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君王》 第一章 阶下之囚 刘彻一进来,就看见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陋室的一角,的确是陋室,宫里很难见到这样破败的屋子了,即使是冷宫也要比这地方多些东西。 那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原本死寂的眼神在一瞬间,像是烟花陡然炸开一般,璀璨耀目。刘彻微微一顿,连心底喷薄着的怒气都熄灭了几分。 “陛下,你来了。”刘彻听见那人的声音响起来,无比的柔和缱绻,比往日浓情蜜意的时候还要让人心动。 “韩嫣……”刘彻呢喃一句,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韩嫣却突然笑了,本就清秀的眉目越加灵动起来:“陛下不该来这里,太皇太后该生气了。”他声音里沾了些以往从不曾出现过的释然和开朗,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全是那位将会生气的太皇太后的缘故。 “你……”刘彻又说不下去了,其实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和宫女私通,他待他还不够好吗? 他们从小相伴,他是胶东王的时候,韩嫣是伴读,他们形影不离;他是皇帝的时候,韩嫣是上大夫,他们同吃同住。 一个男人所期望的东西——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他都给他了,不是吗? “朕以为,你是真的在意朕。”刘彻看着蜷在角落里再不复往日风采,但仍旧俊美不凡的男人,语气低沉,感情很复杂。 韩嫣低笑,因为囚禁而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莫名浮现出红晕来,衬得整个人艳若桃李。 刘彻心中一痛,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兴趣。 “就算你对不起朕,可朕仍旧不会让你死。”刘彻深深看他一眼,慢慢倒退两步,猛地一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走。 “刘彻。” 刘彻身体一僵,他还从来没听过韩嫣这样叫他,哪怕是未央宫里两人独处的时候也没有。 那个人总爱看着自己发呆,有时候会看看兵书喝喝酒,他弹琴的时候偶尔会舞剑给他看。但无论做什么都是恭谨有礼的,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刘彻大脑有些乱,他不否认韩嫣在他心里很特别,特别到他愿意为了他顶撞自己的母后,特别到哪怕他背叛自己,他也仍旧不想他死,他一向杀伐果决,却独独对这个人难以下手,可是也只能这样了,以后流放到边境去吧…… “刘彻……”韩嫣又喊了一声,嗓音有些颤抖,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但刘彻知道,他不会。 那个人是韩嫣,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韩嫣。 “听说,宫内无辜女子甚多,既然无缘盛宠,不如,放她们出去吧?” 刘彻蓦地攥紧手,宽大的袖袍下,手臂上青筋暴起。 和韩嫣私通的宫女终究没查出来,他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女人的自由吧?你待她当真情深义重…… 刘彻勾勾嘴角,却连嘲讽的笑都发不出来。他闭了闭眼,浓重的阴影打在脸上,整个人阴郁而低沉。 “还有……”韩嫣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话说的格外缓慢,“臣养的那盆玉竹,劳烦陛下照看了……” 刘彻终于笑了出来,却终究没再回头,而是抬起脚步,逐渐远去。 门缓缓关上,韩嫣云淡风轻的脸上轻轻的划过一道水光。 韩嫣再次听到声音的时候,眼前站着的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太尉田蚡。韩嫣把头埋进膝盖里,黑发凌乱的披在肩上,疏离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韩大夫如此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嗯?” 仍旧是平静无波的夜晚,只是月色差了些,哪怕两人离得很近,田蚡也仍旧看不清楚韩嫣的动作,只能模糊的感觉那个人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动也不动。 “你真以为陛下还能救你不成?!”田蚡蹲下身体,扯着韩嫣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那张脸即使沾染了污垢,即使被阴影遮住了光华,却仍旧动人心魄,田蚡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很想就这么压倒他。 然而这件事他以前做不到,现在同样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将眼底的狰狞隐藏起来:“先是以下犯上,接着秽乱宫闱,除非是我和陛下一同劝阻姐姐,否则,她不会饶过你的……” 韩嫣身体蓦地一僵,呼吸紊乱,唯一能看清楚的薄唇被牙齿咬住,隐忍倔强而痛苦。 田蚡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摩挲着韩嫣细致的脸颊,这个人他垂涎许久,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却仍旧没看到丝毫希望。 “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太尉大人……”韩嫣闭了闭眼,声音里毫无生气,他慢慢摸上田蚡扯着自己头发的手,轻轻一捏,眼前的人立刻变了脸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即使田蚡强忍着,却仍旧没能控制住自己,发出一声惨嚎。 “王孙能得偿所愿,太尉大人当真功不可没。”后面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然而田蚡还是听见了,他不由一愣,连手腕被折断的痛楚都消减了几分,他皱眉:“你什么意思?” 韩嫣却不再看他,仍旧将头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块石头。 田蚡爬起来,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末了,带着些难以置信问道:“江都王的事,你是故意的?!不不不。你不像是那么蠢得人……” 田蚡在原地走来走去,努力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甚至连这几天被揭发的秽乱宫闱事件都想了一遍,然而得出的结论却连自己都震惊了。 “你……这怎么可能呢?”田蚡看着仍旧不动的韩嫣摇着头笑起来,“你没理由这么做……你该不会……”田蚡睁大眼,一时僵在原地。 韩嫣抬头认真的看着他,骄矜的神色仿佛他身处的仍是未央宫的龙床上,他轻轻勾起唇,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人,田蚡身上一冷,手腕顿时疼起来,他托着手腕带着一脸的不可置信慢慢退到了门口,这样的韩嫣,很陌生。 门再次关上,韩嫣透过那越来越小的缝隙,看了眼黑沉阴郁的天空,声音低低响起来,模糊而缥缈带着虚幻的味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刘彻,我们啊…… 刘彻猛地抬起头来,已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漆黑如墨的天空没有一丝光亮,看的人不由自主的压抑起来,仿佛身上压着千斤重的山体,胸口滞闷的连呼吸都吐不出来,无端端憋得人疼痛难忍。 “来人。” 刘彻喊了一声,强压下心底莫名的慌乱,今日他虽然几乎与王娡撕破脸皮才为韩嫣挣得一线生机,但是毕竟也是将人保住了,只是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出事才好:“让人去看看那边,长信宫也盯住了。” 这样吩咐一番,刘彻重新拿起朱笔,但是眼前的奏章却并没有看进去,心里仍旧有种说不出来的慌乱,一转眼却看见地上跪伏的内侍,他的心脏没来由的重重一跳:“还不快去!” 内侍筛糠般抖起来:“韩大夫…已经…自尽了……” 刘彻手一僵,红色的朱砂“啪”的滴在布帛上,鲜艳刺目的像是那人唇角溢出的血迹。 韩嫣安静的躺在屋子的角落里,还是他上次来看他时的那个位置,只不过上次是坐着,这次是躺着。 然而他的姿势很别扭,看的刘彻也不舒服起来,心脏如同韩嫣的姿势一般,紧缩成一团,难受的他很想在胸口上戳个洞,直接把那紧缩的心脏扯出来。 内侍哆哆嗦嗦的跪在一旁,刘彻目不斜视的走到那人身前,弯下腰将人抱了起来,远低于想像中的重量,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晃了一下,刘彻有些失神,这个人怎么这么瘦了呢? 明明不久前还摩拳擦掌想要出征匈奴,怎么没过多久就瘦成了这样? “皇帝,你这像什么样子?!”王娡带着一众宫人气势汹汹而来,眼前的情形让她怔了一瞬间,很快又回过神来。皇帝苦苦哀求无果,最后甚至拿她胞弟田蚡的命来威胁,她不得不妥协,放这人一命,只是竟然还是死了…… 王娡松了口气。 刘彻慢慢转过身来,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众人,华丽的宫装,娇艳的脸庞,明明都是美好的,可为什么突然这么让人厌恶呢?刘彻想不通,他抬头看着天空,灰蒙蒙的一片,连朝阳也是冷的,像是韩嫣看他的第一眼。 “韩嫣……”刘彻无意识的呢喃,然后想起来这个人已经死了,尸体就在自己怀里,他愣了一会,低下头来,直愣愣的看着王娡,轻声道:“母后,你答应儿臣的……” 王娡被问得一愣,她确实没有动手,可现在的皇帝让她陌生,那样面无表情的样子,是他从小到大都不曾出现过的 “哀家……”否认的话就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陛下,母后没有,那不是母后做的……” 刘彻歪了歪头,看着眼前陌生又熟悉的脸,这个人是自己的姐姐,是他亲封的修成君,是……韩嫣给他找回来的亲人,可是为什么她刚回来,韩嫣就死了呢? 刘彻想不过来,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茫然四顾,宫人们把头低低的垂了下去,四周似乎陡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刘彻看着自己母后的嘴巴一张一合,他却一个字也听不清:韩嫣,朕想听听你的声音…… 第二章 庄周之蝶 韩嫣葬的极为简单,只有刘彻一个人知道他葬在哪里,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厚重的棺犉里只有几件韩嫣常穿的几件衣服,而尸体被他烧成了灰装在玉坛里和一盆玉竹一起放在未央宫的龙床边上。 之后刘彻大病了一场,迷迷糊糊里总想起韩嫣说的话,那么就——如你所愿吧。 皇帝开恩,将一部分宫女放出宫去,宫里很快响起欢呼声,而刘彻只是在书案后面看着骨灰坛发呆直到眼前突然跪了一个人才回过神来。 这是谁呢?有些眼熟…… “既不能蒙陛下盛宠,还请陛下放奴婢出宫吧……” 那人哭的梨花带雨,一双美目水光潋滟,不同于陈阿娇的贵气骄横,很是温柔小意的样子,不过刘彻却只想起来这个人跳舞的样子很有韩嫣舞剑的神韵,当初他还为此愣了神,却被平阳公主误会,最终把人送了进来。 开始的时候他确实还看过几次,后来韩嫣回来,他也就把人忘在了脑后,原来她还在,那……就留下吧。 “韩嫣,你看,你走的干脆利索,可是那又如何,你以为朕会心痛吗?怎么可能呢?朕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少你一个又何妨…… 可是,为什么这些女人和你越来越像呢,韩嫣,这是不对的,明明,朕已经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了……你都走了那么久了。 为什么看见她们,朕还是会想起你,既然像,那就像吧,但是她们的孩子又为什么一点也不像你…… 大约是你不希望吧,或许你早就厌恶了朕,最后走的那样决绝…… 可朕……“ 真的没自己以为的那么冷心,朕终究还是忘不了你,生生的记了一辈子…… 刘彻笑起来,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可是哪怕这样,“韩嫣,你还是得和朕在一起,你的骨灰,你……一刻也别想离开朕…… 朕想要的逃不掉的,韩嫣,朕好像,有些恨你了……” 刘彻抬了抬手,内侍急忙来扶,可惜还是晚了一步,玉竹被挥了下来,瓷盆摔的粉碎,泥土都落了出来。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陛下饶命……” 内侍慌忙跪下请罪,近几年皇帝越发的喜怒无常,一干奴才行事已经是万般小心了,意外却是防也防不住。 刘彻又愣了神,韩嫣死后他总会这样,不过随着时日,他威严越盛,几乎没人敢直视他了,所以竟一直没人察觉。 内侍仍旧在讨饶,刘彻无力的摆摆手,示意宫人们处理干净,玉竹重新栽种好,再放回来。 宫人们手脚利落的收拾完着,刘彻又对着韩嫣的骨灰发起呆来,他想起韩嫣有时候会读《诗经》,次数不多,几乎每次都是一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陛下……”内侍跪在床下,手里举着一只脏兮兮的竹筒。 刘彻一愣。许是因为埋藏的时间太久,那竹筒即使用药物炮制过,也仍旧开始了腐烂,灰褐色的霉印遍布竹筒全身,很是明显。刘彻莫名激动起来,手不受控制的哆嗦。 竹筒连盖子都不用开,轻轻一用力,就整个碎裂开来,泛黄的布帛露出来,朱砂的颜色已经暗淡下来,但仍旧鲜艳,刘彻认认真真的看着那简短的几行字: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刘彻手一颤,布帛轻飘飘的落在地上,他想起来田蚡临死前说的话——你以为韩嫣真是我害死的吗?他是因你而死…… 原来如此吗——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低沉而压抑的笑声想起来,带着仿佛撕裂的痛楚。内侍缩在一旁,死死咬着牙,这笑声传进耳朵里,连他的胸口都跟着疼了起来。然后他听见那位九五之尊轻声道:“原来是我害了你……” 刘彻本以为自己会陷入永眠,或者在奈何桥上远远望着韩嫣的背影,然而当眼前再次出现亮光的时候,他不由有些失望,几十年相思苦,数一朝不得见…… 胸口仍旧残留着明白真相时的那种窒息般的疼痛。其实他并不想醒来,现在的他竟然连怨恨都没资格,韩嫣,真可悲,为什么你遇上的是我? 胸口疼,头脑也跟着疼,刘彻伸手锤了一下头,脑袋轰的一声,险些晕过去。一动不动的缓了一会,刘彻才恢复思考能力,他举起手来看了看,古铜色的皮肤,薄薄的肌肉,匀称修长的手指,为什么劲道那么大? 等等……刘彻又看了一眼,他已经七十岁了,为什么手是这个样子的?刘彻动了动手,虽然有些不可思议,但显然这只手真的是自己的,而且,身体也有些奇怪,刘彻翻了翻身体,一脚踢在床柱上,力道没控制好,只听“咔嚓”一声,床柱整个折断,“碰”的一声摔在地上。 内侍听见动静闯进来,看了看仍旧愣在床上的刘彻,没行礼也没询问,径自朝门外喊了一声:“殿下又弄坏了一张床,去禀告一声王后,好从库里再抬一张来。” “哼,说的轻巧,你怎么不去?谁不知道王后那里正对着一堆麻烦呢,去了不知道又被谁家的少爷小姐削一顿……”门外也是内侍的声音,不过听起来要年轻一些。两人完全不顾坐在床上的刘彻,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刘彻脸一黑:“放肆!” 两人都吓了一跳,惊愕的探过头来看着他,随后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几分不屑和轻视来。 “哟,咱们这爷是又正常了还是不正常了,傻就傻着吧,这见天不定什么时候就发作一回,咱们这当下人的也真命苦,摊上这么个主子,别说富贵了,说出去都有些丢人!” 门外的年轻内侍也凑过来,看着刘彻的脸色有些胆怯,伸手拉了一把说话的人:“你还是少说两句。” 两人便又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起来。 刘彻看他们这般反应,自己也有些奇怪,他御下甚严,别说下人这般无礼,就是平日里抬头直视主子也没几个人敢,这两个人……而且,他登基已经五十四年,怎么被称为“殿下”,还有王后……他明明是登基之后直接迎娶了陈氏阿娇为后,哪里来的王后? 刘彻越想越不对劲,他又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这种触感……刘彻彻底愣住了。 两个内侍见他发愣反倒回过神来,年纪小些的看了他几眼,问的漫不经心:“殿下,可是饿了吗?” 身体却站的稳稳地,没有一点要去拿食物的迹象。 刘彻低下头,掩饰自己变换不定的神色,虽然还不能确信,但是,难道真的是方士所说的还魂? 当初李妍病逝,刘彻破天荒的梦见了韩嫣,那是自韩嫣死后,刘彻第一次梦见他,以往无论刘彻如何想念,那人总不肯入梦,却在那个时候…… 惊喜交加的汉武帝立刻命人召集天下方士,但是竟无一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觉得可笑了,渐渐就歇了心思。却不知道他临死之前还有一人曾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过未央宫,穷毕生功力为他画下生死阵,且留下了一句偈语:堪破谓新生。 刘彻觉得自己应当是还魂,只不过眼前的情形显然是自己不曾经历过的,所以这个说法似乎又站不住脚。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清丽又透着英朗的声音传过来,打断了刘彻的纷纷扰扰毫无头绪的思考。 “奴才知错。”方才并不将刘彻放在眼里的两人顿时收敛了气焰,恭恭敬敬的跪伏在地上,虽然看不清神色,但姿态还是很足的。 门外的人走进来,刘彻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人穿着月白色的长衫,衣服样式有些怪异——竟然不是裙裾,脚上蹬着皂穴——不是履,随着脚步声,人越走越近,刘彻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只觉“轰”的一声,大脑顿时一片空白,刘彻张了张嘴,眼眶蓦地酸涩起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只能在心里无声嘶吼——韩嫣,韩嫣,韩嫣! “殿下,好些了吗?”韩嫣伸出手来抚上他的额头,眉宇间的威严在看向刘彻的一刹那烟消云散,只剩了带着几分憔悴的担忧。 “韩嫣……”刘彻张了张嘴,仍旧发不出声音,却下意识的把额头上的手抓过来紧紧攥在手里。 韩嫣俊秀的脸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明白过来一般,刘彻这病时好时坏,但是即使是好的时候也不过是能简单说几句话而已,思维仍旧是不清楚的,以往碰见他清醒的时候被人欺负了,说不出话来,只能委委屈屈的喊那两个字“韩嫣,韩嫣……” 韩嫣心底酸酸涩涩的疼起来,他最受不了的便是这个人受委屈,他握紧刘彻的手,凶悍的瞪向门外跪着的两个内侍,冷哼道:“好大的胆子,连主子也敢这般欺侮,来人将他们发卖到……” 这是让他魂牵梦绕的声音,刘彻眨了眨眼,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死命抱住。韩嫣一愣,话顿时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只好轻轻推了两下,却被抱得越发紧了,只好安抚性的拍了拍这人的后背,心下却更为恼怒,只恨不得将那两个内侍凌迟处死。 与前世顺顺当当登上帝位不同,这一世的胶东王十四岁时突发一场高烧将人烧成了傻子,而生母王娡竟然还有一子,因着刘彻久病不愈,这前世的帝王之才竟硬生生的成了皇室弃子,甚至于连个奴才也敢欺侮。 韩嫣抓紧了刘彻后背的衣服,自己已经嫁进来了,他的处境尚且如此艰难,若是自己不曾……岂不是举步维艰?! 韩嫣止不住颤抖起来,每当这时候他便无比庆幸自己不顾世人眼光,以男儿之身下嫁,若是能多护持刘彻一分一毫,对他而言,便已足够。 刘彻激动完终于发现了怀里人的不对劲,他把人拉出来一看,只见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已经红了,不算单薄的身体轻轻哆嗦着。 “韩嫣,你怎么了?嗯?别吓我……”刘彻瞬间想起韩嫣临死前的那场子虚乌有的私通案,莫不是真的厌恶自己到了这个地步……然后又回过神来,暗自唾弃了自己一遍,明明都知道是……怎么还怀疑他呢? 韩嫣摇摇头,猛地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不自主的发颤:“殿下,你……” 说话这般条理清晰,神色也再正常不过,这在以前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刘彻这是……好了吗?韩嫣心中激动不已,七尺男儿竟然有些想落泪的冲动,虽然他压抑住了,却还是忍不住一把搂住刘彻,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对方的脖颈上,靠皮肤上传来的温热提醒自己,这不是做梦。 刘彻摸摸他的头,他还没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下意识的回抱住韩嫣,手不受控制的微微抖起来,这是他铭筋镂骨思念了几十年的人,如今就这么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无论是怎么回事,只要韩嫣在就好,这样就好…… 第三章 心之所系 刘彻躺在新换的床上神色阴郁的盯着门外种着的几株光秃秃的腊梅发呆。 昨天虽然和韩嫣相见,但是那人发现自己好了之后虽然一开始很是喜悦,但后来就变得有些忧郁,虽然他隐藏的很好,但对于怀念了韩嫣四十多年,将他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琢磨了几百次的刘彻来说,这种掩饰只能是了胜于无。 刘彻昨夜不曾入睡,初见韩嫣的惊喜过去之后,他心里便莫名升腾起一种诡异感来,他躺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屋顶,被那诡异感折腾的完全静不下心来,但是却又死活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大约是刚刚换了身体,还不曾彻底熟悉的缘故,刘彻想了一会便疲累起来,不知不觉间就迷糊了过去,却又在半梦半醒之间,有一丝亮光从脑海中闪过。 刘彻翻身坐起,脑子里那丝淡淡的亮光渐渐清晰起来,他捂着头,终于明白过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这不是原来的世界,他也不是原来的自己,那么韩嫣呢? 他也不该是原来的那个韩嫣才对,但是前世今生,他们的一举一动为什么如此相似,甚至是如出一辙?! 刘彻忍不住细细回想了一下白天和韩嫣相处的经历,心底疑惑越重。虽然有相同的身份,但是世界不一样了,多少也还是会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可是这个世界的韩嫣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地方,让他觉得不对劲。 这不正常。 例如前世的自己是帝王,这世的刘彻是傻子;前世景帝刘启早逝,这世却子嗣众多…… 刘彻恍惚间似乎明白了这两世之间的诧异,仿佛是前世得到的越多,这世得到的便越少,那么韩嫣呢?前世他背负恶名,孤独死去,这一世为何还是如此凄凉,竟然嫁给一个傻子为妻…… 脑海里忽地闪过白日里韩嫣看着自己时,眸子深处压抑浓重又夹杂着痛苦的情感,那是前世再熟悉不过的眼神,现在想起,却只觉得痛彻心扉。 可是,这一世的韩嫣,为什么会有这样压抑的感情,毕竟这一世的刘彻并没有负过他…… 没有负过…… 刘彻忽然愣住,瞳孔在瞬间放大,脑子里划过一个荒谬的想法:或许不是没有负过,只是不是在这个世界而已…… 刘彻有些难以置信,却不得不相信自己得出的这个虽然匪夷所思但勉强能说服自己的解释来,那就是他和韩嫣一起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会这么巧吗?可是既然他能来,韩嫣为什么不能呢? 更何况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的确是相差太大,原来的大汉虽然有方士,有高手,但显然大权都掌握在朝廷手里。而这里则不是,皇室虽然掌握一国,但国家之上还有方士,而方士的能力却足以通天彻地。 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刘彻心里五味杂陈,面对这个世界如此奇特的现象,他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愤怒,好在无论世界怎么变化,他和韩嫣的身份没怎么变,仍旧是原来那般,他是胶东王,韩嫣是他的伴读,只是后来他十四岁那年发了一场高烧将自己烧傻了,那之前他的母亲似乎还诞下一子,他也就自然而然的被放弃了。 只是没想到韩嫣竟然为了保全他,以男儿之身下嫁。 想到这里,刘彻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快速跳动起来,脸上的阴郁也跟着散去了七七八八,刘彻长舒一口气,不期然想起韩嫣忧郁的脸色,蓦地脑海里灵光一闪。 前世韩嫣自从他和陈阿娇大婚之后就和他逐渐疏远,后来韩嫣去宫外打听金俗的消息,接着卫子夫被送进宫来,没多久,就出了江都王的事,再后来,韩嫣出宫将金俗接了进来,然后,就出了私通的事…… 刘彻的胸口又疼起来,床板又被砸了个窟窿,新来的内侍小心翼翼的在门外探了探头,看见刘彻黑沉扭曲的脸色,吓得一哆嗦,“嗖”的一声缩了回去。 “韩嫣……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你不在乎,我以为有了权势就足以弥补,我以为…… “呵……”刘彻摊在床上,他想起来自己得知韩嫣私通消息时那撕心裂肺的痛苦,那恨不能将人生吃活剥的憎恶,原来你日日夜夜都在承受这些…… 那么,你宁愿守着一个傻子,两人白首不离,也不愿意伴着一代帝王,成为后宫之一,是吗?可惜,我现在才懂…… “殿下怎么了?还不快去宣太医?!”韩嫣焦急中带着担忧的声音伴着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王后何必着急?小殿下也病着呢,御医怕是没工夫来王府了。不过,若是王后开口,老臣倒可以着人请几个大夫过来,毕竟也是外甥,老臣这个当舅舅的总要心疼的。” 刘彻蓦地攥紧拳头,这个声音是——田蚡! 韩嫣冷着脸看着眼前人,他不知自己明明上一世已经自杀身亡,却为何一睁眼便到了另一个世界,然而,既然这里有一个虽然傻了但不会变心的刘彻,所以他便把这些当做上天给他的补偿,即使日子过得窘迫,他也仍旧觉得幸福。 但是上天大约也是公平的,他竟然还会遇到这个人,虽然明知这人与前世并不完全相同,但长着同样的一张脸就够他膈应的了。 田蚡的话他不会全信,却也知道,刘彻以前的样子的确不一定能请到御医,若真的赶上宫里主子们生病,恐怕真的请不到人。韩嫣这么一想,不由抿了抿唇,小内侍话说的不清不楚,只说殿下脸色不好,毕竟是大病初愈韩嫣不敢掉以轻心,更不敢随意放出风声去,说刘彻已经好了。 朝廷局势和前世大不一样,莫名多出来数个皇子皇女,大臣们也是拉帮结派,各为其主,比上一世要混乱的多。韩嫣于兵法上还有些涉猎,政治却有些无能为力,韩家不肯站队,他孤掌难鸣,又不善逢迎,实在不能给刘彻更多帮助。 而刘彻这个样子,又哪里有人会下一步废棋呢? 如今,也只能靠这个人了吧…… 韩嫣叹了口气,算了,不过求一求罢了,大不了找个机会再折断他的手腕一次…… 殿内突然传出一阵巨响,韩嫣心头一跳,也顾不得田蚡,拔腿就往里面跑,进了寝殿门,一眼就看见了几乎碎成了渣滓的床。 韩嫣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刘彻力大无穷,往往不经意见就将家具毁个大半,他嫁进来三年,嫁妆差不多都补贴在这里了,而且,因为前几年刘彻一直疯疯傻傻,不止家具,连人也伤过不少,韩嫣也被弄伤几次,不得已,两人只能分房,而且拜高踩低历来是哪里都不少的,他也不想刘彻见识那些,分开反倒清净,他处理起来也就不必顾虑太多。 这个痴痴傻傻的刘彻曾经被人刺激的发作过几次,看房间内家具这损毁程度,似乎比往日更加厉害。很多时候,刘彻毁坏了的东西修修补补还是有些能用的,只是这只床竟然碎成了这样。 韩嫣心底苦笑,只以为刘彻是又病了,难免失望,却也明白这病症并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的,如今刘彻清醒的时候和常人已然没什么差异,这已经是好消息了,他不该奢求太多。 思维不过是电光火石间,韩嫣的身体已经自发的扑过去将呆愣在原地的刘彻死死抱住,这一地木头茬子,他怕这个家伙把自己伤了。 这一抱却是歪打正着,刘彻被韩嫣的气息震得冷静了一些,但看着不远处的田蚡那鄙夷又贪婪的目光,刘彻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瞬间被挑了起来,他垂下眼睑,反手将韩嫣抱进怀里,众人只以为他要把人丢出去,生怕殃及池鱼,眨眼的功夫便躲得干干净净,任由刘彻半抱着人一步步朝着田蚡走去。 韩嫣倒似是很有经验的样子,被抱住也不挣扎,一伸手死死抱住床柱,顺势用腿夹住刘彻腰身,死活不松开。 刘彻被这一番动作弄得哭笑不得,连火气都有些聚不起来,韩嫣这个姿势还真是…… 刘彻眼神暗了暗,俯下身子直接将人掰了下来,嘴唇轻轻擦过韩嫣耳垂,韩嫣身体一僵,前世两人虽然常常……但是来到这里之后他还真是一次也没有过,这样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怀抱,韩嫣一时怔住了。 刘彻借着机会几步就冲到了田蚡面前,脚步没停,抱着人直接将田蚡撞飞了出去。韩嫣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跌在地上爬不起来的人,恍然明白过来,刘彻是故意的!担忧不翼而飞,心情轻松下来,韩嫣看着田蚡被撞得四脚朝天的样子,很想笑,却不得不抿了抿唇,将笑意强压下,摆出一张正直的脸来:“太尉见谅,殿下有病在身,想来您是长辈,不会计较……” 话音未落,已经被刘彻抱着跑远了,似是进了哪个院子,随即身体一松,紧接着,身体就被放在了床上。然后刘彻清明的眸子映入眼帘,韩嫣不由得有点呆。 “殿下……” 刘彻的气自然还没消,哪怕前一世,他亲手赐死了田蚡,然而此时一见这个世界的田蚡,他仍旧有一股滔天的恨意,他知道其实这是一种转嫁,他恨得人本来是自己,可是帝王历来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觉得自己不会错。 哪怕汉武帝晚年曾经下过罪己诏,可那也是因为得知了韩嫣的心意,自责自己负了他,很长一段时间都浑浑噩噩,却又在某一天难得心思通透起来,回忆自己那么多年穷兵黩武,百姓穷困难当,心下愧疚才做出来的,现在找到了好的转嫁对象,汉武大帝自然而然的将自己的背负数十年的包袱丢了出去。 “呜……”刘彻凶狠的啃咬着韩嫣的唇瓣,他想这个人想了四十多年了,昨天就该这么办的,可惜身体还没完全适应,怕把人伤了,只能忍耐,如今他却是再也忍耐不了了。 第四章 无言之境 韩嫣被这攻势弄得有些无措,虽然是同一张脸,但毕竟不是一个人,韩嫣觉得自己应该抗拒才对,可是惊慌过后,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开始回应。 “嗯……不……”韩嫣瞪大眼,努力推拒着压在身上的人,可惜刘彻天生神力,哪怕韩嫣武艺不凡,也奈何不得。 “……呜……”韩嫣的脸颊憋得通红,他在这方面只有过刘彻一个人,而且素来不肯主动,这些东西很是生涩。 反观刘彻,虽然大病初愈,却是脸色变也未变。松开韩嫣之后,仍旧细细啄着韩嫣俊秀的脸,额头,眼睛,鼻尖,脸颊,耳垂,唇角,下颚,最终又回到了唇瓣上,将它含了起来,细细碾磨。 韩嫣无力的躺在刘彻身下,任他为所欲为,直到那舌头慢慢滑向颈项,韩嫣忽的变了脸色,一双眼睛带着复杂难辨的神色紧紧盯着身上的人。 刘彻心底一跳,身体微不可查的一僵,他是从韩嫣的日常举止和神态分辨出来的这个韩嫣就是前世的那个韩嫣,虽说不过短短两天功夫,但已经琢磨了这个人四十多年的皇帝,自信是不会认错的。 毕竟哪怕是同一张脸,也总有些不同的,比如他自己的天生神力和痴傻,比如田蚡的矮小和张扬。而韩嫣,没有一丝改变。可是自己知道韩嫣是韩嫣,不代表韩嫣知道,刘彻是刘彻。 而且,刘彻突然不敢告诉他自己是谁了,前世,这个人走的那样决绝…… “殿下这些东西,哪里学的……”韩嫣扶着床柱坐起来,半低着头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出一片淡淡的阴影,衬着绯红的脸颊,莫名生出几分脆弱来。 刘彻身体又是一颤,心里顿时酸涩的一塌糊涂,连眼睛都有些不舒服起来,他知道韩嫣想说什么,那是他上一世一辈子都没问出口的话。上一世,韩嫣太清楚刘彻是一个帝王,因此这些事他从来不问,从来不说,甚至努力的扮演好一个臣子的角色,一切以他为先,连匈奴都打算自己出征…… 刘彻蓦地心底一寒,韩嫣从未带过兵,怎么会突然要求领兵出战,别人只说他善于逢迎,做个样子给他看,可是他知道,当初这个人请战请的是有多认真,就算床上那般被自己折腾,也不肯松口,虽然最后还是被自己驳回了,但那个时候他看自己的眼神…… 原来你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离开了吗? 离开我,离开那个世界…… 刘彻努力控制着发抖的身体,俯下身,将下巴搁在韩嫣肩膀上,声音无助又狠戾:“韩嫣……韩嫣……韩嫣……” 韩嫣被刘彻的反应弄得不知所措,他没办法对这个人狠心哪怕只是一张脸。 他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或许是两个人呆的太久,他忘了,无论前世今生,这个人都是天潢贵胄,就算将来不能继承大统,可是又怎会守着一个男人过一辈子,何况,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傻子了。 刘彻看着身下的人又陷入沉思,不由皱眉,上一世他也是这样,自从娶了皇后之后,这个人总是自己发呆,有时就算是在练剑也会走神,有几次险些把自己伤了。这种回忆让刘彻心里很不舒服。他烦躁的捏着韩嫣的脸颊,将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韩嫣茫然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道:“殿下,你这是要做什么?” 刘彻松了口气——你只要这样就好,只要这样,我什么都可以。 “这两年我脑子混沌的厉害,你给我讲一讲朝里的事。”刘彻撇开眼,他虽素来果决,可摊上感情的事,就是皇帝做了五十年也没办法从容不迫,更何况,上一世的事,刘彻仍然心有余悸,若是真的把人伤到不再爱自己了,身份一揭穿,韩嫣难保不会再走一次…… 刘彻凝眉,看着韩嫣绯红着脸颊收拾衣裳的样子,脑海里灵光一闪——补偿回来不就好了! 最致命的一点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他要,那就给。到时候就算说出来,人也走不了了。 唔……很好很好…… 刘彻点点头,深觉自己几十年的皇帝没白当。 韩嫣奇怪的看他一眼,自己说的这些可是对刘彻一点助力都没有,怎么还满意成这样。 上一世好歹还有王娡护着刘彻,田蚡虽然人品有问题,但不失为一名能臣,刘彻登基之初可是起了不少作用,加上先皇子嗣不多,这才登基的还算顺利。 可这一世,不说田蚡早就对刘彻心生鄙夷,定然不会相帮,王娡又偏爱幼子,立场也实在不好说,此外,先皇此时并未驾崩,上一世刘彻十六岁即位,这一世他已然弱冠,仍旧是胶东王,而且多了不少兄弟来挣这个皇位。 形势……实在不利。 所以,有什么好满意的? 刘彻却不管这些,能安静的听着韩嫣说话,对他来说已然是一大享受,想想前世四十多年那死一般寂静的未央宫,他便对眼前的一切很满意,甚至是感恩的。 虽然说帝位对他不是没有诱惑,但是比起韩嫣来说,一切都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前世,他对后宫的那些女人都是有亏欠的,可是,入宫并不是他逼迫的,而且,既然为了权势地位而来,他给了,便是还了,只有这个人,只有他……如今,他只想补偿他——穷其一生,穷尽天下。 “对了,”韩嫣语气突然变了变,眼神有些担忧的偷偷瞄了一眼刘彻,迟疑道,“东宫送了请柬来……” 刘彻正扯了韩嫣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把玩,因为不常出门,韩嫣又好武,平素都不怎么束冠,只高高竖起个马尾,虽然看着干练利索,却硬生生让他小了几岁,看起来竟还有些少年模样,刘彻实在是爱不释手。 韩嫣却扭过头,慢慢坐了起来,柔顺的发丝就从刘彻手心里慢慢的滑过,惹得他手心痒起来,心头也跟着痒起来。 “太子妃诞下一子,请殿下去喝喜酒。” 刘彻一愣,这时候的太子还是刘荣,虽说按照前世的轨迹,这时候对方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但是事情发展的不一样了出现偏差再说难免,可是,刘荣竟然有了子嗣?! 刘彻第一感受竟然是哭笑不得,不过,刘荣素来骄奢,又有栗姬那样的母亲,竟然会给他一个名义上的傻子发请柬,听起来似乎不太对劲。 韩嫣抿了抿嘴唇,显然误会了刘彻愣住的原因,却也没说什么,只是极轻的叹了口气,他一个大男人,虽然也是嫁出来了,却总不能真的为女人吃醋,何况对方还已经嫁出去了。 而这极轻的叹气声却让刘彻回过神来,他伸手抱住韩嫣的腰,轻轻的蹭了蹭,韩嫣身体僵了僵,心里却有些发酸,只是语气上并没有显露出来。 “殿下要去吗?臣这就让人去备礼……” 纵然生活已经有些窘迫,但是他也不能在这方面让刘彻没了脸面,说起来他冬天已经过去了,他那件狐狸毛的大氅也可以当出去了,大约够置办一份体面的表礼了…… 刘彻揽着韩嫣的肩头,让他躺在自己身上,仍旧扯了一缕头发把玩,他其实不太擅长猜测人心,只是对着骨灰平白臆想了几十年,将那不长的相处掰开揉碎的一点一点回忆,总会发现蛛丝马迹。 那一声叹气,让刘彻立刻就明白过来,对方的心情不太好,既然如此…… “我就不去了。” 现在,在他眼里,没有什么是能和韩嫣相比的,这一世,韩嫣不想他做的事,他不做便是。刘彻觉得自己几乎要控制不住对韩嫣的感情,单单只是看着对方,他便有种想把对方融入自己身体的欲望。 这欲望有些强烈,刘彻不得不移开视线才能勉强保持冷静,韩嫣恰好回头来看他,为了掩饰这份不合时宜的冲动,刘彻便低下头去清嗅手里把玩的发丝,韩嫣的头发不像他前世的那些女人一般带着香气,反倒有些竹叶的青涩味道,倒也不难闻,只是让刘彻莫名的很像嚼一嚼。 这么想着便做了,韩嫣只觉得头皮丝丝缕缕的痛,一时间却没顾得上,因为他在想刘彻那句“我就不去了”,是因为不敢见她,还是怕自己失控呢? 其实还是很在意的吧,毕竟前世那么的喜欢过那个女人…… 韩嫣的目光有些恍惚,明明刘彻就在自己眼前,他却有些看不清对方。头皮上的痛忽的明显了许多,韩嫣有些疑惑的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却顺着发丝的方向一巴掌按在了刘彻的嘴上,他自己吓了一跳,几乎从床上弹起来,却又被头发拽回去,这时候才发现刘彻嘴里含着的是他的发梢。 而含着他发梢的这个男人,正用带着点惊讶和疑惑的目光看着自己。 韩嫣的脸不受控制的红起来。 刘彻笑一笑,发梢就从他嘴里滑出来,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门外一个小厮突然开了口:“殿下,木匠铺子来人了。” 胶东王府是木匠铺子的大客户,每年光床铺就打造好几副,实在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韩嫣脑仁疼了一下,脸色却瞬间恢复了平静,不露丝毫端倪,他扭头看了一眼不明所以的刘彻,眼底甚至还有些笑意,低声道:“臣先出去一趟。” 这些琐碎事,还是他来处理吧,刘彻是个做大事的人啊,不该为这些事情烦心。 刘彻点点头,又抱了韩嫣一下才松开手,韩嫣笑一笑,便整了整衣裳出去了,小厮还在门口候着,他低声问了一句人在哪里,小厮说是总管带去量尺寸了,他便点了点头,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头发,发烧湿漉漉的,韩嫣像是被烫着一样猛地缩回了手。 小厮奇怪的看着他,韩嫣耳朵有些热,欲盖弥彰的又把头发抓住了,而后鬼使神差一般放在嘴角碰了碰。 小厮挠了挠头,对自家公子的行为有些茫然。 刘彻这时候推开门倚在门口看着两人,韩嫣听见动静回头,见是他,顿时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忽的后退了一大步,然后转头就走,一副再明显不过的做贼心虚模样。 刘彻笑起来,心情相当的愉悦。 小厮又挠了挠头,对着刘彻弯了弯腰,转身打算离开,刘彻喊住他,小厮一愣,一脸惊诧的瞪着刘彻:“殿殿殿下是在喊我吗?” 大约在对方心里,他还是傻的,这么惊讶天都要塌下来的样子,也情有可原。 刘彻心情很好,也不想怪罪,虽然对方这笨头笨脑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不喜,不过,谁让对方是韩嫣的人呢,忍一忍吧。 “进来,孤有事要问你。” 刘彻离了韩嫣,气势便收不住了,目光淡淡一扫,小厮不由自主便两股战战起来,哆哆嗦嗦的跟着进了房间,普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珠。 刘彻也没坐,站在小厮跟前,他还记得刚才韩嫣提起太子麟儿满月时黯然的神色,便抬了抬下巴问道:“刘荣的太子妃是谁?” 小厮一听,刚才恐惧的样子竟然去了几分,眼睛里露出几分愤怒的情绪来,甚至还大着胆子恶狠狠的瞪了刘彻的脚一眼,只不过刘彻并没有察觉。 “嗯?” 刘彻有些不耐烦这小子说不出话来的模样,虽然还是压抑着脾气,语气里却有些森严的味道,小厮又是一抖,脸色都白了起来,却还是硬撑着不肯说话,大约也是觉得说了对他家少爷不好,纵然难受,却还是闭紧了嘴,竟然也顶住了刘彻散出来的气势。 这样子到让刘彻心里有了猜测,大约除了他的那位表姐,也不会有他人了,毕竟前世他和那位表姐议亲的时候,自己也不过十二三岁,推到这一世,估计时间上也差不了多少。 怪不得韩嫣突然就坏了心情,怪不得太子会特意送请柬过来。 原来如此。 第五章 涸泽之鱼 挥手让小厮退下,刘彻一个人呆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了了,他寂寞了太久,有时候便会产生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凄凉感,先前只觉得寂寞,现在想起来,竟然会有种很浓重的后怕,他很想见韩嫣,最好一刻也不离开。 可是整座王府一共也没几个下人,刘彻沿着王府里平整的大路走了许久,都不曾看见一个人,刚才那个小厮也不见了影子。 刘彻四处看了一眼,只觉得入目的这些景色竟然颇为凄凉,偌大的院子只草草整了整,没有一丝的规制,不曾有花草,亦不曾建楼阁,唯一的好处大约就是打理起来实在是方便。 而整座府邸除去一片光秃秃的堪称荒地的平地之外,唯一的能称作是景色的地方,只有远处泛着银光的一座湖了。 湖边堆了不少石头,像是不曾用完就半路丢弃了,刘彻走近,意外的发现这湖竟然围了栏杆,比起其他地方的荒芜来说,实在是有点格格不入,但是在刘彻触手摸上那栏杆的时候,恍然想起来,自己竟然曾经不小心跌进去过。 韩嫣…… 刘彻脸色变了变,心里的感受有些复杂,一面觉得叱咤风云的自己竟然曾经成了一个傻子,还被韩嫣给看见了,脸上有些挂不住;一面又觉得,韩嫣对自己果真是好到了极致,即使自己一无所有,成了个傻子,他也不离不弃。 刘彻的胸口隐隐疼起来,前世,韩嫣把一生都给了自己,最后却落得那样一个下场,所谓死不瞑目,大约是如此。 终究是自己亏欠他太多。 刘彻叹了口气,周遭突然起了风,借着风力,隐隐有说话的声音传过来,刘彻忖着是韩嫣的声音,便循着找了过去,换做其他人他是未必听得出来的,毕竟声音太细微,若不是借助风力,能不能被察觉都说不准。 可他已经将韩嫣放在脑子里想了几十年,记忆与时间的磋磨,让关于韩嫣的东西,再怎么变化,也仍旧让他熟悉无比。 与其说是因爱成痴,不如说是执念太深,韩嫣与他而言,早已不是一个爱人,一个臣子那般简单,融入骨血的思念,早已将那个男人打磨成了他的精神,他的血肉,他的未来。 那一堆乱石后面果然是韩嫣和一个六旬老人站着说话,刘彻定了定神才漫步走过去,韩嫣正用惊奇的语气和老人说道:“这池子当真能种植出玉节来?便是菡萏的根茎吗?” 老人点点头,刚想说什么,一抬眼看见隔着几步远站在韩嫣身后的刘彻,顿时一惊,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来,手掌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脚步不受控制的就打算后退,韩嫣连忙拉了他一把:“当心。” 刘彻猜着大约是自己不知事的时候将人吓着了,而且他素来对老者是尊重的,便露出一个浅笑来,只是对方终究只是个庶民,他也不好多做什么,免得真的把人吓到。 韩嫣已然察觉到身后有人,在刘彻走过来的时候便回头看过去,见他这样温和的脸色,神情有些怔然,眼底还藏着几分怅惘。 刘彻抬手遮住他的眼睛,现在的韩嫣,总让他觉得身上罩着一层愁绪,只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的心疼。 “在做什么?天凉,也该多加件衣裳。” 手掌顺着韩嫣的脸颊慢慢落下来,搁在他肩膀上,轻轻的捏了捏他的肩膀。而后稍一用力,将韩嫣揽进自己怀里。 韩嫣白皙的脸上镀上一层绯色,然而那色彩却又很快消弭,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难堪,嘴唇不自觉的抿起,却还是说了出来:“孙大叔说这池子里能种些玉节,这池子不小,多少也是一番收益。” 刘彻一愣,他自小出身高贵,从来不曾为钱财发过愁,韩嫣自然也该是如此,却没想到,现在的自己竟然如此窘迫,竟要靠与民争利才能过活。 韩嫣显然也觉得这般做法有些不妥,俊秀的脸微微发红,颇有些窘迫。 刘彻又捏了捏他的肩头,隐约想起前世的时候,韩嫣过得是怎样的生活,“苦饥寒,逐金丸”,那是怎样的意气风发。前世的韩嫣纵然体恤庶民学子疾苦,以金丸资助,却从来没有真的感受那样的困境,现在进了他的门,成了胶东王后,却要被生活所累,困在这样的泥淖之中。 刘彻不会问他值不值,这样的感情,能得到乃是上天垂帘,他在不会让任何人有一丝机会,破坏这份美好。 “非一朝一夕便能成事,莫要太劳心。” 韩嫣偷偷抬眼看着他,有几分小心翼翼,见他真的没有其他意思,才微微放下心来,点了点头:“是臣急躁了。” 然而他是什么样的人刘彻再清楚不过,大约是府里真的过不下去了。 一个男子嫁出去本就为韩家蒙羞了,即使生活窘迫,他也是没那个脸再回去求助的,何况,当初韩家嫁子,也是下了血本的,半个韩家都给送了出来,只怕这个娇宠的长孙受辱,却没想到,韩嫣终究还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就算要做,也不能你自己张罗,成什么样子,着人去寻个合适的人来。” 韩嫣从刘彻怀里挣出来,有些意外的看着刘彻,眼底竟然有些惊喜,刘彻轻叹了口气,忍不住摸了摸韩嫣的脸,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瘦,前世臂弯间那轻的不可思议的重量仿佛重新回到了手里,刘彻像是被烫了一下,略带几分慌张的松开了手,视线移到静谧的湖面上,转移了话题。 “既然孤已大好,也该去宫里给母亲请安。” 刘彻其实并没有多么想见王娡,一来他仍旧对前世对方逼死韩嫣之事耿耿于怀,二来,他还记得自己似乎是多了一个胞弟。 不过,现在生活这般窘迫的话,他的生母见他大好,多少也会赐些东西下来,多少也能缓解一二。 至于韩嫣,他大约只会自己撑着,向别人求助,恐怕是做不到的。 果然,听刘彻这么一说,韩嫣神色立刻不自在起来,却还是硬着头皮争取道:“殿下母子相见,大约有不少话要说,臣还是不去了吧?” 刘彻看了那老人一眼,老人一抖,“碰”的一声就跪在了地上,韩嫣一愣,连忙回头去看,有些莫名其妙的将老人扶起来,又回头看了看刘彻,见他脸上没什么表示,便让人先下去了。 “殿下……倒是真的大好了……” 韩嫣语气中有些喟叹,他眼里的刘彻素来都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莫名其妙的把人吓跪,实在算不上什么事。 刘彻却有些哭笑不得,只是脸上看不出来,他伸手将韩嫣拉的离自己近一些,捡起了刚才的话题:“同去吧。” 韩嫣眉宇间的忧虑一闪而过,却还是答应下来。 他从来不懂得如何拒绝刘彻的要求,再荒唐的事,只要对方坚持,他便只有顺从一条路可走。 刘彻也想起这一点,想起他前世明明对王夫人很抵触,却还是费尽心思去找金俗,让他们母女相认,却没想到,王夫人并没有一点要领情的意思。 还不等两人收拾好,宫里来了内侍,说王夫人召韩嫣进宫。刘彻有些意外,前世王夫人很不喜欢韩嫣,难道这一世改变了态度吗? 内侍的态度不冷不热,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来,只是在王府长史塞过去一个钱袋的时候,掂了掂,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却还是说了几句废话,没什么意义。刘彻见惯这些,知道对方这是嫌弃钱少,等着他们再送一些。 若是他当真只是这个年岁,忍一忍便过去了,可惜他做了几十年皇帝,唯我独尊的念头已经根植在脑海,怎么能容得了一个奴才在自己面前放肆! “既然不想说,那就永远闭嘴吧!” 刘彻阴冷的看了一眼内侍,内侍先是一愣,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刘彻,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发现自己已然跪在了地上,下身湿了一片,骚气直冲上来。 王府长史连着后退几步,有些嫌弃的瞪了内侍一眼,回身对着韩嫣行了个礼:“王后还是带着殿下换个地方吧。” 他是韩嫣带来的人,因着刘彻一直痴傻,自然以韩嫣为尊,他至今不知道刘彻已经大好,见内侍被吓成这样,一时没分清是谁在说话,只是难免惊讶,今日王后真是好霸气。 刘彻带着韩嫣走远一些,垂眼看了一眼内侍,而后看了一眼长史:“去备撵驾吧。” 长史这是才反应过来,惊愕的看着刘彻,然后又看向韩嫣,嘴唇动了动,看样子竟然像是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韩嫣点点头,示意刘彻当真是大好了。 长史连退几步,忽然大笑起来:“公子,公子,你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 韩嫣有些不悦,抬眼看了看刘彻,生怕这句话会让他不虞,刘彻安抚的握了握他的手,心底却有些茫然,韩嫣,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心翼翼了…… 明明他们小时候追逐嬉闹,是从来不会顾及身份的。 长史笑够了才停下来,苦着脸小声道:“府里的人手……” 韩嫣一愣,刘彻明白过来,这是说抬撵驾的人手不够了,也是,他平素都不出门,养着闲人做什么呢,府里本来就入不敷出。 “也罢,去弄匹马来,”刘彻想一想又补充了一句,“好坏不拘。” 长史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来:“这个有,这个有,下臣这就去准备。” 韩嫣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有些无奈,低声和刘彻告罪:“殿下莫怪,韩城是臣的奶兄,规矩上的错处,是臣不曾教导好……” “韩嫣。”刘彻打断他的话,明明前世他登基之后两人都不曾这般守规矩,现在这称呼却生疏许多,“孤……我想,我们既是夫妻,就不该这般疏离。” 韩嫣有些茫然,片刻之后才迟疑道:“不合规矩……” 刘彻便紧紧的握了握他的手,借着力道把人拉倒怀里,重复了一遍:“不要这般疏离。” 韩嫣僵着身体被他抱了一会,有些无奈的叹口气:“好。” 刘彻忍不住更紧的抱住他,韩嫣韩嫣,你这般待我,若没了你,我该怎么…… 第六章 风雨之中 两人已经许久都不曾骑马,从王府到皇宫这短短的路竟然也产生了一些意气风发的错觉。 可惜宫中不能纵马,两人在宫门开始只能步行,王夫人现在住在披香宫,两人进了宫门,走了许久才入了北宫,宫门处也并没有宫娥内侍等候,刘彻不由蹙了下眉头,他不记得自己的母亲是这样不顾礼仪的人,然而韩嫣看起来却没有多少意外的神色,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刘彻心想,或许是这个世界本就在礼仪方面有所欠缺,毕竟连个人都能凌驾于皇权之上,少些礼仪,也不足为奇。 韩嫣熟门熟路的往前走,看样子倒是来过不少次,反倒是刘彻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已经许久不曾走过这条路了,毕竟他登基之后王夫人就搬去了长信宫。 两人走了足有两刻钟才到了地方,披香宫却是大门紧闭,门口连个侍从也没有,刘彻心里有些不舒服,隐约意识到他的母亲和韩嫣的关系似乎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般。 他握住了韩嫣的手,上一世他错过了这个人,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不会松手,无论对方是谁。 刘彻拦住韩嫣抬起的手,自己前去敲门,铜环扣在门扉上,里面却许久都不曾有动静,刘彻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怒气来,将人宣来,却又闭门不见,到底是什么意思! 好在他还记得这是自己母亲的寝宫,并没有一脚将门踹开,却硬生生的将门环给拽了下来,铜环坠在青石路上,“哐”的一声巨响,里面的人被这动静给惊了一下,慌忙跑了过来,刘彻沉着脸瞪着渐渐打开的门扉,里面的人未曾露面便一只脚踹了出来。 刘彻习武几十年,纵使是突然之间遭遇袭击,动作也丝毫不慢,一只手握住对方的脚腕,稍一用力,正打算废了对方的腿,却听见韩嫣惊呼了一声且慢。 刘彻并不是能被别人左右意志的人,但是如果这个人是韩嫣的话,他又确实是打算听的,所以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还是借着巧劲,将对方丢了回去。 披香宫内顿时一片大乱,隐隐听见有人在喊快去禀告夫人,殿下受伤了之类的。 韩嫣快步走过来抓着刘彻的袖子,惶急的上下打量他,刘彻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的摇了摇头,忽然又沉下脸问道:“这就是朕……孤的胞弟?” 韩嫣点点头,低声劝抚他:“殿下莫急,小殿下性子调皮了些,没有坏心思,何况……”韩嫣握紧了刘彻的手,声音又低了两分,“夫人一直将他养在跟前,难免偏爱些,殿下……” 韩嫣还未曾说完,披香宫突门突然大开,刚才被刘彻丢回去的少年再次打开门,恶狠狠地丢了一盆偌大的盆景出来。 刘彻一揽韩嫣的腰,抱着他往旁边避了避,门里的少年却不依不饶的再次丢出一盆,韩嫣一脚将它踢开,那盆景便撞在披香宫的宫门上,砸成了碎片。 “韩嫣,你好大胆!孤赐的东西你也敢躲!” 少年掐着腰凶悍的瞪着他们,他眉眼和刘彻倒有几分相似,可惜眉宇间全是带着几分无辜的凶恶,仿佛人命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玩意儿,生生死死,还不如他的喜怒重要。 刘彻虽然穷兵黩武,晚年却是幡然悔悟的,最看不得人草菅人命,而眼前这个他的胞弟,却恰恰触了他的忌讳。 更让人难以忍受的是,他竟然敢欺辱韩嫣! 刘彻觉得自己这个做兄长的有必要教导一下自己的兄弟,何为仁,义。只是不等他动手,披香宫里再次热闹起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我儿!谁敢伤我儿!’ 中年的宫装妇人在众多宫人簇拥下疾走而来,步态却仍旧端庄的。刘彻微微一愣,眼前这张还算得上是年轻的脸和记忆中那张完全苍老的面容逐渐合并,仿佛几十年的沧桑就在这短短几步中走完,白云苍狗,如此匆匆,刘彻心里竟然也止不住的一酸。 母亲…… 一见王娡,少年立刻收敛了方才有些嚣张的模样,嘴角一撇,露出委屈至极的模样来。 王娡果然心疼,将他搂紧怀里好好的安抚一顿,随即柳眉倒竖,厌恶又狠厉的目光落在韩嫣身上:“贱人!你敢欺辱我儿,谁给你的胆子!” 韩嫣握了握拳,微微垂首,只做没听见,他总不能真的和这个女人计较,至于行礼这回事,就当他忘记了吧,不然又是半天不能起来,这后宫的女人,要磋磨一个人,手段当真是数不胜数。好在他是个男子,忍一忍也就过了。 刘彻却是忍不住,稍一用力便将韩嫣拉到了自己身后,他仍旧记得王夫人即使不喜欢韩嫣,也不是不讲理的人。 “孰是孰非,众目睽睽之下自该有公断,岂能因一家之言定论?”刘彻直视着王娡,这是他的母亲,也不是他的母亲,然而若是可以,他希望他们可以相处的比上一世和睦一些。 前世,他们中间横着韩嫣的尸体,纵然他能给对方一个女人能达到的最高荣誉,却也没办法再真的心无芥蒂的和她相处,虽然在对方死去之后,他也曾觉得遗憾,却也知道,只能如此了。 他到底还是太在意韩嫣,虽然他明白的太晚太晚。 王娡抬眼看他,神色有些意外,眉头微微拧起,似乎是在想他是谁,然而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怀里的少年便撒起娇来,扯着王娡的衣袖告状:“母亲,母亲,就是这个人打我,脚腕都肿了,可疼!” 王娡心疼的蹲下身去摸他的脚腕,见果然肿了起来,顿时对刘彻也怒目而视起来,斥骂道:“哪里来的以下犯上的混账,还不与本宫抓起来!” 刘彻愕然,这真的是他的母亲?缘何将他忘得这般干净…… “谁敢!”韩嫣斥了一句,安抚的握了握刘彻的手,眼睛却不敢落在他身上,大约是觉得看见这个男人狼狈,他会更难受吧。 “这是胶东王殿下,谁敢放肆!” 众人齐齐一愣,倒是那少年先回过神来,从王娡怀中跳出来,指着刘彻的鼻子骂道:“哪里来的大胆奴才,没人告诉你胶东王是个傻子吗?你冒充谁不好,冒充一个傻子,你也傻……” 少年话未说完,韩嫣已然跨前一步,一掌打了下去,“啪”的一声脆响,不止少年愣住了,连刘彻和王娡也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是你兄长,你怎敢,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韩嫣气得发抖,脸色铁青,恍然间,身上竟有几分煞气,惊得少年连连后退,最后一头撞进王娡的怀里,大哭起来。 王娡立刻回神,抬手给了韩嫣一巴掌:“你你你,好好好,当着本宫的面都敢欺辱我儿,来人,把他给本宫送去暴室,本宫就看你还有什么能耐!” 刘彻在王娡动手的时候便察觉,但是仍旧晚了一步,他看着韩嫣白皙的脸颊上那红彤彤的五指印,心疼的无以复加,刚才不曾被生母认出来的怅然被这心疼一衬,已然不值一提。 几个内侍围在韩嫣身边蠢蠢欲动,刘彻面无表情的扫了一眼,几人不由战战兢兢的后退几步,却碍着王娡就在身边,不敢退远,看起来十分为难。 王娡看着眼前出现的刘彻也是微微一愣,眼底有几分尴尬和狼狈,顿了顿才开口:“彻儿。” 刘彻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喊不出母亲这两个字来,大约是她对韩嫣的态度,或者是她对自己的态度,又或者是她身上那截然不同的气质,刘彻已经很难把她再和前世那个苍老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了。 这一刻,刘彻猛然发现,无论这个世界和前世的大汉多么相像,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他对自己的胞弟没有任何怜惜,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也没有一丝儒慕,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没有一点真实感,如果不是韩嫣…… 他只是为了韩嫣而来,前世的刘彻死了,他的一生有功有过,除了韩嫣,他不曾对不起谁,该还的都已经还了,还不了的,也只能欠着。 而这一世,众叛亲离,唯一守着他的人是韩嫣,他唯一欠了的人还是韩嫣。 所以这一生,只想为韩嫣而活。 让汉武大帝见鬼去吧! 这一番心里变化,王娡自然不知,但是眼前这个年轻男子的沉默给了她太大压力,这份压力连他怀里装哭的少年也感受到了,声音不自觉的就逐渐小了起来,直至最后彻底安静。 “你不能进宫,母亲又不能出去,许久不见,一时没认出来,别怪母亲。” 王娡说着伸手来拉刘彻的手:“让母亲看看,今日出来,这是大好了吗?母亲问过御医,说是时好时坏的,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了好消息,真是大喜事,让母亲好好看看,实在是想杀了母亲……” 刘彻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握住韩嫣的手腕,他能感觉到韩嫣在不安。 “在外面围着像什么样子,快快,进去说,对了,”王娡拉着刘彻往前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将少年拉倒跟前来,“他年纪小的时候不曾出宫,你们还没见过,这是你弟弟,单名一个驰字,驰儿,快与你兄长见礼。” 刘驰不情不愿的对刘彻弯了下腰,王娡不甚满意,但见他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想一想还是罢了,自家人,讲虚礼做什么。刘驰却在这时候侧了侧脸,那被韩嫣掴红的侧脸便撞进王娡眼里。 王娡眼中怒气一闪而过,却又死死压住,声音冷淡道:“咱们娘仨说些体己话,王后就在外候着吧。” 刘彻眸色一沉,握着韩嫣的手微微一紧,韩嫣反倒笑起来,刘彻对他的在乎,让他心里无比熨帖,即使被下了脸子,也不觉得多么难捱。 他把手从刘彻手里挣出来,对着刘彻摇了摇头,而后对王娡弯腰行了个礼,恭敬的应了声。 他早已习以为常,不过就是在外面吹吹冷风,数九寒天他都挨过来了,现在已经到了春天,纵然还有些春寒,对他而言,也实在不值什么。 看着刘彻三人的背影远去,韩嫣觉得心里松快了一些,他想到底母子连心,如今刘彻大好,宫内有王夫人扶持,就算不能如前世一般挣得皇位,得一个封地,一生平安富足还是可以的。 就在韩嫣畅想未来的时候,刘彻却黒沉着脸走了出来,周身气压极低,连韩嫣都有些受不了,却还是强撑着迎上去:“殿下……” 刘彻将他抱进怀里,披香宫里传来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王夫人略有些尖锐的声音传出来:“本宫只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韩嫣愕然,回头看了一眼披香宫,然而那黑沉沉的大门已经毫不留情的合上,那厚重的颜色让韩嫣有种错觉,仿佛是眼前陡然升起一堵高墙,他和刘彻再也翻不过去了。 第七章 无妄之灾 “殿下……” 韩嫣不自觉的抓紧刘彻的衣襟,仿佛这般做能让他镇定一些,声音里却含着迟疑和询问。 刘彻安抚般放轻了力道拍着他的后背,却没有解释的打算,韩嫣如今事事以他为先,性子又变得多疑多思起来,若是他知道自己是因为他而与王夫人起了争执,甚至引得对方勃然大怒,大约又会怪罪到自己头上。 “无妨,咱们且先回去,约莫也到了午饭时辰。” 韩嫣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刘彻,又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披香宫大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最终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刘彻便拉着他的手,两人慢悠悠的走在这条陌生又熟悉的宫路中。 韩嫣一直垂着眼看着两人相握的手,神情有些恍惚,自始至终也不曾抬眼去看路,他心里思绪十分复杂,这样相亲相爱的场景,是他曾经穷尽一生也不曾得到的,现在却这样简单的就落在了自己头上,实在是想梦魇一样,让他觉得十分虚幻,仿佛下一秒就会惊醒一般。 刘彻突然停了下来,韩嫣没防备,就撞在了刚转过身来的刘彻胸口,顿时一愣,慌忙后退一步,脸色因为窘迫而染上绯色。 他喃喃道:“臣失仪了……” 刘彻叹了一口气,他知道韩嫣一直在走神,只是却不知道要如何同他真的如同寻常人家夫妻相处,纵然他比这常人多活一世,却是真的没见过普通人家的情况,只隐约记得,大约是会吵会闹。 但是,他与韩嫣…… 刘彻思考了这个问题一路,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无知者无畏,刘彻越发鲜明的体会到了这番真理,以往他行事作风,从来只顾自己,两人相处倒也没出大错,但是现在,却有些无从下手的感觉。 变得小心翼翼的人,并不只是韩嫣一个。 刘彻苦思无果,只能轻叹口气,心里却还想着韩嫣刚才挨得那一巴掌,虽然他自小习武,王夫人一个弱女子的力道未必能将他怎样,只是他仍旧放不下,想着回府的路上,是否该去买些药…… 说起药,他便又想起来韩嫣上一世死去时那轻飘飘的身体,不由拧起眉头,还是该找个大夫好好给韩嫣诊治一番,万万不能再让他自己作践。 他抬手摸了摸韩嫣的脸,许是肤色白皙的缘故,那巴掌印竟然越发明显了,看着竟像是肿起来了。 刘彻虽然还记得韩嫣就是这种体质,小小的磕碰便能青紫一片,但是仍然觉得王夫人下手未免太重,自然是又心疼了一番。 韩嫣对这般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密的姿态,十分不适,他自小饱读诗书,对礼仪十分看重,两人这种姿态实在是有违礼法。然而,他又十分喜欢这样的接触,纵然知道其实该推开的,却始终下不去手,神色一时间竟然纠结起来。 刘彻难得见他这般孩子气的模样,心里喜欢的紧,只恨不得狠狠抱着他,将他彻底塞进自己胸膛里去。 “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这是哪里不知羞的奴才竟然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韩嫣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给惊了一下,霎时间响起自己这是何处何景,对自己又羞又恼,却还是强压下这份不自在,整了整脸色,一手紧紧握住刘彻的手,微微用力,似乎是想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去。 然而那人纹丝不动,丝毫没有顺着他的力道躲起来的意思。 韩嫣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刘彻已然不是那个需要他护着哄着的刘彻了,心里顿时有些复杂,感慨,安定,以及怅然。 另一面刘彻也是怔了怔,眼前这个人实在是陌生,但是他又确实是见过的,太子刘荣。 对方却是认得刘彻的,见他这样一张严肃的面孔,也是十分惊讶,为着仁义这样的名声,又因着陈阿娇曾经险些与刘彻议亲,他对这个痴傻的弟弟也是颇多关注,当初韩家公子打算下嫁,虽然十分荒唐,但是他也是暗中出了力的。 既然已是笑柄,还在乎什么脸面?他当时只想着,这个弟弟最好是永远不要有清醒的日子,否则,知道自己娶了一个男人,脸色该是何等的精彩。 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在宫门口见着这一幕,可真真是一场好戏,出乎意料的好戏,看来他这弟弟纵然痴傻,也不是真的对男子无意的…… 他倒是不小心成人之美了。 刘荣看看刘彻,又看看他身后的韩嫣,笑容意味深长:“胶东王后又携夫来与王夫人问安?” 韩嫣脸色一沉,刘荣这话说的十分无礼,竟似浑然没将刘彻放在眼里。韩嫣如何能忍? 只是不待他上前理论,为刘彻讨个公道,手上的力道便紧了紧,身前的这个人虽然没回头,安抚的意思却传达的十分鲜明。 韩嫣看着他挺直的脊背,纵然对面的太子殿下,居高端坐在华丽尊贵的撵驾之上,身后仆从侍卫无数,刘彻孤单一人,却在气势上不曾落下丝毫。 韩嫣一阵恍惚,眨眼间竟似看见前世这人虽是初登大位,却挥手间,云众相应的霸气模样,那身影陡然间竟能与天比高,让他油然而生出臣服的欲望。 但是他们的手还交握着,他们已经不再是那样被人所厌恶诟病的关系,而是光明正大的,夫妻。 韩嫣自己想的心神激荡,浑然不觉前面两人眉眼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甚是热闹。 等他回过神来,也只听见太子殿下冷冷的哼了一声,带着浩浩荡荡的人群,在他们面前趾高气昂而去。 韩嫣怔了怔,似乎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竟然如此好打发,不由疑惑的看向刘彻,刘彻给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低声道:“大约是我这身力气有些威慑。” 说着他举起双掌,在面前慢慢的握了握。 方才他没说话,刘荣大约还没发现他已然恢复正常,就是他做了什么,刘荣也不好和一个傻子计较,何况这个傻子还是他的弟弟。 不过,大概用不了多少时间,消息就能从披香宫传出来了,刘荣大概会将这一笔记下。 内无扶持,外无助力,他那些已然成长起来的兄弟们对他也是虎视眈眈,更有一个田蚡,心怀叵测的觊觎着韩嫣,这长安,现下是不能呆了。 刘彻思绪微微飘远,想着今日之事,大约他那位母亲和太子兄长,都会是他离开长安的助力,只是不知他的父皇,何时会召他入宫觐见。 韩嫣见刘彻心思恍惚,只以为他对现状十分不满,勉强笑笑,抬手握住他的双手:“殿下天生神力,幼时便力压大将周亚夫,当是大汉第一人。” 刘彻回神,听见这话不由失笑,周亚夫的武力他是清楚的,一个稚童的能耐能有多大?韩嫣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哄那急着求夸赞的孩子,听得他十分无奈,又不忍拂了韩嫣这片爱护之心。 只好点点头,恰在这时,刚才走远的太子殿下又遣了人回来,领着一抬四人小轿,那人眼睑几乎全都闭上,只露出一条小缝看人,姿态十分高傲,仿佛他看的人只是两只蝼蚁,但是礼仪上偏又跳不出错处来,着实可恨。 那人说道:“太子殿下吩咐奴才送两位殿下回府,刚才入宫之时,一匹驽马挡了馆陶殿下的路,被下令打杀,殿下仁义体恤,猜着大约是二位的座驾,特此相助。” 韩嫣眼神一冷,这位馆陶殿下,性子十分刁蛮善变,当初因着陈阿娇的婚事,她与栗姬太子殿下闹得十分不虞,刘彻那句“金屋藏娇”也是给她解了围的,现下,陈阿娇已然嫁进了东宫,她却对刘彻这般厌恶起来。 曾经也有不少闲言碎语从公主府邸传出来,颇为难听,只是韩嫣是晚辈,又是男子,实在不好与她计较,何况当时他正因为刘彻的痴傻忙的团团转,也腾不出时间来料理。 后来,还是他母亲拜访了一趟公主府,虽然事后公主府收敛了一些,但是他母亲却也缠绵病榻半月之久。 提起他的母亲,提起韩家,韩嫣心里黯然,他到底辜负了他们。 然而今天,馆陶长公主,这是打定主意要和胶东王府撕破脸了吗? 韩嫣压下心底的忧虑,打发了摆明是来看好戏的内侍,却留下了那顶轿子。胶东王府再怎么式微,也是皇亲贵胄,天家威仪,决不能被这么辱没。 只是这些烦心事,他并不想让刘彻参与,方才这短短时间里,接连遭受母亲的冷漠,兄长的嘲笑,现下,连上一世的岳母也来凑个热闹,他心里大约是很难过的吧…… 韩嫣勉强露出个笑容来:“长公主大约是没弄明白是哪家的马匹,殿下先乘轿子回去吧,臣去见见长公主殿下,误会还是解释清楚的好。” 刘彻眉头一皱,见韩嫣转身就走,心下十分无力,又觉得心疼,刘嫖是什么样的人,他要比韩嫣清楚的多,对方哪里是不知道谁家的马匹,显然是特意来下胶东王府的脸子,韩嫣素来讲究礼仪,遇上长辈,如何能不吃亏? 刘彻快走两步,捞住韩嫣的腰,将他勾回来,低声道:“急什么?我和你一起去。” 热热的气息喷在脸上,韩嫣脑子一懵,竟没能听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直到被他半拥半抱的走出宫门才恍然回神,立刻惊得后退了一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面红耳赤的垂下头,完全不敢再看刘彻,心里却是一团乱麻,已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刘彻原本无限的怜惜和心疼被韩嫣这幅恨不得把自己埋了的模样给逗得一丝不剩,嘴角不由得弯了弯,却对两人之间这样的距离十分不满,他慢慢走过来,十分自然且又强硬的牵住了韩嫣的手,低声道:“莫要再跑远了。” 韩嫣的脸色越加红起来,连带脖颈都泛起绯色。 刘彻心里重重一跳,很想低头亲一口,蓦地,耳边响起一声爆喝:“不知羞耻!” 第八章 不速之客 那声音极其尖利,带着浓郁的高高在上的味道,这衬的她语气中的鄙夷越发鲜明,刘彻几乎是听见那声音的一刹那,脑子里就生出一个念头——拖出去斩了! 他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人敢这么和他说话了,大约是……韩嫣死后吧。 他自己不觉得,但是身边的人,无论是后宫还是前朝,甚至是他的母亲,面对他的时候,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他不觉得自己变了多少,但是大约是更加阴沉或者狠厉了。 所谓当局者迷,大约如此,别人看我,比我自己看自己,要清楚的多。 刘彻想,他的母亲,后来大约是后悔了吧,不然也不会亲自选了清秀的内侍送到他身边去,可是,那又怎样呢?他自己没能察觉那种感情,却无意间完全表达出来了。 他哪里是喜欢男人,他只是喜欢韩嫣啊…… “长公主殿下。”韩嫣极其灵活的从刘彻怀里钻了出去,虽然耳根和脖颈还是红的,但是脸色却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了,连带左颊上的巴掌印也更加清晰起来。 馆陶公主对韩嫣的客气视而不见,态度仍旧,鄙夷的,嘲讽的,不屑的,厌恶的目光尖锐的射向韩嫣,然后刀子似得在他身上刮了一层,这才不紧不慢的看向刘彻,视线变得更加不善起来。 太子刘荣的性子她是知道七八分的,个性优柔,但是心思深沉,且没有容人之量,她只有一个女儿,险些和刘彻结了亲,她生怕这事被太子记在心上,因此在见着刘彻的时候,往往不遗余力的针对他,以此向刘荣证明,当初结亲之事,实是误会。 然而,刘彻痴傻多年,她这般做法,在旁人眼里,不过是冷血无情,落井下石而已,实在为人不齿,因此,在命妇中,她的名声并不好。又因为素来宠爱她的窦太后仙逝,她这地位便又降了降。 可毕竟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该有的尊荣,皇帝并不吝啬,所以面上大家和和气气的,私底下,该怎么编排便怎么编排,实在也没什么好话。 刘嫖因此越加厌恶刘彻,私底下也做了不少手脚来磋磨这两人,虽是无妄之灾,可是他们去始终无力反击,这亏便一直吃了许多年,没想到,今天竟然就这么碰上了。 韩嫣早已学会不与这些女人们客气,她们始终是长辈,也只是长辈,没必要为了这面子情,让自己难过,他受的教训,已经足够了。 他兀自站直了身体,很迅速的握住了刘彻的手,刚才那一刹那,他不会错认,刘彻身上散出来的杀气。 刘彻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又兼帝王之才,心性自然要较之常人高傲许多,受了这种气,难免忍受不住,何况,他现在力大无穷,真要发作起来,自己万万不可能压得住。 因此,虽然于礼不合,韩嫣还是牢牢的抓住了他的手,生怕他暴起伤了人,若是他神智仍旧不清楚还好说,这责罚大多会落在自己身上,忍一忍,也就过了。可是,方才在披香宫的事,大约不少人已经知道了刘彻神智已然恢复,这便是大逆不道了,当今陛下仁孝治天下,恐怕不会轻饶了他。 韩嫣这般一想,脸色隐隐发白。 刘彻勉强压下心中暴戾,冷淡的斜了馆陶一眼,反手握住韩嫣的手,轻轻的用拇指摩挲了几下他的手背,那上面已经有青筋绷起来——韩嫣很紧张。 “韩家真是教出来的好儿孙,诗书礼仪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刘嫖冷笑一声,站在车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两人,她穿着大红绣金丝的宫装,身后的三驾大马车上也垂着艳红的帘子,一眼看过去,倒是富贵非常。 可惜人情冷暖,她演绎的倒是比这富贵色更加精彩。 刘彻前世便与这位岳母关系不睦,她实在是被窦太后骄纵过了,教出来的女儿也是如出一辙,后宫前朝,被这母女两个搅得天翻地覆,连他一母同胞的三个姐姐,也吃过不少亏。 刘彻看自己,除了韩嫣一事,倒也算是十分透彻,冷心冷情,纵然当初登上帝位,这母女两人也有功劳,可他的耐心却着实不好,被闹了几次,连情分都磨没了。 刘彻冷冷的哼了一声,他无意与馆陶争执,只是看不得她如此对韩嫣:“馆陶公主,请慎言。” 刘嫖还不曾反应过来与她呛声的是谁,只是下意识涨了怒火,眼睛一瞪,染了蔻丹的红艳指甲几乎要戳到韩嫣脸上。 刘彻拉着韩嫣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气势嚣张的刘嫖。 “长公主殿下有事还是与孤说的好,虽则韩嫣为内宅中人,到底也是男子,殿下好歹为皇室的脸面想一想。” 刘嫖被这番话说的愣住了,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说话的人竟然不是韩嫣,而是那个早就傻了多少年的侄子——刘彻。 惊讶之下,她一时竟忘了自己方才还在生气,反而猛地后退了一步,险些跌进马车里,却只顾着惊呼出声:“你,你怎的,好了?!” 刘彻眉头一皱,只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古怪,只是现下却并没顾得上仔细思虑什么,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孤已然痊愈,众位明眼皆证,只是不知道这匹驽马哪里碍了长公主殿下的眼,竟在这宫门口公然见血,殿下可是对父皇不满?竟做出如此无礼之举。” 馆陶语塞,她虽素来嚣张成性,但也不是没分寸的人,只是今日进宫找栗姬说话,陈阿娇诞下麟儿本是大喜事,却没想到栗姬竟然在甄选家人子要送与太子,馆陶心疼女儿,自然不愿,两人争执几句,最终不欢而散。 回府的路上,她越想越气,偏偏看见一个眼熟的家仆牵着一匹驽马候在宫门口,当下心里的火气便上来了,收拾不了栗姬,难道连一个胶东王后也收拾不了不成? 说到底,不过是觉得弱者可欺,只是万万没想到刘彻竟然大好了,这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许是想起了什么不甚美好的往事,刘嫖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起来,她倒不是怕了刘彻,现今朝里的情形,她知道的比刘彻要清楚,自然也不觉得刘彻还有翻盘的机会,只是现在后宫情况太过微妙。 说到底刘彻也是王夫人的亲子,馆陶以己度人,觉得母子连心,王娡再怎么偏爱幼子,对长子也是喜爱的,而且看这样子像是刚从宫里出来,自己若是做的过了,难免不会惹来麻烦。 若是往常,一个王娡,她自是不会放在心上,可是前不久被景帝远嫁匈奴的南宫公主的夫君匈奴单于军臣死了,这位公主已然请旨乞回长安,景帝犹豫了些时日,未曾想,南宫公主便被新即位的伊稚斜强娶了。 景帝对这件事十分愧疚,因此对南宫的生母王夫人便更爱护了一些,若是刘彻此时请王娡为他出面,馆陶自觉也讨不了好,因此面上便有些讪讪的。 刘彻看出她情绪变化,蓦地想起方才在宫里听见的闲言碎语,心里愕然,所谓匈奴大乱,难不成军臣这时候竟死了吗?他那姐姐也已经被那小叔子伊稚斜强娶了吗?可是明明该有好几年才对。 然而看刘嫖这幅样子,大约是真的了。 只是若这位长公主殿下知道他方才正是和自己生母大闹一场,不欢而散,大约这时候便会乐的落井下石了。 韩嫣却对这其中的弯弯绕全然不懂,疑惑的看了一眼刘彻,见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便压下心中疑问。 “穷酸鬼,一匹驽马算什么,扯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要构陷本宫吗?” 馆陶拿帕子抿了抿嘴角,想着暂时息事宁人,等以后刘荣登基,他想怎么磋磨这母子,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不必争这一时之气。 她又厌恶且鄙夷的瞪了一眼韩嫣——她本是想瞪刘彻,只是这个突然正常了的侄子,目光十分锐利,看的人凉沁沁的,她竟不敢对视,只好移开视线。 然则她这一眼,却看的刘彻心里十分不爽,他自己受不得欺辱,韩嫣,就更加看不得了。 正待说话,不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几个人同时转头去看,只见这辆马车虽然也是公主规格的,装饰却极为朴素,甚至车前还吊着两个白灯笼。 “想来是平阳殿下。”韩嫣在一旁低声解释。 刘彻怔了一下,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这短短时间,他经历的是与前世截然不同的人情冷暖,此时看着这辆远远走来的马车,心思竟然极其复杂。 说起来,他与这位姐姐的关系,比之与王夫人,要更加亲厚一些,只是现在,他却不能确定了。 马车慢慢在宫门前停下,车门打开,露出一张虽然憔悴,但却美丽温婉的脸来,正是平阳公主。 刘嫖脸色一变,低声骂道:“晦气。” 平阳公主的夫君平阳侯曹寿殁了足有三年,她却仍旧装扮的极其朴素,虽未明说是在守孝,但是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因此曹家对她十足的敬重,在长安的命妇之中,平阳的名声远比她这位姑姑要好的多。 只是这时候,曹寿也不该殁了才对,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提前了,刘彻虽然意外,却不算惊讶,毕竟他自己也是多了好几个兄弟姐妹的。 “见过姑母。” 平阳浅浅的行了个礼,随即便把视线落在刘彻和韩嫣身上,脸上竟露出一个笑容来:“好孩子,让姐姐瞧一瞧。” 刘彻一时不查,竟然让韩嫣挣脱了他的手,走到了平阳跟前。 平阳公主打量了一眼韩嫣的左脸,轻轻叹了口气:“又是母亲吗?你且回去,我这正要去向父皇问安,便替你求一道旨意,照顾胶东王本已是重担,哪里有时间进宫。” 韩嫣摇摇头:“多谢殿下记挂,只是礼不可废,韩嫣无妨。” 他说着想把刘彻让到前面来,让这姐弟两人说说话,但是刘彻却躲开了。 平阳未曾察觉他的动作,叹息了一会笑道:“且不说这个,来之前,我让人送了些药材去府上,你看着那些能用,便用了,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和我说,胶东王便劳你费心了。” “乃韩嫣分内之事。” 平阳疼惜的看了一眼刘彻,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只是对着韩嫣点了点头,继而扭头看向馆陶:“不知这两个孩子是哪里得罪了姑母,累的姑母在这宫门口见血,莫非是对父皇不满不成?” 韩嫣抿了抿嘴角,心道,不愧是姐弟,这话说的,也是一模一样。 馆陶被平阳质问起来,便要心虚许多,毕竟她膝下养着曹寿的独子,便有着平阳侯府撑腰,何况景帝也素来喜欢这个稳重守礼的女儿。 “一匹驽马,本宫瞧着实在是配不上胶东王,恰好我府里新得了好大宛,正好给他们年轻人耍。”馆陶说的不情不愿,但是到底为这件事做了个交代。 平阳看了看刘彻韩嫣,目光又在那血淋淋的马身上一瞥,最后落在馆陶身上,低声笑道:“姑母慈爱。” 第九章 先见之明 韩嫣看着刘彻似乎全然没有要与平阳说清楚的打算,便不曾透露许多,他只当刘彻另有思虑,草草与平阳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 “此路甚远,本宫着车驾送你们。” 韩嫣想着刘彻大病初愈,合该谨慎着些,便要点头答应,手心却被人挠了一下,血气立刻冲上脸庞,韩嫣不由的抿了抿嘴角,勉强压下被那一挠惹起来的身上的不自在,婉言谢绝了平阳公主的好意,只说要带刘彻在这城里好好走走。 待平阳入了宫,韩嫣看着刘彻欲言又止。 刘彻握紧他的手,也提起平阳:“她对你还照顾?” 韩嫣轻叹一声:“公主对殿下颇多顾念,奈何近年纷扰颇多,也是分身乏术。” 平阳公主寡居,纵然是帝姬,行事上也诸多不便,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然是难得了,刘彻心里一暖,想他这一生倒也不算失败,亲人里,也有一个人不计前程后事的爱护自己。 韩嫣似乎懂得他心中所想,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转而提起别的话头:“殿下要在这城里逛逛吗?只是路途甚远,不若先去西市选代步。” 刘彻的心思却完全不在这上面,脑子想着韩嫣那“路途甚远”几个字,转而看见对方脸颊白皙消瘦,哪里还有什么逛逛的心思。 “此路甚远,乞负君。” 韩嫣一怔,像是惊着一般,连着后退三四步,面红耳赤道:“殿下……不可……” 刘彻越发看不得他这般受宠若惊又惊疑不定的样子,脸不由一沉:“过来。” 韩嫣脸色一僵,他对刘彻的记忆仍旧停留在前世那睥睨天下的帝王身上,对方若是开口,他便下意识遵从,自己没注意到,竟然慢慢挪了过来。 刘彻摸了摸他消瘦的脸颊,也没下蹲,双手往后一抄,韩嫣就被他稳稳的托在了背上。 只是韩嫣大约是在是紧张,身体僵硬,竟然不知道俯下上身,反倒直挺挺的立着,样子着实奇怪。 刘彻看着两人叠成一团的影子,失笑,轻轻的拍了拍韩嫣的后臀:“怎么的越发不中用了?轻松一些。” 韩嫣反而被这类似调戏的动作招惹的越发不自在,连腿都僵硬了起来。 刘彻心里一软,脑子里却蹦出个坏主意来,他原本拖着韩嫣臀部的大手顺着腰线慢慢往上滑,在那腰眼里轻轻一戳。 韩嫣短促的叫了一声,后半截被他生生的压了下去,只是呼吸仍旧粗重,身体却像是被抽了脊梁一样,如刘彻所愿,软软的伏在了他背上。 刘彻低笑一声,掂了掂韩嫣:“回去了。” 韩嫣没说话,呼吸热热的喷在刘彻脖颈上,让他也跟着热起来,原本是春寒的天气,竟然也仿佛是眨眼间就变得温柔可亲起来。 回府的路颇长,若是骑马,还能赶上午饭,这样慢慢的走回去,早就过了时辰,刘彻便低声和韩嫣商量:“这外面可有喜欢的食肆?” 韩嫣微微一愣,他已经许久不曾出来行走,哪里还记得清谁家的饭菜做的好。 只是刘彻问起,他答不上来便觉得有些羞愧,讷讷的说不出话来,刘彻无声叹息,语气却还是平常模样:“那便要看缘分了。” 这正午时候正是人多,两人这样亲密的姿态,不少人便都看过来,眼里带着探究和好奇,不过到底没有卫道士,当面跳出来指责他们,何况又都是男子,大约只是觉得被背着的人身体不适或者如何。 韩嫣却还是不自在起来,他在这长安本是个名人,虽然现在也是,只是数年不出来走动,文人学士早就不记得他的模样了,所以两人虽是天潢贵胄,竟然也没人看的出来。 只是店家觉得两人气度仪容均是不凡,很殷勤的迎上来说话,引着他们到了靠窗的位置上做了,口齿伶俐的报菜名。 刘彻张了张嘴,忽的想起来,韩嫣似乎并没有特别爱吃的彩色,不由眉头皱了皱。 店家见一人犹豫,一人只是垂着头,连话也没说一句,便笑吟吟的凑上来做推荐:“店里新推了菜品,两位公子可要一试,这长安城里,可是独此一份。” 刘彻看了一眼韩嫣,那人还是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便点了点头:“也好。” 店家眼睛一亮,他这里的新菜品价钱可不便宜,味道虽然好,但是也有许多人不喜欢,能卖出去可是好事。 “在想什么?” 刘彻看着韩嫣,便想离他更近一些,只是这里毕竟人多眼杂,若是有些风言风语,对他自己倒是没什么,只是莫要连累了韩嫣才好,他这个人书读的多,重礼仪,也重名声。 只是这时候,刘彻却浑然忘了,若是韩嫣当真那么看重名声,如何会以男儿之身下嫁。 礼仪,名声,乃至前程,他虽然看重,却也不看重。 “殿下,臣身上……未曾带银钱。” 韩嫣视线躲闪,几乎不敢去看刘彻,他虽然从来没想过要拿这些阿堵之物来烦刘彻,可是这档口,若是不说,吃完了,就更难开口了。 刘彻也是一愣,显然也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窘境。 胶东王府虽然窘迫,却不至于连一顿饭钱都付不起,传出去,胶东王府的名声不好,韩嫣脸上无光,连皇室都要跟着丢人。 不过,眼下这情况,倒也不算坏事。 “无妨。”刘彻抬手给韩嫣倒了杯茶,韩嫣脸色一变,似乎想抬手来接着茶壶,但是被刘彻眯着眼睛一看,顿时僵了一下,回过神来便又蠢蠢欲动,这短短的几息功夫,神色变化煞是精彩。 刘彻知道他这是伺候自己成了习惯,一时半会难以更改,若是臣子,他是丝毫不介意如此的,只是,他看重韩嫣,丝毫不想因为他出嫁子的身份便用这些琐碎事宜困住他。 再者,前世一辈子,加上今生那么些年,也合该他照过照顾这个人,实在是让人心疼。 韩嫣似是读懂了刘彻眼中含义,眉心微微一蹙,看着被推到自己眼前的那杯茶,略有些茫然,只是到底也没再说什么,端起茶杯,轻轻的抿了一口。 刘彻对着世界仍旧不甚熟悉,便引着韩嫣往这方面说,气氛倒也和谐,直到店家端了两盘红艳艳的菜色过来。 刘彻很是惊奇,他却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韩嫣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店家解释道:“这是外域番邦传来的食材,叫做辣椒的,味道实在新鲜。” 辣椒? 刘彻不记得大汉有这东西,甚至是闻所未闻,脸上难得露出疑惑的表情来。他却不知这东西别说是他在位期间,便是汉朝亡后千年也不曾出现在华夏境内。 韩嫣抿了抿嘴唇:“殿下不妨一试,不过味道的确奇特,殿下浅试变好。” 刘彻看着韩嫣,猜着他大约对这味道是敬谢不敏的,店家见两人旁若无人的样子,微微怔了怔,眼中精光一闪,杵在一旁,像是木头桩子一样,动也不动。 韩嫣给刘彻布了菜,刘彻尝了一口,味道确实特别,舌头几乎要麻了,但是,却实在让他喜欢,不由眼睛微微一亮。 “殿下喜欢?” 刘彻点头,扭头去看店家,想着再替韩嫣点两份清淡的菜式。不想正对上店家意味深长的脸色。 “公子还要点什么?” 刘彻刚想开口,店家变戏法般拿出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然后将算盘往刘彻跟前一戳,又重复了一遍:“公子还要点什么?” 刘彻被他这番动作气笑了,但是看着这店家眼睛不时闪过精光的样子,恍然明白过来:“这市井之中,倒也有这般心思通透之人。” 韩嫣目光讶然,看向店家,忍不住道:“胶东王府已经穷困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吗?” 店家收回算盘,闲闲的拨弄着上面的算珠:“小人没事喜欢往那街角巷尾里钻,搜罗到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一样与这位公子腰间所配之物,分外相似。” 韩嫣脸色涨红,不知所措的看了一眼刘彻,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攥住衣角,脸上满是难堪。 刘彻觉得韩嫣对自己实在太过苛责,他不善经营,本就不是什么错处,能撑到今天,本就已经不易了。 “既然知道,那你便自己去讨账吧。” 刘彻浑不在意,随手拿起茶壶又给韩嫣添了杯茶。 店家呆住,愣愣的看着刘彻,韩嫣也是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困惑的看着刘彻,刘彻低笑一声:“既然胶东王府现在的情形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不妨也给别人通个信,免得有人做嘴上功夫。” 韩嫣不甚赞同的看着刘彻:“殿下三思,如此一来,您的名声……” 刘彻摆手,现在可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时候。 店家手里紧紧握着算盘,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来,似乎想冒险,又不甚敢动手的样子。 刘彻敲了一下桌面:“来两道清淡些的菜。” 店家甩了一下算盘,一咬牙走了,仿佛是已经做出了决定,但是韩嫣的脸色却不太好,视线落在桌面上,长长的叹了口气:“是韩嫣无能……” 刘彻从桌下伸手过去,紧紧握住韩嫣的手,心情有些古怪,他问道:“王孙是把孤当做什么了呢?莫非真是不知人间疾苦?” 韩嫣扭开头,不说话,他性情也算执拗,并不能轻易便被开解。 刘彻前世便拿他这性子没办法,这世自然更是无能为力。只好将这番行动的用意讲与他听。 韩嫣十分诧异,惊道:“殿下要去往封地?” 第十章 置之死地 韩嫣的样子实在是太惊奇,似乎从来没想过刘彻会离开这里,因此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直到店家送了饭菜上来,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才稳了稳神色,惊疑不定的看着刘彻。 “殿下怎会生出这样的念头?” 一旦离开长安,再想回来可就难了,毕竟,也不是没有藩王一辈子没有回过长安。 “先用饭吧。” 刘彻看着日头,已经过了往日午膳的时辰,韩嫣犹有不甘,只是食不言寝不语,只好先按下话头,给刘彻盛了汤,便极快的吃起来。 这还是两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刘彻看他这般心不在焉的样子,心里十分无奈,只好重新把话题提起来。 “如今长安这番情形,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作为,何况,我与父皇母亲早已生疏,在长安的地位实在尴尬,倒不如将姿态摆足。” 韩嫣并非不知朝事,只是几年不理会,难免有些生疏,刘彻这么一说,他便想起来今日一天的遭遇来,对刘彻越发心疼愧疚,说到底是他手段不够,不然也不至于让他一朝情形便面对这样尴尬无奈的局面。 他面色稍稍变化,刘彻便能猜出个八九分来,一时间只觉无言以对,可惜他几十年皇帝做下来,涉猎甚广,偏偏不知道怎么哄人,一不小心便故态萌生。 他将韩嫣的手紧了紧,低声保证道:“你安心,即使我们离了这长安,九五之位,也仍旧会是我的。” 刘彻本以为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想建功立业的,韩嫣这样子也不像是盼着自己一事无成,这番决心表达出来,合该得到一些响应才是,但是韩嫣只是给了他一个无力而敷衍的笑容,再没有说话。 刘彻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这市井之中,又实在不好说太多,只好作罢,安安静静吃饭。 等两人走出食肆,恰好那店家拿着钱袋走进来,一见两人,顿时露出欢喜的笑容:“两位公子,可真是财神爷,下次再来这里吃饭,小人给您备最好的酒菜。” 刘彻不欲与他多言,点点头拉着韩嫣便走,那店家却又追出来两步,远远的喊道:“小人名唤桑弘羊,两位贵人莫要忘了小人。” 桑弘羊行事倒是随性,韩嫣不由抿了抿嘴唇:“这店家倒是有趣。” 刘彻虽是一见便认出了桑弘羊,前世这人立有奇功,身有大才,现下却还不到用的时候。而他提出的那可称得上是荒诞的讨账说法,普天之下,大约也只有桑弘羊能这样讨到饭钱。 虽然如此,听见韩嫣这样评价别人,他仍旧忍不住眉头一皱,问道:“哪里有趣?” 韩嫣未曾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悦,低低笑了一声道:“看着不过是个少年模样,倒是胆量十足,咱们方才那一餐,他倒是不知在哪里要了多少倍的铜钱回去。” 刘彻还未曾打量过那桑弘羊的长相,听见韩嫣这么一提,心里顿时一堵:“你倒是看得仔细。” 这话里的不悦已经很明显了,韩嫣不由一愣,对他这番情绪变化,有些摸不着头脑,讷讷道:“殿下?” 刘彻甩头,觉得自己白活了那几十年,心智倒是越发不成熟了。 韩嫣看着他的脸色,见他已经恢复了些,心里悄悄松一口气,虽然刘彻现在这样的确是大好的样子,可是这好的太快了些,反而让他有种不真实感,总觉得,他随时会复发一样,恨不得时时刻刻看着他,这几日,看起来倒是比以前更加憔悴了些。 “殿下已经决定了吗?可是大病初愈,陛下恐怕并不会让您离开。” 刘彻勾勾嘴角,按理来说确实如此,可是今天他给皇室丢了脸面,他那几年没见的父皇,平白多了不少儿女,本就和他关系冷淡,这次大约要对他心生不满了,若是他那母亲有心借此多做什么,这事,大约能成。 何况,太子殿下和那位馆陶公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韩嫣仍旧忧心忡忡,路走的心不在焉,险些撞到别人家的摊子上。 刘彻把他扯进怀里:“无需多思,一切有我。” 韩嫣眼睛微微睁大,似乎这句话让他很是震撼,竟然有些晃神的样子,样子看起来竟然十分无辜可欺。 刘彻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的捏了一下,让他呼吸一紧,几乎要大庭广众之下做出失礼的事情来,可他到底是忍住了。 就算他不要脸面,韩嫣还是在意的。 只是两人这样走,速度着实太慢了。 于是,等韩嫣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又被刘彻负在了背上。 “殿下……这于礼不合。”韩嫣象征性的拒绝了一句,便很自然的放松了身体伏在他身上,伸出双臂劝住他的脖子。 刘彻喜欢他这样全然信赖放松的样子,便轻轻的应了一声,这时候两人都不说话,却也不觉得尴尬,反倒像是无声的默契一般,让人十分喜欢,甚至忍不住要沉溺。 然而将近府邸,刘彻才知道,韩嫣不过是睡着了。 韩城一直在门口徘徊,见两人回来,夸张的松了口气,敷衍的弯了弯腰算是行礼:“两位殿下可算回来了,平安一个人伤痕累累的回来实在是吓了下臣一跳……” 刘彻瞪了他一眼,韩城禁了声,有些莫名其妙的摸了摸后脑勺,心里满腹疑问,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这胶东王一恢复正常,身上的气势实在是可怕,他虽然跟着韩嫣伺候了他几年,这时候也是大气不敢出一声。 等看清韩嫣酣然的睡颜,他才恍然大悟,自己“嘿嘿”乐起来。 刘彻懒得再理会他,这些跟着韩嫣的人,礼数上的确是差了些,但是好在心性上佳,对韩嫣也是一等一的忠心,患难之中仍旧尽心尽力,实在难得,那些小处,他也就不再计较。 而且,被人跪拜了几十年,他也确实厌恶了这些繁文缛节,若是有机会,全部改了吧,那样韩嫣便再也不能说“不合规矩”,“礼不可废”这样让人生气的话来了。 韩嫣一到床上便醒了过来,刘彻正弯腰给他盖被子,视线扫过来的时候,他像是做坏事被捉到了一般,心跳的如同擂鼓一般,慌忙之中便又闭上了眼睛。 刘彻只看见他睫毛不停的颤来颤去,像是扫在自己心上一样,实在痒的难以忍耐,刚才在街上便有的念头迅速蹿了上来。 他伏下身,仔细看着这张想念了几十年的脸庞,心底溢出浓重的喟叹来,世事无常,谁能料到他一生叱咤,挚爱却早已离去,若非是习惯了自欺欺人,早该是不人不鬼的样子。 因此,这个吻便变得十分缠绵悱恻起来,带着刘彻的得偿所愿和小心爱护,慢慢的加深,一点点撬开韩嫣的口齿。 从两人嘴唇相触的时候,韩嫣便惊吓般睁开了眼睛,傻愣愣的看着上面的刘彻,目光直勾勾的,丝毫不加掩饰的透出迷茫和隐忍来。 刘彻的眸色逐渐深沉起来,这个原本并不带欲望的亲吻,因为韩嫣这样坦诚的眼神而慢慢变了味道。 刘彻急切而粗暴的加深了这个吻,手从被子里伸进去,慢慢解开了韩嫣的衣服,韩嫣眼角蓦地睁开,似乎对这样的发展十分意外,想去推拒,但是又不忍心拒绝,眼睛里也露出挣扎来。 帝王的霸道独断这时候彻底显露出来,刘彻兴致上来,浑然不顾韩嫣的纠结挣扎,自顾自的折腾起来,韩嫣被子下的身体很快便光裸起来。 韩嫣被这样不管不顾的折腾,实在没忍住挣扎了一下,刘彻惩罚似得咬了他的下嘴唇一口,正打算继续进攻,韩城在门外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殿下,宫里传旨召见。” 刘彻的动作一顿,脸色有些凶狠,韩嫣被他看得缩了缩脖子,然后抿了抿嘴唇,心情竟然莫名其妙的好起来,实在奇怪。 然而韩嫣却不自觉,只是看着刘彻脸上露出很明显的不甘不愿来,低头仿佛是凶狠的猛兽要进食一般再次含住了他的嘴唇碾磨了好一会,才站起来整理身上的衣裳。 韩嫣本想起来帮忙,但是一动,便觉的有冷风从四面八方钻进被子里,登时不敢再动作,窘迫的满脸通红的僵在床上。 好在刘彻知道适可而止,并没有再对韩嫣做什么,也没唤下人进来,自己收拾好了衣裳,温和的看了韩嫣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韩嫣看着他的背影,心思有些恍惚,不知出神了多久,韩城又在外面说话:“公子,针线上来人了,问是不是要为殿下量夏日的衣裳尺寸。” 往年都是这个时候量的,但若是刘彻要往胶东去,那边的气候与长安并不相同,这边的衣裳未必合用。 “且先让她回去,明日这个时辰再来见我。” 韩城答应一声,听脚步声却是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子才慢慢走了,仿佛是还有什么事情没说完,却又不好当着别人面说,说不得过会还得过来。 韩嫣打起精神,觉得自己这番样子实在是羞耻的很,连忙将衣裳摸索出来,却都被刘彻那没轻没重的力道给撕扯的变了形,皱皱巴巴的,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韩嫣的脸又红了起来,凶巴巴的瞪了那皱起来的衣服好一会才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来。 只是心情就算好了,衣裳却不会自己变得平整,他还是要去拿衣裳,即使屋子里没有人在,他也做不出来赤身裸体的下床的事来,最后只好裹着被子挪了下去,脚下走的不顺畅,好在他常年习武,虽然磕磕绊绊,到底还是好好的拿到了衣裳。 刚换好中衣,韩城又在门口喊了起来:“公子,王夫人又派人来了!” 第十一章 欲加之罪 韩嫣手里的衣裳一抖,险些落在地上,他心里有种浓重的不安,早间时候刘彻还与王夫人不欢而散,这会她召见自己,还能是为了什么? 但是,又不能不去。 韩嫣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脸色,就算来的只是个宫里没有品级的小黄门,可是既然顶着王夫人的名义,他便不能有任何失礼之处。 迅速搭理好衣裳头冠,韩嫣做起这些来十分熟练,若是刘彻也在,便能发现,韩嫣伺候他的话,动作也会是行云流水。 小黄门仿佛是第一次来王府,见着韩嫣出来也没有动作,似乎是并不认识人,直到韩城开了口,才恍然大悟一般弯腰行礼。 韩嫣恭敬的听了小黄门传的王夫人的话,韩城一面给那小黄门塞了个钱袋,拉着他往外走,一面给下人使眼色,这种时候召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底下人倒是十分清楚要做什么。 没多一会,便有一盘抗饿的点心送上来,连带着茶水。 韩嫣也顾不得其他,匆匆吃了两块,喝了口茶,又漱了口,便转身朝外去,这会小黄门还在和韩城说话,只是他知道的不说,甚至连披香宫也没进去,只是路过的时候被喊住了,让他来传话,他不敢不从,这才匆匆过来,当真是一问三不知。 韩嫣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起来,看了眼天色,眼瞅着便是晚膳十分了,刘彻却还没有回来。 “若是殿下回来问起我,只说回韩府了。” 韩城拉住他,低声道:“公子,我看殿下脾气不太好,这要是说了谎话,会不会被殿下打死?” 韩嫣一怔,刘彻应当不是草菅人命的人,只是他那脾气却是说不得好,若是真因这件事动了气,虽然不至于打杀了韩城,皮肉之苦却是少不了的。 现今王府里人口本就稀少,韩城又素来能干,伤了他,也会有颇多麻烦。 “罢了,”韩嫣叹了一口气,心想,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个外人,刘彻未必就会因着自己再与王夫人争执,“如实说便是。” 话说的平稳,韩嫣的心却沉了沉,仿佛是找到了什么证明自己轻微的不值一提的证据,由衷的觉得自己实在是卑微。 韩嫣见了那小黄门,寒暄几句便一同往外走,恰好碰上馆陶长公主府来送大宛名马,那马蔫蔫的,垂头丧气的样子,走路的时候甚至还会抖。 韩嫣自然是懂马的,一看便知道这马刚挨了打,而且身上的伤不轻。韩嫣瞬间走不动路了:“请稍等。” 他对小黄门低语一句,迎着那送马的人走了过去。 那人像是见了猫的耗子,战战兢兢的说完话就走了,速度很快,竟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韩嫣。 韩嫣摸了摸那马的头,那东西打了个响鼻,往后退了一步,韩嫣上下打量着它,却没发现伤口在哪。 小黄门凑上来说道:“王后要进宫,这马送的倒是时候,咱们这就走吧,王夫人的脾气……” 韩嫣皱皱眉,府里虽然拮据,也不是只有一匹马的,只是现在有现成的,再让人去牵别的,倒像是他故意拖延一般,只好点了点头。 韩嫣摸了摸马头,算是安抚,虽是名马,但是看着脾气倒也不算暴躁,韩嫣便没怎么防备的去扶马鞍,熟料,那马仰天长嘶一声,抬起后退就对着韩嫣踢了过来,韩嫣慌忙后退,险险避过那马蹄。 韩城唬了一跳,连忙过来查看韩嫣身上:“公子可还好?哪里伤着了?” 韩嫣摆摆手:“无妨,这马怕是伤的不轻,许是在马鞍下面,你亲自查看,长公主所赐,万不能出了差错。” 韩城沉声应了,低声嘀咕道:“一看就知道没按好心,把伤口弄在那般隐蔽的地方,可不就是等着伤了骑马的人……” “放肆!” 韩嫣皱眉看了韩城一眼,这话虽然离着事实不远,却不能说出来。 韩城规规矩矩的认了错,让人重新去牵马来,这马虽然也是驽马,可是比之人的两条腿确实快多了,小黄门追的实在是辛苦,他气喘吁吁的喊住韩嫣:“王后殿下,奴才实在是跑不动了,咱们能不能走近路?” 韩嫣看小黄门跑的满脸通红的样子,想着这一路跑去也着实辛苦,便点了点头,这一转路,恰恰便与返回的刘彻错开了。 景帝见这个儿子大好,自然是心情愉悦,又因着宫外发生的事知道他贫困,虽然心里觉得这个儿子实在是没有一丝天家威仪,却到底还是觉得愧疚,便赐了不少财物下去,十几个御林军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一路走回去倒也是相当壮观。 刘彻心里缓缓的舒了口气,没钱养家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虽然他已经被养了好几年,好在现在终于能摆脱那种尴尬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府邸,韩城高兴的合不拢嘴,心想,这胶东王清醒的和痴傻的就是不一样,这王府何时曾有过这样厚重的赏赐啊,何况,还都是正经的金银器具,比那些卖不得送不得的珊瑚摆件要实用的多。 “王孙呢?这些东西交于他清点入册。” 刘彻进门没看到韩嫣颇为意外,韩嫣并不是这般失礼的人,毕竟是皇帝的赏赐,虽说他领出来的,不必再进宫谢恩,却也要对着宫门拜一拜的。 韩城这才从兴奋中回过神来,凑过来低声道:“王夫人又召见了公子。” 刘彻脸一沉,这才回来几个时辰,便又招了进去,还是赶在晚膳的点,想想便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孤入宫一趟。” 韩城咧着嘴应了,还没等他将长公主府送来伤马一事说出来,刘彻便已经出了门,他回来时骑着的马还在门口,这时便走,倒也十分方便。 韩城摇摇头,脸上的笑容却越发松快起来,难得大方的给送赏赐的御林军们都塞了银钱,客客气气的将人都送了出去,然后扬眉吐气的招了心腹来清点财物。 另一边刘彻控着马直奔皇宫而去,晚膳时分,路上行人稀少,到也能让他稍微跑一跑,到宫门的时候韩嫣才进去不多时候。 将马匹丢给宫门口候着的王府小厮,刘彻阔步往披香宫而去。 远远的就听见一阵嬉笑声传来,全是女子的声音,娇媚婉转,听得刘彻心里一阵暴躁,王夫人这宫里集了这么多女子,还召韩嫣来做什么? 脑子里蓦地想起前世韩嫣孤零零躺在那件破屋子里的情形,耳边仿佛还有已为太后的王夫人尖利刺耳的叱责:“人品不端,毫无廉耻,上祸君主,下乱宫闱,其罪当诛,决不可赦。” 刘彻一激灵,前世遗留的那种空荡荡的寂寥和惶恐仿佛重新回到了他的骨子里,让他觉得十分难过,对眼前这般场景也越发厌恶愤恨。 他大步走了进去,门口守着两个内侍,见他来了,并未露出丝毫意外的样子,很恭敬的弯腰行礼,仿佛是等候多时的模样。 刘彻波澜叠起的心情总算平稳了些,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慢慢踱着步子走了进去。 他一出现,披香宫便安静下来,一屋子闭月羞花的女人见到刘彻,皆是满面含羞,娇娇怯怯的模样。 王夫人笑道:“你这孩子,怎的这般心急。既是说了要给你,母亲还能食言不成,既然自己来了,便自己挑一挑吧。” 王夫人笑的倒是十分真诚,刘彻神色不由缓了缓,只是听见她的话,心又沉了下去。 “滚出去!” 刘彻低喝一声,满屋皆静,方才还偷偷打量着这个刚刚好起来的胶东王的家人子们瞬间便被这声低喝惊得白了脸,一时间竟也没顾得上去看王夫人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弯着腰退了出去,互相搀扶着,站都站不稳。 王夫人也被惊着了,等人出去才回过神来,沉下脸冷笑道:“胶东王真是越发出息了,在母亲宫里也这般威风。” 刘彻沉着脸看着王夫人,却不说话,单单如此,威势已然让对方吃不消,不自在的移开了视线。 刘彻视线一转,竟没能从这殿里看见韩嫣的影子,不由眼神一冷:“母亲,宫门怕是要下钥了,儿臣来接王后回去。” 王夫人怒极一般拍了一下桌子:“真是儿大不由娘,你倒是娶了个好媳妇,对本宫忤逆不敬不说,还将你迷惑的不辩是非黑白!” 刘彻心里咯噔一声,直觉韩嫣现在不好过,也没了和王夫人周旋的耐心,低声道:“母亲,好歹二十年母子,给儿子留点念想吧。” 王夫人一愣,没想到刘彻一开口竟是这个,不由语塞,刘彻却再顾不得她的态度,见她只是怔愣不肯说话,便径直绕过她往后面走去。 王夫人这时才回过神来,尖叫道:“真是反了,拦住他!” 刘彻冷冷扫了一眼围上来的内侍,而后看着王夫人道:“母亲,你当真要逼我如此?” 王夫人强自镇定,斥责道:“你若是当我是你母亲,怎敢在这里撒野。” 刘彻轻叹一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已然彻底冷了下去,再没有分毫情绪,他语调沉凝的开口,虽是问话,心里却早已有答案,不过是确认一次罢了:“母亲何故对王孙如此?他自幼饱读诗书,乃是名门之后……” “住口!”王夫人爆喝,神色十分狰狞,“你个逆子,痴傻无能便罢了,竟然娶了男子为妻,你可知我为此受了多少讥嘲!” 第十二章 切肤之痛 刘彻愕然,纵然他历经世间万事,却也不曾想到,事实竟是如此。 王夫人说完这话也是一顿,眼底划过惊慌与无措,大约是未曾想过,自己竟会这般冲动将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然而她厌恶韩嫣至斯,听不得旁人说一点夸耀称赞的话,即便说话的人是她的亲子也不行。 王夫人压下急促的呼吸,再看刘彻之时,神色便越发复杂了起来,这孩子能大好本是好事,奈何偏偏对一个男人看重,当真是不曾把她这个母亲放在心上一丝一毫。 想起上午之事,她眼中厉色愈发鲜明,除却景帝与栗姬,已经许久都无人敢当面忤逆她了,便越发觉得这个儿子痴傻许久,果然是差了教养,等他去封地呆一呆,便知道没有母亲护着的苦楚了,到时候大约就能想明白了。 王夫人这般一想,暴怒的心绪便平复了几分,挥挥手道:“你且下去吧,莫误了宫门下钥的时辰。” 刘彻将她脸上神色悉数收入眼底,心下越发冷清起来,说起来也是他所求甚多,自己这样的人,原本就不该拥有多少,有一个韩嫣,也该够了。 “母亲说的是,王后到底是男子,在宫里过夜怕是不妥,儿臣还是将他带回去吧。” 王夫人柳眉一竖,看着怒气像是又要涨起来一般,但是不过须臾,她便又收整好了情绪,冷笑一声:“那你便去寻他吧,却不在本宫这里。” 刘彻已然失了耐心,更加懒得与她周旋,心里还惦记着韩嫣,目光变得十分狠厉,在周围一扫,眨眼间便捏住了王夫人贴身内侍的脖子,二话不说上手便先捏了个半死。 “人在哪?” 他问话一字一顿,仿佛是担心自己手里这个半死不活的人听不清楚一般,然而那人曾经便被他一句话惊得失禁,现在他即使不说话,内侍也是胆战心惊,一副要被吓死的模样,何况还被这样捏住了脖子,喘气喘的十分艰难,憋得眼白都翻了出来。 嘴唇哆哆嗦嗦许久,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王夫人惊怒交加,气得捂住胸口,抖着手指着刘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侍女见她摇摇欲坠,连忙去搀扶,又觉得刘彻身上的戾气实在是骇人,便趁着这个机会离了这里,只剩那内侍自己苦苦挣扎。 刘彻嫌恶的将他丢在地上,抬脚踩住他胸口,现在他力大无穷,似乎完全不需要蓄意做什么,便能将这人的肋骨踩断。 内侍又惊得下身一片脏乱,臭气十分刺鼻,刘彻冷着脸盯着他,内侍的样子像是随时会背过气一样,好半天才挣扎着说出两个字来——佛堂。 刘彻松了口气,不是暴室便好,佛堂虽然辛苦些,好歹不会伤了性命。 “带路。” 刘彻将内侍一脚踢翻,那人也顾不得爬起来,竟就着四肢着地的姿势朝着佛堂爬了过去。 佛堂就在侧殿,因着王夫人平日甚少过来,所以显得十分冷清,连守卫的宫人也没有,刘彻一进来,便觉得一股湿冷的寒气扑面而来,长安的天气本算和缓,这个时候虽然还算寒冷,却也不该是这样的寒气,简直像是要往人骨头里钻一样。 内侍爬到门口就不动弹了,仿佛是累极了,抖着伏在地上,只知粗重的呼吸。 刘彻踢开他,自己推门往里走,心里对王夫人越发的不满,他也知自己冷心冷清,前世便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估计司马迁那史书上对他的评价也不会少了这四个字。 只是这一世他也是想着要享受一下人伦亲情的,却未曾想这个念头刚萌发出来,便被王夫人毫不留情的掐死了。 刘彻穿过那厚重的殿门,佛堂里并未掌灯,只有佛像前的两只长明烛还点着,却衬的这佛堂里越发的昏暗冷清,半明半暗里,竟有些渗人。 刘彻心里一突,一看见这幅场景,他便不由自主的联想起前世韩嫣死去的那间屋子,虽然地点不同,这阴冷森寒的场地却是一模一样。 “韩嫣!” 刘彻喊道,心里有些惶急,有些后悔,他不该让韩嫣一个人出来的,他素来重礼仪,又善隐忍,便是吃了亏也从来不说,平白便让人欺负了去。 可他不能忍,就算是他的母亲,也没有资格这么对韩嫣。 “韩嫣!!” 刘彻在这佛堂里横冲直撞起来,黑暗中撞翻了不少摆设家具,他却浑然不觉得疼痛,眼前模糊的黑暗仿佛将他带入了梦魇,让他再次重温了一遍失去所爱的撕心裂肺与悔不当初。 “韩嫣!!!” 刘彻往边角里找去,伸手去摸那角落里不知道放着的什么东西,他摸得仔细,却又胆怯,生怕自己摸到的会是还温热着的,却又没了呼吸的身体。 他那双手都抖了起来,一双眼睛趁着幽暗的烛火,宛若刚从深渊中奔腾而出的恶鬼,里面是浓重的血色,绝望而痛苦的血色。 刘彻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在一刻产生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他再也不会让韩嫣离开他一步,永远都不会。 “殿下?” 刘彻动作一顿,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殿下,是你吗?” 韩嫣又问了一句,只是声音十分虚弱模糊,这话问出来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刘彻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过去:“是我,韩嫣你可有大碍?” “韩嫣无事,殿下不必……”他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像是受了什么痛楚。 刘彻连忙走过去,只是眼前模糊一片,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动,反而不敢轻易触碰他,值得在他身前蹲下来:“哪里伤着了?” 韩嫣伸手摸索过来,刘彻握住他的手:“我们先出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韩嫣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刘彻顺着他的手摸到了他的肩膀,然后仔细的一寸寸在他身上检查起来,韩嫣一时间被摸得面红耳赤,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刘彻轻轻松了口气,没嗅见血腥气,还好。 不等韩嫣反抗,刘彻轻而易举的将他抱了起来,快步往外走,只是这偏殿被他方才折腾的一团乱,地上随处都是碎裂的桌椅瓷片,黑暗中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刘彻心里越发不耐,也不再试探着找空隙走,反倒是有什么挡在了前面,便不管不顾的一脚踢开,这一路走出来当真是声势浩大。 等两人出来,不说远处当值的宫人侍女,便是刚才还趴在门口半死不活的那个内侍,这会也已经不见了影子。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刘彻抱着韩嫣去了正殿,里面是灯火通明的模样,刘彻一见候在门口的内侍,心里便冷笑一声,他这母亲还当真是不曾对他有丝毫的怜惜。 也罢,这般的话,他便是做了什么不孝的事,也不必在心里腻味了,断的如此干净利落,到也不是没有好处。 韩嫣被这一路抱过来,已然昏昏欲睡,他身上看着还好,不像是受了外伤的模样,但是精神却很是不好,方才不过是说了两句话而已,便睁不开眼睛了。双手却还紧紧的抓着刘彻的后衣领,脸上的表情也是极其不安。 大约,刚才他也是被那般场景给惊住了,勾起了一些不甚美好的回忆。 刘彻心里越发怜惜,很想带着韩嫣就这样回府,好好的安抚一番,然而现在大汉的最高统治者,景帝就在这正殿等着他,带了足够的人手,摆了偌大的排场,要给他定个罪名。 刘彻抱紧了韩嫣,看了看眼前这虎视眈眈的侍卫内监,嘴角一勾,露出冷硬而嘲讽的笑容来。 “儿臣见过父皇,母亲。” 刘彻阔步进了正殿,王夫人怒气冲冲的站在景帝身旁,看着刘彻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的利箭,与她一比,景帝的神色称得上是和缓了。 “胶东王,你在你母亲宫里大闹,此事可是真的?” 刘彻坦然点头:“儿臣行事莽撞了,还请母亲见谅。” 王夫人冷哼一声,十分不屑。 景帝的脸色也不甚好看,他是孝子,自然见不得这种无礼举动。 刘彻怅然的看着王夫人,脸色黯然,低声道:“儿臣不过是想母亲多看重儿臣一些……但今日行事确实是过分了,母亲要打要罚,儿臣绝无怨言,只是所有责罚儿臣都一肩担了,请母亲绕过韩嫣,他为儿臣付出良多,便是得罪了弟弟,也是为了护着儿臣,还请母亲饶他一命。” 王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刘彻这般委曲求全的样子,心里只觉扬眉吐气,却仍是看不得他为韩嫣说话,又想起早间,这贱人竟然敢对她的驰儿动手,仗着皇帝在侧,她越发想着要将韩嫣踩在脚底。 “你便是这般做兄长的吗?不说为你兄弟着想,帮他一把,处处维护一个自甘下贱的男人,你可曾想过驰儿?想过本宫?” 刘彻垂下头,抱着韩嫣的双手死死握住,强压下心里奔腾而出的怒火,势比人强,只能忍。 “胶东王,本宫便再问你一句,你若是肯将这贱人送去暴室,为你弟弟出口气,本宫便不再计较方才之事……” “够了!” 景帝却在这时开口打断了王夫人的话,刘彻心里悄然松了一口气,窦太后偏爱幼子,景帝为此受了不少气,此时想起仍旧觉得愤怒委屈,虽然与刘彻也感情并不深厚,可是到底是父子,看他被王夫人如此对待,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同病相怜的感触来。 王夫人被打断,心里着实不服,还待争辩几句,却恰好对上景帝厌恶不满的眼神,顿时不敢再说话,心里却更加憋屈,只得恶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 这一眼却又被景帝看在了眼里,他叹了一声,道:“胶东王先回府吧。” 刘彻躬身行礼退下,王夫人情不自禁的追着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景帝,满脸的诧异和不满,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怎么能这样轻易放下。 景帝自然看懂了她目光中的含义,半晌,轻叹一声:“何至于此……” 血浓于水,母子亲情,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第十三章 赤子之心 刘彻将韩嫣一路抱出了宫门,这个姿势本是十分费力,他一路走来,却不觉得累,韩嫣这成年男子的重量,在他臂间,仿若是羽毛一般,竟丝毫不觉吃力。 他便忍不住将人掂了掂。 韩嫣睫毛一颤,眼睑睁开了一条缝,又紧紧闭上。 刘彻失笑:“你若是不想醒,我便把你这么抱回去吧。” 韩嫣的脸不由染上绯色,讷讷的睁开眼看着刘彻,双手扶着他的肩膀,自己跳了下来:“臣有罪……” 刘彻托着他的肩膀将他扶起来,调笑道:“何罪之有?” 韩嫣不自在的往后退了退,他方才并没熟睡,刘彻一进正殿他便醒了过来,只是实在不好在那时候睁开眼睛,不然皇上怕是对刘彻也要不满起来。 无奈而为和亲亲我我,还是不同的。 可是到底还是累的刘彻抱着他走了这么远的路,韩嫣说不出话来,脸色被自己憋得通红,眼睛死死盯着脚前三寸的地面,活像那里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般。 刘彻见韩嫣如此窘迫,心里却只觉得喜欢,甚至,只要他不再是那副心如死灰,听之任之的模样,他便都觉得喜欢。 只是也知道这人少年时便有恼羞成怒的毛病,这会也不好再继续撩拨,便软下声音,去拉韩嫣,让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让我看看,身上可是哪里受了伤?” 方才大庭广众,他倒是不好做这件事。 韩嫣调整了心绪,轻轻摇头:“韩嫣无碍,殿下不必记挂。” 刘彻这句话却并不只是问一问,也不打算听取韩嫣的一面之词,现在的韩嫣,与他而言,实在是不甚可信。 “如此,先回府。” 刘彻道,韩嫣应了声,因着两匹马都还在门口被下人看着,刘彻十分可惜不能再将韩嫣负在背上。 “夜色已深,尔等共骑。”刘彻将手中的缰绳重新丢给仆从,踱步到韩嫣身边,抓住他胯下马鞍,脚下一蹬,稳稳跨坐在韩嫣身后,将他半包在怀里。 这姿势也是十分亲昵,只是韩嫣前世好友众多,时常与人共骑,倒也不觉得别扭,直到刘彻驾着马,头却沉沉的搁在他肩膀上,温热的呼吸也喷洒在他脸庞,他才觉得不自在起来。 瑟瑟寒风里,愣是一张脸热腾腾的回了府。 韩城正守在门口,见两人毫发无伤的回来,长长的舒了口气,行礼问安之后,便匆匆去厨房传膳,脸上倒是喜气洋洋的,看着人的心情也变得好了些。 “你这奶兄,倒是有趣。” 韩嫣轻笑一声:“韩城自小在乡下庄子里长大,性子野,规矩也学的不好,不过臣倒是喜欢他这随遇而安的性子。” 刘彻挑挑眉:“你喜欢什么?” 韩嫣只以为他没听清楚,便又重复了一遍,话音未落,却见刘彻看着自己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带着些危险又掺着些威胁,偏偏还越靠越近,竟然自己产生了强烈的心虚感,却又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心虚什么。 “殿,殿下……” 刘彻又问:“你说,你喜欢什么?” 韩嫣愣了一下,脑子像是被什么东西凿开了窍一样,顿时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这位殿下是在闹什么。 只是知道归知道,也明白要怎么样安抚眼前这人,只是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方才那句话只是无心之言,哪里用得着这般斤斤计较…… 韩嫣对刘彻突如其来的小心眼十分无奈,心里却又觉得欢喜,脸色便又纠结起来,眼神懵懂又无奈,看的刘彻十分心痒。闭眼定了定神才将自己涌上身来的热切压了下去。 “先用膳吧。” 刘彻往后退了一步,韩嫣便想是被烫了一下也后退了两步,扭头咳了两声,再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翩翩君子的淡定从容模样。 刘彻低声笑起来,韩嫣身体一僵,竟也没顾得上回头看他,急匆匆的往饭厅而去,还要保持着世家公子的从容仪态,走的十分辛苦。倒是多亏了身上那件衣服不是繁琐的裙裾,否则,倒是少不了要跌一跤。 许是今天得了赏赐的缘故,府里难得的喜气洋洋,虽然露面的下人也只有寥寥几个,到也不显得冷清。 韩嫣站在饭厅门口,并未入座,刘彻摇头,每每韩嫣这般守礼,他便决定难过,虽然那感受并不强烈,却如针扎一般,细细麻麻,难易忽略。 携了韩嫣的手,将他按坐在长案之后,刘彻便在他身边盘膝做了下来。 韩城拿着长筷立在身后,看样子是要伺候两人用膳,刘彻看了他一眼,耳边响起韩嫣那句“喜欢他随遇而安的性子”,不由沉了沉脸。 “下去吧。” 他挥挥手,韩城连忙将筷子搁在韩嫣手边,手脚利落的退了下去。 刘彻反而一愣,这人竟然如此听话? 他不由看了一眼韩嫣,对方倒是十分坦然,取了筷子要给刘彻布菜,却被他半路截住,将筷子从他手中拿走,握着他的手背,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 “你的意思?” 韩嫣抬头看了看刘彻,而后垂下眼睛:“殿下是一……府之主,韩城自该听从殿下吩咐。” 刘彻又想叹气,却又忍住了,他只该感谢才对,上苍给了他这样的一次机缘,他便要牢记初衷,宁负天下,不负此人。 韩嫣便觉得手背上贴了一个软软的,温温的的东西,抬眸一看,才知道是刘彻正在亲吻他的手背。 他抽了抽,只是象征性的动作似得,完全没用多少力道,嘴角也跟着微微弯起,神色看起来,竟有些愉悦。 刘彻恍然,两人独处的时候,韩嫣也是喜欢这样亲密的举动的。 当然,大庭广众之下,他未必就是不喜欢,只是规矩守的太久,难免放不开。倒不像他,几十年皇帝做下来,早就养成了一副随心所欲的性子,说什么做什么,哪里容得别人置喙。 “明日便让韩城去采购些辣椒吧,殿下既然喜欢,府里也该常备。” 韩嫣到底有些不自在,现在脸色微红的样子,越发衬的刘彻没脸没皮,刘彻自己倒是不曾在意,闻言之道:“北地天寒,辛辣可驱寒,让韩城去好好询问一番那东西的种植之法,若是得用,便推广开去,番邦路远,若只因口腹之欲,实在劳民伤财。” 韩嫣脸色一僵,似乎觉得这话是在指责自己太过奢靡,一时间讷讷不成言,不知该说什么好。 刘彻给他夹了菜,见他怔怔的,也不知道吃,便举起筷子送到他嘴边。 韩嫣这时才回神,看了刘彻一眼,张开嘴将菜吞了下去,低声道:“多谢殿下……” 刘彻终于发现他的不对劲,思索一番,也未曾想明白哪里出了错,也就不再想,心里却对方才韩嫣道谢之事殊为不喜。 “你我夫妻,本该亲密无间,王孙为何非要如此?” 韩嫣笑一笑:“殿下何出此言?” “王孙可还记得我幼时名讳?” 韩嫣抿了抿嘴唇,他当然是记得的,只是这名字前世只有那么寥寥几个人喊过,却不包括他的。 “看来王孙是记得,既如此,日后便如此唤我。” 韩嫣张了张嘴,觉得十分难以启齿,不由看着刘彻,目露祈求,刘彻却眯了眯眼,欺负他不会违逆自己,越发逼迫道:“王孙唤来听听。” 韩嫣抿了抿嘴唇,反而越发不想开口了,拿了筷子慢慢的夹着碗里的饭,也不往嘴里送,只是夹来夹去,将本来平整的米饭戳的乱七八糟,一如他纷乱的心绪。 “韩嫣……” 刘彻握住他乱动的手,语气颇为无奈,又像是带着诱哄:“唤我一声。” 韩嫣动了动嘴唇,感觉刘彻的嘴唇几乎要贴在自己脸上,不由向前靠了靠,低声道:“彘……” 刘彻便轻轻的亲了亲他的侧脸,极为满足似得应了一声:“王孙莫要忘了这个称呼,若是错了,我可是要罚你的。” 他说的意味深长,韩嫣却茫然的看着他,显然是并未明白刘彻这话里的未尽之语。 刘彻终于良心发现,不忍再去逗弄他,又替他布了菜:“多吃些。” 韩嫣不觉入了一个大圈套,倒是开始专心用饭,饭厅里顿时安静一片,等两人用完饭,韩嫣倒是想起来一件事,便着人去书房找书,要将胶东一带的地理气候人文习俗摸清楚。 刘彻沐浴回来,他还在就着烛光看书,十分认真的模样。 “王孙,合该就寝了。” 韩嫣闻言抬眼来看刘彻,然后揉了揉眉心,站起来要给刘彻擦发。刘彻原本只比韩嫣高出一寸些许,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韩嫣矮了,还是刘彻高了,竟要高出大半头来,韩嫣伸手十分费力。 刘彻自己接了布巾,随意揉搓几下便丢开了,捡起韩嫣方才搁置的书看了两眼,嘴角忍不住微微翘起:“王孙当真是贤良。” 韩嫣已经将刘彻这样随时戏弄他的心思摸得清楚了,虽不讨厌,却有些无力招架,便匆匆转了话题:“夜深了,殿下安歇吧。” 谁知这话一出口,刘彻看向他的眼神蓦地变了。 韩嫣愣了愣,许久才缓过神来,登时把自己羞得面红耳赤:“臣不是……” 刘彻将他拖上床,将他细微的挣扎和呻吟全都压下了,手从衣襟里钻进去,开始细细摸索。 韩嫣悚然一惊,脸唰的白了,手脚竟是冰凉的骇人,刘彻愕然,缓下动作,慢慢握着他的手,低声唤他:“韩嫣,韩嫣……” 韩嫣方才惊醒一般回过神来,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勉强笑了笑:“殿下,殿下无须顾虑韩嫣……” 第十四章 意料之中 刘彻沉默的看着身下之人,醒来之后,这人行事一如当初,虽则多了些小心谨慎,却到底也没有性情大变,他竟然也就跟着忽略了,自己当初做的事。 刘彻将韩嫣抱进怀里,胸口酸涩难忍,却也只能忍,身上那喷薄的欲望却是眨眼间就熄灭了,这让他十分不好受,他生来便从不曾压抑过,此时的感受,当真是一言难尽。 然而他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活该。 两人沉寂许久,刘彻才亲了亲韩嫣的发顶,安抚道:“睡吧。” 一日奔波,韩嫣确实累了,慢慢便睡了过去,刘彻却了无睡意,他脑子里思绪乱飞,一面想着还没能将田蚡诛杀,那些曾经欺辱韩嫣的人,他也还没能力一一让他们付出代价,实在没有脸面这时候就欺负人家,他对这个人诸多亏欠,拼此一生,也要将天下都捧到他跟前,让他丢弃了的前程,家族,抱负,全都拿回来。 一面又想着如何能在那全然不熟悉的封地搏出一番事业来,积累打回长安的资本,又需要多少年的时间,他已然迫不及待了。 韩嫣是一夜酣眠,早间醒来恍然发现竟与刘彻四肢交缠,他难得睡的这般安稳,一夜里竟然未曾惊醒过一次,实在是难得。 因此醒来时竟还有些懵,恍然间竟似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直到刘彻摸了摸他的腰身,然后附上来含着他的嘴唇咬了咬,这才回神。 “殿下……” 韩嫣眼睛蓦地睁大,只因他话音未落,刘彻便将手伸进他中衣里,对着他后臀拍了两记。 “王孙的记性可不太好啊,我昨日说的话,竟都忘了个干净。” 韩嫣这几日羞窘的次数太多,即便如此,却也没能让他从容淡定一些,被刘彻这么打了两巴掌,虽然不疼,也实在是羞人,他简直恨不得将自己缩进被子里。 但是刘彻另一只手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让他动弹不得。 “这可不是初犯,昨夜便有两次,不过我先给你记着,依王孙这记性,大约用不了多久,便能赞一顿板子了。” 韩嫣忍不住想把刘彻踢下去,却又觉得有这想法的自己,实在是大逆不道,只好抿住了嘴唇不说话。 刘彻逗了逗他,见他始终不肯再开口,只好作罢。 韩城在外面端了热水伺候着,因着知道府里人手少,怕是忙不过来,刘彻便挥手让他下去了,韩嫣自己收拾好,便来伺候刘彻,刘彻避开,虽说他伺候自己也算是理所应当,只是刘彻再也不愿意让韩嫣处于低位。 何况他好战,更是御驾亲征过多次,怎能连这些小事都做不来。 倒是韩嫣,世家出身,又自小受宠,才更该是不通俗事才对,未曾想他做起来竟也这般熟练。 二人用过早膳,刚漱了口,宫里的旨意便下来了,不出刘彻所料,果然是遣他去封地的旨意,只是时间定的十分仓促,竟像是恨不得立刻将他赶出长安的样子。 刘彻估摸着这时间定的和他那位母亲大概是脱不了关系,也不曾意外,只是时间太紧,收拾起来难免手忙脚乱。 更因着他即日便要启程赶赴封地,宫里宫外的皇亲贵胄们匆匆送来表礼,王府人手稀少,更是忙成了一团。 好在韩府和平阳公主府都遣了人来帮忙,勉强应付了过去,眨眼便到了离开之日,赶着钦天监拟定的吉时装了马车。 本就空旷的王府变得愈发冷清起来,韩嫣站在门口,心里有些怅然,又觉得轻松,刘彻的一切艰难穷困都是从这里开始的,现在也要在这里结束。纵然以后前程未卜,可是他却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难倒刘彻的。 他是天生的帝王,就算现在为情势所迫,不得不离开长安,可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回来的,或者是百官相迎,或者是雄兵相送,可他总会回来的,然后光明正大的住进那座皇宫,成为这天下的主人。 然后…… 他就要离开了…… 一个英明伟大的皇帝,是不能有污点的……而男妻,又是多么可笑的存在。 “王孙,”刘彻远远看着韩嫣发呆,神色迷离而空洞,仿佛随时会从原地消失一样,不由心里一突,匆忙走过来,紧紧握住他的手,“在想什么?我们该启程了。” 韩嫣点头,又看了一眼这空旷的府邸,等韩城将大门彻底合上,而后上锁,这才转身走向车队。 景帝派了两百人的御林军护卫,并赏赐了一副车驾,免得这个痴傻多年的儿子,再给皇室丢人。 刘彻看着这些面上十分光鲜亮丽的军士们,心思却十分复杂,他还记得当初建了禁军就是为了拱卫天子安危,甚至还分出了一只羽林军。 可现在没用他做,这些人便已经存在了,却并不能为他所用,甚至还会成为阻碍,刘彻心下感叹,当真是世事无常。 胶东王府的下人太少,稀稀拉拉只有十几个,还都是韩嫣从韩家带过来的,至于其他的,来历不明,倒不如不带,便都让刘彻留下了。 两人上了车,出了城门,这座高大的城墙,象征着大汉尊荣的地方,沉默而冷静的看着他们走远,而城墙上,除了两个宫人,竟然不曾出现一个主人。 韩嫣只觉得凄凉,又替刘彻心疼,他那些兄弟姐妹,父母亲人竟真的都不曾顾念他一丝一毫,任由他这般孤零零的离开这里。 刘彻对韩嫣的心思可谓了若指掌,顿时便无奈起来:“何必在意。” 韩嫣小心的看着他的脸色,见他这话说的十分真诚,只好点头:“殿下胸怀宽广,倒是臣小意了,总有一天,我们还是会回来的。” 刘彻笑的也十分真诚,微微晃了晃手掌:“王孙果真不曾让我失望,连带着几天里的错处,足有二十一处了,可惜现今路上不便,待到了胶东,咱们再把这笔账一一算了。” 韩嫣一呆,全然没想到刘彻竟真的要和他算这笔账,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脸色乍红乍白,时不时偷偷的觑一眼刘彻,欲言又止的模样。 刘彻看的有趣,偏还要做出不曾分心,仔细研读地理志的模样来。 韩嫣何曾能斗得过刘彻,终于还是忍不住,期期艾艾的蹭过来,正待开口,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韩城在车外禀报:“两位殿下,老爷夫人来了。” 韩嫣一怔,眼眶瞬间便红了,扭头看了一眼刘彻,见他点头,匆忙便下了车,刘彻也跟着下了车,他这岳父岳母,还未曾正式拜见过。 等他走进,韩嫣正端端正正跪在二老跟前,韩夫人老泪纵横,却仍旧慈爱的看着韩嫣,母子两人絮絮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韩学士时不时也会插两句嘴,大约是脾气不好,每每他开口,韩嫣便垂下头,默不作声,次数一多,韩夫人便不许韩学士再插嘴。 见刘彻过来,一家三口顿时都住了口,韩氏夫妻起身,韩嫣便也跟着站了起来,随着父母一同与刘彻行礼。 刘彻侧了侧身,回了全礼,两老皆是一惊,面色惶然,刘彻站直身体,看了看韩嫣,郑重道:“二老放心,刘彻此生定不负韩嫣,此去虽前途未卜,却必当护他周全。” 韩夫人垂下眼睛,拿帕子拭了拭眼角。 韩学士比之这一家人实在没什么名声,他不曾入朝,身上也并无建树,只是教的儿孙都十分出色。 他似乎也不曾想过会被刘彻如此礼遇,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直到刘彻拿了酒来要与他共饮,这才缓缓的叹了口气。 “胶东王殿下,这话本不该我一介草民来说,只是嫣儿到底是男子,若是殿下肯垂怜,莫要折了他羽翼。” 韩嫣和韩夫人的脸色都变了,看样子是想拦住韩学士,只是当着刘彻的面不好这般无礼,只能眼睁睁打开看着韩学士将话说完了。 刘彻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岳父放心,韩嫣之才,岂能埋没。” 这声岳父喊得韩嫣面红耳赤,竟有些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韩学士却没再说什么,沉默的喝了手中的酒。 “殿下莫怪,老身备了几个使唤丫头,此路迢迢,也能照顾一二。”韩夫人将亭子里站着的几个侍女唤过来,刘彻未曾细看,只是觉得韩嫣大约不喜,便想拒绝,哪知韩嫣竟然开口应了。 韩夫人便又拉着韩嫣去一旁说话,刘彻与韩学士就胶东的境况聊了几句,倒也相谈甚欢。 须臾,韩嫣面红耳赤的回来,与刘彻一起辞别了韩氏夫妇。 待登上马车,韩嫣仍旧忍不住挑起车帘回头去看,直到那两人已经模糊成了黑点才怅然的收回了视线。 刘彻握住他的手:“会回来的。” 韩嫣点点头,对刘彻的话,他自是深信不疑。 马车往前行了不远,便又停了下来,韩城禀告道:“殿下,仿佛是平阳公主。” 对方穿着十分朴素,也没有仪仗在侧,只随身带了两个几个侍女侍卫,看着并不起眼,但是当车队停下来时,几人却都走了过来。 韩嫣与刘彻再次下了车,果然是平阳公主。 “你真是瞒的姐姐好辛苦。”平阳幽幽的叹了一句,看着刘彻目光十分幽怨。 韩嫣垂首道:“是臣的错……” 刘彻不等说话,平阳便摆了摆手:“我如何不知道你的脾性,好了,天色不早,我也不能多待,只是来送一送你们,胶东在北,你们一去,只怕是要受些苦,我备了大夫与你们,路上且先差遣着。” 他看了看刘彻的神色,见他十分康健的模样,心下满意,又指了指身后的两个丫头:“你们虽都是男人,可是也得有女人照顾着,这两人路上带着使唤吧。” 韩嫣脸色一僵,刘彻不知平阳送的与韩夫人送的有什么区别,但见韩嫣不喜,便一口拒绝了,只道:“韩家送了不少过来,车上实在是装不下了,姐姐的好意只能心领了。” 平阳奇道:“韩夫人竟然会备人?” 她似乎是十分惊奇,毕竟韩夫人素来宠爱儿子,实在不像是会为儿婿准备丫头的样子,便忍不住道:“韩夫人调教的人,本宫倒实在是好奇。” 刘彻不做他想,便招手让人把那几个丫头唤出来给平阳见一见。韩嫣阻止不及,只能默默的后退了一步。 七八个丫头鱼贯而来,规规矩矩的对平阳行礼,看着却有大家风范,平阳不由点头,而后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等那几个丫头一一抬起头来,平阳公主不由倒吸一口气,震惊的看着刘彻,又看了看韩嫣,许久才道:“韩夫人,真是,好眼光……” 第十五章 好色之徒 虽然韩夫人送的那些丫头个个都丑的十分有特色,可是平阳公主送来的那两个貌美如花的娇娥还是被刘彻忍着笑给拒绝了,只带了那个大夫。 平阳无奈,若是韩嫣开口,她还能说些什么,只是既然是刘彻,她也只能作罢。 只是这几个婢女的长相实在丑的分外稀奇,她见惯了美人,难免觉得不忍直视,看一眼便要噎一会,相见时间不甚短,却只说了寥寥几句话。 刘彻也是此时方才看清这些女人的样貌,心里哭笑不得,面上却还云淡风轻,只是却忍不住看了韩嫣一眼。 这一眼在韩嫣看来便是十足的意味深长,实在让人窘迫的很。 “罢了,你们的事自己理吧,天色不早,快些启程吧。” 平阳将两人眉来眼去的一番小儿女姿态全看在眼里,纵然心里仍旧觉得刘彻该再纳两房侧室,这时候却也不好说出来了。 刘彻携着韩嫣,与平阳躬身道别。 再启程时,韩嫣便不时偷偷觑着刘彻的神色,手上的地理志许久都不翻一页,偏偏还做出认真仔细的模样来,越发显得神色恍惚,那白皙的脸上,却不曾遮掩住一丝一毫的神情,像是变脸一般,阴晴雨雪,变换不定。 刘彻心里暗笑,极喜欢他这般纠结无措的模样,眼角余光不曾离开他分毫,却端正坐着,实在是道貌岸然至极。 只是韩嫣竟也被他给唬住了,再看几眼,越发觉得自己实在是小人之心,明明殿下一心图谋大事,怎会在意儿女情长。 倒是自己,这几年不通朝事,倒是越发没了雄心壮志,比之前世竟还差了许多。 韩嫣一想,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他迫切的察觉到,自己不能在这么苟安下去,刘彻已经恢复正常,并且从不掩饰对高位的渴望,可他现在文不成武不就,若是真的生了事,竟然都不能替他做些什么。 韩嫣越发坐不住了,他合上地理志,撩开车帘将韩城唤来:“可还有马匹?” 胶东王府太穷,若是别的王孙贵族,何曾会为这种事担忧,哪家出行不会多带上几匹马备用,偏这一家,堪堪与人数齐平。 韩城下了马,坐上车辕,回身给韩嫣撩起车帘:“公子若是坐车闷了,便骑小的这一匹吧。” 刘彻放下手里的胶东概况,扭头看韩嫣,满脸茫然无辜:“嫣闷了吗?” 嫣…… 韩嫣摇头,垂头抿嘴,却还是没忍住笑了笑:“臣只是许久不曾出来,想吹吹风。” 他这话本是没有其他意思的,只是刘彻却不得不想他为何许久不曾出来。 “风凉,且披件衣裳。” 韩嫣低声应了,从韩城撩着的帘子里钻了出去,跨马而上,一挥马鞭,往前疾驰而去,春末的风仍旧寒凉,只是长安的气候,即使寒凉,也带着温软,他这样跑起来,到觉得十分畅快。 油然而生仰天长啸的冲动,只是到底还顾忌着御林军,不想失了礼仪,只是心情却十分激荡,浑然将刘彻的嘱咐抛在了脑后,远远奔出去,再回头时竟然不见了车队的踪影,不由心里一跳,暗骂自己实在是太过轻狂,不过是骑个马,竟然就忘了分寸。 掉转马头,韩嫣往来路奔去,等远远看见黑点出现,才松了口气,轻夹马腹,催着它往前走。 等到了跟前,看清那些人的模样不由愕然,这些人竟然不是刘彻的车队,反倒像是下山历练行走的方士,穿着灰白的道袍,腰间配着长剑,胯下骑着骏马,一个个,倒是十分矜贵的模样,远远看见韩嫣,话还未曾说一句,一道剑气便射了过来,若不是韩嫣见机快,一拉缰绳,马匹前提抬起,堪堪躲过,否则,这马便废了。 “哪里来的蝼蚁,敢挡了道爷的路!” 说话的是年轻的方士,样子十分平常,只是脸上的神情倒是十足的高傲,看着韩嫣的时候,眼睛几乎全都闭上,只露出一条小缝,无端端便让人觉得十足猥琐。 “莫要无礼。” 那群方士为首之人,带着兜帽,黑色的纱幔将他的脸完全遮了起来,听声音倒像是个中年人。 韩嫣知道这世界,方士地位非比寻常,便是寻常贵族也不敢轻易招惹,传说中的方士大家甚至能控制王朝兴衰更替,端的让人不寒而栗。 幼时也曾见过两个,乃是来寻访他祖父,称得上是仙风道骨,看得人十分想亲近,与眼前这些人倒是截然不同。 “就是,陆师兄,你怎的这般无礼。” 韩嫣再抬头,看见的便是一个娇俏的小姑娘,虽也带着兜帽,却把纱幔撩了起来,露出青春年少的容貌来。 先前说话的那人被叱责了也不以为意,反倒上下打量了韩嫣一眼,扭头对那女孩挤挤眼睛:“师妹可是瞧上他了,不过也就是个凡人,怕是伺候不了师妹几次就要废了。” 那女孩一瞪眼,却丝毫不见羞赧:“我爱的是他的皮相,再说,我何曾是长情的人,尝一尝也就够了。” 那被称作陆师兄的人大笑一声:“也罢,那师兄便替你捉了他。” 那领头人竟也没有阻拦,只是嘱咐道:“利落些。” 韩嫣愕然,浑然不知对方这些人为何能如此目中无人,竟不顾世间礼法,言谈间就要捉人,真是不讲理到了极致。 只是他哪里是任人宰割的性子,韩城的长剑还搁在马背上,韩嫣便抽了出来,他不善言辞,虽满腔气愤,却也骂不了脏话,只好举着长剑,看着虎视眈眈盯着他的姓陆之人,想着,即使不敌,也必定要让这人付出代价。 他韩氏子孙,岂可任人欺辱! 那陆师兄却连马都未下,嘻嘻哈哈的用剑尖指着韩嫣,上三路下三路来来回回不停的比划。 韩嫣看他怪异的举动,心里十分不安,干脆一驱马,冲了过去。 那人不慌不忙道:“破!” 韩嫣直觉身上寒风凛凛,低头一看,顿时青了脸,胸口的衣裳上破了个大洞,连中衣小衣都破了,将皮肤赤裸裸的露了出来。 那女子眼睛一亮,嘴上却说道:“陆师兄你最讨厌了,怎么能这么粗暴,不过,这小子,竟然还有些料,还以为只有一张脸,现在我倒是想一直养着了……” 话音未落,韩嫣已经驱马奔了过来,对着那姓陆的挥出一剑,虽然没有剑气,却也力道十足,仓皇之下,那人竟被逼得偏了偏头,束的端正的头发也歪了些。 陆师兄顿时大怒,不过两招,就用剑柄狠狠将韩嫣顶了出去,摔落马下。 韩嫣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那人的招式倒是并不出奇,只是平白多了一股劲气,让他有些受不住,虎口已经发麻,连剑都握不住。 “陆师兄,你莫要伤了他,我可不要养着伤患,能看不能吃的。” 那陆师兄大笑一声:“师妹安心,我出手有分寸。” 言霸,他轻踢马背,凌空飞了过来,短短几息内,他便用剑在空中画了一个太极,随后道:“去!” 那太极圆盘就对着韩嫣压了下来,竟然势比千军,韩嫣用尽全力也不曾顶住,连那长剑也压的弯了起来。 陆师兄与他那师妹对视一眼,均笑起来:“如何,师妹,师兄可曾让你失望?” “自然不曾,师兄且慢待,师妹要好好谢谢你才是。” 那姓陆的眼中淫光一闪,盯着他那师妹的胸口仔细瞧了两眼,低声道:“那师兄就等着你了。” 女孩一笑,摆了摆手:“快,把人绑起来。” 就有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后面出来,朝着韩嫣走去,手里拿着手指粗细的绳索,一端竟还带着脖套。 韩嫣怒不可遏,咬紧牙关死死撑着,偏那两人竟不受这太极的压制,走进之后毫无异样,眼看着便要把那脖套给韩嫣戴上。 “什么人!” 远处蓦地传来一声爆喝,两人动作一滞,韩嫣趁此机会,将长剑斜斜一刺,在那两人胸腹见都划出了伤口。 车队迅速靠近,两百羽林卫团团将几个方士围住。 几人却丝毫不见惊慌,那姓陆的笑嘻嘻道:“没想到咱们竟然还抓了个大人物,瞧瞧,这可是大汉那边的御林军?” 他那师妹也笑:“妹妹的眼光素来不差,若不是王孙公子,如何入得了我的眼。” 两人嘻嘻哈哈,肆意调笑,全然不将这些人放在眼里。 韩嫣那一剑将两人逼退,但是那太极还在,他踉踉跄跄半跪于地,身上十分狼狈。 刘彻一下车便见他这幅模样,登时大怒,待看清那两人手里拿的东西,更是怒极,一字一句,仿佛是从嗓子里蹦出来的一般。 “杀无赦!” 御林军面面相觑,不甚情愿的收缩了包围圈。 那师兄妹二人却对此毫不在意,仍旧调笑的厉害,那首领倒是看了刘彻一眼,眼神十分探究,忽而一愣,仿佛不可置信般往前探了探头。 “不可放肆!” 他低喝一声,那师兄妹齐齐一愣,那陆师兄问道:“师叔,不过是凡人蝼蚁,做什么护着他……” “住口!” 他伸手指了指刘彻,那陆师兄看过去,不由也是一愣,惊叫道:“他怎么能破的了我的太极天罡?!” 做事之人却浑然不觉,这方才压制的韩嫣十分辛苦的东西,他不过是随手一摸,便如同碎屑一般扑扑簌簌的落没了。 将韩嫣拉起来,因着刚才用尽了全力,他嘴角还有殷红的血迹,嘴唇反而苍白,红与白的交织,越发刺目。 刘彻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包住韩嫣,这才有时间去看那些来路不明的家伙,却没想到,御林军竟是一副忌惮的模样,浑然不敢上前。 “真是,好的很。” 刘彻说道,冷冷扫了一眼这些看着器宇轩昂,实则胆小如鼠的军士,心里冷笑,怪不得泱泱大国,竟能被寥寥数人凌驾其上,实在可悲,可恨! 第十六章 天子之怒 “敢问这位道友,师从何人?” 为首那人问道,语气倒也算是客气,只是刘彻并不买账,他冷哼一声,目光锐利深沉,纵然那人带着兜帽,却仍旧觉得自己被那目光彻底看透了。 而后,他听见这个年轻人说道:“欺我者,必诛之!” 端的是杀气凛凛,仿佛下一刻便会真的有千军万马杀伐而来,将他踩踏的尸骨无存。 头领一时被镇住了,不由心生退意,正待让众人离开,却听见耳边传来他那小徒弟的声音。 “哟,这小子倒是狂妄,巧的是,也对我的胃口呢……” 那女孩从马上轻轻一踏,凌空而起,直对刘彻而去,她腰间虽然配着长剑,却并没有动用,反而从腰带上一抹,便抽出一条细长的鞭子来,那鞭身极长,人还在两丈之外,鞭梢已然逼近刘彻眼前。 韩嫣身体一紧,手中长剑与那鞭梢正正撞上,竟然生生被绞成了几段,跌落下来。 那首领阻止不及,见两人看起来仿佛也没有多大的本领,便皱着眉压下了心里的忧虑,冷眼旁观。 姓陆的笑起来,击了下掌:“师妹的天行鞭越发的厉害了。” 女子得意一笑,看着眼前这两个站在一起风格迥异的男子,心里十分欢喜,她已经许久都没看见这样好的货色了。 眼中精光一闪,女子轻甩长鞭,鞭梢便将两人的腰都卷了起来,她舔了舔嘴唇,调笑道:“好细的腰。” 她用力一甩,本想将两人都拽过来,不曾想竟然未曾拽动。 “咦?怎的这么重?” 她嘀咕一句,继续扯,这次却又加了几分力气,熟料那两人仍旧稳稳的站在地上,动也不动,正当她要全力的时候,鞭梢上忽的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拽了过去,然后重重掼在地上。 头顶上响起那个男人冷漠而又狠厉的声音:“都是死人吗?” “师妹!” 姓陆的像是要过来救援,但是御林军也被刘彻那一手给镇住了,这会回过神来终于肯听从命令,将众人都围了起来。 刘彻走进那女子,看她狼狈的伏在地上,见自己走过去,却还不忘挤眉弄眼,眼神越发冷凝。 “你这凡人,倒是好大的脾气,力气也不错,不如跟我上山,我求师傅收你做弟子,以后咱们可以双修……” 话音未落,刘彻便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和我,双修?” 女子眼睛一亮,连连点头,刘彻微微眯起眼睛,身上寒意更重:“你也配。” 他出手如电,十分迅速的捏住了女人的脖子,即便是方士,身体也没什么变化,仍旧是轻轻用力,便能结果了一条性命。 女人这时候才彻底变了脸色,惊道:“你也是方士?你修得哪门……唔……” 脖子上的力道十分大,她完全说不出话来,方才那肆意的嬉笑怒骂的嚣张姿态全然不见,眼里蹦出浓烈的惊恐来,喉咙咯咯作响,仿佛是要开口求饶。 韩嫣低声喊了一句:“殿下三思。” 这些方士来历不明,若是真的杀了,说不得会惹上大*麻烦,到时候皇室未必愿意保他。 刘彻手下力道松了松,侧头看了看韩嫣,意味不明道:“她说要与我双修。” 韩嫣一怔,眼里闪过难堪和隐忍。 那女子此时却忽然灵光一闪,连忙说道:“公子误会了,小女子并不敢肖想公子,只是对那位郎君心生爱慕……” 她蓦地睁大眼,只觉颈间的力道陡然间重了起来,生机眨眼间便从眼中流逝,刘彻手下,短短呼吸间,便只剩了一具尸体。 “殿下……”韩嫣不可置信的看着刘彻,“你真的杀了她?” 刘彻去韩嫣身上摸了帕子出来擦手,脸色冷凝而阴郁,他看着混战在一团的两方人马,低沉沉的笑了一声。 韩嫣怔怔的看他,恍然间明白过来,刘彻这大约是在长安憋得太狠了,又被外人欺凌,难免冲动。 他却不知,他这般恨不得屠尽对方的戾气,皆来源与那女子不知死活的一句爱慕。 御林军倒下一片,看着甚是无用,对方只有寥寥数人,动起手来却十分迅猛,眨眼的功夫,这片土地上便飘起来血腥味。 这边女子一死,对方几人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动作顿时一滞。 为首之人喊道:“住手。” 御林军自然不会追着要与他们拼杀,若非刚才刘彻干脆利落的杀了一个,他们完全不像与这些看着就来者不善的人交手,方士个个身怀大能,若是得罪了,定是会累及家人的。 “阁下既然已经将我这师侄毙于掌下,今日之事,就此了结吧。” 韩嫣一怔,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好说话,还以为见了血,便要不死不休。 刘彻扫了一眼躺了一地的御林军,眼中的讥诮十分明显,看的众人都纷纷低下头去,神色十分惭愧。 “冤有头,债有主,罢了。” 刘彻开恩似得说了一句,对方也没在争辩,连那女子的尸首也没讨要,便带着众人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殿下……”韩嫣忧心忡忡,“这群人只怕另有图谋。” 刘彻冷笑一声:“孤只怕他们不敢来。” 天之一怒伏尸百万。 这些人如此欺辱韩嫣,他怎会轻易放过,若不是实力不济,今日,一个也别想走! 不过,说到实力…… 刘彻看了看自己的手,方才他未曾细想,但是韩嫣武艺不差,却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而自己却如此轻松的就诛杀了一人,这身力气,竟如此有用? 刘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只是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想着日后要对自己这身力气善加利用才对。 “且回去,我看看你身上的伤。” 韩嫣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殿下还是留下的好,御林军损失惨重……” “哼。”刘彻冷笑,本想说都是废物,忽而又想到韩嫣胞弟似乎也在御林军中当值,便又将这话给咽了下去,拉着韩嫣往车上走。 韩嫣敌不过他的力气,只得不停喊他,刘彻突地的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韩嫣:“你若再喊,孤便要罚你了。” 他扬了扬巴掌,这一会的功夫,韩嫣可是犯了不少错处,这要是真罚起来,他这一路大概只能趴着了。 韩嫣被这话镇住了,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能垂头丧气的跟着回了马车,韩城坐在车辕上嘿嘿直笑,看见韩嫣,笑的越发欢畅,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根后面。 韩嫣看着十分刺目,又十分无奈,他这个奶兄,怎的看着越发蠢笨起来,这一日日的笑,越看越像是二傻子一般。 车里刘彻将走神的韩嫣剥了外衣,细细打量了一番,给身上几处淤青揉了药酒,随后便陷入沉思,韩嫣看着他入神,不敢打扰,本想下车去看一下情况,刘彻的手却还捏着自己的脚腕,便只好作罢。 将窗帘掀开,韩嫣唤了韩城过来,让他帮着将那些受了伤的御林军给安置了,然后将那死去的女子也掩埋了——总不好真的让她暴尸荒野。 韩城领命去了,须臾之后又转了回来,脸色黑沉沉的,混不见方才笑的有牙没眼的样子。 “何事?” 韩城愤愤的骂了一句,才咬牙切齿道:“那军头子说他们的人伤的太重太多,走不了了,殿下艺高人胆大,就是自己上路,也没人敢招惹,他们就不跟着添麻烦了。” 韩嫣剑眉一竖:“岂有此理!” 他这一声呵斥惊醒了刘彻,他捏了捏手下光滑的脚腕,问道:“何事?” 韩城便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刘彻点点头:“确实麻烦,让他们跟着去前面镇上,而后自去吧。” 韩城呆住,没想到刘彻竟这般好说话,韩嫣也蹙起眉头:“殿下……” 他本意是劝刘彻多思虑一番,没有御林军护卫的王爷,即使到了封地,也很难震慑地方官员,刘彻此举实在是不妥。 熟料刘彻的重点全然不再此处,听见韩嫣的话便转过头来看着他,认真道:“王孙又错了一次。” 韩嫣一怔,刘彻的手却顺着脚腕往上摸了摸,叹息道:“这般下去,王孙下半生,岂不是都要伏在床上了?” 韩嫣被这话堵的脸色乍青乍白,刘彻这记性未免太好,不过是一句戏言,竟然记到现在,还每每都拿出来堵自己,当真是让人十分无奈。 只是他仍旧不死心,刘彻天子胸怀,大约是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却要替他记挂着才行,便又要开口再劝,刘彻的手却在他大腿上捏了捏。 韩嫣身上一颤,成功的忘了刚才要说的话,不由往后缩了缩,刘彻便缩回了手,含笑看着他道:“王孙无须忧虑,区区胶东,何愁不平。” 韩嫣一怔,思绪竟有些恍惚,竟仿佛是前世那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意气风发道:“王孙无须忧虑,区区匈奴,何愁不平!” “我大汉铮铮铁骑,必将在孤手里再现辉煌,御林军如此颓败,别说两百,便是两万,也不值什么,王孙且等一等,我必叫你再不必受人欺凌!” 韩嫣回过神来,看眼前的人,只觉得虚影重重,一时间竟仿佛是无数个刘彻在眼前重叠一般,完全看不清楚。 刘彻见他身体微晃,面色痛苦,连忙扶住他的肩膀,担忧道:“韩嫣?可是哪里不适?” 韩嫣摇头,轻轻的推开刘彻的手,勉强笑道:“臣只是累了,想休息。” 刘彻目光微微一闪,看着被他推开的手,缓了缓脸色,将锦被替他盖上,道:“好”。 第十七章 虚实共之 韩嫣缩在被子里,心绪没多久便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可笑,明明不是一个人才对,那一代帝王怎会待自己这般体贴,甚至处处维护。 大约是帝王共性…… 韩嫣将头埋进被子里,慢慢缩成一团,外面大约处理好了事情,车队又慢慢的动起来,韩嫣昏昏欲睡,刘彻似乎给他掖了掖被角,韩嫣动了动身体,仍旧不甚习惯刘彻这样的照顾,纵然他心里觉得喜欢。 可是这是不对的吧,韩嫣有些摸不清自己的想法,大约是因为精神困倦,所以思维变得迟钝了一些,他模模糊糊的想了许久,竟也没能弄明白自己在想些什么,直到真的睡了过去。 但是大约只过了短短一瞬间,他又惊醒过来,两个刘彻出现在脑子里,一个含笑一个冷漠,俱都看着他,开口说道:“韩嫣。” 这画面对韩嫣来说有些恐怖,他睁开眼睛,觉得身上发冷。 周围有些昏暗,韩嫣想,大约是到了晚上,马车也已经停了,大概没赶得上宿头,他们住在了野外。 不知道刘彻是否用了膳,韩嫣想着便坐了起来,正打算唤韩城过来,车厢里却突然被点起了灯,刘彻正坐在灯旁看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满目冷峻和探究。 韩嫣心里一突,不知为何,有些慌乱:“殿下……” 他说道,突然身上一紧,刘彻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来:“王孙的记性可真不好,莫不是盼着孤罚你?” 韩嫣一愣,顾不得姿势别扭,回头去看,却见刘彻含笑看着自己,虽然眉眼间仍有肃杀锋利,却满目调笑,与往常一般无二的样子。 “你……” 韩嫣又将头转回来,却见还有一个刘彻端坐在灯下,看着他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善,含着谴责,犀利如刀。 “韩嫣,你真让我失望。” 灯下的刘彻说道,那眼神像极了他当初看自己的最后一眼,韩嫣心跳骤然加速,呼吸急促,脸色发白,双手死死握住身上的被子。 然而又有一双手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他的手,替他伸直,慢慢按揉着他的手心:“王孙可是惊着了?手心都是汗。” 韩嫣僵硬的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刘彻,对方看着自己的神情还是缓和的,只是目光却也变得冷峻起来。 他叹了一口气:“王孙,孤竟然只是个替身吗?” 韩嫣张了张嘴,那句“不是”哽在喉间,却死活说不出来。 三人静默许久,身后的刘彻叹道:“罢了,孤何曾强求过,既如此,你便随他回去吧。” 身后的刘彻将他一推,韩嫣的身体便从被子里跌了出来,摔在灯下的刘彻跟前,那人却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声道:“脏了的东西,朕还会要吗?” 身后的刘彻也嗤笑:“真巧,我也不喜欢虚假的东西。” “那便杀了吧。” 韩嫣看着眼前的刘彻慢慢拔出腰间的长剑,抵在他喉间,身体却像是被绑住了一般,丝毫动弹不得。 身后的刘彻击了下掌,冷冷道:“拖出去再杀,莫要脏了孤的马车。” 灯下的刘彻看了他一眼,便挥着长剑挑开了车帘,强烈而刺眼的光芒骤然从车外闯进来,韩嫣却只感受到了扑面的寒气,以及那比寒气还要刺人的剑芒。 “韩嫣,韩嫣,韩嫣!” 韩嫣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眼前竟是黑漆漆的一片,他心里一突,猛地坐了起来,摩挲着车身缩到角落里。 刘彻摸了摸他的额头,神色不善的看着他:“这么大的人了,怎么都不懂照顾自己。” 韩嫣怀疑的看着他,伸手慢慢的在光滑的车壁上小心翼翼的摩挲,生怕下一刻就又有一个刘彻出现在他身后,抱着他喊“王孙”。 刘彻见他怔怔的,也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方才的火气便又降了几分,探手过来给他擦汗,见韩嫣竟有些躲躲闪闪的样子,登时不耐起来,抓着他的肩膀,便将人给扯了过来。 韩嫣撞在他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缓缓的吐了口气。 “殿下……韩嫣……” “闭嘴。”刘彻瞪了他一眼,韩嫣便听话的闭了嘴,听着耳边的心跳声,油然而生劫后余生的庆幸。 刘彻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见他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眉眼间露出几分依赖,顿时心一软,又拿被子将他包起来,而后端起小桌上晾着的药给他。 “你得了风寒,大夫来瞧过,需要调养。” 韩嫣拧着眉将那一碗药尽数灌进嘴里,脸微微皱了起来。 刘彻亲亲他的嘴角,语气却还有些恶劣:“怕苦就别生病。” 韩嫣抿了抿嘴唇,他素来不会和刘彻争辩,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睡一会,就用午膳了。” 韩嫣点头,刚想闭眼,蓦地察觉到不对,他们出长安之时便是巳时,路上又那般耽搁,怎么算都该过了午膳才对。 难不成他已经睡了整整一夜? “殿下,再有一个时辰,咱们就能到山河县了。” 刘彻应了,又嘱咐道:“不急,路上平稳些。” 韩城笑嘻嘻的应了声,过了盏茶的功夫,他又说道:“何大夫来给公子诊脉了。” 随后车帘便又掀开了,平阳公主送到那个大夫钻了进来。 韩嫣微微一愣,这竟然是个年岁不大的青年,看着不过弱冠年岁,竟能得到平阳公主的赏识,也是难得。 何大夫弯腰对两人行了礼,刘彻便把韩嫣的手拿过来,往上撩了撩袖子,露出手腕放在脉枕上。 两人都没有说话,齐齐看着诊脉的何大夫,年轻人被看的额头冒了汗,坚持着诊完脉,语速极快的说道:“王后已无大碍,只是平日里忧思过甚,若是放下心思,不吃药也无妨。” 说完小心的看了看两人,见二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匆匆擦了把额头上汗,留下一句“草民告辞”,匆匆下了马车。 刘彻转头来看韩嫣,却也没问他,到底为何忧思。 韩嫣自己也是摸不着头脑,被刘彻看的有些尴尬,便又钻进了被子里。 身后没了动静,刘彻不知在做什么,竟一点声响也没有。 韩嫣心里不自在,翻了个身去看刘彻,却见对方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这本该是心有灵犀的对视,因着韩嫣方才那胆战心惊的梦,竟然变得十分诡异,以至于韩嫣觉得,下一刻,刘彻就会抽出长剑来刺向自己。 而刘彻果然就凑了过来,韩嫣往后缩了缩,见刘彻眉头微拧,便又慢慢挪回来了,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韩嫣……” 刘彻叹息了一声,韩嫣被这声叹息弄得心里十分不舒服。 不待两人再说什么,韩城骤然大喊一声:“有刺客,保护公子殿下!” 刘彻目光一凛,耳朵一动,便听见有破空声传来,他扯过韩嫣,用被子将他牢牢裹起来,抱在怀里,一拳击破了车顶,与韩嫣跃了上去,利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脚底将车身射成了筛子。 而他即使身在半空,身后亦有数人举刀砍来。 刘彻一旋身,将几人踢落下去,因着后继无力,也跟着往地上坠去,下落程中顺势抽出腰间长剑,打算趁这几人没爬起来的功夫,再补上一剑。 却没想到那几人竟然无一例外的,口吐鲜血,登时就毙命了。 刘彻动了动脚,扫了一眼那些尸体,果然见胸口全都凹了下去,显然是他那一脚的功劳。 刺客们被他这凶残的程度给惊着了,竟然有些畏缩不前。御林军抓着机会士气高涨的扑了上去——他们到底还是不敢半路便回了长安,只能继续留下。 仿佛是要将昨日受到的憋屈尽数发泄在他们身上,御林军看起来倒是十分勇猛。 这些人不过就是普通的高手,与方士不能相提并论,再被刘彻这么一吓,气势便弱了不少,被御林军追鸡赶鸭一般驱散了。 韩嫣在被子挣扎了一番,刘彻连忙给他拨了拨被子,让他能把头露出来。 韩城又嘿嘿笑着走过来,盯着韩嫣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对刘彻道:“殿下,一共死了八个,下臣砍死了一个,御林军砍死了两个,殿下一人踢死了五个。” 他看着刘彻,眼睛发亮,伸出五根手指头摆来摆去。 刘彻却不如他兴奋,只是看了一眼韩嫣,见他毫发无损,这才点了点头,吩咐韩城:“去检查尸体。” 韩城兴冲冲的就去了。 韩嫣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这个奶兄,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他的主人。 刘彻又把韩嫣抱上了车,虽然没了车顶,但是勉强还能挡风。 “我们来谈谈。” 刘彻说道,全然不给韩嫣拒绝的机会,硬生生把他从被子里抖出来,按在自己大腿上,复又给他盖上,手也跟着伸了进去。 韩嫣微微一愣,费力的扭头去看刘彻,全然不知道他们有什么事情需要谈谈。 刘彻却已经把手按在了他的臀上,语调危险道:“嫣该知道欺君是何下场。” 韩嫣瞳孔一缩,惊疑不定的去看刘彻,对方却只给了他一个凉凉的眼神,手掌威胁性的在他臀上按了按。 韩嫣方才的紧张顿时不翼而飞,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个姿势是要做什么,窘迫道:“殿下……” 刘彻对着他的臀峰给了一巴掌,不疼,只是声音有些响亮,韩嫣全身都热起来,血液的温度几乎要把自己烧死,越发说不出话来,脑子竟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理智都被烧毁了。 却听见刘彻用从未用过的极其真诚的语调规劝般说道:“王后,慎言。” 第十八章 戒之慎之 王后这两个字在脑海里转来转去,韩嫣觉得自己的脑海变成了一锅滚烫的粥,越发不能思考,耳边隐约还能听见刘彻的说话声,一个字一个字的传进耳朵里,却完全没能连成一句完整的话。 蓦地,耳边喷来灼热的呼吸,韩嫣本以为自己已经热到了极致,不曾想,这呼吸喷过来的时候,竟然让他眼前出现了仿佛是看见了火山般的炽烈红色的眩晕,仿佛下一息便能化成灰烬一般。 他不由躲了躲,本能的觉得危险。 “嫣似乎对孤的话不以为意。” 听出刘彻的声音带着凉沁沁的寒意,韩嫣立刻便摇了摇头,口里开始告罪:“臣怎敢质疑殿下,殿下多……唔……” 刘彻按着掌下的那两团软肉,方才他并不留情面的又拍了两巴掌,韩嫣方才勉强理顺的思路顿时又乱成了一团浆糊,耳边仿佛是有回音般不停的响起巴掌落下时的声响,一遍一遍的,让他羞愤欲死。 “殿下……” 韩嫣颤巍巍的伸手去抓刘彻,他实在是受不了这般的钝刀子似得折磨,若是刘彻真想罚他,唤羽林卫来给他一顿板子就是,这般折腾,实在让他难以忍受。 这般想着,他便把话说了出来,刘彻轻轻的“哦”了一声,韩嫣无端端觉得身上汗毛直竖,恨不得将方才的话给收回来,虽然他始终不曾明白自己哪里说错了,更加不清楚宣示着这番折磨开始的那句“我们来谈谈”,到底要谈的是什么。 “嫣也觉得自己该罚吗?” 韩嫣被问的无言以对,他只是遵从刘彻的意思说话而已,哪里真的想受这些皮肉之苦。 刘彻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凉凉的说道:“既如此嫣便自己来吧,御林军忙的很。” 韩嫣一呆,不明白他这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不由费力的扭头来看他,恰恰与刘彻的视线相对,那双眼睛里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也丝毫不显得亲昵旖旎,只带着公事公办似得冷漠以及浅淡的失望,像极了他前世看自己的最后一眼。 韩嫣胸口一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这段日子的美好只是一个梦,他仍旧在那间破败而充满腐朽气息的房子里,而这个人会缓慢而坚定的离开,将他一个人永远的丢弃在黑暗里。 “我……” 韩嫣张了张嘴,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出来,喉咙却仿佛是被堵住了一般,或者是他曾经满腹说不出的委屈与失落,或者是前朝后宫那无时无刻,无处不在的鄙夷与嘲讽…… 仿佛是一堵厚厚的墙,将眼前刘彻脸慢慢遮挡起来,他几乎是完全没办法再感受到关于刘彻的一丝一毫,仿佛他就如梦一般突兀的就散了,毫无痕迹。 韩嫣死死盯着刘彻,眼睛里的色彩仿佛被人为擦去一般,慢慢消散,嘴唇一开一合,却没能发出丝毫的声音,仿佛是濒死的鱼,挣扎徒劳而无力。 刘彻一愣,方才那恶劣逗弄的心思眨眼间都不见了,他将韩嫣翻过来抱进怀里,低声的呼唤他。 韩嫣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怔怔的看着虚无之中,神情空洞而茫然,一只手却慢慢钻进衣襟里,细细摸索起来。 刘彻正想去抓他的手,韩嫣便停了下来,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细长颈的小白瓶子,抖着手要打开。 刘彻恍然,五脏六腑像是被一只大手搅在一起一般,疼痛难忍,让他也忍不住如同韩嫣一般,连呼吸都无力起来。 “韩嫣,韩嫣……” 刘彻急切去亲吻韩嫣的嘴唇,一只手牢牢的揽着他的肩膀,另一只手将韩嫣那只握着白瓷瓶的手抱住,用力到手背上青筋迭起。 韩嫣“唔”了一声,慢慢的眨了眨眼,仿佛是现在才明白过来事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刘彻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清醒,仍旧很用力的在亲吻,甚至十分急切,动作也十分的粗鲁,韩嫣尝到了血腥味,轻轻的推了推刘彻,但是对方纹丝不动,他只好调整一下自己,慢慢放松,顺从的让刘彻亲吻,脑子里那混乱的思绪也慢慢沉淀下来。 这场类似于发泄的亲吻持续了足有一刻钟,直到韩城的声音在车外响起。 “殿下,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但是御林军的兄弟说……” 韩城后面的话就听了,似乎并不好说出口,刘彻这才惊醒般松开嘴,韩嫣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在慢慢的喘气,眼睛还蒙了一层雾气,看起来十分无辜。 刘彻忍不住又将他抱紧了些,埋头在他脖颈间蹭了蹭,若有似无的叹了口气。 韩嫣心里一紧,双手慢慢收紧,这时才发现手里捏着的是什么,顿时一愣,原来刚才自己不只是回忆而已,还险些再次步上前尘。 只是,有一次就够了…… 他是韩嫣,是韩王信的孙儿,是韩家的长子嫡孙,怎么能因为一个男人死两次,若真是那样,他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 他这一辈子的路,情,若不能双宿双栖,他便孤老一人;业,得一帝王辅佐之,乃人生大兴,别无所求。 如此,他这一生,不会再入纠缠,当活的痛快。 他心境的一番变化,刘彻十分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慢慢从韩嫣颈间将头抬了起来,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番,见他对自己露出温和谦逊的浅笑,心里颇不是滋味,只是再难过,他也只能自己受着。 “进来。” 刘彻整整脸色,替韩嫣理了理衣襟,对方动了动手,似是想拒绝,但又突然想通一般,并未再说什么。 韩城慢吞吞的爬上了车,在车厢上敲了敲说道:“下臣进来了。” 这才掀开车帘走进来,车厢内的气氛出乎意料的沉凝,韩城摸不着头脑,明明胶东王清醒之后两人如胶似漆,怎么这会的功夫,就变了味道,难不成是吵架了? 韩城摸不着头脑,却还在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过来的时候有没有听见争吵声,显然并没有出现,所以韩城反而变得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下臣方才奉命去查看刺客尸体,并未在身体上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只是听着御林军的人说,仿佛是长安里的人。” 长安里的人? 刘彻心里一沉,脑子里浮现的是王娡居高临下看着自己不耐且愤恨的样子。 总不会真的是她吧…… 刘彻觉得心凉,偏又没有多少难过的情绪,只是神情冷了冷,即使真是王娡做的,他现在除了忍耐,也做不了多少。 手背上蓦地一暖,韩嫣双手交叠伏在他手背上,轻轻握住他的手掌,眼神温和又冷静的看着他,低声道:“不会是夫人的。” 这句话说得并没有证据,但是刘彻却很愿意去相信,即使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反而越发怀疑起来,或许王夫人还顾念母子亲情,并不会对他下手,但是他厌恶韩嫣至此,难道真的就没有动过除掉韩嫣的念头吗? 前世那般拙劣的诬陷能够成功,纵然有韩嫣已无生念的缘故,但若是没有后宫能一手遮天的人物出手,怎么就能找不到一点痕迹,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局,偏偏就是没有证据。 刘彻将空着的手也抚上韩嫣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话确实对着韩城说的:“顺着去查。” 韩城苦了脸,胶东王府在长安哪里有人手,若是动用韩府的势力,他家公子便又要遭受冷言冷语,府里的大夫人,与两位少夫人都是嘴利的,说起话来可真是能活活将人憋死。 偏偏韩嫣还是守礼宽厚的性子,不肯与女子计较,三个女人里又有两个是长者,这受了气,就只能忍着。他又轻易不肯打骂下人,实在忍不住了,便自己练剑,韩城只记得他随着韩嫣入了王府之后,就只回过韩府一次,那次回来,韩嫣练了一整夜的剑。 韩城杵在门口踌躇着不肯走,刘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韩城脖子一缩,险些顺着车辕溜下去。 “附耳过来。” 刘彻自然知道自己在长安城中实在是势单力薄,别说是查这样的私*密,便是寻常的小事,他知道的也不多,让韩城自己去查,怕是猴年马月也不能得到真相。 只是这韩府的人却都和韩嫣一个性子,明知不能为偏偏不知道说出来,看的刘彻着实憋闷。 只是韩嫣到底也在这里,他调教这些下人,却不能太过。 韩城战战兢兢的凑过来,刘彻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他登时惊得睁大了眼睛,嘴里脱口而出道:“这般也可行?!” 刘彻嗤笑一声:“有何不可。” 韩城仔细一想,越想眼睛便越亮,看着刘彻的目光宛若是在看瑞兽一般,与前几日那样带着畏惧和打量的神色不同,倒是多了些真诚。 刘彻对他的态度并不在意,挥挥手便让他下去了。一转眼便看见韩嫣疑虑的看着他,眉头深锁,欲言又止。 “嫣无须忧心,我自有分寸。” 韩嫣便点点头,仍旧叹了口气,仿佛是有些自责般再次握紧了刘彻的手。 刘彻便顺势将他的手抵在嘴边亲吻起来,心里对他的担忧却是欢喜中夹着些不以为然,大丈夫当能屈能伸,不过是丢些脸面而已,怕什么呢? 不说他痴傻多年,该丢的不该丢的人都不知道丢了多少,单单他做了这几十年皇帝,这脸皮早就是戳不破了,将这样的烂摊子丢给他名义上父皇,不过是小事一桩而已,哪里值当他放在心上。 再者,他心里依然有了五六分认定此次是王夫人动的手,即使他动不了王夫人,却也不想让韩嫣真的这般任人欺辱,借刀杀人,既是本心亦是无奈。 第十九章 烽火逐之 韩城带着人将地上的尸体都收拾起来,撺掇着御林军送他回长安,说要替他去景帝面前请功。御林军副队长有些犹豫,韩城朝他挤眉弄眼。 “皇上再不喜欢殿下,殿下那也是皇上的儿子,这儿子出了事,老子能不管吗?何况御林军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咱们回去把这凶险的情况一说,皇上他老人家肯定觉得儿子受了苦,要好好奖赏,你们这些救命恩人,皇上就是为了面子,也肯定要加官进爵呀。” 御林军副队长年已过不惑,心里成算不足,到现在连独当一面的能力也不够,被韩城这样那样的一通胡搅蛮缠到也有些意动,只是到底还是觉得刘彻一个被赶出长安的矢势王爷,不值当他做什么,玩意得罪了长安里的贵人们,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韩城一见他这幅样子,心里着急,面上却露出轻蔑不屑的样子来,闲闲的伸了伸懒腰,道:“既如此,那韩城便去找队长吧,说不得,他要比副队长多些聪明。” 副队长顿时一急,不为别的,送行的御林军队伍队长年纪轻轻,不过弱冠年岁,已经是正四品的中郎将,偏他还是校尉,越比不得,便越嫉妒,被韩城这般一激,顿时顾不得方才的顾虑,匆匆拉住韩城,在他身边说了不少好话。 韩城心下松了口气,面上却装作为难的样子,被那副队长校尉拖着走了。 那被韩城当成靶子用的中郎将左伟安却只是冷眼看着,即便是被校尉点走了二十个兄弟也没有说过话。 倒是他身旁时常觑着时机要卖乖讨好的御林军新兵凑过来说话:“大人,就这么让他们走了,那可都是咱们的弟兄呢,这要是出了事,可都得受连累……” 左伟安扭头看了身边的兵士一眼,目光淡淡一扫往刘彻栖身的马车看去,却也只是一扫而过,并没有说什么。 草草用过午饭,一行人再次启程,日落时分到了成云镇,这地方不大,看着倒是热闹,不算宽敞的街道上倒是人来人往的,两旁立着门面宽敞的商户,门边立着牌子,写着店名。 连着坐了几日的车,两人都有些憋闷,一下车都不由自主的轻轻松了口气。 左伟安带着一行人去了驿站,这还是第一次没有错过宿头,许是都觉得护送这么一位矢势的王爷并不是什么好差事——纵然在封地之内,胶东王就是土皇帝,可是对这些人而言,不在长安,便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这一路上能赶路便赶路,这几日夜里大多时候都是在郊外过得夜。 而今日,也不是这位中郎将突然觉得自己做的不地道,而是,眼瞅着便要到了胶东地界,今日在这里休息一阵子,第二日一早便能与胶东境内派来的人汇合交接。 驿站原本是住了人的,只不过胶东王毕竟身份尊贵,驿站原本住的人便被送去了成云镇上的客舍居住。 驿站的屋子倒是还算干净,只是床铺十分狭小,住一个男子还好,若是两个人实在挤不下,偏偏韩嫣与刘彻又是名义上的夫妻,若是这时候分房,免不了会传出闲话,所以便只能忍一忍。 韩家出来的侍女伺候人倒是十分熟练,很快就把房间重新收拾了一遍,被褥也都换了新的,只是床铺实在狭小,便只放了一个枕头,随后便打了水来给两人洗漱。 韩嫣看着那床铺,虽然没有躺上去,但是只看一看便觉得实在是憋闷,还不如马车宽敞,只是那马车也已经完全不能睡人了,四面漏风不说,便是车顶,稍一抬头,就能看见浩瀚的星空。 明日大概还需要再去换一个新的才好。 至于今夜…… 韩嫣又看了看那床铺,自己去箱子里拿被褥,吩咐侍女将另一个枕头取过来,侍女面面相觑,看他的视线都有些惊奇。 韩嫣心里有些尴尬,仿佛是这些侍女看见自己这般的窘迫,就是被父母看见了一般,连动作都有些凝滞了。 “备热水来。” 刘彻挥挥手,自己脱了外袍,侍女们顿时垂头应声,鱼贯而出。韩嫣这才缓了缓脸色,去伺候刘彻更衣。 “殿……臣伺候您沐浴吧……” 他说着去解刘彻的腰带,却被刘彻按住了手:“不急。” 韩嫣抬头看他,正待说话,中郎将左伟安在门外求见,刘彻眼底划过一道清凌凌的寒光,捏了捏韩嫣的手,嘱咐道:“你自行洗漱休息,无须等我。” 不等韩嫣开口,刘彻便替他将头上的冠取下,给他轻轻的揉了揉头皮,韩嫣不习惯戴这东西,可是皇家威仪又不容他仪容上出错,这一路上十分别扭,被刘彻这样一按,忍不住微微眯了眯眼睛,像是慵懒的猫一般。 刘彻压下心里想好好的揉一揉韩嫣的念头,转身出去了。 不多时侍女便抬了浴桶过来,注满了温水,又将各类待用物品一一摆放好,便又都退了出去,竟没有一人要留下来伺候。 这倒是合了韩嫣的心意,兀自解了衣裳钻进了水里,温度恰好,实在舒服,不要轻轻舒了口气,他生性喜洁,这连着几日不曾好好梳洗,实在是难受,不由就多泡了些时候。 然而刘彻还没有回来,韩嫣便有些放心不下,说到底左伟安这个人,他们都不甚了解,并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心思。 韩嫣一想就有些等不住了,刚从水里站起来,要伸手去勾衣裳,外面忽然传来打斗声,金戈相撞之声在这夜里十分刺耳,韩嫣神情一凛,顾不得好好理一理衣裳,随意一裹,拿了佩剑便从门里飞了出去。 驿站大厅已经一片狼藉,桌椅板凳尽数都碎成了渣滓,几个御林军正围着一个黑衣人打斗,看着倒是激烈,只是久攻不下,瞧着就让人心急。 韩嫣蹙眉看了一圈,竟然没有刘彻的影子,恰好大厅里的黑衣人见着了韩嫣,竟然从包围中突围出来,对着韩嫣就是一剑,韩嫣横剑一挡,虎口被震得发麻,这刺客力气惊人,招式看着平平无奇,落在身上才察觉出来厉害。 韩嫣险些握不住剑,被刺客一步一步逼到了大厅里,他没来得及穿鞋子,脚底被碎木屑扎的留下了几个血脚印。 身旁的御林军不想来救他,反倒躲在了他身后,只摆了个架势,去不肯再攻上去,韩嫣一人撑着实在是勉强,只是他好强,不肯求助,咬着牙撑着。 刘彻自门外进来,便看见韩嫣摇摇欲坠的模样,方才和人打斗,手边的武器都折断了,这会身边没有什么趁手的东西,便将门扯了下来丢了过去。 那黑衣人自持力大,对这一扇门并不在意,仍旧追着韩嫣,步步紧逼,直到那门险险到了面前,他才随意的一剑,将那门劈开了,却不想断开的两截门仿佛夹子一般将他夹在了中间,重重的一拍,而后才落地。 黑衣人喷出一口血,手中长剑直直落地,膂力惊人的双臂软踏踏的垂了下去,痛的他惨叫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韩嫣正想上前去补上一剑,身体却蓦地一轻,回头去看,正是刘彻直直的看着他,目光冷冷的,深处却藏着怜惜和心疼。 韩嫣一愣,手里的剑也愣愣的摔在了地上。 左伟安被人一脚从门外踹了进来,重重砸进木屑里,四五个黑衣人一字排开,牢牢堵在门口,手里的长剑泛着寒凛凛的光,只是这几人的目光却比那长剑更冷厉无情,仿佛眼前这些人都是剑下鬼一般。 刘彻将脚边的木屑踢了踢,捡出一张断了腿的凳子出来,轻轻一踢,那没腿的一边就牢牢的楔进了墙里,刘彻这才将韩嫣轻轻放在那凳子上。 姿态甚是嚣张,竟比门口杀气腾腾的黑衣人更加有威慑力,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的动作给镇住了,老老实实的,没有一人动弹。 连韩嫣都是坐下之后才回过神来,抓住了他的手,欲言又止。 刘彻抽出手,慢慢摸到他脚上,皱眉看了看那血淋淋的脚底,谴责的看了看韩嫣,一言不发的松开手,转身一脚将那疼昏过去的黑衣人提到了门口。 黑衣人仿佛完全不介意那人的生死,绕开他攻上来,因着左伟安也在,御林军总算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偷懒,纷纷举起刀剑冲了上去,却收效甚微,只拦住了一半,仍旧有两人冲着刘彻冲了过来。 韩嫣喊了一声:“小心!” 刘彻捡起韩嫣的长剑,他自小练过剑,又征战多年,招数都是实打实的杀人功夫,打起来竟和那黑衣人套路颇为相似,韩嫣看的微微一怔,蓦地一只手伸过来敲向他后颈,仿佛是要敲晕他的样子。 韩嫣一矮身子,在那黑衣人腰间轰了一拳,那黑衣人竟整个向后飞去,将驿站的墙穿了个大窟窿,重重的摔在了街上。 韩嫣睁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转眼却见刘彻正将手里的靴子丢开,嫌恶的拍了拍手,韩嫣这才恍然,再一看大厅中混战的人,竟只剩了刚才被拦住的两个,只是刘彻解决的利落,御林军收拾起来却显得十分吃力。 “殿下……”韩嫣不由道,“御林军竟是……” 刘彻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坚定而深远:“国孱弱乃军式微,这天下当变。” 第二十章 普天之下 厅里仍旧打的热闹,御林军见着刘彻一直在一旁看热闹似得,丝毫没有插手的意思,不由恼怒,却又不好说出来,憋着一股气,倒也使足了力气将那两个黑衣人给收拾了。 刘彻便抱了韩嫣往楼上去,左伟安怒极,眼神阴沉沉的看着刘彻的背影,声音沙哑道:“前面便是胶东地界,末将等人职责已尽,明日便告辞了,不便打扰殿下二位休息,便在此别过殿下了。” 这话说的无礼至极,韩嫣张嘴便要叱责,却被刘彻捏了下腰,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吞了回去。 “无须理会。” 说罢,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哼!”左伟安嗤笑一声,冷冷的扫了一眼方才酣战,此时劳累不已的御林军们,在心里骂了句“废物”,提高了音调说道,“明日辰时返程。” 他这声音不小,连房内都听得见,韩嫣沉着脸看着闭合的门,心里着实不好受,且觉得左伟安这样的人,今日这样撕破了连,日后若是有机会,他必定不会放过给刘彻下绊子的机会,苍蝇虽小,着实恼人,若时机恰当,还是要除了他。 “脚伤成这样还有心思管别人?” 刘彻捏了捏韩嫣的脚腕,半蹲在地上,抬起他的脚搁在自己膝盖上,歪着头打量他的脚底,见那满满的刺,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还是找大夫来瞧一瞧。” 韩嫣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失笑道:“哪里那么娇贵,不过是几根木刺,让丫头挑出来就是了。” 刘彻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唤了驿站的置啬夫来,命他去请大夫——平阳公主送来的大夫被伤了,还躺在房间里养着。那置啬夫已经被方才的打斗惊得腿软,被刘彻这么吩咐一番,也不敢推辞,战战兢兢的出了门,又折回来点了两个小兵同他一道出去了。 “殿下,”韩嫣仍旧对刚才左伟安的话十分在意,现下,他们显然是被什么人给盯上了,算上那次他骑马惹的祸,已经遇见了三次麻烦,这才几天,实在称得上是前途未卜,“当真要让他们走吗?胶东府派来的人还不知道何时能到……” 刘彻唤侍女点了两盏灯,搁在韩嫣脚边,慢慢的替他将脚底的木刺挑出来,韩嫣说完话才看见他在做什么,顿时惊得缩了缩脚,却因着被刘彻捏住了脚腕,动弹不得。 “老实些。” 刘彻将他的脚腕往前扯了扯,眯着眼睛拿着从头上刚拔下来的簪子拨刺,韩嫣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那好歹也是刘彻头上的东西,在自己脚上划来划去像什么样子。 可刘彻这时候并不在意他的抗拒,一只手仿佛铁爪似得,牢牢的箍住了他的脚腕,另一只手稳稳的将那些细小的木刺从他皮肉里剔出来。 韩嫣窘迫之下,竟然也没觉得疼,等大夫到了,韩嫣那双脚上,只剩了大大小小的伤口,只是还在溢血,看着倒也是有些吓人。 大夫胡子一把,举着的油灯几乎要烧着了韩嫣的脚底,被刘彻冷着脸往后提了提,训斥道:“换个眼神好的来。” 置啬夫擦了擦额头上不停冒出来的汗,唯唯诺诺的应声,等刘彻发完了火才小心翼翼的解释道:“殿下,这是镇上最好的大夫了……” 刘彻脸一沉就要发火,韩嫣连忙拉住他,转头对置啬夫说道:“先带这位老人家回去歇着吧,明日日头好的时候再过来。” 置啬夫连忙点头,感激的看了韩嫣一眼,扶着那老大夫往外走,那老大夫还有些耳聋,并没有听见刘彻和韩嫣的话,摸着胡子晃了晃头,说道:“清理干净了伤口,莫要碰水,这里有些伤药,一日敷上两次,安生在床上躺几日就好了。” 置啬夫全然没听见他的话,着急忙慌要拉着他往外走,韩嫣却伸手将那老大夫手里的药接了过来,低声道了谢,那老大夫似是没听见,絮絮叨叨的嘱咐了一些话,才顺着置啬夫的力道转身往外走。 刘彻脸色仍旧不好,将韩嫣手里的药拿过来丢给侍女,着她拿去给自己的大夫瞧一瞧,是否得用。 “殿下不必放在心上,嫣为七尺男儿,这些小伤,实在不值什么。”韩嫣见刘彻始终冷着脸,心里也有些忐忑,只以为他到底还是被左伟安给气着了,便思忖着开口。“不若与胶东府去一封信?” 刘彻冷笑一声:“何必白费功夫,咱们怕是等不到接应的人马了。” 韩嫣一惊:“殿下何出此言?” 刘彻却不与他解释,只是说道:“嫣这几日好好养伤,这入了胶东,怕是真的不太平了。” 韩嫣想起这三番两次的刺杀,心里惶然又十分愤怒:“岂有此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人竟敢这般大胆,对皇子下手?!” 刘彻低笑一声,这天下,哪里还当得起这句话。 然而这句话却又是有理的,有御林军在侧,代表的本就是天子威严,可这麻烦仍旧不间断,何况是入了胶东,他与韩嫣无论出了什么事,都和皇帝扯不上关系了,幕后之人更会无所顾忌。 韩嫣似是也想起了这件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殿下可曾想过改道?” 刘彻见他面颊因着刚才的愤怒而显出一片绯色,此时说话,语气又十分冷静,眼底还带着犀利的冷光,模样着实可人。 即使前路未卜,刘彻仍旧难以压下心中旖旎,忍不住凑过去,本想和他好好亲一亲蹭一蹭,忽的想起来车里这人的态度,心里的火热便又退了退,动作却也没停,弯腰将人抱了起来,送到了榻上。 韩嫣脸上有些为难:“这榻也太小了些……” 刘彻握住他的手,将脸凑过去,几乎要贴在了韩嫣面上,却还有着细小的间隙,若即若离。 他说道:“不妨事,我看着嫣,万不会让嫣再将自己的脚伤了。” 他一说话,嘴唇便来回的蹭到韩嫣脸上,直将那淡色的脸调*戏成了大红色,看着实在是秀色可餐。 韩嫣侧了侧头,却将自己也是通红的耳垂送到了刘彻嘴边。 刘彻便伸出舌头舔了舔。韩嫣一抖,身体几乎要歪倒在床上,却又被刘彻勾着腰抱了回来。 方才还是浪荡子的胶东王殿下这时候却又无比正经起来,话锋一转说起正事:“嫣方才所说极是,改道而行,便是那人手眼通天,也得要花费些功夫,若是能趁着这时候循着能人异士,或许便能扭转这窘迫境地。” 韩嫣眼睛一亮,他素来不会和刘彻计较,即使刚才还被人逗弄的脸话都说不出来,这会谈起正事来态度却仍旧极其端正。 “祖父曾言他年轻时游历各处,遇以老叟,学识渊博,惊才绝艳,两人一见如故,结为莫逆,母亲还带了祖父的话,嘱咐臣若有机会必要拜会一番。” 刘彻失笑:“韩王现年已是古稀高瘦,那位先生当年便是老叟,现今怕是……” 韩嫣脸上有些忐忑,不甚确定道:“听说那老先生是方士大家……” 刘彻恍然,方士寿命远超常人,活个几百年似乎很是寻常,当下也不再纠缠此事,韩嫣却还在惴惴,觑着刘彻的神色,不知他心里对这件事是个怎样的想法,先前看着,他似乎对方士很是不满。 这会侍女拿了老大夫留下的药来,说是上好的东西,很对症。 刘彻便抛开方才的话题,将人都遣下去,湿了布巾予韩嫣清理脚底,又拿捏着力道给他擦干,这才往上面涂药。 力道轻的仿佛是在挠痒痒,韩嫣抿紧了嘴唇仍是忍不住身体值抖,片又不肯笑出来,憋得身体不停的颤起来。 刘彻生怕弄疼了韩嫣,本就是小心翼翼的,力道丝毫不肯多用一点,偏偏韩嫣的脚直往他手上戳,刘彻只好停了手,抬眼看着韩嫣。 韩嫣松了口气,伏在榻上喘息,面颊绯红,挣动间,将本就不怎么解释的衣襟扯开,露出里面白皙光滑的胸膛来。 刘彻眸色一暗,顺着那摸白色往下看去,竟然是毫无异色,仿佛是下面并未再着其他衣裳。 方才的旖旎顿时烟消云散,脑子里一直盘旋的便是,韩嫣竟然就这般在厅里与人大打出手,稍有不慎,岂不是都被别人给看光了?! 他越想越觉得生气,心里还有股酸溜溜的感受,让他全身都不自在,脸色也就变得愈发阴沉起来。 韩嫣看见他神色,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待垂头看见自己这般模样,顿时心里一凉,只以为是自己行事太过孟浪,让刘彻嫌弃了,也就不再说话,坐起身来沉默的理了理衣襟。 刘彻这边刚刚回神,便见韩嫣整了衣裳要下地,登时又拧起了眉头,斥道:“又做什么去?脚伤了也不知道老实些。” 韩嫣被训得十分无辜,却不知道如何反驳刘彻,明明是这人嫌弃了自己,怎么倒成了他的不是? 不过,既然是刘彻的话,也只能忍一忍了。 韩嫣这般想着,便又把腿收了回来,半路上却又被刘彻捉住了,那人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躲什么?药还没上完呢。” 还要上药? 想起方才那种感受,韩嫣实在是宁愿让它疼着。 这话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圈,就这么说了出来。刘彻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些,嘴张了张,似是又要开口训斥,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闭上了,却扬了扬手:“嫣这般不听话,这笔账便等你好了,咱们仔细算一算。” 韩嫣刚刚还算平稳的心绪便又惴惴起来,脑子里想的却是,殿下这脾气倒是一日比一日难猜了,怎么一个玩笑竟然记了这么久。 他却不知道,这所谓的玩笑,日后竟成了让他又爱又恨的东西。 第二十一章 溜之大吉1 第二日,左伟安果然不曾带人过来辞行,一群人毫不顾忌的在大厅里吃吃喝喝,十分喧闹,随后便带着人直接走了,并没有丝毫要等胶东府派人来的意思,只留下这寥寥十几个人,守着胶东王殿下,以及他未卜的前程。 韩嫣躺在床上,听着人马浩浩荡荡的踏上归程,眼底一片冰凉。 他素来浅眠,从这些军士们踏下楼梯开始,他便惊醒过来,因着刘彻一直用臂膀将他圈在怀里,他便只能侧耳听着这些大汉的臣民用不屑嘲讽的语气肆意谈论着,本该是大汉最尊贵之人的刘彻。 离开长安,情况似乎并没有变得多好,只是他们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一章溜之大吉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二章 溜之大吉2 等用过了早膳,昨夜被请来的老大夫又来给韩嫣看了看脚,大约是天气好,阳光明亮的缘故,这次看的时间倒是比昨夜短了许多,结果也颇让人满意,最后便只是嘱咐了一句结痂前不要碰水,不要着地,就颤颤巍巍的走了。 韩嫣身边那昨晚被刘彻问了名字的丫头檀香将人往外送了送,给了诊金。 一行人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收整东西,韩嫣让人去前面探了探路,并没有发现胶东的人马痕迹,不由的迟疑起来,他们这一行人才二十来个,还有七八个丫头,完全没有武力,这样上路实在是太危险。 可是若真如刘彻所说,那群人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二章溜之大吉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三章 堂而皇之1 刘彻这一抱便将韩嫣抱到了傍晚,途中给马匹喂水休整,也没有将韩嫣放开过,好在他本就行动不便,两人又是夫妻,加上刘彻一路走来小动作不断,一行人早就见怪不怪,全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 韩嫣纵是心里窘迫羞耻,却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看着倒也十分平静坦然。 连着一天一夜的赶路,别说人就是马也吃不消了,刘彻便在路过的村落里落了脚,着人去寻了村长过来要住宿,那村长却隔了许久才匆匆走来,脸上还带着十分愁苦的神色,看起来倒是一副倒霉相。 檀香路过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头,这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三章堂而皇之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四章 堂而皇之2 “住手!” 蓦地,一声怒斥从院内传来,虽然听着声音不大,在场所有人却仿佛都被镇住了一般,齐齐定住了动作。 姓严的方士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来,循声往院里看去,只见到一年轻男子一身华服端坐在院内,虽然周围布置甚是粗陋,与他格格不入,但那男子眉眼平和,气质清雅,虽然眼底有着轻愁,却恰到好处,仿若俯视人间的慈悲仙佛。 这方式不由看的下身一紧,狠狠吞了吞唾沫,再也顾不得其他人,抬脚便要往院里走。 便是在这时,一股阴沉而森寒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宛若实质般,让他不由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四章堂而皇之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五章 君子之交 韩嫣认出了这个人,刘彻自然更加认得出,看见这个做了自己几十年妻子的人,刘彻再怎么冷淡自持,这时候也忍不住微微变了脸色。 卫子夫当初自缢而死,死时看着自己的目光还是哀怨凄楚的,他们几十年的情分到底敌不过皇位和权势,甚至他的儿子,那是他的长子,也是他的太子,死的也那样不明不白。 刘彻心里是有些愧疚的,倘若当初他不是那样糊涂武断,愿意给刘据一个解释的机会,他们当初大约就不会走到家破人亡的那一步。 说起来,他倒是真的对不起这他那儿子,只是皇权倾轧,素来都是如此,斗不过,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五章君子之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六章 神来之笔 卫子夫满脸尴尬的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刘彻低头看着韩嫣,正打算教训两句,门又被推开了,卫子夫探进头来,丢了两根红绳给他们。 “不知道两位是道侣,这个就当是见面礼。” 说完门就“碰”的关上了,只剩两根红绳在半空中晃晃悠悠的往两人跟前飘过来。 刘彻伸手接住了,拿到眼前看了一眼,就是两条普普通通的红绳,并不起眼,但是卫子夫特意送了出来,又不像是普通的物件,想了想,还是给韩嫣在手腕上系了一根,韩嫣哑然。 大男人身上带着根红绳像什么样子…… 但是他也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六章神来之笔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七章 恻隐之心 众人本以为这个小村子虽然条件简陋了些,好歹僻静,这一夜按理该是安安稳稳的度过才是,却不想睡到半夜,忽然刮起了大风,呼号声像极了野兽的嘶吼。 两人睡眠都浅,那声音一响起来就都睁开了眼睛。 “这风……” 韩嫣话头一顿,总觉得这风来的好像并不正常,听的人心里微微发毛,不由自主的乱跳,仿佛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一般。 刘彻揽紧了他,将被子压紧,心里对这风也觉得古怪,却并不放在心上,他大风大浪什么没见过,当初有方士将李娃的魂魄招了回来,便是这样阴风阵阵,可惜当时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七章恻隐之心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八章 亡王之机 不知是因为他们中途改了路所以那些人没有追上来,还是因为卫子夫在,所以没人敢再盯着他们,总之这一路走下来倒是十分顺畅。 天刚黑下来,一行人便到了山脚。只是这山不高,看起来却十分陡峭,除了一条隐约的小路,周围地方竟然像是蒙了一层浓重的雾气,丝毫看不清楚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按理说这种地方是不该有这种异像的,只是几人对地理风水一窍不通,卫子夫倒是十分尴尬,这好好一座山,硬是被他师父给折腾成这样,她还是觉得挺丢人的。 轻轻咳了一声,卫子夫道:“这路并不好走,凡人很难上去,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八章亡王之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二十九章 救命之恩 第二天清晨,刘彻将下人都留在了院子里,带着韩嫣跟着卫子夫去了山里,雾气看起来比昨晚看见的似乎浅淡了一些,山上什么景物都能清晰的看出来,只是树木间飘着棉絮一般的东西,看着有些诡异。 “午时过后这雾气就逐渐连接,越到晚上约浓重,到子时这路就彻底封了,到了山上之后,你们夜里不要出来。” 卫子夫嘱咐两人,抬脚就往山上走,韩嫣四处打量一眼,这山虽然荒僻,可是周围村镇不少,总会有人来这里砍柴狩猎,若是真如卫子夫所言,岂不是会有人被困死在这山上? “你倒是想多了,家师怎会拿人 《重生之君王》第二十九章救命之恩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章 不测之忧1 两人一路狂奔,刘彻抱着韩嫣,速度也没有落下来分毫,可是脑后的破空声还是越来越近,卫子夫回头看了一眼,除了浓厚的白色,什么也没看见,她撇了撇嘴,骂道:“谁家老不羞的混蛋,欺负后辈,还要不要脸。” 浓雾里没人说话,但是却有试探性的气流从身边划过,紧接着燃烧着的黄符晃晃悠悠的从白雾里朝着他们飘过来。 卫子夫眼睛一瞪:“师父,人家都打到门上来了,你是睡傻了吗?” 她话音一落,眼前厚重的白雾像是被一阵飓风吹开了一般,露出了藏在雾后的茅草屋,以及两个傻呆呆的在茅屋前玩泥巴的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章不测之忧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一章 不测之忧2 两人上山路上只顾着逃命,也没想起来要吃饭,这会安静下来休息倒觉出饿了。 刘彻摸摸韩嫣的肚子,他早上没吃多少东西,这一路担惊受怕也不好受。 韩嫣将包在油纸包里的包子拿出来,因为后来被刘彻背着这包子已经挤压的变了形,看着实在是难以下口。 刘彻见他对着包子发呆,神情微微有些纠结,眼底还十分严肃,刘彻猜着他大约是在想这包子要怎么处理的好,大约是吃不下去,丢了又觉得十分浪费,所以看起来神情凝重。 这样简单的甚至都不能称之为问题的事情,韩嫣却思考的十分认真,他虽然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一章不测之忧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二章 一夫之勇1 韩城跟着校尉回了长安,却没赶上进城,在外面耽搁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下了雨,素来温和的长安冷的众人猝不及防,一行人冻得哆哆嗦嗦的杵在城门口,等着开了城门才跟着出入的百姓一起进了城。 长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之间就戒严了,就算校尉身上有令牌,却还是被盘查了一遍,要进宫就更难了,校尉还好说,毕竟有差事在身上,可韩城就是一个王府家臣,而且还是刚刚离开长安的胶东王府的家臣。 这权利中心的活物,即使只是一只看门狗,也是有眼色,看势力的,所以他并没能进宫,傻呆呆的杵在宫门外等了一上午,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二章一夫之勇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三章 一夫之勇2 “你要怎么办?” 桑弘羊将手里的点心掰成小块,一点一点的往嘴里送。 韩城从浴桶里爬出来,觉得身上还是一股咸菜味,就又钻了进去,听见桑弘羊的话脸一皱。 “我等半夜试试能不能闯出去。” 桑弘羊瘪瘪嘴,心想,这个可真蠢,一点也不像他主人,至少看着很唬人。 “那你试试吧,就别穿我店里的衣裳了,免得被逮着尸体查出来什么,我这店里可还有好几口人呢。” 韩城被他这句话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哼哧哼哧半晌才摸着后脑勺说道:“不能把……” 桑弘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三章一夫之勇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四章 昌亭之客 “拜我为师?” 百里明听见刘彻的话,整个人都惊得往后连退四五步,撞到树上才停下来,脸上还带着极其惊诧和很明显的抗拒的表情。 刘彻对他这种反应不甚满意,但是有求于人,他到底还是能拉下脸来好好说话的。 “前辈身有大能,偏安一隅实在暴殄天物,彻无大志,惟愿天下为盛世,四海皆升平,然胶东境内,乱匪横生,若能自前辈处习得大能,与百姓安康,前辈之泽,当是不世出之大功德。” 百里明被他这一通话说的心动,修道之人,整日与乱七八糟的事物有勾当,虽然也学些玄术,能做些锄强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四章昌亭之客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五章 不解之缘 刘彻低头替韩嫣吸了一口血,只觉得那血液入口十分冰凉,全然没有一点人体该有的温度。 他不由凝重了脸色,心里有些慌,面上却看不出分毫,等他再要去吸的时候,韩嫣已经回过神来,发了狠将手拽了回去,刘彻怕伤着他,只好松手。 “且找百里先生看一看吧,殿下不要犯险。” 韩嫣将手背在身后,却没有去看刘彻,他心里有点乱,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只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刘彻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才恍然回神,心脏跳得有些剧烈,即使原地不动,也有种身体在摇晃的错觉。 刘彻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五章不解之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六章 森寒之夜 刘彻身体一僵,已经彻底无法忍耐了,他伸手慢慢的抚摸韩嫣的头发,顺着他的脊背往下,像是摸猫一样的摸着他的背。 韩嫣身体僵住,继而又动作起来,刘彻却推开了他,反客为主将他压在床上给了一个只能用凶残来形容的吻。 韩嫣张开嘴,十分配合他的动作,哪怕他觉得自己的舌头已经被咬破了,他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可他仍旧伸手去抱刘彻的肩膀,想让两个人更靠近一点。 刘彻却伸手按住了他的手,将他两只胳膊并在一起压在头顶上,抬起头来冷冷的看着他。 韩嫣心里一突,不自觉的害怕起来,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六章森寒之夜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七章 一丘之貉1 韩嫣再醒来的时候,一行人已经下了山,虽然除了刘彻和韩嫣之外,其余几个,老的老,小的小,唯一一个正当年的,还是女人,可是刘彻却没有一点身为苦力的自觉。 目前为止,他唯一背着的行礼,也就是还没彻底清醒的韩嫣。 好在檀香等一众家仆动分寸,时常会有人过来走动查看消息,几人刚下山走了没多久,就遇见了家仆的马车。 坐在车辕上的丫头刘彻只是看着有些眼熟,一时半会的却想不起名字来,倒是卫子夫记得,喊了一声“甘松”,没好气的瞪了刘彻一眼,提着手里偌大的包裹三两步跨到马车旁,将包袱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七章一丘之貉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八章 一丘之貉2 百里明嘀咕了一路,中午时分到了镇上,檀香等人因着不知道要等多久,便租了一个院子,收到接到人的消息之后便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房间,其他几人还好,刘彻和韩嫣被严家人困在幻阵里折腾了一阵子,这会身上看着有些狼狈,韩嫣胳膊还受了伤,需要处理。 东南西北两个娃娃对院子很好奇,在得到许可后围着院子转圈,百里明不放心,一直跟在后面,看这两个小家伙,对一座假山也能看上半天,心里有些酸。 卫子夫嗤之以鼻:“我也是这么长大的,等他们能自保了,爱去哪去哪,什么世面见不着?你在这担心个什么劲?”<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八章一丘之貉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三十九章 一丘之貉3 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这一日天气很好,大片的火烧云盘在天边,看着壮丽恢弘,让人的心胸也不禁跟着开阔起来。 刘彻睁眼的时候,被这浓烈的色彩晃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见这样热烈的场景了,记忆中最鲜明的一次,还是他和陈阿娇的大婚。 那时候两人站在高高的阶梯之上,接受百官朝拜,满目都是艳丽的红色,连人的脸都被映的十分喜庆,连韩嫣也不例外。 他那时候笑的温和从容,跟着众人一起跪伏,拜见新后,口里高唱着贺词,行动间有理有据,看不出丝毫的勉强。 只是皇帝大婚实在是繁 《重生之君王》第三十九章一丘之貉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 相思之苦 韩嫣被严家人抓走,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当然,更不好的消息是,刘彻对这个严家,一无所知。 百里明十分愤恨的锤坏了两个桌案,义愤填膺的骂了一晚上,翻来覆去也只有那么几句话,概括起来,也就是色中饿狼,草菅人命,还有最后一个,功法凶残。 方士也分流派,百里明虽然没有师门,但是功法却是独一无二的,比起严家要好出许多,而且他修为术术上修为高深,以一敌十完全不是问题,但是架不住严家人多,还有门下的几个小的附属家族,单按人头算,就是百里明能以一敌百,也完全不是对手,极有可能,最后会被活活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章相思之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 死生之祭1 卫子夫看他走的方向,心里着急,想跟着去,被百里明一把拉住了,她一时挣不开,急的连着喊了两声刘彻的名字。 等人彻底不见了影子,百里明才松开手,卫子夫气红了连,怒瞪着他:“师父,你做什么拦我?!” 百里明缩了缩脖子:“你去也帮不上忙,倒不如随我去另一个地方,若是那人能下山,别说严家,这术术一道上,敢出声的就没几个!” 卫子夫“咦”了一声:“世上还有这样厉害的人?” 术术一道,虽然几大世家并立,却并没有人敢真的说自己是翘楚第一。方士们都看重声名,又都心高气傲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一章死生之祭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 死生之祭2 东南西北虽然小,却很懂事,两个亲近长辈突然不见了,谁都没有哭闹,虽然刘彻大多数时候都很吓人,但是两个孩子跟着他坐在车里,却很乖巧,最多只是低声说话,并没有因为恐惧而大喊大叫。 刘彻难得也对他们有了几分怜惜,一面,这两个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儿子,刘弗陵,他当初死的时候,刘弗陵比这两个大不了几岁,帝王之路只是想想也会觉得艰难;另一面,韩嫣很喜欢他们。 爱屋及乌这种不可抗力,即使是刘彻也很难抵挡。 只是他的心情并不好,韩嫣仍旧杳无音信,他本以为严老三那样的人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二章死生之祭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 死生之祭3 严家主的惨叫持续了一刻钟,直到他彻底疼昏过去,在此期间,听见他惨叫的其他严家人都冲下了马车,但是看见了眼前的场景,又都惊慌失措的避开了,尖叫一声高过一声,像是这位家主身上有带着致命的东西似得。 场面混乱不堪,韩进惊魂未定的走回来,鞋底已经被烧烂了,十分均匀,还差薄薄一层他的脚就要步上了严家主背的后尘。 几个丫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出来看了一眼,被几个家仆劝回了马车里,听见了外面的惨叫也没敢再撩窗看看。 只听见严家人下车之后,外面就变成了兵荒马乱的一片,尖叫此起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三章死生之祭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 之子于归1 来人一女两男,都在而立之年,女子要小一些,二十岁出头,不同于前面见过的几波方士,身上都穿着道袍,这些人的衣裳十分随意,身上却鲜少有世俗之气,简单说来,也就是并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太过自傲。 东南西北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被他们飘摆的衣角吸引了视线,没多久又把头缩了回去,严强从车上跌下来,动作十分殷勤的迎了上去。 那女子看见他这幅狼狈样子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来:“何人胆敢辱我严家至此?!” 这声音十分有力,入了耳竟有些振聋发聩的效果,家仆中有几个,甚至在脸上露出了呆滞的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四章之子于归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 之子于归2 严家表哥嗤笑道:“你是吓傻了吗?你想过去也得有路啊!”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见一个黑影,对着石壁重重的一拳轰过去。 严家表哥“哎哟”一声:“不是所有人都能锤开石壁的,捡一次便宜就够了,你还想自己试……” 石壁轰然炸裂,碎石扑簌簌的掉落下来,砸在地上,加上窄小山洞里的回音,听起来简直惊天动地,严家表哥呛了一下,愣住了。 破碎的石壁里有微弱的火光透出来,显然隔壁果然是有其他空间的,刘彻几乎没有任何迟疑的就钻了进去。 严家三人对视一眼,脚步有些迟疑,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五章之子于归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 为之一战 外面传来很激烈的打斗声,刘彻是没见过方士真刀真枪的打架的严老三和卫子夫的那一场,并不能算数,所以初一听到还是有些惊讶。 但是这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却没有脚步声,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地面响起沙沙的昆虫爬行的声音。 刘彻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这严家的三个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面上那么有用。 进来的果然是严中鹤,他的身体看不分明,像是罩着一层黑雾,很容易就让人想起来,棋子山上偷袭他们的那个黑影。 “天罡之体?!” 严中鹤打量了刘彻一眼,眼神十分震惊,忽而又大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六章为之一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畏而爱之1 韩嫣醒过来的时候隔了许久才能看清眼前的场景,刘彻伏在床头,看起来像是睡着了,脸色有些憔悴,眉宇间的竖纹即便是睡着,也仍旧十分明显,仿佛是睡梦中也不得清闲,烦心事总是种种,数不清楚。 可是即便如此,他身上仍旧不减丝毫慌乱,镇定,从容,冷静…… 明明这个人清醒过来没有多长时间,身上的威严却像是从天而降一样,日益加重,即使这么睡着,韩嫣伸手去摸的时候,心里仍旧有些怯,更多的却是莫名的紧迫和疼痛,他现在清楚的知道了这个人是刘彻,是这里的刘彻。 不再是那个……轮回两世,阴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七章畏而爱之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八章 畏而爱之2 傍晚时分,刘彻看着天色虽然不好,但是风却算干爽,想着带韩嫣出去走一走,顺便找一找,看能不能遇见有经验的大夫。 天气已经暖和了许多,但是韩嫣身上仍旧被裹了大氅,看起来有些不合时宜的厚重,但是天是阴的,乌沉沉一片,风里都有些寒气,倒也不觉得热。 韩嫣只想了一会,便跟在刘彻身后走了出去,路上遇见有人在旁边烧纸钱祭拜,大都是老妪,身材佝偻,衣衫单薄,灰扑扑的头巾下露出来的头发是花白的,看着十分凄凉。 韩嫣的脚步不由停了下来,目露不忍,转头去看刘彻的时候,发现他也已经停下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八章畏而爱之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九章 燕雀之争1 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刘彻被春雷惊醒,听着窗外的动静,瞬间没了睡意,下雨了,若是春耕已经部署完了,这完全是个好时机,可惜的是,胶东的农务一团乱。 刘彻翻身把韩嫣揽进怀里,韩嫣微微动了动,意识有些迷糊,像是被这番动作惊着了,这就要醒过来,刘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韩嫣若有似无的“哼”了一声,又睡了过去。 刘彻的手顺着韩嫣的背上下轻轻的滑动,这个动作让他觉得心安,没多久却又烦躁起来,他并不是不能吃苦,不能隐忍,只是几十年的习惯还没来得及改变,突然间从头来过,到底有些不适应,没有 《重生之君王》第四十九章燕雀之争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 燕雀之争2 后院被卫子夫缠住的十几个刺客都被捆住送了过来,身上带了些出现的莫名其妙的东西,东宫的令牌。一人一块,被送过来的时候,在桌子上堆了一小堆。 刘彻扫了一眼,心情十分平静,下人们却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他听见韩进低声怒骂:“欺人太甚。” 又有人嘀咕道:“说不定是栽赃陷害,这东西看着也实在是太明显了……” 太子怎么能那么蠢,刺杀亲弟弟还用这样明显的标识。 “说不定就是故布疑阵,他本来就不是好人!曾经欺负咱们公子的次数还少呀?尤其是那个太子妃,那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章燕雀之争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一章 燕雀之争3 一行人前脚离开了院落,后脚就有人探头探脑的打量那院子。 “嫣当真是高瞻远瞩,料事如神。” 刘彻和韩嫣同坐马车,两人照旧都拿着竹简翻看,只是气氛却比以往要和睦轻松许多。 韩嫣合上手里的竹简,扭头看着刘彻,对他刚才的玩笑话十分无奈:“殿……嗯,莫要取笑韩嫣。” 纵然韩嫣心里仍旧觉得刘彻那句话是在开玩笑,可是算起来,他却是真的被罚了几次,再怎么不当回事,心里也有些别扭,但是直呼刘彻的名讳,他又实在是喊不出来,每每这种时候,开口便有些困难,偏刘彻发现这一点,十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一章燕雀之争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二章 胶东之臣 刘彻自己没吃多少,韩嫣不知不觉间却将一只兔子吃完了,看见那骨架的时候还有些惊奇,仿佛是没料到自己竟然这么能吃。 刘彻爱看他一切只要不是冷静自制之外的表情,这会见他这幅模样,那帕子给他擦嘴的时候,便有些忍不住动手动脚,严清尘过来打招呼,他们这就打算离开了,再晚一些,怕是要对上胶东府的人了,他们不想参与政权斗争,何况,即使要参与,也不能以这样积极的姿态。 但是严清尘的话却没能说出口,两人正如胶似漆,他单是靠近一点,就觉得呼吸困难,何况,每当他走进一步,刘彻的这些下人看他的视线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二章胶东之臣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三章 剑之锋芒1 第二日,刘彻果然又找了借口,将三公送回家思过去了,白泽不宜显世,否则他那还对他有几分愧疚的父皇大约会成为第一个要他命的人,所以迫在眉睫的春耕,刘彻只能指望他自己。 仓禀实而知礼节,若是饭都吃不饱,什么都是空谈。 方士在大汉威望甚重,若能借助这些人的力量,定然会事半功倍。 然而要怎样借助,刘彻已经想了一路,现在只需要一个契机。只是不等他想出来要如何借着天时地利布个局,胶东便出了幺蛾子。 胶东远离长安,地处偏远,且地形多丘陵,起伏不定,宜生匪患。大约是初来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三章剑之锋芒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四章 剑之锋芒2 “这可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这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好好的一个楼梯就这么毁了。” 卫子夫说的漫不经心,手上的剑正慢慢的往剑鞘里插,眼神却瞟着楼上那群被动静惊动,出来看热闹的人,因着二楼也同一楼一般被分成了几个部分,为了保持隐秘性,中间是做了完全封闭的隔断的,楼梯虽然不止一个,但是通向这一区域的,却只有一个。 一地的碎木头渣滓,无论是楼上还是楼下的人都被惊动了,忽然哄闹起来,吵吵嚷嚷的,比刚才的动静还要惊人。 自持身份端坐在雅间里的各家长子嫡孙,都不得不出来看看到底发生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四章剑之锋芒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五章 剑之锋芒3 因着在山里猎了一头白虎,刘彻回城比昨日便早了些,几个下人抬着一头虎进城的时候,即使这城里往日行人稀少,这会也变得热闹起来,几乎家家户户的都开了窗户往外瞧。 那白虎比寻常看见的大虫要大许多,看着竟与那只白泽不相上下,只是七窍之中全都流出了血,身上却没有丝毫损伤。 若是有行家在此,一眼便能瞧出,这虎是被人一拳打碎了天灵盖,死的十分干脆利落。 “这样干脆的手法可不多见,这胶东府还有这样的人物?”苏二探着头往窗外看,眼睛越来越亮。 韩嫣心里一动,只是他这个位置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五章剑之锋芒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六章 火之荆棘 第五十六章火之荆棘 那只白虎的确是只灵物,被抬回王宫后便被那只白泽给盯上了,围着转来转去,卫子夫训斥了两句,才蔫蔫的离远了些。 卫子夫又围着转了两圈,啧啧称奇:“你这运气,这得多少年才能长成一只,竟然就被你给打死了。” 刘彻丢了一把刀子给卫子夫:“我只要皮。” 卫子夫指着自己,有些懵的看着刘彻:“你让我剥?” 刘彻不说话,回视着她,卫子夫坚持了一会便泄了气,心里愤愤,虽然这活不是她做就得刘彻来做,可是难道真的不该刘彻来做吗? 白泽偷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六章火之荆棘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七章 秦晋之好1 这一夜鸡飞狗跳,胶东王宫损失惨重,然而这些比起两个主人的状态来说,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刘彻挥退了所有想要来扶他的人,自己在废墟里坐了一夜,能感觉得到韩嫣在外面站了很久,后来被劝了回去,刘彻觉得自己很累,很想这么躺下去,好好的睡一觉,但是他也知道,自己恐怕是睡不着的。 夜里十分安静,刘彻能清楚的听见外面虫鸣的声音。 他出了一口气,脑子里仍旧一团乱,闭上眼便是韩嫣满身血的样子,他微微一抖,衣袖下的拳头紧紧握住,很想发泄,毁坏些什么东西,什么都好。 可是这样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七章秦晋之好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八章 秦晋之好2 书房被烧,起火的原因还在查,书房修整好还需要些时日,他便在池塘边上选了间屋子,做临时书房。 韩嫣心不在焉,本就纷杂的事物,越发变得毫无头绪,韩嫣咬着牙处理了几件,到底还是憋不住心里的闷气,将听差的人遣散,自己坐在椅子上出神。 他从来没想过,刘彻的态度变化会对他产生这样大的影响,明明不该是这样的,虽然放任了自己一些,可是替身也只是替身而已…… 韩嫣甩了甩头,心里的烦闷让他有种几乎要窒息的憋闷感,早上苏合喂刘彻用膳的那一幕,不停的出现在眼前,韩嫣取了墙上挂着的长剑,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八章秦晋之好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九章 秦晋之好3 因着半路上遇见了韩城,而他似乎又招惹上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人,刘彻不得不放弃了原来的计划,即使不想见韩嫣,他也不得不回转。 是的,刘彻现在不想见韩嫣,不是看不见,而是不想碰,不想听,不想感觉。 他胸口仍旧窝着一团火,只是不想对韩嫣发出来,今天出来本也是想着哪里有不长眼的山匪自己撞上来,能让他出一口气,然而,这一路上,别说人,就是狗也十分知情识趣,一天下来也没能让刘彻找到爆发的机会,只好继续忍着。 韩城后知后觉的感受到来自于刘彻身上的压力,原本还想问问这段时日韩嫣如何 《重生之君王》第五十九章秦晋之好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章 冲冠之怒1 刘彻甩袖走了,韩嫣叹了口气,摸着胸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脾气,看见刘彻竟然死活控制不住,那些话,他不想说的,有哪里是他该说的。 周围噤若寒蝉的下人们看着跪着的韩嫣不知道该不该走,韩城苦着脸凑过来:“殿下,你怎么就生气起来了,咱们殿下哪里能看上这样的货色,您这气生的,太不值当了。” 桑弘羊听着韩城这样说话,只觉得他脑子进水了,这是在安慰人吗? 韩嫣摆摆手:“让我静静,且去吧。” 韩城蹲在一边:“这夜里该多冷,您想静静,回房去吧。” “这里,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章冲冠之怒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一章 冲冠之怒2 这一声喊得甜腻之极,刘彻与韩嫣均是一怔。 便在这一刹,那女子自己扑过来,几乎要将刘彻整个抱住:“你让人家找到好辛苦,原来你就是胶东王,虽然严家势大,但你也是天潢贵胄,咱们门当户对,你何时去我家提亲?” 这话说的众人莫名其妙,韩嫣却立刻变了脸色,死死盯着那女子的背影。 刘彻若有所觉般看了一眼韩嫣,微微一侧身,避开了那女子的飞扑,这时才认出来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严家之女,严清萧。 “是你?” “刘彻哥哥,你果然是对我上心的。” 严清萧没能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一章冲冠之怒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二章 匪石之心1 那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而来,震动卫子夫一颤,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那白虎扬天怒吼,大约是见卫子夫受了伤,有了护短的心思,胖胖的翅膀竟然张开了,一阵能觉出寒气的卷风朝着天空而去。 卫子夫呼了一口气,慢慢退回到韩嫣身边,嘀咕道:“这方家的老家伙,就知道欺负人。” 韩嫣皱眉看着和天空对吼的白泽,眼角瞥见那方家的女子正用尽全力仰起头,嘴唇一动,仿佛是在求救,胸口的血已经淌了一地,这么下去,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直接见阎王了。 “我去看看她。” 刘彻一把拉住韩嫣,这时候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二章匪石之心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三章 匪石之心2 韩嫣睡着的莫名其妙,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稍微回过神来只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痛。 “来人……” 他唤了一声,声音微不可查,若不是檀香就坐在脚踏上守着他,根本听不见,她这一动,韩嫣才注意到她。 “殿下……” 韩嫣想问刘彻去了哪里,张嘴说了两个字,便没了力气,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连做起来都有些困难。 檀香没注意到他说什么,惊喜的叫起来:“殿下醒了?奴婢这便去找道长来看看。” 她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出门前喊道:“苏合,殿下醒了,你照顾着,我去请道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三章匪石之心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四章 匪石之心3 这会天色已近晌午,两人围着刚种了菜的后花园绕了一圈,韩嫣对这些只长出了小芽的东西十分感兴趣,一只低头看,偶尔还会伸手去摸一摸。 叶片上还有雨水,地面湿漉漉的,而且很滑。 广袖长袍穿起来实在是费力,韩嫣挽了袖子,又要维持平衡,每每想要蹲下身去看,都十分费力,心里却仍旧十分好奇这样的小东西是怎样长成看起来与他们现在模样截然不同的大菜的。 因着看的兴起,后面就顾不得袖子了,等回过神来,已经沾了满身泥土。 刘彻也是一身繁复华贵的衣袍,此时却纤尘不染,神情冷漠而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四章匪石之心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五章 一席之地1 第六十五章一席之地1 栽在同一张脸上两次,其实对韩嫣来说,并不算意外,虽然有着这张脸的人,其实某种意义上来来说,应该算是一个人。 只是对此韩嫣仍旧十分抗拒,这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仍旧爱着刘彻,并且在对方不需要自己之前,并不打算离开。 阴差阳错之下,他甚至想好了,干脆放荡一次,反正也只此一次。 然而他追求的只是精神和肉*体上的,自欺欺人的欢愉,现在却要弄假成真了…… 韩嫣没能将自己的心思理清楚,一整日下来做什么都心烦意乱,他是鲜少动摇意志的人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五章一席之地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六章 一席之地2 刘彻起了,韩嫣却还睡着,恋恋不舍的将手从韩嫣的衣裳里抽出来,刘彻盯着韩嫣熟睡中的脸看了一会,险些化身禽兽。 然而他到底还有些底线,还有理智,只是过程有些艰辛,所以等他出门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两个侍女在门口等的腿都要麻了。 进了雅德堂,刘彻一眼便看见桌子上摞的两尺高的拜帖,众人看着他的视线像是在膜拜一般。 刘彻点了点头:“都看了?” 韩城吞了吞口水,说话几乎要结巴,张了两次嘴,才让声音勉强平静一些:“都看了,除了阮家的,都有了。” 刘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六章一席之地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七章 云奔之涌1 韩嫣只在宴会上露了一面,虽然顾忌着刘彻的脸面,这些高人们对韩嫣说话还算客气,言谈间也颇为尊重,然而小辈们的面上功夫大概还不到家,目光里始终带着些不屑和鄙夷。 这让他想起了前世千夫所指的时候,实在是太像了。 刘彻被一群人围了起来,看着十分热闹,不知是不是韩嫣的错觉,总觉得这一日宴会上的年轻男子,似乎格外多些,前些日子见到的那几位公子虽然不在,但是现在这些看着却也并不逊色。 果然江山代有人才出,这些大家族们能世代延续,也是有理由的。 韩嫣喝了几杯酒,有些上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七章云奔之涌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八章 云奔之涌2 刘彻拖着韩嫣回了房,没有洗漱,直接把人压在床上,便不动弹了。 韩嫣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几乎没用力道。 刘彻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些老匹夫,孤早晚要把他们都收拾了。” 韩嫣不知道是宴会上发生了什么,让他这样生气,还是路上遇见的这一群人,让他心里不爽,这会才爆发。 “臣相信殿下一定能做到的。” 刘彻“哼”了一声:“别以为说点好听的,孤就不计较刚才的事了,这笔账咱们得好好算算。” 韩嫣绷紧了嘴角,正要说话,刘彻突然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八章 云奔之涌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六十九章 蛇雀之报1 虽然刘彻说了春耕之事已经告一段落,但是他仍旧没能闲下来休息些时日,韩嫣总觉得两人一日之间也只能见两次面,自上次带了一个县长回来用膳之后,连着几日,韩嫣都是一个人吃的饭。 后来为了节省时间,他干脆就不回府了,带着韩进,一起往胶东四处看。 这里原本人口并不稀少,只是因着方士盛行,竟然有两成的年轻人入了这一行,就是做个下人,也没人愿意回去耕田犁地。 而且民众不信法,胶东的官寺十分落魄,连沿路遇见的几个官寺都不及,只剩了几个兵差和光杆县长,连县尉的职位都空着,若是这里出 《重生之君王》第六十九章蛇雀之报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章 蛇雀之报2 因着刘彻发了话,纵然韩嫣放不下胶东的这一堆乱摊子,却还是被强制的带回了王宫。 这时候阳光正好,天气也开始暖和了,两人回到王宫的时候正好是午后,阳光还十分充足,刘彻心情大好,他在山里收了的那些山匪,这几日因着要开凿辅渠,已经都被拉了出来,虽然还没有落下户籍,但是干活却都是一把好手,恰好也能补上流失的那些青壮年的空,帮着农户将春耕一事彻底了了。 当然刘彻能这时候抽开身,还是因为手下多了些人可用,这几日陆续有县令县长往胶东府来,打着谢恩的名义,偷偷摸摸的去看水利。 刘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章蛇雀之报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一章 蛇雀之报3 两人在花园回来,韩城正抱着一堆竹简往书房去,见到两人十分惊讶。 “两位殿下这时候便回宫了?” 韩城看着韩嫣,似乎在探究好不容易挤出些时间来能呆一呆,怎么不好好珍惜,竟然就这么回来了。 他看着韩嫣的目光简直像是写的无比清晰的——怎么这么没用啊…… 韩嫣不想理会他,只看了一眼,觉得那些竹简实在是太轻了些。刘彻难得好脾气的微微颔首:“可是各郡县的奏疏?” “正是,不少人哭穷,等着胶东府拨人手,拨粮款,却一个人影都没见。”韩城语气中满是嘲讽,他见多了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一章蛇雀之报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二章 剿匪之路1 往长安的礼毕竟是第一次送,不求出彩,只要没有错处便好。 韩嫣对着礼品单子找了胶东府的奉常过来,虽然诸侯国比之皇室各色礼仪上都有精简,这个奉常也是新上任的,但是这些礼法上到底比韩嫣明白的多,看了看单子,只觉得不甚妥当,但是听说这单子是刘彻拟定的,也就没说什么,只是提到将一些青铜金器划去,换成了胶东当地的一些特产。 韩嫣如他所言重新拟了单子,听着这奉常嘴里一套一套的说着送礼的规矩礼仪,许久连口茶也没喝,却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听得头昏脑涨。 檀香来送了茶,见韩嫣一脸隐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二章剿匪之路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三章 剿匪之路2 第二日便不见了韩城的影子,倒是王宫外时不时会有跑步声和号子声传进来。 韩城的声音穿透力极强,韩嫣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能听见他在骂人。 过了晌午,韩嫣收拾着要出门去官寺和私学看看,朝廷的推举制选官在胶东是不得用了,他要找人才,就得往这些有人才聚集的地方去。 只是不等他出门就碰见桑弘羊急匆匆的从外面回来,见韩嫣要出门,一把拉住了他:“你做什么去?” 韩嫣指了指外面,桑弘羊像是也没在意他要说什么,只知道他要出门就急的一脸汗:“别出去了,外面已经乱了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三章剿匪之路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四章 剿匪之路3 男人像是听了什么大笑话,哈哈大笑起来,他身后叫嚷着的匪贼们也跟着放开嗓子嚎叫,听起来像是野兽。 很难听。 韩嫣随手一挥,剑芒直指从男人身边略过,直冲他身后还被骑着的马匹,因着距离太远,韩嫣只想这一剑能将那马惊了,把人摔下来便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那人虽然确实是摔了下来,却半天没有动静,韩嫣看了一眼,愕然发现,那人的脖子上竟然多了一条伤痕,正汨汨的往外流血。 韩嫣心里愕然,一时间有些怀疑难道自己什么时候吃了灵丹妙药? 这一剑显然也将其他人给唬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四章剿匪之路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五章 剿匪之路4 周围寂静无声,韩嫣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约还是怕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韩嫣猛地抬头,恍然意识到,越来越响的并不是他的心跳声,而是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他抬头看过去,这一瞬间,规律的马蹄声突然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将他的心跳声连同呼吸声一起淹没,韩嫣没有转头,定定的看着眼前。 匪头子大喊:“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他话音落下,箭矢破空的声音传来,眼前密密麻麻的流民瞬间就倒下一半,匪头子愣住,不可置信的看过去,却只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五章剿匪之路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六章 螳螂之后 第二日刘彻点了兵,人数并不多,看着也就几百人,对上数不清的流民大军,只是想想,也觉得十分困难,偏刘彻还想着昨天的事,点了一百个留下护卫王宫。 剩下的人看起来更加单薄,韩嫣知道刘彻的性子,怕是自己拒绝不了,干脆就接下来,心里却决定,等刘彻一走,就让那一百人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刘猛已经带着军士们列好队,气势十足的杵在宫门外的空地上,看着十分能唬人,韩嫣一扫,竟然发现不少百姓都聚集在远处看热闹。 大约是昨日里刘彻解决流民匪首的动作十分干脆利落,这些往日里轻易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六章螳螂之后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七章 一定之计1 刘彻带着人一路向南,之前得到消息说是流民是从南边来的,至于具体是哪一洲哪一郡,竟然没人能说出来。 不过这并不重要,反正在这个时候,流民的出现本就蹊跷的很,刘彻怀有截胡的心思,想着把这群不知道怎么就背井离乡的人收到麾下,即使不能入军籍,也能补充胶东流失的人口。 这里地广人稀,虽然气候上差了些,但是多雨水,想来不比长安那边差,若是人口足够了,也可以成为一争之地。 此行并不算颠簸劳累,刘彻一行人分成几波,主要目的也不是现在就把人带回去,毕竟住所,食物都是问题,现在的胶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七章一定之计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八章 一定之计2 刘彻绕到回了正门,忍不住想叹气,若是旁人派了这么多人跟着他,不论说什么,他总要多些其他心思,但是换了韩嫣…… 刘彻只觉得更加让人发愁,韩嫣太看重他的安慰,反而总是忽略了自己,明明在这胶东,敢动他的人已经没有几个,偏他还记着在长安的四面楚歌。 这是一种憋屈的心疼,刘彻自厌的次数不多,却每每都是因为韩嫣,他想,自己还是太弱,太弱……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徘徊不去,等他进了房间,闻见那若有似无的血腥味,这个念头便更加猛烈起来。 他几步走进去,韩嫣没穿外衣,裸着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八章一定之计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七十九章 一定之计3 韩进被喊进书房问了大半夜,等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呆滞,恰好碰上韩城带着自己硕果仅存的几个残兵剩将回宫。 “小子,两位殿下谁在书房呢?” 韩进木木的看着他,嘴一张道:“奴才知道的就这些了,都说了,没了,真没了,殿下不是故意的,是故意宣扬的,奴才没遮掩,说的都是实话……” 韩城听得莫名其妙,给了韩进一巴掌:“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后甩甩头,带着一群人继续往前,沿路遇见开始带队巡逻的刘猛,连忙把身后的几个弱鸡丢给他:“先找个地让他们住一晚,被困在外面这几天, 《重生之君王》第七十九章一定之计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章 长久之计1 刘彻的拜帖上写了什么,没人看见,阮家兄妹草草了了方家的嘱托,回家等着看好戏,却没想到刘彻除了一封拜帖,什么也没来得及做,方家的那位女儿就别废了修为,听说是要被许配给平常人家的,可惜胶东王府不领情,非要按着国法来治罪。 这在方士中可是个新鲜事,他们自认超脱人伦,跳出五常,怎么肯让人家的法制来约束自己,可是这事还是得方家自己开口,他们擅自干预,就成了图谋不轨。 然而方士大家的家住们左等右等,死活等不来方家的求救信,派人出去一打听,才知道,那女儿已经被人绑走了,就押在胶东府的大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章长久之计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一章 长久之计2 回长安? 刘彻一愣,韩嫣一时顾不得周围还有不少人,一把抓住了刘彻的手,紧紧的握住了。 “父皇可是下了旨意?” “陛下当时事务繁忙,不便下旨,却是让奴才带了信物的。” 太监露出一枚金灿灿的令牌,正面雕着一条金龙,背面是一个“御”字,刘彻用这种令牌多年,一眼便认出来是真的,只是召藩王回长安,连圣旨也未下,着实有些儿戏。 然而即便如此,刘彻还是不得不接下这份口谕。 那太监小心的看了看韩嫣,低声补充道:“夫人说,许久不见王后,还请同行。”<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一章长久之计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二章 长安之路1 胶东难得出现这样大的场面,百多人气势恢宏,敲锣打鼓的出城,看着十分热闹,百姓们以往被欺负惯了,这会十分自觉地把摊子都收了,免得被这些看起来十分凶猛的汉子们给一脚踢了。 道路两旁挤挤挨挨的都是探着头的百姓,视线飘忽不定,想看又不敢看的样子,一个个晒得满头大汗也没人擦一擦。 韩嫣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这一看倒觉得胶东有几分繁华的意思了,心里有些骄傲,刘彻在外面一马当先,比起百姓们身上汗湿的狼狈样子,他倒是十分干爽,虽然身上没什么宝贝,可这一身灵力也不是摆设。 卫子夫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二章长安之路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三章 长安之路2 刘彻韩嫣一走,剩下的兵士有走了一般,只剩下几个,还守在旁边,护着队伍里的几个女人,和不算大的孩子。 卫子夫看他们眼巴巴的模样觉得好笑,挥了挥手:“都去吧,把那些小子们也带上,天黑了,就都不准过去了,姑奶奶们要洗了。” 汉子们欢呼一声,急匆匆走了,这一块瞬间安静下来,只剩卫子夫和两个侍女细细索索的准备晚饭,几个小女孩在旁边看了一会,看样子是想帮忙,又插不上手。 卫子夫摆摆手:“不用,就是煮些泻火的汤,等他们回来烤野物吃。” “你喜欢吃什么野物?”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三章长安之路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四章 长安之路3 回去的这条路比来时要平静许多,大约是人多势众的意思,路上竟鲜少有不长眼的敢凑上来的,连那些横行无忌的方士们仿佛也都得了消息,知道胶东王殿下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是得罪不起的人物。 阮扶苏为人风趣,见识不凡,且难得的,极懂分寸,不似其他方士一般,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傲气,见着刘彻,知道自己对付不来这人,便笑脸相迎,极力交好,遇着韩嫣,便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连话都懒得说一句。 路上三人倒是相谈甚欢,只是韩嫣仍旧有些嗜睡,虽然阮扶苏在的死后,他不肯失礼,一直也是撑着,话语间也是言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四章长安之路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五章 甘之如饴 府里正忙忙碌碌的收拾东西,从胶东带来的礼物足有十几车,这会正一件件搬着往库房里放,因着这边没有留下得用的人,八宝年纪还小,顾头不顾尾,凡是贵重些的就要来这里请示两位主子如何安置。 因此刘彻这一被推出来,立刻就被一众搬搬抬抬的下人给看了个正着。 众人纷纷垂下头,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偏有没眼色非要凑上来撩拨刘彻。 卫子夫远远的就喊了一声,样子十分兴高采烈,像是看见了什么值得普天同庆的大喜事,从内而外都散着一股子喜庆。 刘彻转头看着她,他倒是不介意韩嫣对他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五章甘之如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六章 稀世之宝 因着前一日两人情绪都有些失控,第二日韩嫣便没能起身,初夜总是有格外难忍些,刘彻又隐忍许久,不知节制,韩嫣一觉醒来已经到了正午时分。 他自己却没察觉,只看见周围仍旧是暗沉沉一片,睁开眼又闭上,再睁开才看清房间里原来四周都垂着厚厚的幔子,日光被完全遮挡在外头,玉佩搁在床头的矮几上,正有丝丝缕缕的凉气从上面散出来。 蝉鸣声似有若无,偶尔清晰的一声,倒越发衬的房间里静谧祥和。 这样昏暗凉爽的情形,倒是让韩嫣有些迷茫,有心想睡,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一时想不起来。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六章稀世之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七章 鸿门之宴1 刘彻去里面更衣,卫子夫围着韩嫣转了转去,看着这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韩嫣实在是有些说不出话来。 卫子夫大约就是为了逗逗他,这会见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反应,立刻笑了,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浪荡公子模样来,伸手去挑韩嫣的下巴。 “美人……” 韩嫣躲开,一张脸涨的通红,有些羞,有些气,还有些尴尬和无奈,这个卫子夫,当真是什么都敢做。 卫子夫这时候也想起来面前这人是有主的,不能随意调戏,十分遗憾的收了手,在他身边坐下来,开始抱怨。 “这宫里的规矩可真够麻烦的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七章鸿门之宴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八章 鸿门之宴2 盯着韩嫣壳子的卫子夫看着这忽然凑过来要敬酒的少年人,心里有些恶心,掩在袖子里的手窝成拳头,有些想一拳揍过去。 任谁看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少年人,在你面前趾高气昂的抬着下巴,说是敬酒,却眉梢眼角都带着“让你喝是给你面子,敢不喝,有你受的”的意思,酒杯几乎要戳到鼻子上,也不能再忍一忍了。 “阁下哪位?” 卫子夫险些维持不住韩嫣的声音,第一个字有些走音,刘驰没能听出来,他只觉得韩嫣这话一定是在故意挑衅他,还以为大庭广众的自己不敢教训他不成?! 刘彻这就想将手里的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八章鸿门之宴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八十九章 鸿门之宴3 卫子夫自己在后花园里逛了逛,什么东西也没注意到,就听见数不清的蚊子嗡嗡的叫,听得她身上都痒起来了。 蚊子这种东西,实在是奇怪的很,明明就那么点大,是一根手指头就能捏死的,偏偏眼里看不见高低贵贱,贩夫走卒和皇亲国戚都是一样的态度。 卫子夫一时倒还有些佩服这东西,只是心里仍旧听这声音听得不舒服,四周看了看,没有人,大袖子看着乱七八糟的一通甩,周围却立刻安静了许多,地上一片蚊子的尸体。 卫子夫松了口气,就像撸起袖子来凉快凉快,她并不是真的多热,毕竟一身修为在顶着,只是 《重生之君王》第八十九章 鸿门之宴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章 鸿门之宴4 让人奇怪的是,如此大张旗鼓的把韩嫣带回来,宣室里竟然没有几个人,在卫子夫走进去的这个过程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几声十分清浅的呼吸声,人数最多只有五个。 卫子夫听着自己在这地方显得十分清晰且刺耳的脚步声,心里莫名忐忑起来,说不出为什么来,只是这样的感受十分明确,并且每每她往前走一步,这种感受,便会加深一些。 垂着的纱幔后面有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卫子夫开始没在意,看见的时候不由惊了一下。 那影子很快从幔子后面钻出来,见到卫子夫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十分复杂的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章鸿门之宴4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一章 匆匆之行1 说是到此为止,那一男一女,却都没活过今晚,这倒是在意料之中,只是卫子夫有些感慨,这世上从来不缺高人一等的人,也从来不缺草菅人命的。 只是在那些人眼里,大约总有比人命重要的东西,这种死亡,被称之为死得其所,或者是罪有应得。 卫子夫难得的一路上都十分沉默。 刘彻也不是话多的人,尤其是身边的人还不是韩嫣,这样一路安静的走回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便十分古怪。 身后跟着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垂着头,脸色古怪的互相对视。 刘彻到了门前,将下人挥退,看着他们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一章 匆匆之行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二章 匆匆之行2 马车上刘彻仍旧锲而不舍,韩嫣只管闭嘴装哑巴,卫子夫听了半天,只听见刘彻一个人的声音,心里好奇的抓心挠肝,忍不住慢慢的就把耳朵贴在了马车上,全神贯注的偷听这小两口的悄悄话。 “卫姑娘。” 蓦地有人叫了她一声,卫子夫一个激灵,身子一歪,从马上跌落下去。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以卫子夫的本事,平稳落地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偏偏有人半路截了胡,将她接住了。 若换做寻常人家的少爷小姐,这大约是一段风流故事的开始,然而卫子夫却非常人,被男人拦腰抱起,这还是大姑娘上花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二章匆匆之行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三章 匆匆之行3 韩嫣被韩夫人从房里放出来的时候,一脸菜色,脚步都有些虚浮,走起路来轻轻的打晃。 沿路见过自己的父兄,听见刘彻在自己原先住的院子里呆着,便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几年没回来,未曾注意院门口的门槛,被绊了一跤。 刘彻连忙扶住他,韩嫣抬眼看了他一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一头磕在他肩膀上,刘彻还以为他是受了气,耐着性子安抚了一阵子,心里慢慢的开始捉摸用一些乱七八糟的手段。 韩学士在门口轻轻的咳了两声,韩嫣烫着似得从刘彻怀里弹出来,面红耳赤的看着韩学士,讷讷道:“父亲。”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三章匆匆之行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四章 回程之路 王夫人突然被禁足,连同披香宫内的宫人,也不准随意出入,但是消息并未传出去,只是被宫里几位夫人娘娘们逮着机会说笑了一会。 刘荣被关了好一阵子,栗姬一直闷闷,总算遇见了一件开心事,只是不等她想好怎么设个计,求景帝把太子放出来,就听见自己宫里的小内监跑来传信。 说是太子妃又和太子吵起来了,这会正要收拾东西会娘家。 想起馆陶那副难缠的样子,栗姬顿时头疼起来,一叠声的喊道:“拦住她,本宫这就去看看。” 正凑在一起嘲笑王夫人的其他娘娘们,顿时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这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四章 回程之路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五章 天涯之草 不止刘彻懵了,卫子夫都被韩嫣问这话时的气场给震住了,傻傻的看着韩嫣,忽然一拍巴掌跳起来。 “哎呦喂,韩嫣你可真是……真是……哎呦喂!”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合适的形容词来形容韩嫣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是十分高兴,带着一股“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欣慰感,笑嘻嘻的站在一边看热闹。 韩嫣被她看的有些赧然,却仍旧看着刘彻,这话问的十分理直气壮,刘彻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韩嫣,眼底慢慢浮现出亮光来。 至于解释,他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好解释的,这种事他也从来没有做过,但是韩嫣这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五章 天涯之草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六章 肥遗之祸1 大约滂沱而至,城门口已经空荡荡的一片,但是老奉常还是撑着一把伞,颤巍巍的站在城门口等着,身上的衣衫已经湿了大半,看见骑在马上的刘彻,俯首就要叩拜。 刘彻翻身下马,一把拖住他:“毋须多礼。” 老奉常自己也是乘了马车的,这会被远远的停在街口,刘彻便让人扶着他上了马车,老奉常十分惶恐,觉得君主都还在外面淋雨,自己一个臣子却坐在马车里,实在是不好,十分推辞。 刘彻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老奉常才颤颤巍巍的闭了嘴。 马车一路往王宫行去,胶东府地广人稀,街道也一向是修建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六章肥遗之祸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七章 肥遗之祸2 韩嫣的这个发现,是个彻头彻尾的坏消息,一下子,便让将这些灾民迁出城这件事紧迫起来了。 众人突然的沉默,让韩嫣有些莫名,但是这时候显然什么事都要往后排一排,那些人若只是普通高烧也就算了,可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万一…… 后果不堪设想。 大夫们冒着雨去给灾民们诊治,可是没有人愿意在这种明显透漏着不详意味的时候让他们诊脉,所有人的态度中都带出了惶恐和惊悸。 何大夫温言安抚了许久,仍旧一无所获,这场雨下的莫名其妙的持久,竟然整整一夜,然而一夜过去,仍旧没有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七章肥遗之祸2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八章 肥遗之祸3 “他身上还有东西能吃。” 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桑弘羊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瞬间更加热切起来,但这种热切并不让人觉得舒服,反而胆战心惊,因为他眼前的这些,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他们的眼睛在发着绿光。 桑弘羊急忙开口:“我身上没有东西了。” 然而,并没有听他的话,或者只是不愿意听而已。 “他一定在骗我们!” 还是那个人在说话,桑弘羊循着声音看到了一个矮个子的瘦小男人,长的十分不起眼,然而他的眼睛,却让桑弘羊忍不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八章肥遗之祸3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九十九章 桃花之劫 南方旱灾,灾民大量聚集胶东,这样大的事,是不可能不向朝廷上报的,毕竟是诸侯王,能够直达天听,刘彻的折子一发出去,就在长安掀起轩然大波。 然而他们率先等来的,不是长安下发的关于灾民如何处置的旨意,而是接连三四队从长安而来的人马。 王夫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禁足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竟然请旨命人送了东西来胶东,这可是一件稀奇事,刘彻从彻底清醒过来至今,还是第一次收到从披香宫里送出来的东西。 然而等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么,刘彻的脸色就微妙起来,他不由自主的就去看韩嫣,视线垂下, 《重生之君王》第九十九章桃花之劫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章 灾民之乱1 刘彻看着阮荷华带着陈阿娇走远,才转身回城,然而,一扭头竟然看见卫子夫和阮扶苏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 两人功力深厚,若非卫子夫的目光实在是太过直接赤裸,刘彻未必能发现他们。 卫子夫从城楼上一跃而下,怒气冲冲的朝着刘彻跑了过来,手中宝剑“铿锵”一声出鞘,出手间毫不拖泥带水,堪称气势如虹。 即使刘彻跟随李聃学艺已近半年,却仍旧不敢小觑全力以赴的卫子夫,若要取这人性命,那实在是简单不过,但是他没有这个打算,出手便要小心许多。 然而卫子夫也不知道是误会了什么,这剑 《重生之君王》第一百章灾民之乱1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零一章 灾民之乱2 刚才的景象,还刻印在脑子里,韩嫣一时间忍不住产生了呕吐的欲望,那个据说是山匪余孽的人,等他到的时候,已经化成了一滩肉泥,全然找不到任何一个完整的地方。 除此之外,横七竖八,死相凄惨的尸体也被一一抬了出来,安置在空地上,他们也是灾民,有老人,有孩子,有女人,但是在火化埋葬之后,他们的模样没有人会记得,名字也没有人会记得,因为没有人知道。 他们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为的是寻找生机,却这样平白无故的断送了性命。 而凶手,竟然是他周围这些饱受困苦,面相无辜的普通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