苏愈这般算计人心,可印象中的苏愈也绝不是这般纠缠不休之人。 她语气淡淡的,声音不起不伏,十分平静:“我不恨你,站在你的立场,我一个外來的公主,这么好用的把柄和棋子,不用才是天理不容!” 她轻笑一声,似是自嘲:“是我自己蠢,怨不得人,可是你伤了我的心,如今它见到你就会瑟瑟发抖的害怕,无论如何,都不会再爱你了,我不恨你,我只希望,若是从來都不曾再遇见你就好了!” 她的神色露出一丝惆怅,闭上眼睛,好似忍耐,轻言好语的对着这敌人软软相求:“苏愈,我命不久矣,所求不多,看在当初我对你一片真心的份上,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自可去三千佳丽后宫粉黛,我只求一个安静的角落慢慢等死,我不会出來招惹是非,也不求面圣隆恩,陛下您只当是在偏僻的角落养了条狗,时间一到,它自会离去,不劳陛下费心!” 苏愈脸色惨白,宋瑶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神色哀求,语气温软,有若情人间的呢喃:“苏愈,今世不长,我只求与你再不相见及好,若有來世,我定求了满天神佛阎罗小鬼,世世与你陌路,不來烦你扰你,我只有这一点要求,求你答应!” 苏愈脸色白的好似鬼魂,呆立半晌,复复无言,想要勉强一笑竟然笑不出來:“那你好好休息,我在外间睡!” 宋瑶一愣,还來不及说话,他已然灭了灯,退了出去。 头上的凤冠和身上的袍服都被宋瑶退下,她穿着底衣躺在床上,呆呆的看着头顶大红的百珠流帐缓缓的闭上了眼,想起苏愈刚才的神色,心中一酸,一滴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滑落,侵入了睡枕,消失不见, 第九十章 出宫 宋瑶辗转反侧了半夜,最后叹了口气,终于睡了过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后半夜,苏愈就坐在她的床边,一眨不眨的看着她,手指动了几次,终究沒有摸上她的脸颊,最后只将她的一缕长发缠绕在手指尖端,一遍又一遍。 屋内灯火全熄,外边是黑漆漆的一片天,月朗星稀。 苏愈坐在床前,看着熟睡的少女那娇俏的容颜,眼眶发热,眼内滚烫,他这一生年少孤苦,从不知爱为何物。 幼时,母妃逼迫他出人头地好博得父皇宠爱,稍有不如愿便是一串刻薄的话语,就连那年他出了事,她看他的神色也全是厌恶,好似那事是他自己惹來的一般。 父皇,父皇就更不用说,他宁肯自己吃了回龙丸多延一个月的性命,也不肯把回龙丸给他解毒,让他日日受寒毒之苦不得解脱。 他身边的婢女全是父皇派來,说是服侍,实则监视。 偌大的皇子府,只有忠伯待他一片真心,除此之外,他再不相信任何人。 直到他手握军权,手下有了阿秀等一批跟随者,这种情况才好转些,可他仍不懂何为爱,判断人的标准只有信还是疑。 而她,在那种意外下迈入他的生活,和她在山中的那段日子,棉布麻衣、粗茶淡饭,却是他人生这些年少有过的美好日子。 那日子太美好,以至于他一想到心里便好似有柔软的枝蔓缠上來,酥、麻、还有一丝酸软甜腻。 那日子又太短,以至于他还沒理出头绪他们就已归來。 床上的少女酣睡在旁,嘴角微翘,似是做了什么好梦。 他这般看去,心下一痛,手指终于忍不住攀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滑腻柔软,可苏愈心中沒有一丝绮念,全是酥麻酸软的甜蜜和痛楚。 “阿瑶……”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在这静寂的夜里,几不可闻。 他明知中了迷香的宋瑶绝不会醒來,也不会应他,却仍是忍不住又轻声唤了一次:“阿瑶……” 那声音里似有千言万语,他有那么多的话与她说,可她却不想听。 阿瑶,阿瑶,你教我懂得了爱,却撒手而去与我一刀两断,一点机会也不给我,便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你怎能如此啊! 你怎能如此啊! 时至今日,他终于明白自己早爱上她,却已然來不及。 她不肯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他忍耐的闭上眼,将眼中那些热气都逼了回去,他将她的婚服拿到腿上,轻轻地抚摸。 这袍子的料子极好,滑得像水一样,上边绣着的百子图,是他叫十个一等绣女一起赶工绣出來的。 他拿到婚服的当日,想着她穿上的模样,必是极美的。 事实上,她比他想的还要美,看的他目眩神迷,想到这样的她嫁给自己,他满心都是欢喜。 那衣上面有淡淡的说不上來的清香,不是熏香,是她身上的味道,有点像清冷的梅香,很淡很淡,但是幽幽绕鼻。 苏愈慢慢的合上眼,一遍一遍的抚摸着袍子,好似抚摸着她在身边。 他记得那一夜,她在山谷里,为了给他暖身,脱光了身上的衣物钻进了被子紧紧的抱住了她,他当时一惊就想推开她,而后才发现,她就只是为了温暖他,沒有一丝的狎昵亵意,就只是单纯的温暖他。 她的小手那么的软,捂住了他的唇,不让他出声,省去了尴尬,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什么都沒想,只是闭上了眼,闻着环绕鼻段的淡冷清香,觉得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安静平和,而后一夜好梦。 后來呢? 他抱着她跃下悬崖,那一刻,风从耳边呼啸而过,怀中的躯体温暖柔软的紧贴着他,他怕她叫出声,用唇堵住她的唇,她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他当时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什么都沒想,不知为何,当时他心中只是想笑,寒冷的冬日却有如一道暖流流过心里,四肢都是暖意。 再后來呢? 他将她视为棋子是早已定好的事,可是她把他留在地窖里,孤身一人去引走追兵,他本该叫她被追兵掳去,交给苏恒,最终仍是沒忍住,带人去救了她,她被追兵用大手勒住颈间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呢? 好像什么都沒想,就跪了下去,他求那个小兵放过她一命。 那小兵怔愣期间,他用袖里箭射杀了他,从他手下抢过宋瑶,那时他想了什么呢? 好像什么也沒想,只是抱紧了她,忠伯他们都以为那是他的计策,就连他自己也那么认为了,他苏愈心如铁石,会为了一个女子跪下,笑话。 将她作为棋子,是一早就定好的计划。 可是在她软软的毫无知觉的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他也曾真心实意的想过送她走。 她不肯走,撒泼耍赖要留在他身边,那时的他却也松了口气。 他不曾想过是他舍不得她走,那时他也只以为是潜意识里他舍不得放弃这么好的棋子。 后來的后來呢? 他入宫,她被父皇的暗间弄走,送到了苏恒手里。 定好的计策就要执行,可是那一夜,他叫人去救,吩咐下去要尽全力,可终究也沒救出來。 父皇认为他这戏做的够真,可只有他才知道,他那时沒想过做戏。 窗外月明星稀。 苏愈在这淡淡的月夜里,孤零零的坐在床前,痴痴的看着宋瑶安静的睡颜,将那过往的心事一件件的摊开在掌心上翻看。 一件又一件,他细细思量,面上甜蜜又痛楚,温软又感伤,快乐又心痛。 这回忆犹如下了毒的美酒,让人饮鸩止渴,欲罢不能,沉醉其中,滋味不可言说。 夜很深很深了,可他却一直睁着眼睛舍不得闭上,就这样痴痴的,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这样的夜,他与她在一起,她就酣睡在他身边,他从心底生出许多贪念,舍不得放过一刻时光。 过了今日,便是明天。 到了明天,他与她便不得再见了。 他总要为她做些事,让她快乐的生活。 苏愈翻手拿出一个玉盒,打开,取出其中的一枚蓝色药丸,他轻轻掰开少女的下颚,将药丸放入她口中,那药丸入口即化,少女微微蹙眉,好似被扰了好梦,过了一会,脸上又泛起笑意,酣睡过去。 苏愈看着她的笑意,眼角滑落了一滴泪。 在这静寂的夜里,沒有任何人知晓,大梁国的新皇陛下,就在刚刚,放弃了自己的一线生机。 ********************************************************* “你是说,我可以走了,我可以出宫了,不用当皇后了!” 宋瑶的声调一句比一句高,不是生气,而是,,不可置信。 “是!”大太监张德顺恭恭敬敬的回答她。 宋瑶简直不敢相信。 她伸手掐了一下自己的脸蛋,疼。 不是做梦啊~ 苏愈千里迢迢的将她弄來就是为了放她走。 虽然心存狐疑,宋瑶还是迈步往外走去。 “且慢!”大太监在身后唤住了她,见宋瑶回头一脸防备之色,微微一笑,递上一件物什:“这是陛下为姑娘备下的,殿下说他一生都感谢姑娘当初的救命之恩,姑娘可去城北城门口旁猫眼胡同看一看,若是不喜欢将钥匙丢了便是,还有这个包裹,里边有百两纹银,是这个月给您的用度,还有一把匕首,陛下说原物归赵,另外一枚佩饰,姑娘他日若是想回宫來看看,该是用得到的!” 宋瑶诧异着接过报复和钥匙,心想:这太监称呼自己为姑娘,而不是娘娘,代表苏愈真心想放自己走了,甚至不禁止她嫁与他人。 她虽是满腹狐疑,但见那太监不是拦住自己出宫的,二话不说伸手接了过來扭头就走,一路走到了城门口,來來回回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她在心中鄙视自己,果然好奇心害死猫啊! 三间房,大大的院子,有枣树核桃树,还有几只猫狗。 宋瑶这次是真的呆住了。 这人,这人,够聪明够豁达够放得开啊! 昨日,她说他给不了他任何。 今日,他放了手,让她自由自在的生活,给了她她想要的一切。 宋瑶站在门前,半仰着头看着这偌大的院子,看着那枣树核桃树和绕树欢跑的猫狗,目光悠悠坠坠的不知落在何处,神情沉迷而恍惚。 她的心底滑过一丝冰凉和酸软,到最后只剩一声叹息。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她与他本是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人,能有如今这般结果,已然是最好不过。 宋瑶叹了口气,她中了缠绵,性命不过一年,也实在懒得折腾了,若能如此逍遥着过了一年,她与他永生不见,这样也好…… 人到了不可逆转的生老病死面前,心情也就不得不豁达了,那些失落的爱情与记忆,就像落下的繁花,无论追不追的回,都是过去了。 宋瑶在这里住了下來,她决定先看看苏愈到底要卖什么官司。 说到底,她现在不信他。 即使他做的再像真的,她也一点都不信, 第九十一章 孩子 这已经是宋瑶出宫的第三天了。 大太监张德顺斟酌着问:“陛下,可要去瑶姑娘那里看看!” 苏愈摆了摆手:“她最是谨小慎微,这种时候还是放她自在吧!” 张德顺心里撇了撇嘴,皇帝陛下最是口是心非。 什么放她自在。 这话说得挺那么回事。 可那派出去的暗卫一天到晚,从子时到亥时不间断的盯着那算怎么一回事呢? 这密报天天送來,皇帝陛下自己不肯去看,偏偏装作掉落地上让他这做太监的捡起來摊在台面上,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扫两眼又是怎么回事呢? 到了今日,连这种台面都不做了,若无其事的叫他读读看都写了什么?装的像模像样的看手上的折子,明明折子都拿倒了。 大太监张德顺面色平静,内心悲怆,暗自腹诽:这皇帝皇后都是古怪之人,他一点也不想搅合其中看他们这些猫猫腻腻的情情爱爱啊! 可他再想也沒用,皇帝不是你想拒,想拒就能拒。 他做为大太监,这职位是无上光荣的。 但是。 如果他不上道! 皇帝陛下也会让他立马光荣了的。 张德顺忍着内心的悲愤,接着汇报:“姑娘她昨日带着小猫去逛街了!” “小猫!” “就是那只大黄狗的名字!”大太监一脸的沉稳:“姑娘给小猫脖子上系上了一个银牌子,写着那座院子的住址,’若有丢失请送回’,这样子!” 苏愈听得一呆:“那只大黄狗叫‘小猫’,那,,那只小花猫叫什么?” 大太监的嘴角也有些抽抽:“叫大黄!” 苏愈一愣,而后情不自禁的乐出声來,连连摇头:“倒似她的风格,然后呢?” “姑娘还买了些沒有熟透的杏子,听她跟卖杏子的人说,是要买回去酿酒的,所以要硬的,奴才觉得奇怪,这酿酒不是应该用粮食的么,这青杏如何能酿酒!” “那卖杏子的也问了姑娘,姑娘笑答他说:“酿这个酒大概要三四个月,若是酿好了就请卖杏的大哥尝一尝,还说那青杏酒因为味道润甜微涩,像是少年的心事,故而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少年游!” “那卖杏的男子还送了姑娘一点熟透的杏子,说是就当做到时喝酒的定金了!” 苏愈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四个月后我要喝到这个酒!” 大太监张德顺的脸一垮,恭恭敬敬的应了声“是”,就退下站立一旁了。 苏愈接着看文书,看了一会,恍恍惚惚的有些出神,烛火映着他如莲的脸庞,面目柔和的不可言说。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微笑,似是想到极好的事情,眸子里都是一片暖意。 大太监张德顺暗暗心惊,却垂眸不语。 室内一片静寂,夜,已深沉。 ********************************************************** 宋瑶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呢? 昨日他出去买杏子的时候,路过墙边看到一个五岁的小孩子眼巴巴的看着她手里拎的那一袋子杏。 那孩子脏兮兮的,分明就是个小乞儿,浑身上下只有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干净的清澈见底,小嘴巴咕噜咕噜的,明显是在咽口水。 那眼神…… 宋瑶觉得,要是自己不给人娃一个甜杏,自己绝对是白雪公主的后娘來的。 她心一软,从袋中取出了几个甜杏,放在了那小娃娃手里,轻声细语的哄道:“慢慢吃!” 那娃娃手攥着甜杏,啃了一口,不知怎么突然就眼泪汪汪了。 宋瑶一愣,这是酸的么。 她尚來不及说话和反应,就见那娃双手一伸,抱住了她的大腿,撕心裂肺的一声吼:“娘!” 宋瑶咣当倒地。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她迅速的爬了起來,看了一眼眼前的小孩,凶巴巴的瞪着眼睛教训道:“去,去,一边玩去,我不是你娘,再乱叫,杏子还我!” 小孩手攥着杏子往后躲了躲,可仍是不甘心,却又不敢叫,憋着嘴,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宋瑶抚了抚额头,觉得头那个叫痛啊! 她叹了口气,扭头就走。 那娃娃一声不吭,老老实实的在后头跟着,宋瑶走,他也走,宋瑶停,他也停。 一直走到猫眼胡同的院子,宋瑶看了一眼跟在屁股后的小孩,面无表情的把大门一关。 那娃娃瘪了瘪嘴,好似要哭,又强自忍住,挨着墙角坐下,眼巴巴的望着大门,也不上去拍门。 他身为乞儿,年纪虽小,可见多了人世冷暖,什么人是好是坏,一眼就分得清,她以为她张牙舞爪一下就能吓唬走他。 娃娃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天真。 宋瑶从门缝里看着那个坐在角落里眼巴巴看着大门的小孩,心里一阵发苦。 丢那不管吧!这么点的小孩,干干净净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揪得慌,管吧…… 宋瑶还记得太子府那个丢下她自己跑路的探子罗二,,据说就是五岁进的太子府,这一潜伏就是二十年啊!这地方的娃都早熟,未成年保护法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呢?特务军团们用起娃娃军來半点心里障碍也沒有啊! 宋瑶垂下了眸子,默默地叹了口气,而后苦笑了一下。 宋瑶啊宋瑶,你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呢? 只不过受了两三次伤害,便开始谁也不信了,连一个五岁的小孩都千防万防的,可你也不想想,一年多的性命,就算这孩子真是苏愈派來的又能怎样呢?你也不过一年多能给他监视罢了,他一个五岁大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呢? 宋瑶虽是这般想着,可到底沒开门。 一直到吃了晚饭,天暗下來,她在屋里來來回回的徘徊,终于忍不住熄了灯,而后轻手轻脚的摸到前门去看。 “小猫”见她出來,摇摇尾巴“旺”的一声叫,宋瑶一惊,连忙做了个“嘘”的姿势给狗狗看,也沒想到它一个畜生有沒有这么高的智商能懂手语。 让宋瑶欣慰的是:“小猫”还真的不叫了,一大一小,一人一狗,一前一后,蹑手蹑脚悄无声息的往前门那摸。 好大的月亮地,宋瑶从门缝里往外瞄了瞄,沒见到人。 她一愣,又仔细瞄了瞄,真的沒人。 宋瑶松了口气,不知为何又有些难过,晚上躺在床上竟是辗转反侧了半天沒睡着。 到了第二日一早,宋瑶一开门,傻了。 那孩子不知道昨个半夜干嘛去了,早晨竟然是靠在她家大门睡的,一身的伤,小脸都有红红的抓痕。 宋瑶这一开门,小孩理所当然的就往后倒,她尚來不及反应,已经自然而然的伸出手去接着。 那娃娃往后一倒自然就转醒,立刻警觉的蹦了起來,就好像要防备什么的小野兽,待看清是她,神色黯淡了一下,却也沒说什么?松懈了下來,转身就往外走。 宋瑶看着小孩脏兮兮的衣服、黯淡的小脸蛋和落寞的身形,心下一软,罢了,就这样吧! 她伸手拉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 娃娃抬头看了她一眼,口中负气一样道:“不用你管,你不是我娘!” 宋瑶哭笑不得:“沒错,我的确不是你娘,你应该叫我姐姐,这房子也很大,空着也是空着,姐姐有一点小钱。虽然不是太富有,会做点饭,绝对能喂饱你的肚子,不大会照顾人,可绝对不会害你,这样,你愿不愿意留下!” 孩子不摇头也不点头,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宋瑶看着他,继续说道:“我虽绝不会害你,却对你有一个要求,这要求说难不难,说容易也不容易,你却要做到,若是做不到,那也沒什么?只要以后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这样的约定,可以么!” 小孩愣了愣,问道:“是什么要求!” 宋瑶看着他干净的眼,那些话突然说不出口。 怎么说呢? 告诉一个五岁的孩子,让他不要害她不要利用她不要设局给她,他听得懂么。 听不懂,那说了也是白说,不过一年时间,哪有什么以后可言。 听得懂,那说了更是白说,他既是苏愈派來的,做什么又怎么能由自己说了算,何苦为难他一个五岁的小豆丁。 自己真是,真是一朝被蛇咬…… 宋瑶微微苦笑了一声,低低叹道:“算了,沒什么了!” 那孩子却沒应声,小脸上的神色越发认真起來,伸手揪住她的衣服,不放她站起來,一片认真的问道:“是什么?” 宋瑶一愣,小孩子的脸上有些不耐烦,语气就更不耐烦:“女人,是什么要求!” 宋瑶的脸一下子黑了,一巴掌轻拍在他的脑袋上:“叫姐姐!” 小孩子鼓着嘴巴不出声,宋瑶拿他沒办法,想了想,微微一笑,忍不住伸手擦了擦他脏兮兮的小脸蛋,轻声道:“姐姐对你只有一个要求,你做任何事前,都仔细的想一想,这件事你对不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然后再决定做不做,姐姐不期望你成为一个圣人大侠君子之类的人物,可在世为人,任何人都可辜负和欺骗,自己的良心却不能辜负和欺骗,姐姐希望你成为一个正直的人,不辜负自己的良心,我只有这样一个要求而已,你做得到么!” 她脸上的笑容十分的温暖,带着一点点对待小孩子的宠溺,轻柔的问他:“你做得到么!” 以后多年,当当年流鼻涕的小屁孩成长为鲜衣怒马的英俊少年,他所牢记的只是,曾有个人用温暖的手擦去他满面乌黑,露出洁净的面目,笑着问他,,你做得到么, 第九十二章 小白 宋瑶翻了个白眼,可看眼下这阵势又有些后悔,忍不住将一旁的小白往身后塞了塞。(.mianhuatang.tw无弹窗广告) 小白,是娃娃的名字,大名为白霄。 宋瑶把他洗干净,换上干净的布衣,捏着娃娃肉嘟嘟的小脸蛋,笑眯眯的说:“啊!就叫小白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想起动画里那只名叫小白的狗,于是又笑眯眯的摸了摸娃娃的头。 小白十分不情愿,奈何人小式微,吃人嘴短,不甘不愿也只得受了。 可是?这女人给他吃给他穿还知道护着他,他人小量大,也就不跟她计较了,对面这个是个什么东西,欺负到小爷头上了。 小白从宋瑶身后,探出个脑袋了,十分不快的盯着对面的一众人等。 宋瑶亦是面色不善,偏偏又哭笑不得,难得上回街,次次遇上事。 昨天领个小鬼回來,吃她的喝她的,摸两下头都给脸色看。 今天她觉得,这小鬼总是穿着她的底衣当长袍不是那么码事,总该是给他买几套小孩子的衣服穿的,谁知竟遇到了当街调戏的戏码。 这苏愈他当得什么皇帝治的什么国。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还有这种事。 这纨绔长得倒是好相貌,奈何神色太过猥琐,让人望之生厌。 宋瑶十分无奈,她样貌好才学佳就连身份都十分尊贵,怎么就沒有那样貌好才学佳同样身份尊贵的好男人來调戏呢? 她看着对面的纨绔,默默地叹了口气,微微一笑:“不知阁下是什么人!” 她容貌本來就出众,这般一笑,唇边朱砂小痣随着嘴角轻勾,十分妖娆,偏偏浑身气息干净的有如一汪清水,神情无辜的好似小孩子,让人不忍亵渎。(.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这种里外的差别,矛盾的混合在一起,只冲的人心神一荡,耳边的血液怦怦倒流,竟然失声。 纨绔咽了口口水,他见的美人不少,自己老爹娶了十一个美貌姨娘,加上自己的娘亲,可若论风姿神韵,娇美动人,楚楚情致,竟无一人及眼前这女子。 那纨绔竟然收敛了那般无赖模样,站直了身形,俨然一副贵公子模样,端端正正,遥遥作了一个揖:“区区不才王章,家父为当朝礼部侍郎,方才小生无礼冒犯姑娘,尚请姑娘见谅,斗胆求问姑娘芳名,欲求家父前往府上提亲,万望告知!” 宋瑶呆住了,纨绔的跟班们呆住了,便是围观的百姓也呆住了,这是,这是演得哪一出啊!。 只有小白,眼中的厌恶神色更胜,冷冷的哼了一声,从宋瑶身后跃了出來,面色阴郁的看着对方,盯了半晌,而后转头一笑,伸手拉住了宋瑶,撒娇道:“姐姐,我们走,我饿了,要去浩荡楼!” 他年纪太小,方才又被宋瑶藏在身后,这般跃出來,众人才发现,这姑娘的弟弟容貌也十分的出众,真是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娃。 姐姐穿的是简单的布衣,弟弟身上的衣服就更奇怪,看样子是姐姐的底衣上衫截断了袖子直接套上的。 这般看,无论怎么看,这姑娘都不像是大家闺秀,沒轿子,沒丫鬟,身上就连一丁点首饰也沒有,一副穷酸样。 可现在听闻那弟弟开口道要去浩荡楼,众人皆是一愣。 浩荡楼是大梁王苏宿以前的御用厨子,十分得宠,因为上了年纪,便被苏宿放出宫來,在宫外开了一家浩荡楼,取皇恩浩荡之意,是京城最贵的酒楼,能上去吃碗面的,都非富即贵,身份可见一斑。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宋瑶初來乍到,不知所以,可她一个人精,一眼看出小白此言一出,周围人群一片安静,就连对面的王章亦是一愣,神色间露出思索模样。 他确实是在思索,这般身份的,还是在京中待字闺中的少女,是哪家的人儿,竟有如此出色的少女,怎得他一点风声都沒听过。 他在这边苦苦思索,那边宋瑶已懵懵懂懂的被小白拉着去浩荡楼了。 小白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人,小脸满是阴沉,小小的腮帮子气鼓鼓的鼓着,脸上只差沒写着别惹我三个大字昭告天下。 宋瑶看的无语,这娃娃昨日才进了她的家门,今日就把她看做自有物了,一副染指者死的模样。 她失笑连连,俯下身去,伸手将小白抱了起來,一个五岁的孩子跟着她走这么远的路,太辛苦了。 不抱不知道,抱起來才发现,这小子看着精瘦,抱起來可挺沉。 她沒想到自己如今也不过十五岁的年纪,哪有多大力气。 小白脸上一红,却沒挣扎,而是乖巧的用两个白萝卜一样的肉呼呼的小胳膊搂住她的脖子,小脑袋搁在她肩膀上,不动声色的给她指着路。 宋瑶被这小孩撒娇般的依赖着,心下一片温软,忍不住轻轻亲了他额头一下,稀罕了一把,而后心满意足的带着自家新认的弟弟去浩荡楼用大餐去了。 小白被她温软的唇亲的一愣,继而反应过來,脸上一片火烧火燎,咬牙切齿:“女人!男女授受不亲,你,你,你……” 宋瑶目瞪口呆的看着一个五岁大的娃娃指手画脚的跟自己恼怒着生气说,男女授受不亲。 她扑哧一下乐了出來,弯着腰,偏偏空不出手來捂着肚子,只得将小白抱得更紧了点,让他的膝盖顶着自己笑的肠子要断掉的肚子,笑的眼泪都出來了。 小白被她抱得这般紧,整个人又恼怒又无措还有一点不明所以的暗喜,面红耳赤的窝在她怀里,不作声,只恼羞的瞪着她。 宋瑶笑了一会,空出手來,将眼角笑出的泪擦了回去,伸出手來不客气的在小白脑门上敲了一下:“都想什么呢你,人小鬼大,叫姐姐!” 小白鼓着嘴巴不吭声,宋瑶似笑非笑正要再说他两句,却一眼瞥见从后边赶上來的王章,宋瑶敛了笑,跨步向浩荡楼走去。 那王章明明是一副纨绔样,却不做纨绔事,竟然到了浩荡楼,不知从哪里变出來一套笔墨纸砚,摊开了对着宋瑶画就美人图。 宋瑶嘴角有些抽抽,却顾不得理会,这小白太能吃了,不抓紧点她就只能喝汤了。 这年代,女子吃饭,大多是小口轻琢,姿态优雅。 宋瑶沒受过这方面的专业训练,在黎国宫内的时候,是故作姿态,到了这沒人管的时候,哪里做的那些,她筷子飞起,和小白你上我下,抢着各自喜欢吃的。 宋瑶口味怪,喜欢吃的都是鸡脖子鸡翅膀之类的地方,鸡胸脯鸡大腿之类的根本无爱。 小白乞丐出身,按说应该务实点,照着肉多的地方去,偏偏这孩子好似跟宋瑶作对一般,她喜欢吃的,他偏要抢。 王章在一旁边作画边感慨:“妙哉妙哉,美哉美哉……” 宋瑶边跟小白较劲,边翻了个白眼。 她看走眼了。 这不是纨绔,这是个呆子,白长了一副纨绔的样貌,竟然干的是学者的事,这不是不务正业么,。 王章笔如游龙,不消片刻,美人卓然跃于纸端。 这画中宋瑶只有个侧面,却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嘴角勾起的弧度看起來就似一只狡诈的小狐狸。 她手中的筷子遥遥的夹着一只鸡翅,神色间似有懊恼之意,顺着她的眸子看过去,对面竟然也是一只筷子,一个小手,那鸡翅明显偏向对面的筷子多些。 宋瑶跟小白抢了最后一块肉,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巴,又把小白吃的脏兮兮油乎乎的一张小脸擦干净,抱起小不点,凑了过去瞄了一眼画。 咦,。 这人虽是个呆子,可这画却着实画的不错,形神兼备,画中女子鲜活,好似要从画中走出來一般,直直跃入人心里。 “画的不错!”宋瑶沒心沒肺的赞了一句,抱着小白下楼去了。 小不点十分不满:“喂,女人,你的画像怎么能落在别人手里,拿回來,拿回來,你长沒长脑子!” 宋瑶十分不客气的敲了他脑袋一下:“死小子,你给我适可而止,叫姐姐,再敢乱叫女人,我扒光你的裤子打屁股,人家的画,人家有版权的,版权,懂不,跟你说了也白搭!” 宋瑶虽是嘟嘟囔囔,心下却是一片惆怅,那画画的确实似她,样貌尚是其次,神情尤其的像,按说这画像绝不该流落外头,可她却不想要回來。 她來这异世不过两年,再过一年,毒发身亡,便是尘归尘土归土。 有人记得她,哪怕是个呆子纨绔,也是好的。 沒人甘心自己在这世上白走一遭,沒人甘心走过一遭却什么都不留下,她宋瑶也不过是俗人一个,有人记得,哪怕是一个人记得,也是好的。 “小白……”她抱着怀中的孩子,叫了一声名字,终究沒有开口,将想说的话说出來。 那些生生死死的往事,恩恩怨怨的纠葛,与这孩子有什么关联呢?她何必惹他哭,。 “小白……”,她搂着他,却像轻声的在对自己说:“要乖,要乖啊……” 第九十三章 隐秘 张德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每个帝王都是借題发挥、无事找茬的高手,现在这礼部侍郎是冤,可谁让他儿子沒事去偶遇那出宫在外散心的皇后娘娘,还画了一副美人图在家中装裱起來挂着欣赏,得了美人图,竟然不进贡皇上,这像话么,。 皇帝陛下嘴角噙笑,可这心情分明不大好啊!偏偏句句冠冕堂皇,将这礼部侍郎训斥的沒话说。 看着屁滚尿流满面彷徨被训斥了一个时辰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哪里惹怒了天子,只是连声说着“臣知罪”的礼部侍郎,张德顺默默地叹了口气,无语望苍天,这事,啥时候是个头啊!。 苏愈看着手里的画像,那人儿好似就在眼前一般,她脸上的笑容十分雀跃,与新婚那夜的冷淡嘲讽不同,让人看着心里便十分舒坦,这才是她,真正的她,这件事他总算沒做错。 他将画收起來放进书桌抽屉,开始翻阅桌上的折子。 张德顺看了一眼外边的夜,躬身道:“陛下,歇息吧!都忙了一天了,现在都二更天了!” 苏愈“嗯”了一声,将手头的折子放下,按了按额头,将抽屉中的画像拿出來。 张德顺着人安排完洗漱,回头一看,陛下将那幅画放在了床头,好似陪着他枕眠一般,心里忍不住一酸,眼眶有些发红。 大太监眨了眨眼,默默地将帘子放下,退了出去。 他昨日还觉得殿下不懂体恤,非要喝皇后酿的那劳什子青梅酒,偏偏还不准让皇后知道,他愁得头发都白了,只因听说那位出了宫的皇后是个极机灵的主,一点不对都看得出三分。 那神马“少年游”让他十分发愁,今日他却暗下决心,哪怕就是用抢的,也要将那青梅酒少年游抢了过來,给陛下一杯解千愁,陛下他相思入骨,实在是太苦了啊! 宋瑶不知道有人惦记着自己的这青梅酒了,她满心欢喜的将酒从地下挖了出來,用筷子沾了一点点,甜甜酸酸的,微微有些涩,类似果酒的味道,却很清淡醇厚。 小白也抿了一点,小家伙不胜酒力,喝了一点点就脸蛋发红,迷迷糊糊了。 宋瑶失笑,将他抱起來放进屋子里的大床上,给他盖好被子,倒出來了一瓶的青梅酒,带了出去。 自从上次遇到王章那回事,她最近很少出门,除了出去买吃的,基本不怎么动,这次出门,远远看见那个卖青杏给她的大哥,微微一笑,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瓶子递了出去。 “这位大哥,之前应承您的青梅酒,给您送來了!” “哎呦,真的给我啊!”那大哥满面欢喜,从筐子里拿了一大把青菜递给宋瑶:“來,妹子,尝尝哥自家种的菜,不要钱,拿着拿着!” 宋瑶不忍拂人好意,笑着领受了,又去旁边的摊子买了二两的肉,准备回去给小白加餐。 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别看小白年纪小,吃的真心不少。 宋瑶叹了口气,就算再怎么样,也不能虐待儿童不是。 她不知道的是,她转身离去沒多久,那瓶酒就到了另外一个人的手中。 苏愈一直忙到夜晚,张德顺见他忙完,献宝一样的捧出青梅酒,讨好道:“姑娘酿的‘少年游’,老奴花了十两银子买來的,已经跟那卖菜的交代过,此事不准跟任何人说出去!” 苏愈微微点头,将那酒拿了过來。 张德顺一早准备了杯子,将酒倒出來,递到他手心。 苏愈抿了一口,确实如她所说,味道润甜微涩。 他垂头看着杯中酒,神色不明又好似带着那么一点笑意,一点怀想,还有几分淡得几乎不易察觉的柔软,自言自语:“像是少年的心事吗?” 张德顺知道此时并不是再问他,也不是答话的时机,故而默默不语伫立一旁。 苏愈将杯中酒饮进,见张德顺又要给他倒酒,伸手遮住了杯子,摇了摇头,缓缓道:“留着吧!不多了!” 张德顺闻言心中酸涩,轻声应了句“是!” 陛下他坐拥天下,可连一杯酒都要省着喝,只因喝完就再也沒有了,张德顺默默地想,要如何才能让那位多酿些酒他好弄來给陛下呢?杏子已经过季了啊!或者酿些别的,不不不,这些都不是治本的法子,怎么才能把那位弄回宫里來呢?这都出去四个月了啊! 大太监探试似的问:“陛下,要不回头去猫眼胡同那里看看,奴才听说,微服私访也是有一定必要性和充分性的!” 苏愈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太监,手指轻敲了几下台面,微微思量道:“不了吧……”。 他既然决定放开,就不该去看。 可他管的了天下却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心里似乎有个声音拼命地在叫嚣:“去看看,去看看,就看一眼……” 这声音叫嚣的如此厉害,竟让他有压抑不住的感觉。 他能活到今日,凭借的不是过人的聪慧,也不是高贵的身份,全凭一个忍字,忍人所不能,谋定而后动,忍得了屈辱虐打伤痛折磨才能活到今日坐上皇位。 可凭借这份忍功,竟然也压抑不住想去看她一眼的念头,这是为什么呢? 苏愈在安静的大殿里突然又开口说了一句:“那明日夜里就偷偷去看看吧!” “是!” 站立一旁的大太监张德顺微微心惊,心道:“这皇帝陛下看似柔和实则最是果断,遇事一旦决定从不出尔反尔,却在是否去那位那儿看看的事上反复思量这般,一会不去一会去的,莫不是魔障了!” 他这般思量着,心中实则欣喜,只要陛下肯去看,这事沒准还有回转的余地。 人的幸福和悲哀都在于永远不会知道明日的事,就好似张德顺和他的陛下都不会知道,今日这种期盼和欣喜的感觉,会在明日变成什么?而明日,又会发生什么? ********************************************************** 张德顺满目苍凉,嘴唇都哆嗦,不停的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昨日,他还躲在旁处,从那卖菜的手里拿过青梅酒,远远的在暗地里看了一眼让陛下牵肠挂肚的皇后娘娘,今日,这猫儿胡同的独院里,已然是空荡荡的一片人去楼空。 他猛然回头,陛下。 陛下他今日一天都坐立不安,不停的看外边的日头,而后又看月亮,只等到深夜,才换了便服带他出來,是什么样的心情等到这一刻,看到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陛下。 张德顺拔脚就想奔过去,却看见苏愈已是转身离开。 他走的极慢,一步一步,缓缓而行。 那身影孤独萧索,身上的衣袂被夜风吹起,显得整个人越发空荡荡的,好似要随风而去一般。 张德顺擦了擦眼角的泪,这般模样的陛下,哪有半点大梁国擎天一柱战神将军的风范,哪里还像迷倒了全梁国少女的青年儿郎,分明就像一个丢失了宝物迷路的孩子,彷徨伤心,偏偏又不哭,一步一步,蹒跚着盲走。 苏愈扶着墙,走到一处墙角,缓缓的坐了下去。 “陛下,陛下!” 张德顺奔过去搀住他的胳膊,说不出话來,心中暗恨,那位皇后娘娘也实在是太心狠了。 苏愈脸色苍白,唇色尽褪,就好似受了极重的伤一般,痛的人都有点木木的。 张德顺过來扶他,他顺着胳膊看过去,方才想起來什么?缓缓一笑,口中似有调笑的意味,听起來却是酸楚:“定是你漏了什么马脚,叫她察觉出來了!” 张德顺一愣,正要开口说话,苏愈却摇了摇头安慰他:“你不用介意,她其实极聪明,人又小心,如今有了防范之心,被她发现也不奇怪,我只是担心,她长得美貌,如今年纪还小,却也会被人在街边看上,过几年,若是长大了,长开了,样貌该是极美的,我怕她会遇到危险,所以一时担心了些,其实不碍事!”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有些喘息。 张德顺低低的“嗯”了一声,却猛然发现有点不对头。 他能在宫内做到太监总管的位子,自有些本事,人也是极聪明的,若论耳聪目明,消息來源,宫内他若自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那件事。虽然极隐秘,知道的人也极少,可他还是略微知道了些,加上自己的主子对那位和亲來的公主殿下极是放在心上,他这做下人的,对那位自然也就放在了心上,务必事无巨细全部知晓。 所以,即使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却是其中一个,他知晓那位娘娘性命有余不过一年,中的毒与陛下乃是同一种,都是缠绵,可她却沒服下相克的毒药,又沒有解药,怎么会有以后,会长大长开。 除非…… 大太监顾不得礼仪,伸手一把抓住了苏愈的脉搏,只觉得心肝扑通一下,脸色剧变,失声道:“陛下!” 苏愈一愣,眼光微敛,十分诧异:“你竟会把脉!” 张德顺点了点头:“皮毛而已,宫里的贵人们有时候不便请太医,身边的人大多会上一二!” 他无心解释,被刚才这一把脉的结果几乎吓得魂飞魄散,急道:“陛下,陛下,这可如何是好啊!你怎么,怎么这么糊涂啊!” 他连敬语都忘了用,苏愈却沒计较,好脾气的一笑,笑容里却又带着说不出的苍凉:“我只恨自己糊涂的不够早……” 第九十四章 县令 宋瑶十分无奈的看着眼前的小不点,讨好的拿出兜里还剩下的几粒糖递了上來,脸上的笑容让人看得十分想一脚踹过去,太谄媚太沒骨气了。 小白却是面不改色目不斜视,一副爱搭理不搭理的模样,十分的小大人。 宋瑶无奈了:“你到底想怎样!” 小白听她还有脸问自己,恼怒的一下推过去,奈何他人小手短,这一把沒将眼前这个厚脸皮的女人推倒,自己反而被后挫力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宋瑶无语的看着这个坐在地上眼泪汪汪却又不哭瞪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的小不点,叹了口气,上前去搂住他,轻声哄道:“好好好,姐姐错了,姐姐错了好不好,我不该用酒灌醉你将你偷带出來,也不该想把你送人,可你这么一直不说话不理人的也不是一码事啊!姐姐说对不起,小白不委屈,好不好!” 小白一把推开她,口中十分愤愤,泪珠子一串串的往下落:“你少來,你根本就是骗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花花肠子,你欺负我人小不懂事,我告诉你,我什么都知道,我再也不信你了!” 他这话说的十分无厘头,偏偏宋瑶却好似懂了。 她伸出手擦掉小白脸颊上滚着的泪珠,笑了笑,亲了亲他的小脸蛋,小白一下忘了哭,脸上又犯过可疑的潮红,眼见有恼羞成怒的样子,宋瑶举着手讨饶:“授受不亲,授受不亲,我知道了,哭也哭了,脾气也发了,反正现在也不能继续上路了,你就不要怄气了好不好!” 小白“哼”了一声,仍是在闹别扭,不怎么搭理她,但是好歹不用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掉眼泪來折磨她了。 宋瑶舒了口气。 小白是不是苏愈派來的人,其实她并不能确定。 她疑神疑鬼,觉得自己的疑心病简直无可救药了。 这次出逃前,她思來想去,仍是沒丢下这小不点,见他喜欢喝青梅酒,就多喂了他一些,趁他迷糊了,抱出來的。 而且她思來想去,觉得小白也不见得就是苏愈派來的,他还这么小,并且明显有其他人在看着她。 若不是那拿了青梅酒的卖菜大哥的家里人贪图银子,跑來跟她说酒太好喝,喝完了想再要一瓶,她也不会起疑心。 那婆娘将青梅酒吹得天花乱坠,再一看卖菜大哥一旁的尴尬神色,她怎么都觉得有问題。 进屋拿了一小瓶,兑了一点醋,让他们尝尝味道。 那婆娘死活不肯喝,好似喝了她的酒就要了命一般。 她心中疑窦更起,言语挤兑,非让那位卖菜大哥喝了一口。 半瓶酒兑半瓶醋,这样的味道喝下去竟然说好喝,和之前那瓶一模一样,傻子都知道有问題了。 宋瑶笑着将人送了出去,回來就确定了晚上就要出逃的计划。 苏愈他说得好听,其实,根本就是叫人看着她吧! 逃出來了之后才想到一个问題,小白若不是苏愈派來的,只是这孩子真的是天生早熟,那她若去了,他怎么办。 自己的寿命不到一年了,这么小个孩子,难道又要回到之前的乞丐生活么。 一想到这,宋瑶就觉得自己的心都揪起來了。 这孩子这段时间日日与她在一起,人小鬼大了点,但是却十分粘她,她也真心将他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看成自己家的小孩一般。 她这么想着,一路纠结,后边终于下定决心给小白找户人家养。 虽是这么想,可找什么人家还真不好确定。 有钱的人家里关系太复杂,不见得能宝贝这么一个外來的小孩子。 沒钱的人家,小白吃点苦倒也算了,宋瑶是怕万一真的穷厉害了,把这孩子拿去卖了,毕竟不是自己的孩子。 这么一想她就发愁,然后一路开始打听夫妻人好的,不是太富贵,但是家里也不穷的,沒有小孩的人家。 小白刚开始醒來的时候,发现不在猫眼胡同了,只是愣了一下,就接着晃悠着边走路边去玩了,可这路沒走两里地,他听着宋瑶打听的内容越听越不对,小白的脸越來越黑,到最后,一个黑字已经不足以体现他的脸了,大概要用“包青天”來形容。 宋瑶就是再迟钝,也知道问題了,可是偏偏她无法开口跟他说自己命不长久的这事,只能假装无视。 可无视也不行,这死小子就是一猴精,只要他发现一点苗头不对,就开始哭闹不休。 因为当事人的极度不配合,宋瑶给小白找户好人家的日程被无限制延期。 大概是老天都看不过这不安分的死小子了,竟然送上门來一对老实巴交的夫妻。 乡下人家,可家里也有几亩薄田,一直沒孩子,那汉子却不肯纳妾,说老夫老妻的了,家里多口人别扭,妻子过意不去,听闻宋瑶这边有个精灵古怪的小孩子想招呼好人家,竟然自己找上门來了。 他们上门來的时候,小白刚好出去撒野了,宋瑶和这对夫妻相谈甚欢,只等着小不点回來打包送出去。 这次,绝对绝对不能再心软了。 小白回來一看这架势,立刻明白了,拔腿就要跑,宋瑶早有准备,一把捞住,笑着拎到夫妻二人面前:“就是这死小子,皮,太皮,带回去恐怕要好好管教一下!”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但是也别管教的太厉害了!” 那夫妇一脸憨厚的连声应好,不得不说,小白虽然皮,性格也坏,但是这张脸长得真的太好了,属于人见人爱的小正太。 纯粹是恶魔投生到天使他妈肚子里的货。 宋瑶将手递出去,对方还沒接到手里,就听小白嚎啕大哭:“我不要你们,我要我妈,骗子!”他哭的抽抽噎噎,可嘴里的话却像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外倒,速度奇快无比:“你说带我去找我爸妈,他们不是我爸妈,我不要他们,我要我爸妈,你是骗子,骗子!”他说着拧回头來打她,人虽小,拳头可挺用力,宋瑶被他这一阵嚎给吼住了,一时半会沒想明白,什么找他爸妈。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话说回來,他有爸妈。 那他赖上她算怎么回事。 还沒等她想明白,就看那对夫妻面色大变,宋瑶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还沒來得及说话,脖子一痛,人昏了过去。 等她再醒來,人就在秋素县的大牢了。 宋瑶心中发苦,老实人是好,可这老实人也太好骗了吧!竟被那小狐狸三言两语几句嚎就当她是人贩子给敲晕送进大牢了。 再一看,那小狐狸不在身边,宋瑶一愣,顾不得醒來阵阵头晕,连忙冲到牢边:“这位衙役大哥,跟我一起可有个小孩子,五岁左右的年纪,很漂亮的小男孩,他在哪里!” 那衙役眼皮子都沒抬,嘴巴都沒动,不知道是怎么发出声來的:“不,,知,,道,!” 宋瑶眼皮跳了跳,在墙角坐下了,心中腹诽了那小不点死狐狸一百遍。 玩的太过火了吧!都把她玩牢里來了。 她倒不大担心安全问題,怀里的大内佩饰可保她安全无忧,可若拿出去这东西,她的行踪也就保不住了。 这一次出逃只是侥幸,她不信自己下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从苏愈眼皮子底下逃跑。 怎么办呢? 还沒等她想个明白,人已经被提了出去,宋瑶一脑门官司的看着坐在上边的县令大人和跪在一旁的小白。 “下边所跪何人!” 宋瑶掏出自己的户贴,照本宣科:“苏姚!” 咦,为什么姓苏。 宋瑶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与黎国国姓为蓝,普通人不得同姓不同;在梁国,国姓为苏,但因为苏皇一脉向來人丁不旺,故而并不禁止普通人姓苏,正相反,按照传说,只有将天命贵重的人隐藏在人群里,才不容易被妖魔鬼怪发现勾去了魂魄,所以苏姓在梁国十分普遍,民间有大把人姓苏,堪称梁国第一大姓氏。 上边问话的县令大人显然不似她这般大惊小怪,嗓音继续平平淡淡的,转向小白:“下边所跪的孩子,叫什么名字,这少年是你什么人!” 宋瑶瞪了小白一眼,还沒來得及说话,就见小白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禀大人,我叫小白,苏姚是我哥哥!” 县令大人皱了皱眉:“既是你哥哥,为何你说他拐卖你!” 小白抬起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十分哀怨的看着宋瑶,却不说话。 宋瑶气的嘴角直抽抽,我让你演,让你演。 你个死小子,你个贼狐狸,看我回去不打烂你的屁股。 她年少,正是雌雄莫辩的年纪,出门在外,少女远不如少年在外容易,她一早就改了装扮,逼着小白改口叫哥哥,小白死活不肯叫,但是好歹沒有再一口一个女人,这关键时刻,也沒给她出纰漏。 那县令见小白问不出话來,又转向宋瑶:“他可是你弟弟!” 宋瑶点了点头。 “你可是要将他卖给别人!” 宋瑶连忙摇头:“不是卖,是送!” 小白在一旁皱眉。 死女人,她到底有多想甩掉他,这么贪财,竟然肯做亏本的生意,连钱都沒要就准备将他打包了。 县令亦是皱眉:“既是你弟弟,为何要将他送人!” 宋瑶答不出來。 “可是家庭困难,无力抚养!” 宋瑶还沒來得及答话,小白在她身后拽了一下,她的包裹一下子散开,掉出好几锭银子。 三个人纠结的看着这一地的银子,均是无话可说。 最终,这县令看在他们兄弟年幼无知的份上,训斥了一顿,饶过了他们,沒打宋瑶一顿板子。 宋瑶拎着自家小弟,回去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就此绝了送他出去的心思。 后边又费了牛劲才将这小子哄好。 而小白,在最终确认宋瑶不会将他送出去后,讨好道:“女人,你要想,那夫妇要么好骗,你送我过去,这不是坑害人家么,沒送,是好事,好事!” 宋瑶无语了半晌,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叹了口气,这才真正作罢, 第九十五章 上脸 那县令年纪不大,二十岁有余,却是个面冷心善的人,这一县治安被他管得不错。 小白送不出去,宋瑶便打起了这莫县令的主意。 莫醒有些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少年,那日他自认颇为严厉的训斥了一顿,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哪里看出來他是个好人的,日日缠着他不说,干脆搬到他旁边住成了邻居了。 在自家旁边看到那张笑脸的时候,莫醒的脸颇黑了一下。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他也十分无奈。 这要是个姑娘吧!天天献殷勤,送茶送汤的,他也就认了,可这一个半大不小的小子,天天这么个殷勤法,他真是生生消受不起。 “你到底想做什么?”再不堪忍受后,莫醒终于忍不住问了。 他本想着,这小子无事献殷勤,还献的这么勤,想必所图甚大,可等來等去,却不见这小子开口提要求,他这么一问,自然就落了下乘,偏偏生受不了那小子的好意,只得开口了。 他这一问,倒将宋瑶问得一愣。 她原本的想法是,趁着还有时间,抓紧混熟了,等到了真不行的那一日,她就來个临终托孤。 这县令一看就是好人,工作稳定,收入不错,有房车沒老婆,交给他,既不担心关系复杂,也不担心小孩被卖,至于他和小白两个人谁欺负谁么,都是大男人就不要那么计较了。 以上种种,怎么看这都是一等一的人选啊! 可这还沒到时候呢?他怎么就问了。 宋瑶一脑门子的问号,疑惑的挠了挠头,自己表现的那么明显么。 她偷偷咽了咽口水,不能说,打死不能说,这等好人选,如果被她提前吓跑了,她做鬼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宋瑶一脸谄笑:“那个,县令大人,是小的有事相求,小的初來乍到。虽然手头还有些钱,但是养着弟弟,他嘴巴挑又能吃,早晚会坐吃山空!” 她一眨眼就将小白卖掉了,接着谄媚道:“我想包个铺面,卖点包子之类的,可不知道哪里有比较合适的铺面,大家都这么熟了,要不您给介绍一个,最多,小的给您点中介费!” 莫醒一板脸,斥道:“胡闹,给朝廷官员钱财求办事这是行贿,你懂不懂,!” 宋瑶挠了挠头,略有些苦恼,小心翼翼的捧着狗腿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不要中介费,免费给介绍!” 莫醒尚未來得及答话,就见宋瑶满脸欣喜赞叹道:“那太好了,莫青天啊!您就是我和小白大黄的再生父母啊!” 莫醒的眉头挑了挑,他显然低估了这小子蹬鼻子上脸的能耐,更加低估了她作践人的本事,将他说成是她和小白的再生父母也就罢了,那大黄,是她前两天才收回家的流浪狗,她这是变着弯的骂他吧! 莫醒一口气上不來,可想想,自己前些日子喝了人家不少汤,又生生的将这口气憋了回去。 罢了,他何必自降身份跟这个死小子去计较,这样扯皮的无赖小子,他只怕还沒计较清楚明白就将自己活生生气死了去。 莫大县令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吧……” 宋瑶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小白从门缝里看了一眼这走远的两个人,撇了撇嘴:“死女人!” …………………………………………………………………………… 莫醒看着眼前硕大的牌子。虽然这上边的字是他題的,可他看到了仍是觉得无语:“你难道就不觉得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点!” 宋瑶回头看了看牌匾,认真道:“不会啊!我倒是觉得,这字写的小了点,不能突出我天下第一的招牌啊!” 她一面笑一面手勤脚快的递上一笼小笼包:“这天下第一可是真正的实话实说么,那,我们说好的!” 她与莫醒达成交易,莫大县令给她題字,她请莫大县令吃包子。 莫醒嘴角抽抽:“天下第一包,这叫实话实说!” 宋瑶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沒错啊!我觉得么,这长得比我漂亮的么,肯定不会來卖包子,比我还会做包子的么,肯定沒我长得漂亮,综合评分,称号天下第一包是实打实的大实话啊!谁说不实我跟谁急,要是有谁真不服,那就让他來跟我比比!” 她一甩台巾,潇洒的坐在了台面上,口气十分皮赖:“小哥我可不是吓大的,这名号自然也不是吹出來的!” 莫醒翻了个白眼,塞了个包子进嘴。 “唔,骗人,真好吃……” 宋瑶嘻嘻一笑,跳下台面:“说了嘛,大实话!” 她拍了拍莫大县令的肩膀:“您慢吃!” 一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话说,吃人的嘴短,莫大县令吃了人家的小笼包,嘴巴终于也不那么硬了,他笑眯眯的看着宋瑶忙活,心想:这孩子心地倒是不坏,为人也勤快,只是不知道为何要卖了幼弟,明明看起來十分疼爱宠溺幼弟的样子。 他不是沒打探过,可宋瑶一早防备着他,就怕他听到什么耳风一早撩蹄子不干,死活不肯透露半句,只等着到时候她两手一撒的时候,就将那大包袱从天而降砸到他的头上,让他躲都躲不掉。 她带着这样的想法,小心而谄媚的伺候着莫大县令,日日好吃好喝的送着,半点不提其他。 莫醒被她磨得沒有办法,只得随了她。 可是?莫大县令只听坐在隔桌的赵大妈十分多嘴道:“小姚啊!你家莫县令又來白吃白喝啊!” 莫醒眼皮就是一跳。 你家。 白吃白喝。 好吧!白吃白喝这段先跳过,什么叫你家莫县令。 莫大县令咳咳了两声,宋瑶闻声而知雅意,立马过來溜须拍马,莫醒瞪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道:“什么你家县令,谁跟你是一家的,!” “那个,误会,都是误会!” 宋瑶一脸讪笑,心里嘀咕:我一个外地來的人单势孤好不容易抱上你县令的大腿作威作福无人敢欺,让我撒手除非我是傻了的。 莫醒翻了个白眼:“你立刻去给我解释清楚!” 强龙不压地头蛇,宋瑶点头哈腰认错称是。 于是第二日,又在被招呼:“小苏姚啊!來一笼包子”的时候,宋瑶沒精打采的拎了一笼包子放在來买包子的梁大娘手上。 梁大娘诧异的看了一眼:“小苏姚啊!这是怎么了?沒精打采的!” 宋瑶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不能说!” 梁大娘一听,立马來了劲,偷偷摸摸的凑了上來:“跟大娘说说,大娘保准不对外人说!” 宋瑶狐疑的看了她一眼:“真的!” “真的,真的!”梁大娘两眼发光,这偷偷摸摸的不肯说的,绝对是真正的大八卦啊!她回去就跟自己那口子和隔壁老赵家好好八一八。 宋瑶左右顾盼,低下声说:“县令让我跟大家说,我跟他沒关系,不是亲戚,绝对不是!” 梁大娘一脸古怪:“那,不是亲戚,是什么?” 宋瑶一愣,有些挠头,这倒是啊!莫醒只让她说明白不是亲戚,可却沒说是什么啊! 她挠了挠头,想不出个所以然來,顿时急了,跺了跺脚:“哎呀,反正是什么都行,就不能是亲戚,莫县令说了,不能说是亲戚,谁说是,我不卖他包子!” 她说完这番话,一溜烟的跑掉了,留下错愕的梁大娘在当地。 当个下午,全秋素县的百姓都知道了,莫大县令家的小侄子不让说他是莫县令家的亲戚,谁说他跟谁急,不卖谁“天下第一包”。 宋瑶办完事,眼巴巴的跑到莫大县令家汇报:“已经跟大家说明白了,不是你亲戚,绝对不是!” 莫醒狐疑的看了他一眼,问道:“大家信了么?” 宋瑶一脸正经:“他们信不信我不知道,反正我信了!” 莫醒皱了皱眉,心想,这也不是什么难解释的事,看这小子今日少有的正经沒有往日那般贼头贼脑,就信他一次吧! 莫大县令赞许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 于是,悲剧发生了。 次日,莫醒坐在店里安心享用小笼包的时候,无论谁來买包子,都是一脸讪笑的看着莫大县令点头哈腰。 “小苏不是您侄子,不是,我知道!”说完拎了一笼小笼包走了。 宋瑶眼皮一跳,不动声色的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又上來一个人,接口道:“就是啊!小苏长得这么俊俏,和县令您一点都不像么,那些说是的,绝对是瞎了眼!” 又一笼小笼包走了。 宋瑶眼睁睁看着莫醒筷子上的包子掉了下去他还不知,她悄无声息的又往后退了三步。 第三个人为难的上來,看了一眼呆滞了的莫大县令,又看了一眼旁边垂头站立躲得有点远的宋瑶,心里暗恨。 话都被你们说完了,还叫我说什么啊! 他堆起脸上一脸的赘肉,讪笑讨好道:“小苏不是您侄子,我才是,我全家都是您侄子!” 莫醒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还要大几岁的胖子,一口气差点沒生生将自己憋死。 平日里安宁无比的秋素县,蓦然爆出一声怒吼:“苏姚!” 宋瑶呢? 她见势不妙,一早拔腿就跑,跑得飞快,等到莫大县令一声怒吼的时候早就不见了踪影。 可怜的莫醒,两眼一翻,差点成为大梁朝第一个被气死在早班路上的公职人员, 第九十六章 训斥 宋瑶硬着头皮到莫大县令家,也就是她家隔壁去赔礼道歉。(.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莫醒鼻子歪歪着看这死小子一脸诚恳道:“我都说了我信了,怎么大家都不信呢?” 被玩了一次的莫大县令才不信她的鬼话。 他神色不善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少给我装!” 宋瑶眼泪汪汪,神情无辜而可怜,就好像被虐待的小孩子,可怜巴巴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一脸哀伤的望着莫醒,哭哭啼啼抽抽噎噎委委屈屈的嚷嚷道:“我真的说了,我都告诉梁大娘我不是你亲戚了!” “梁大娘!”莫醒皱眉:“就是在菜市口西街卖菜的梁大娘!” 宋瑶乖乖点头。 莫醒两眼一翻,破口骂道:“你告诉她,那老娘们就是一个八卦婆,什么话上午到她那,中午就一条菜市都传遍了,晚上就全秋素县男女老少都知道了,你告诉她,你脑子进水了还被门夹了……” 宋瑶一脸无辜:“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告诉她啊!为了让大家都快点知道啊!” 莫醒看着眼前这懵懂小子,十分无奈。 那梁大娘是个不安分的主,凡事都爱深度挖掘,沒事也能给你扯出个三六九來,你跟她说,你跟她说得明白么你。 可眼前这懵懂小子,來秋素县沒多久,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倒也是有可能的。 宋瑶讨好的看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我再去解释一下,这次绝对不会出错了!”她拍着胸脯保证:“百分百不会让大家再误会我是您亲戚了,大家再误会,我把脑袋给您当球踢!”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莫醒也不好多说什么?叹了口气,挥了挥手,赶她走了。 宋瑶十分欢快的跑去解释这事去了,这次她找的是东街杂货铺的王大娘。 得益于出色的长相,宋瑶在这些大娘辈中十分得宠。 王大娘一见他就心生欢喜,这模样,这俊俏,这真是万年小受啊! 宋瑶扭扭捏捏道:“王大娘,大家都不相信我不是县令的亲戚呢?怎么办啊!” 王大娘一脸和蔼的笑意,表情就像哄骗小孩:“那你到底是不是县令的亲戚呢?” 宋瑶防备的看了她一眼,斩钉截铁道:“不是!” “那,县令跟你很熟!” 宋瑶点点头,(姑且这么算吧!) “县令不让你说是他亲戚!” 宋瑶又点点头,(那是相当坚决啊!) “县令去你那吃包子从不给钱!” 再次点头,(拿天下第一包的牌匾换的,) “那县令对你可有什么特别的话么!” “他说我是天下最好的!”(天下第一包都是他題的字,这个天下最好也算勉强搭得上吧!,) 王大娘的脸色顿时古怪起來。 “那你住在他隔壁呢?” “方便啊!” “方便什么?” 宋瑶一脸奇怪:“当然是方便來往啊!” 王大娘脸色更加古怪了:“你跟县令经常來往,都什么时候!” “唔,大部分时候是晚上!”(这话不假,白天莫醒去衙门,她去卖包子,大家都忙,) 王大娘的好奇心被充分的调动了起來。 “那晚上县令大人可有什么特殊的举动!” 宋瑶郑重其事:“有!” 王大娘只觉得自己身上每一个八卦细胞都叫嚣了起來,问清楚,问清楚,这个一定要问清楚,不然死都不能瞑目啊! 只见王大娘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就好像怕一个忍不住太大声吓走了宋瑶:“都有什么特殊的举动呢?” 宋瑶一头雾水迷茫道:“他说我很美!”(原话是这样说的:你一个男人怎么都要有担当有正事,天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莫非是要靠这张漂亮脸蛋混日子么,,) 王大娘吞了下口水:“除了说,有沒有要做什么?” 宋瑶流露出恼意:“他说要打我屁股!”(她当日上堂,贩卖幼弟,莫醒可不是要打她的板子,最后好歹放过她一码,她倒好,这时还念念不忘呢?) 王大娘两眼一翻,幸福的晕过去了。 满足了。 满足了。 这八卦够劲爆啊! 那神马亲戚都是浮云啊! 哦,不。 她还不能晕,这事她还沒來得及说出去,绝对不能晕,坚持住。 宋瑶眼睁睁看着刚才一脸红晕眼瞅着要晕过去的王大妈瞬间满血,生龙活虎满面红光的将她哄走,而后急冲冲的跑了出去。 于是,悲剧再次发生了。 秋素县在当天晚上流传出这样一个版本故事。 小苏姚不解人事,对县令大人的一番情意懵懵懂懂,竟然胡乱攀上了亲戚,可怜县令大人对他一片真心满腔情意竟不知如何表达,只得下令任何人都不许说小苏姚是他的亲戚。 这消息一出,全秋素县一半的少女都伤透了心。 苏姚他容貌俊俏性子又好分明就是自己梦里的意中人啊!怎么竟被县令大人看上了呢?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该怎样才抢得过县令大人啊! 全秋素县另一半的少女也伤透了心。 莫大县令温文儒雅又有功名在身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夫婿人选,怎么会看上了苏姚那痞赖小子呢? 更让人伤心的是,与苏姚那小子比长相,她们竟然都比不过啊! 可怜的莫醒在这个深夜里呼呼大睡,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他第二日起來,傻眼了。 从衙门到街边,男女老少都用古怪的神情看着他,一发现他回视,就匆匆忙忙的掉头好似若无其事。 莫醒一脑门官司摸不着头脑,直到他到了自己衙门,看见手下笑嘻嘻的上來调侃:“老大,艳福不浅啊!” 这才明白了缘由。 县令大人平地一声吼再次响彻秋素县:“苏姚!” *********************************************************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宋瑶垂头丧气,负荆请罪。 她看着脑袋都气的要冒泡了的莫大县令,十分虔诚且斩钉截铁的说:“我再去解释,这次一定说清楚,我们既不是亲戚,也沒有奸情!” 莫醒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信你我就是猪,给我说实话!” 宋瑶低着头老老实实不再吭声,不敢提醒他信了她两次的事。 莫醒头痛的按了按太阳穴,这事让这死小子去解释,打死他也不会这么干了。 可他自己去解释也同样说不清,只会越描越黑,一时间竟是沒有什么好办法。 “滚回去,别让我看到你!” 宋瑶不敢招惹盛怒中的莫大县令,麻溜溜的就回自己家了。 莫醒人精一样的人物,又是秋素县的当值县令,很快就弄清楚了始末,原來前几日有流氓去调戏这死小子,期间还差点动了手。 莫醒想起他那唇白齿红的俊俏模样,再想想那手无缚鸡之力的窝囊本事,蓦然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啊! 宋瑶心中很是无奈。 她女子的身份不能暴露,否则会惹來很大的麻烦,只得女扮男装混了这么些时日。 可谁想到他娘的这个基情四溢的年头装扮成男子也不保险,要被男流氓调戏! 万般无奈下,她只好想出这种下流法子,将自己和莫醒捆在一起。 这趋利避祸的法子虽是不错,她性命无多,可却连累了莫大县令的一世英名。 宋瑶心中微有歉意,却也沒有别的法子。 她一脸愧疚的看着找上门來的莫大县令,莫大县令的手指都快指到她的脑门上了。 不。 是已经指到她的脑门上了:“你个死小子有事你就不知道直说,!” 宋瑶的脑门被指的一点一点的,十分可爱。 盛怒加窝火的莫大县令心下一动,更加怒了:“手段这般下流算计,这都是谁教你的,模样这么端正,心思就这么狡诈,这都是谁教你的!” 宋瑶闻言一呆。 她曾在心里这般骂过蓝启、苏恒,相差无二的话。 可如今,原來她自己也变成了这般的人么。 为了目的不择手段,假模假样的愧疚一下,有事求人却不肯明说,非要机关算尽将别人都当成傻子。 宋瑶心下一酸,眼泪哗啦啦的落下,莫大县令的手指弹不下去了,一个停顿。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这个小狐狸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少在这装可怜,我根本不信你!” 宋瑶说不出话來,想哭却又想笑,这话,她也曾对苏愈那般说过。 原來如此啊! 她被人算计过,陷害过,便不肯再放下心防去相信人。 那么,从小到大一直活在阴谋和诡计中的苏愈会算计她,利用她,不相信她也不奇怪吧! 她已然变成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其他人好似这样的人。 宋瑶擦了擦泪,展颜一笑:“莫大哥,你骂的对,我错了,你说的都对!” 她的神情落寞而怅然,眼角还挂着一滴沒有擦掉的泪珠,在夕阳下的暖光中闪烁,莫醒看着满怀心事的少年,忍不住抬手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手掌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拍打了一下:“既然叫了我大哥,下次有事就直说,莫要再这般了!” 宋瑶这次是真的笑了,点了点头:“好,大哥,我请你吃叫花鸡!” 莫醒的眉头立即古怪起來, 第九十七章 主意 莫醒出身商贾,从小便是养尊处优惯出來的,别的都行,唯独对吃食挑剔的厉害。[.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叫花鸡。 那是什么东西。 小白对于这來吃白食与他抢东西抢女人的死县令十分的看不惯,奈何当官的县令比做天,他无奈的咬着指头撅着嘴巴一肚子意见偏偏发作不得,听到这句话终于大大方方万分鄙视的翻了个白眼:“笨,就是黄蓉那鬼丫头给老叫化洪七公做的鸡啊!拿來骗武功的!” 宋瑶当场囧了。 宋瑶沒有什么哄小孩的经验,她曾尝试过给小白讲小美人鱼,但是小白明显兴致缺缺,她认认真真的讲完小美人鱼的辛苦和奉献,就换來这死小子听完撇了撇嘴的一句“2!” 教育方式出了这么大的纰漏宋瑶十分无奈。 她搬着脑袋想了半天,将《射雕英雄传》从脑袋里翻了出來,这下效果甚好。 就是太好了。 每天晚饭结束后都要來上一段,否则那死小子绝不肯放过她。 宋瑶看了看小白,又看了一眼坐在对面明显兴致勃勃想听她讲书的莫大县令,一个歪咧,金大侠您真是贯穿古今,老少通杀啊! 讲完今天这一段,莫醒有些意犹未及,可宋瑶却要哄小孩睡觉了。 他一脸不情愿的走了,走到门口不忘回头來说了一句:“明天我还來,你要把之前那一段我沒听过的补给我!” 宋瑶一个趔呛,就见莫大县令十分开心的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说:“我好歹是你家那口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宋瑶咣当一声栽倒在地。 莫大县令,你果然,也不是什么好人啊! 宋瑶关上了门,好笑的摇头叹了口气,回房抱着小白,轻声哼歌哄他睡觉。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小白听着她轻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哼,感受着后边温暖的怀抱,慢慢的闭上了眼睛。(.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阿瑶,这样的夜,你在思念谁。 ********************************************************** “既然这么会说故事,为什么不去长平楼说书,不是比卖包子赚的多多了么!” 宋瑶微微苦笑,却沒接这个话头。 “大哥你呢?为何放着世家公子不当,要跑來当这么个小县令!” 莫醒翻了个白眼:“黎国重武轻文更轻商,说什么世家公子,还不是卑躬屈膝,再说了!”莫醒眼睛一瞪:“我就看不惯人家说我是富二代!” 宋瑶瞠目结舌:“所以你就自己來当官一代了,让人家对你卑躬屈膝!” 莫醒顿时垂头丧气:“还是我卑躬屈膝!” 宋瑶哈哈大笑,以手支胰,笑的直喘。 莫醒端着茶杯,茶水温温的,可是却并不烫,握在手心里,暖暖的触感,熨帖的心都十分舒适。 他看着对面笑的肆意的少年,眼角眉梢也带了点点笑意愉悦起來,笑骂了一句:“死小子,看我卑躬屈膝你就这么开心啊!” 宋瑶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泪,安慰道:“大哥放心,你这么闪光的金子不会不被发现的,总会被提拔上去的!” 她这话倒是发自肺腑。 秋素县并不大,也沒有什么矿产资源特产之类的先天优势,却相当的繁荣,归根到底,是莫醒用了商业的手段來管理和经营。 这种手段在看惯了后世商战剧情片的宋瑶看來仍有些粗糙,可在梁国如今的现状來说却已然不错。 苏愈不是傻子,相反,他聪敏的紧。 梁国重武轻文轻商有它的历史缘由和客观问題,可正因为重武,连年征战国库必然空虚,苏愈接手的其实是个外强内虚的破烂国家,商业的繁荣必备重视。 而宋瑶走过了这么多县,只在秋素县这里落脚,自然说明了秋素县的与众不同,她相信。 这一点与众不同也一定会被苏愈发现,那时便是莫醒受到重用之时。 想到这里,宋瑶心下一动,她微微一笑,语气真挚:“大哥,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那一夜,宋瑶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从百货商店,到步行街;从邮局,到快递;从新闻报刊,到影视剧目,从基础建设到公共交通。 一项项一条条,她絮絮叨叨的将自己能够想到的那些商机一五一十尽可能的陈诉下來。 莫醒开始只是听着,后來脸色一点点的沉重下來,到最后,他一脸震惊的看着对面的少年:“苏姚,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东西,他出身商贾却从未听闻,可这并不影响他的判断。 每一项,但凡能做起來,都将成为富甲一方的大户。 而这少年所说的明显并不仅是一个构思,她所陈述的,具有完整的体系规划,从如何实施,到可能出现的问題,到解决方案,从管理到运作,都有完整的方案。 这不是异想天开,而是切实可行的方案,而这些东西不要说见,简直是闻所未闻。 商贾大家之子,莫大县令莫醒,被眼前的俊俏少年彻底震惊了。 那狡诈的,沒正经的,一肚子弯弯道道皮赖的小子消失不见,在他眼前只有满腹学识,机智过人,从容大方的神秘少年。 苏姚,他到底是谁。 宋瑶却沒回答他这个问題。 自那一日她算计莫醒被他责骂了一顿之后,宋瑶内心警醒,不再用这种道道去算计人,她亦不想骗他。 莫醒为人其实极聪明,只是心善心软,大多时候不与她计较。 君子可欺之以方。 可宋瑶却不想做小人。 她笑着抿了一口茶:“大哥,我说的这些。虽然都可实行,却需要资金,资金这事我却沒有办法,大哥可尝试联系本地富商,从他们那里采用入股分红的方式先行筹集资金,项目最好一个一个的尝试运行,一个是为了解决以后的资金问題,另外一个也减少人力物力的分派,至于我是谁!” 她翘起嘴角,笑的像个小狐狸,挤眉弄眼,十分沒正行:“我不就是你家侄子兼职姘头么,!” 莫醒被她说得哭笑不得,只将此事暂时压在了心里,她所说的那些事,他都要好好理一理才行。 宋瑶笑着送走了邻居,回头去看睡得正香的小白,她轻轻拍哄了小不点几下,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去隔壁屋睡了,沒有看见在她身后,小白睁开了双眼,毫无睡意。 ********************************************************* 出乎宋瑶所料,莫醒最先开展的不是她提到的那些,而是学堂。 “开学堂!”宋瑶一脸狐疑的看着他。 “嗯,你说的都很好,唯一的问題是需要大量的人气,可秋素县只是个小县,又不占据地理位置,办学堂是吸引人气最好的方式,若是有大儒前來免费开设学堂,附近县城的百姓都会讲孩子送來,一旦有了人气,那么你说的那些就都好实施了,我们最先可以开展你说的四轮马车和人力车,有了公共交通,可以往返接送孩子,还可以从别的县城來回带货送书信,那么邮局与物流业务也就开展起來了,有了四处的货,商业也一定会旺起來,至于报刊娱乐这些,只要人气旺,就一定会有说书和唱戏的过來搭台,都不需要我们操心!” 宋瑶心下十分佩服。 她只知照搬,却不如莫醒这般心思敏锐,他能敏感的从中找到切入点,将她讲给他的一串东西串联起來,不费吹灰之力。 宋瑶微微皱眉:“想法很好,可这大儒去哪里请呢?” “我的老师就是大儒!” “哦!” “只是老师年事已高,这番少不得要劳动他老人家了!” 宋瑶点点头,笑道:“我倒有个主意,除了教授四书五经,我们也可以开设杂课,作为选修课!” “选修课!”莫醒有点迷糊,这个名号他还是首次听闻,他发现,从这狐狸一般的小子嘴里冒出的名词都很新鲜。 “嗯!”宋瑶两眼发亮:“比如,可以开设如何打铁制作生活用具;如何裁衣制作衣服;如何诊脉问切给人治病,类似于职业教育的东西,教授的都是技能!” “因为我想,來的人里除了富贵之家,也一定有贫苦人家的孩子,除了四书五经,他们也一定想学门手艺,并不是每个孩子都适合读书,但我们却不能剥夺孩子们读书的权利!” “然而,那些不适合读书的孩子,我们总也要为他们考虑到,有一个能养活自己的技能,对他们以后大有好处,我们开设多种职业教育课程,作为选修课,学生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去学,大哥,你觉得呢?” 莫醒思量片刻:“这个可行,唯一的问題就是大多数好手艺人的传徒都非常严格,他们未必愿意外传自家手艺!” 宋瑶闻言也思量了片刻,道:“大哥,这事,我倒有个主意!” 第九十八章 来客 “哦,既有主意为何不说來听听!” 宋瑶微微一笑:“这个主意么……说这个主意前,我要先问问大哥,你为何做官,要说实话,为国为民那些场面话就别在我这说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点着莫醒的胸口:“我要听的是心里话!” 莫醒被她问得一愣,只觉得那只小手轻轻点在胸膛,好似在不紧不徐的轻叩心门一般。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他尚未來得及答话,却见她抬头展颜一笑,灿若芳华:“是为了名,为了地位对么!” 莫醒微微苦笑:“你还真是直白!” 宋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 莫醒看着她芳香小舌那般俏皮的伸进伸出,只觉得喉头一紧,竟然不敢看她,扭过了头:“好好地突然提我做官的事做什么?” 宋瑶嘻嘻一笑:“大哥莫要介意,但凡是人,都沒有不在意声名地位的,我想那些手艺人也一定介意!” “大哥不放在衙门中专门设立教职一职,由衙门发薪水,发工作牌,一旦接受衙门的教职就代表政府中人,我想,大部分手艺人是会动心的!” 想想后世前仆后继的公务员考试大军,就知道这职位有多么的勾引人了。 莫醒仔细想了想:“这事不是不可以操作,我先去信给老师,而后再去联系手艺人!” 宋瑶点头称赞道:“大哥你真厉害!” 这句称赞绝对的发自肺腑。 莫醒与她不同,只知道生搬硬套书本知识,他是真正的实干家。 当他发现有什么可为,便会立刻计划实施,这种人,不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有一个共有的名称,强者。 莫醒却是微微一笑:“不,在我看來,你才是真的厉害!” 宋瑶微微脸红,她那一套着实照搬,却偏偏无法与人说的明白,只得硬生生的将话題扯开:“一般般厉害啦!但是我们需要这么相互吹捧么!” 她说着从抽斗中拿出一杯桂花酿:“刚酿好的,要么我们一边酌酒一边吹捧,三杯酒下肚绝对能吹得更厉害点!” 莫醒被她逗得哭笑不得:“你啊!” 三杯酒下肚,宋瑶果然有些醉了。(.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她把玩着酒杯,在皎皎月光下对着夜色发呆,轻轻的哼起歌來。 “有些爱像断线纸鸢 结局悲余手中线 有些恨像是一个圈 冤冤相报无了结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还将付出几多鲜血 忠义之言 自欺欺人的谎言 有些情入苦难回绵 窗间月夕夕成玦 有些仇心藏却无言 腹化风雪为刀剑 只为了完成一个夙愿 荒乱中邪正如何辨 飞沙狼烟 将乱我徒有悲添 半城烟沙兵临池下 金戈铁马替谁争天下 一将成万骨枯 多少白发送走黑发 半城烟沙随风而下 手中还有一缕牵挂 只盼归田卸甲 还能捧回你沏的茶” 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独有的慵懒韵味,这歌本该是散漫的味道,可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她唱來竟然让人觉得十分悲凉和孤寂,莫醒听得着迷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歌!” 这小子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宋瑶微微一笑,神色却有些哀凉:“半城烟沙,我就是在那时遇上了他!” 莫醒眉头一皱:“嗯,哪个他!” 这小子來历诡秘,偏偏又从不肯说,这次兴许能问出个所以來。 宋瑶似笑非笑的嗔瞪了他一眼,一眼明了他的心思,只开口说了一句“仇人!” 她只说了这么两个字,就不肯再说,只是一杯杯的灌酒,似要将那满腹心事都靠千杯醉一解方休。 莫醒不知所以,却看着他这般喝酒,说不出的心疼。 他挡下她的酒杯:“不许再喝了,你要醉了!” 宋瑶拉着他的袖子想夺回自己的酒杯,个子却不够高,伸长了手也够不到。 她嘟着嘴巴,夺了一会夺不回來,竟是眼泪汪汪起來:“你欺负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她的眼泪就似珠子一般落在他的袖子上:“你明明知道我什么都相信你,你怎么可以这么欺负我,太过分了,实在太过分了你知道吗?!” 莫醒被她说得一愣,看着她眼泪从大眼睛里眨也不眨的滴滴而落,像撒娇又像怨怼的样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知将他当成了谁。 她又是想对谁说出这番话却不能说。 是谁让她在酒后错认仍不忘苦苦追问。 是谁伤了她的心让她说出‘仇人’的话语? 是谁。 莫醒心下一酸,将人抱进自己怀里,轻声哄她:“好,不哭了,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太过分,不哭了好不好!” 他站在一地月光下,抱着怀中的俊俏男子,心下微涩,若她口中的那个‘他’是他该有多好。 宋瑶不知是得到了那句她心中的道歉,还是真的醉的太厉害了,朦胧的泪眼慢慢闭上,竟然就这般靠在他怀里睡过去了。 莫醒小心的抱起她,将她放进屋内,借着月光看她的睡颜。 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眼角的泪,声音低低的,似怕吵醒她,却又好像在跟自己说:“阿姚……” 这样的月色里,不知千里之外,是否也有人,站在窗前,轻轻的念一声“阿瑶……” 美丽的少女躺在床上,带着满腹孤伤,沉沉睡去,在她的梦里,却不知出现了谁的身影和声音。 ******************************************************* 莫醒的计划实施的极其顺利,与此同时工作量却也极具的上升。 可奇怪的是宋瑶也忙的见人不见影。 莫醒早出晚归竟沒有再见过她一次,终于在一个月后的清晨逮住了她。 莫大县令的语气有点不大好,口气颇有急怒之意:“你到底在忙什么?” 宋瑶看见他,却是松了一口气:“给你!” 她顺手塞给他一本册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要去睡了,有事回头说!” 莫醒一头雾水的拿着手里的册子,看着在眼前已经关上的门,挠了挠头,他今日还有事要办,顾不得跟这个迷糊小子理会和纠缠。 这一忙竟是到半夜,他才坐了下來,慢慢翻看自己手里的册子,越看越是惊心,这,这都是什么?。 第二日,莫醒一大早拦在了宋瑶的门口,一脸深沉的瞪着这个迷迷糊糊出來开门的小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 宋瑶不介意他诘问的语气,微微一笑:“大哥觉得这些还有用么!” 莫醒沉沉的看着她,并不说话。 宋瑶松了口气,不见利而动,思定而后行,这人是个可靠之人,是个真君子。 “大哥,我确实有件事要求你,从认识你的第一日,我就打了这个念头!” 莫醒的眉头却微微舒展:“什么事!” 他早知她有别的些心思和算计,却一直不知她所求为何,时至今日,她终于肯开口说了么。 宋瑶微微一笑:“这事说难不难,说易不易,要做得如何,全看大哥一颗心!” 她性命无多,不过就是近日间的事。 中毒身亡的样子,她不想小白看到,不如尽快托付了人方是。 莫醒人虽然很好,对她亦是不错,可小白一个孩子,能过的如何全看这人一念之间,她留些恩惠换來小白衣食无忧倒也情愿。 “这册子上写的是我所有的认知,有些东西,大哥恐怕用不上,但我想总有人或许会用得上,所以一起便写了,其他的是我知道的所有的营销常识,大哥可以挑选着有用的去用!” “我所求之事亦不难,还请大哥帮我照看小弟小白,若是!”她顿了顿,嘴角若有还无的一丝惆怅:“若是我走后,小白也不见踪迹,大哥便不用管了,若是小白只是哭闹,还请大哥以后善待于他,将他养大成人,不要受什么苦!” 莫醒脸色剧变:“你要走,去哪里,!” 屋内原本沉睡的小白,此时眼睛忽然睁开,毫无困倦神色,眼角竟然缓缓沁出一滴泪。 宋瑶看着莫醒抓住自己的手腕,微微苦笑,她去哪里。 她还能去哪里。 不过是一抔黄土掩尸身罢了。 可即使如此,看着莫醒关切的神色,宋瑶心中仍生出一丝感动。 “大哥!”她不动声色的掰开他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烛光下爽朗的男子轻声道:“我沒有办法!” 莫醒冷冷一笑,将小册子丢在她的台面上,颇为无赖道:“那我也沒有办法,凭什么我累死累活什么都干还要给你照顾弟弟,你这个始作俑者就可以快快活活的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连个准话都不给!” 莫大县令大大咧咧的一甩袖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宋瑶哭笑不得,哀声道:“大哥……” 莫醒不为所动,轻捻袖子,洒洒脱脱,神色自若,连正眼都不给一个。 今日若是再撬不开她的嘴,他就别想再撬开了。 这次,绝对不能心软,绝对绝对不能够再心软,他若是不能问出个所以然來,他就不姓莫,改跟这混账小子去姓苏算了。 宋瑶心中发苦,可却不能不说,莫醒这厮奸猾,若是不给个实话,只怕他不肯接招。 她微微沉吟,正欲开口,突然有人推开了院门。 宋瑶看着來人一愣,诧异道:“怎么是你!” 第九十九怒骂 宋瑶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人,虽说,她从來沒想过会瞒过苏愈她的行踪,可,怎么会是他。 张德顺作为苏愈身边的头号大太监,地位不是一般的重要,苏愈衣食住行,都是张德顺一手张罗,这样的人,竟然会跑出來找她,是宫里发生了什么事,还是黎国发生了什么事。 张德顺走了两步,到了她面前,扑通一下跪下,满脸是泪:“娘娘……” 这一声,莫说坐在一旁的莫醒,就连宋瑶也是呆若木鸡。 她在宫中的时日不过一夜,离宫之日正是这张德顺來送的,当日他叫她姑娘,今日却叫她娘娘。 宋瑶心下就是一沉。 她命不久矣,苏愈还不放过她,要将她带回宫去。 莫醒看着门外跪倒的一席人等,神色错愕。 他作为黎国的官员,自是知道自家陛下娶了黎国的七公主作为皇后之事的。 可……眼前的这个痞赖小子……娘娘。 莫醒呆立了半晌,终于醒了过來,他苦笑一声,掀衣敛袖跪了下去,却被宋瑶搀起。 往日那个嬉笑怒骂的小子,如今脸上却是端庄的模样,声音也不复往日那般赖皮无赖,让他每每听了都想踹他两脚,可是在这个时刻,他却不合时宜的怀念她嬉笑怒骂的皮赖模样。 宋瑶沉声道:“大哥不必如此,今日早非往日,我时日无多,这皇后做与不做差别实在不大!” 她转向张德顺,冷笑一声:“怎么,知道我日子将近,特意接我回皇陵厚葬,回去告诉苏愈一声,不必了,我与他,生不当相逢,死不当相遇,世世不见当是最好,若他有半点感激当年我为他所做,还请他务必成全,那些繁文缛节的礼仪规范,我料想他定有法子解决!” “我所欠他的一条命,早已还了他,如今这条命既是我自己的,活着的时候便要由我说了算,待我死后,苏愈要将我下葬皇陵还是挫骨扬灰,我都随他,只是但凡我活着的时候,我与他,与那个皇宫,都一点关系也无,若他定要将我带回去,带我的尸首回去也不无不可,左右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早早晚晚于我也沒有太大的差别!” “若是黎国有事,也不必來询我,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身为黎国七公主,能为黎国做的已经做的一应俱全,再无半点干系,苏愈若想那我去威胁陆长倾,是万万做不到的,若是又想用我去换什么东西,倒是可以,只是我既身为公主,就该享有公主的尊严,这事他苏愈做得出,我却丢不起这个脸,他若执意于此,我也不怕鱼死网破!” 她这一番话说的急且快,犹如连珠落盘,毫无喘息之地,声音绝决,犹如利剑出鞘,铿锵之声震人肺腑。[.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张德顺呆了。 莫醒也呆了,他似乎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啊! 可这小子,不,是皇后娘娘,她在胡说什么? 平日里上蹿下跳沒个老实比谁都快活,又怎么会时日无多。 这就是她要托付弟弟给他的原因么。 莫醒心中突然一窒,只觉得心口剧痛,竟然说不出话來。 他目露痛色,怜惜的看着眼前男装的少女。 她皮肤很白,目若秋水,一张宜嗔宜喜的脸蛋,怎么看,都该是个芳华少女才是。 他怎么会这么蠢。 蠢到认为她是个男孩子。 因为她与他月下饮酒的豪爽。 因为她不同一般的见识。 因为她从不似一般女子扭捏作态。 张德顺被这样一箩筐的话砸晕了过去,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來宋瑶的意思,眼里的泪簌簌而落。 陛下啊陛下,你做了这么多,可是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呢? 皇后娘娘她连一丁半点都不知道啊!到了今时今日,她心中还怨你恨你不肯跟你相见啊! 张德顺咬了咬牙,抬袖擦了擦泪,站了起來。 他既然尊称宋瑶为皇后,而自己身为大太监,这一举动极不合理,宋瑶皱了皱眉,却沒说话。 张德顺看着眼前这位被陛下放在心尖尖上的皇后,擦了擦眼泪,竟是笑了笑:“皇后,您当日在前太子那里中了缠绵剧毒,时至今日都沒发作,莫非是您认为您身份尊贵变与众不同,那毒到了您身上便隐忍不发!” 这话够是尖酸刻薄,无礼至极,宋瑶却听得皱眉,她沒听懂,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毒发的日子还沒到啊! 张德顺见她尚未明白,想起那位如今躺在病床上的陛下,心下更怒:“缠绵的解药,只有一颗,就是做为皇帝才能拥有的回龙丸,我虽然不知根本,那些所谓的传言谣言也不知晓,可陛下身上剧毒未解,皇后你却面色正常并无中毒症状,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陛下如今人事不省,莫非那回龙丸是被狗吃了么!” “生不当相逢,死不当相遇,世世不见当是最好!”大太监冷笑连连:“陛下若是一早沒遇到你,自是最好,只怕如今早就服了解药,娶个三宫六妃,逍遥快活,你去看看问问大梁国多少女儿盼着嫁入皇宫嫁给陛下,他若是沒遇到你,如今身体安康,美人在旁,一国之主,该有多快活,,可他遇到了你,便要娶你做皇后,才能将那回龙丸拿给你服下,他若是沒遇到你……” 张德顺说不下去,声音哽咽:“如今陛下只靠一点灵药吊着,最后一点念想就是想见见你,却不说,日日对着你的画像发呆,若早知皇后你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人物,当日大婚我就该拼着一死也要拦下!” “陛下他,他若是沒有遇到你,该有多好啊!” 大太监再也说不下去,掩面痛哭。 宋瑶如被雷劈中,脑袋里一片空白。 什么? 他都在说什么? 她怎么听不懂。 宋瑶身子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浑身颤抖,面色惨白,沒有说出话來。 张德顺还要再说,却被莫醒一把拉住。 大太监转头看了看旁边站立的这个青年,正要说话,却被那青年的气势压住。 这,这,不过一个七品芝麻官。 “别说了,让她静一静,她会想明白的!” 张德顺愣了愣,看了一眼宋瑶,终于沒再说什么?退出了门外。 莫醒悲悯的看了一眼宋瑶,心中暗叹一声,也退了出去。 宋瑶一个人呆愣着坐在屋子里,过了许久突然就笑出声來,那笑声听得人心都要揪出來一般,仿若丧鸟夜啼,到最后,又转成低低的压抑的哭声,在这静寂的夜里传得很远。 站在院外的一众人等心中都不是滋味。 张德顺叹了一口气,真是作孽啊!这帝皇帝后到底是何苦呢? 莫醒身子微微动了动,最终终于压抑住了自己沒有抬步进去。 宋瑶过了许久,才止住哭声,她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手尖,止不住的颤抖。 苏愈啊苏愈,这是为什么? 她跌坐在地上,面目痛楚,看向外边黑黝黝的天,在内心一遍遍的问自己。 苏愈,这是为什么? 她知道答案,可是却不敢想。 她想起她初遇他的那日,惊为天人,死皮赖脸的想跟在他身边做丫鬟,后來,状况频出,可她一点点的心动,明知不可以,还是忍不住沉沦,她为他受刑,为他开脱,为他赔上性命,而他用她做筹码诱饵看她挣扎。 她虽不说,可那一刻,在苏恒质问他,他笑着说美人哪有江山重要的那一刻,她痛得连呼吸都无法持续。 再后來,他用了万两黄金将她求娶,他逼她嫁到这里來,她心中愤懑到了极点,那个夜晚的话有多伤人是因为她的心里有多伤心。 可是苏愈呢? 他唯一给她喂下解药的机会就只有那天晚上,他是用什么样的心情听她对他说想要永世不见呢? 又是用什么样的心情放弃了自己的生机,给她喂下解药,放她出宫的呢? 宋瑶单手捂住了脸,她不敢想下去,心好像密密麻麻的被针扎着,浑身都抑制不住颤抖。 小白从屋子内出來倚靠着门框,目带怜悯的看着她,心下酸痛。 “回宫!” 莫醒看着眼前的少女,她神色平静,看不出是刚才那个在屋内痛哭不能自抑的人。 她的声音很低,若不是整个人仍在不停的颤抖,根本就看不出任何异常。 莫醒明知这般看着她极不合规矩,却转不开视线,就此一别,将來无论如何都难以再见了吧! 那个让他恼怒,让他无奈,让他哭笑不得,却又让他迷茫,让他心动,让他惊奇的少年从此就再也见不到了吧! 她却沒有看他,而是面向旁边的孩子:“小白……” 幼年的孩子一步跨出,脸上沒有任何表情:“我随你回去!” 宋瑶一愣,沒有说话,点了点头,将他抱上马,又回头看了一下莫醒:“大哥,再见!” 莫醒尚未來得及答话,一行人等已然策马远去。 年轻的县令孤零零的站在街间夜色里,在人影都看不到后,方才轻轻地说了一声:“再见,阿姚……” 第一百章 回宫 “忠伯……” 坐在床边的老人回头看了一眼宋瑶,轻轻的摇了摇头,将帐子放下,指了指外边。 宋瑶会意,点了点头,跟了出去。 忠伯挥手屏退了众人,叹了口气:“殿下他才睡着,自从毒发之后,他一直都睡不好,每日难得能小睡一会,这时不能吵他!” 这老人自当年一别,到了今日,竟然苍老了许多。 宋瑶一项尊重他,此时却也只点了点头,沒有说话。 刚才虽然只是匆匆扫了一眼,可病床上那个身形消瘦的人实在很难跟她认识的苏愈联系起來,就连身上的衣服都宽大几分,显出三分羸弱,让人看了心生怜惜,很难想到他就是那个驰骋疆场的军神大人。 宋瑶心下一痛,便露在了脸上。 忠伯察言观色,那些责备的话终于忍了回去,平和了语气,好似在唠家常一般向她缓缓说來,那些被尘封的往事一点一点露出它本來的面目。 “我本名向忠,是殿下的母妃家的家奴,殿下他算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母妃因为是异族进贡來的美女,并不十分得宠,这后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得宠就意味着等死,万幸的是她被临幸一次就诞下了皇子,殿下他小时候就很聪敏,当时的前皇后王氏一族势力庞大,先皇早早的立下了太子苏恒!” “一个皇子,沒有任何的势力,又太过聪明,并不是什么好事,我也私下劝过他母妃涟漪,可涟漪被先皇哄得团团转,只要一夜温存便什么都忘了,先皇需要一个棋子连牵制王氏,殿下聪敏过人,便被他看中,那时我就心有担忧,可想着殿下他毕竟是皇室血脉,娘家又沒有任何的势力,只要他不表现出对皇位的兴趣,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題,谁知道,这世道,这皇宫,你不去害人,人也要害你,这皇宫中住着的沒有人,全是鬼!” 宋瑶听了这番话,心下就是一冷,她终于明白了忠伯要跟她说的是什么了。 这件事,当年苏恒跟她提过,却语焉不详,只说苏愈的毒是在那次中的。 后來,新婚之夜,苏愈似乎也想跟她说这件事,却被她言语相讥,堵了回去。 到了今日,忠伯突然提起,宋瑶心下就是一冷,她知道这件事必定极其重要,重要到到了此时,忠伯屏退众人仍要与她说明此事。 宋瑶默不作声,安静的听着。 “那一年,先皇他们一行人去拜山祭奠,涟漪她只是侧妃,无权跟去,殿下身为皇子,却是要跟着去的,可去的时候是个好好地皇子,回來却是被轿子抬回來的!” “涟漪她虽然沒什么脑子,可却也知道这个皇儿对她的重要,当场哇哇大哭,先皇被她哭的不耐烦,当时就怒喝了一声再哭就滚出去!” 忠伯神色迷离,似是想起当日那一幕:“陛下他向來对涟漪脾气很好,只因他知道涟漪最吃这一套,所以表面宠溺的那一套他做的十分好,对殿下也十分宠爱,可他若是真有那么宠爱,那件事就根本不会发生!” “涟漪被他骂的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來,却不敢再哭,凑到跟前,看殿下到底怎么了?殿下那时不过十一岁,可是平日里跟着我习武,小灾小病都沒有过,却是人事不省的被抬回來,我心中焦急万分,却不能上前查看,直到陛下出去说是取药,我才匆忙上前看了看,只看了那么一眼,我就呆住了,我至今记得自己那一日浑身颤抖几乎不能站立,只恨不得将宫中的所有人都杀了,挫骨扬灰!” 他喘了口气,静了一会,语气慢慢缓了下來:“涟漪她原本是小国公主,极受宠爱,从小到大都沒见过什么龌龊之事,所以虽然看见了一些,却不能明白,她拉着我问,为什么殿下身上会有男人的污浊之物,我咬着牙,浑身颤抖,将殿下的衣物拉上,看着涟漪,告诉她,这件事,就当沒看到,任何人都不可以说,任何人,想是我那时的表情吓到了她,她虽然不知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宋瑶脸色惨白,她不是涟漪那种不懂世事还沒长大就从一个宫殿转到另一个宫殿的小女孩,她自然知道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做的。[.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不多时,陛下回來了,拿了鲛珠,那珠子可治外伤,可却解不了殿下身上的毒!” “一个被十几个侍卫猥亵奸淫的皇子自然丧失了登上大位的可能,作为棋子制衡的能力自然也就不存在了,一个沒有任何一点作用的皇子,在这皇宫之中只剩最后一条路,陛下虽然表面做的极好,可到了这关键时刻就分毫毕露,他舍不得用回龙丸给自己的儿子解毒!”忠伯说到这里双目涨红,面露青筋:“虎毒不食子,这皇宫之内,九五之尊,比牲畜都不如!” 宋瑶坐在原地,手脚冰凉,这空寂的大殿,怎么这么冷这么冷。 “涟漪虽然并不聪明,可什么事都经不住多想,过了几日,她终于想明白了殿下遭受了什么?那时,因为殿下已是弃子,陛下再也沒來过涟漪这里,涟漪中间去请了次安,人都沒见到就被打发回來了,说以后都不用再去请安了!” “她回來的时候,殿下才刚刚醒來!”忠伯叹了口气:“涟漪她从小到大从來沒有过不顺心的事,造此重挫,只将此事归在了殿下头上,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说他男声女貌才会惹來这等祸端,说他见人就笑才会勾得那些侍卫将他当成下等贱妓……” 宋瑶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全都流到耳畔打鼓一样嗡嗡作响。 她听到自己从牙缝中挤出的声音,冰冷冰冷的:“她也配作母亲,!” 忠伯置若罔闻,轻轻一叹:“殿下那时方才醒來,听了这些话,又昏了过去,等再醒來的时候,人就傻了,无论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呆呆傻傻的看着你!” 宋瑶一愣。 苏愈,苏愈,他,,傻了。 “涟漪被我数落了几顿,终于慢慢明白过來,不再说那些难听的话,可她日盼夜盼,都盼不來她的皇帝陛下,日日以泪洗面,过了一年,就去了,临去前,她好似突然清醒过來,将殿下叫到跟前,哭着说对不起,说是她错了,反反复复就是这么两句,而后人就走了!” “那一夜,殿下不知怎么,突然就醒了,我一直记得殿下在涟漪离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忠伯,我想活下去!” 忠伯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擦了擦眼角的泪。 “殿下他太苦了,身上的缠绵无毒可解,当时是用了另一种毒抑制的,可却止不住寒毒发作,每个发作的夜里,我都用厚厚的被褥将他围起來,可他仍然面色发白牙齿打颤,却不吭一声,就一直熬了那么多年,每次熬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喃喃自语的说,我想活……” 宋瑶的眼泪终于流下,她终于明白了忠伯想说的是什么? “忠伯……”她开了口,却无法说下去,只能以袖掩面。 忠伯看了她一眼,轻轻地叹了口气:“阿瑶,你是个好孩子,能为殿下做到那个地步,我心中很感激,可每个父母都是向着自己的孩子的,殿下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亲子还亲,那日他对我说,要迎娶你为后,我就知道他打得是什么主意,那时我就强烈的反对!” “回龙丸每个帝王只有一颗,可以赠人,却只能赠与亲人,非妻则子,可,我们筹划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这么一颗回龙丸啊!” “我对殿下说,可以依照他当年一样,让你以毒克毒,可殿下说,那样,阿瑶你就与他一样了,他舍不得,我劝了又劝,却沒什么用,这孩子只有样貌与情痴这两样像极了他母妃!” “后來,他笑着安慰我,说与其一直不快活的活下去,不如让他快活的活到死,他说他有把握让你回心转意,好好对他,他说你心软,到时定然让他作威作福,什么都顺着他!” 宋瑶的眼泪簌簌而落。 “他说,到时候,他每日都是快快活活的,他说,他从小到大,只有与你在山坳那段日子是最快活的,他还想尝尝那种滋味!” 宋瑶再也止不住,哭出声來:“忠伯,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错了,我知道我错了!” 忠伯眼含热泪,目光幽远:“是啊!涟漪最后也明白她错了,可等你们明白的时候,殿下已经等不了了,从六个月前,我们就开始找寻你的行踪,可你身边有高手布阵,每次将有点头绪的时候,就消失不见,一直到今日,我们才找到你,御医说,殿下沒有解药,又受了寒气,引得毒发入骨,扛不过这个月了,幸好最后我们找到了你,殿下他这一生都过得太苦,最后这段日子,无论如何,你都好好陪陪他吧!” 宋瑶点了点头,哭的说不出话來。 忠伯最终叹了口气,出了门去。 站在门外的张德顺看了一眼屋内痛哭失声的皇后娘娘,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终于沒说什么? 第一百零一章 决定 宋瑶坐在窗前握着苏愈的手,以往那指点江山挥斥挥斥方遒的手,此时软软塌塌地任她握着,手背上青色的血管,一根一根清晰的透出來,消瘦无形。 莫说宋瑶本就是医生,如今,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人來看,也知道,苏愈他不过是被御医拿着猛药吊着那么一口气而已…… 他安静的躺在床上,好似一个苍白孱弱的人偶,不会说,不会动,不会笑。 宋瑶低下头去,额头抵住他的手,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下,喃喃自语,像是在对苏愈说,又像是在对自己的良心说:“苏愈,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世上,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容易。 苏恒喂她毒药,苏愈利用她,这些都让她心生愤懑。 可她的性命却是苏愈放弃自己的性命换來的,她不是小孩子,不会简单的认为这事因他而起就当因他而终,他为她放弃性命也是理所应当。 谁都有自己的信仰和宿命,苏愈他命不好,摊上那样的父亲、母亲,又摊上她这样的妻子,江山、性命、感情在他手中都赔的一干二净。 “苏愈……你是什么算无遗策,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傻!” 苏愈仍在睡,还沒有醒,他在梦里眉头仍是紧皱,似是十分难受。 宋瑶想起他说,那段山坳中的日子是他人生少有的快乐日子,他想再体验一次的话,心下酸软,将放在一边的锦袍拿來倾盖在他身上。 这锦袍上有淡淡的花奇楠沉香的幽香味道,掩去他本身七里香剧毒的清洌味道。 厚厚的锦袍握在手里暖暖的,可宋瑶却觉得心下冰凉沁骨。 屋房里淡淡的味道不知道是书香的芬芳还是墨香的厚重,夹杂着花奇楠的幽涩和七里香的凛冽,还有药味的苦涩,各种味道绕鼻,宋瑶坐在床旁的小椅上半仰着头看向窗外,目光不知落在何处,神情沉迷而恍惚。(.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他活不久了!” 宋瑶蓦然回头,待看清她身后站着的人,身形微动,将苏愈挡在了身后。 “你是谁的人!” 小白看着她防备的姿势,神色一暗,声音却是淡淡的:“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不然怎么会这么将他护着!” 宋瑶看着他,不说话。 小白笑了笑,神色全然不似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只是奇怪,你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 宋瑶斟酌了一下,缓缓开口:“开始我并不能确定,可一个乞儿不喜欢吃鸡大腿鸡胸脯这些,却要跟我抢鸡翅膀鸡脖子之类的吃,那时我就觉得有些古怪,再后來,一个五岁的孩子满嘴的男女授受不亲!”她苦笑了一下:“这句话对你來说,实在太文雅了些!” 她这话一出,倒是小白愣住了。 他看着她,神色古怪:“那时你就知道我有问題了,还要带着我,就连出逃都不忘灌醉我带在身边!” 宋瑶看着眼前的孩子,神色有些落寞:“那时我并不能确信你有问題,担心你一个孩子在外被人欺辱,我虽然心有疑虑,可却不能狠心将你抛下!” “但你将我带出后就后悔了,所以才千方百计的将我送人是么!” 宋瑶摇了摇头:“我想给你找个好人家,是因为我那时以为自己命不久矣,即使留下钱财给你,可你一个小孩子,我怕是祸非福!” 小白叹了口气:“出來前,陛下说,你若不逃还好,若是逃了,出了宫,只怕我跟在你身边藏不了多久,当时我还不信,到今日方知陛下果然有先见之明!” 他指了指躺在病床上的苏愈:“他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下手害他!”他嗤笑一声,拉了把椅子远远坐下:“阎王要收,我何必多此一举,我还担心浪费我的药呢?” 宋瑶仔细看了他一会,确定了他说的是实话,缓缓坐了下去:“小白,你走吧!回去跟长倾说,我很感激他为我做的,可是以后,用不到了!” 她的语气里有一种苍凉,又有点解脱的味道。 小白听了之后,想了一会,猛然明白过來,一个激灵,差点沒从椅子上跌下來。 小小孩童勃然大怒,冲上前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死女人,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苏愈这个祸害,死了就死了,你还想跟他殉情陪葬,他祸害死我黎国多少好男儿,他死了那是老天有眼,你身为黎国的公主,不幸灾乐祸落井下石我就当你是做慈善了,你还想殉情,你,你,你……” “他是为救我而死的!” 宋瑶语气淡淡的,回过头看了小白一眼,又说了一遍:“他是为救我而死的!” 小白一愣。 宋瑶回头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男人,唇角带起一缕苦涩的笑,看起來好似哭了一般。 “他死了不是老天有眼,是他自己沒有心眼,竟然要为一个敌国的公主放弃自己的性命,而我,却不是黎国的公主!” 小白这下彻底愣住了,连指着她鼻子的手都不自觉的放了下來。 宋瑶直视他的眼睛,勉强笑着擦了擦眼角的泪:“黎国的七公主早就死了,我不是她,我不是黎国人,也不是梁国人,我不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人,这身子虽然仍是蓝步瑶的,可人却早就不是了,我不过是异世的一缕孤魂罢了!” 宋瑶微微扬起头,似是在怀念着什么? “我从穿越过來的那一日起,日日胆战心惊,做了许多事,可其实说到底,都只是想活下去,想好好地活下去而已!” 这事匪夷所思,可小白想起自家主子对这女人的特殊感情,再想想这女人的面善心软,不知为何,竟是信了。 他呐呐道:“那,那你还想着殉情……” 宋瑶轻轻一笑,神色里竟带了些遗世而独立的决绝味道:“我穿越过來不过短短两年时日,可我都做了什么呢?” 她喃喃自语,像是说给小白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我救了小鬼,可到后來才知道,其实是他救了我,子昂为我挡箭而死,他本该鲜衣怒马,纵情江湖,苏恒给我喂毒,可最后也曾抱着我流泪说对不起,还有苏愈,我为了他被刑囚密室,堵上性命也要为他开脱,最后发现不过是一场布局,我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棋子,我以为我大错特错了,我沒长眼睛,看错了人!” “我恨他,在心里也诅咒过他不得好死,新婚之夜,凤冠霞帔,是多少女孩子梦中的情形,可我的呢?我说了多少恶毒的话,看着苏愈受伤难受,我心里虽痛却也畅快淋漓,我伤他害他,想要将自己所受的苦都还报给他,可是……” “小白,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不敬神明,才遭此恶报,如今他终于不得好死了,却是为了救我性命,我只要一想起自己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就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方能解恨!” “张德顺说得对,若是他沒遇到我就好了,若是当初,我死在绥水之上黄泉之下就好了,他救我两次,我还他一死,这不公平!” 小白被这内幕震得说不出话來,半晌才反应过來,一副咬牙切齿无药可救的神情,怒道:“不公平你就要陪他去死,,你蠢死算了!” 宋瑶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小孩子,轻轻笑了笑,有些云淡风轻的味道,她伸出手去,将小白搂在怀里:“小白,我想活,可我也不畏惧死,与其让我负着良心的债活下去,不如就这般丢下包袱与他共赴黄泉!” 她抬起头來,带着泪,捏了捏眼前孩子的脸蛋:“你乖乖的回黎国,跟小鬼说,就说我说的,不想你再做密探了,好好学门手艺,有个养活自己的本事,过点正常人的生活!” 小白要张口说话,却被她止住。 “我知道你有本事,你一个孩子能被小鬼委以重任,跟我來到梁国,甚至能隐藏掉我的行踪不被忠伯他们查到,这不是一般的孩子能做到的,你做的很好,可天下的父母都是自私的,我心中当你是弟弟一般,无法看着自己的弟弟出生入死,日日过着提心吊胆刀尖行走的日子,帝王心意难测,伴君如伴虎,我不想你有什么危险!” 她看着他,神色认真:“我不能勉强你,这是我的想法,你若是坚持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是?你要在心里当我是姐姐,就要好好考虑考虑家人的意见,不要着急否定,不是么!” 小白点了点头。 宋瑶在小白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她眼中有泪,却是面带笑意,语调轻柔:“再见,小白!” 小白看着她,心中知晓,她既已决定与苏愈同生共死,这只怕是最后一次见他了。 他忍下心中难言的感觉,转身出去,待走到门口,咬了咬牙,恨恨的跺了下脚,又奔了回來,口中恼怒愤愤不平:“给你,死女人,蠢死了,我早晚要被你害死!” 宋瑶拿着他塞到自己手里的东西,彻底愣住了,而后神色转上一丝欣喜。 这是…… 第一百零二章 万幸 当年她从黎国逃离之际,陆长倾曾在她脖子上系过一个玉盒,里边有一粒药丸,叮嘱她若遇危难,服下可保一个月的性命。 小鬼一共送她两件东西,一个是金缕衣,被她毁了,还有一个就是这个盒子。 当日她离开黎国,思量了片刻,原本是想将这盒子戴在了身上,左右都是个念想,可后來这盒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不知落到了何处。 她命不久矣,中的是无药可救的毒,多一个月与不多,实在沒有太大的差别,便也沒放在心上。 今日才知道,原來是在小白手里。 宋瑶目露喜色,有了这枚药丸,至少可以保苏愈多活一个月。 她虽是这般想,却不敢给苏愈直接服下,仍是叫了御医來看。 黄其擦了擦自己瞪大的眼睛,又擦了擦:“王文,掐我一下,使劲掐,这,这,这是回龙丸吧!” 那个叫王文的御医置若罔闻,直勾勾的盯着宋瑶手里那枚药丸。 他为人心思深沉,不似黄其那般一门心思扑在医术上,看着宋瑶手中的那枚药丸,那枚陛下一早声称不见了的药丸,他并未多言,而是走上前去拿了过來,喂到了苏愈口中。 宋瑶见状,心中欣喜,她走上前去看御医把脉,小心翼翼的问:“是不是苏愈他沒事了!” 王文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什么?不可能,明明可以的啊!我吃了都可以,为什么他吃了不行!” 这句话信息量太大。 王文心下一动,他斟酌道:“陛下他中毒太久,若是在毒发之前,这一枚回龙丸足够救他回天,可如今,毒发入骨,若要拔毒出來,还需要一枚回龙丸才够!” 黄其还沒反应过來,呐呐道:“一个皇帝只有一枚,上哪去弄第二枚!” 王文却不出声,只定定的看着宋瑶。 宋瑶略一沉吟,问道:“若是再有一枚,是不是苏愈就一定沒事了!” 王文和黄其同时点头。 宋瑶看了一眼尚未清醒的苏愈,挥了挥手:“退下吧!这事我再想想!” 一直到退出殿内,黄其才反应过來,他诧异的看着自己的同僚兼好友:“皇后她还能弄到一枚回龙丸!” 王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但是我知道今天陛下服下的那枚绝不是之前陛下说不见了的那枚!” “那,那,这枚是哪里來的!” 王文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沒有答话。 天下的回龙丸只有那么多,脚指头都数的过來,这东西不是不可赠人,却只能给妻或子。 这皇后,是黎国那位皇帝的姑姑,可那位皇帝却不是宫内长大的,夺宫也不过是去年的事,真论起來,他们也只能勉强算得上是亲人,可是如今,皇后手里竟然有一枚回龙丸。 王文悚然而惊,他和黄其似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闻,只怕陛下若是好不了,他们也活不下去了吧! 宋瑶坐在床前,看着因为服了药,面色泛起一丝血色的苏愈,方才还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的心忽然就安静下來。 这样的午后,灰尘在阳光里飞落,她看着他干净的眉眼,微薄的唇,散落的发,心就像被冰凉轻柔的湖水浸泡,那些许久以來的伏在心上的灰尘喧嚣在这一刹那被轻柔的拂去,整个世界安静的沒有声音。 那些尔虞我诈的计谋,那些鲜血淋漓的战争,都在这一刻远去。 而她,坐在世界的中心看着这个人,安静地躺在她身边,呼吸轻浅而绵长,心中竟有着无以诉说的欣喜和哀伤。 “苏愈,如果能这样一辈子……如果能……”她的额头抵着他的肩膀,无法继续说下去。 “阿瑶!” 宋瑶一愣,抬起头來,只见苏愈看着她淡淡一笑,他漆黑的眼眸略略一弯,脸上的笑意清淡温柔:“阿瑶,我又梦到你了!” 宋瑶一愣,眼角一滴泪倏然而落。 “怎么又哭了!”他仍是笑意盎然,神色里全是宠溺,他抬起手轻轻拭去她的泪:“阿瑶,不要再哭了,你好久都沒來我梦里了,今个我很欢喜,阿瑶,我真的很想你!” 宋瑶说不出话來,摇了摇头,泪却落得更凶了。 她的泪珠溅在他的手臂上,滚烫滑落,苏愈诧异的看了一眼手臂上的泪,眉头微皱,又扭头环顾了下房间,突然明白过來,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却沒有说话,沉默不语。 宋瑶擦了擦眼边的泪花,轻声道:“你服了一枚回龙丸,但是毒发入骨,御医说,回龙丸正是缠绵的克星,这一枚能保你三个月性命无忧,可若是要去毒,还需要一枚回龙丸,我会去找!” “不用了!”苏愈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刚才的温存全无,缓缓闭上了眼,语气亦是十分平淡:“你走吧!去哪里都好,只是不该回來!” 宋瑶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可是?你在这里,我走不了!” 苏愈的身子微微动了动,宋瑶这时却止住了哭。 她神色哀伤,低低诉说:“我做了错事,你骂我不理我都可以,我伤你的心,你想伤回來,我也绝不躲避,只是有一点,苏愈,我一定要告诉你,苏愈,我爱你!” “你救我性命,我心中感激,可若是我的性命要用你的去换,那我情愿不要,我在这一世,嫁给你,就是你的妻,天底下沒有哪个妻子会用丈夫的性命换的自己苟活!” “我若能求的到另一枚回龙丸救的了你性命,你想废我后位,赶我出宫,我都由你,若是求不到,我始终是你的皇后,帝后合葬,谁也说不出个不是來!” 苏愈蓦然睁开眼睛,怒目而视:“阿瑶!” 宋瑶微微一笑,灿若芳华,语气轻松:“苏愈,我说得出做得到,谁也拦不了我,你知道的!” 苏愈神色几次变幻,到最后终究叹了口气:“罢了!” 他看着她,神色里全是温暖:“阿瑶,你上來,让我抱抱你,我想你想了好久!” 宋瑶眼眶一红:“是我太蠢,这么久都不回來,那么多的时光,我只要想起就后悔的想掐死自己,苏愈,你别怪我……” “傻丫头……”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怀里的身子温软带着少女的芬芳,他不自觉的勒紧手臂,就好似怕怀中的珍宝被谁抢去。 宋瑶一只手放在他的后背上,一只手抵着他的前胸,这人已然是瘦骨嶙峋,一根根肋骨分明。 “苏愈!”她的声音低低的,都是后悔:“你怎么这么笨,你若是服了解药,就不会如今这般了!” 苏愈翘了翘嘴角:“你说的沒错,我若是服了解药,只怕就不会如今这般了!” 宋瑶一愣,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低了声音:“若是我才是毒发的人就好了!” 她的语气很低很平,不似他初识她时那般俏皮,也不似她在朝堂维护他时那般英勇,不似她新婚夜那般刻薄,就是这平平淡淡的一句低语,可那满腔的情意担忧都化在了里面,苏愈心里暖暖的都是窝心。 “阿瑶,三个月已经很好,你不要再去找另外一枚回龙丸了!” 他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每日时光,而他终归想的到办法,能让她回心转意,不想殉情,好好的活下去。 “苏愈,我想活,所以你不要死,我知道很难,可我总要去试一下,我不会那么快就走,总有些事要准备,我也,舍不得现在就走!”她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额头:“你答应我,要为了我活下去,也要相信我,能带着药回來救你性命,和你白头到老!” 病人的意志极为重要,苏愈他本就是心性坚硬之人,若是他能够坚持,宋瑶深信,他能活过远远不止三个月。 她虽说要去找另外一枚回龙丸,可心里却沒有底,苏愈能多坚持一刻,希望就大一分。 苏愈看着她,难掩忧色。 宋瑶也痴痴的看着他:“苏愈,若是我们都能不死就好了,我还沒有看够你,怎么办……” 苏愈闭上了眼,压下心里翻滚的情绪,忍住那些心酸,轻声道:“我一直都在这里!” *********************************************************** “娘娘,老奴前些日子言语无状,冲撞了娘娘,还请责罚!” 宋瑶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张德顺,摇了摇头:“你起來吧!”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正卧在床上看折子的苏愈,轻声道:“你说的沒错,若是苏愈不曾遇到我就好了!” 张德顺心下酸涩:“不瞒娘娘,奴才如今也这般想,可是陛下这一个月脸上的笑容,比以前奴才见过的都要多都要快活!” 宋瑶一愣,却沒说什么? 她看着面前的总管大太监:“前些日子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么!” 张德顺点了点头:“已经办好了!” 宋瑶点了点头:“事不迟宜,叫御医过來吧!” 她掀开帘子,返身进了屋子。 大太监从屋外看去,只见皇后娘娘坐在床边,眉开眼笑手舞足蹈的不知在跟陛下说着什么?而陛下端着手中的折子,抬起眼來听她兴致勃勃的说着,一脸都是笑意,皇后娘娘不知说到何处,竟惹得陛下哈哈大笑起來,屋外都能听闻陛下爽朗的笑意,十分快活。 张德顺默默的叹了一口气,心中对宋瑶怨怼之意渐去,大抵,这就是命吧! 宋瑶讲完笑话,看着苏愈生动的眉眼,心下一酸,忍下万分不舍,她靠近苏愈,轻轻地抱住他的腰,蹭了蹭他的脖颈:“苏愈,我要走了!” 苏愈心下一紧:“阿瑶……” 她拦下他的话:“事不迟宜,你我皆知,苏愈,若是我能拿回解药,愿与你携手到老,此心不变,君若不离不弃,妾必生死相依,若是我拿不回解药!”她顿了顿,抬起眼來,看着苏愈,温暖一笑:“让他们把棺材做大点,我睡觉喜欢來回翻!” 苏愈将她耳边的秀发挽到耳后,拇指摩挲她细嫩的脸颊,忍住心中千万情绪,亦是温暖一笑:“好!” 张德顺擦了擦眼角的泪,看了一眼站在身后的御医:“进去吧!” 宋瑶看着进來的王文和黄其,站起身來,她模样本小,可此时,竟多出一丝一国之后的威严:“王御医,黄御医,陛下我就托付给你们二人了,三个月内,不能出一点意外,三个月后!”她咬了咬唇,一想到苏愈会不治身亡,她就忍不住眼泪夺眶,说不下去。 苏愈在她身后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阿瑶,放心吧!” 宋瑶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冲着两位御医深深的鞠了个躬:“拜托二位了!” 王文尚好,他深知自己的性命就挂在陛下身上了。 黄其却是个呆子,见到皇后行此大礼,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口里连连说道:“使不得,使不得,这可使不得,要折寿的!” 宋瑶一呆,与苏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都大笑了起來,就连张德顺也连连摇头哭笑不得,这个呆子黄御医啊! 打发了御医,宋瑶回过头來看着苏愈,不知为何,俏皮一笑,伸手捏了捏苏愈的俊脸:“小愈愈,一定要等姐姐回來哦~~” 苏愈一脸无奈,哭笑不得,挥手道:“快走快走,少在我这儿晃悠!” 宋瑶嘻嘻一笑,转身出去了。 她站在门外,泪水滚滚而落,强忍着不敢回头。 苏愈,若是此生我们不能再见,请一定记住我的笑容, 第一百零三章 惊闻 “陛下!” 苏愈看着张德顺:“叫阿秀进來吧!让你安排的事都安排好了么!” “安排好了!” 苏愈点了点头。 阿秀进去不一会出來,正要出宫,却被张德顺叫住。 俊俏的少年一脸狐疑的转过头來,这大内太监总管与他同是苏愈的心腹之人,可二人交往不多,一个常年在军中往來,一个一直潜伏在宫中作为密探,实在是八竿子打不着一瞥的关系,明知他此时要务在身,却吩咐人带他到这隐蔽处是做什么呢? 张德顺一脸郑重的看着阿秀:“秀将军,皇后娘娘去黎国求取解药回龙丸,此事你可知道了!” 阿秀点了点头。 张德顺也点了点头,很好。 “娘娘此次出行,成败各半,她预防万一,随身带了剧毒缠绵,秀将军此去,定要阻止娘娘服下此药,此事陛下并不知道,亦不可让陛下知晓!” 阿秀满面错愕的看着他。 张德顺又点了点头,非常好。 “陛下可是让你带着当初的协议去黎国出使!” “嗯!” 张德顺一本正经:“陛下有旨,料想娘娘此去黎国必不顺利,恐被黎国暗自扣下,你此次出使,这事皇后娘娘并不知晓,亦不可让娘娘知晓!” 阿秀的嘴巴张大,半天沒发出声來。 张德顺十分满意,自顾自的走了。 终于。 终于有人知道他身为总管大太监两头都要听两头都要瞒,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的痛苦了。 痛快。 *********************************************************** 小白一脸不爽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他挥舞着胳膊,恨不能揍一顿这个蠢女人:“明知道沒有希望你还要回去,,你脑袋被猪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宋瑶十分无奈,小白说到底是黎国人,她必要将他带回去,不能这般将他留在梁国。 谁知这娃娃一听她说要回黎国就怒了,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死了这条心吧!论公论私他都沒有任何理由拿解药出來给你去救苏愈!” “我知道……”宋瑶脸色凝重却神色飘忽的看向远方:“可是?我沒的选择!” 小白一愣,旋即沉默。mianhuatang.tw[棉花糖小说网] 事后多年,他想起这件往事,仍说不出当时为何沉默,或许是当时女子身上传來的强烈的悲伤无奈的情绪感染了他,让他的心在那一刻变得敏感而柔软。 宋瑶看着前方的城镇,明日,就要到了。 可她为何生出近乡情怯之感。 “害怕么!” 宋瑶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小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小白对于她一直将自己看成小孩子的行为有些负气,摆了摆头,终究沒有甩开她的手:“不要怕,我会帮你!” 宋瑶一愣,笑了笑,全是温暖之意:“好!” 可是她和小白想过很多种情况,却沒想到竟会是如今这般田地。 她进宫已经三天,却连陆长倾的面都沒见到,而小白干脆被关了起來。 她住的地方仍是宿夜阁,门口的侍卫和宫女态度恭敬,可不论她说什么?都是陛下太忙,请您稍等。 宋瑶心急如焚,她可以等,苏愈却等不了,该怎么办呢? 她此次回黎国,并沒有递上国书,实在是所求之事也不适宜递交国书。 可论私事回国,她是臣,陆长倾是主,实在沒有臣子整日叫嚣着要见主子的道理。 宋瑶虽然心急,却也无奈,若是陆长倾打定主意要将她困于此不肯见她,她着实一点办法也沒有。 ********************************************************** “陛下,这般日日苦思,不如去看一眼!” 陆长倾看了一眼站在一侧的青鸢微微苦笑摇头:“朕不能去,去了就会心软,这件事,于公,苏愈是我黎国的大敌;于私,我更沒有任何理由去救他!” 青鸢叹了口气:“都是小白不懂事!” 陆长倾亦是默默一叹:“罢了,小白已经被关了三日的禁闭,也该放出來了,他终归是你弟弟,你们姐弟二日不可心生间隙!” “这件事也不能全怪小白,阿瑶便是有这种本事,让人忍不住想帮她,想看她开心的笑颜,不想见她落泪哭泣,朕尚且如此,何况小白,将人放出來吧!” 青鸢默默垂立:“是!” *********************************************************** “你还不知错,!” 小白一张小脸上全是冷淡,斜斜的抬眼瞅了瞅青鸢,嘴角一丝冷笑:“我为什么要知错,阿瑶对我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我姐姐有难,我想帮她,何错之有!” 青鸢气的浑身发抖:“我才是你亲姐,若是爹娘知道……” 她的话尚沒说完,就被小白打断:“若是爹娘知道你给我练这般邪功,让我如今看起來比同龄人要小十岁该是如何想法!” 青鸢语气一滞:“小霄……” “爹娘受过前太子大恩,我们白家自愿跟随陆小姐为奴,护她平安,爹娘都被蓝启害死,如今虽然熬出了头,可那恩德不能忘……” “报恩就一定要让我练邪功!”小白的语气深沉,完全不似一个五岁的孩子:“你想过一个十五岁的人困在一个五岁的身体里是什么感觉么!” “你总说世上就我们两个亲姐弟了,那么你有当我是过你弟弟么!”“你有似别人姐姐什么都让着弟弟么!” “你不会,你只会逼我习武练功!” “我受伤了你会心疼拥抱么!” “你不会,你只会说我哪里哪里做的还不够好!” “你给我唱过催眠曲哄我入睡么!” “你有给我做过一顿饭看我开心的吃么!” “我过生辰,你给我的礼物除了武器还有别的么!” “阿姐,你总说你是我亲姐,可那些姐姐该为弟弟做的事,你都沒有做过!” “是阿瑶给我做饭,日日顾着我的口味,是阿瑶每日睡前给我讲故事唱儿歌,看我入睡才离去,是阿瑶心疼我为间客的辛苦,让我跟陛下说学门手艺能养活自己就出宫去做普通人!” “而阿姐你,心里除了陆长倾,除了我们的皇帝陛下,真的还有我这个弟弟么!” “既然这样,我帮阿瑶,沒有听阿姐你的,又有什么错,需要知什么错!” 青鸢看着眼前神色平静诘问自己的小弟,竟然无话可答:“小霄……” 白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侧她而过,片语皆无,直奔宋瑶所呆的宿夜阁。 “小白……” 白霄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女人,刚才一肚子闷气都消失不见,满腹的幸灾乐祸。 他翻了个白眼,指着她的鼻子:“蠢女人,我早就说你这办法行不通行不通,你个白痴!” 宋瑶苦笑,却沒说话,蹲了下去,抱住小白,将头埋在他弱小的肩上,似要从他那汲取力量一般。 小白涨红了脸,却忍住沒有推开眼前的女人,他心下默默一叹,轻轻用小手拍了拍宋瑶的后背:“你打算怎么办!” 宋瑶轻轻抬起一根手指在他背后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声道:“不知道!” 她不知道的是,明天将有一件大事发生,改变今日所有的局面。 “你说什么?” “黎国使者递上国书,但是却要求私下觐见陛下,陛下见还是不见!”李下庸虽是禀报,神色却是古怪,这黎国使者怎么会有这种要求。 陆长倾冷冷一笑:“见,为何不见,我倒要看看苏愈他还有什么花样!” 进來的人落落大方的行了国礼,陆长倾瞳孔微缩,來人他认识,当初就是他來替苏愈下聘求娶阿瑶,,阿秀。 见了阿秀,陆长倾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语气却是淡淡的,端起杯耳,慢条斯理的品了一口茶,沉声道:“梁国使者所为何事!” 阿秀弯腰施礼:“吾皇让阿秀前來觐见陛下,是想跟陛下提一提当年的协议!” 陆长倾心下一愣,协议。 可不就是协议么,就因为那一纸协议,才换的阿瑶去了他梁国,如今,又來提什么协议,苏愈他还有脸派人來提协议。 陆长倾心下恼怒,挑了挑眉:“什么协议,朕听不懂使者的话!” 阿秀微微一笑:“陛下不记得沒有关系,吾皇手中却有一份当初陛下签过的协议,吾皇的意思是,这协议如今恰是时候,可以公布于天下了!” “什么?” 陆长倾手中的茶杯一颤,杯中的茶水滚了出來,染湿了他的龙袍。 阿秀却沒有再答话,只是弯腰躬身,以示敬意。 陆长倾慢慢的坐了下來,沉思了一会,苦笑出來。 这协议,见不得人。 故而当时签订了两份。 苏愈有一份,他自然也有一份。 二人互拿着对方的把柄,把柄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后來苏愈拿捏着这个把柄,求娶阿瑶。 那时他根基不稳,宋瑶自挺而出,去了梁国,换來事态平息。 他心中万分不舍,可上有舅父舅母兄长,下有黎民百姓江山,他唯一可舍弃的,就只有自己的一颗心。 故而,虽是万分不舍,到底让阿瑶嫁去了梁国。 如今,他虽站住了根基,可他为帝时间尚短,若是揪出当时的这纸协议…… 黎国与梁国不同,苏愈身为战神,所斩杀黎国士兵不知凡几,黎国的百姓吓唬小孩用的都是他苏愈的名号。 苏愈实为大黎国头号敌人,若是让天下百姓知道当初他勾结的乃是苏愈这恶魔,江山只怕又要起动荡。 他苏愈身中剧毒命不保夕舍得一身剐。 他陆长倾却不能这般陪他玩命玩江山。 这同样的计策苏愈连玩两次,偏偏他陆长倾一点办法都沒有。 这不是明摆明的欺负人么。 陆长倾又气又怒,忍无可忍,将茶杯掷向阿秀,阿秀微微一侧身,茶杯滚落在旁,阿秀神色不变,眼眸垂落于地滑过一丝冷笑。 陆长倾深吸了口气,缓声道:“苏愈还有什么要求,你一起说出來吧!倒让朕听听,长长见识!” “阿秀不敢,吾皇言道,这恩怨实为您与他之间男人的恩怨,与皇后无关,皇后亦不知晓此事,望陛下莫要迁怒!” “吾皇有言,这世上无永久的仇敌和盟友,不过看利益,唯国土与妻子,不可让与他人,其余的皆可谈!” 陆长倾闻言一震,‘唯国土与妻子,不可让与他人,’事到如今,苏愈将近性命不保,仍不肯放弃阿瑶么。 少年的帝王神色莫名,恍然间生出一股情绪,坐在这繁华宫殿中,坐在那最高的位子上,倒生出种不知该要何去何从般的迷茫,万丈红尘凡事纠缠,都在这句话前凝成了南柯一梦,直指人心。 阿秀却沒看到他的神色,仍是自顾自的将话说完:“阿秀此次前來,曾被大内总管私下关照,言及皇后随身携带了缠绵剧毒,此事避开了吾皇,大内总管言语中有皇后娘娘有自行服毒的意愿,万望陛下您能帮忙拦一拦!” “你说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 协议 宋瑶一脸惊愕的看着疾奔进自己屋子的陆长倾,他神色阴沉,好似强忍着盛怒,又似有着一丝担忧。 这是怎么了? 前几日不是还见都不见她么。 如今又怎么了? 她迎了上去,语气诧异,却是温柔的安抚人心:“这是怎么了?” 陆长倾挥了挥手,屋内的众人都退了出去,这下宋瑶更是不安了。 她脑子里快速的过了一遍,似乎,她沒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啊!他为何这么大的怒气。 “阿瑶!”少年帝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里全是上位者的威严:“你给我句实话,我不想叫御医來,你是不是服了缠绵,來跟我要解药!” 宋瑶一愣,这事连苏愈都不知道,他如何会知道。 陆长倾见她迟迟不语,神色间更是不快,语气越发不好:“阿瑶……” 宋瑶被他这一声唤醒,苦笑一声,掀袍而跪。 陆长倾一愣,心下就是一冷,却沒有去扶她:“这么说,你已经服了缠绵了!” 宋瑶心下亦是冰凉。 这是她首次向他跪下,而他并不搀扶。 果然凭着过去的情意,轻易來开口求药,太过屈辱了。[.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她想活,也不想苏愈死,可这般的屈辱这般的眼神却比死更可怕。 “陛下为君,阿瑶为臣,不能不跪,陛下认为我服毒胁迫陛下求药,这想法实在太过好笑,不知阿瑶若是服了缠绵,陛下可会拿出解药给阿瑶解毒呢?” 陆长倾一愣。 “阿瑶当日从梁国返回,目睹子昂身亡,身心俱创,当场昏倒,陛下似乎叫了御医來给阿瑶看,当时陛下就当已经知晓阿瑶身中剧毒,为何沒有拿出來回龙丸给阿瑶解毒呢?倒是那枚玉盒,我后來怎么找都找不到,想來是陛下那时收去了吧!” 陆长倾有嘴难言。 那玉盒却是他当时收了起來,怕的是被人看见,阿瑶的身份当时还沒有安排好,带着那玉盒,大内之中识货的人太多,他怕被有心人看见动了什么坏心思,只得暂时将阿瑶的玉盒藏起來。 阿瑶嫁去梁国,他又担心苏愈见宝起心,便将东西交给了小白,叮嘱了若是阿瑶有事便给阿瑶,小白本身就是用毒解毒的高手,他叮嘱过后便沒再将此事放在身上。 至于阿瑶中毒的事,太医却是只字未提,否则,他如何会让她就那般身带剧毒嫁去梁国。 可这事已成事实。 如今,无论他怎么解释,大抵阿瑶也不能相信他了。 当初,阿瑶带着这样的误会,是用着什么样的心情为了维护他的社稷嫁去梁国的呢? 陆长倾扬头,眼眶发热,眼内滚烫。 “阿瑶,你心中怪我,是么!”他一字一句,字字揪心。 宋瑶苦笑摇头,正欲抬头说话,陆长倾的泪正滴落在她的脸颊,滚烫滚烫。 宋瑶看着默默落泪颤抖的帝王,心下一软,她终究沒忍住,伸手轻握住了陆长倾的手,站了起來:“小鬼,当我知道玉盒中的药就是缠绵的解药时,我的毒已经被苏愈给解了!” 陆长倾一愣。 眼前的少女神色温柔,一如初识,她抬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我沒恨过你,相反,你肯让小白带了解药给我,我心里其实很是感激,只是,你该一早告知我,那么……” 那么苏愈就不会将自己的回龙丸用來救她,也不会延误了医治,不会落到今日的局面。 她无法说下去,眼角亦是有泪。 “小鬼,我欠了苏愈性命,所以厚颜來求另一枚回龙丸,却不是凭着你我的情意,那情意在我心中重过万分,不会用它來换任何东西,我带了用來换回龙丸的东西,若不是你迟迟不肯见我,如今东西已经放在你的台面了!” “带着缠绵,是因为我若求不回解药,苏愈必死无疑,我欠了他性命,当还他性命,可苏愈虽然表面答应,却定会想办法阻止我,我想不出他有什么法子在等着我,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带着这无解的毒药來了黎国,若是求不到药,必要在黎国服了毒再回去,那时,他纵然有千般计谋也拿我无法了,他不忍我身受寒毒同他一般苦楚,定会带我一起走,那时我心愿达成,也沒什么遗憾了!” 陆长倾神色巨变,身子微颤,却沒有说话。 宋瑶擦了擦眼角的泪,转身从枕边拿出一个册子:“这个,给你看看,这只是一小部分,全册总共是三百二十七页,我想用它來换回龙丸,换不换,都在你!” 陆长倾接过她手上的册子,却沒有看,他神色哀恸:“阿瑶,你爱上了苏愈,是么,你想要殉情,不止是因为他救了你,你爱上了他,是么!” 宋瑶微微一笑,坦然应道:“不错,我爱上了他!” 她神色轻松坦然,陆长倾心中却是一痛。 他想起苏愈的那句话:“唯国土与妻子,不可让与他人!” “阿瑶,若是”他顿了顿,竟不敢看眼前少女清澈的眸子:“若是当初我顶住了压力,绝不肯将你嫁与苏愈,你那时可会愿意嫁我为妻!” 宋瑶一愣。 那时,她身中剧毒,命不久矣,情场受伤,挚友身亡,她舍了自己,愿意保护陆长倾的江山,可若是那时,他伸出手,不肯放她而去呢? 她大抵会哭着骂他笨,会擦干眼泪笑着与他承受一切狂风暴雨吧! “小鬼,这世上,沒有如果……” 可陆长倾却明白了。 她对他有情。 只是那时,他将江山地位,将舅母家人都放在了她之前,既是如此,他有什么资格后悔和遗憾,有什么资格抓着过去不放手,有什么资格來问她是不是爱上了苏愈呢? 原本就是他最先放了手啊! “阿瑶……” “嗯!” 年轻的帝王看向窗外的蓝天:“我们成交吧!回龙丸我给你!” 宋瑶一愣,继而满心欢喜,语气里全是惊喜和感激,忍不住上去给了陆长倾一个大大的拥抱:“小鬼,谢谢你!” 第一百零五章 心事 “陛下,若是想去就去看看吧!”青鸢说出心里的话。(.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明明想去见一面,为何坐在这夜露之下,伫神凝望,苦苦相思。 “阿瑶已经嫁人,我身为男子,实在不该再再深夜去厮守于她!” “陛下……”青鸢看着自己的主子,心中疼痛:“陛下你这是何苦,太医怕受责罪,隐晦不报,陛下并不知晓,为何不说清楚!” 陆长倾微微摇了摇头:“她如今心有所属,便是说了,也不过徒增她的苦恼,并无其他益处,又是何必,我是君主,又是男人,承担的多些原本也不算什么?只是……”他眼角凝泪:“为何这次,却比上次送走阿瑶更让我心痛!” 青鸢说不出话來,默默想道:陛下您虽然当时一颗心都挂在瑶姑娘身上,而那时瑶姑娘对你亦有情意,可今日,她已爱上别人,陛下却仍站在原地等待,等一个永远也不会再回头的人,如何不痛。 “青鸢,你知道吗?”年轻的帝王向身后的婢女低低诉说自己心思。 “朕如今想起初识阿瑶,好像,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平平静静的,可在那平静下,是死寂一般的哀伤汹涌而过:“如今想來,阿瑶对朕说的那些话就如同朕与她的宿命一般,她说,这世上最易变的就是人心,她说,人生若只如初见!” “是朕变了,那时,朕初识她,她明明不忍伤我,偏偏装的像那么一回事,我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人,后來,她迫于无奈,拿金簪伤了我,哭的跟个泪人似的,手忙脚乱却还强作镇定的帮我疗伤,我说她很美,她不信,想要打我一下,又舍不得,只得强作一笑,那一笑,真美啊……” 青鸢站在身后听着帝王轻轻的诉说,湿润了眼眶。[.mianhuatang.tw超多好看小说] “再后來,她不忍我受伤,用金簪在自己的手上划出了很深很长的一个口子,骗过了蓝启,我那时心疼的哭泣,偏偏不能反抗,心里的痛苦无人可言,我在心里对自己发誓,我说我一定要对这个女孩子好好的,我要将天下最好的都给她,让她日日对我绽开笑颜,让她再也不受一点苦,再也不哭泣流泪!” “那时我多么坚信我的一定能做到啊!可是后來呢?” “我与苏愈达成协议,至今都不后悔,可是?我却不该为了自己的江山社稷,将阿瑶拱手送人!” “陛下此言不对,陛下当日亦有苦衷,总不能为了私情,便将江山社稷,舅家亲人,手下属将都弃之不顾,公主亦是自愿……” 陆长倾嘴角微挑,轻轻一笑:“是啊!那时我亦是这么安慰自己说,是苏愈卑鄙无耻,逼我痛失心上人,挖我心头肉,我此生定要报此深仇!” “可是今日,苏愈他命不久矣,却仍然不肯放弃阿瑶,阿瑶为他,情愿殉情,并将毒药带來了黎国,若是求不得解药便要服下再回梁国,只怕他会设计阻拦!” “我今日问阿瑶,若是当时,我不曾放手,她可愿意嫁我,她说这世上沒有如果,可是我却明白了,若是当初我不放手,今日愿与我同生共死祸福与共的必是阿瑶无疑!” “是我变了,是朕变了,是我不知何时忘记了初识阿瑶时对自己立下的心誓,江山,地位,其他所有都将阿瑶比了下去,我情愿送她去和亲,也不愿意去冒险自己去抗下可能的局势动荡危险!” “阿瑶今日递给我一本册子,我翻看了几页,即使我不懂商业,也看得出她所写东西的重要性,当初就有这些,我未必不能稳下朝局,是我想都沒想,阿瑶说她愿意去和亲,我就随了她,是我的私心作祟,是我太自私……” “陛下!”青鸢眼泪滚滚而落,她蹲了下來,将手轻轻地放在陆长倾冰凉的膝上:“陛下,是苏愈那个小人太过无耻,陛下若是此时肯下罪己诏,未必不能度过此关,何必答应救他性命,若是他死了,公主未必不能回心转意……” 陆长倾的嘴角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你不懂阿瑶,她最是死心眼,认准了的事从不回头,当初她认准了要将我救出去,不知受了多少苦,一般的女人早就受不了了,她也不曾回头,如今,她认准了要救苏愈,救不活便殉情,谁也改不了她!” “我肯下罪己诏,再拥兵攻打梁国,苏愈手下即使能够抵挡,可他军无主将,必然不似之前那般难打,这确实并非不可行,所以他中毒虽久,却迟迟不曾动这心思,若不是阿瑶动了与他同生共死的心思,想來他不至于出这等招数!” 青鸢闻言急道:“陛下既然知晓了应对之法,为何还要应了公主,去救那苏愈小人,!” 陆长倾嘴角仍是挂着那丝悲凉的笑意:“朕已经负了阿瑶一次,她那时对朕有了情意,朕却将她送了人,如今,阿瑶已经走投无路,朕还要再负她一次么!” “她与苏愈同生共死奔赴了黄泉,朕却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去寻她,那时,可还寻的到么,即使寻到了,阿瑶,阿瑶她可还愿意见朕么!”“朕想她活着,我想她活着,哪怕是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哪怕是对着我的敌人微笑,可是?”年轻的帝王抬头望向夜空,神色朦胧,嘴角浅笑:“当我累了的时候,只要抬头看看这片天,就知道阿瑶她好好的活着,活在跟我同一片天空下,这样就足够了!” “陛下……”青鸢说不出话來,她心知,说千道万,陆长倾终究舍不得宋瑶。 陛下啊!陛下,你只说公主她是死心眼,认准了从不回头,却不曾想过自己也是这般死心眼么。 天下女子何止万千,陛下您心中却只有那一人不曾变过啊…… 再想想自己固执的小弟,如今连见自己都不见,日日守着宋瑶的小白,青鸢默默叹了口气,终究是不甘心:“陛下难道就这般放过苏愈么!” 陆长倾这次是真的笑了,俊朗风轻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狠戾:“怎么可能!” 第一百零六章 完结 阿秀面目平静,实则心疼不已,内心哀嚎。(.mianhuatang.tw好看的小说) 为了这一枚回龙丸,他们付出的代价可真不少,梁国国库并不丰裕,这一下就尽去了,还负债累累。 可再一想到主子的性命,阿秀咬了咬牙,应了,签了条款。 “不知皇后可探亲完毕,是否随阿秀一起回国!” 陆长倾点了点头:“明日,朕在宫门外为秀将军与七公主送行!” 阿秀心满意足,只要陛下能活着,就比什么都好,至于金子,阿秀默默一叹,摸了摸头,粪土之物,随它去吧! 与上一次满朝皆出的送行不同,这次除了陆长倾带着侍卫,其他人都沒有來。 宋瑶一早得知阿秀已然拿到了解药,她满心欢喜,离开陆长倾的身边,走向阿秀。 陆长倾站在身后凝视着她的身影,待她快走到尽头时,终究忍不住唤了一声“阿瑶……” 宋瑶转过身來,面带笑意,眉宇间略有询问之意。 年轻的帝王凝视着自己深爱的女子,这一别,此生此世便难相见了吧!,他再也看不到她的笑颜触摸不到她的温度了吧!。 阿瑶…… 他痴痴的凝望着她,眼角都是泪意,却强自忍住,轻轻一笑,只道了声:“保重!” 宋瑶落落一笑,轻声应道:“好!” 她转过身,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回过头來,用力挥舞着手臂,一点沒有优雅娴熟七公主、尊贵大方梁国后的模样,满脸笑意,灿若芳华,娇喝道:“小鬼,你也要多保重啊!不然我就回來揍你!” 她挥舞着小拳头,那般脱线的模样让阿秀的眉角跳了跳,陆长倾亦是一呆,却终究哈哈大笑了起來。 这个快活的,无拘无束的,风一样的少女,才是阿瑶,才是他心心念念永不能忘的阿瑶啊! “阿瑶,我是真的喜欢你……好喜欢你……”年轻的帝王低语,已然无人听到。 那一骑绝尘远去,陆长倾扭转了马头,突然露出一丝俏皮的笑意。 阿瑶,若是你知道我从苏愈那里要了多少钱过來,你个爱财奴一定会心疼死吧!,会不会心疼的落泪哭泣,会不会干脆调转马头想回來揍我。 他想起他初识她时,那一夜他故意欺负她,将她的珠宝都摔碎的情形,少女心疼的眼神好似就在昨日一般。 “阿瑶……” 年轻的帝王嘴角露出温暖的笑意,他已经很久很久,沒有见到那个让他心动不能相忘的快乐的阿瑶了。 这一次,他终于沒做错。 ********************************************************** “殿下,阿秀已经传回密信,回龙丸已经让随行的御医鉴定过真伪,只要拿回來殿下服下即可,阿瑶日夜赶程,不肯休息,阿秀劝说不能,大概后天就会到了!” 苏愈窝在被子里看着忠伯微微一笑:“忠伯,你还在怪我!” 忠伯看着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默默叹了口气:“殿下,你这样赌博实在太危险了,这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在赌啊!” 苏愈抬了抬嘴角:“可是忠伯,你看,我赌赢了,我保住了自己的命,也保住了阿瑶的命,让阿瑶爱上了我,还拿走了陆长倾最后一颗回龙丸,所亏的不过是国库的一些银两,但是钱总是赚得回來的,何况前些年我们在外积攒抢夺了不少财产,现在也是该入国库的时候了!” 忠伯叹了口气:“陛下,你沒想过,若是阿瑶不管你死活呢?若是陆长倾不肯拿出这最后一枚回龙丸呢?殿下您的性命只有一条,而这大梁国不能无君啊!” 苏愈轻声一笑:“忠伯,你想得太多了,什么大梁国无君,大梁国的帝王之座有多少人眼珠子瞪得都要掉出來,只等我一命呜呼呢?若我死了自有人來争抢接手,我还要替他们操心不成!” “阿瑶她重情重义心中坦荡,我却是阴谋诡计黑肠小人,我配不上她,却无论如何也不想放手呢?可是即使如此,我也想阿瑶活着,若我赌输了,最多也不过就是陪上一条性命罢了,我一生活到今日,次次都是在赌命,可这一次为了我心爱的女人赌,我心甘情愿,便是输了也甘心!” “何况!”他抬起脸來,面庞上散发出柔和欣喜的光芒:“我赌赢了,不是么,我沒看错阿瑶,也沒看错陆长倾!” “殿下……”忠伯不知说什么好,默默叹了口气。 苏愈轻轻地拍了拍老人家的手:“忠伯,我知道你怪我当时不将情况告诉陆长倾,否则他必会拿出药丸救阿瑶,我也不必去冒险搏命,可是忠伯,若我不这般做,阿瑶便再也不会回心转意了,陆长倾对她有情有恩有意,她若再承情,只怕与我真的就断了!” “我深知陆长倾对阿瑶的心意,彼时他都肯将回龙丸系在阿瑶脖颈上,此时阿瑶为他远嫁我梁国,那枚回龙丸他还会收回去不成,他防备我,定会将药丸让心腹收好,可东西不会长腿跑,收的再好总也是在的!” “我不是陆长倾,我不能容许自己爱的女人在别的男人怀里幸福,她要的幸福只有我能给,她的命也只能我來救,这一赌虽是放上性命,可有惊无险,我亦心甘情愿!” “殿下……” “忠伯,你放心,过了此劫,我再也不会骗阿瑶了!” “阿瑶是我用命换回來的,我必当珍惜,明日,率领百官出宫迎接皇后回宫吧!朕的性命是皇后所救,此事该让百官知晓了!” “是!” ********************************************************** 史书记载:梁武二年,皇后宋瑶携玉将军阿秀带侍卫一行昼夜奔袭,带回解药回龙丸,救下梁武帝苏愈性命,梁武帝感皇后恩义,终生未再立妃,独宠皇后一人,大梁国向黎国进贡三年,国库空虚,幸得宰相莫醒乃经商奇才…… 妒夫 “阿瑶呢?” “还在和右丞大人连夜制定商战书。” 苏愈默默地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阿瑶,我累了。”他的口气又无辜又委屈。 宋瑶抬起两个乌黑的眼眶,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折子看完了?这都几点了,还不去休息。” 苏愈苦笑,“你不陪着我我睡不好。” 宋瑶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回头歉意的看了一眼莫醒,“大哥,就暂时这样吧。回头我想起有什么再告su你。” 莫醒施礼,“臣不敢。娘娘也早些休息吧。” 他退了出去,站在窗外阴暗处,看了一眼灯下的身影,痴痴的竟是呆了。 从梁国建国以来,从没有他这般升的如此之快的官员,位列右丞。更古怪的是,作为他属下配合的竟然是皇后宋瑶。 宋瑶的奇思妙想他见识了不少,可真zhèng当她成为他的下属之时,他才知dào这死小子,不,是皇后娘娘才学过人。 她奇思妙想层出不穷,干活又十分拼命,经常没日没夜的跟他一起去器械司盯进度,找技术人员开会,制作计划书,熬的自己灰头土脸。 他有时会盯着她专注的脸庞出神,而后缓过神来,自嘲的一笑,继xu拼命地干活。 他身为臣子,为主效忠便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不为奇。可是她贵为国母,这般拼命却不知为了什么。怪的是陛下也不管她,只有在她十分辛苦的时候才这般撒娇卖痴将她哄走。 他第一次看到大梁王这般模样的时候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 可是,她要服侍陛下起居,又要忙器械司的事,也实在太忙了些吧。别家女儿嫁为妇人哪会这般,虽说她也不是别家女儿…… 莫醒忍不住摇头微微苦笑了一下。 而今日,想必她是太累了,直接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莫醒手里拿着文书,痴痴地看着她的睡颜。这器械司全是机密要件,能进的除了陛下就只有他和她。 而他就坐在这满屋秘要的房间内,安静的,痴痴地,放肆的看着她熟睡的脸庞。 若是能日日如此…… 他连忙低下头,隐去不该有的绮念,可是最终仍是忍不住抬头痴痴地看着她。 宋瑶这一觉一直睡了两个时辰,迷迷糊糊从桌面爬起来的时候,看见莫醒就在眼前,“大哥,你来了啊……” 说完拽过一边的文书又要看,被莫醒拦住了,他忍了忍,终于忍不住说道,“这般辛苦为了什么?” 宋瑶呆了呆,她刚睡醒,人还迷糊着,揉了揉眼睛道:“当然是为了我男人啊。” 莫醒听得一愣。 宋瑶却已经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却终究抬起笑颜,对着他粲然一笑,吐了吐舌头,嘟嘟囔囔的抱怨:“苏愈身体不好,我不想他太忧心国事。这皇帝就不是人干的活!他入错了行,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好自己拼命干活换男人活得长久,更长久。” “陛下呢?陛下也随你这般拼命?” “他懂我。就算再辛苦,可看着国库丰裕,看着他能再看完折子后就安稳的入睡,我也是欢喜的。能安静的看着他的睡颜,我心中比什么都欢喜。” 她似是想起什么,微微一笑,眼中全是满足之意,“大哥,我不苦。自从我新生在这个世界那一日开始,如今的日子对我来说,是最好的。真的是最好最好的。我很快活。” 他不再多言,低下头去,装作看文书,心里却是一阵阵的ng翻滚,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第二日,在御书房内,莫醒交上最新的进度汇报表后,被皇帝苏愈留下。 “阿瑶当日离宫到了秋素县,多凭右丞照料有加。” 莫醒一愣,低声应道,“皇后娘娘聪慧过人,一切全凭自己,臣不敢居功。” 苏愈微微一笑,“阿瑶她确实聪慧,唯独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迟钝。” 他虽是笑着,可眼中却闪过一道精光。 莫醒低着头,只觉得自己如同被豺狼盯住的猎物,浑身汗毛直竖,过了好一会,这压力骤去,他才发xiàn自己后背湿塔塔的,衣物都贴在身上了。 他咬了咬牙,顶着压力道:“臣确实景仰娘娘,却绝无亵渎之意。娘娘对陛下之心天地可表,情比金坚……” 苏愈虚扶了他一把,笑道,“阿瑶是什么样的人朕知dào。” 他顿了顿,复又言道:“朕只是不喜欢别人窥伺朕的女人。右丞,你明白么?” 莫醒低下头去,“是。” 苏愈满yi的点了点头,“既如此,右丞年纪也不小了,按说早该娶妻生子了,虽然公务繁忙,可这结婚嫁娶总还是要的,有个人在身边照顾,我和皇后也可放心些。全京中的好女儿都在这了,看一看喜欢哪个,可别说朕没给你选择的机会。” 苏愈说完笑的十分愉悦,桌面上摊开一副一副的仕女图,都是京中的官家嫡女,就连资料也十分详尽。 莫醒迈上前去,放眼望去,燕瘦环肥一应俱全。 他微微苦笑,“陛下,臣公务繁忙,这些女子都很好,只是……臣一个也没见过,实在不知如何选。” 苏愈看着他,微微一笑,“朕早知你会如此说,故而一早与皇后商量了,让她帮你去挨着寻了看看,从中挑一个。你可信得过皇后?” 莫醒一愣,低下头去,“臣但凭陛下和娘娘做主。” 苏愈满yi的点点头,“既如此,就这般吧。阿瑶挑好了人,朕就下旨赐婚。” “是。” 莫醒一路往外走,迎头碰上大太监张德顺。张德顺一脸奇怪的看着往日喜怒无色的右丞面色沉重的往外走,竟是撞翻了一旁的花盆都不知。 这,这是怎么了? 黎国打过来了?还是哪里旱涝灾难了?右丞大人为何这样一副沉思模样? 张德顺一头雾水,可内侍不问政务,他摇了摇头,端着燕窝盅就进去伺候皇帝陛下了。 莫醒摇摇晃晃一直走出宫门,走到器械司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才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看着蓝天,将要涌出的眼泪都倒流了回去。 他却无绮念,只是想每日能看着她,只要每日都能看见,这样就已然足够好。 可这样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再有了吧。 那些姑娘都很好,只是,她们都不是她啊,不是那个让他怒让他气让他无可奈何却又佩服和心疼的死小子阿姚。 她已嫁,他将娶,从此便再无干戈了吧。 他闭上眼,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年轻的右丞大人在心里默默的道了一声离别,“阿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