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嫌妻不下堂》 第一卷 001、换生 桃花开新文了,请大家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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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又做恶梦了。

惊叫一声坐起身,睁开眼,屋里一片漆黑。

却很快的听到了细碎的穿衣服声,接着是谁趿着鞋推门进来,关切的问:“夫人,您怎么了?又做恶梦了?”

烛火照亮了浅红色床帐,映的素言脸上异样的惨白。

素言抬头,对上侍女嫣儿俏丽的小脸,脸上的梗塞其淡漠,摇头道:“没。”

嫣儿微微一笑,娇憨可爱的小脸上是全无心机的天真:“夫人,您最近睡的不好,总是做恶梦,要不,明儿个找大夫来看看吧。”

素言心里苦苦的笑,点点头:“也好。这会什么时辰了?”

嫣儿看一眼理漏,道:“丑时刚过,夫人还是再躺躺吧。”

素言顺从的躺下,对嫣儿道:“你也去歇着吧,我有事再叫你。”

嫣儿应一声,一只手提着灯,用另一只手替素言掖好被角,道:“奴婢夜里警醒着呢,夫人有事只管叫奴婢。”

素言只是看着她微微一笑。

嫣我提着灯转身出去,带好门,屋子里又剩下了黑暗。素言在黑暗里睁着大眼,浑身难受。刚才做恶梦出了一身的汗,湿透了小衣,这会潮腻腻的贴着身子,别样的潮冷。

可是她不能这会起来要热水沐浴。如果被人知道了,又该说她半夜不睡,想着法儿的折腾手下的丫头,搅的阖宅不宁。

素言只盼着天快点亮。

对于困倦疲惫的人来说,夜是黑甜之乡。可是对于她来说,漫漫长夜却成了煎熬。她不能动,不能起,只能呆呆的躺着,睁着眼或是闭着眼数数。

有时候数到几万几千,她再重新数过,窗外还是一片漆黑。

就算是天亮了,她也并不比黑夜好过多少。夜里没人在跟前,少了许多双看好戏看热闹的眼睛和耳朵,还算清净。可是天一亮,许多人都跑了出来,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精力,似乎所有的眼睛都盯着她一个人。

她行动坐卧都不敢稍有差错,就是脸上的表情,也务必要端庄、平静。否则,就有许多夸张的离谱的谣言传出去,给她安一个不安于室的罪名。

素言无声的笑了一下。

脸颊边微凉,她也不用手去拭。反正擦了还会流,不如不擦。否则擦红了眼睛,就更有被人说的了。

她还这么年轻,可是,生命却似乎到了尽头。日日如此,一日如同千年。年年如此,千年如同一日。

她嫁的男人,嫌恶痛恨她。生她养她的爹娘,唯恐她连累他们……

生命没有希望,也看不见一点光,她都不知道为什么活着,活着应该做些什么。

这样的日子,她受够了。

与其这样活着遭受凌迟,真不如寻个痛快,一了百了。

素言坐起身,夜色里被泪水冲涮过的眼睛异常的明亮,那里不再是昏沉沉的死水,竟然泛起了美丽的波光。

她推开被子,赤脚下地,推开窗。外面的冷风吹进来,身上一冷。可是空气真好,已经能闻见冰冻许久的土地在散发着的清香了。

还有那一直深扎在地下的小草,那深藏在干枯枝头里的花蕾,还有,那在遥远地方的春风。

素言伸展开双臂,用力的呼吸,再呼吸。

真可惜,现在不是春天。如果生命就在这个时刻终结,心底会有小小的遗憾。其实,也没什么吧,等到她在地下寂寞的时候,春天就该到了。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费家还被慵懒的气氛笼罩着,忽然一声凄厉的女声尖叫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夫人自尽了。”

像是回声,从费家夫人的内宅里向外传播:“——自尽了——自尽了——”

费家的男主人费耀谦被紧促的敲门声惊醒,还没等起身,就听见了这三个字。豁然推开被子,趿鞋下地,拉开门,就见一个面色青黄的丫头哆嗦成一团,结结巴巴的道:“大人,不好了,夫人她,自尽了。”

费耀谦从震惊中醒过神,斥道:“不得胡说。”那个女人,会舍得死吗?

小丫头看一眼男主人,大气不敢出。看上温文尔雅的老爷,真要是发起怒来,不是她一个小丫头能顶的住的。她慌忙辩解:“大人,奴婢不敢胡说,是夫人身边的嫣儿头一个发现的。”

“耀谦,出什么事了?”一个软语娇喃的女声传出来,接着,一个只着葱绿里衣的女子走出来,站在费耀谦身后,美艳的脸上是被打扰之后的不耐烦。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在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香。

费耀谦只是回了下头,却来不及细看她脸上有意无意散发出来的风情,道:“没事,我去看看。”

转身对面前的丫头道:“带我过去看看。”

费耀谦刚进紫荆院的门口,就见里里外外站满了丫环婆子,争先恐后的扒着窗缝、门缝往里看,同时还七嘴八舌的小声议论着。

费耀谦一皱眉。这成什么体统?奴才没有奴才的样子,都是因为主子没有主子的样子。他厉喝一声:“都围在这做什么?”

众人被惊住,回头一看竟然是半年多都不曾踏进紫荆院的老爷,呼拉一下跪了一地。

费耀谦铁青着脸迈步进房,只见几个丫头正围着一个面色如纸的女人,端茶倒水递巾子。那女人一身大红的嫁衣,脸上涂满脂粉,却掩饰不住青黄,看起来就像是刚从阎罗殿里爬出来的女鬼。

费耀谦冷冷哼了一声,上前拨开众侍女,拎起素言的衣领,不由分说就是一个耳光:“你这个疯女人,怎么都闹不够,又开始寻死觅活起来了?”

那女子一捂脸,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费耀谦,眼里却是陌生的惊疑,开口就道:“你是谁,凭什么打我?”

费耀谦原本放下去的手又抬了起来:“我是谁?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你不是想死吗?为什么没死成?就是为了活着看你替我闹下的没脸?”

那女子却身手利落的往旁边一躲,伸手挡住自己的脸,道:“等等等等,能不能先让我明白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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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怔住了。

只是一瞬,立即又被怒火取代,松手放开眼前的女人,道:“你做的好事,还想让谁说明白。我倒要问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女人滴溜溜的转着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四下看着,从那几个丫头身上再望到眼前的费耀谦身上,又呲着牙揉了揉脸,再摸了摸颈部,这才放肆的咳嗽出来。

她并没有回答费耀谦的意思,似乎很想说话,却终于闭住了嘴。

嫣儿走到费耀谦面前跪下,道:“回大爷,昨夜夫人做了恶梦,醒了一会,奴婢瞧着天还没亮,就叫夫人再睡会。谁知奴婢才躺下没一会,就听见这屋子里扑通一声什么倒了,奴婢便提着灯笼来看,就见夫人吊在房梁之上……”

费耀谦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面前的女人。真是愚蠢到家了,要是真的死了,大不了他赔她一副上好的棺木。

却偏偏没死成。

这下可好,不等到中午,满大街小巷都是他费家的笑话。让他还怎么有脸出去?

素言终于听出了前因后果,呆呆的看着说话的丫头,心想:原来,是上吊自尽未遂……

怎么这么悲摧。

她不过是出了一场小小的车祸,怎么睁眼醒来就到了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时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时代,附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遇上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那男人是这女人的丈夫吧?一看就是个不受宠的女人。看他对她的态度,动手就打,不问青红皂白。看他看她的眼神,满是厌恶和痛恨,对于一个刚从生死线上徘徊回来的弱女子,他没有一点怜惜和同情。

浑身上下,无一不透露着四个字:你很讨厌。

素言从自怨自艾自怜自惜中猛的回过神,接收到了费耀谦投过来怒其不争的视线,立时把背一挺。他他他,又要做什么?

不问自尽的原由,就把这后果都推到她的头上,让她承受这无妄之灾还要承担一切后果?他还想打她吗?

看眼前这些人的服饰,就知道是大男子主义时代,女人不过是他们的附属品,人权没有,地位没有,只有挨打的份。

素言猛的从床上跳下来,朝着费耀谦喊道:“那个,我不是故意的。”

乖乖,又不是她要自尽。那女人已经芳魂杳杳了好不好?都怪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好巧不巧的附上她的身。

要是不承认她是她,那她就会被当成鬼怪妖精,说不定立时就架上火给烤了。

可是若承认了她是她,那这惩罚是免不了的了。

素言咬唇,不肯再说话。

说什么都是错。

费耀谦挥手,把屋里所有的丫头都打发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他走近前一步,素言立时退后两步。没办法,他步子大,为了保持安全的距离,她只能付出比他一倍的努力。

费耀谦不悦的伸手。

素言脸色剧变,再往后退,腰却被桌沿抵住了。

老天啊,呃的个亲娘四舅奶奶,这屋子干吗要摆这么个桌子,这不是让她退无可退吗?素言忽然朝着费耀谦勉强的一笑,比哭还难看,却有效的阻止了他的继续前行。

素言慌忙解释道:“那个,我说过了,我不是有意的,我很抱歉,真的。”

不是她想死,也不是她想坏了他的名声。

费耀谦看着眼前似乎忽然转了性子的女人,不悦的勾勾手:“过来。”

“呵呵,呵呵,你只管说,我听的清清楚楚的。”她过去就是天下第一大傻子。难道左脸让他打了还把右脸也递过去。她可不是圣母玛丽亚。

“米素言——”

“啊——”素言真的愣了。不会吧,这女人也叫米素言?!

费耀谦冷笑道:“你不用装痴装傻装疯。既然你连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就休怪我对你无情。我给你两条路,一,拿着休书回娘家。二,削发为尼,此生都不许踏我费家一步。”

素言迅速在脑中判断着这两条路哪个更好些。

怎么想都不对劲。哪条路都不是金光大道。就冲这男人对自己的态度,也能揣测的出他对自己压根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休回娘家,一定苦不堪言,和削发为尼不相上下。

她初到此地,人生地不熟,又无钱无权无势,没什么背景没什么靠山,还无一技之长,想自己独立都不行。难道就任他捏弄摆布?

素言装出可怜的表情,道:“还有没有第三条路?”

费耀谦断然否决:“没有。”贪心不足。给她衣食无忧的生活她不知道珍惜,这会踏入绝路了又想回头,天底下便宜都让她占了得了?

素言大受打击,小脸垮下来,肩也松了,索性靠着桌子,凝起了眉毛,怯生生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这男人起码也有一米八,宽肩细腰,恁的好身材。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华丽的衣饰,衬的他一张俊脸,说不出来的儒雅温文。

应该是个读书人吧。

读书人都是呆板迂腐酸溜溜的,不过应该很富有同情心。怎么他就没有呢?

素言忽然一捂脸,放声哭了起来:“我的命啊,怎么这么苦啊——娘啊——”

她真不会哭,也哼不出人家那抑扬顿挫的调调来,只好哭爹叫娘,来来回回只哭诉着自己命苦。

透过指缝,见费耀谦脸上的嫌恶之色越浓,知道自己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在他眼里不值一提。

哭的无趣,素言只好哽哽咽咽。越想越伤心,竟然真的流起泪来。脸上的脂粉被泪水冲的一道道一行行,整个脸都花了,就像偷吃过的小花猫。

费耀谦不耐烦的喝斥道:“闭嘴。”

素言一激灵,果然听话的闭嘴,放下手,抬脸看他。

费耀谦板着脸道:“米素言,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待在这紫荆院,我就养你一辈子。”

素言脸上一喜。先有个落脚之地再说,至于以后,慢慢再想办法。

费耀谦仅有的一点同情被素言脸上的喜悦立时冲淡了,轻蔑的道:“如果你再有一点不规矩的举动,休怪我费耀谦不客气,介时就不只是休书或是削发为尼这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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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起先还是是是的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极尽谦恭和感激,到最后,脸上却只剩下了淡漠的平静,眼底也换成了浅浅的忧伤。

费耀谦威胁完最后一句,看都不看素言,转身出去,看着一院子里的丫头婆子们,对刚进院的总管费岚道:“把这院子里的下人都打发了。”

一个个都是没用的,除了打听主子的隐私就是传谣言,留在这做什么?不如都卖了,再换些老实本分听话的。

嫣儿突然扑出来,跪在费耀谦面前,哭着道:“大爷,求求您,让奴婢留下吧。奴婢不要月钱,只要别让奴婢和小姐分开。”

费耀谦看一眼嫣儿。她就是最早报信的那个?原来是米素言从家里带来的,难怪这么忠心。对于忠心的人,他都高看一眼。毕竟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知恩图报,总比那些没有良心没有感恩之心的人强。

眼前闪过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她竟然也配拥有这样忠心的丫头?

费耀谦朝着嫣儿一点头,道:“也罢,你就留下。不过你要记着,这里是费家,不是米家。你的主子不懂事,你就多劝着点,要是她自食恶果,你也没什么好下场。有事叫人去报给我,若是再出什么事,我叫人连你带你的主子一块卖给人牙子。”

嫣儿不敢说别的,只是磕头如捣蒜。

送走费耀谦,嫣儿进了屋,只见素言就那么坐在地上,还是那么狼狈,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嫣儿上前:“夫人,快起来吧,地上凉。”伸手来扶素言。手刚触到素言的衣角,素言忽然抬头瞪了她一眼,眼神极冷。

嫣儿吓的一哆嗦,手立时缩了回来,怯怯的叫了一声“夫人”。

素言见她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兔子,心里一软,挥手道:“你别管我。”

“可是,夫人不为别的考虑,总该爱惜自己的身子。您刚才……受了惊吓,最近又一直失眠,该找个大夫来看看……不然真的病了,又该惹大爷不高兴了。”

一提起那个什么大爷,素言猛的就站了起来,气哼哼的坐到床上去,咬了咬牙,揉揉太阳穴,只觉得左边脸火辣辣的疼。

嫣儿立时递上热腾腾的巾子:“夫人,您的脸……”

不用她说,素言也知道肯定肿了。接过巾子,只觉得烫手,暗恨那男人下手之狠。吸一口气,忍着疼对嫣儿道:“你能不能替我找些冰块来。用冰块敷脸肿才能消的快些。”

嫣儿犹豫了一下,道:“是,不过,夫人,您还是先净净脸。”

素言坐到镜子面前,脸登时就红了。这形象,活脱脱就是一个女鬼。头发乱糟糟的披垂着,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左边脸还肿起来老高。

小心翼翼的用巾子把脸上的脂粉擦净,露出一张还算惊艳的脸。

素言直叹气。这张脸还是挺漂亮的,干吗要涂这么胭脂水粉?硬硬的糊上去,就是一张狰狞的面具,白白的糟蹋了这胚子。

素言忽然想起一句俚语来:吊死鬼涂胭脂。真是她今日的写照了。

再叹一口气,素言起身,想把身上这大红的嫁衣脱下去。可是低头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带子或是扣子。这可怎么脱?

嫣儿很有眼色,上前道:“夫人,奴婢服侍您换了衣服吧。”

素言虽是不习惯,可也只好束着手,任凭嫣儿在肋下找到一根活带,解开来替她除外这大红嫁衣。嫣儿又替她换上轻便的家常衣服,素言才觉得稍微舒服了些。

她坐在床边,看着忙碌的嫣儿,掂量了半天,想好了措词,这才问:“那个,你先别忙了,我问你几句话。”

嫣儿见素言这么郑重其事,立刻丢下手里的活,规规矩矩的站过来,垂着手道:“夫人只管问。”

素言抿紧唇,慢条斯理的问:“我,好像有点不大得劲。”

嫣儿立时急了,问:“夫人哪里不舒服?”都带了哭音出来了。

素言忙摇手:“不是不是,你别着急,我是说,我醒过来以后,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好像很多事,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嫣儿瞪大眼,满脸的担忧。

素言再叹息一声,安慰嫣儿:“你别怕,也许只是暂时忘记了而已,如果你多加提醒,说不定我就全记起来了。”

嫣儿这才松了口气,道:“这个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会多加提点的。”

素言看一眼嫣儿,见她确实是真心真意,这才私下松了一口气。她还小,是个好骗的,不过这话若是说给别人可就不妥当了。

于是素言道:“这话,你知我知即可,千万不能传到别人的耳朵里去。”

嫣儿连连点头:“奴婢知道。嫣儿本就不是说多话的,再者,院子里的丫头婆子都被老爷打发了……”有些委屈。老爷也真是的,眼里再容不下小姐,也不该这样羞辱小姐啊。好歹小姐是他名媒正娶的嫡妻。

原来她叫嫣儿。

素言暗暗记下,全然不关心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被打发了的事。她没有门第概念,并不清楚服侍的人的数目代表着一个人的身份。

想了想,还是问:“嫣儿,你能不能说,我的情况。”

嫣儿毫不怀疑,问:“少夫人是想听说嫁到费家之后的,还是想听所有的?”

素言张了张嘴,想说你最好把本小姐的成长史都说一番。可是一想如果嫣儿看自己忘记的这么彻底,一定会吓到。于是素言折衷道:“不用说的特别详细,只拣简短的说说就成了。”

嫣儿清了下喉咙,道:“夫人姓米,闺名素言,老爷是御史大人米盈仓……”

嫣儿说的不快,素言认真的听,暗暗的记着,终于明白了这位本尊的真面目。

她是普通官宦之家的大小姐,媒妁之言嫁进费家,也算是上门当户对。可是因为骄纵任性,又善妒拈酸,从嫁进来之后就与费耀谦不睦。

偏她不知悔改,费耀谦越是不理睬她,她越变本加厉,打丫头骂小子,撵婆子找姨娘碴,寻恤生事。致使费耀谦越来越讨厌她,一年之内也进不了紫荆院几回。

她终于不堪忍受这样的生活,所以才寻了短见。

原来,她就是一个弃妇加怨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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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用冰块敷着脸,怔怔的发呆。理清自己的身世,她又陷入了愁思。如今相公不疼婆婆不爱,她该何去何从?

从嫣儿的口气里知道,自己的爹是个呆板迂腐的腐儒,早在嫁她之日就说过狠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是生是死都与米家再无关系。

可想而知,如果她拿了费耀谦的休书,甭想进米家半步。就算回去,也只会被米盈仓打死。

难道就真的在这混吃等死一辈子?

想想就不寒而栗。连先时的米素言都受不了,更何况她?

忽然门外有人道:“老夫人传话,叫夫人过去。”

嫣儿慌忙迎出去,道:“原来是玫红姐姐,快坐,我这就去通禀夫人。”

玫红穿着一件半新的衣服,年纪十六七岁,头上还戴着一枝足金的金钗,显见的身份不低。素言影影绰绰看了一眼,便知道这一定是老夫人身边有头有脸的大丫头。

嫣儿请玫红在外间坐了,奉上茶,小声道:“玫红姐姐,夫人这里也没什么好茶,您将就着些。不知道老夫人叫夫人什么事?”

玫红看一眼茶杯里那细碎的叶子,脸上并没什么不屑的神情,只是淡淡的平静,道:“还能是什么事?”往里一努嘴:“夫人闹这么大事,老夫人岂有不知的理?”声音再低下去:“老夫人气的直哆嗦,直说要拿家法。”

嫣儿立时慌了,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夫人身子骨本就单薄,刚才又挨了老爷一巴掌,这会脸还肿着呢,要是再挨了家法,还有命活吗?”

说时就眼泪汪汪起来。

玫红一叹。那有什么办法?这位夫人也忒以的不懂事了,闹成这样,费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不怪老夫人生气。

嫣儿扑通一声跪下去,哀求着玫红:“玫红姐姐,嫣儿知道您是老夫人身边说话最有份量的,求你替夫人说一句吧。夫人她知道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就请老夫人饶她这一回吧。”

玫红急的伸手搀扶嫣儿,道:“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我哪就能替夫人求情了?我不过是和你一样低下的丫头,主子的事,哪有我们做丫头插嘴的份?就算是平时有老夫人护着,也不过是趁老夫人高兴时斗胆说几句笑话给老夫人凑取,哪里就敢乱说乱讲的了。你这么着,不是叫我为难吗?”

好说歹说,把嫣儿拎了起来。

嫣儿呆着一张脸,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玫红一叹:“你这丫头,偏就是一个死心眼,要说你家主子倒是给你吃了什么药?”平时没见夫人对这紫荆院里的丫头有多好,怎么嫣儿就这么痴心呢?

嫣儿抹着泪道:“我家小姐,其实就是脾气不好,嘴上快了点,她的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玫红摇头苦笑。这位夫人的手段,她不是没见识过,嫣儿这话,只配糊弄不知情的人。再耽搁下去,老夫人该恼了。玫红起身道:“嫣儿,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你赶紧着服侍夫人过去吧,不然老夫人发作起来,连你一块算在里边。我出来这半天,得回去回话了。”

匆匆的就走,嫣儿只得一直送到门外。

素言将二人的话都听在耳里,再一次叹息。看来这米素言实在是不得人心啊,这以后的日子都留给了她,还真是一条荆棘路。

刚才嫣儿说这叫紫荆院,要她看,明儿改成荆棘院更贴切些。

嫣儿一步一步的挪进来,两条腿如同灌满了铅,举步艰难。素言看她一眼,无耐的道:“嫣儿,别磨蹭了,再晚一会,我真得去见阎王爷了。”

自尽未遂,却要被人打死,她这命还真不是一般的苦。

嫣儿愁眉苦脸的道:“夫人,您刚才也听玫红姐姐说了,老夫人说要家法呢,咱们这一去,可还有好吗?”

素言失笑,道:“依你呢?咱们躲着不去见老夫人?”

嫣儿头摇的和拨浪鼓一样。

“这不就得了?”素言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左右这顿打是躲不过去了,那就去吧。

嫣儿带着素言出了紫荆院,两人匆匆直奔老夫人的院子。远远的就看见匾额上写着颐年居三个大字,素言知道到了。

心也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虽说自己安慰自己不怕,可是一想到棍子抽打自己身上,只会比费耀谦打在自己脸上那个耳光更疼,素言的心都立起来了,浑身的寒毛也都乍着。

门口早有婆子报进去,只听屋里一个很有中气的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叫她进来。”

素言暗暗给自己打气,挺胸进了门。

屋子里有些暗,高大的房顶上雕着各种花纹鸟饰。正中的座位上坐着一个华服的中年女人,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双秀美的眼睛却带着威严。

身后环绕着几个婆子丫头,也都森然而立。

素言只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不知道这会行礼是什么样的,跪下总没错,反正她是认错来了。

扑通一声,素言跪下,道:“娘,素言知道错了,千言万语都难辞其咎,因此素言请娘责罚。”

素言提着心吊着胆,心想杀人不过头点地,她都主动认错了,老夫人总该给她个面子。

谁知半天也听不见老夫人吭一声。

素言的心一下就凉子。看来这费少夫人的气数当真是尽了。难怪她一自尽,黑白无常就立即收了她的魂魄。

可是把她扔回到这来算怎么回事啊?难不成前任种下的因,让她来收这果吗?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老夫人看一眼跪在眼前的儿媳妇,满脸的怒气,想忍都忍不住。强自克制着伸手去够茶碗,想着喝口茶消消气,可是不知怎么一抬眼就看到素言跪的摇摇晃晃的,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仪范,立时又火起来,手一扬,茶碗飞出去,啪一声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素言吓的一激灵,动都不敢动,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命休矣。

这是老夫人力道不够,要是再砸的远一点,那可就砸到她的脑袋上了。

第一卷 005、家丑 老夫人身边的穆妈妈忙上前劝道:“老夫人,您身子要紧,千万别因为这不打紧的事就气坏了自己。”

不是事不打紧,而是连人都不打紧。既然少爷都看不中,早晚会休掉,老夫人何必为这样一个闲人置气?

老夫人瞪一眼穆妈妈。话是这么说,可是这素言所做的一切,丢的是费家的脸。她怎么能当没事人一样不闻不问?

既是知道,就不能不管。

孩子就是冤孽,一个一个都是不省心的,原以为耀谦为人沉稳、大气,虽是年纪轻轻,却颇有威望和建树,不用她费心,谁知道却娶了这么一个不贤良不淑德的媳妇。

还有另外一个不省心的儿子……

穆妈妈素来知道老夫人的心事,便笑道:“老夫人,这少夫人的错认也认了,您倒是说句话吧。人谁无错呢?”

不管再怎么不好,终究是费家人,老夫人再不给情面,也不可能不维护着费家的声名。

老夫人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仍是绷着,朝着素言道:“夫之为夫,那是妻的天。可你天天这么鸡飞狗跳的闹,你让他怎么安心?家宅不宁,他在外面怎么闯一番事业?”

素言只得道:“是,素言知道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老夫人倒是一怔。

平时这个媳妇趾高气扬的,傲的不可一世,好像谁都欠她银子似的,同她说话,她总是冷冷淡淡,爱理不理的。即使来给她请安,也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更别说认错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开口闭口就是她错了。难不成死过一回的人,连性子都转了?要真是这样,也未必是坏事。

不求她能够做耀谦的贤内助,上孝爹娘,下育儿女,同各士族亲戚们处好关系,只要她不拖耀谦的后腿,就谢天谢地了。

想到这,老夫人尽量压着气道:“你也是个聪明的孩子,怎么就这么执拗呢?你平时拿着下人们出气,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你怎么这会连自己的命也一起折腾起来了?”

素言听出来老夫人的话里有缓和,立时哭起来,道:“娘,素言真的知道错了。俗话说的好,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呢?素言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做出这样的事来……”

老夫人头一次发现,媳妇这一哭,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竟有些风情。再看她虽是低着头,可是左颊红肿未褪,便明白那是耀谦打的。

耀谦这孩子也是,平日里极儒雅极温和的,想必也是气急了,所以才下了狠手。

正如同穆妈妈说的,打也打过了,她也知道错了,终究是主子,不好在下人面前罚的过分苛刻,不然以后还怎么在府里过活?

老夫人正要说话,却听门外丫头报:“老夫人,大少夫人来了。”

素言倒没什么,老夫人脸色却一沉。

这成什么了?还有没有规矩了?

穆妈妈忙把丫头手里新端上来的茶碗递过去,悄声道:“老夫人,这是早晚的事,既然大少爷都认准了的……再者,她现在可是怀着费家的骨肉呢。”

老夫人嗯一声,接过茶碗,却没喝,轻轻一顿,道:“算了,快些让进来吧。”

丫头挑帘,进来一名秀丽女子,行如弱柳扶风,说不尽的****袅娜。

素言心里纳闷,不知道这位大少夫人是哪位。不敢抬头,只觉得环佩叮当,一阵香风,裙角如同翻腾的花朵,从眼前一晃而过。

她的声音也如同出谷雏莺,婉转悦耳:“媚娘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略略一皱眉,还是慈祥的笑,道:“快起来,你现在身子重,要多注意。来人,给媚娘端座。”

早有丫头把椅子端上来,还特意铺上了厚厚的锦褥。

媚娘含笑再施一礼,这才在丫头的扶持下优雅的坐下。美目流转,不经意的掠过素言,道:“老夫人,媚娘来的冒昧,不知道您在处置丫头,不然,媚娘还是迟些再来。”

素言猛的一抬头,正对上媚娘淡然、雍容而悠然自得的笑。她是针对自己来的,就好像自己是她的情敌,是她的对手。

难道?素言闪念之间,忽然滑过一个念头。莫非,这什么媚娘是费耀谦的什么小妾?一定是,不然,她干吗对自己这么的仇视?

呵,真是可笑,不过是个小妾,竟然敢自称大少夫人,真是恬不知耻。如今故意把自己说成是犯错的丫头,就是要羞辱自己吧。

素言淡淡一笑,又低下头去。她敢断定,这媚娘是擅长宅斗的高手,她此来就是火上浇油来的,为的就是借老夫人之手除自己而后快。

该来的总要来,是福不是祸,是祸也躲不过。

老夫人笑道:“你能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话,我是求之不得,难为你一片孝心,都怀了身孕还日日不辞辛苦,来我跟前尽孝道。”

媚娘含笑:“能够替大爷在老夫人面前尽孝,是媚娘的福气,怎么能说是辛苦呢?老夫人,媚娘此来,还有些事想跟都老夫人说。”

“好,你说。”老夫人慈祥的问。

媚娘却抬眼溜了一眼老夫人身后的丫头、婆子。老夫人知道她有话不想当着外人说,便挥手道:“好了,我也乏了,你们都下去吧,让我们娘俩说说话。”

穆妈妈带头行礼,带着一众丫头下去。没人理素言,她还在那跪着。

咬了咬牙,素言在原地扭了扭身子和腿。都麻了,难道还要一直跪下去?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媚娘轻道:“老夫人,媚娘今晨听说了一件事——是关于,关于素言姐姐的。府里的下人都谣传说素言姐姐自尽了……这种事,岂是乱说的?若是被外人知晓,大爷脸上也无光。虽说素言姐姐平时做事有点出格,但这毕竟关系着费家的颜面……大爷一早出去就不高兴,回来也没吃早饭。所以媚娘想,这事还是知会老夫人一声,让您拿个主意。”

老夫人叹道:“出这样的丑事,是家门不幸……”

第一卷 006、知错 新文求收藏,求推荐。每天下午三更新。

…………………………

老夫人虽是叹气,眼睛却只盯着媚娘,要看她的表情和神态。

媚娘生的美艳,老夫人一早就知道。可是娶妻娶德,娶妾娶色,当初耀谦要纳她为妾,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凭耀谦自己做的主。

儿子是什么人,没有比她这个做娘的更清楚的了。虽然爱美之心是人的本性,可是耀谦不是那种被美色迷惑就失了心智的人。

况且媚娘这两年并没有过分之处,对上孝顺,对下人也宽和,又颇得耀谦欢心,将他身边之事打理的井井有条……

只是独宠的厉害。也是这个媳妇不得儿子的心,这一年,耀谦几乎全在媚娘的房里了。

这倒也罢了。

只是刚才那一声大少夫人,让老夫人极其的不舒服。是谁这样授意,称一个小小的妾室是大少夫人?就算是耀谦真的在枕边给媚娘许了这样的诺,也要问过她这个做娘的才算做数。

如果她竟存着这样的野心,那倒是得提防她些了。做女人,最要紧的是守本份,一旦有了贪心,她就会变的不择手段。费府里可不需要这样的女人。

媚娘脸有戚戚之态,迎着老夫人的视线,道:“老夫人,您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大爷更该寝食难安了。为今之计,还是早些将谣言压下去才是。”

老夫人安慰的点头,道:“媚娘说的甚是,只是,依你之见,该怎么处置既能压下谣言,又能达到以警效尤的目的呢?”

媚娘却只是羞涩的一笑,道:“媚娘年轻不懂事,没见过大世面,不过是仗着老夫人和大爷的疼爱才敢放肆的胡言,府中的事,无论大小,还得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呵呵一笑,慈祥的道:“我老了,将来这府里早晚是你们的,也不应该总拿年纪小不懂事当借口,该学着处理家事,将来也好替耀谦分忧。”

媚娘心里虽喜,脸上却是淡淡,道:“老夫人教训的是,可是媚娘一直记得自己的本份,不该媚娘过问的,媚娘绝不会插手。”

老夫人满意的点头,挥了挥手,道:“难为你跑一趟,早些回去歇着,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有了身孕,就不再是你一个人,不能像从前做姑娘那样,凡事都没计较,要知道什么轻什么重。”

媚娘抿唇,应了声“是”,立起身,给老夫人行了一礼,由丫头扶着盈盈退下去。自始至终,她都假装没认出来下面跪着的人是大少夫人,礼也没行一个,完全拿素言当了空气。

老夫人等媚娘退出去了,这才看向下面的素言,久久不说话。

素言在心里琢磨。媚娘此来,究竟目的是什么?若说她是来雪上加霜的,可她话里话外,只说让老夫人做主,并没有对自己的罪行添油加醋。

可是,也不见她求情啊。这么不咸不淡的,为什么呢?

还有老夫人的语气,虽是柔和,却并不是那么轻淡,句句都透着敲打。是真的中意这个媚娘,有意将家事交由她打理?

应该是,爱之深,责之切。

这娘俩个倒是默契的很,一条心的想着要把自己休掉好把媚娘扶了正。况且媚娘还有了身孕,母凭子贵,她越发有了必胜的筹码。

那自己呢?也不能等死啊?今天看来,这惩罚势必不能领,否则以后更没法立足了。

想到这,素言忽然跪行了一步,抬起小脸,哽咽着道:“娘,素言知道错了,错的罪该万死,错的十恶不赦。素言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绝不敢让娘为难。如今阖府都知道素言做了这样见不得人的事,素言自知无言活在世上……可是素言的脸面是小,费家的颜面是大,媳妇愿意领罚,也绝不敢给费家抹黑……”

生怕自己做的不到位,素言索性狠狠一掐自己的大腿,立时疼的两泪涟涟,如同断线的珍珠,流了一脸,越发显的楚楚可怜。

老夫人看一眼声泪俱下的素言,虽然百般不顺眼,可是总归起了一点怜悯之心,她道:“你还知道错,就不算不可救药,可是费家也是诗书簪礼之家,岂能容你妇道人家这般胡闹?今日不罚你,不能处以公道……”

素言有点傻。她都这样哭求了,还难逃一罚?

呆怔怔的看着老夫人,心里一痛,这回是真的泪流下来了。掩饰不住的忧伤,浸染了素言整个人。

她忽然不再哭了,恭敬的磕了一个头,道:“是。”她万般委屈,可是势不如人。

老夫人闭了闭眼,再睁开,道:“素言,希望你借此一事,能够长个教训,以后莫要再做这种糊涂事。好了,你去列祖列宗面前好好反省吧,罚你一天不许吃饭。”

素言莫的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家法不是打板子就抽鞭子,不想只是跪祠堂,挨饿。还好还好,这些桥段在电视上看的多了,她能承受。

总比让下人拿着板子打在身上强多了。这年代,人活的就是一个尊颜,没了这,她在这府中是个奴才都可以欺侮。

素言越发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老夫人就是这费府的天,她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她掌握着每个人的生死。

忤逆是没用的,示弱装装可怜或许还能自己少吃点苦。能让自己好过,装装脓包也没什么,柔顺就更是必修的课程。

她何必非要硬碰硬,张牙舞爪的和全世界的人抗争呢?那样除了让自己四面树敌,撞的一头一脸的伤之外,对她未来的处境没有任何好处。

素言极真诚的道:“娘,素言向你保证,仅此一次,以后,媳妇一定安分守己,不给相公,不给娘添任何一点麻烦。”

说到相公这个词,素言在心里小小的肉麻了一下,不过好歹比什么“大爷”强。

老夫人看的出来,媳妇说这话时,眼里的诚意极浓。如果她真心悔改了,那可比什么都强。

破天荒的朝素言一笑,老夫人点了点头。极轻极微,可是素言还是看见了,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真挚的笑。其实,老夫人还是挺仁慈的。

第一卷 007、认罚 新文求收藏,求推荐。

…………………………

素言被一个婆子领着,去了祠堂。嫣儿不知道去哪里了,估计也去领罚了,或者就是故意要将她们主仆隔开,免得循私舞弊。

婆子是老夫人身边的任妈妈,一路上虽然恭敬却面色极冷,好像和素言有仇一样。

素言知道这位大少夫本尊积怨已深,不是一朝一夕之功,也就不急于和她套交情,只是问了一句:“不知妈妈怎么称呼?有劳你送我,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说时将腕中的一只镯子褪了下来,递了过去:“妈妈去打杯水酒喝,辛苦了。”

任妈妈一怔,盯着那碧绿通透的镯子,半晌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大少夫人这样和颜悦色的和一个下人说过话?还居然为了这点小事就打这么重的赏?真是见鬼了?

任妈妈看着素言,见她笑的极温和,没有一点虚伪做态,倒有点尴尬了。

把手背到身后,有些结巴的道:“大,大少夫人,奴婢姓任,万万不敢。奴婢是奉了老夫人的吩咐,也不过是走几步路,哪里就敢收大少夫人的赏了……”

素言一笑,道:“任妈妈,你就拿着吧,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拉过任妈妈的手,将镯子塞进去,又道:“是素言先前不懂事,没少得罪妈妈们,就当我今儿个是是陪罪了。妈妈要是不收,我可就没脸了。”

任妈妈见素言这么一说,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口中只嘀咕着:“大少夫人,这可万万使不得,使不得。”

素言笑道:“任妈妈只管放心,素言不是要贿赂妈妈,以求妈妈在老夫人面前替我说好话。素言知道做错了事,是诚心诚意来领罚的,不干妈妈的事。只求以后素言哪做的不好,妈妈多给我提点些,素言就感激不已了。”

任妈妈见素言说的这么直白通透,倒为自己的心思羞愧了。只得将镯子收起来,道:“大少夫人太客气了,奴婢只当先替大少夫人保管。”

满心疑惑,不由得一路多看了素言多少回。大少夫人竟像是变了一个人,虽然不习惯,但终究可亲,比先时张扬跋扈的样子顺眼多了。

任妈妈和看守祠堂的牛婆子交待了两句,果然没有一点说好话的意思。

素言一直在旁边,都听在耳里,却没有任何不满,只是四下望着,没有一点害怕和惊惧,竟像是很好奇的样子。

任妈妈转过身,朝着素言施了一礼,道:“大少夫人,奴婢要回去向老夫人复命了。”

素言忙转身,朝她一点头,仍是说了一声“有劳”,既不轻视也不抱怨,一副安于天命之态。

牛婆子拿了一个蒲团放到费家各位祖先的牌位之前道:“大少夫人,这是规矩,您既是来这反省,不管什么身份,都要跪上一天。”

素言点点头,侧身问牛婆子:“这位妈妈,我想给各位列祖列宗上炷香,不知道可以通融一下吗?”

牛婆子也是一怔,狐疑的看一眼素言,道:“奴婢这就去给您拿香。”

素言等她拿了香,亲自点着了,恭敬的鞠了三个躬,这才将香插到小香炉里,心里念念有词:“小女子米素言,机缘巧合,进了费家为媳,望各位费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莫要怪素言莽撞冒昧。素言不敢对列祖列宗不敬,今日敬香以表心意,素言并无贪心,只想求个安身立命之所……”

素言乖顺的跪下去,在寂静的祠堂,慢慢的理顺下心思,想想从前,想想现在,再想想未来。

这一天来,冲击的事情太多,她都没时间好好的理顺一下,就被迫适应现在这个大少夫人的位置。

前路坎坷是必然的,素言难免有点茫然。当所有的难题以铺天盖地之势而来时,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只能凭借着本能反应来应对。

一步错可以,以后可不能再错了。

她闭上眼,又想到了叫费耀谦的那个男人。

凭心而论,他是个很帅的男人。可是,这和素言没什么关系。

他于她,不过是一个陌生的,才见了一面就被他抽了一个耳光的男人。她不是花痴,不是见到帅气英俊的男人就忘记恩怨的人。

这一巴掌,她要讨回来。不管他对先前的米素言有多生气,做男人,就不能对女人动手。

虽然陌生,可他却是她名义上的丈夫。素言有些接受不了。

他看自己时满眼的嫌恶和怨恨,她不舒服。万一他真的看自己是那种深情缱绻了,她更受不了。毕竟,素言还是云英未嫁的姑娘家。而且,她心里一直有个意中人,两人互有好感,只是没来得及说出口。

素言叹口气。

来不及说爱你,就天人永隔,她上一辈子还真是不一般的悲摧。不过这辈子更悲摧,她竟然睁就是怨妇。

老天,你能不能把玩笑开的再大一点。

想别的都没用,想现在才是正经。她要在这立足,一是要靠老夫人,二就是要靠这个什么费耀谦。

可是,怎么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养活她这个不事五谷的米虫,又能让她自由自在开开心心和他没有一点瓜葛呢?她可不想跟这个样一个陌生的男人尽什么夫妻义务。

呸呸呸,你倒想呢,他也得肯?身边有着风情无限的美艳小妾,谁会瞧得上你?

瞧不上更好……

素言翻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好主意。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眼看着阳光慢慢的挪移,素言估磨着到中午了。说不给饭吃当真不给,素言饿的前心贴后胸的,肚子里咕噜噜直响。这倒罢了,有口水也行啊?

这个米素言,还真不禁饿。

素言伸手去捂腹部,不禁又是一叹。这位本尊生的相貌倒还过的去,只是这身材实在惨不忍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宠的缘故,所以只剩下了没命的吃,因此腰上厚厚的一圈救生圈。或者是因为身材不好所以才不得宠?

总之一定是恶性循环,才有了今日的果。

算了,不吃就不吃,只当减肥了。

第一卷 008、小叔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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饿了一天,素言都麻木了。饿尚能捱,只是渴的厉害。偏生那牛婆子事情又多,走了之后压根就没回来过。

素言叹口气。不过这么点苦,她就吃不下了么?

也只有吃过苦,才知道珍惜平时的美好生活。

眼见夕阳西斜,天色渐渐的沉下来。老夫人只说罚跪一天,却并没说从哪个时辰到哪个时辰。难道一天****跪够十二个时辰才算数?或者,老夫人已经把她罚跪的事给忘了?要不就是老夫人面善心狠,故意要折磨她?

越想越害怕,素言不禁焦躁起来。如果真的没人通知她回去,一会婆子再把祠堂的门锁了,她今天就要在这里过夜不成?

素言想,自己也太老实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却这么自觉自动自发的跪的老实。

唉,谁让她一直都是个乖孩子。

乖孩子有乖孩子的坚持,同理,乖孩子也有乖孩子应得的结果。

就算是没人看见吧,还有老天看着呢,还有费家的列祖列宗看着呢。这就是所谓的天地有灵,问心无愧吧。

素言的背挺的越发直。

夜完全的沉了,牛婆子却始终没来。

素言做好了跪****的准备,心也平静了。

漆黑的祠堂却忽然亮了,门口站着一个人,撑着一盏灯,笑道:“这里没人,你何必跪的这么直?”

素言闻声一惊,那男子已经转到了身前。借着烛光,素言看见一个和费耀谦极像的男人。应该是他的兄弟吧,那眉眼和鼻梁十分相似,只是眼前这男人的唇更蔳些。

都说薄唇的男人绝情呢。

那男人却蹲下身,灯光直打在素言的脸上,问:“怎么,嫂子,是跪傻了?还是不屑于跟兄弟说话啊?”

素言抬手遮挡住眼睛,别了一下脸,勉强的笑笑道:“哪能呢,我怎么敢不屑?”

“哈,这么说就是跪傻了。”他自说自划的下了定论,并不怕素言生气一般,嘲弄的道:“都说嫂子劫后余生,性子大变,竟然是真的。原本呢,你就不是个聪明的女人,甚至可以说愚蠢之极,可偏偏不懂得藏拙,非要把你所有的丑恶都炫耀出来让世人逐个作呕一番……”

他竟是来羞辱她的。

素言出奇的沉静,等眼前这男人说完了,这才问:“不知道你来,有何贵干?”

她自愚蠢她的,她自跪她的,干卿底事?谁给了他这个权利让他跑到近前指着自己的鼻子任他侮辱?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笑的花枝乱颤,不能自已,半晌才道:“贵干?你以为我愿意来这黑乎乎的地方啊?要不是娘让我来看看你这笨女人反省明白了没有,我才不会来。不过,我看你似乎一点都没想明白,还是接着跪下去吧。”

素言笑一声,不回答。

他要走就快走,在这磨蹭着做什么?她才不需要他的假好心。

那男人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了,将灯放到一边,道:“这里这么黑,又这么冷,漫漫长夜,你一定很难过。我权当是发善心了,把这盏灯留给你,也好让你有一点点微薄的光明和希望。”

素言眼皮都不抬,淡淡的道:“谢谢。”他就是驴肝肺吧,她也不跟他争。

他却伸出了手,去钳素言的下巴。素言蓦然往旁边一躲,猛的抬眼,道:“你要做什么?”

手一空,竟然被她躲了,那男人一笑:“米素言,你以为我会对你有兴趣?哈哈,真可笑,你有没有照过镜子?我身边最低等的扫地丫环都比你标致三分。”

素言盘腿,缓缓的坐下去,道:“不管我长的有多恐怖,我都是个人,是你名义上的嫂子,不是你能动手动脚的。你看出看过了,大可以回去复命,你的灯我留下,感谢也谢过了,不送。”

“呵,又来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的高傲,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可傲的资本。如果你肯求我,我在娘面前美言两句,说不定就免了你的责罚呢。”

素言抬头,眼神清冷,嘲弄的笑了笑:“如果你一进来就说这句话,我说不定真的会求你。可惜——”她轻蔑的扭了头。

“可惜什么?”他倒来了兴致,决定要逗弄她到底。

“呵。”素言失笑,道:“可惜你实在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求了他,他会无偿的帮吗?

那男子倒怔了一下,随即绽也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摸着自己的下巴,道:“那好,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得帮我个忙。”

“帮忙?”素言也愣了。她能帮到他什么?他是不是脑子坏了?

“对,我帮你免了这责罚,你把你的妹妹素心嫁我。”

“呃,啊?”素言呆掉,她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有个妹妹叫素心,和眼前这个男人又有什么缘源。怕他看出破绽,素言将拳在衣袖下蜷住,竭力平静了下心绪,摇摇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素心,可以上门求亲,何必来求我?”

“那怎么一样?我若是想娶,有许多名门闺秀,何必非得一个素心。”

素言脸一胀,满是愤怒。他真是不遗余力的羞辱她啊。娶则为妻,奔则为妾,难道他是想让自己协助他私拐素心?

他似乎看出了素言所想,点头道:“对,就是你想的,我要素心,所以只有你帮忙。”

素言镇定下心神,道:“抱歉,我不是素心,没法替她做决定。不管是娶还是奔,都要她自己应承了才算数。”

这男人,其心可诛,这不是谋害良家女子吗?还想让她做帮凶。等到事发,就说她一力促成,全是她所为。想到这,素言坚决的道:“我情愿再跪个一天****,你请走吧。”

那男人也不强求,只是淡然的笑了下,说了一句“不识时务”,扬长而去。

素言无耐的笑了笑。

她不再是从前的米素言,不会为了自己的私利就不择手段。做人要有原则,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她是有分寸的。

夜越来越沉,冷风嗖嗖的灌进来,素言拢紧了肩。好冷啊,天什么时候才会亮?

第一卷 009、扶正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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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房里,灯火通明,团团围了一屋子的人在陪老夫人说话。有几位婶夫人,还有费耀谦和媚娘。

两人坐在一处,金童玉女般,看的老夫人笑呵呵的,只觉得赏心悦目。

穆妈妈端了一碗银耳莲子羮放到老夫人身前。

老夫人尝了一口,对几位婶夫人笑道:“我素来不喜欢吃甜食,今天冷,人又多,大家都尝尝吧暖暖身子。”

穆妈妈笑道:“老夫人还嫌甜啊,奴婢特意叫人少放糖,谁知还是甜了。”说时丫环们已经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碗。

正这会,门外有人笑道:“偏生我不在,你们就吃上独食了。”

丫环一挑门帘,进来了一个身着灰蓝袍子的男人。

老夫人立时眉开眼笑,道:“就你的嘴刁,不过替你晚上了一会,你就撒娇耍赖的,来,快给你家二少爷上一碗莲子羹。”

费耀谦眼神瞥过去,轻声道:“耀宗,不得在娘面前无礼。”

费耀宗给几位婶夫人行了礼,懒洋洋的坐下,道:“娘,这大冷的天,你让我白跑一趟,还不慰劳慰劳我吗?”

费耀谦看一眼费耀宗。娘让他去做什么了?

刚要问,老夫人却咳一声,半是嗔半是怨的道:“你这小兔嵬子,不过叫你跑个腿,你就这么多怨言,我还能指着你孝顺不成?”

各位婶夫人便笑,道:“嫂子好福气呢,谁不知道大爷、二爷是最孝顺的。也亏得二爷时不时的在嫂子面前说些玩笑话,凑个趣,让老夫人笑口常开的。”

又说了会话,见天晚了,便都告辞着离开。

费耀谦并没起身,只是吩咐丫环好生服侍媚娘回房。

媚娘温婉的行了礼,告退出去。

费耀宗见大哥似乎有话要说,便起身,对老夫人道:“娘,儿子也回房了,您有事别叫我,我要睡个懒觉。”

老夫人又气又笑,指着他对穆妈妈道:“瞧这孩子,天天无所事事,胸无大志的,真不让人省心。”

穆妈妈也笑道:“二爷爷虽说不像大爷那样敬业勤勉,可奴婢看他活的比谁都开心。人活着不就是个开心吗,老夫人就别操心了。”

费耀宗朝着费耀谦点了点头,潇洒的出了门。

老夫人叫穆妈妈扶着,重新换了个座位,朝着耀谦道:“耀谦,我知道你有话说。现下没人了,你和娘说吧。”

费耀谦笑笑,也坐的离老夫人近了,道:“儿子什么事也瞒不过娘,的确是有点小事,想请娘的示下。”

老夫人摇摇头:“你长大了,做事一向稳重,你要说行,就一定行,娘就不管了。”

“这个,娘,不一样,儿子还是跟娘说说,让娘定夺。”费耀谦突然之间有些忸捏起来。

老夫人一笑,道:“好,你说说,我听听。”

“娘,是这样,儿子身边,一直是媚娘服侍。您也看到了,她温柔贤淑,又贤德典雅,是是佳的妻子人选。”

老夫人还是笑咪咪的,道:“她如今还怀了身孕,所以你想把她扶正成为真正的大少夫人,是吗?”

耀谦迟疑了下,道:“虽然她的身世不太好,可毕竟也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前些时,儿子已经找到了她的爹娘,如今就安顿在府外,还给他们开了一个铺子。虽说不说名门大户,但是难得儿子与她知心,说出去也不算辱没费家……”

老夫人还是不愠不火的,道:“对你呢,我一向很放心,对你做的任何决定,娘都没有意见。不过,你的媳妇怎么办?”

耀谦明白这媳妇指的是米素言,不自禁的眉头微皱,哼了一声道:“她么,就凭她的所做所为,早就犯了七出,休她绰绰有余。我念在她无家可归,所以才收留她。如果因为她,耽搁了媚娘,那儿子就把她送走。”

老夫人收了笑,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说到底,这是你房里的事,你觉得怎么做好就怎么做吧。”

费耀谦一喜,道:“儿子谢过娘了。您放心,媚娘一定会是个好媳妇的。”

老夫人只是微微摆摆手,说:“你明天还要上朝,早些歇了吧。”

费耀谦辞了老夫人回去不提。

穆妈妈上前替老夫人宽衣,服侍她****休息。老夫人只是半躺,问在一边忙碌的穆妈妈:“杨柳,你怎么看媚娘?”

穆妈妈是老夫人身边的丫头,这么多年了一直在身边,即使嫁了人也一直都在府里,杨柳是她的闺名,无人时,老夫人都是这么叫她的。

听老夫人这么问,便道:“媚娘那丫头是极好的,待人温和有礼,又孝顺,更难得的是对大爷温柔多情。如果有她在大爷身边服侍,您也就可以少操些心了不是吗?”

“是啊,只要她肯一心一意的对耀谦……”儿孙自有儿孙福,她是该放手了。

老夫人迷糊着要睡着了,心里还是扑腾扑腾的,似乎有什么事忘记了。缓缓的欠起身,叫着穆妈妈:“杨柳——”

穆妈妈就睡在外间,听老夫人叫,忙披了衣服进来,问:“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看她一眼,皱了眉头,喃喃的道:“我这心里不落实,总好像忘了什么事,你帮我想想。”

穆妈妈察颜观色,知道老夫人是真的忘了,可终究天已经黑的沉了,有什么事也得等到明天,便劝道:“没什么事,老夫人,都妥当着呢,您看天都快三更了,还是早些歇着吧。”

老夫人却一摆手,道:“等等。”她不动,穆妈妈也不敢说话,老夫人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对了,是耀宗,你去,把他叫来,我有话问他呢。”

穆妈妈为难,道:“老夫人,这个时候,叫二爷过来?”二爷在人前笑模笑样的,可却不是个好脾气,这么晚去打扰他的好眠?虽说是老夫人的示下,可也难保他不给丫头们没脸。

被她这么一打岔,老夫人刚想起来的一线念头又模糊了,点头道:“也是,他那孩子最是贪睡的,这半夜三更的,他哪里肯起?算了,还是明天一大早……”

第一卷 010、交换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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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却没有回房,出了老夫人的院子就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叫个丫头,到祠堂送一床被子去。”

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总是惦记着那女人。

他这嫂子,嫁进来一年,他也没看到过几回。仅有的几面,也是看她披头散发的揪着大哥费耀谦哭闹,要么就是在鞭打丫头。

究竟她长什么模样,他都没仔细打量过。

晚上借着灯光一见,才发现那女人竟然有着一双异常清亮美丽的眸子。不只美丽,还很倔强、执着。可偏偏她又是那样老实的笨女人,就那样一动不动的跪着,连偷懒都不会。她平时那嚣张劲哪去了?还是说真的死过一回,终于知道活着的美丽和真谛了?

原本是想回来和娘说放那女人回房的。可是屋里坐满了人,他没机会。等人散了,又明显看出大哥有话要单独跟娘说。

这一耽搁,娘一定会把那女人忘记的。这会是深秋,在祠堂冻****,那女人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费耀宗回房,有丫头服侍他宽衣、净脸,他坐在一边还是有些不放心。

挺身站起,费耀宗抬脚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那女人是可怜,可是也活该。好好的大少夫人让她糟蹋成这个样子,如今受点苦头也是活该。

再者,她说的没错,她是他嫂子,是费耀谦的妻子,大哥都不关心,他跟着瞎操什么心啊。

睡觉。

费耀宗****都没睡安生,一大早就有丫头来叫,说是老夫人叫他过去呢。

他匆忙洗了脸,穿了衣服过去,老夫人也才刚起。

行了礼坐下,费耀宗问:“娘,什么事?”

老夫人看着丫环替他倒了茶退下去,这才道:“昨天娘叫你去看看你嫂子,她怎么样了?”

“还行吧,跪的挺直的。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我就不得而知了。”费耀宗端起茶喝了一口,把自己所见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夫人沉吟着,没说话。

费耀宗也不说话,沉默着,慢条斯理的喝茶。

老夫人忽然抬起头,叫着人:“来人,去叫大少夫人过来。”

任妈妈应声去叫素言,这边老夫人问费耀宗:“你有没有觉得,你这大嫂有什么变化?”

费耀宗笑道:“我的个亲娘啊,你问我可是问着了,她变不变,我哪知道啊?我见她的面,屈指可数,以前她什么样我哪里知道?”

老夫人也笑了,道:“也是,我竟然会问你,你自己的事都还理不清呢。耀宗,你大哥孩子都快生了,可你这,还没着落呢?”

费耀宗站起来,道:“娘,娘,我知道了,您饶了我吧,这一大早的就不让人睡觉,还让不让人活了?我去睡觉去了。”

落荒而逃。

费耀宗一出门,迎面就遇见了任妈妈和素言。

素言的脸有些憔悴,可精神还好,****有点拐,不过她的背挺的特别直,脸上还带着一丝雍容的笑,没有一点怨恨的意思,好像不是受罚归来,倒像是去做了什么光荣的事。

费耀宗不解。这女人怎么了?脑子真的出了问题?

走到近前,任妈妈行礼:“见过二爷。”

素言也看清了,眼前之男人就是昨天去祠堂看自己的男人,费耀谦的弟弟,虽然没什么好感,可还是朝他点点头。

费耀宗这下能看的清了,这女人眼里是真实的陌生和疏离,就好像,在看着一个陌生人。也是,她从前眼里只有大哥一个,未必认得自己。

费耀宗上前,朝着素言拱了拱手:“耀宗见过嫂子。”

他这么一本正经,素言便不好再冷着一张脸,朝他笑笑,很快的跟上了任妈妈。原来他叫费耀宗。

穆妈妈正吩咐丫头们上早饭,一抬头,任妈妈带了素言进来,忙笑着行礼:“大少夫人,老夫人正等着您呢。”

素言朝着穆妈妈点点头,道:“有劳妈妈。”

穆妈妈怔在那,看一眼任妈妈,有点不适应。任妈妈却只是笑着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究竟在大少夫身上发生了什么。

素言进屋,朝上给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嗯一声:“起来吧,坐下来,用早饭。”她做好了准备,媳妇一进门,必然是哭哭啼啼的来诉委屈,因此想先把素言的嘴堵上。

素言真的饿的狠了,看着桌上的白米粥,觉得自己的眼睛直冒绿光。强忍着没扑过去,先行了礼,这才慢慢的走过去,坐了下来。

老夫人拿起筷子,对素言道:“饿了吧,在这别拘着。”

素言也端起碗拿起筷子,朝着老夫人一笑,道:“是。”有吃的,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她不会委屈自己的。

老夫人吃的优雅,相比素言就颇有欠缺,不过老夫人知道她饿了一天,所以倒没见怪。

素言吃了两碗粥,实在不好意思再要,只好讪讪的放下碗筷。

老夫人笑道:“看你吃的这么香,我都饿了,难得,我也有了胃口,比平日吃的都多。”

素言不好意思的道:“是媳妇无状,让娘见笑了。”

老夫人温和的道:“我就喜欢不做作的人,你别见外。”

两人吃完饭,老夫人对素言道:“素言,你陪我出去走走。”

素言应着,上前扶着老夫人往外走,身后两个小丫头远远的跟着。

出了院子,老夫人这才对素言道:“素言啊,你可在心底怨恨娘了吗?”

素言摇头:“没有,素言在祠堂想了一天****,想清楚了很多东西。人总是容易被****迷失了心智,应该学着让自己静下心来好好的反思反思。”

“你能这么想,就好。素言,人生在世,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事,都为你一个设置的。所以要学会替别人着想,与人方便,自己才方便。”

“是。”素言应承,心里却想,老夫人为什么突然之间对自己就这么慈祥起来了呢?先时那么深的积怨,她真的能够一笑泯恩仇?

老夫人停下步子,看着远处微蓝的天,道:“素言,我有件事,相跟你说。”

素言抬头,道:“是,您说。”

第一卷 011、耍性 求收藏,求推荐。别让我在这孤零零的呦喝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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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才刚刚起来,媚娘还在床上熟睡,一脸的娇憨可爱。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抚过媚娘的脸颊,爱怜的吻了吻她的额。

媚娘轻轻动了动,费耀谦立时离开她,生怕把她吵醒。

见她睡的香,费耀谦这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她,叫小丫头进来,替他着衣。

小丫头悄悄的进出,打了热水,拿了巾子,生怕惊着媚娘。

费耀谦刚要出门,一个俏生生的丫头过来行礼,道:“大爷,老夫人叫您过去一趟。”

“现在吗?”费耀谦看一眼时辰。他还要上朝,娘叫他有什么事?想了想还是道:“好,我这就过去。”又吩咐了丫头好生服侍媚娘,这才转身跟着丫头去了。

老夫人房里,点着淡淡的香,有点甜甜的味道。费耀谦进门给老夫人行礼:“娘,您叫儿子?”

老夫人抬眼,叫他坐,道:“嗯,我只有一句话。”

费耀谦见老夫人脸色郑重,便坐下来,道:“什么话?”

老夫人端起茶碗,轻轻吹着漂浮着的茶叶茉,不急着说。费耀谦心下一沉,问:“娘,到底什么话?”

老夫人呵一声,道:“我想问你一句,媚娘在你房里,丫头婆子们都叫她什么?”

费耀谦脸色白了一下,嗫喏道:“自然是……儿子自己的意思……”

老夫人却明白了。原来儿子是知道的,那么,扶她当这个大少夫人,也是媚娘的意思了?就这么迫不及待么?

耀谦见老夫人脸色不愉,眼神便有些躲闪,沉吟了刹那,道:“娘,这个,很重要吗?不过是一个称呼罢了……”

“是啊,不过是一个称呼。”老夫人忽然尖锐起来,道:“既是你这么说,她当不当这个大少夫人,也不重要了?”

费耀谦脸色一变,脱口叫了一声:“娘——”他原以为,娘昨天说的那样宽和,就是已经同意了这件事,万万没想到,这一大早把他叫来,竟然完全推翻了昨天的决定。

老夫人端起茶碗,不再看费耀谦,只吩咐人:“给你家大爷端早饭,他一会还得去上朝呢。”

这件事她不想再提,费耀谦又不敢相强,却没有心思吃早饭,起身道:“娘,时间来不及了,儿子不吃了。”

老夫人只是嗯了一声,心里边却满是气。她不过问他一声,又没说不扶正媚娘,他就给自己脸子看?不吃就不吃,这么大的儿子,还拿这些小性子跟她耍?

费耀谦出门,老夫人却觉得心疼难忍。不管儿子多大,始终是她的孩子。他饿着他自己,却疼在她的身上。

穆妈妈慌忙递上热水,上前来给老夫人拍后背,劝道:“老夫人,大爷事忙,这一大早的就过来说话,时间不够是真的,奴婢叫人给大爷带些热乎的饭路上吃也是一样。”

老夫人半天才缓过劲来,长长的叹息一声,看着穆妈妈道:“我看耀谦是被媚娘下了蛊了,什么时候竟然也做的出来这样小性子的事。”

穆妈妈笑道:“年轻人新婚燕尔的,感情好是正常的,难道像大爷和大少夫人那样两两相厌倒是好的?大爷也不过是一时心急,毕竟媚娘怀了身孕,母凭子贵,人心所想……大爷会明白老夫人一番苦心的。”

费耀谦出门,任妈妈追出来,将食盒递过来,道:“大爷,老夫人不放心,这天寒地冻的,不吃点饭身子可受不了,这是厨房新做的糕点和米粥,让大爷带着,到了衙门再吃也还是热的。”

费耀谦叫身边的小厮接了,并没急着走,问任妈妈:“任妈妈,娘最近身体怎么样?”

任妈妈想了想,说:“老夫人昨夜睡的晚,醒的又早,天才亮就叫了二爷过来,问问大少夫人昨天在祠堂的情况。二爷走了,就叫奴婢去请了大少夫人回来。娘俩个吃完早饭,大少夫人还陪着老夫人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呢。”

又是那个女人。

一定是她在娘面前说了什么,才会让娘改变了主意。

费耀谦的火腾一下就起来了,朝任妈妈点点头,大步往院外走。小厮跟上,问:“大爷,咱们这是去哪?”

费耀谦回头,喝一声道:“你去门外等我。”

小厮只得应声,再看费耀谦时,已经怒气冲冲的去了内院。小厮挠挠头,爷这是要去哪啊?

费耀谦一直到了紫荆院,门虚掩着,一个守门的婆子丫头都没有。

他抬脚咣一声踹开了门。

嫣儿听到动静慌忙跑出来,一看是费耀谦,忙行礼:“参见大爷……”

费耀谦看都不看她,边走边问:“那个女人呢?”

嫣儿张口结舌,刚要回话,费耀谦已经进了门。嫣儿想要跟进去,却听门咣一声又被费耀谦从里边踢上了。

嫣儿打了个哆嗦,不敢进去,只得远远的站到廊下,心想,若是大少夫人喊起来,她再冲进去。

费耀谦进门,环顾了一周,却没看见素言的人。他怒喝一声:“米素言,你给我滚出来。”有本事做,为什么没本事担当?缩起头来当乌龟,也要看她有没有那么硬的壳。

素言从净房里出来,用巾子拭着还湿的头发,诧异的看向如凶神恶煞般的费耀谦,疑惑的问道:“你叫我?”

费耀谦下意识的想要挪开眼。素言大概刚洗过澡,身上穿着宽松的袍子。长长的湿发垂下来,还滴着水。

她的胳膊高高扬着,露出一段洁白的皓腕。

真是不知羞耻,就凭她这样的身段,也妄想用这种方式来****他么?他不无轻蔑的将视线挪到素言粗蠢的腰上。

素言脸胀红,一拢衣襟,冷了脸道:“你到底什么事?”

大男人私闯闺房,不知避让,还这么肆无忌惮的看。看就看了,你瞧他那是什么眼神?不屑的品评,满是轻视和鄙夷。

费耀谦上前一步,一伸手就将素言拎了出来,道:“是你在娘跟前说了什么?”

素言身不由己的踉跄过来,情不自禁的用手臂挡住脸。他可不是什么君子,说打女人就打女人的,她的脸现在还疼着呢。

听他问这话,不由的道:“说什么?”

第一卷 012、惊雷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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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下意识的遮挡动作让费耀谦更愤怒。

她这是什么态度?避他如蛇蝎?如果不是她做得过份,他怎么会动手打她?要知道这是他头一次动手打人,还是个女人。

先前她花痴一样,到处缠着他,让他厌烦。现在她这么的怕他惧他,让他心里又不舒服。可偏生她睁着一双清亮的大眼,从那双白胖胖、圆滚滚的手后面盯着他,一副无知无畏的样子,更让人讨厌。

她现在心计多了呵。不再疯子一样胡搅蛮缠,改成装聋作哑了。真想一巴掌抽掉她的手,让她脸上的惊惶和恐惧在他面前展露无移。

素言却像是读懂了费耀谦的心思一样,不等他动手立即脆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费耀谦,你是个读书人,别做出有悖你身份的事来。”

费耀谦倒是怔了下。这女人是狐狸变的?她怎么知道他要动手?

可她这话也让他小小的羞愧了一下。他这是怎么了?平素谁见他不夸他温文儒雅?怎么见了她就要动气动手?

真是有悖夫子的教诲。

费耀谦冷笑了下,放开素言,道:“我才不屑动手打女人。米素言,我问你,你在娘面前说了什么?是不是你不同意将媚娘扶正为大少夫人?”

素言退后一步,整了整被费耀谦拽松了的衣服。不是她矫情,实在是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和陌生男人相处的经验。

把自己包裹的严实些,会让自己有安全感。

费耀谦的质问让她了然,却也不解,抬头道:“我什么都没说。”扶正谁当大少夫人,那是他们费家的事,跟她有半文钱关系没有?他跑这来找她兴师问罪,是怕她从中做梗吧?

素言不由的嗤笑,道:“不错,老夫人的确是叫我过去了,不过,她只是知会我一声,说是你要有新的大少夫人了。”

没人过问她的意见,也没人在乎她的感受。她自知身份尴尬,因此在老夫人说出那番话之后,素言什么都没说,只说了一句:“悉凭老夫人做主。”

她不在乎费耀谦娶谁扶谁,只是在那一刹那,她想到的是,如果扶正了媚娘,是不是就要休她下堂了?

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家里怎么可能有两个女主人?以费耀谦和老夫人对媚娘的宠爱程度,是绝不肯让她委屈做平妻,叫自己一声姐姐的。

况且她先时在这个家里不得人心,没人会在乎她的处境,更没人会替她着想。

一想到不知道去哪流离,素言便满心惆怅。

她一直以为,老夫人面慈心善,自己也认错挨罚了,说不定老夫人会高抬贵手放自己一马。却原来想错了。

老夫人的意思,就是个交易。她对自己的好,就是让自己同意扶正媚娘。

一旦目的达到,老夫人便恢复了冷漠,言犹在耳,现在回想起来,素言仍然觉得心口冰凉。老夫人最后的话是:“女人最重要的,便是名节。一旦毁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耀谦对你已经仁至义尽,我费家也没亏待你,你以后要谨言慎行,好自为之。以后,你只随了媚娘叫我老夫人便是。”

叫了那么多声娘,素言真的觉得挺顺口挺亲切的,她也是真的当老夫人是长辈,不管她和费耀谦是什么样的关系,她是决定当老夫人为亲娘一样侍奉的。

却原来不过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真讽刺。

那亲切笑容的背后,只是在盘算着别样的心思,打着不可告人的主意。是怕自己再不管不顾的闹起来,拼死拼活的不许媚娘顺顺当当的扶正成大少夫人吧?

其实何必呢?感情不是交易,老夫人完全可以公事公办,冷冰冰的告诉自己这个决定的,不用伪装成一个慈祥的婆婆,让她觉得温暖之后再兜头泼上一盆冰水。

素言嘴角绽出一抹嘲弄的笑来。

是她样样不如人,怪不到别人头上,谁让她单纯的不识人心呢?

不过也好,受了挫折方知道,在这个家里她真实的位置。没人是真心的对她,也免了她再十二分心的傻乎乎的对别人好了。

她仰头看着费耀谦,玩味的问道:“你怀疑我在老夫人面前进了谗言,坏了你的好事?不等费耀谦反应过来,又加了恶狠狠的一句:“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费耀谦正盯着素言,揣测着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猛的被她这么一问,登时恼羞成怒:“难道不是?除了你,还会有谁做这样龌龊的事。”

素言一滞,气也上来了,道:“我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你愿意怎么想那是你的事。我要换衣服了,请你出去。”

接二连三的被一个自己瞧不入眼的女人往外撵,费耀谦的自尊深受打击,一把攥住素言的手腕,道:“不是你说的,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才会让媚娘受委屈,你休想脱得了干系。”

素言一疼,挣扎道:“你放开,这是强词夺理!你到底想怎么样?”

费耀谦冷冷的盯着素言,道:“你亲自去求老夫人,扶正媚娘。”

素言咬紧唇,克制着疼,心道:我有病,我疯了才去自请下堂让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娶别的女人为正式嫡妻。

心里这么想,嘴上也就喊道:“费耀谦,承蒙你看的起,凭什么你以为我大度到这个份上,能亲自替你娶一门夫人回来?”

费耀谦的脸色登时就铁青了,一双眸子像是着了火,滋滋的似乎烧灼了素言。

素言吓的一闭眼。

感觉费耀谦的手下用力,自己的手腕咯吱咯吱直响。他疯了,再这么捏下去,她的骨头要碎了。

费耀谦的话一字一句在素言耳边炸响:“难道你忘了吗?媚娘就是你新婚之夜亲自塞到我床上的礼物。”

素言豁然眼开眼,不可置信的盯着费耀谦,结结巴巴的问:“你,你说什么?”一道华丽丽的惊雷,将素言彻底雷晕了。原来这媚娘和她还有这样的缘源?

费耀谦终于克制住了捏碎眼前这个女人的冲动,只是脸色还是很难看,道:“我只说最后一遍,你现在,就去求老夫人……”

第一卷 013、还债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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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看来,她和费耀谦之间,不只是一般的夫妻感情恶劣。

嫣儿知道的并不多,说的也并不详细,到目前为止,还有很多深藏着的秘密都没解开。她不能跟他硬碰硬,并不是说她非得求着他收留她。

到底是因为什么,素言也说不清,只是看着费耀谦那么愤怒,那么心痛的模样,她的心也疼了,还有很深的歉疚。

看来,这个米素言在这费家欠了一屁股的债。欠费耀谦的,欠老夫人的,欠媚娘的,欠那个二爷费耀宗的,甚至是欠着所有下人的。

难怪那日费耀宗阴阳怪气的提到她的妹妹素心。说不定,她欠着米家两老,也欠着妹妹素心的。

欠下的债是要还的。那个米素言走了,欠的肆无忌惮的,却要她来委曲求全的还债。

素言叹了一声,头都大了,轻轻吁一口气,道:“好,我去求老夫人,但是,有个条件。”

费耀谦把眼一瞪。这女人,蹬鼻子上脸,还敢跟他提条件?

素言见他又要发作,忙解释道:“你先听我说完,我不会占着这个大少夫人的位置抵死不撒手的。”

费耀谦的神态一松。

素言轻轻挣脱了下手腕,哀惋的道:“费大爷,能不能先放开我的手腕?”

费耀谦低头,见素言的手腕红肿了一片,心里也是一惊,自知下手重了,忙松开了手。

素言这才揉了揉手腕,低低的说了声“谢谢”,呼了一口气,道:“你也知道,我现的在处境……很难。你扶了谁做大少夫人,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能够得你一个承诺,能够让我住在费家……”

怕费耀谦责她痴心妄想,素言又慌忙补充:“不会赖着很久的,等我一有了能力,我即刻就搬出去。真的,你相信我。”

素言极力很真诚很有诚信。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费耀谦,心里道:答应吧,这不是什么难事,你也不过是养活两个弱女人而已,我们花费不了多少银子的。

不过素言自知信用早就透支完毕,心里还真没有底费耀谦会不会答应。

费耀谦没吭声,专注的盯着素言。她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证明她并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答应。

原来她也有这样脆弱无助的时候。他还以为,她一直都是那个骄横,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碰壁的女人呢。

不过,她刚才说什么?等她一有了能力,即刻就搬出去?哼,她想有什么能力?她在哪,能去哪,岂能由她说了算?就算她不是他的妻子了,也休想仗着他的名头在外面惹是生非。

不过,这倒未尝不是个好主意,将她打发到别院里去,只让嫣儿服侍,再叫些婆子和小厮把守好门防,让她不能轻易出入,倒也省心。

媚娘在府里就成了真真正正的大少夫人。

素言见费耀谦眸子流转,知道他是真的在认真考虑她的建议,不禁松了口气。他肯考虑,就说明有商量的余地。

果然,费耀谦开口了:“好,我同意。”

素言立时眉开眼笑,道:“空口无凭,立个字据,我去拿笔墨来。”这么简单就端上了一辈子都摔不破的金饭碗,而代价不过是叫她去老夫人面前说上一两句好话,这交易太划算了。

反正她也不怎么稀罕这大少夫人的位置,这费家上下也没人想让她坐稳这个位置,不如用它换个自己急需的东西。

素言轻快的转身去取文房四宝,倒让费耀谦有点怔忡。她竟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这么高兴?难道留在费府比她做大少夫人还重要吗?还是说,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用一时的示弱蒙蔽自己,好图谋更大的目的?

不管了,反正回禀过老夫人,即刻就把她送走,看她还能兴起什么风浪来。

费耀谦提笔在手,唰唰就写下一张承诺书来。

素言吹干纸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两遍:“妻米素言,自愿让贤于林媚娘,夫费耀谦允诺,瞻养其一生衣食无忧。”

虽然言辞失于情,有些刻薄,不过意思到了,素言便按上了自己的手印,又叫费耀谦誊写了一份,两人各执一张,这才道:“你既言而有信,我也会遵守承诺。”

小心的放好,扬声叫嫣儿。

嫣儿推门进来,看一眼费耀谦,再看一眼素言,不知所措。

素言却笑道:“嫣儿,麻烦你帮我换换衣服。”这衣服带子极多,她还没找着摆弄的门路呢,只好勉为其难的让嫣儿帮忙。

嫣儿忙拿了衣服。

素言看一眼费耀谦。丫他大爷的,老神在在,完全没把她要换衣服的话听进耳朵里去。是怕她后悔不去了吗?

重重的在心里哼了一声,拉着嫣儿去了净房。

换衣服时出了些小麻烦。素言不喜欢新做的这些艳而华丽的衣服,只叫嫣儿找些素净的来穿。可是那些素净折衣服是先时做的,偏瘦,素言穿是穿进去了,却觉得胸腹被紧勒着,透不过气来。

哀叹的摸摸浑实的腰,素言叹息:真的要减肥了,再这样下去,她还用活吗?走路都得用人抬了吧?

一出门,果然见费耀谦的脸更臭了。

谁让他等了?女人要出门换衣服化妆本来就是费时间的。

素言不满的暗里白他一眼,却装出柔顺的样子来:“劳费大爷久等。”

费耀谦嫌恶的看一眼素言,那一身的赘肉,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这也算是女人吗?她还毫不自觉,非要忸忸捏捏的装扮一番。

丑不自知为丑,才是最丑。

素言假装接收不到他厌恶的眼神,浑不在意的坐下来叫嫣儿帮着把长发挽起来。可是看着铜镜里的女人,自己也不禁叹气。

自尊大伤,再娇好的面容也提不起打扮的兴趣来了。

嫣儿偏问要插哪枝钗,素言看了一眼,还没说话,这时费耀谦多了一句嘴:“丑人多做怪。”

气的素言大怒,又不能发作,只能在心里再记他一笔帐,随手指了一枝金钗,插上了事,站起身,故意袅袅娜娜的走到费耀谦面前,恭敬的道:“费大爷请先行。”

第一卷 014、功成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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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当仁不让的在前面走,素言在后边跟着。

原本就胸闷气短,偏偏费耀谦走的又快,还时不时的催促着:“快点,你磨蹭什么呢?要是没有诚意就早些说,别浪费我的时间。”

素言这个气啊。得了便宜卖乖,就是他现在的写照。

她越来越发现,男人身上的优秀特质,她在费耀谦身上没发现,倒是许多恶劣习性发现的越来越多。家暴、罗嗦、刻薄……

明明深秋了,天凉的很,她倒好,走出一身汗来。实在累的走不动了,她气哼哼的停在路边,对嫣儿挥手:“去,告诉你家大爷,自己先去,我随后就到。”

嫣儿看一眼素言,额头上汗津津的,两颊也因为剧烈的运动变的嫣红。实在是为难大少夫人了,她平时但凡要去哪都叫轿子,即使在府里也专门有软轿,哪走过这么长的路?

这次出门匆忙,大少夫人没提软轿的事,她也因为大爷在,就没敢提醒。

嫣儿胡思乱想着,紧走两步跟上费耀谦,把素言的话重复了一遍。

费耀谦不悦的嗯哼了一声,停在路边回头一瞧,几乎要笑出来。那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狼狈,衣服带子松了,连脚都一拐一拐的。

让她跟上,直是奢求了。

费耀谦又重复了一句“丑人多作怪”,这才扬长而去。

素言在后边一步步慢下来。

这鞋也太硬了,走在青石板路,就跟赤脚走着一样,而且又瘦又小,这走起路来分明是受刑。

看看左右无人,素言索性把鞋脱掉了拎在手里。脚上缠着白布,还穿着一层厚厚的袜子,虽然还是硌脚,但总算是宽松了些。

步子加速,很快的跟上了嫣儿。

嫣儿却瞪大着双眼,结结巴巴的指着素言手里的鞋:“大,大,大少夫人——”这,****家脱了鞋走路成何体统?若是被人看见了,大少夫人又该受罚了。

嫣儿不由分说抢过去把鞋拿下来,看看周围没人,才蹲下身,急切的道:“这可使不得,大少夫人您怎么能脱鞋呢?快穿上。”

素言只得任嫣儿把鞋套上,抱怨道:“我知道,女人的脚是不能随便给人看的,可是这鞋也太挤了,你看,脚都磨出泡了。”

嫣儿也心疼了,只得安慰道:“大少夫人,您别急,等回去奴婢就给您重新做双更合脚的鞋。”

素言这才欢喜起来:“原来你会做鞋啊,太好了,嫣儿啊,你要做双宽松点的,千万别再这么挤脚了。”

嫣儿扶着素言,两人一步一蹭到了老夫人的屋子。

费耀谦就站在门外,背着手看天,脑后似乎长了眼睛,对气喘吁吁的素言道:“去吧。”

他不进去啊?敢情他还真是小人心,亲自押送自己来,既省了逃跑之嫌,又不让老夫人知道是他逼着她来的。

就算是怪罪,也怪不到他头上。

腹黑鬼。

素言暗地腹诽,还是整了整衣服,把刚才因为热悄悄松开的带子都系好,这才让嫣儿通报进去。

再见老夫人,素言的心凉薄了很多,不再热情的趋前叫娘,只是有板有眼的行了礼,叫了声“老夫人”,垂头垂手的站在一边。

老夫人很惊讶,淡漠的叫她起来,道:“你去而复返,可是落了什么东西?”

素言陪笑,道:“是这样,刚才素言回去,好好想了想老夫人的话,觉得老夫人的话十分有道理。媚娘是个百里挑一的人才,又深得老夫人和相公的心意,是最佳的大少夫人之选,扶正她做大少夫人,是人心所向。素言自知鄙陋,又做过许多不得人心的事,承蒙老夫人和相公不计前嫌,已经是感激涕零。所以,素言是想,呃,尽快促成此事,也好早些让媚娘跟老夫人学着掌管中馈,也替老夫人和相公分忧……”

素言在那挖空心思的说好话,老夫人眼神极凌厉的瞅了她一眼,问:“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是真心的,真的不能再真。素言以后画地为牢,只待在紫荆院,闭门思过,悉心反省,绝不再给老夫人惹是生非。”

拿她自己的自由为代价,促成他们想要的好事,这总行了吧?

老夫人嗯了一声,说:“你能如此贤良大度,倒是好事。既然你都同意了,我还有什么说的,那就择了吉日,请族长来,将媚娘上了族谱……”

素言松了口气。

老夫人一迭声的叫穆妈妈去拿黄历,这事已经十之八九,不出意外的话已经定局。这里再没她的事了,老夫人也未必喜欢她站在这里,素言便起身告退。

出得门口,远远的看见费耀谦一脸忧色,莫名的心里酸涩起来。他这么紧张,是生怕媚娘的事出了差错吧。

这个米素言还真是没福,这么一个好好的相公不要,却把那么媚人的媚娘送到他身边去。这下好,她无辜身死,鸠占鹊巢,却让自己在这受罪。

打起精神,扬起笑脸,素言朝着费耀谦伸出手,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圆,道:“好了,老夫人正找良辰吉日呢。”

费耀谦并未看懂素言的手势,不过听她的话,也知道事情办成了。脸上的忧色褪去,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来。这一笑,如同春风解冻,他那张俊脸忽然就生动起来,柔和之至,迷人之极。

素言却无意沉迷,也无心耽搁下去,再行了个礼,口中说着告退,转身就往紫荆院的方向而去。

这男人,从此就和她更没关系了。他将是别人的夫,别人的所爱。

米素言一向没有夺人所爱的嗜好,他再好,不是她的那杯茶。如今安心求去,躲进紫荆院成一统,也算得上功成身退。

她是弃妇不假,但她不是怨妇,她有许多事要做呢。

首先是打理好现在这副身子。太胖了,不只难看,行动也不自如,她可受不了。减肥要从两方面进行,一是节食,二就是锻炼身体。

素言一边走,一边思量着都做些什么运动。跳绳?这个不错,既简单,又方便。还有踢踺子、跑步……凡是能让她瘦下来的,都要尝试尝试。

第一卷 015、顺理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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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见素言从老夫人房里出来,一副如释重负的神情,便松了口气。

刚才费耀谦那凶神恶煞的样子真吓人,还以为叫大少夫人过来是做什么呢。

幸好没事。

嫣儿在后面跟着,却忽然听见了几个丫头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的,小声嘀咕着什么。她抬眼望过去,那几个丫头便闭住嘴,可是眼光极其挑衅。

嫣儿扭了头。小姐在府里没什么地位,不管从老夫人还是有头有脸的妈妈,都不将小姐放在眼里,她不过是个丫头,想出头,也不敢。

嫣儿刚往前走两步,就听见那几个丫头放肆的笑着,说:“看见没,那个就是大爷的下堂妇米素言。她倒是张狂啊,怎么不张狂了?还不是乖乖的给林姨娘让了地儿。”

“她还敢张狂啊?死也死过了,大爷不还是一点都没回心转意。据说啊,大爷当时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那脸啊,登时就肿得跟个馒头一样了。”

“那才好啊,馒头脸,馒头身子,正相配嘛。”

“你们这群嘴快的蹄子,大少夫人馒头不馒头的,跟你们有什么相干?你们几个倒是不馒头,该瘦哪瘦哪,该丰满哪丰满,还不都是丫头命。”

“嘻嘻,丫头命又怎么了,命好的话,还不一样当成夫人?”

“等你当成夫人,可别忘了我们几个。就怕到时候你眼高于顶,目中无人,我们可就惨了……”

……

嫣儿气的直跺脚,看一眼没事人一样的素言,急走几步追上去:“小姐,您看看她们都说的是什么呀?你怎么就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素言朝嫣儿笑笑,道:“能怎么反应?是过去和她们对打呢,还是和她们对骂?”

嫣儿张口结舌,摇了摇头。以前小姐不就是这么做的吗?是,从来没讨着过好:“那怎么办?就这么忍气吞声的挨她们欺负?”

“没人可以欺负得了我们,嫣儿,别跟人争一时口舌,你如果不愿意听,就捂上耳朵好了。”素言不想再多说了。

嫣儿想说什么,又闭住嘴,虽然还能隐隐的听见有人说“她怕了呢,这下当不成夫人,就成了过街老鼠,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嫣儿抬眼看着前面挺的直直后背的素言,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费耀谦回来,不及回房,先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见他来了,忙叫丫头们奉茶,打热水,端晚饭,看着丫头们替费耀谦递巾子,这才问:“累了吧?有没有想吃的,娘叫厨房去做。”

费耀谦坐下来,笑道:“娘,我不累,天天如此,早就习惯了,倒是娘,今天这一天可还好?”

老夫人点点头:“我还是那样,白天和你几位婶娘们玩了会牌,中午又小睡了一会,这不就等到你回来了。”

穆妈妈亲自给老夫人倒了茶,对费耀谦道:“老夫人今天一直说难受,睡的也不安生。”

费耀谦看向老夫人的眼神里就多了担忧,问:“娘怎么了?怎么没叫个大夫来瞧瞧?”

老夫人嗔怪的看一眼穆妈妈:“就她多嘴,我不过是老毛病了,说出去怕你们笑话,就是贪嘴多吃了两口,所以胸有点闷,没事的,饿上一顿就好了。”

费耀谦看老夫人气色虽然有点疲惫,倒还精神,便道:“那也不能这么拖着,明日如果再不好,就叫刘太医过来看看,他是最擅长看老年人的病的,我明天亲自递了贴子去请。”

老夫人笑着说:“好,明天再说,如果还不舒服,我叫人知会你,别刘太医过来了,我又没事了,这人还不得取笑我这老婆子过于惜命,一点病就兴师动众的呀。”

说的费耀谦也笑了起来。

任妈妈过来回禀:“老夫人,晚饭好了,摆上来吗?”

老夫人问:“耀宗回来了没有?叫他一起来。对了,去叫人把媚娘也叫来吧。”

任妈妈应声下去,费耀谦抬脸,对老夫人道:“娘,儿子有件事,想跟娘商量一下。咱们在城南有个别院,一直空着,那里虽然离城偏些,但好在风景好,空气好,我想……把大媳妇送过去。”

老夫人嗯了一声,道:“这样也好。虽然这两天,她的性子似乎收敛了些,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也怕哪天她又闹起来……”

母子俩达成一致,彼此互看一眼,都笑了笑。

老夫人又道:“我今个儿也瞧了瞧黄历,今天已经十二了,这个月再没有好日子,我想着,不如下个月初六替你们俩把这事办妥。”

“娘说哪个日子好,那就定哪个日子。”费耀谦虽然觉得时间过长,但也正好趁这个时间把米素言送走,府里再简单的收拾一下,也得需要时间。

等了没一会,费耀宗就进了门,还是懒洋洋的坐了,拿起筷子就要吃。

老夫人嗔道:“你这孩子,这么大了还是没规矩,你嫂子还没来呢,等会再吃。”

“她啊?”费耀宗拖长了语调,很是不耐。

费耀谦不悦的接过话:“耀宗,怎么说话呢?她以后就是你嫂子了。不管她从前什么样,但她就要是我正正经经的妻了,你说话尊重些。”

费耀宗嘻嘻一笑:“呵,大哥,你不是一向看她不顺眼的吗?怎么,既往不咎了?你有那么大度量,我可没有,你拿她当妻,我可没法拿她当嫂子。”

老夫人这才知道费耀宗误会了,笑着对费耀谦道:“你瞧啊,我和你一样性急了,这事都没顾上和耀宗说。耀宗,媚娘以后就是你正正经经的嫂子。”

费耀宗的眼睛猛的瞪大了,却很快的一笑,抿了抿唇,道:“不怪我,是你们不早说,好啊,大哥终于得偿所愿了。”

脑中却闪过素言那倔强的脸。媚娘扶正,那她呢?

正要问,丫头报媚娘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围在一起吃饭,没人再提这个话茬儿,费耀宗事不关己,将这句疑问咽回了肚子。

晚饭要结束时,任妈妈忽然进来,回道:“老夫人,宫里来人了——”

第一卷 016、国丧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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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愣怔,反映过来忙问:“来的是谁?带了多少人?”

任妈妈道:“是万公公,就他一个。看上去神色肃穆,不知道宫里有什么事。”

万公公是常来费府的,与费府多有往来。只是这会传来的消息是吉是凶,谁也不敢保证。

费耀谦率先站起来,道:“娘,儿子过去看看,一有消息马上向娘回禀。”他是当朝正二品,接旨也该他接。

老夫人点头,嘱咐着:“快去快回。”

费耀谦出去,屋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冷了。老夫人看一眼媚娘,道:“天晚了,我叫穆妈妈派人先送你回去。”

是好事则罢,若不是,媚娘一个女人留在这,只怕徒然添乱。

媚娘站起身,柔声道:“老夫人,媚娘不妨事。”总是拿她当个外人,如今她即将是大爷的正夫人,为什么还不能和自己的丈夫并肩站在一处?

有福同享,有难也可以同当,她并不是那般浮浅的女子呵。

老夫人心乱,见媚娘柔顺的婉拒,便蹙了眉,道:“那怎么行?耀谦一去就得耽搁一会,你要等他,天就该更晚了,路上又黑,夜色又凉,你哪受得了?”不由分说叫穆妈妈多带两个婆子先送媚娘回去。

费耀宗伸了个大懒腰,道:“放心吧,娘,不会有什么事的,否则也不会单独只派万公公来了。”

老夫人看一眼二儿子,勉强的笑笑,道:“咱们费家,这么多年兢兢业业,谨言慎行,从没出过差错,我是不担心的。”

可是自从娶了米家的小姐,费家几乎日日都有新鲜话题成为世人的谈资,她一直担心吊胆,就怕有心人拿此做了文章,坏了耀谦的前程。当今皇上是大孝子,最恨这些不忠不孝的人……

费耀宗走到老夫人身后,替她按着肩,道:“这不就得了,等大哥回来,就什么都清楚了。娘,儿子看您今天晚饭几乎都没吃,这样下去可不成。”

老夫人拍拍肩上儿子的手,安慰的笑道:“亏得你还真是个有孝心的孩子。我只是中午吃的不太舒服,想着晚上饿饿,说不定明日便好了。”

费耀宗夸张的叫道:“娘你这是什么话?我可一直都是孝顺的儿子。您眼里只有大哥一个人,只偏疼他,就把你这没出息的儿子甩在一边不管了?”

老夫人笑起来,道:“我偏疼哪个了?你倒是会说。从小到大,你大哥就没让我费过心,再看看你,哪件事没让我上过火着过急?”

娘俩个正说着,费耀谦回来了。老夫人收起笑,问:“怎么样?”

费耀谦正色道:“宫里的仪太妃薨了。”

费耀宗轻吁一口气,轻道:“我就说没事么。”

老夫人轻瞪他一眼,这才转向费耀谦:“皇上的意思是?”

“皇上下旨,国丧三月,此间全国之内停止礼乐、禁止婚嫁,京官四品以上都要进宫为太妃守丧。”

老夫人点点头:“人之根本,在于一个孝字。这仪太妃虽然不是皇上亲生母亲,却也有养育之恩,皇上这么重视,倒也在理。只是……这样一来,媚娘的事就得延后了。”

费耀谦苦笑了笑,道:“这事是小,国丧事大。娘,明日阖府就要进宫为仪太妃守丧,这府里的事,您看……”

老夫人想了想,说:“耀宗尚未娶妻,只我一个进宫便了。媚娘怀有身孕,又没有诰命在身,大可以不去。至于大媳妇,只说病了。”

费耀谦便点头:“娘说的是,儿子也是这般思虑,让媚娘暂时主持中馈,也免得家里无人管束,乱成一团。”

商议已定,娘三个才散。

费府连夜治丧衣,第二天一大早,老夫人就带了下人进了宫,府里由媚娘主持。

素言主仆二人却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原本下人们就不愿意来紫荆院,就是迫不得已的要来送饭菜也是推来搡去,谁都不愿意来。来了也是放下就走,眼睛长在头顶,连话都懒的多说一句。

素言也是个省事的,当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紫荆院里认认真真的减肥、健身。

她喜欢素净的颜色,恰巧媚娘叫人送了两匹白布来。丫头并没说清这白布是要治丧衣的,放下就走,只当是完成了任务。

素言看着却觉得好。虽然不是什么上好的丝绸,却是纯棉布的,摸着柔软,正好做了衣服穿。

嫣儿手巧,替素言量体裁了,要亲手给她缝制。

素言再三嘱咐,一定要做得瘦些,再瘦些。

嫣儿大惑不解。原本就不瘦,干吗要做这么瘦的衣服?做了不能穿,这又是什么意思?

素言却只是笑而不言。

嫣儿没法,只好照着自己的身材剪裁缝制。做好了,素言左看右看,却说太素。嫣儿看了看,也是,整个就是一个白袍子,忽然灵机一动,道:“夫人,您可以在衣服上绣些花纹,您的绣工可是京城一绝呢。”

素言睁大眼,一指自己,问嫣儿:“你说我,绣工了得?”

嫣儿道:“是啊,您在家的时候,老爷、夫人专门请了苏州最有名的绣娘,教了您好几年呢。只是您后来疏于怠惰,做的活有点少……”

越到最后,声音越低。

素言一点都没生气,闭了眼想了想,还是没什么印象。

嫣儿便拿了绣棚、绣针出来,递到素言手里,道:“你只是一时忘记了,熟悉两天就会想起来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说不定您还能把所有的事都想起来了呢。”

屋里只剩下素言,手里捏着绣花针,不知怎么,竟然鬼使神差的开始下针。仿佛不需要特别的回忆,这些早就存在大脑里,成了一种特别的密码,稍加提示,便如潮般涌了出来。

这一绣,就从早晨绣到了正午。

嫣儿在外边忙的不亦乐乎,又是收拾院子又是洗衣服,等到送午饭的丫头来时,才端了午饭进门,一见素言绣的花样,不禁惊叹道:“太好了,小姐,奴婢终于又看见您的活计了。”

第一卷 017、心事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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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坐在那,微微笑着,眼睛有些潮。

她不是百无一用,这让她欣喜。能够做些事情,可以让她忘掉许多无谓的忧伤,她真的很感激上苍。

看着嫣儿那高兴劲,她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虽然才相处几日,她却喜欢上了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这嫣儿,是真的对自己好呢。

多好,她不是孤单单的一个人。

终于绣成了,在袖口和衣襟下摆用白线绣成的梅花,乍一看不觉得,细看,却也是另一种花团锦簇的热闹。

嫣儿不住的赞叹:“真漂亮,小姐,您的绣工不仅没退步,反倒进步了一样。”

素言收起针线,问:“怎么个进步法?”

嫣儿也不忸捏,与素言相处久了,只觉得小姐比以前平易近人了不少,说话可以百无禁忌,她便全然忘了什么主仆身份有别。见素言问,便道:“以前小姐绣的花呢,是很高贵典雅,但是总觉得过于华丽,不像现在这样,含蓄内敛,倒比从前还要美上几分。”

素言笑了笑,道:“人总是会变的,审美的眼光也就变了。”

素言将衣服挂起来,当成减肥的标准,一有时间,不是跳绳就是踢毽子,每天都有目标,一定要达到才行。

刚开始身体极虚,才跳几十下就大汗淋漓,浑身虚脱。素言懂得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便将目标调整下,根据自己的身体来。

晚上夜深人静,她穿了宽松的衣服在院子里慢跑。

在饮食上也大加调整。早起吃的比较精致,有饭有菜,中午就要减半,米饭只吃一小碗。到了晚上,勉强将就些,或者索性不吃。

媚娘日日在府里打理家中事务,有头有脸的管事妈妈们都知道她即将是大少夫人的消息了,不住的应承,一口一个大少夫人的叫。

别府里的管事奉了各位夫人之命前来,也都只拿她当成了大少夫人,很是恭敬。

媚娘温柔有礼,处事仔细,又为人谦逊,不懂的地方只问各位管事妈妈,很得人心。老夫人回来,穆妈妈便将白日里的情形都告诉了,老夫人很是满意。

更加放心的把府中诸事交给媚娘。

不过是个时间问题,等到把素言送走,媚娘扶了正,这府里终于可以消停了。

媚娘一早送走了老夫人和费耀谦,听完各位管事妈妈们的回话后,正在一边休息。她身边的大丫头云卿进来,回道:“大少夫人,有两个丫头吵起来了。”

媚娘一抬眼,道:“怎么回事?”

云卿道:“一时半会奴婢也说不清楚,人就在外面,还是叫进来夫人亲自问问。”

“也好。”媚娘不惧怕府里有事。她很明白,自己的身份卑微,不过是仗着大爷的喜爱和肚子里的孩子才有了今日,难免丫头们背后说些怪话。

她就要做给她们看看,虽然她没有靠山,可一样能在府里出人头地。

两个丫头被带进来,形容狼狈,衣衫不整,各个脸上都带着泪痕。

媚娘扬声,问:“你们两个是哪房的丫头?因为什么事争吵?”声音婉转轻柔,并不严厉。

两个丫头跪下去,道:“奴婢秀玲、爱丽见过大少夫人。”叫秀玲的丫头先道:“奴婢是洗衣房的,爱丽也是。因为昨天,那边的嫣儿送来了一堆要洗的衣服,今天洗好了,奴婢因为手头正忙着,就说叫爱丽去给那边送过去,她却说奴婢仗势欺人,把最坏的差事派给她做,说奴婢狗眼看人低,总之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奴婢一时不愤,就和她吵了起来,谁知道她竟然动了手……”

哽哽咽咽,很是委屈。

云卿悄悄在媚娘耳边道:“那边,是紫荆院。”

媚娘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两个丫头都不愿意往那边去,所以才争起来的。笑了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你们两个却争的头破血流的?在府里做事,就要尽自己的本份,不管什么工作,都有它的价值。如果都你们这样挑三拣四,这府里的事还有人做吗?就好比一块骨头,今个轮着你是没肉的,没准明天就是肉多的,你们只顾着眼前,就不往以后想吗?”

秀玲和爱丽磕头:“奴婢知道错了,请大少夫人原谅。”

“我倒是想原谅,只怕老夫人知道了会怪罪下来,说我御下太宽,惯坏了你们。这样吧,我也不罚你们,以后但凡那边有什么事,都只派你两个去就完了。”

不过是洗衣房的丫头,都这般势利,她才不会要这样的奴才。

两个丫头面面相觑,不禁后悔非常。虽说没有惩罚,可是这样的判法,却比受了罚还难受。

两人没法,只好磕头谢恩出去,一路上还不忘记彼此抱怨。

媚娘这里喝茶,心里却在想着心事。大爷说过,要把这个米素言送走,只是一时出了仪太妃的事,就此耽搁了。

夜长梦多。虽然她的事已经成了定局,可是米素言一日不走,就一日是个祸患。不如,趁着老夫人和大爷都无暇顾及的时候,先下手为强?

左右米素言是个不爱宠的,就算是大爷知晓了,也不会说什么,没准还会夸奖自己是个得力的贤内助呢。

想到这,媚娘起身,道:“云卿,你去准备些衣服、用品、银两,随我去看看小姐。”特意着重强调小姐二字,云卿立时明白了,笑着点头答应,自去准备。

不一会云卿回来,媚娘也不带别人,只主仆两个奔紫荆院而来。

门口冷落,一个守门的都没有。媚娘微微一笑,对嫣儿道:“去叫门,通禀一声。”

云卿便上前,叫着:“小姐,大小姐,我家少夫人来看你了。”颐指气使的,高傲中又带了几分轻蔑。

米大小姐一向倨傲,眼里容不下别人,不想也有今日这种地步,看她还张狂个什么。

谁知叫了数声,没人回应,只听得见自己的回声,云卿不禁有些恼。她现在算个什么东西,还以为这是在米府是昔日得宠的大小姐呢?竟然敢对自家的少夫人这般不敬?真是在费府混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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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18、辜负 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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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卿看一眼媚娘,陪笑道:“少夫人,这里只怕一个人都没有,咱们再叫她们也听不见,不如直接进去吧。”

媚娘点点头,道:“也好。”

这米素言今非昔比,过去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如今在费府里却不过是丧家之犬,她不必再以往日之礼对她。

主仆两人再往里走,眼看进了门,只见嫣儿正在院子里晾衣服。云卿便大声道:“嫣儿,大少夫人来了。”

嫣儿听说话抬起头,见是媚娘和云卿主仆两个,先是怔了怔,忙在衣衫上拭净了手,过来行礼:“参见姨娘。”

云卿冷笑一声:“嫣儿,你难道不知道,我家少夫人不再是姨娘了么?老夫人和大爷已经上报了族长,即日就在族谱上入册,你得叫大少夫人了。”

嫣儿脸色白了一白,道:“嫣儿没接到知会,故此不知。”

她也不会承认。她只承认大少夫人是她自家小姐。

云卿大怒,想要发作,媚娘却拦住她,对嫣儿道:“不知者不怪,你起来吧。我是来看看大小姐,你去通禀一声。”

嫣儿不说话,行了礼起来转身进去。

云卿对媚娘道:“婢子刚才无礼,请大少夫人责罚。”

媚娘摇摇头:“算了,云卿,不管怎么说,她都是米大小姐,曾经,也算是因为她,我才有了今天。”

况且她马上就要离开费府了,何必临了还要结怨于人?如果米素言有自知之明,也不敢受自己的礼。如果她没有自知之明,活该她落得今日的下场,自己也不必有愧疚之心了。

素言正在坐瑜伽。

长时间做剧烈运动,她吃不消,可是漫漫长日,又不能光这么坐着等着长肉,百无聊赖,她就做做瑜伽,只当是消谴了。

嫣儿一脸的委屈,进来回道:“大少夫人,媚娘来了。”

素言嗯一声,收了动作,问:“她来做什么?”媚娘,不就是那个费耀谦正得宠的女人么?她来这做什么?

素言微微嘲弄的一笑,她不信这米素言前身和这媚娘交情有多好,像闺蜜一样没事可以说说知心话。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只怕没安什么好心。

素言自认是个良善之辈,但也不是没有一点戒备之心。这媚娘怀了身孕不好好养着,等着做她的大少夫人,来这是要看自己落魄的可怜样么?

省省吧。她可不是动物园里的长颈鹿,随便谁来都可以肆无忌惮的旁观和评点。

万一她要是借此行再装个什么摔跤假装小产之类,把罪名安到自己头上,自己可就连最后的清净都没有了。

素言忽然快速的跳起来,上了床拽过棉被,还顺手把头上的发钗拔了,拨弄乱了头发,躺下去对嫣儿道:“你就说我身子不舒服,不宜见客,替我谢过她的好意。”

嫣儿虽然不明白素言为什么要装病,但也明白她不想见媚娘。正合她的心意。嫣儿正看不惯云卿的样子呢,谁知媚娘会不会也对自己的小姐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不见最好。

嫣儿转身就出去了。

到了院子里,对媚娘道:“真个不巧,我家小姐病了,实在是起不来,没法见客。您有什么事,只管对奴婢说。”

媚娘一愣。她没想到米素言竟然不肯见她。呵,自己没怯,她倒先惧了,果然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媚娘笑笑,道:“我是来见见小姐,想着给小姐送些衣物的。”

叫云卿把包袱递上,道:“这里有一百两银票,留着小姐花用。不知道小姐病的重不重,我去请个大夫来替小姐诊诊脉。”

猫哭老鼠,假好心。嫣儿心里不屑,她还真当自己已经是大少夫人呢,说话完全一副主人的姿态。

面上却是淡淡的,嫣儿推辞:“这个,不用了,小姐不喜欢看病吃药。”伸手接过包袱,道:“奴婢替小姐谢过您的好意。”

不要白不要,她既给,自己就代小姐收着。反正看现在这情形,是没人会往这里送月钱的了。

至于看大夫,不用想也知道,小姐不会同意看的。

媚娘一沉吟,道:“也好,如果小姐病好了,你去给我送个信。”

米素言病的不知道真假,她一时倒拿不准主意了。如果她真的病了,这会送出去倒是不好,万一传出消息去,自己的名声的、大爷的名声就都毁了。

不过想想也应该是真的。米素言一向高傲,如今受了这样大的打击,郁结心中,不病才怪。

反正不急于一时。

她不看大夫,正好。媚娘正不想把素言生病的消息扩大,让费耀谦和老夫人知晓呢。万一费耀谦见她可怜,不忍心把她送走,倒坏了自己的好事。

媚娘带着云卿离开,只嘱咐她平时留意一下紫荆院,看看这米素言是不是真病。

一连几天,并不见素言出门,媚娘也无法。又来过几回,都被嫣儿挡了,只说素言病虽然大好,却怕过了病气给媚娘,只说不见。

媚娘心里也有了气。她都低声下气的来看她了,这米素言倒装腔做势的拿起了乔。

一片好心白白的被辜负。

媚娘冷了心肠,再也不提去看素言的事。

仪太妃入葬,老夫人也不必再日日进宫,府里又恢复如常。

媚娘夜里挨着费耀谦睡下,偎在他怀里,软语娇喃:“爷,这几天你辛苦了。”

费耀谦抱紧媚娘,闻着她身上好闻的味道,低语着:“我是男人家,辛苦算不得什么,倒是你,怀着身孕又主持家事,才是真的辛苦。”手摸上她的小腹,笑着问道:“有没有累着咱儿子?”

媚娘脸色嫣红,道:“哪里就累着了?主事有妈妈们,我不过是跟着学学,既不操心也不费力。”

费耀谦便宽慰的笑笑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媚娘脸上又是一热,道:“爷谬赞了。”

费耀谦眯了眼,似睡非睡,嘴角还噙着笑。媚娘伸出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耀谦的胸膛,低低的道:“爷——妾身最近有些不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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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19、浇油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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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忽的睁开了眼。

屋子里不亮,只有外间点着立灯,媚娘并没有看清费耀谦脸上的变化,只是用修长的食指在他的胸上漫无目的地划着圈。

费耀谦嗯了一声,问:“怎么会不安呢?有什么心事?”

媚娘低喃:“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很早睡下,却睡不着,夜半要醒几次,醒了就再难入睡。”

“我倒不知,你睡不着,怎么不叫醒我?”费耀谦抱怨着,道:“明日去请太医来看看,总这样下去身子可受不了。”

“妾身知道爷辛苦,岂敢打扰了爷的睡眠。”媚娘娇娇的抱怨,仰起脸看向费耀谦,闪动着的大眼里都是希翼:“爷,我这心里总是不安心,不然,就别送大小姐走了。”

费耀谦的手一直在媚娘的后背,这会停止了拍动,问她:“她怎么了?”

不自禁的就带了些怒气出来。

媚娘忙否认:“没,没怎么,妾身就是觉得愧疚。这大少夫人的位置,原本是属于她的,可是我一个小小的婢女,却要取而代之,会不会,会不会……”

她不再说下去,声音里有委屈、哽咽和不安。

费耀谦脱口而出:“什么叫原本是属于她的,她根本不配做我费耀谦的妻子。这话以后不许再说——还有,我明日就去和娘说,先把你的名字上了族谱,仪式以后再办。”

媚娘小心的噤声,柔顺而又畏惧的应声,道:“爷,媚娘知道你对妾身好,媚娘不是什么名门闺秀,没有背景,没有势力,没有才学,什么都帮不上爷,可是媚娘是真心的爱着爷的。”说着,柔弱无骨的身子便缠上来,热烈红唇贴上费耀谦的,甜腻腻的香味将两个人缠绕在一起。

费耀谦先是怔了下,手臂一僵,随即被媚娘的热情感染,变被动为主动,将媚娘压在x下。

大手滑进媚娘的衣服里,狂乱的抚摸着她的肌肤,同时亲吻着媚娘白晰的脖颈。

媚娘娇喘低吟,热烈的回应着。

费耀谦的手滑下媚娘的小腹,忽然停住,沙哑的声音里是克制:“媚娘,孩子……”

媚娘尴尬的停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费耀谦迅速收回手,替媚娘整理好衣服,道:“都怪我,让你受惊了。”

媚娘脸色恢复如常,羞怯的道:“爷,媚娘永远不会怪您。”

费耀谦起身,替媚娘盖好被子,道:“你先睡,我出去走走。”

媚娘便温顺点头,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费耀谦下床,悄悄的披衣出去,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让****消褪,这才重新进来。媚娘已经睡熟,紧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展翅欲飞的蝴蝶,看的费耀谦的心悸动不已。

终是只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般的吻了一下,离她远远的睡下。

费耀谦下了朝,正要回家,肩上被人一拍。回头时,不禁大喜过望,道:“世庭兄,早听说你回来了,一直想着要跟你叙叙的,却一直不见你的影子,到哪去了?”

吴世庭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道:“前两天才回来,处理了一些家事,这不今天就来找你了。走,我们去酒楼喝两杯。”

费耀谦连声说好,打发个小厮回家报信,便跟着吴世庭去了酒楼。两人分宾主落座,点了酒菜,边吃边聊。

吴世庭与费耀谦家世代交好,两人又是从小玩到大,无话不说的好兄弟,久不相见,自是有说不完的话。

吴世庭问费耀谦:“老夫人一向安好?我还没来得及给她老人家请安呢。”

费耀谦笑道:“托你的福,好着呢。你呢……”一来二去,就说到了政事上:“我听说边关又要开战了,你准备的怎么样?”

吴世庭哈哈一笑:“不足惧,我此次回京,一是探亲,二就是要请皇上增兵、增饷……虽说敌人不足为患,但终究年年相扰,是个长久战,我打算在那长驻下去了。”

费耀谦不禁感慨,道:“你倒好说,就你一个,可是老夫人怎么办?不是兄弟劝你,你也该办办终身大事了。”

吴世庭一笑:“我是把命长期系在腰带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见了阎王,无端端的祸害人家姑娘做什么。顶多被我娘骂几句,习惯了就好子。”

费耀谦叹气:“你又开始胡说了。成家立业,一是给你家老夫人一个交待,二来为吴家传宗接代,也尽了你人子的义务,三来你也有了牵挂,不会觉得孤单了。”

吴世庭岔开话题:“不说我了,怎么我一年没归,倒是听说你近来双喜临门,可喜可贺。”

费耀谦脸色一红,道:“什么双喜临门。其实我也比你好不到哪去,虽说娶了亲,也不省心……不过最近总算是否极泰来。再过几个月,我就要当爹了。”

他无意多谈,只将话题扯到孩子身上。

吴世庭久不在京城,对费耀谦的事知之不多,听他这般说,又是恭贺一番。他喝净了一杯酒,手擎着杯子,半晌道:“耀谦,你知道我昨天遇到谁了?”

费耀谦见他说的郑重其事,不禁也认真的问道:“谁?”

吴世庭盯着费耀谦,一字一句的道:“你的大舅哥,米兰卿。”

费耀谦脸色微微变了变,道:“他回来了?”

吴世庭点头,道:“他与我倾心交谈,想求我一件事。”

费耀谦脸色忽然惨白,道:“既是求你的,你只管替他去做就是。”起身竟然要走。吴世庭一伸手拉住费耀谦的手腕,道:“耀谦,什么时候你变的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了?如果我能替他做,何必来找你?”

费耀谦惨然一笑,道:“我只当是你我的情份,原来是他的情份。是不是他不求你,你也不会来找我?”

吴世庭也怒了,道:“费耀谦,你我兄弟多年,就换来这么一句诘问?是你太小瞧我,还是你连自己也一并侮辱了?不过一个女人,难道你要因此坏了我们兄弟所有的情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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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上浇油,素言形势岌岌可危。

第一卷 020、牵制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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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甩开吴世庭的手,冷笑道:“说的多轻松,不过一个女人……你终究只是个看戏的,伤不在你身上,痛不在你身上,你永远不知道疼的滋味。如果在我身上的一切,是发生在你的身上,由我来劝你这一句,你会如何?”

吴世庭沉吟半晌,终是无耐的叹息一声:“耀谦,既然你已经另娶他人,何必还把过去的伤痕时时刻刻的记在心上?米大小姐万般不好,如今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你也就要另立新人,对她的羞辱也够了……何必再斩尽杀绝?”

“不够,不够。”费耀谦气愤之极,道:“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女人,我可以不计较。可是……”话冲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下,费耀谦道:“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就不要再跟我提米家一句一字,我不想听。”

站在面前的,是兄弟,不是仇人,可是费耀谦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恨和痛。

他知道自己所有的过往,却不能给自己任何安慰,只会让自己的伤更加肆无忌惮的****在空气之中,光天化日之下。

伤疤的疼不算什么,最疼的是他这样的态度。

费耀谦忽然冷笑。一个女人,在一个男人心里,究竟可以占到什么位置,又能有多大的影响?都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是真的吗?

他不敢去怀疑,不是怕得知真相,而是害怕去探究自己心里一向不为人知的秘密。

气氛冷下来,两人剑拔弩张,忽然反目。

吴世庭轻叹一声,道:“这其中的恩怨,不只是你和谁。可是米大小姐,终其竟,只是个可怜的女人……”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的今天,不是我造成的。世庭,你有博大的胸怀,我很佩服,你公子多情,我也只当佳话,如果你对她还有情意,我愿意拱手相送。”多日积怨,忽然喷薄而出,费耀谦终于明白了问题出在哪。

吴世庭怒火中烧,一伸手揪住了费耀谦的衣领,道:“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混蛋。她是个人,不是个礼物,你说送就送,当她是什么了?千错万错,就错在她不该爱上你。”

“爱?”费耀谦只是冷冷的笑,道:“她那也配叫爱吗?在她看来,爱就是不择手段的争取,爱就是不惜一切代价的毁灭,爱就是无所顾忌的利用和背叛。为了这所谓的爱,她不吝啬于每一次摧毁的机会,如今又差一点连她自己的命都搭进去。这算什么爱?如果这就是爱,对不起,我受不住,谁有福谁去消受,我不要。”

吴世庭忽然松开费耀谦,无力的苦笑加嘲笑,道:“我终于明白,她当日的话是什么意思……”

费耀谦眼睛凌厉的瞪视过去,问:“什么话?”

“当日她说,如果不爱,说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是错,就连活着存在着呼吸着也是错。”吴世庭沉痛的神情中又带着一丝了误,自嘲的道:“我负人,人负我,原来这世间的种种因果,是如此的公平。”

酸意上涌,费耀谦口不择言:“你既对她如此恋恋,何必装大度装大方亲自送她上花轿?”这女人,居然背着自己和吴世庭有来往?还说得出这样楚楚可怜的话来讨巧?

吴世庭惨淡一笑,并不辩解什么,转身就走。

说什么都是多余。费耀谦并不明白,当日素言说这话,并不是说的她自己,而是指责的他。他七尺男儿,为了心中所爱,极尽谦卑,劝她不要一意孤行,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

她只是杏眼圆睁,骂他多事。

言犹在耳,仿佛昔日心口的伤再次被利刃搅得血肉模糊。

费耀谦只觉得异常气闷。

一会恨自己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女人伤害多年的兄弟,一时又恨吴世庭何以为了一个女人和自己做对,到最后全恨到素言身上。

吴世庭走了,他反倒来了酒劲,一壶接一壶,不知道喝了多少。只想把自己灌醉,天明一觉醒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他一向自制,可是发泄的借口一旦找到,放纵便没了边际。

费耀谦一身酒气,很晚才回到家。丫头们上前服侍,三两下被他推出去。现在看着每一个女人都是妖魔鬼怪的化身。如果没有女人,多好。

可是想到媚娘,怀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为什么一颗热烫的心忽然凉了下去。怕扰到媚娘,沐浴之后索性就睡在外间。一大早醒来,头还疼的厉害,不及等媚娘,先去了老夫人那里。

心情再不好,也要去娘那里打个卯,免得老夫人担心。

老夫人看他脸色微黄,忙叫穆妈妈沏了参茶,道:“我听说你昨晚上回来的晚,怕是又喝酒了吧?酒大伤身,记着回来喝些醒酒汤。媚娘身子重,照顾不到,要不,我再派两个丫头给你?”

费耀谦勉强笑道:“娘,媚娘那里的丫头够多的了,还是您留着自己用吧。我也没喝多少酒,只是没睡好。倒是娘你自己,最近身体有没有好点?”

老夫人见他不要,只得作罢,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费耀谦坐坐就走,只说胃里不舒服,不想吃饭。老夫人见他神情怏怏,也就没多劝。叫人替他端了醒酒汤,陪他说话。

费耀谦抬起眸子,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倦,道:“娘,媚娘的事……还是趁早办了吧。”

老夫人心中惊讶,问道:“你的意思……”

费耀谦烦躁的甩了甩头,道:“儿子知道,如今是国丧期间,可是这件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们只在家里简单办办就是了。”

老夫人不言语,沉吟了一下,说:“耀谦,娘从来没怀疑过你的决定,可是这次,你真的想好了?”

费耀谦道:“左右不过是这么一回事,儿子现在只想让家里早点安生下来,让那个女人消失在我眼前就好。”

老夫人沉吟了一下,道:“我倒觉得,现在府里挺安生的。”

费耀谦一挑眉,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一笑,眼睛悠然的看向远处,道:“耀谦,这家里边,就是一个小朝堂,一个睿智的主子是不会被谁牵制,包括自己的情感……”

第一卷 021、生病 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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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素言终于看到了成效。一个月前还穿着紧绷的衣服现在已经瘦了一半。嫣儿高兴的拍手:“夫人,瘦下来了,瘦下来了,真的瘦下来了。”

素言一笑,道:“你把新做的衣服拿来我试试。”

嫣儿口中说着:“哪有那么快的效果,能一下子瘦一半?您还是别急,慢慢来,再过一个月那衣服就穿得了。”

可还是麻利儿的把衣服取了来,服侍素言穿上。

嫣儿不禁瞪大了眼。素言竟然瘦的这么厉害,这衣服穿在身上,不胖不瘦,刚刚好。

两人高兴的抱在一起,像两个孩子,又跳又闹,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高兴了。

嫣儿道:“小姐,你以前的衣服都肥了,嫣儿从今天开始给您重新做衣服。”

“傻丫头。”素言指着她的头:“反正是瘦下来了,就把以前的衣服改瘦些就是了,做什么新衣服。”

素言最近算是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这紫荆院里用的东西一减再减,吃的饭菜也越来越差劲。嫣儿几次要和人理论,都被素言拦了。

寄人篱下,有的吃就不错了,何必跟这些丫头们较短长。如果不是主子们的默许,她们也不敢私下克扣?

天越来越冷,冬天的第一场雪下了****。

一早起来,素言在院子里跑了一圈,忽然惊喜的叫着嫣儿:“嫣儿,嫣儿,你快来。”

嫣儿慌忙跪出去,问:“小姐,什么事?”

素言指着那一院的梅花,欣喜的道:“你看,梅花,梅花都开了。”

嫣儿不以为意的道:“我看见了,前两天就开始冒骨朵,今年开的倒早。小姐,你不是不喜欢梅花的么?你以前总说最讨厌冬天,连带着冬天里的花呀,雪啊都不喜欢。”

素言却没听见,早就跑到梅花树上,仰头看花去了。

雪一停,阳光晴郎,照得满院子都是琉璃殩白的一个水晶世界,再衬上越开越烈的梅花,美的素言哪都不去,就坐在梅花树下,闻着花香,欣赏着美景。

贪恋美景的恶劣后果就是素言受了风寒。

早晨起来就喷嚏不断,头发热,四脚怪酸,挣扎着起来,想跑两圈,却是怎么也跑不动。头昏眼花,素言终于体力不支,躺倒了。

嫣这着起急来,说是要去请大夫。素言昏沉着睡在床上,也没拦。不一会嫣儿回来,却没进屋,只在外面小声的哭了许久,这才红肿着眼睛进来,道:“小姐,奴婢替你熬点姜糖水吧。”

素言自持身体强壮,心想过几天就会好。谁知这一病,却来势汹汹,越发沉重,竟然连地都下不来了。

这一个月她一直减肥,营养不够,再加上初到这里,事事不顺,积郁在心,一直挺着、撑着,不敢哭不敢抱怨不敢委屈,生怕一旦落下泪来便失去了自制和勇气。

如今病了,所有的软弱都回来了,素言发着高烧,不停的叫着“妈妈”。

她真想回去,不想生活在这里。这里没有疼爱她的妈妈,也没有说的来的同事,更没有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这里没有先进的生活设施,更没有鲜活美丽的世界,终日只能守在这个压抑的笼子里,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

嫣儿求助无门,想到了当初媚娘给的那张银票,拿了出来,看一眼昏睡的素言,一咬牙,一横心,哭着出了紫荆院。

今天无论如何要到外面找一个大夫来,不然,自家小姐怕是要挺不过去了。

嫣儿出府倒是容易,守门的并未多加盘查。到了街上,四处打听,才算是找到了一家医馆。跟大夫说明来意,想请大夫出诊。

大夫一听说是费家,又是给女子看病,俱是摇头。光只一个小丫环,又没有什么出入费府的凭据,谁敢私闯?

见嫣儿真的着急,只让她说了下病人的症状,开了两副药,叫先吃着看看。

嫣儿无法,只好抓了药,自行回府。

出来时天亮着,回来时天却黑了。嫣儿不敢走正门,在偏门叫人。谁知那守门的自以为天黑了就没人进出,早早的锁了门,跟人去喝酒赌牌,任嫣儿在这里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嫣儿只好硬着头皮绕到正门,守门的却不许她进。因为她没有出府的腰牌。嫣儿只好求他:“我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因为大少夫人病了,所以来替她抓两副药。”

守门人不信:“胡说。大少夫人病了,自有管事妈妈去请太医,哪有让自己身边丫环胡乱到外面请医抓药的道理。你是哪来的?想混进费府做什么?从实招来,再不说实话,我叫人把你抓了送衙门去。”

嫣儿急的都要哭了,求道:“大叔,我真的是大少夫人房里的丫头,我叫嫣儿。大少夫人病势沉重,正等着药呢,求求你,让我进府吧。”

偏巧任妈妈有事,从府外回来,见门口又吵又闹的,不由沉了脸,上前问:“这是怎么回事?在府门口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门房怕责怪,忙指着嫣儿道:“妈妈您做主,小人哪敢在门前和人争执。是这丫头,不知道从哪来的,非要往府里闯,还说是大少夫人身边的丫头,替大少夫人去抓药的。您听听,这不是笑话吗?大少夫人若是病了,老夫人和大爷自会着人去请太医……小人直撵她走,她偏在这赖着。”

嫣儿认得任妈妈,上前抓着任妈妈衣襟道:“任妈妈,我是嫣儿啊,真是的我家小姐病了,烧的厉害,一直在说胡话,我是没有办法才私自离开费府去抓药的,求求您,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小姐的病再不治,只怕要熬不过去了。”

任妈妈见嫣儿哭的凄切,心里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情知是原来的大少夫人病了。

她病自病她的,这府里都是势利的主儿,谁肯替她往老夫人面前回禀?也难得这丫头忠心,拼死去给她抓药。

任妈妈蓦然就想起到了那枝金钗,在心里轻叹一声。此时说一句话,也抵得了当日之情了。虽然并没真心想要她的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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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妈妈轻斥嫣儿道:“你这丫头行事太莽撞了,大少夫人有病,怎么能随便抓两副药?知道的说你护主心切,不知道的,还只当老夫人、大爷亏待了大少夫人。你跟我去回老夫人来。”

守门人这才不敢说话,放嫣儿进去。

嫣儿不敢再哭,拭了泪一直道谢:“多亏任妈妈,不然奴婢受罚事小,大少夫人的病可就耽误了。”

任妈妈一边走,一边问素言的病,越听越是惊心,忍不住道:“你真是大胆了,大少夫人病成这样,你怎么不早回禀?”

素言不敢抱委屈,只是低头抹泪不说话。

任妈妈又道:“我知道你这丫头心里有委屈,可是你怎么就只知道愚忠呢?受些委屈,听些难听的话,你就打了退堂鼓,这不是反害了大少夫人吗?”

嫣儿点头,连连称是,道:“任妈妈,奴婢知道错了。”

老夫人见任妈妈领了一个丫头进来,正要问怎么回事,却听任妈妈回禀说是素言病了。

任妈妈只字未提嫣儿擅自出府抓药的事。

嫣儿感激不已。

老夫人也是一怔,忙叫人去请大夫,还要亲自去看。

任妈妈拦了道:“老夫人,您且别急,等太医看了,奴婢叫他过来给您回话就是。这里离紫荆院好长一段路,天又冷,小心您再冻着,倒坏了大少夫人的一番好心了。”

丫头去找管事的请太医,老夫人问任妈妈:“你这话我听着奇怪,怎么就坏了大媳妇的一番好心了?”

任妈妈陪着笑,解释道:“大少夫人刚病的时候,只说躺两天就好,怕冒冒然回禀了老夫人,会让您跟着担心,故此一直没让丫头来回。谁想这病竟越发重了,她又怕把病气过给老夫人,更是不肯让丫头来回。虽说年纪小不知爱惜自己的身体,但终究是一片孝心。”

老夫人也跟着连连点头,跟一边的穆妈妈道:“瞧瞧这孩子,病了还惦记着我,倒显得我这做娘的不如她呢。”

越这么说,越要起来去看,还打发人去叫耀谦。毕竟是他的媳妇病了,太医诊病,总要有个男人在跟前才像话。

任妈妈苦劝无效,只好叫人备了软轿,抬了老夫人去紫荆院。等到她到时,太医也堪堪到了门外。只有费耀谦,人影也不见。

去请他的丫头一脸为难,不敢上前回话。老夫人当着太医不好问,却也知道,耀谦是不肯来。

只好先放下,和太医周旋。太医知道来的是费老夫人,慌忙上前行礼。

老夫人笑着挥手叫他起来,问了姓名、年龄,笑道:“果然是人才辈出,这么年轻,就做到太医院了。”

太医谦逊几句,这才由任妈妈陪着进了内室。

嫣儿替素言伸出手腕,还蒙上一条干净的帕子,退到一边。太医这才坐下来,眼观鼻,鼻问心,恭谨的诊了半天脉。

一时出来,开了药方,过来给老夫人回话:“老夫人放心,大少夫人只是受了风寒,又兼身体虚弱,所以这病便呈了虎狼之势。好在底子好,不妨事,吃几副药,发发汗就好了。”

老夫人松了一口气,又万分道谢,叫任妈妈送太医出去。

老夫人重新落座,叫小丫头上来,沉了脸问:“耀谦呢?”

是丫头玫红,上前沉稳的回道:“回老夫人,大爷说这会有点事,待会儿就过来。”

这分明是个借口,他压根就没想着过来。

老夫人看一眼里屋,不好说什么,只吩咐道:“现在去看看你家大爷忙完了没有?叫他务必过来一趟。”

玫红便应声转身出去,老夫人转头对穆妈妈道:“走,咱也看看大媳妇去。”

穆妈妈只好过来,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

嫣儿揭起床帐,老夫人望一眼,不由的吸了口气,念着佛,道:“阿弥托佛,这可怜见的孩子,怎么就病成这样了……”

穆妈妈看过去,只见素言的脸烧的红热,嘴唇干裂青紫,又兼瘦下来,原先珠圆玉润的小脸只剩下巴掌大小,尤其显的楚楚可怜。

嫣儿咬着唇,轻轻叫着:“大少夫人,老夫人来看您了……”

素言在昏睡中,恍恍惚惚的听见是老夫人来了,便睁开眼,对上老夫人慈祥的笑脸,不知怎么竟然觉得委屈,红了眼圈,强自忍着,挣扎着要起。

老夫人按住她,假装沉了脸道:“别动,你要是孝顺孩子,就给我好好躺着,等你好了,要磕多少头磕不得。”

穆妈妈也劝:“是啊,大少夫人,您快些病好了,才是对老夫人最大的孝顺,不拘这一时的。”

素言只得在枕上将头点了点,算是行礼,微弱的对嫣儿道:“去,请老夫人,外间坐。这屋里,空气不好。给老夫人沏些……”

嫣儿点头,说:“奴婢都晓得。”

素言这才闭嘴不说了。

老夫人怕她不能好好躺着,便只说叫她好生将养,到了外间坐。嫣儿沏了茶,怯怯的奉上,道:“老夫人,这里没有上好的茶叶,请您将就着用些吧。”

老夫人端起茶碗看时,水是淡黄色的,有点像蜂蜜,端起来一喝,竟是甜酸甜酸的。因为酸,便不显甜的腻。因为甜,便不显酸的烈。

水又温热,喝下去肺腑都是舒服的。

不禁大奇,问道:“这是什么水?怎么这好喝?”

嫣儿便红了脸,上前回话:“这是大少夫人在院子里的山楂树上采的果子,叫奴婢切了片,晒干,用热水冲了,再加些冰糖。大少夫人说,常喝这个,又可以清火,还可以消食。”

老夫人笑着朝任妈妈和穆妈妈道:“哟,这大媳妇竟是个心灵手巧,博学多才的,紫荆院里的山楂我看了快一辈子了,只嫌它太酸,不知道怎么吃,竟白白浪费了。”

穆妈妈笑道:“这也是这山楂的福气,怎么就遇对了人,所以得其所用。就和人一样,要遇到伯乐,才能够人尽其才。”

老夫人听了很是受用,道:“你这话说的在理,我最不喜欢一味怨天尤人的,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要学会厚积薄发,等待机会。”说罢对嫣儿道:“我倒要腆着脸讨些回去,我竟然喜欢这个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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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很机灵,平时想要投老夫人所好还没机会,更何况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忙答道:“有,有,这里有好多。”果然取了一大包出来。

穆妈妈接过去打开来给老夫人看,一包是山楂片,一包是冰糖。那山楂片红的如珠,白的如玉,又干净又新鲜,看着就赏心悦目。

可见这主仆二人是有心人。

穆妈妈不禁道:“大少夫人还真是细心。”

老夫人叫穆妈妈包好,又问嫣儿:“你过来,我问你,你家大少夫人怎么病的?”

任妈妈正巧这会进来,嫣儿看一眼她,不敢回话。老夫人便也看过来,问:“这丫头有什么话不敢说,还要看你的眼色?”

任妈妈笑道:“这话倒不是不能说,说出来也让老夫人笑一笑。大少夫人是个雅人,见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喜欢得不得了,又是**花瓣,又是**花瓣上的雪,还叫嫣儿沏了水,以水代酒,在花下赏月,说是古人有梅妻,她也权当是与梅做个知己……就这样受了风,所以才病倒的。”

老夫人果然笑起来,道:“好,这梅花开的好,这雅的更好……我年轻时也是爱顽的……”说时看向嫣儿:“与梅做知己我能理解,这又**花瓣,又采雪的,要做什么?”

嫣儿这会便上前,回话说:“大少夫人说,把干净的雪采集,用瓮装起来埋到地下,等到明年夏天时再取出来烹茶,味道最是清爽恰人。那梅花花瓣却是用来做梅花糕的……”

老夫人的兴致大起,道:“用雪水烹茶,是听人说起着,只是自己没试过。我这把年纪了,巴巴的上树采些雪,也不成个样子……”

说的众人都笑,道:“老夫人要是想,说一声,奴婢们帮您采就是了。”

老夫人却摇头:“你们采也不好看,倒真不如叫这些漂亮的女孩子们去采,又好玩,又好看,和那画上的画一样了。”

笑了一回,这才又问:“梅花糕听起来便很美,味道想必也很好吃。”

嫣儿红了脸,道:“大少夫人原本是要做的,还叫奴婢去准备些材料,可还没等奴婢准备好,大少夫人就病了。”

老夫人言下甚是可惜:“唉,没有口福……”

任妈妈在一旁笑道:“老夫人倒是急性子,等大少夫人好了,您要想吃,只管叫大少夫人做就是了,还等不得这两天?”

老夫人也自嘲道:“是呢,人越老越孩子性,想要什么就非得现在就得到了不可。白白的让你们笑话了去,不成,既然来了,就别错过,去,给我折一枝梅花,我要带回去插在瓶子里看着顽,也不白来这一趟紫荆院。”

众人都笑起来。早有丫头笑着出去折梅花。

坐了一会,老夫人起身要走,嘱咐着嫣儿:“好生照看你家大少夫人。”又嘱咐穆妈妈:“叫厨房做些清淡爽口的饭菜送过来,你再看看这里缺什么少什么。”环顾一眼这屋子,道:“天都这么冷了,这还没有升地龙,连个炉子都没有,你一会叫人一并送来吧。”

穆妈妈一并应了,老夫人又进屋看一回素言,嘱咐好生养病,这才带人回去。

费耀谦始终没来。

玫红没法,回到老夫人院子,实话实说:“大爷说,正忙着呢,等一闲了立刻就过去看大少夫人。”

老夫人情知他这是不想见素言,叹一声,骂了一句“冤家”。

儿子与儿媳妇感情不睦,早已经不是秘密,难怪他寒了心。她这做娘的心疼儿子,也不能硬逼着他去做他不情愿的事。

可是费家不比寻常小户,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半步都错不得。难道说,他真的以为悄没声息的把大媳妇送走,就万事大吉了?

若大媳妇果然能改,不必样样做的最佳,但凡可以安生些,这费家也就留她了。

可老夫人也知道凡事都急不得。

只叫任妈妈多照应着紫荆院那边,一有消息便来回。

嫣儿等药煎好了,进去叫素言吃药。

素言昏沉沉的,似听未听。嫣儿便伸手轻轻摇晃素言的肩,轻声招呼着:“大少夫人,大少夫人——”

素言忽然抓住了嫣儿的手,似乎出现了幻觉,忽然喃喃自语:“妈,素言难受,你别离开素言好不好。妈,我好想你,我想回家……”

声音无助而又脆弱,一滴泪从紧闭的眼角流出来,顺着鬓边滴落到枕头里。

嫣儿用另一只手捂住嘴,在一边低低的哭出声来——可怜的小姐……

费耀谦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安。

丫头报进去,老夫人也才刚起,请了费耀谦进来,笑道:“你倒早,天天不辞风雪的来请安,耀宗那孩子就没你的十分之一,这会不知道又做哪出黄梁梦呢。”

说的费耀谦脸上讪讪的,忙请罪道:“是儿子不孝。”

老夫人奇道:“这话是怎么说?好好的,你怎么反请起罪来了?”

费耀谦脸上一红:“昨天娘叫儿子过来,儿子着实有事,所以耽搁了……不是儿子借故推三诿四……”费耀谦勉强解释。

老夫人笑道:“唉,你的心思也太过细了,倒让我不安。这事你要不说,我都不记得了,有事只管忙你的,我还能怪你不成?”叫穆妈妈倒了一杯山楂茶过来,放到费耀谦面前,道:“你倒尝尝这是什么?这是我昨儿才得的宝贝。”像个孩子一样兴奋。

费耀谦见老夫人没有一点不悦的样子,便笑笑,端起茶碗来就喝。老夫人紧盯着他,等着他给出评价。

费耀谦的眉头蓦然紧皱,却很快奇异的松开,放下茶碗道:“娘,这是什么?酸酸甜甜的,倒也爽口。”

老夫人便指着他笑,道:“你和我一样,原也是个孤陋寡闻的。这是用山楂切成片,晾干,拿开水沏了又加了些冰糖。我喝了它,也不觉得胸口堵了,倒想多吃一碗饭。我瞧着你最近也是精神不济,你拿去喝,消消火。”

费耀宗好巧不巧的从门外进来,道:“娘你又偏心了,儿子最近也觉得肝火旺盛,你也拿给儿子些败败火。”

第一卷 024、曲意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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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见他来的这般凑巧,又说出这样耍娇的话,脸上都堆起了笑。

老夫人心中欣喜,朝穆妈妈一笑:“他倒是个会赶巧的。”转过头来,道:“你们两个都有份,只是这会我却剩的不多,等有了,给你们哥俩一人送一包去。”

穆妈妈笑着奉了一杯递给费耀宗。

费耀宗接过来一口囫囵吞下,赞道:“嗯,果然美味,这是什么?”抬脸问老夫人:“娘,你现在就给了我吧,怎么还要等。难不成这是从王母娘娘那讨的?因为金贵,所以舍不得,故此拿话敷衍儿子?”

费耀谦为人沉稳,并不急着问,听这话只是微笑着斜了一眼费耀宗。

老夫人笑骂道:“你这孩子,倒拿你娘凑起趣来了,真是该打。这东西倒不金贵,并非我舍不得,是我得来的巧,手里也不多。昨儿个我去了一趟紫荆院,才从你大嫂那里偏了这一包山楂片……今儿个就便宜你们哥俩了。”

费耀宗看一眼费耀谦,不正经的笑道:“既有来处,何愁短我的,大哥,小弟给您作个揖,劳烦您帮我跟大嫂讨一包山楂片来。”

费耀谦微微有些恼,瞪一眼费耀谦,道:“你又不是短胳膊少腿,要讨自己去讨……我还有事。”起身辞了老夫人便出门。

知子莫若母。他昨夜头一次违逆老夫人的意思,铁了心不去看那个装病的女人,就知道娘不会就这么一句话不说。

他只是预感这山楂茶有蹊跷,却不想老夫人毫不避讳,直接点到了素言。偏这费耀宗是个鬼灵精,察颜观色,跟着老夫人一唱一和的来挤兑自己。

脚踏出门槛,冷风吹到脸上,异样的冷,这会就听见费耀宗大声嚷着:“自己去就自己去,从来长嫂如母,最是疼小叔子的了,说不定我去了连你那份都能要出来……你自己去倒未必,以为我沾着你光呢?”

老夫人的笑声传了出来,门帘落下,温暖被隔绝到了身后。

费耀谦出了府时,才想起有重要的事忘记跟老夫人回禀了。

原本是想这两天就送素言出府的,她就是一尊瘟神,早早打发了早早省心。

偏巧她病了,老夫人昨个儿几次三番让丫头来请他过去,他只推说有事,不肯去见。谁想老夫人竟然亲自去探望。

现在又这般为她说话,言外之意他自然懂,竟是要打消送素言出府的意思么?

越想越烦躁。

这个米素言,果然改弦易辙,换了另一种方式以此在费府中谋求一个位置。他却更讨厌她了。先时她够愚蠢,够骄横,现在却换成了满腹心机,虚伪造作的另一张脸孔。

只会更让人厌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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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服了两剂药,万太医又来诊脉,道:“大少夫人的病好多了,再服一剂,好好调理,便可痊愈。”

嫣儿千恩万谢,送走万太医,又跟前来的等信的任妈妈回了,这才回了内院。

素言果然退了烧,精神也好了很多,披衣在床上躺着,对嫣儿道:“既是好了,那一剂药我便不吃了。”

嫣儿摇头:“那怎么行,没听大夫说,要好好调理嘛,奴婢知道您是怕苦,可是怕苦也得吃,不然病怎么好?这次您病的可真是凶险,都快把奴婢吓死了,再来一次,奴婢还有小命活吗?”

说的素言哑口无言,只得皱着眉,端着药碗把药喝了。

等素言大好了,想着老夫人说过要吃梅花糕,便叫嫣儿去准备食材。

院子里虽然没有单独起火做饭,但也有个小厨房,虽然不常用,却是家具样样不缺。素言费了半天的功夫,亲手做好了,叫嫣儿用食盒盛好,去给老夫人送过去。

嫣儿不解,问素言:“大少夫人,这么好的机会,您为什么不亲自给老夫人送过去?现在府里都传言着说大爷要把您送出府,正好您可以就这个机会跟老夫人好好求求留下来……”

素言却只是微笑摇了摇头,对嫣儿道:“我承诺过老夫人,只待在这紫荆院,绝不踏出一步去惹是生非的。你只管去吧,我要在院子里逛逛,病了几天,躺的这筋骨都酸了。”

说时不管嫣儿,自己披衣出门。

嫣儿说的,她也想到了。

以费耀谦对她的厌恶程度,为什么会答应她那么痛快?自然是早有了除她而后快的办法。

她不是不想求老夫人。可是很多事,有很多种解决办法,直接有时候并不是最有效的,委婉着来,或许效果更好。

山楂茶是误打误撞,投老夫人所好,这梅花糕既是老夫人自己有兴趣钦点的,她愿意押这个宝。

由嫣儿送,别人未必想到是她做的,可如果她亲自送去,目的就不是那么单纯了。被有心人加以利用,这好意或许会变成歹意来,那就完全背离她的初衷了。只怕到时候又有莫须有的罪名扣下来,连安生都成了奢侈。

嫣儿到了老夫人这边,见守门的是两个丫头,平时嘴最是刁钻的,因此在门口踌躇着不敢进,怕被拦了,不但见不到老夫人,并且连大少夫人的一片好心都要被糟蹋。

费耀宗这会正好过来,一眼看到嫣儿,皱了眉问道:“你在门口晃悠什么呢?”鬼鬼崇崇、探头探脑的,成什么样子?

再一看,有点眼熟,这是,大嫂身边的丫头?叫什么嫣儿?

嫣儿吓一跳,慌忙给他行礼,道:“二爷,是老夫人要的梅花糕,大少夫人叫奴婢送过来的……可是,没人通报,奴婢不敢妄进……”

费耀宗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道:“是她亲手做的吗?”不等嫣儿回答,已经伸头望过来。

嫣儿答了声“是”,知他要看,慌忙将食盒打开。

小巧的糕点,白、粉、黄、红,颜色各异,花样也不相同,形状如莲花瓣,如桃心,小巧可爱。

费耀宗忍不住伸手拈过来一块放进嘴里,尝了尝,连声道:“嗯,好吃,好吃。”伸手将食盒接过来,道:“我给娘送进去。”

不就是凑个热闹嘛,他最会了。

第一卷 025、生非 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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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有他打前阵,低头顺势就跟了进来。

老夫人听说梅花糕做成了,又是惊奇又是高兴,叫端上来,也尝了一小块。果然,又香又不甜腻,说不出来的美味。

老夫人尝完了,抬眼看时,费耀宗嘴里塞的满满的,手里还各拎了一块,一副魇足的模样,不禁笑道:“看把你馋的。我问你,这梅花糕是哪里来的?”

费耀宗咽完了最后一口,这才道:“自然是儿子做的来孝敬您。”

老夫人笑着啐他:“你有这份心我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劳你大驾。”

费耀宗委屈的道:“娘你这可就冤枉儿子了,儿子哪里不孝顺?这不,有好吃的第一个就拿给娘。”

“嗯,是,倒是打着孝敬我的名义来的,可是你这贪吃的样子,倒像是来我这过嘴瘾的了。”

费耀宗一笑,将手里最后一块梅花糕吃完,拍了拍手,道:“我就知道您不信,反正我也吃饱了,听我慢慢道来。我来给娘请安,在门口碰见一个小丫头,畏畏缩缩的不敢进来,我一问才知道,说是大嫂叫她来给娘送梅花糕。这不,我就替她给您送过来了。”

老夫人唉哟一声,道:“亏得她有心,这病才好就做了梅花糕……快让那小丫头进来,这大冷的天。”

任妈妈笑着叫嫣儿进来。

嫣儿给老夫人磕头,跪在一边。

老夫人道:“难为你家主子有心,你也辛苦了,来人,打赏。”

嫣儿磕头领赏,老夫人又问了几句素言的病,便叫嫣儿退下了。

费耀宗在一边坐着,微微的笑。

老夫人问他:“你笑什么?有话只管说,别做出这种怪样子来。”

费耀宗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先时只说娘偏心大哥,您总不信,所以总觉得自己委屈,可今天见了,便不觉得自己委屈了。”

老夫人假装沉脸:“这是什么话?我今天又屈着谁了?”

费耀宗一点都不怕,道:“大嫂啊!人家这么辛苦给您做梅花糕,您倒好,一句夸奖的话都没有,好像这是她应该应份的。做错了该罚,做对了正常,这不是赏罚不明吗?”

老夫人气笑,道:“你今天竟做了回好人。”随即又叹道:“你是我生下来的,竟不如你大嫂懂得我心思了。她为什么只叫个小丫头来?”

费耀宗却嘻嘻一笑,道:“我是男人,自然不懂得女人的心思,哪怕你是我娘呢。儿子不听您这娘娘经,我还有事,先走了。”

抓了两块糕点,不由分说就往外跑。

老夫人只是一笑,叫穆妈妈把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块梅花糕放好,嘱咐道:“你都收起来吧,留我闲暇时吃。”

穆妈妈问:“不给大爷留两块了?”老夫人最疼大爷的,有什么好吃的,还像小时候那样特意多留两块。

况且,这又是大少夫人做的,若是老夫人有意搓合这对夫妻,岂不正是最好的机会?

老夫人眯了眼,半晌没说话。这层意思,她不是没想过,可是耀谦和素言势同水火,非一日之功,如今猛的要把两人往一起搓弄,只会让耀谦越发反感,说不定反倒对素言更有了意见。

就在穆妈妈以为她睡着了时,老夫人却又笑了,道:“无是生非,无是生非,这话倒是,我怎么给忘了。”

穆妈妈不明所以,老夫人却只是闭了眼,手里捻着佛珠,开始诵经。

素言吃罢晚饭,换了轻便的衣服,对嫣儿道:“我去院子里跑步。”人影一闪,已经出了房。

嫣儿急追出来,道:“唉哟我的小姐,您倒是多穿点啊,再病了可怎么好。”不过前后脚的功夫,再看时,可哪里还有素言的影子?

嫣儿只得进屋拿了斗篷,出去满院子找素言。

素言先是慢走了一段路,伸伸胳膊,踢踢腿,热热身。等到身体舒展开了,这才由慢及快的跑了起来。

凉风打在脸上,身上却渐渐热起来,不知道有多舒服。

紫荆院外,怒气冲冲的来了一个人,正是费耀谦。

手底下的小厮在他身后追着道:“大爷,您消消气。”

“滚。”费耀谦不悦的喝斥。消什么气?他哪来的气?心里边烧的是烈焰,能消得了吗?这个女人,竟然变本加厉,用什么破梅花糕贿赂了娘来做说客。

她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可以由着她为所欲为吗?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上,还没有一点怨言?她以为她给了别人一刀,再变着法施些小恩惠,别人就该再拿她当成祖宗一样供奉着?

他才不吃她这一套。

他要让她明白,她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休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功夫,除了让她更加的惹人厌外,没有一点用处。

小厮不敢还嘴,只得跟着费耀谦一路畅通无阻的进了紫荆院。

房里没人,费耀谦一腔努火没处发,踢翻了椅子,恨恨的道:“有本事就别做缩头乌龟。”大步出来奔了院子。

小厮缩着脖子跟出来,一双眼睛不敢乱看,又不得不看。既怕大少夫人不经意的和大爷打照面,又怕大少夫人迟迟不来,大爷满腔的怒火没处撒,再气出个好歹来。

忽然打了个寒噤,小厮指着前边道:“大爷,那,那是什么?好像,是鬼?”说到最后,费耀谦只听了个颤音。

他不悦的喝斥道:“哪来的鬼?”还是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看去,夜色沉沉,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小厮却又颤抖着声音道:“是,是真的,您看,白衣服,飘来荡去的……又,又出来了……”

费耀谦也看到了,果然是一抹白在掩映的灌木从中若隐若现。他的寒毛也乍起来了,虽然不信,可是亲眼看到这么诡异的场景,也不由得心惊。

定睛再细看,没有小厮形容的那么夸张。那抹白应该是衣服的颜色,也并非在空中飘来荡去,更像是在跑。

吩咐小厮在原地等着,他大步迎着那白衣鬼走了过去。

不管是人是鬼,他非要抓着不可。

第一卷 026、不识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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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大步走近,那白衣鬼也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几只有几步之隔,看的分外清楚。哪里是鬼,分明是一个人,一个跑着的人,还是一个跑着的女人。

费耀谦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恼火,厉声喝道:“站住。”

女人家家,行没行相,站没站相,半夜三更的在院子里乱跑装神弄鬼……活的不耐烦了吗?这紫荆院里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也不像奴才,成何体统?

就说那米素言心怀不轨,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什么鬼心思,不把她送走,早晚这紫荆院让她弄出真鬼来。

素言正在跑步,听见有个男人的声音叫自己站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慢慢的停下来,回头朝这边望。

看不清费耀谦的表情,却也嗅的到他满身的怒气。

他来这里做什么?来找晦气?是不是喝酒喝多了,鬼打墙,所以误进了她的紫荆院?

素言真不想跟他起正面冲突。

可是人家是大爷,她再不情愿,也只是一步一挨的挪过来,行了礼,道:“呃,大,大爷,您来做什么?”

这女人会说话,月光下投下来一道由长及远的影子,费耀谦心里更加确定她不是什么鬼。可是,她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好像见了鬼一样,走路磨磨蹭蹭,一脸的不甘,难不成他是恶鬼?

心中怒火越发炽热,他背着手走近前,问素言:“你在这做什么?”

糟了,她就是怕被人看见跑步的模样有悖这个时代女子的守则,所以特特的选择了晚上。

走夜路多了,还是遇见鬼。素言心慌意乱,只好胡乱敷衍:“呃,那个,我,就是转转。”

“转转?”费耀谦打量着素言,口气相当不善。

这女人颇有几分姿色,那双清亮的大眼,一眨一眨的,狡黠中带着灵动,月光下透出几分清灵的气质。

她穿着一袭柔软的白衣,样式诡异,竟然不是整幅的裙子,毫不掩饰的裹着她玲珑曼妙的身材,将这女子的身段****无移。

因为刚刚跑过,她那高挺的胸部伴着她的呼吸一耸一耸……那白腻的颈,优雅修长,月色下也带了勾魂摄魄之意。

见鬼的,他竟然挪不开视线了。

这不会又是那女人弄出来****他的吧?一想到此,费耀谦就怒不可遏。重重的哼了一声,斥道:“你又想****谁?”

素言气结。紫荆院除了她和嫣儿就没别的人,她****谁?又是大半夜的,鬼影子有一只没?她****谁?

抬眼却触到了费耀谦眼底那真实的愤怒以及隐隐的痛,心下一软。算了,就当是替米素言还债了。

素言低头,轻柔却坚决的道:“抱歉,我发誓,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这一低头间的温柔,深深触痛了费耀谦心底最深处的柔软。闭上眼,浮现出一抹如花笑靥,睁开眼,却成了两两相隔。

费耀谦怒痛,恨恨的哼了一声,道:“奴不教,主之过,费家断断容不得你这样不检点的女子。”

素言咬着唇,想要辩驳。

他说的,就是金口玉言?他订下的,就是金科玉律?

费耀谦却不容得素言说话,环顾左右,问:“米素言在哪儿?”趁早将这主仆两个都撵出去,也好清净。

素言诧异的抬头,看向费耀谦。原来,他竟然不认得她。所有的愤怒、惊痛,也不过是因为恶乌及屋的迁怒。

多可笑,多可悲,多讽刺。原先的米素言之于他,也不过是个陌生人。

素言惆怅良久,终是再说一句抱歉:“对不起,素言谨听大爷教诲。”

真的很对不起,她还是又一次出现在他的眼前,触动他的伤心过往,让他忆起从前种种嫌恶,就是她躲在这偏僻的紫荆院,还是不可避免的成了他心口上的疤。

她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过错。

费耀谦,不管曾经的米素言如何对不起你,从现在开始,扯平了吧。初见时的那一个耳光,我不再和你追讨,留在这,也不再是我终生微薄的理想。

如果可以,我们两不相欠,好聚好散。

素言深吸一口气,对上费耀谦惊讶的眼,道:“我愿意……接受休书。”

看,他自己都被这个事实惊住了。

两个成亲这么久的夫妻,相见不相识,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既是他容不下她,那么,她愿意离开。如果她的离开,可以泯灭掉这一场无稽的仇恨,那也算得上对他和她最大的解脱。

如果她的离开,可以让彼此心平气和过的安稳,那么她愿意。

曾经的一纸文书,只当成一场云烟。曾经的承诺,不过是一时的敷衍。或者曾经存在过的爱慕,只当是璀璨的烟花。这一段的彼此折磨,也只当成是这一世的错遇擦肩。

对于两两相厌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转身、分离是再大的仁慈了。

费耀谦喃喃:“你是,米素言?”

曾经的粗蠢被纤瘦所取代,脸上不可一世的飞扬跋扈,换成了现在的温柔恭顺。他怎么也没法把眼前的女人同米素言这个名字联系在一起。

可是那女人坚定的点头:“是我。”

很抱歉,她不是个称职的费家儿媳,所以不被费老夫人承认。很抱歉,她不是个称职的费少夫人,所以不被费耀谦承认。

可是,即使不被费家所容,不被米家所容,她还是米素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名字,也曾经寄予着母亲的厚望。

不管有多少人对这个名字不齿,她都必须有勇气承担这份不耻。他此来,是不是就是来宣判剥夺她在费家容身之资格的?

从震惊到平静,费耀谦只用了短暂的时间。她是米素言,她就是米素言。不管容貌性子怎么变幻,她还是米素言。

只要米素言是米素言,他就永远没法忘记他是费耀谦。而费耀谦与米素言,是注定针锋相对,势同水火的两个人。

米素言呵……她说愿意要休书了。呵,又在心怀不轨了。哀求他别休她的米素言呢?和他讲条件要留在费家的米素言呢?

面具再怎么变幻,她那颗肮脏的心,也掩饰不住她的丑陋。

不管她用什么手段,都是休想。她有千般心机,万般手段,他都不会让她得逞。

第一卷 027、本心 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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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折杀了所有的怒气、责问,整个人都似一泓秋水,无波而潋滟,淡淡的道:“怎么,不欢迎我来?见面就要休书,这就是你所谓的反省?”

素言怔住。他气势汹汹而来,却烟火俱消的收尾,何意?

他没想休掉她吗?他不是来撵他走的吗?他还愿意踏进紫荆院?他还愿意见到她?

说不出来是惭愧还是感动,素言彻底的慌了,乱了,她只剩下了急促的摇头。

竟是她小人之心了呢。也许,他当真是个一诺千金的真男人,不会计较多养一个她这样的米虫,即使曾经反目,可他大人大量,说不定,能和她做一对相安无事的朋友……

费耀谦环顾整个院子,似乎闻见了淡淡的馨香:“娘说,这紫荆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

闻弦歌而知雅意,素言立刻道:“既是老夫人喜欢,我这就叫嫣儿去折几枝给老夫人带回去。”

嫣儿从远处低低的应:“奴婢这就去。”不敢靠近,将手里的衣服悄悄的放到一边,轻悄的退下去。

费耀谦懒得废话,只说了三个字:“梅花糕……”

素言立时接话:“有。”自然也是老夫人喜欢。

费耀谦最后懒懒的吐出三个字:“山楂茶……”

素言已经开始迈步:“我去取。”

费耀谦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耀宗喜欢——”那么轻佻的喜欢,让他徒增厌憎。开口说接受休书,脸上却是慷慨就义般的悲决和沉重,不过是做做样子,以此来博得怜悯。他给她一点希望,她便如释重负。

好,那就让她多领略什么叫瞬间的地狱天堂。

素言的步子顿了顿,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谁喜欢的,无所谓,谁想要的,也无所谓。她知道他对她的情感,不必画蛇添足多此一句。

她有自知之明,也从来没想过会去刻意讨他的欢心。

感情是这天底下最无理的东西。不是你爱谁,谁就必须得爱你,也不是你爱了多少,对方就必须还你多少。

爱谁,也不是因为谁可爱,恨谁,亦不是因为谁真的可恨。

他之于她,无爱无恨,当颊上的那份痛消失,她看向他时便没有了喜怒。如果非说有,那就是歉疚和惭愧。虽然因不是她种的。

房里只有他二人。

费耀谦站着,颇为不耐的等素言包好了三大包山楂片、冰糖,又用食盒盛好了梅花糕。

他伸手接过,冷冷的转身。

素言叫住他:“等一下。”

他停下步子,吝于再说一个字。

素言绕到他身前,看一眼他无意再多说的神情,低下头瞅着自己的脚尖,道:“山楂属寒性食物,对于怀孕早期的人来说,不宜多食。如果媚娘实在想吃,至少要等到三个月以后。”

费耀谦抬眼,明白了她的用意,抽出一包山楂片,想也不想的掼到地上:“假惺惺的好意,你还是省省吧,我不稀罕。”

脚步声消失在门口,迫不及待。

素言苦笑,弯腰将这山楂片拣起来,拍了拍虚无的浮土,重新放回去。他可以不稀罕,这山楂无罪。他可以称她为假惺惺,她只要尽到本份就好。

门口响起嫣儿的声音:“大爷,这是奴婢刚采摘的梅花……”

素言想到一句诗: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

费耀谦回到老夫人房里,立时惹来众人的笑。

老夫人指着他对旁人道:“我说他去这半晌是为了什么,原来竟是去折花了。快拿来,让我看看。这梅花又悦目又清香,咱们坐着就能赏得到这种雅趣了。”

穆妈妈便将费耀谦手里的梅花接了过去,众人轮流着观赏。

老夫人爱不释手,立时就叫穆妈妈把花插起来。

媚娘也早就站了起来,迎着费耀谦温婉的道:“爷,辛苦了,外边天冷,先喝杯水酒挡挡寒。”

费耀谦柔了表情,就着她的手喝了杯酒。

两人坐下,媚娘接过一枝眉花,吸了吸鼻子,轻轻的笑:“真美。”

费耀谦问她道:“你也喜欢吗?”

媚娘点头,道:“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如果是雪后赏花,不知道是何样的美景呢?”

费耀谦轻柔的替媚娘鬓边插了一朵梅花,低语道:“花再美,也不如媚娘美。”

媚娘巧笑,含羞带怯的迎着费耀谦赞赏的眼神:“爷过奖,媚娘受之有愧。”

费耀谦看着乖巧的偎在怀里的媚娘,紧紧的揽住,心里却是一阵恍惚。

要怎么样的女子,才会喜欢梅花?要怎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这傲霜凌雪的梅花?又是怎样的女子,才有这份才情要与梅做个知己?

这天下,喜欢梅的人何其多哉,可是梅真正喜欢的人又有几个,又是谁呢?

老夫人赏完了梅花,重新坐下来,笑道:“媚娘倒是说对了,雪后赏梅是最得趣的事,明个就到紫荆院,我们都去闹闹梅去。”

媚娘见老夫人赞同自己的观点,脸上现出谦逊的笑意,朝着费耀谦低低的道:“爷,妾身献丑了”。

费耀谦笑着劝慰:“别这么自谦,娘这是在夸你呢。”眼神幽幽一暗:媚娘骨子里总有一种婢女里的卑微和愤怨。

费耀宗却只顾着吃着梅花糕,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这会插话道:“那也要老天依了娘的令,今日便下了雪,明日才好赏花。”

众人一阵哄笑,老夫人气笑道:“我但凡说一,他必有二等着我呢。”

费耀宗呵呵一笑:“娘你又在骂人呢,直接说儿子傻不就成了?”

穆妈妈上前笑道:“老夫人,奴婢看这天阴了一天了,明日必然有雪,到时候叫人去紫荆院里准备,一定能赏得了花。”

老夫人道:“如果天公真要作美,那就更好了,这就去请几位婶夫人过来,明儿个都去赏花。”侧头看向媚娘:“你虽是身子重,也别躲了懒,一块去瞧瞧,跟着我们乐呵乐呵。”

媚娘忙起身道:“媚娘正要跟老夫人讨示下,好歹叫着媚娘一起去呢,老夫人倒想到妾身前边去了。”

众人又是笑,都道:“大奶奶好会说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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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我好喜欢这句话啊。

第一卷 028、失控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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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眉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看一眼费耀谦,索性举步过来,坐到他身边,低低的朝着费耀谦道:“哥,你去了一趟紫荆院,为什么只讨得两包山楂茶,娘一份,你一份,我的呢?”随手就将那包山楂扔到了桌上。

费耀谦不悦的道:“这不是你的?”

费耀宗只是讳莫如深的一笑,见媚娘从老夫人身边退回来,便起身离开。桌上的纸包散开,露出山楂,媚娘不由的一喜,用纤纤素指拈了一块放进嘴里,笑着道:“呀,好酸。”

费耀谦如临大敌,脸色一变,道:“酸就别吃了。”

媚娘却又拈了一个,笑道:“我也不知怎么了,平时最是不能吃酸的,可是最近却爱得不得了,虽是怕,却喜欢的不得了,这酸的正好。”

老夫人瞧过来,道:“爱吃酸的,倒是巧,我房里有酸梨,是前些时一个世侄送过来的,我只吃了一个,牙就软了,你既爱吃,我叫人送到你房里。”

穆妈妈便道:“哟,大奶奶尚酸,只怕这肚子里的是个小少爷呢。”

媚娘又惊又喜,看着费耀谦,微微红了脸。都说酸儿辣女,她想吃酸的,心里就微微有了惊喜。如果一举得男,她在费家的地位便坐实了,任谁也抢不过她去。

老夫人眉睫微动,却慈祥的笑笑,道:“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是费家的骨肉,我都喜欢。”

费耀谦接话道:“娘说的是。”

媚娘的意思他懂。如果费家对她期望过高,只怕她会觉得压抑。不管男孩儿、女孩儿都好。毕竟,这是费家第一个孩子。

费耀宗嘴快,道:“都说娘福绵禄厚,费家是要多子多孙的,还愁抱不到孙子?”

老夫人气的笑,指着费耀宗对费耀谦道:“快把他捉来,让我拧他的嘴,他不打趣我两句便不安生呢。”

这么一闹,费耀宗的问题不了了之,他重新坐回原位,隔着众人,只是朝着费耀谦讳莫如深的一笑,径自转了头。

费耀谦低头不理他,只是看一眼包里的山楂片,对媚娘道:“你虽爱吃,这山楂片却不能多吃,等胎坐实了,我再叫人寻了来给你。”

媚娘不依,娇声道:“爷,不是媚娘不懂事,只顾得贪嘴,实在是喜欢这酸的,一时就非得吃不可,不然就觉得这胃里难受的紧。”

费耀谦却想着素言的话。山楂性寒,早孕之人不宜多吃。眉头微皱。这女人是故意的对不对?故意拿这来****媚娘,叫她不吃都不行?孩子受了损,她就又可以看笑话了?

费耀谦忽然怒起,喝道:“放肆。”

众人都吓了一跳,媚娘更是不知所措,双眼含泪,蓦然跪下去,道:“爷,媚娘知错了。”

费耀谦一时失控,本意喝的不是媚娘,一见她畏缩恐惧,楚楚可怜,心下更是不忍,又见连老夫人都望过来,自知失态,可是骑虎难下,有苦难言。

总不能说是因为想起那个恶女人,所以才迁怒了媚娘。

费耀谦脸色难看,怒火更炽,想收都收不住。

老夫人不言不语,只是静坐旁观。儿子大了,在外面又是二品大员,家里也早晚他是主事,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轻易她都不会驳斥。

这是儿子的尊严。

只是笑笑吩咐穆妈妈:“我坐得有些累,你扶我去歇歇。”穆妈妈上前扶住老夫人。

费耀宗也起身,道:“娘,儿子也回去了,明日既要赏梅,少不得要闹一天,我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多给娘折几枝梅花。”

老夫人一笑,挥挥手。

任妈妈便极有眼色的带一众丫头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费耀谦和媚娘。

费耀谦这才一伸手将媚娘拉起来。她手心都是汗,想是吓的狠了,心里一软,语气轻了许多,道:“你是要做娘的人,事事都要为孩子和你自己的身体考虑。这东西你虽然爱吃,吃多了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媚娘低头怯怯的道:“爷,是妾身欠缺考虑,妾知道了。”他从不曾这般和自己发过脾气,媚娘双眼含泪,极尽委屈。

费耀谦拉她坐下,淡淡的道:“好了,你也累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媚娘一抬眼,问:“爷,您不跟媚娘一起回去吗?”是她太过心急了,原以为扶正为大少夫人之事已经尘埃落地,所以在费耀谦面前便有些张狂,枉顾了平日的规矩。

却不想想,如果失了费耀谦的宠,这大少夫人不过是个虚名。

费耀谦道:“我找耀宗有事,你先回去。”

见他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媚娘才轻轻吁口气,陪上笑脸道:“爷早去早回,记得多加件衣服。”

费耀谦和媚娘分开,几步追上了费耀宗:“耀宗,我有话对你说。”

耀宗懒懒的回头道:“去哪说?如果就两句,在这说了你我好各自散了回去。”

费耀谦看了看天色,决然的道:“去你那。”

费耀宗只是一笑,道:“也好。”吩咐随身的人去傲霜轩早做准备,和费耀谦兄弟两个并肩往回走。

费耀谦不愿意多谈,费耀宗在人前嘻笑,碍着大哥,倒真不敢放肆。

手中忽然有什么东西硬硬的塞过来,低头看时,是一包东西。再抬头看费耀谦,他却别了脸,一副不关己事的样子,道:“这是你要的。”

费耀宗情知是山楂片,自嘲的笑道:“若是娘知道了,又该追着我打了,竟然和自己的小侄子抢零嘴吃。”

费耀谦很快醒过神来,不由的也是一笑,道:“混说什么。”孩子,小小的未必成形呢。可是,那小小的柔软的孩子……

提到孩子,费耀谦的表情柔和了许多,轻轻的一叹,道:“本来就是给你要的。”他那份,是他自己扔掉的。

费耀宗收起来,道:“我就说么……”笑容说不出来的奇异,却终是平静:“既是嫂子特意给我的,我岂有不收的道理。”

费耀谦不解释,对费耀宗刻意的提起那个女人也不生气,对着他的笑,也只当作没看见。

他只是觉得累。

从骨子里,由内及外的疲惫,恨不得要躺下来,闭上眼,再不睁开才好。

第一卷 029、兄弟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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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的傲霜院到了。灯火通明,驱除了一路走来的寒意。

小丫头迎上来,将两人让进房里,依言摆布好酒菜,这才悄然退下去,乖巧的带上门,将房间留给兄弟两个说话。

屋外冷风摇曳,屋内炉火烧的正旺,暖意渐渐感染了两个人。

费耀谦擎着酒杯,抬头看向费耀宗,问他:“耀宗,你会不会怨我?”

费耀宗露出一个不可置信的神情,以一副玩世不恭的神态,夸张的问费耀谦:“怨?我怨你什么?大哥,你敬业持家,对我又关切非常……你今日这是怎么了?”

耀宗觉出自己不对劲了吗?费耀谦茫然的笑。不会的。

兄弟两个有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说话了?他们两个又什么时候有过默契的了解来着?这么近的坐着,能看得见彼此的细微表情,可是,却仍然读不懂对方那无懈可击面具下的心思。

两个人,终究不是同一个人,你伸出手,想向他靠近,他或许会错了你的意,戒备的往后退一小步,便是漫天盖顶的伤害。

费耀谦淡淡的笑道:“我们兄弟两个,好像很久没在一起喝酒聊天了。曾经一醉****的日子,似乎都成了久远的记忆。”

他的感怀,看在费耀宗的眼里,似乎没什么共鸣。他只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呵,那有什么,只要你想,兄弟随时奉陪。”

费耀谦连自己想说什么都恍惚了。夜色沉重的罩下来,他忽然异常怀念媚娘那温润柔软的身子。即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可他还是愿意在自己认可的范围内替她做到,只因为,在凄冷孤寂的夜里,似乎只有这样一个温柔温顺的女人,才是他唯一可以获得慰藉的伴侣。

杯子里的酒失了最初闻到的芳香,入到口里、肺腑,只剩下了尖锐的辛辣。就连这屋子里的温暖也像是灼烧,皮肤乍着防御着,只觉得烦躁。

费耀谦放下酒杯,再无一醉方休的欲念,缓缓的道:“耀宗,你该成家了。”

费耀宗依然笑,眼里却没什么欢喜,道:“我怕了你了,敢情是逼婚啊。长兄如父,我的婚事,还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兜兜转转,原来他还是他。沉稳、优秀、理性、冷静,说一不二。

费耀谦便不再费话,道:“好,我明天拟出一个名单来,你如果看中了谁家的小姐……就定下来。”

费耀宗把酒杯轻轻一放,道:“不必来问我,你看中了谁,娶进来就是。”

他摆大哥的款,自己便做个听话的弟弟。兄友弟恭,维持着费家想要的和平。

费耀谦脸一沉:“耀宗,是你娶妻。”不问他,难不成娶进来又添一对怨侣?还嫌这个家不够乱的吗?

“我何尝不知道。可是大哥的眼光一向独到,就当你替我把关了。女人么,熄了灯,其实还不都是一个样子。”费耀宗语气讥诮,恭违都变的有些讽刺。

费耀谦盯着费耀宗,不怒不气,只说了一句:“你既想的如此豁达,最好。”起身,淡淡的道:“过去的,都过去了。”

他拉门要出去。

风吹进来,费耀宗觉得身上蓦然一阵凉。还有孤独以及记忆深处的寂寥。他的眼睛酸胀难受,不由自主的也站起来,望着费耀谦冷硬的背影,心底有什么在泯灭,又有什么在慢慢抬头。他冷冷的道:“是啊,时间过去了,可是伤痛还在,不只有你的,还有我的。”

费耀谦不回头,斩钉截铁的道:“一切都会过去。”

费耀宗换成凉凉的笑:“是么?怎么过去?是我消失么?当生命化成尘埃,伤痛自然不值一提,可是活着的时候呢?你夜夜抱着媚娘共赴巫山云雨的时候,心里想的究竟又是谁?”

眼前一闪,费耀谦已经立在面前,一团青色的怒气在他的脸上积聚,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费耀宗也不躲避,就那样直直的盯着费耀谦,两个人同时在彼此的眼神中读出了无耐。

费耀谦抬手,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的痛恨。可是触到费耀宗那深如泓潭的眼睛,竟然怎么也下不了手。

重重的出手,却轻轻的收住,最后只拍了拍费耀宗的肩,道:“不许胡说。媚娘以后是你的大嫂,她并没做错什么,不该得到你这样的侮辱。一切,都过去了,我相信……你也一样。”

说的信誓旦旦,可是心底却是无力。仿佛只有说的这样笃定,他自己才会真的相信。

费耀宗只是短暂的一怔,脸上的神色恢复平静,仿佛刚才一刹那的狰狞不过是幻觉。他们又变成了兄友弟恭的好兄弟。

抬手给了费耀谦一拳,笑道:“是我胡说了,哈哈哈,我一切都听你的……不就是娶妻嘛……”

新人代替旧人,新欢代替旧伤,几乎所有人都用这种方式疗伤,他也不能例外。

费耀谦脸色稍霁,嘱咐费耀宗早些歇息,迈步出门。

桌上的菜还是暖的,只是没有了热汽,被昏黄的灯光一照,看上去异常的****。费耀宗执起酒壶,替自己倒上,再把对面费耀谦的酒杯续满,一手一个,端起来,对着虚无的空气,喃喃自语:“大哥,我敬你一杯。”

一仰头,杯中的冷酒下肚,寒意立时侵入四肢百骸。

他却毫不在意,再斟,再端起,仍是低语,眸子里却有了丝丝的雾气:“我如你所愿,尽快成亲,这杯,算你恭喜我。”

第三杯酒端起,放到唇边,费耀宗忽然笑了笑:“我一直忘记对你说声恭喜。”恭喜你忘记了过去,恭喜你娶了新人,恭喜你解脱。

杯里的酒微微溢出费耀宗的唇,灯光下,水润的酒渍让他更加的邪魅。

他只是用袖子胡乱的拭了拭,将手中的空杯掷到了桌上,另一只手一斜,酒哗哗的从半空中流泻下来,洒在了菜里。

空气中,酒香越加浓郁,灯光越加明亮,费耀宗的脸在闪烁的灯光中开始颤动。徒然的伸手,眼下空空如也。

没有泪,没有悲伤,没有痛不可当。

第一卷 030、夜会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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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在灯下坐着针线活,嫣儿悄然进来,道:“大少夫人——”

素言抬头看她:“天不早了,你去歇息,我过会儿就睡。”嫣儿对她真的极好,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无一处不尽心,是发自内心的诚意。

可是嫣儿却没要走的意思,踌躇着似乎有话要说。素言不禁柔了几分笑意,问:“怎么了?”

嫣儿摇头:“奴婢不累,是,有客来访……”

“客人?”素言惊讶不已。这么晚了,会是谁?

嫣儿为难的开口:“是二爷。”

费耀宗?素言更惊讶了:“这么晚了,他有什么事?”

她是想往好处想,可是,叔嫂之间,瓜田李下,他这么肆无忌惮,于他来说自然不在乎,她却不能不维护自己脆弱而混乱的名声。

素言看定嫣儿,果断的说:“就说我睡了。”不管是为了什么事,她都不想见,也不能见。

嫣儿转身出去,费耀宗正站在院子中间等。嫣儿将素言的话回了:“大少夫人睡下了。”费耀宗只是嘲弄的笑笑,道:“告诉她,如果她今天不见我,她一定会后悔,到时就是求着我来,我都不会理。”

嫣儿咬唇,万分为难。一边是惹不起的二爷,一边是自己小姐的名声。如果被府里的人知道大少夫人和二爷夜半相会,一定会有非常难听的话流传出来。

费耀宗看着眼前这小丫头一脸的担忧,原本想安抚的话说出来就变了味道:“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忽然这么看重名声,真让我惊诧。既是如此,那就让她守着她和她一家人的好名声在水深火热处活着吧。”

门被拉开,素言站在门口,叫住他:“等一下。”

费耀宗回头,看见门口站着的米素言。眼睛微眯,心弦忽然一颤,掩饰不住心里的惊艳。这就是米素言?许久不见,她竟然变的如此纤瘦,如此美丽。就连昔日的尖刻辛辣,也变成了清冷和温顺。

素言站在门口,问道:“你找我?”

明明是受了他的威胁才不得不出来相见的,却能这般淡定从容,即使是装出来的吧,他也佩服她这份勇气。费耀宗冷冷一笑,反问素言道:“就在这院子里说么?”

素言不为所动,忽略掉心中的无礼,平淡的道:“你刚才说的极是,我本就是个声名狼藉的人,所以,我反倒更在乎自己的名声。你愿意说,我洗耳恭听。如果不愿意,慢走不送。”

她竟然敢反过来威胁他?

费耀宗上前两步,离素言越来越近。

素言站的笔直,脸上现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费耀宗停下,嘲笑道:“你已经接受了我的威胁,为什么还有这份骨气和胆量,装的丝毫不受影响?”

素言点头,很真诚的道:“你说的没错,我必须接受你的威胁,只是,接受的方式不只一种。你我之间,总可以保持一个既安全又双赢的距离。”

明亮发光的眼神里似有一种魔力,明明最平淡的语调,说出来的话竟带了一丝柔弱的恳切,让人不能不为之动容。

费耀宗笑出来:“米素言,你凭什么以为我来就是求你呢?”

素言瞪大双眼,露出一个惊讶以极的神情,反问道:“难道不是我该求你吗?”她一无所有,一无所凭,拿什么做为条件和高高在上的费二爷谈判?

她倒还识时务。费耀宗眼里露出赞赏,朝着旁边的嫣儿道:“夜凉,替我倒杯茶来。”

嫣儿看向素言。

素言点头,嫣儿这才飞跑着去了厢房,不一会端出一壶热茶来。院子里有个小石桌,费耀宗一撩袍子坐下,全然不顾忌石凳上的冰凉。

素言仍然站在门口没动,嫣儿看一眼,悄悄的退出去。

费耀宗自己倒了杯茶,在自己的鼻子下闻了闻,朝着素言一举杯:“米素言,请。”

素言微笑摇头,回敬他一句:“你不应该叫我一声大嫂吗?”

费耀宗失笑,放下杯子,看着站的不远不近的素言道:“你是个擅长中庸之道的人,可是你这样,不知道失了人生多少乐趣。酸就是酸的,甜就是甜的,你却将这两种味道中和了,成了不尴不尬的味道,一如你现在的状态,混乱不堪,又不讨好。”

朦胧之中,她整个人都有了一种朦胧的味道,如同月下仙子。因为遥不可及,分外美丽。

素言静静聆听,等他说完,这才悠悠的道:“我也想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让纯粹的生命里只有简单和纯净。”

“可惜,我们总是身不由己,是吗?”费耀宗接过话,说道:“所以只能用自己擅长的方式,去贴着生命做最艰难同时又是最容易的选择。”“他忽然变成了冷硬的语调,道:“米素言,为了你,为了我,也为了你妹妹,这回,该你做选择了。”

素言脸色微变,脱口问:“什么选择?”他忽然将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素言不知所措。

费耀宗却压根都不看他,只是淡淡的说:“大哥要我娶妻成亲。”无喜无忧,似乎在说着别人的事。

素言却更加不解。他成亲,她做选择?他和她之间……心蓦然陷进无底的空洞,说不出来的恐慌。

费耀宗强调一句:“对,你让他改变决定,我要迎娶米素心。”

素言的心回归尘埃,很快又再次悬紧。她如何能让费耀谦改变决定?费耀谦岂是任她左右和摆布的人?费耀宗还真是瞧得起她。他如果都不能改变费家的决定,她一个费家不承认的媳妇能改变什么?

素言微微沉吟,半晌才问了一句:“我能做什么?”素言最想问的,其实是她、费耀宗和素心,到底发生过什么?这是最关键的问题所在,偏偏她一无所知。

可是她不敢问。

那时费耀宗一定会疑问:你自己做过的事,都忘记了吗?

或是嘲讽的说:真是贵人多忘事。

要么就是:种因得因,种果得果,你居然来问我?

那么她只能拿出骗过嫣儿的借口来搪塞他,说她醒过来后忘记了许多事。谁会信呢?再继续深究下去,她便只能被钉在火柱上了。

第一卷 031、不堪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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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手里把玩着茶杯,幽幽的道:“我不想娶一个没有感情的陌生女人为妻。”

“所以呢,你要娶素心?你和她……”素言欲言又止。

费耀宗淡淡的道:“毕竟我们原本是订过亲的……两家交好,和素心,这么多年,情份不浅。”

素言把要脱口而出的一声“啊”锁在了唇齿之间。原来,他和素心是青梅竹马。既然这么深的缘源,为什么不能正大光明的迎娶素心?

费耀宗低笑了一声,语调里带了点悲凉:“可是素心早已失贞,费家绝不会迎娶她。”

素言终于抑制不住的轻啊了一声,身子一个踉啮,几乎就摔跌在地,心扑通一声掉入了谷底。心里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这也是先前米素言做的孽。

为了什么理由,她这般不顾念手足之情,要把素心害到这样的境地?

女子的名节就是生命,素心这会就算活着,只怕也是生不如死。普通小户人家尚且不容这样的女人,更何况是费家!

素言忽然之间就无地自容起来。

米素言做了这么多的孽,她却还这么恬不知耻的用这种清高孤傲的面目示人,情何以堪?纵然她全不知情,可是看在别人眼里,这样的米素言是多么的可恶可恨!

同时心里又升起一丝悲悯。费耀宗和素心,不会有结果,不止是来自于家庭的重重阻隔,还有,做为男人,他真的能够不计较素心的****?

如果不能消除他的芥蒂,费耀宗勉强凭借昔日情份将素心娶进来,也难免他日夫妻之间横生龌龊,到时候夫妻反目,口不择言,又是一对彼此伤害的怨偶。

素言抬头,短暂的慌乱过去,心反倒沉静下来,说道:“费耀宗,我问你,你当真愿意娶素心?”

费耀宗呵一声,道:“你真是无礼,不该尊称我一声二叔么?”

素言脸一红,辩解道:“你认为我还有这个资格吗?”费家大少夫人马上就要另易其主。

费耀宗一笑:“你倒还有自知之明。”

素言有点弄不懂费耀宗的思维,跳跃的这么厉害,跟他要娶素心有关系吗?

费耀宗回想了一下,坚定的说:“不错,我要娶素心。”

“然后呢?”

费耀谦怔了一下,问:“什么然后?”

素言道:“婚姻不是两个人关系或是情份的结束,而是开始,你当真能做到不计前嫌,既往不咎?”

费耀宗怒目而视,素言淡定从容。素言知道,在他逼视的目光下,稍微退缩,就会屈服于他的混乱逻辑。

费耀宗恢复了冷静,道:“这话,应该我问你。如果不能既往不咎,我就不会让你好生生的站在我面前。”

素言畏缩的退后了一步,先时的狐疑得到了证。

他们都是恨她的吧,所以想要撕碎她?究竟又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才饶过了她?素言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雾,看不到过去,也看不到未来,看不清眼前的所有人,更看不清自己。

素言艰难的问:“可是……素心呢,她怎么想?”

费耀宗重新坐回去,说道:“这些统统不是我的事。”那是她的事,包括米家两老是否同意,都是米素言要完成的事。

素言无力的苦笑。他凭什么笃定她必然会帮他?如果她和这位本尊一样,是个没什么良心没什么善心的女人呢?素心受着什么样的罪,和她没什么关系,费耀宗娶谁,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也不干她的事呢?

费耀宗悠悠轻叹,眼睛盯着黑暗里的某一处,喃喃自语:“素心,一直疯着……我怎么忍心看她这样自苦……”

什么?疯了?她疯了?

素言只觉得脑袋似乎被谁勒紧了一样,呼息变得不畅,头脑发晕,整个人几乎就窒息过去。

许久,她才找到自己的神志,想也不想的道:“好,我帮,我帮。”帮的不是费耀宗,帮的不是素心,帮的是她自己才对。要是再这样下去,她会被罪恶和忏悔活活折磨死。

费耀宗并没什么欣喜,喝下一杯冰凉的酸酸甜甜的山楂茶,起身道:“讨扰。”径直出门而去。

素言一直呆呆的站着,不觉得冷,只觉得无望,还有孤单。直到嫣儿站在身前,怯怯的提醒:“大少夫人,您该歇息了。”

素言回过神,无意识的哦一声,招了招手,叫嫣儿随她进房,坐下来托腮半晌,才问:“嫣儿,素心她……她……”她了半天,竟然如此难以启齿。

嫣儿脸也涨红了,轻声道:“奴婢也不知晓,只知道,那晚二小姐身边所有的丫头都不见了。”不是死了就是被卖了,为的是保全素心的名声吧。

素言头疼的敲敲自己的头,说:“嫣儿,我是不是一个很坏,很恶毒的人?”还用问吗?这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凡有思想可以判断的人都会这么评价啊。

嫣儿慌忙否认:“不是的,小姐,你不是……”真的不是么?这话谁信?

素言无耐的苦笑,说:“嫣儿,究竟我何德何能,能得你这样一个忠心的丫头?在你嘴里,我从来没听过你说我的坏话,在你眼里,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你对我的痛恨和轻视。嫣儿……我——”

素言说不出话来。

嫣儿一时无语,张口结舌的看着素言,那双美丽而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痛楚,她感同身受这种椎心之痛,忽然落下泪来,哽咽着道:“小姐,这不都是你的错。”

不都是她的错?这不过是个借口,她终究还是错了。素言比听到嫣儿说自己恶毒还要难受,挥挥手,叫嫣儿下去歇息,自己也怏怏的回屋。

她彻夜失眠了。要费耀谦改变决定,难如登天。这还不算,费耀宗娶妻,是要费老夫人点头首肯的,让她同意,更是比登天还难。

素言真想一头撞死算了,揽下这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是自讨苦吃么?可是一想到可怜的素心,素言的心又疼了。

昨日种种,已经过去,只当是死了,明日种种,重新开始,只当重活。

第一卷 032、准备(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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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醒的很晚,整个人没什么精神,懒洋洋的。

嫣儿端了热水进来,却无比的兴奋,喋喋不休的说着:“大少夫人,昨天下了半夜的雪,地上都白了呢。老夫人一早就叫人来吩咐,说是今天午后请了婶夫人过来赏梅,一会就会叫人过来收拾打扫,中午还要送酒菜……”

素言心思全然不在,只是默然的净了脸,接过干净的巾子,把脸上的水珠擦净了,这才坐到一边,自己拿起梳子开始梳理散乱下来的长发。

嫣儿把脏水泼出去,返身回屋,还在唠叨:“大少夫人啊,你说,咱们要不要准备些什么?老夫人特意指定在这里赏梅,是不是有所暗示?到时候大爷一定会来的吧?您——”

他来不来,老夫人赏不赏梅,那是她们的热闹啊,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她们要来,也不过因为这梅恰巧植在了紫荆院。

这府里的梅花都比她纯净、美丽,谁会把她叫过去,白白的玷污了梅花,玷污了她们的好兴致呢?

素言轻轻放下梳子,站起身对嫣儿道:“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去扫院子。”

嫣儿的话戛然而止,立即醒悟过来,道:“是啊是啊,我倒给忘了,一会老夫人派的人就该过来了,要是雪还没扫,又该怪罪到夫人头上了……”

素言摇头苦笑。看来这一天都没办法出门了,不如找些事来打发。

任妈妈一早就来了,指挥着小丫头扫雪、摆好要用的家具、物什,看整理的差不多了,这地吩咐小丫头们在一边待命,她则起身去见素言。

嫣儿正在廊下扫雪,见是任妈妈,慌忙行礼。

任妈妈笑道:“大少夫人呢?可起来了?”

“今天早上起的有点晚,这会刚吃完饭,正在屋里刺绣呢。”嫣儿笑着将任妈妈往里边让,道:“您先坐着喝茶,奴婢这就去回夫人。”

任妈妈也不坐,起身道:“我跟你一起过去吧,给大少夫人行了礼,就该回去请老夫人了。”

嫣儿不敢耽搁任妈妈的正事,两人一前一后奔了正房而来。

素言听见脚步声响,又听嫣儿报说任妈妈来了,慌忙放下手里的衣服,站起来道:“是任妈妈,快请。”

任妈妈进来,便看见素言身着一件淡黄色家常衣服,头发松松挽在脑后,看上去亲和而随意。一张清净如玉的脸上不施脂粉,一双水润的眼睛略带了些倦意,却别有一番风韵。

见她恭敬的站着在候着自己,慌忙行礼:“奴婢给大少夫人请安了。”

素言微微往旁边一侧身,人已经到了任妈妈跟前,伸手扶住任妈妈:“妈妈快别行礼,素言受不起,您快请坐。”

任妈妈笑着起来,道:“大少夫人快别这么说,折杀奴婢了。”

素言叫嫣儿搬了椅子,请任妈妈坐了,温和的道:“妈妈只管坐,素言是晚辈,您该受的。”

任妈妈轻轻一叹,也不便再说下去,只是笑着说:“听说大少夫人在刺绣,奴婢年轻时也喜好这个,让奴婢跟着大少夫人学习学习。”

素言唉哟一声,道:“妈妈年轻时自是绣中好手,素言可不敢班门弄斧。”说着还是把绣活拿了过来。

任妈妈接过来只看了两眼,就赞叹道:“大少夫人绣的真好,这花草虫鱼活灵活现,竟跟真的一样,奴婢可再也不敢在人前夸嘴了。”

任妈妈见多识广,她既说好,那就不是普通的好。

素言油然生出一种欣慰来。

看着任妈妈,不由的觉得亲切,道:“有妈妈这么肯定,素言也就有了一点信心了。等妈妈闲了,过来多指教素言一二可好?”

任妈妈笑道:“大少夫人真是太谦虚了,奴婢还想跟大少夫人多请教呢。”

素言一笑,道:“听说上次我病了,多亏任妈妈帮忙,不然素言不会好的这么快,素言在这谢过任妈妈。”

任妈妈连连摆手,道:“份内之事,不值一提。”

任妈妈似乎真的只是来看看,和素言说了一会话,就起身告辞。素言亲自送出门外,任妈妈再三请素言回去,这才出了院子。

回到老夫人的院子,穆妈妈正走出来,笑道:“我正要去看,你就回来了,老夫人都等急了。”

任妈妈忙道:“都安排好了,叫人把软轿备好,这就可以走了。”

一进屋,穆妈妈正服侍老夫人念经。任妈妈不好打扰,便悄然站在一边,垂手而侍。

老夫人轻轻咳一声,一段经诵完,抬头看见了任妈妈,这才接过穆妈妈端来的茶,问:“都准备好了?”

“回老夫人,都准备好了,等几位婶夫人一来,就可以坐软轿过去,午饭也都准备好了一并送过去。”

老夫人嗯了一声,缓缓的将盖碗放回到桌上,又问:“紫荆院那边,怎么样?”

任妈妈知道老夫人问的是大少夫人,心里早有了思量,回答起来就很自然:“紫荆院很安静,只有大少夫人和她的丫头。院子里的雪早就清扫过了,嫣儿虽说只有一个人,倒也忙的过来。奴婢还去给大少夫人请了安,大少夫人就自己待在屋子里刺绣呢。”

老夫人微微睁大了眼,脸上微微有了丝笑意,道:“哦,大媳妇还会刺绣?”

任妈妈笑道:“是啊,不仅会,还做的非常好呢,奴婢看了看,针脚细密,花样灵活,竟是很下过一番功夫的。”

就连穆妈妈都惊讶了,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笑着对任妈妈道:“进府这么多年,老夫人身边唯有你的刺绣最好,很少见你夸过谁,想必这大少夫人的绣艺是罕见的了。”

老夫人便笑了,瞅着穆妈妈道:“怎么,你竟不服气起来了?不服气也没用,毕竟老了,哪比得过她们年轻人心灵手巧的。”

穆妈妈笑着道:“奴婢不敢不服气,只是也想去看看,顺便开开眼界。”

老夫人便道:“那可好,待会你就跟着我去和大媳妇比比,我做个裁判。”

正说笑着,丫头打帘进来回道:“几位婶夫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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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33、恩威(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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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婶夫人和媚娘陪着老夫人坐着软轿到了紫荆院,素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众人下轿,忙上前行礼。

媚娘早早的过来搀扶着老夫人,一抬眼忽然看见眼素言,就怔在了那里。

因为太熟悉,闭上眼就可以看见她的嚣张霸道、颐指气使,心底不自禁的瑟缩,怕她凌厉的耳光抽在自己娇嫩的脸上。

疼痛早在身体各处留下了永久的记忆,敏感到一点风吹草动便泛起如临大敌般的防御。

可是忽然之间,她变的那么陌生。不只是相貌身材的变化,还有她看向自己的眼神。淡漠、疏离,仿佛从来没有过交集。

也许因为她太过从容和平定,仿佛曾经那些宿怨和仇恨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她这样雍容的把从前过往一并抹杀,媚娘忽然就没了立足之地。她是凭借什么才能慢慢的在费耀谦心里博得一席之地,只有她自己知晓。

她忽然有些害怕这样的素言。素言太过明丽耀眼,她的美丽,都蕴藏在了她那双黑白分明、沉静淡然的眸子里。

普通的衣饰、低至尘埃的言行,都掩不住内在的光华。

媚娘毫无依托,下意识的握紧了老夫人的手臂。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惧、楚楚可怜。

老夫人眉目微动,看向媚娘的眼神里多了一分探询和责备。

媚娘便勉强绽出一抹笑,低垂下头。

素言却并未上前,行了礼就退在一侧。她也看见了媚娘,却只是淡淡的点头微笑。

老夫人招手叫她:“过来。”

素言忙走近,老夫人携起她的手,笑道:“你倒会偷懒,还不去见过三位婶娘。”

素言惊讶不已。

可也就是一瞬间,她便了然了老夫人的意思。上前一步,给三位刚下软轿的婶夫人行礼:“素言见过三位婶娘。”

三位婶夫人客气的叫素言起身,老夫人走过来笑道:“大媳妇身体一向不好,自打成亲,倒是一直没给你们磕过头。”

素言心下一凛,垂手赧然道:“是素言无状。”身子一蹲,竟直直的跪到了雪地上。

三位婶夫人忙伸手来扶,道:“都是一家子骨肉,说这些见外的话做什么?今儿见过也是一样。快起来,你这娇怯怯的模样,冰天雪地的哪能受得了?”

年长的大婶夫人四十左右,微胖,面容慈祥,朝着老夫人道:“大嫂好福气,依我看,耀谦这两个媳妇,模样标致,性子温顺,都是好的。”伸手褪下一串珠串来,拿着素言的手给她戴上,道:“婶娘没有准备,这珠串是十年前你叔父去广洲带回来的,今个就送你做个念想了。”

素言略微挣扎,道:“多谢婶娘,可是这么贵重的礼物,素言不敢收。”

大婶夫人笑道:“什么贵重之物,不过是因为我喜欢,故此戴在身边时间长些罢了,你肌肤雪白,衬着这珠串才更相映生辉,送了你,才是给它寻到了好去处呢。”

老夫人在一旁打趣道:“你只管收着,她身边不知道有多少珍奇宝贝呢,就是不舍得拿出来。我特意不告诉她,就是让她毫无准备,不得不舍一件心爱之物给你。”

大婶夫人只是笑,并不辩驳。

众人都笑起来,素言便再三谢了大婶夫人。

另两位婶夫人也一一过来,朝着老夫人说了好些奉承话,一一送了素言见面礼。

自然而然的,素言陪侍着老夫人和三位婶夫人进了紫荆院。众人落座,素言很自觉的帮着丫头们又是奉茶又是端水,忙成一团。

老夫人和三位婶夫人坐着说话,媚娘坐在最下首,见素言忙碌,便也站起来,要去帮忙。

不管怎么样,她还没上族谱,再怎么得大爷费耀谦的欢心,名份始终只是个姨娘,断然没有夫人在一旁侍立,她却坐着的道理。

老夫人却只是微笑的看着她:“你不必动,只管坐着吧,这么多人,还用得着你帮忙不成?”

媚娘脸微微一红,道:“可是姐姐她……”

老夫人却仍是坚决的道:“肚子里的孩子要紧。”眼角余光掠过素言,不怒自威。如果她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么,耀谦将她送走也就没什么可惋惜的了。

素言正接过大婶夫人手里的帕子,听见老夫人这话,只是微微一笑,将巾子丢进小丫头手里的铜盆,又去接另一个小丫头手的茶碗,恭敬的放到大婶夫人面前,轻声道:“婶娘喝茶。”

大婶夫人朝着素言一笑,伸手接过来,轻却意味深长的道:“你还年轻呢。”

婶夫人的好意让她有点不自在,素言脸蓦然一红,抿紧唇,点点头,扭头又去做别的事了。

人不能争一时之短长,这个道理素言懂,况且,她自从清醒以来,知道媚娘是费耀谦心爱的女人之后,便没想过和她争什么。

小丫头走过来回禀:“大爷、二爷来了。”

老夫人道:“耀谦回来了?”

费耀谦和费耀宗兄弟两人已经进了暖阁,忙着行礼,众人一阵寒暄,两兄弟才落座。老夫人笑着看向费耀谦:“今天不忙吗?”

费耀谦忙答:“没什么事,想着娘今天要执行三位婶娘,所以早些回来陪陪。”

费耀宗却笑道:“娘你别上当,他是惦记着他自己的媳妇,怕累着冻着,百般不放心,所以才早些回来亲自照顾的。”

老夫人忍不住笑,三位婶夫人也都掩嘴,道:“大爷和大少夫人伉俪情深,真真是让人羡慕。”

费耀谦狠瞪了一眼费耀宗,无计可施。媚娘听了这话却如坐针毡,尴尬非常。

如果这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大可以露出得体羞涩的笑容,接受这种恭违,可是经过刚才老夫人引见素言给三位婶夫人,她便再没有了这份心情。

大少夫人真的是指自己吗?名不正言不顺,她只觉得难堪。尤其是看向费耀宗那总是似嘲若讽的笑容里,更觉得自己只是个笑话。

老夫人对于费耀宗的轻佻并不嗔怪之意,只是笑笑,一抬头,问费耀谦:“咦,刚才你媳妇还在这,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媚娘看向费耀谦,没看到素来他脸上惯见的厌烦和嫌恶,心蓦的就是一沉。

第一卷 034、由头(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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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环作势环顾一周,再回神,脸上仍是淡然的笑,不置可否。

原来那女人也在,她还真是不遗余力的会寻找时机。

她以为讨好了娘就可以让她劫处逢生、扭转被逐出府的局势?

可笑的天真。

任妈妈见老夫人问,忙笑着道:“大少夫人去折梅花了,很快就回来。”

老夫人叹道:“瞧我这记性,说是叫你们来赏梅,倒把正事忘了,走,咱们也过去瞧瞧。”

费耀宗立即上前搀扶着老夫人,道:“娘小心,这雪大路滑的,您可别光顾着这梅花再闪了腰,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夫人啐他一口,道:“你倒是孝顺儿子,见天的诅咒我。”

费耀宗嘻嘻一笑,道:“亲娘啊,儿子哪敢诅咒您,这不是殷勤的来侍奉娘了么?”

费耀谦则温柔的牵住了媚娘的手……

一行人到了梅林,远远的看着这一簇簇开的热闹非凡的梅花,驻足啧啧赞叹。

老夫人忽然眯了眼,问身边的费耀宗:“那个折梅花的丫头是哪个?”

费耀宗瞧了一眼,并不急着回答,反问老夫人:“娘问她做什么?”

“我瞧着她身材修长,腰肢柔软,摘个花倒像是在跳舞……美的像一副画。”

费耀宗诡异的笑道:“娘要喜欢,那还不好办,就让她抱着梅花从早到晚的站到娘的屋子里,当一幅立体的画岂不更好?”

老夫人知道他要说些怪话,原有心理准备,可是乍然听费耀宗这样说,还是先怔再笑,眼泪都涌出来了。笑了半晌才道:“你这孩子,变着法的会折腾人。有这画一般的女孩子放我一个老婆子房里做什么,要是塞到你房里还差不多。”

费耀谦笑道:“我没什么意见,只怕有人不肯。”

老夫人笑问:“谁不肯?一个丫头而已,难不成还委屈了她?”

费耀谦脸色一变,手一用力,媚娘吃痛,低低的叫了一声。

二婶夫人含笑,对老夫人道:“大嫂这话是正理,二爷可不是该成亲了。”

费耀宗耸耸肩,悻悻的丢下一句“还早”,退到了一边。却扬起脸朝着费耀谦不怀好意的笑笑,又把眼神投向了远处。

正这会那折花的女子走了过来,小脸冻的红扑扑的,衬着灿若星辰的眸子,煞是好看,朝着老夫人等一笑,道:“我琢磨着这里冷,怕老夫人和婶夫人受不得寒,特意折了梅花要送到暖阁里去呢。”

老夫人这才看清刚才折梅花的竟是素言,笑不可抑,对几位婶夫人道:“我整天不肯服老,如今不服也不成了,瞧我这眼神,竟然没看出来是她。”说时对素言道:“你倒顽皮,竟自己去折梅花了,小心别碰了手……”

大婶夫人笑道:“乱花迷人眼,别说大嫂没看出来,刚才耀宗还不是一样认错了?”

老夫人一笑作罢。

费耀谦上前道:“娘,儿子正有事想跟娘说呢,我拟了个名单,都是京城里的名媛闺秀,想着让娘替耀宗挑一个。”

费耀宗双眼望天,仿佛全没听见。

素言却是一震,下意识的去看费耀谦。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定下费耀宗的妻子人选么?

如果老夫人今天就把人选定下,那素心是真的连一点活路都没有了。因为,费耀宗或许是唯一的也是最后一个真心愿意娶素心,并且还不计较在她身上发生一切的男人。

怎么办?这会去拦?她有什么资格阻拦老夫人做决定?一个不容于费家可有可无的女人……

一时又急又怕,又气又恨,竟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费耀谦似有所感,眼神轻轻一瞥,半带着疑惑,半是警告威胁,横了素言一眼。

冷气从头到脚,素言立时警醒。站直身子,不进反退,离的老夫人远了一些,恰恰和费耀宗掖揄的眼神相遇,素言挪开眼神,气定神闲,装着不在意费耀宗无言中的催促。

老夫人摆摆手,对费耀谦道:“你定吧,长兄如父,我相信你的眼光。”

费耀谦递过去的手又缩回来,顺势将名单塞回袖子里,笑笑退在一边。转身之际,正对上素言来不及收回的感恩和轻松的眼神。

这女人在打着什么心思?耀宗的婚事,什么时候她这么关心起来了?

思绪在深眉下辗转,面上却依然平静,只是审视、狐疑、打量,无一不是枝枝利箭,直中素言的心脏。

素言朝着费耀谦笑笑,转了头。

老夫人和三位婶夫人正聊天,小婶夫人道:“大嫂,这里的梅花开的正好,眼看着太妃国丧之禁就要解了,不如改天多叫些人,一起来热闹热闹?”

老夫人微微摇头:“国丧才解,费家就大张旗鼓的请客,不妥。”

小婶夫人脸一红。她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一时贪看热闹,所以才不合时宜的说了这冒冒然的话。被老夫人驳了,心下讪讪,再不敢多言。

费耀谦却道:“娘,只要师出有名,倒也无妨。下个月初九是素言生日,到时……”

素言骇住,胸口一颗心几乎就弹跳出来。她的生日?费耀谦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想起来要替她庆贺生辰?

素言茫然的眼神与费耀谦含笑的眼神对接,他那能滴得出水来的温柔和深情,像是旋涡,素言身不由己的陷进去,想从那深不见底中看一看到底有没有自己。

素言的脸烫的厉害。

她慌不择路的挪开视线,只觉大脑中一片空白。

所有的思绪打结,思维开始罢工,素言心跳如鼓。

一直都知道,他的温柔,他的深情,他的挚爱,是媚娘的专利。可是从来不知道,她也有分得这份余情的荣幸。

只是一瞬间,素言的心冰凉。这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恨。

是不是,就是因为看到了这样温柔多情的费耀谦,所以米素言才会不顾一切的要嫁给他?这条求嫁的路一定相当漫长,一定充满了波折,一定布满了荆棘。

可是,她凭借着无上的勇气,背叛了所有的亲人,跨过了所有的困苦,伤痕累累的站在他面前时,才发现,他的笑容背后,那个最柔软最至爱的位置,一直都不是她。

爱的惨烈,离的决绝,都是因为最初那一眼错误的相遇。不相见,何以生情?不生情,何以会种下那样深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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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呆怔怔的立着,完全忘记了她所在的空间和时间,也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只是沉浸在一种莫名的忧伤之中。

为了谁忧伤,为什么忧伤,她不知道,也不重要。

手忽然被谁握住。

素言惊愕抬头,望进费耀谦满是戏谑的眼神里,不由的强行挣扎。

费耀谦强行抓握着素言的手,低低的威胁:“别动,大家都看着呢。”

素言不敢乱动,费耀谦露出满意的笑,道:“喜欢么?”

素言摇头不是,点头又不是,一时无话。他肯为她过生日,自当说声谢谢。可是……她隐隐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老夫人笑着说:“好,耀谦的主意极是,那就下个月初九,到时请亲家夫人、姑小姐、表小姐们一起来给大媳妇做生日。你们带着萱儿几个也来……”

素言笑笑低头,权充羞涩,心里却是五味杂陈。费耀谦的手极凉,冷意直达心头,她只想用力的甩脱。

媚娘又恨又妒的眼神死死盯在费耀谦和素言交握的手上,恨不能将素言的手腕化骨成灰。

就连费耀宗都是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素言只觉得这戏演的如此沉重。夫妻做到他和费耀谦这份上,还真是悲哀。

酒菜齐备,穆妈妈来请示:“老夫人,这会可要入席么?”

才夫人笑着道:“好好好,快请三位婶夫人入座。”

素言很自觉的站在一边服侍,准备布菜、斟酒。老夫人坐在上首,三位婶夫人坐在左侧,费耀谦坐在右侧上首,媚娘媚娘紧挨着费耀谦,费耀宗就坐在最下首。

老夫人等大家都坐定,道:“光喝酒也没趣,今天咱们人多,也兴个酒令。”

费耀谦立时说:“酒令要行简单的才有趣,若是太难,就没意思了。”

费耀宗挑眉笑笑,道:“依我看,从娘开始,每人说一句诗,要求诗中必有梅字方可,否则算输,当罚酒三杯。”

大家齐齐同意,老夫人道:“行令最是人多才热闹。素言,你也坐。”

素言微窘,摇头道:“我不会作诗行令……”

费耀谦一个眼神丢过去,又极快的收回来,仿佛全不在意一样,素言却微恼:他这是挑衅么?

老夫人朝穆妈妈道:“按她坐下,就算是说不上来,也不过是多喝两杯酒,座中虽多是长辈,却也不要拘束了。”

素言半推半就,被穆妈妈按坐到了最下首,也就是费耀宗的旁边。

老夫人头一个道:“年年芳信负红梅。”从人叫好,老夫人笑着饮了一杯。

三位婶夫人也是饱读诗书之家的千金闺秀,是难不倒的,各人说了一句,接下来是费耀谦,张口就来:“有梅无雪不精神。”自己喝了一杯。

轮到了媚娘,眼波流转,娇声低吟:“有雪无梅俗了人。”端起酒杯要喝,费耀宗道:“不算不算,这是大哥故意作弊。”

老夫人瞥一眼费耀谦。

费耀谦淡然的道:“你自己才拙,少拿这话说事,要么认罚,要么就快接。”

费耀谦做了个害怕的神情,道:“好凶。”眼珠一转,来了句:“无端却被梅花恼。”自己喝一杯,便看向素言。

众人都静静的看过来,神色不一。

素言只当不见,纤手举起酒杯,隐隐的闻到了酒香,将酒杯递到唇边,似沾不沾,神思有些恍惚。

老夫人淡定平静,三位婶夫人事不关己,媚娘心中庆幸,却只装着关切,费耀谦眼神望过来一眼就回到眼前的酒杯上,淡漠的把玩着自己的酒杯。

那唇艳红如玫瑰,让人心酥麻难耐。

费耀宗一笑:“这样不行,得有时间限制,过时不诵,也要认输罚酒。”

素言不急不徐的把酒杯挪开,淡淡的道:“是我一时失神,见谅,我有了一句,是扫开残雪种梅花。”

空气中的坚冰被打破,每个人都松口气,又该老夫人了。

老夫人略略凝神:“梅花得意占群芳。”众人喝采。

大婶夫人道:“老梅愈老愈精神。”大家一声笑,赞声好。

二婶夫人便接下去:“檐流未滴梅花冻。”

“踏遍梅花带月归。”

费耀谦忍不住赞一句:“好美的意境。”紧接着便跟了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

媚娘顺势接住:“雪却输梅一段香。”

费耀宗不急着接诗,摇头道:“好默契的夫妻。”引得众人都笑着看向费耀谦和媚娘,他这才悠然接道:“梅花屡见笔如神。”

素言胸有成竹,待费耀宗话音一落,便接道:“一树梅花一放翁。”

酒过三巡,关于梅花的诗句几乎说了个遍。好巧不巧,每次费耀谦所说的诗句几乎都有下句是关于梅的,在座的人微微含笑,都明了他是在提点媚娘。

媚娘有些尴尬,再坐下去就难堪了,以袖掩口,打了个呵欠。

老夫人看在眼里,道:“梅也赏了,酒也饮了,令也行了,今日算是闹了个够。谁还意犹未尽,就等下月初九……今天就散了吧。”

穆妈妈扶着老夫人离席,素言站在一边道:“老夫人,您还是先在紫荆院歇歇再走。”

老夫人平素就有午睡的习惯,今日又饮了酒,脑子发沉,身子酸软,便道:“好吧,反正闹也闹了,索性就闹到底。杨柳,你不是说要和大媳妇在刺绣上比个高低吗?正好叫她指教你一二。”

众人都笑,素言便红了脸,看向穆妈妈,行了一礼:“素言岂敢妄自托大,不过是闲着打发时间,还要穆妈妈多指教才是。”

三位婶夫人告辞离开,费耀谦则快步扶着媚娘出了门,费耀宗也推说倦了,只剩下老夫人留在了紫荆院。

素言亲自带老夫人去房里歇下,才出来陪着穆妈妈和任妈妈说话。

穆妈妈笑着请素言拿出针线来看,素言无法,只好拿过来,穆妈妈接在手里看了,只笑不语。

素言不解,任妈妈便笑道:“她这是心服口服了呢。大少夫人不清楚她的脾气,这一辈子就从来没在人前说过软和话,更不要说些阿谀奉承之词了。人哪,不能一辈子都来硬的,稍稍示弱,并不代表着软弱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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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怔怔的望着语重心长的任妈妈和笑的意味深长的穆妈妈,一时百感交集。

任妈妈话里有话,穆妈妈也不是真的来比什么刺绣技艺之精,倒像是,来教化她的。她们是好意,是好心,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暖让素言难受,几乎就要哭出来。

一直都这么孤单着、硬撑着、伪装着,走在漫长的看不见光明的路上,没有谁教她到底该怎么做,又该做些什么。

她冷,她彷徨,她委屈,在这一刻都变的微不足道。

人生总是有希望的。

老夫人睡了半个时辰便醒了,素言亲自服侍老夫人梳洗,一直将老夫人送到门外。两个婆子抬着软轿过来,素言上前搀扶,穆妈妈和任妈妈便稍稍落后了一步。

老夫人微笑看着素言,极低极低的说了一句:“素言,我记得你的生日在三月。”

啊?素言一下子就愣住了:“三,三月?”

费耀谦为什么撒谎?老夫人爱子心切,当面不曾拆穿,却私下和她说一声,又是什么意思?老夫人想听她说什么?解释还是辩驳?

素言不知所措,这一切尽收老夫人的眼底,却无意相逼,只是若无其事的笑笑,抬脚上了软轿。

素言弯身送行,一时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

热闹散去,人也散净,紫荆院又恢复了寂寥。素言独自一人站在门口,看着沉下来的夜色,一时失神。

天地之间,只有她一个,显得她是如孤独和此渺小。

视线中多出一个人,是去而复返的费耀谦。素言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对他的到来没什么感受。

费耀谦站在素言面前,低沉的声音穿透寂寥的夜色,抵达她的耳畔,犹如震人心弦的小提琴:“娘叫我跟你商量生日宴会的事……”

素言猛的回神。阴谋就蕴育于其中,他是来为她设陷阱了么?

那一句诘问就在嘴边,素言却克制在了唇齿之间,极轻极淡的笑笑,低垂了眉睫,道:“素言感激,一切遵照老夫人的意思就好。”

在老夫人默认费耀谦谎言的同时,他们母子两个就站在了一起,默认了一至对她的种种阴谋。她再不自量力,也不会这个时候就跳出来孤注一掷。

费耀谦只能看着素言的发顶。她那泛着星月般光泽的眼睛低垂下去,看着黑漆漆的地面,竟然让他觉得遗憾。

这地面竟是比他这个人有魅力的多?

她的声音很好听,不同于媚娘那种娇媚甜腻,是另一种清脆悦耳,如珠落玉盘。从来不曾发现,她是个身材修长的女子,站在他面前,高可及肩。白日里看见过她折梅时的姿态,的确如娘所说,腰肢柔软,如同舞蹈。

又忆起那日晚间的相遇,她的纤腰不盈一握,****修长笔直……如果她能跳一支舞……

费耀谦的眼底迷上了一层浅淡的雾气,狂热在谑笑中逐渐褪去,道:“我在想,如果你能献上一只舞,这生日宴会将是多轰动京城的盛举。”

素言缓缓抬头,直视着费耀谦道:“如果这是老夫人和你的意思,素言从命。”身为人妻,却在宾客面前献舞,是他对她的侮辱。明明是大家闺秀,却低贱如舞伎,这就是他想要的最终目的么?

费耀谦厌恶她眼中那沉静的光泽,更痛恨她不焦不躁却牙尖嘴利的反攻。伸手去钳她的下巴,恨不能现在就拔掉她身上所有尖锐的东西。比如牙齿,比如硬刺,看她还怎么从容的和自己对峙。

素言机敏的退后一步,道:“请大爷里边说话。”

费耀谦的手落空,不以为意的笑笑,道:“你邀请的方式可以再热情些。”

素言脸猛的涨红,紧抿了唇,道:“大爷真会说笑,你我是夫妻,不需要这样明目张胆的****。”

费耀谦脸上的笑越发的耐人寻味,道:“是么?你不试试怎么敢这么肯定?”

素言脸上的热度褪下,换成了淡漠的冰凉,道:“素言已经试过千遍万遍。没有爱,****亦是枉然。”只会换来更多的厌恶和嫌憎。

莫名所以的怨怒,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那早就杳杳的芳魂。

费耀谦眯起眼,神色冷冷的盯着素言:“谁没有爱?你,还是我?”

素言只是淡漠的笑,毫不掩饰讥嘲之意:“彼此彼此。”他这般盛怒的诘问,是委屈了么?

“现在才说没有爱,当初又是为了什么?还是说求之不得,现在后悔了?”他冰冷的眼神能杀死人于无形。

素言呵一声,道:“不后悔。每个人都有任性的时候,发生在可以任性的年纪,死而无憾。”

费耀谦不觉得愤怒,反倒觉得有些讶异的欣喜。如果素言直言后悔才更叫人恼恨呢。

素言却很快又接了一句,直接将费耀谦的欣喜打入冰冷的北极:“只是,过去种种,已经赴死。狂热、爱和后悔,统统不在。”

一句话,颠覆了费耀谦曾经高高在上的地位和曾经种种自以为是的优越。因为爱,米素言注定谦卑的伏在尘埃。因为不爱,他便可以像个神般拒绝或接受。

如今,她却说统统不在。

极大的落差,让费耀谦的脸色极其难看。他可以容忍她因为爱不择手段,却不能容忍她率先不爱。这比曾经她无尽期的纠缠还让他难以忍受。

她有什么资格说是或不?主宰她命运的,从来都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费耀谦走前一步,笑的像罗刹:“是吗?我可以让你的热情死而复生。”

素言后退一步,嘲弄的道:“人已死,热情何来?”他有本事,把自己送回去,把曾经那个爱他如痴如狂的米素言召回来。

费耀谦再进一步:“那就试试,我接受你的挑战。”

素言再退:“抱歉,我无意挑衅。”他是媚娘的至宝,却不是她的。她的人生不需要斗气。

费耀谦笑的邪魅:“你好像没资格决定什么。米素言,如果这就是你处心积虑对我的****,那么恭喜,你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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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的费耀谦,陡然增了一份杀气,就像昼伏夜出的猛兽,一出手就将素言禁锢在了怀里。明亮的眼睛逼视着怀里的素言,就像猎人戏弄着手里的猎物。

素言却柔弱的收起了身上所有的锐气。

势不如人,只有示弱。

苍白的脸色更显的红唇娇艳,费耀谦如受蛊惑,俯下身去亲。

素言双手在衣下蜷成拳,心跳如鼓,思忖着如何才能尽快脱身。眼见他一张俊脸如同泰山压顶,离她越来越近,被他身上的温热感染,更兼他特有的男人气息萦绕在鼻息之间,素言愈加慌乱。

电光火石间,猛然伸臂,揽住了费耀谦的脖颈,面露凄凄之色,低语轻喃,如怜似叹:“我以为,这一生再也等不到你这样的柔情蜜意……总算天不负我。”

费耀谦的心脏如同被重捶击中,痛的不能呼吸。恶梦又回来了,眼前娇靥如花的女子再美艳,仍是那个给他最深刻伤痕的女人。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愤怒,报复,都不是想要一亲芳泽的借口。

费耀谦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的抱着素言,眼神迷离,陷入了痛苦的天人交战。

素言的手心都是冷汗,见费耀谦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她越加主动,偎进他的怀里,委屈的抱怨:“如果不是爱之入骨,何以恋恋不放?谁知道,有多爱,就换来多恨,情何以堪?媚娘……”

素言挑了一个最不该提的敏感字眼。

费耀谦彻底清醒过来,伸手推开素言,喝一声道:“闭嘴。”

素言退后两步,站定身子,一脸的柔顺和拘谨,礼貌的恭敬以及客气的疏离。手心里的冷汗慢慢变干,随着危险的远去,她不再局促和难堪。

只要挑起费耀谦对她的反感和怒气,她就永远都是安全的。

费耀谦看着素言脸上无懈可击的畏惧,露出一个无端端的笑来,再抬手,执起素言的手,道:“你我是夫妻……”

素言一脸迷惑,不明白费耀谦揣的是什么心思。

费耀谦平静如常,牵着素言往里走,道:“要过生日了,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

素言几乎要被费耀谦的无害所迷惑,那块压在心里的沉甸甸的大石头几乎就要甩给费耀谦,却在最后一刻被理智压下去,状似无意的挣出他的手心,摇摇头道:“没有。”

不是她的生日,她也不是真正的寿星,面对他没有多少诚意的诱哄,何必自作多情。

费耀谦笑笑道:“机会仅此一次,你确定?”

再推辞就显得矫情了,素言恳切的道:“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

他笑的温和:“夫妻之间,何必用这个求字,你但说无妨。”

素言小心翼翼的商量:“我能不能,把素心接过来住两天?”她要曲线救国,先和素心见过面,看一看事态到底如何才能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

费耀谦的心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不能不说,最近变化了的米素言着实让他刮目相看。不再是先前那个有任何心思都摆在脸上,除了大喊大叫就撒泼耍赖的女人了。现在的米素言,心思繁复诡谲,不易猜测。

不过,跟一个聪明的女人过招,总强过和一个只会哭闹上吊的蠢女人打交道。

费耀谦笑容丝毫不减,道:“好。”

素言虽然诧异他答应的这么痛快,可还是忍不住发自内心的真实笑意,眼眉弯弯,道:“谢谢你。”

费耀谦轻不可闻的笑了下,道:“那是你自己的本事,何须谢我。只不过,你的妹妹,只能由亲自去接。”

素言的笑还没完全绽开就被冰霜冻的枯萎。费家不会出面,她若要接,只能亲自回娘家。米老爷早就有言在先,此生誓不与米素言来往。

难怪他答应的这么痛快。

费耀谦很会拿捏时机打击人,素言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心痛而死。可是一想到素心,便横生了许多勇气,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费耀谦笑的灿烂,却再接再厉的打击着素言:“你好歹也是费家的媳妇,行动做事别丢子费家的颜面。如果被娘听说了不雅的事,就是我也担待不起这个罪责。”

素心一咬牙:不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不用他撇清,她压根就没想过指望着他帮忙。当下朝着费耀谦笑笑道:“不会。”

费耀谦难得的赞赏:“你很识大体,我放心了。”

说话进了院子,素言替费耀谦打起帘子,扬声叫嫣儿沏茶。

费耀谦坐下,对素言道:“如果你没什么别的要求,这次的生日宴就按往年府里小姐的规格举办。”

素言并不懂这其中具体有什么分别,想费耀谦也没那耐心给她解释,只能自己琢磨。费家小姐与费家的少夫人毕竟身份有别,小姐们云英未嫁,请过来的不过是些相识故旧的夫人和小姐,玩闹取乐,不会过于兴师动众。

可若是费家的大少夫人,自然来的人就多,相较就会隆重些。

费耀谦却说规格相同,虽有羞辱她的意思,但事关费家颜面,也不会太难看。

想到这,素言便道:“我没什么要求,既然老夫人和大爷都是这个意思,素言遵命就是。”

费耀谦又简单的和素言说些酒席、衣饰、名单之类,素言听多说少,被问的急了,只说因循府中旧例,万万不敢露怯。

费耀谦倒也没多想。米素言嫁过来之后,还是头一次以这样正式的身份隆重的出场接待外客,许多地方有疏漏,那也在情理之中。

素言心不在焉,与费耀谦相处又只觉得尴尬异常,打心底里希望他快点走,可是一次比一次领教到他不是看上去那么无害而又儒雅的人,是以面上一点表情都不敢疏漏,疲惫异常。

费耀谦终于停住了话头,素言无比热切的希望再次听到他厌恶的口气说要离开,不禁抬眼去望。正迎上费耀谦打量的眼神,素言一个激灵,立时肃颜正色,一脸的恭敬至诚。

费耀谦眉毛轻蹙,问素言道:“你究竟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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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后背冒出了一身的冷汗,不知道费耀谦这疑问从何而来。难道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绽?像是心虚的贼,素言忽然非常害怕被谁揭开这层面具,矫枉过正,素言比任何时候都平静自信,她淡淡的一笑道:“大爷您喝醉了。”

费耀谦忽然笑一声,道:“你在盼着我酒后乱性吧?”

素言不想一本正经的他接二连三的和她开玩笑,脸色再次升起红晕,一时不知道如何接口。

费耀谦很乐于见到素言这样的窘况,道:“不说话就等同于默认。”

素言骇然的摇头,惶恐的道:“素言不敢。”一着急,泪都落了下来。

不知为什么,听他说着这些夫妻间很正常的戏语,竟然觉得身心不安,有一种偷窃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她不是那个为爱生为爱死的米素言吧。

费耀谦望着素言低头间长长的睫毛上泪光一闪,心底滑过一丝柔软,忽然改了念头,道:“你很委屈?”

素言轻声啊了一下,抬头茫然的看着费耀谦。

他却只是一笑,伸手抚触上素言的脸颊。

素言微微一惊,不由自主的往后要退。费耀谦上前,按住了素言的肩:“你记仇了?当初我给你一个耳光,让你惊惧到现在?”

素言想这费耀谦是真的喝醉了,不然怎么会温言细语的和他最厌恶的女人讨论过去了这么久的事,还隐隐的带出了一点歉意?

素言很快低下头,说道:“没有,那件事,我也有错。况且,过了这么久,我早就忘了。”

费耀谦微微怅惘,道:“你做的很好。”她很会忘记,很好。是不是他该说声佩服,和她一样学着忘记?

素言局促的绞着手指,紧张之色尽现,轻声道:“天色不早……媚娘一定不放心了……”

费耀谦道:“在我自己的府里,在我自己妻子的房中,她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素言更惊,嗫喏着寻找着借口:“大爷去而复返,媚娘不知道是何事……自然心中惦念……”

妻子?他什么时候变了主意,要拿她当妻子对待了?

费耀谦的声音越加温柔,低低的就响在素言的耳畔:“米素言,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着重新开始。”

素言有一刹那的恍惚。就像陷进了一场柔软而没有尽头的梦里,在那,有一个视她如珍宝的男子,携起她的手,为她许下最动听的誓言。

只可惜,眼前站着的不是她该要她想要的人。

素言自嘲的一笑,道:“大爷,您真会说笑,我们已经在路上,何须重新开始。”结局早在开篇之时就已注定,她不是她,他也不是了吗?

费耀谦专注的打量着眼前骨子里都透着骄傲的女人,是这么的陌生。她和从前,是真的不同了。

不管哪里不同,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费耀谦似乎从妻子二字中得出了什么真意,笑笑道:“你似乎一直都在往外撵我。”

素言低头:“不敢。”

“两个选择,承认你是在故意****我,或者,收回你的话。”费耀谦脸色不曾变,周身却多了淡漠疏离的冷意。

素言暗暗叫苦。男人变脸也如六月的天,她再推拒,就不只是矫情,而是给脸不要脸了。勉强的陪笑,低声下气的讨饶:“素言知错了,大爷千万别生气,我这就叫嫣儿去铺床……”

这句话勉为其难的算一句****的邀请,费耀谦心下稍悦,手指一勾,道:“何必麻烦,你亲自铺。”

素言如骨哽在喉,却不敢再犟嘴,沉默的转身进了内室去铺床叠被。

形单影只的枕头有了陪伴,大红的锦被在昏黄的烛火里跳跃着喜悦,就连热烈燃烧的烛火都染上了鲜艳的色彩。

素言的手指从光滑的丝锻上掠过,彷徨无助如同轻灵的小燕抛下的树枝,震颤着在冷风中失去依托。

素言磨磨蹭蹭,大脑还在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情:如果媚娘忽然夜半跑过来抓奸,是不是就可以用最快速度的请费耀谦离开?

也许应该暗示嫣儿去知会媚娘一声。毕竟,有谁会愿意自己的男人舍了自己去找另一个女人呢,除非她是大笨蛋。

可是转念间就想到自己身上。她原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曾经是,费耀谦对她全无兴趣,她却费尽心机的要倒贴上来。如今有大好的机会可以****他成功,她却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她。

命运真是处处充满讽刺,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给人们巨大的冲击,喜忧都谈不上,只有茫然。

只恨不能再拖延得一刻,刹那的失神过后,素言起身来到外室:“请您安歇。”行礼无懈可击,脸上温婉柔顺的表情没有一丝假装,就好像,他们是相处多年的夫妻。

没有爱恨,只有相濡以沫,如同手足般的亲情,细缓绵长。

素言心下苦笑,想,其实她很有做古代贤良淑德女人的潜质。

费耀谦回头看她,尖利的视线打在素言低垂着的头上,没收到一点他想要的效果。

烛光下的女人,还是那么美。眼角微微有些水渍,更显的那秀美的眼睛无与伦比的清亮。秀长的眉却微微低垂,长长的睫毛如同风中失意的蝴蝶,无处不写着真真实实的沮丧。

他忽然读懂了。她不是作戏,不是欲拒还迎,不是以退为进,不是口是心非,她是真的不愿意他留下来。

疑惑如夜色,凉意浸上来,彻骨的冷。

为什么?难道爱真的有时限,过了狂热和任性的年纪,便会烟消云散?难道恨也有时限,经过生活的磨折,新人代替旧人,噬骨的恨意也会变的轻浅薄淡?

他也茫然。如果忘记了爱和恨,究竟是幸还是不幸?是幸福的吧,不管怎样,米素言是他亲自娶进费家大门的妻。不管他承认不承认,就算是休掉再娶,或者等他百年之后归于尘土,这也是不能抹灭的事实。米素言是他的妻。

酒意迷醉了费耀谦的神经,疲惫从心底深处泛滥,恨意软弱的臣服,他鬼使神差的拉住了素言的手。

第一卷 039、虚惊(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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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胆战心惊,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亦步亦趋的跟着费耀谦的脚步,心乱如麻。低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进内室的几步距离都变的恍然若梦。

费耀谦轻松的放开了素言的手,醉意越来越浓,眼神也开始朦胧,看着呆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的素言,好笑又好气,道:“愣着做什么,替我更衣。”

怎么她看起来笨笨的,傻傻的。

素言啊一声醒悟过来,近身替他解衣服上的扣子。不知道是对男人的衣衫太过生疏,还是因为不习惯服侍人,要么就是因为事情太过仓促,她毫无准备,除了紧张还是紧张,手指微微的颤抖,领上的盘扣怎么也解不开。

费耀谦微微仰着下巴,以防素言的手指顶到他。仰的时间过长,下巴都酸了,微微一动,被素言的指弓顶到,生疼生疼。

他不耐烦的推开素言的手,半是抱怨半是指责:“你还真是笨手笨脚。”

素言不敢叫屈,微退开一步,看他自己笨拙的解着扣子。冷眼看时,似乎他比自己也灵巧不到哪去。一定是被人服侍的惯了,冷丁亲自上阵,并没有他意想中的游刃有余。

被一颗小小的扣子缠住的费耀谦倒让素言觉得亲切了些,人无完人,从主宰自己生死命运的神台上下来,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

素言忍不住笑出来。费耀谦斜她一眼,没作声。素言忙上前,道:“还是我来吧。”

素言修长的手指紧按压住盘扣,另一只手去松扣眼,扣子解开了。

两人几乎同时松口气。

气氛才缓和下来,又变的****。费耀谦只着中衣,慵懒的歪身在床沿,长发松散下来,衬着他别有迷人的温柔。

眼神轻轻的落在素言身上,好整以暇的看她专注而认真的拂拭着他的外衫。衣比人贵,在她这里是如此鲜明。

费耀谦起身,从素言后面揽住了她的纤腰。能感觉到她浑身戒备的绷紧,腰上都是柔韧的力量,兆示着她温顺下的反抗。

他忽然生出几分期待来。如果素言略有反抗,便给了他惩罚她的口实,当即以此作伐,将她撵出费府,任她自生自灭。

所有的不甘、希冀、纠缠、挣扎都会消失,那将是多么清净的世界?

费耀谦手下用力,上身也靠过去,与素言曼妙的身材紧紧相贴,女子淡淡的馨香让费耀谦的醉意越加明显。

素言闭了闭眼睛,紧攥着的拳头缓缓的松开,平复着又惊又怕的心跳,一动不动的僵站着。他不动,她不言,总会有人打破这个残局。只是,不能是她,不该是她。对于柔弱没有势力的人来说,没有资格说是或否。

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悲哀过。素言真的很想意气用事和费耀谦闹翻而后借着被逐的机会离开这里,凭借自己的力量去撑起一片天。

只有一丝苦笑,对着昏暗的雕花棱窗,外面是漆黑的夜色,寂静中听不到一点声音。

很久,很久,素言觉得身上的肌肉绷的都酸了,费耀谦还在以一种暖昧的姿势将几乎全部力量都压在她的肩上。

素言费力的扭头,对上了费耀谦已经熟睡的容颜。眼睛紧闭,神情放松,不知不觉他早就睡着了。

素言不自禁的摒住了呼吸,行动也变的蹑手蹑脚,唯恐惊动了打盹的老虎。

好不容易才把费耀谦从自己的肩上掀下去,让他躺倒在床上,素言累极。轻轻甩动手臂,坐在一边,看看沙漏,离天明还有两个时辰呢。

冬天的夜实在是冷,素言抵不住,为难了半晌,还是悄悄从床脚爬进了床里,扯了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准备在剩下的时光里等待天亮。

心中有事,故此长夜漫漫而难捱。

素言自知不是洒脱之人,可是多思无益。辗转之际,对上费耀谦祥和的脸,莫名有些心痛。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费耀谦。鬼使神差,伸手去触摸他宛如婴儿般的脸。

他似有所动,昏沉沉的梦中竟然睁开了眼,却只是一笑,喃喃低语出一个女子的名字:“映雪。”有大悲伤,亦有大欢喜……

素言的手指如同被灼伤,迅捷的收回,难言的羞愧和耻辱让她涨红了脸。很快的翻身面向床壁,手指无意识的揪扯着床帐下面的流苏,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掩饰刚才她的窘况。

头一次和自己名义上的丈夫同床共枕,素言却早就没有了暇思,待心中异样的难堪逝去,她闭眼陷入了酣眠。

一觉无梦,如往常睁开眼,费耀谦还在睡。

素言轻手轻脚的下床,穿上衣服,悄悄的拉门而出。

嫣儿站在廊下看着她笑。这略带欢欣和庆幸的笑让素言心蓦的一痛,迈步下来,走近嫣儿,轻声嘱咐:“小心服侍。”昨夜费耀谦醉了,一旦醒来,发现他睡在紫荆院,心中不知是何样的恼恨,他会给嫣儿好脸才怪。

素言心里说着抱歉,脸上也流露出来,安慰的拍拍嫣儿的肩,迅速的跑出了门。

嫣儿不解。既然大爷和夫人已经和好,夫人为什么还要悄然离开?难道不该趁热打铁,增进感情吗?

紫荆院里来了不速之客,正是媚娘身边的云卿,进门看到嫣儿在院子里的廊下等待,不禁怒从心起,上前道:“大爷呢?”

嫣儿得意的翘起唇角,笑道:“大爷沉睡未起,云卿姐姐有什么事?”

云卿虽然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可是难免心存侥幸,见嫣儿这副嘴脸,就像****之间翻了身,便知费耀谦果然在里面。气恨交加,泼口大骂:“你们主子奴才都是不要脸的,使出浑身解数****大爷,终于叫你们得了手……你们也别得意,大爷是不会上你们的当的……”

话说的越来越难听,嫣儿初时还辩,到最后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听得云卿声如雏莺,哽咽如同小溪,连哭带骂,将素言和嫣儿贬的一文不值。

不知何时,费耀谦抱肩立在门口,冷眼看着委屈之极的云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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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忽然叫出声来:“大少夫人——”

云卿一惊,停住嘴,不及回头,先看见了门口的的费耀谦,吓的****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大爷饶命。”

嫣儿走到素云面前,委屈的开口:“夫人,都是奴婢没用。”

素言却轻微的摇头,打断了她要说的话。云卿来的目的,不用想她都知道。她不是不生气,还有一种羞耻感,但是她很理解媚娘的心境。云卿如此忠心,感同身受的体会着媚娘的痛苦,所以才这么嚣张的在紫荆院大放厥词。

不是针对她。素言这么安慰着,却没法将自己和费少夫人剥离开来,朝着嫣儿疲惫的一笑,道:“去打热水吧,我出了一身汗。”

再不说话,越过云卿,越过费耀谦,素言进了门。

嫣儿愣怔了一刻,有些失望。大少夫人不该上前给云卿一个嘴巴吗?她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敢指指点点大少夫人?大爷愿意在哪歇息,难不成还要跟她一个奴才报备?就算是她的主子媚娘来了,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争风吃醋。

可是大少夫人为什么就退避三舍一般?她在怕什么?大爷已经歇在这了,就不会不站在她这一边。

素言的声音在屋里响起,催促着:“嫣儿,茶凉了。”

嫣儿应一声,慌忙进屋去服侍素言洗漱。

云卿跪着,感受的到费耀谦极冷极冷的眼神,原本还想硬撑着自认有理,虽不能与大少夫人当面责骂,但总会做出一副柔弱可怜之态让大爷转了风向。

谁知,那女人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种彻头彻尾的忽视简直比任何一种轻蔑和侮辱都叫人难受。偏偏她又发作不出来。

费耀谦的声音从头顶上飘过来:“是媚娘叫你来的?”

云卿心里一哆嗦,结巴的回答:“不,不是,是奴婢自己来的……”说完即刻后悔,她有什么资格来找大爷?

立时改口,道:“不是,大爷,是夫人身子不舒服,叫奴婢来回禀大爷一声。”

费耀谦笑了下,道:“你就找到这来了?”

敢情媚娘不仅会争风吃醋,还会跟踪。他并没有告诉她自己的行踪,她倒知道的清楚。

云卿几乎要哭出来,慌乱的摇头,说:“是奴婢去问过老夫人身边的任妈妈……她指点奴婢到这来看看……”

费耀谦没什么耐心听云卿辩解,冷冷的道:“费府里的规矩对于你们这些奴才来说,是太生疏了是吧?谁给你的权利敢在主子面前大吵大嚷?谁给你的狗胆敢对主子不敬?谁给你的资格敢对主子的行为评判论定?来人,把这丫头拉下去打三十大板,叫人牙子卖出府了事。”

费耀谦身边的小厮不知从何处进来,应声是,拉着瘫倒在地的云卿就往外走。

素言在屋里听了个真。这是费耀谦的家事,他怎么处置,没有她说话的余地。不管他有多宠谁,只怕在他心里,永远都达不到平等的爱的地步,总是要恩威并用的。况且,谁知道他是不是在杀鸡给猴看。

听说要打云卿三十板子,素言虽然觉得有点量刑过重,倒还觉得可以忍受,听说要找人牙子卖掉,心里不禁一颤。

这大家府里,从来都只有买丫头,哪有往外卖人的?若果然要将丫头往外卖,定是犯了不赦之罪,肯定落不到好去处。

云卿罪不该死。

素言扑出门外,正见小厮将云卿往外拖,那丫头吓得脸色如土,一个字都说出来了,和刚才的颐指气使一比,判若两人。

心下不忍,道:“等等。”

费耀谦转头看向她。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脸上还有水珠,清清净净的小脸,带着如明珠般温润的光泽,一双秀眉下的大眼睛,写满了迫切和不忍。

他问:“什么事?”

素言见他语气不耐,知道他嫌自己多事了,只得陪笑道:“那丫头忤逆了主子,自是死一百次也不够赎罪的。可是念在她是初犯,还是饶过她吧。毕竟,媚娘身边她是最得力的,行动左右都离不了她,如果她去了,媚娘心里定然不好受,再因此伤了身子,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费耀谦不吭声,锐利的眼神似乎要穿透了素言的身体,看看她到底揣的什么心思。许久才问:“你不怨恨她吗?”

素言不知道他说的是云卿还是媚娘,只好小心翼翼的回答:“说不怨是假的,可是,她也怨恨过我,应该算是扯平了。”

看不懂费耀谦那是什么眼神,被他这样盯视,素言甚觉不安。明明是个文弱的书生公子,为什么会有这样强的气势?仿佛她哪句话说错,他便有着无上的权力将她撕碎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一样。

素言眨了眨眼,再睁开,错觉消失,冷意尽褪,眼前的费耀谦还是那样儒雅俊秀,并没有因为昨夜醉酒而有一丝一毫的颓废之色。

费耀谦扬声叫小厮:“明秀,只打三十板子就行了。”

明秀应一声,转身出去。他手里如死人般的云卿总算是恢复了知觉,嗫喏着低语:“谢谢大爷……”

费耀谦看着素言:“用尽心思,连声感谢都没落着,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不好受吧?”

素言浑不在意,这会才觉得脸上冰冷刺骨,用袖子胡乱的抹了下,道:“不为积德,就当是还债了。”她无心之言,却道尽了她自己的心声。从前的伤害,不是她造成的,可是现在的种种,却必须由她来受。究竟,她是谁?

如果她是米素言,那她就不该陷在这不属于她的爱恨情仇里,该去找寻属于自己的世界。如果她是费耀谦的夫人,就不该有种种莫名其妙的愧疚和做贼心虚的感觉。

费耀谦的嘲笑如同北风,溢进温暖如春的屋里,阴魂不散的跟着素言:“还债?你还得起吗?”

此生还不起,那就下辈子。素言弯下身重新去洗脸,没回答费耀谦,心里却被自己的念头一惊。她竟然作茧自缚,将自己硬生生的与这费家绑在了一起,不管是地狱还是天堂,要一起****了么?

心头掠过一抹怅然,她似乎遗失了某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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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41、归宁(二更) 二更来了,迟到了,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动更新变成了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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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留宿在紫荆院的事,并没在费府掀起什么波澜,毕竟他们是夫妻,这在别人眼里是再普通不过的事。。

老夫人听说了这件事只是一笑,仍然径自念自己的经。

媚娘在自己的院子里闹了半晌,尤其是看着被打的奄奄一息的云卿,更是恨的要命,可是终究不敢当着费耀谦的面撒泼,等他回来还是强颜欢笑,装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费耀谦也只当那夜是醉酒的****,酒醒了,一切也就过去了。

素言初时还有些不安,可是这寂静如同深海,她这点小小的波澜根本兴不起什么风浪,到最后只叹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一笑而罢。

素言开始准备回家的事。

请米夫人的贴子她已经嫣儿送过去了,如意料中的一样,米家压根就没有来的意思。素言苦笑,看来只有自己亲自上门去请。不然,她过生日,亲生娘都不来,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颜面,老夫人头一个就不会饶了她。

再者,她还想接素心过来散心呢。

可是素言又发愁。女儿回门,不能空手回。

想了许久,只得叫嫣儿进来,问:“嫣儿,咱们手里有没有银子?”

嫣儿奇怪的道:“有啊,夫人您问这做什么?”

素言瞪大眼,欣喜的道:“有多少?我想给娘买些礼物……”

嫣儿沮丧的道:“算了,夫人,不管您买什么稀世珍宝,老爷也不会看一眼的,只怕,连门都进不去。”

素言笑道:“这不用你管,我只问你有多少银子。”

嫣儿只得打起精神:“大少夫人您有月例,也才十两,要是想给老爷买礼物,根本就不够。不过,您有随身陪嫁,还一直都没动过呢。”

有银子就好,素言道:“你快去取来……这样,该置办什么,你去办。”略一思索,道:“还是先别急,你去找一下任妈妈,烦她在老夫人面前说一声,就说我想求见老夫人。”

老夫人听任妈妈一说,笑道:“这孩子还真是……我又没给她下禁足令,怎么就真的拿自己当成犯人了。”

任妈妈笑道:“大少夫人可没有抱怨老夫人的意思……怎么说这也是言出必行。”

老夫人便道:“快去叫她过来。”

不一会,素言果然来了。丫头掀着帘子,老夫人就看见素言连斗篷都没披,只穿了一件夹袄。进门恭敬的行礼,这才坐在了老夫人下首。老夫人微笑着打量素言,道:“这冬天虽说日短,可也别总在屋里做针线,不时出来走走。除非你是嫌我对你过于严苛,存了怨恨,所以不肯来。”

素言一怔。老夫人这是允许自己来给她请安了?是对她这几个月的安生和柔顺表示满意,所以放宽一点?

一抬眼,正对上老夫人那洞若观火的眼神,忙摇头道:“没有……怨恨,素言遵命。”

老夫人笑道:“你这衣服也太单薄了,正逢你过生日,索性多做几件。”说时吩咐穆妈妈:“去库房取几件上好的衣料,叫人给素言送过去。”

穆妈妈应声出去,老夫人又对素言道:“是当年太后娘娘赏的,我嫌衣料太艳,不如给了你。”

素言受宠若惊,站起来道:“这,怎么使得。太后娘娘赏的,一定是极好的,素言不敢……”

老夫人笑道:“你这孩子,先时我聪敏机灵,怎么现在这么唯唯喏喏的了……凡事都要适可而止,可别过了头。”

说的素言脸一红,低头坐下。

老夫人又问起素言对生日宴会有什么想法,素言只温言说没有。心里却在想,做人还真难做,这适可而止四个字可是大有学问。

趁老夫人端茶的空,素言抬头道:“老夫人,素言有一事,想请老夫人示下。”

老夫人嗯一声,问:“什么事,说来听听。”

素言只觉得老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想必是被吓怕过,不由得苦笑,老老实实的道:“素言想回娘家一趟。”见老夫人目光如矩,知道与其在老夫人面前耍花招,不如实话实话,便一咬牙,道:“我叫嫣儿去送了请贴,可是,却没得到回信,我想,亲自回娘家一趟……把贴子送过去,再者,我还想把素心接过来住两天,请老夫人恩准。”

很静,很静,却像一块密不透风的布,让素言有些窒息。她充满希望的眼神慢慢冷却,渐渐的被失望充盈。

老夫人会不会以为她又想兴风作浪?也许她不该这么急着就把素心接过来的……

素言懊恼之极。她还是心思太稚嫩了,别人给点阳光她就觉得这已经是世间的温暖,又开始乐极忘形。费耀谦是答应了,可是老夫人未必答应……

蜇服这么久,却并不能轻易就将她从前的恶劣印象抹掉。会不会功亏一篑,她又被打回原形?

老夫人却忽然道:“女儿想回娘家,尽为人子女的一份孝心,这是天伦,我高兴还来不及。”

素言如同干涸的沙漠被注入了一股清泉,感激的道:“谢谢老夫人。”

老夫人示意她稍安勿躁,道:“素心的事,我也听说过一点。这孩子,也是个心思重的……你能这么想也好。换换环境,说不定就好了……”

素言大喜过望道:“多谢老夫人体谅。那,素言明日就回去。”

老夫人点头,道:“你别急,回娘家是大事,来人,去把总管叫来。”

总管站到屏风外,老夫人吩咐:“明天大少夫人要回娘家,你去亲自给亲家老爷、亲家夫人挑选礼物。”

素言这才明白老夫人的用意,心下更是感激。

老夫人又道:“备好车,你明天亲自送大少夫人。”

总管应了,老夫人又吩咐了几句,这才叫他下去。侧头看素言,低头坐在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夫人柔声道:“素言,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亲情是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其间有什么误会,总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素言点头,说:“老夫人的教诲,素言明白,从前……素言再不会了。”像是保证般,素言的语气十分坚定,就连眼睛都是亮亮的。

第一卷 042、苦头(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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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素言一早就起来了。压抑着心头的欣喜和沉重,如常的去园子里跑步,回来时,身上热汽腾腾,额头上是一层细密的汗。

沐浴完毕,嫣儿端上早饭,才吃两口,外面响起任妈妈的声音:“大少夫人起的早,奴婢还怕惊扰了大少夫人呢。”

素言慌忙迎出来,道:“任妈妈,这么一早来,可是老夫人有什么吩咐?”

任妈妈进屋,对身后两个小丫头使了个眼色,两个小丫头放下手里的东西退出去,任妈妈这才道:“老夫人见大少夫人昨日穿的单薄,现做衣服想是来不及,故此叫奴婢送来两件衣服,都是老夫人年轻时喜欢的,也没怎么穿过。”

打开包袱,竟是件白狐大氅。狐毛通体雪白,毛又细又软,做工精致,显然是件上品。摸上去极舒服,想必穿上去也一定很暖和。

素言再三感谢。

任妈妈笑着又嘱咐素言一路小心,早去早回之类,这才回去复命。

素言呆坐,不由得叹了口气。老夫人这么隆重的又送她衣服,又准备礼物,不过是想给米家人看看,费家并未亏待了她,同时也想让米家明白,她去请米夫人过府做客,是费家给的殊荣。

也就是说,如果自己表现太过差劲,让费家蒙羞,颜面无光,她在费家就真的混到头了。

嫣儿进来回,说是总管派人来请。

素言只得打起精神,跟着嫣儿出了费家大门,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直朝着米家而去。一路上,素言正襟危坐,手心里都出了汗。她自嘲的想,这白狐大氅实在是太暖和了。

马车行的并不快,一路得得的声音甚是清脆,如果不是满腹心事,素言一定会为头一次出门而觉得欣喜。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褥,嫣儿又给她准备了手炉,是以并不觉得多冷,再加上马车颠箥,素言昏昏欲睡。

正这会,马车停了,嫣儿掀起车帘道:“大少夫人,到了。”

素言下了车,抬眼望着米家紧闭的大门,没来由的心里一疼。

嫣儿上前扶住素言,轻声道:“总管亲自叫的门……礼物都抬了进去,可是老爷和夫人都不肯见……”

素言点头,对嫣儿道:“你去告诉总管,叫他先回去,天黑之前来接我。”

嫣儿点头,不一会回来,道:“总管已经走了。”

素言这才对嫣儿道:“进去吧。”

守门的人虽不敢拦,可也只是远远的避着。素言和嫣儿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进了内院。嫣儿指着一处秋爽居轻声道:“这里就是老爷和夫人的院子。”

素言嗯一声,轻声对嫣儿道:“嫣儿,你去别的地方转转吧,看看亲人或是朋友。”

嫣儿刚要问为什么,就见素言扑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去。眼圈一红,嫣儿想也不想的跪在素言身边,说::“小姐,奴婢不走,奴婢陪着您一起……”情急之下,叫着习惯的小姐。小姐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让老爷和夫人接纳她吧?

素言无耐的看嫣儿一眼,道:“你何苦牵连进来?我做的事,我一个人来承担。”

嫣儿却一笑,道:“奴婢不怕。”

素言便扭了头,道:“这会嘴硬,一会别疼的哭,后悔都没机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素言不想因为自己的坚持坏了嫣儿的坚持。

素言主仆二人一跪就是两个时辰。

北风嗖嗖的刮的越来越猛,丝毫没有因为时近正午而有所缓和,并且才过午时,竟然飘飘扬扬的下起了漫天大雪。

嫣儿冻的嘴唇青紫,浑身直哆嗦,头发上落满了雪,就像一个雪人。

素言还好些,有老夫人才给的白狐大氅,虽然狼狈,倒还不是很冷,见嫣儿这样,还有心思嘲笑她:“这会后悔了吧?谁让你刚才大义凛然的要充英雄好汗。不是谁都有资格当济世救人、仗剑天下的大侠的。”

嫣儿僵硬的咧开嘴朝着素言一笑:“奴婢,压根就没想过,当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想陪着,小姐罢了。”

素言心生不忍,却变了脸道:“谁要你陪?如果我要下地狱,你也舍了父母爹娘,陪我一起去吗?”

嫣儿张口结舌,眼中含泪,说不出来的委屈。曾经小姐打过骂过,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只用两句话就让她觉得冰冷无情。

素言却忽然笑了笑,对嫣儿道:“你不是谁,只是你自己,不用舍身喂虎,起来吧。”

她不要嫣儿做圣人,她自己也不会做。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是人都有私心,那样不是很好吗?没有谁可以让谁为了自己无条件的牺牲。

素言苦笑。老夫人、费耀谦、费耀宗深谙人性之根本,很会通过讲条件,引导人性做出他们想要的结果来。

嫣儿只得起身,素言却又道:“嫣儿,我不希望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传到别人的耳朵里。”

嫣儿不禁打了个哆嗦,看向素言时,她低垂着眉睫,正盯着地面上慢慢聚起来的白雪,可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害怕,嗫喏着道:“奴婢发誓,决不会说半个字,否则,不得好死。”

素言扬起唇角,道:“你去吧。”

嫣儿起身,福了一福,转身离开。

素言一动不动,只在心底无言的叹了口气。就像老夫人说的,亲情血浓于水,她赌的就是亲情。孩子再坏,再不争气,却始终是他们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终究忍不下心不闻不问。

只不过,他们和费老夫人一样,想要让自己多吃些苦头,长些记性,以后做任何事都别影响到他们的名声、利益。

当初放下狠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膝盖开始疼。素言伸出手指,轻轻放在膝盖上,徒劳的想要把手心里仅有的一点温热传递到膝上去。

雪融化成水,这会已经潮湿冰凉。虽然膝盖处特意加厚了一层,可是再跪下去,里衣就该湿了。

在费家,她是不得宠的媳妇,跪罚是咎由自取。在米家,她依然是这样无足轻重的位置,跪罚是自作孽。

可是她没有别的选择。前进虽然铺满荆棘,可退后就只剩下了死路一条。

第一卷 043、原谅(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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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一直相信,人心都是善的,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的人们,有着自己特有的处世法则,对于某些东西来说,某些人的性命一文不值。

就比如那些丫头仆从,就比如她这样的女儿。

为了家族利益,女子的性命是随时都可以拿来做牺牲的。否则,就不会有那么多政治联姻了。个人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嫣儿曾经悄悄跟她回,费老夫人和费耀谦有意将她送出费府。

那个时候,她甚至觉得庆幸。离开费府,她是不是就可以重新开启人生?

可是嫣儿惊惧的看着她时,素言忽然明白了这不能揭开的秘密。她是费家的儿媳,一辈子都是。一旦费家不要了,等待她的命运就是悄悄处决。

送出府,只不过是瞒骗她的借口。

这个决定因为仪太妃薨逝而不得不延迟,素言却再不敢轻易放松一口气,一旦三个月的国丧结束,媚娘的扶正就要提到日程上来。那个时候,有媚娘就没有她。

费耀谦故意要办她的生日宴会,或许有阴谋,可是素言又不得不承认,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如果她还是不能让费老夫人满意,那她就只有引颈受死了。

帮素心,是事实,救她自己,却是刻不容缓的事。如果米家不能给她提供最有力的支持,她又不能博得费耀谦的欢心,她在费家,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

素言轻叹气,只恨自己不是力大无穷的男子,否则何必拘困于一方小小的宅院,任人把控自己的生死?

轻盈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的雪咯吱咯吱作响,渐渐到了素言身边,步子停下了。一个女子娇柔的声音疑惑的道:“妹妹?”

素言抬头,眼前是个弱不禁风,却异常明艳的女子,眼神复杂,盯在自己身上。

素言知道米家只有姐妹两个,这人叫自己妹妹,难道……

素言脱口而出:“大嫂。”

那女子眼中飞快的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却只是紧抿唇,轻柔的道:“相公说妹妹回了娘家,怎么只跪在这,不进去?”

素言苦笑,道:“素言……”却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那女子便抬眼望了望里面,道:“爹和娘都在,容映雪去给爹娘请了安再来陪妹妹。”

她盈盈转身,在众丫头的服侍下进了秋爽居,素言却傻呆呆的怔在了那。映雪,映雪。那夜费耀谦醉酒,喊出来的名字可不就是“映雪”么?

脑中轰隆隆的闪过一阵阵天雷,素言颓然的坐在了雪地上。

一双有力的臂膀握住了素言的胳膊,温润的声音传来:“素言,你怎么在雪地里跪着,快起来。”

素言被迫起身,抬眼望进一双深沉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掩饰不住的软弱,喃喃道:“大哥——”看着眼前这和自己有几分相像的男人,素言哀叹,是不是,这所有和她相熟悉的人,都或多或少的被她算计过?

米兰卿闪过一抹温暖的笑意,道:“傻妹妹,来了怎么不叫嫣儿知会我一声,自己就在这傻跪着。要是爹不发话,你打算跪上一天吗?”

素言强忍着泪,微笑道:“如果爹不叫我起,那就是不肯原谅。如果得不到爹娘的原谅,我跪到死又何妨?”

米兰卿爱怜的看着素言,嗔道:“傻瓜……”他这个只知道闯祸的妹妹啊,其实她一直有颗柔软的心,只是总是藏在坚硬的荆棘下面,没有人能感受得到罢了。

他拉起她的手,心疼的道:“手这么凉,走,我带你去见爹娘。”树怕剥皮,人怕见面,素言已经做到这个份了,爹娘不会不动心。

素言眼睛有些湿润,对这从未谋面的大哥生出来许多亲切,就好像不论她闯了什么祸,有他这双大手牵着,可以替她挡掉一切责罚。

米素言何其有幸。

映雪站在门边,娇弱的扶着门框,见米兰卿牵着素言的手进来,脸上浮起娇柔的笑意,道:“爹和娘叫素言进去。”

米兰卿朝着映雪笑笑,道:“映雪,谢谢你。”

映雪低头,轻道:“妾身不敢当,素言始终是相公的妹妹,是爹和娘的女儿……”轻轻撩一眼素言,笑意盈盈中却带了点忧伤。

不等素言说话,米兰卿又安慰她:“别怕,有大哥呢。”

素言朝他点头,不知为什么,无比的相信米兰卿可以替她遮挡风雨。

米兰卿拉着素言进门,倒把映雪抛在了后边。素言不禁回头,朝她歉然一笑,她却只是悠悠然的盯着她和米兰卿,眼里没什么感情,也压根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素言就是一怔,步子迟疑下来,叫住米半卿:“大哥,嫂子她……”

米兰卿却头都没回,淡淡的道:“走吧,爹该等急了,你要是再忤逆他,可就没有机会了。”

素言一急,也就返过身,跟上了米兰卿的步子。

米老爷坐在太师椅上,米夫人坐在另一边,两人都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米素言,久久都没人说话。

米兰卿先开口道:“爹、娘,素言一定吃了很多苦。别人不在乎,你们是她的爹和娘,也一点都不在乎吗?”

米夫人用帕子捂住嘴,低低的抽泣,米老爷却只是别开眼,哼一声道:“她咎由自取,还有脸面回娘家?”

米兰卿急道:“爹,素言已经知道错了,不然,她也不会在雪地里跪这么长时间。况且……”

米老爷忽然盯住米兰卿,将他未说完的话逼回去,没好气的对着素言道:“起来吧。”

素言没想到米兰卿这么两句话就让自己过了头,感慨之余朝着米兰卿投过去感激的一笑,朝上道:“素言谢过爹娘。”

米夫人一下子就扑过来,抚摸着素言瘦弱的肩膀,哽咽的道:“素言,你怎么这么瘦了,吃的不好吗?过的不自在吗?娘都快想死你了,你怎么就瘦成这样了?我可怜的素言……”

她的爱应该如同她的语言,杂乱没有章法,泛滥没有方向,充盈却没有条理。不过素言还是觉得感动,偎在她的怀里,眼泪溢满了眼眶。

第一卷 044、姐妹(一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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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家之行,出人意料的顺利。素言亲自送上贴子,说明来意,米夫人连声点头:“去,去,为什么不去?娘要亲自看看素言过的怎么样,看看费家人对你好不好?娘还要给你买许多你喜欢的礼物……”

米老爷并没说什么,仍是不冷不热的哼一声哈一声。

不过素言并不苛求。米老爷中等个子,身材微胖,一脸的古板。狭长的眼睛与其说是深不可测,不如说是淡漠以及麻木。他是典型的愚忠愚孝的例子,能让他说出来什么温情的话,简直是难如登天。

他是一家之主,有他的默认,素言就已经充破了他先时的狠话,可以同娘家友好往来了。

米夫人拉着素言去了内室,催促着叫丫头替素言换掉湿衣服,又叫人赶紧摆午饭。

素言换了衣服,这才陪着米夫人坐下,小声说:“娘,素心现在怎么样?”

米夫人诧异的看一眼素言,叹了口气,道:“她呀,还是老样子。”

素言微微勾头,轻声说:“娘,我想去看看素心。”

米夫人沉吟了下,道:“素心——未必想看你。”

素言并不气馁,抬头,说:“娘,我想把素心接过费府去陪我两天,您说好不好?”

米夫人很是为难,道:“这,只怕不好吧。她那个样子,得有人照顾,你在费家……又捉襟见肘的……”

“没关系,娘,是老夫人同意的。”

米夫人并没立刻点头,而是犹豫着道:“我先同你爹商量了再说,你不是要见素心吗?我叫人带你去。”

丫头落英过来,对素言道:“大小姐请跟我来。”

素言辞别了米夫人,跟着落英去见素心。

越走越觉得心里凄凉。素心在米家的地位和她在家的地位相差无几,从她所住的院子位置就可以看出来,是又偏又小的一个小院,上面连个匾额都没有,门口站着四五个婆子,门上还挂着一把大锁。

落英朝着婆子示意:“把锁打开。”

婆子们见是米夫人身边的大丫环,不敢不听,陪笑上前打过招呼,开了锁。落英道:“大小姐,二小姐就在里边,奴婢还有事,先告退了。”

素言看着冷清清荒凉凉的院子,心如冰般寒冷。她有一种错觉,如果她踏进去,身后的大门就会咣一声关上落锁,那么,她就会永远的被锁在这不见天日的笼子里,一直到死。

一刹那,素言几乎没勇气迈出这第一步。可是有一个人吸引了她的视线,那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一名苍白少女,身着白色衣衫,几乎浑然一色。

眼神呆滞,掬起地上的雪,放在手心里,静静的等它融化。

脸上没有笑,那双空洞的大眼里,是盛载不下的忧伤。

身边有个声音道:“大小姐别怕,二小姐虽然疯了,却从来不会伤害人,她只是比平常更胆小些罢了。”

素言猛的回过神,说话的婆子却被她这一盯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素言轻吁一口气,道:“不许说她是疯子。”

素言缓缓的走到素心面前,极轻极轻的蹲下身,问她:“素心,姐姐来看你了。”

素心很快的抬头,脸上是受到惊吓的表情,瑟缩着要往后退。素言一把握住素心的手,尽力轻柔的朝她笑笑,说:“素心,你不认得姐姐了吗?”

素心努力的辨认着什么,露出一个勉强的笑,说:“姐姐?”

素言不动声色的道:“是啊,你都忘记了吗?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素心忽然哇一声哭出来,扑进素言的怀里,哽咽着说:“姐姐,不要丢下我,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好黑,我怕,你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素言紧紧的搂着素心,泪落下来,拍着她的背,说:“对不起,素心,都是姐姐不好,姐姐不该把你扔在黑夜里不管。素心,姐姐带你离开又黑又怕的地方,好不好?”

素心只是放声大哭,根本听不见素言在说什么。

哭的累了,竟然伏在素言怀里睡着了。

素心伸手替素言挽起碎乱的散发,轻怜的抚摸着她那如同薄脆的肌肤,沉沉的长叹一声。她不是疯了,而是自闭。她因为受到大惊吓,所以把自己藏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去接触任何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耻辱、羞愧以及懊悔和恨。

素言跟着丫头回到秋爽居,米夫人已经在等着她了,不只她在,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四五岁漂亮的姑娘,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素言。

米夫人上前拉住素言,笑道:“你爹已经答应了,不过,素心需要人照顾,怕你忙不过来,所以,叫素云跟着一起过去住几天。”

那少女便上前朝着素言行礼:“大堂姐,素云给您行礼。”

素言看一眼素云,再看一眼米夫人,颇为无耐的笑笑:“好,娘,我知道了,我会照顾好素心……和素云的。”

临行前,米老爷和米兰卿将素言送到门口,淡漠的嘱咐着:“为人子妇,要懂得孝道,谨言慎行,不致父母家族为之蒙羞……”

素言苦笑,点头,道:“爹,你放心,素言再不是先前的素言,做事说话,都会三思而后行,不会让爹娘惦记。”

素言磕头,带着素心、素云出门。不经意回头间,见大哥米兰卿看着她,眼里竟有丝微的歉疚。

素言不及细问,只得朝着米兰卿一笑,转身上了车。

素心和素言乘一辆车,缩在车的一角,闪烁着眼睛看着车外忙着四处走动的人,小声的问:“姐,他们要做什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素言搂着素心,抚慰着她,轻声道:“素心,别怕,有姐姐在呢,姐姐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他们是来送咱们回家的。”

“回家?回哪?我不要去别的地方,姐,我怕。”

素言安抚着素心:“素心,去姐姐家里玩玩好不好?姐姐给你做梅花糕,还有许许多多的梅花,可漂亮了……”

哄的素心渐渐对费家充满了期待。

第一卷 045、悬心(二更)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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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费家,天已经黑透,费家门口点着两盏明亮的灯笼,照在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上,映得他的俊脸无比的温柔。

素言扶着素心下车,一抬头,对上费耀谦的眼,微微有些讶异。他在这,是专程在等她吗?费耀谦也看见了她,无波无澜的眼睛里没什么神色,看不出喜怒。这让素言更是惊讶。

素心紧紧攀住素言的的臂,怯怯的躲进素言的怀里:“姐,我怕,我怕,坏人又来了……他要欺负我。”

素言心里一疼,搂紧素心,轻声道:“不会的,素言,他不是坏人。”

脱口而出的话,让素言自己都吃了一惊。他不是坏人,那么,只有她才是坏人。

素言将素心交给一边的嫣儿,素云却早就下了车,抬眼看见费耀谦,羞涩的低头,站到素言的身边,悄声道:“大堂姐,这位是……”

费耀谦已经走了下来,朝着素言道:“这么晚才回来?”

语气平淡,没有指责的意思,素言还是觉得有点不安,解释道:“是,和爹娘说了一会话……所以就迟了。”

费耀谦眉都不皱,眼神掠过素心,随即转向素言道:“下雪天路不好走,以后出门早些回来……娘等着你吃晚饭呢。”

转身率先往里走。

素言微微有些愕然,他这是在关心吗?怎么会?他和她不是两两相厌吗?

嫣儿上前轻声道:“大少夫人……”

素言回过神来,正看见素云痴痴的眼神一直追随着费耀谦的背影,不由得一叹。她带素心回来,尚且说的过去,可是带素云过来,又是这样不加掩饰的渴望,连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居心叵测了。更何况是老夫人和费耀谦?

紧走两步,追上费耀谦:“大爷——”

费耀谦不悦的回头:“什么?”被他凌厉的眼神一盯,素言浑身一震。不管说什么,或是谎言或是阿谀,也得他肯信才成。可是她说的,他怎么会信?不故意歪曲就不错了。

一时只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还要被他轻蔑的嘲笑是无谓的辩解,不禁有些灰心丧气。犹豫的功夫,见费耀谦步子不停,又往前走,只得喃喃的低语:“抱歉,我也没想……”

不管他听没听见,话说出来总强似在心里憋着难受。从来都觉得深陷感情中的男女互相之间的矫情,有话不说,非要让误会横生,真的落到自己头上才明白,有些话,想要说出来真的很难。

费耀谦好笑的回头斜她一眼,道:“何需来跟我解释……”

素言颓丧。他和费老夫人永远站在同一条战线的不同层面上,不时变幻着黑白两个角色。如果费耀谦是温和的,费老夫人一定是疾言厉色的。如果费耀谦是凶神恶煞的,费老夫人一定会扮演一个慈祥温和的安抚者。

费耀谦不置可否,她又该怎么和老夫人解释?

素云却挨上来,和素言轻语:“大堂姐,这里好美啊……”

素言只是无言的笑笑,并没说话。

老夫人的屋子里灯火通明,隐隐能听见谈笑之声。丫头们迎着费耀谦和素言过来,行了礼,早有人掀起帘子报进去:“大爷和大少夫人回来了。”

老夫人抬头,正见费耀谦和素言一前一后的进门。素言个子修长,比一般的女子都高,和费耀谦站在一起,不知怎么很是相衬。一缕笑不自禁的就溜了出来,老夫人含笑道:“我正念叨着呢,要开晚饭了,就少你们夫妻……这不就进门了。”

费耀谦和素言上前行礼,站起身,费耀谦道:“让娘担心了。”

任妈妈摆上碗筷,老夫人道:“快坐下吧,先喝杯温酒暖暖身子。”

费耀谦自然而然的坐到了媚娘身边,而媚娘也早就温顺的递了一杯温酒过来。

素言却没动,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素言无状,把素心带过来了……”

老夫人一听,脸上立时带了关切的询问,道:“素心来了?快叫进来。”

素言忙拦住,解释道:“老夫人,素心胆小怕生,我怕她会惊扰了各位……所以就叫堂妹素云也一起过来陪陪她……不如我带她回紫荆院。”

老夫人点点头:“她刚到这,处处陌生,有你们姐妹陪着会好些。任妈妈,着人送大媳妇回去,把今晚的饭菜都送过去。”

素言忙行礼,道:“等明日一早,我带素心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宽和的一笑,道:“不急在这一时,你陪着妹妹好好在园子里转转,等她熟悉了再来也不迟。”

素言告了罪,行了礼,这才退着出门。

费耀宗无动于衷的坐在位子上吃饭,忽然放下筷子,对老夫人道:“娘,我吃饱了——”

老夫人嗯了一声。

费耀宗便起身,道:“娘,儿子今天太累了,先回去歇着……”

老夫人抬头看他一眼,笑道:“难道你今天这么乖巧听话,果然是累着了,早点歇着吧。”

费耀宗便起身离座出门。老夫人看一眼任妈妈,示意道:“送耀宗出去……”

任妈妈会意,叫玫红提着灯笼出去了。

费耀谦和媚娘用完晚饭,告辞回去,任妈妈这才进来,回老夫人:“二爷哪都没去,回了自己的傲霜院就歇下了,听丫头说是感染了风寒,这两天精神都不济……”

老夫人点点头,道:“你吩咐玫红多带几个婆子去紫荆院。亲家小姐来了,那里少人服侍,不成体统。”

任妈妈应声,道:“一早就叫人过去了,门口两个婆子,院内四个大丫环四个小丫环,还有四个婆子负责巡夜,您就放心吧。”

老夫人靠坐在椅子上,微眯了眼不作声。放心?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放心?难不成真要等到闭眼那一刻,不放也得放?

任妈妈小声回:“大爷身边的小厮早就被打发回来了……大爷不知道去哪转了转,回来时正好遇上总管去接大少夫人的马车,大爷就在门口略站了站,等大少夫人下了车,才一起进来的……”

老夫人半晌才道:“那又怎么样?”

任妈妈一怔,神情一缩,说不出话来。

第一卷 046、处心(一更) 素言带着素心和素云回到紫荆院,门口两个婆子殷勤的上前行礼,一口一个大少夫人。才进门,又见四个大丫环身后跟着四个小丫环齐齐的来迎,跪下行礼,也是极为恭敬和至诚。

素言进屋,立时就有丫头端来热水,服侍姐妹三个净脸。

嫣儿也一下子提升了地位,只需在旁边指挥即可,完全用不着她来伸手。

素言眼睛从这些丫头们身上掠过,却没发一言,眼神里甚至带了点嘲弄的苦涩。老夫人这是在警示着什么吧。诚然,派这么多人来服侍是给足了她颜面,但未尝不是一种警告。她所得到的,不过在老夫人一念之间。

吃罢晚饭,素心吵着要去看梅花,素言便替她披了件衣服,带着她去园子里。素云也跟上来,道:“大堂姐,我也去看看,可以吗。”

素言停下步子,微微一笑道:“你如果不怕冷,自然可以跟着来。”

素云努起嘴,娇娇的问:“我什么都不怕。”十四五岁,是个冲动的不计后果的年龄,虽然还是个娇嗔可爱的孩子,可是她的心智已经发育成熟,完全不在素言之下。

素言只是笑笑道:“什么都不怕很好,可是我觉得,还是有所顾忌才是。否则等到摔了跟头才知道疼,就有点晚了。”

素云一副茫然无知的神情,点头道:“大堂姐,我不会乱来的。”

素言安慰的朝她笑笑,带着素心、素云出了门。

素心其实很乖巧,平时不吵不闹,只是很怕生,很怕黑,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抓着素言浑身直哆嗦。

素言领着她慢慢的在黑夜里走,一边给她讲着这院子里的布置。闻到了梅花的香气,素心渐渐平静下来,忽然小声的说:“姐,我闻见梅花的香味了。喏,你送我的香囊,我一直都系在身上,这里面是你采的梅花给我做的……”说时递上来一个小小的精致的香囊。

素言握在手里,那上面暖暖的,带着素心的体温,朝她笑笑,道:“嗯,你要是喜欢,明天姐姐给你做梅花糕。”

素心柔柔的一笑,点点头。

素云不说话,大眼睛四处看着,若有所思的样子。只要她不过分,素言并不想管她。

一大早,素言就做好了梅花糕,吃罢早饭,拉着素心和素云去给老夫人请安。

老夫人正在园子里慢慢的逛,见素言姐妹三人来了,忙让到屋里。素云上前请安,老夫人笑着道:“真是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叫穆妈妈打了赏,请素云坐了喝茶。

素心却一直偎着素言,遥遥的看着老夫人,不敢上前。

素言拉着她走到老夫人面前,叫她和自己一起给老夫人行礼,道:“素心,你要乖,听话,给老夫人见礼,把你带给老夫人的礼物拿出来好不好?”

费老夫人一脸慈祥,道:“素心,你不认识我了吗?”

素心勉强笑笑,道:“素心,记得……”递上食盒,怯怯的说:“这是,我和姐姐做的梅花糕,请老夫人尝尝。”

老夫人笑着接过来,道:“好孩子。”

任妈妈带了素云和素心去外面的园子,屋里只剩下了老夫人和素言。老夫人问起素言可还缺什么,少什么,需不需要再加人手照顾素心,素言摇头,说:“素心只是有心结,怕生,其实她是个很乖巧很听话的女孩儿,有我照顾她就够了。”

老夫人便嗯一声,道:“有事只管过来跟我提,我不能帮你解决,还能帮你想个办法呢。”

素言笑着道:“是,素言记住了,以后肯定会来打扰老夫人……”见老夫人气色不太好,便问:“老夫人,素言看您气色不好,可是不舒服吗?”

老夫人摆摆手,说:“没事,就是老毛病了,吃下饭只觉得不舒服……”

不自禁的在胸口的位置揉了揉。

素言微微蹙起秀眉,道:“老夫人,您这样挺着不成,还是回过大爷,请大夫过来看看……”

老夫人笑道:“多大点事,怎么能总是惊动他,我没事。”板起脸道:“你要是个乖孩子,就不去同他说。”

素言微微有点窘,好像她和费耀谦有多亲厚一样。转了转眼睛,想起来一件事,道:“老夫人,您不叫我说可以,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老夫人脸上带笑,心里却起了疑,道:“你这孩子,敢来要挟我了?”

素言道:“也不算是要挟,对老夫人只有好处。”

“你倒说说看。”

姜是老的辣,老夫人自始至终都没吐露一个“是”字。素言也不以为意,俯在老夫人耳边说了一句话。老夫人惊奇的问:“真的?”

素言坐回原位,道:“自然是真的,素言怎么敢糊弄老夫人。您也看到了,素言就是凭借这个才瘦下来的。”

老夫人上下打量素言,沉吟了半晌,为难的道:“你说的倒是让人心动,可是……若是被人见了,不是要笑话我老婆子了吗?”

素言笑道:“就几个简单动作,您可以先练着试试看……一天总能抽出一盏茶的时间来。再者,即使被人见了,也只会觉得您舞的好看,不会取笑您的。”

老夫人勉为其难的应了,却立即道:“好是好,不过你得陪在我身边。”

素言笑道:“这个自然。”

正说着媚娘进来给老夫人请安,远远的看着老夫人亲切的和素言在说着什么,心下微微一动。等她走到近前,素言却已经站起身,道:“老夫人,我先带素和素云心回去,等稍晚些时再过来。”

素言朝着媚娘点了点头,行礼退下,带了素心和素言回了院子。

回到紫荆院,素云和素心去梅园里玩,素言叫丫头们跟着,自己却留在屋里,叫嫣儿磨了墨,在纸上画了半天。

嫣儿看了半晌,见是一个个小人,伸着胳膊,做着各式各样的动作,看了半晌不得其解,装模作样的道:“大少夫人,您画的可真好看。”

素言噗嗤一声笑出来,收了笔道:“别拍马屁了,我不会画画,只不过是将就着看罢了。”却听门外媚娘的声音传来:“姐姐何必自谦,谁不知道姐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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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心里都空荡荡的,想去面壁思过……

第一卷 047、太甚(二更) 素言立时站起身,行动快过脑子,语言快过思维,道:“原来是媚娘来了……嫣儿,还不快请,愣着做什么,去倒茶。”

一通忙乱,媚娘已经进了门。她穿的衣服是浅紫色,上面绣的是梅花,看起来整个人无比的清雅。作势要给素言行礼,素言可不敢受,对嫣儿使着眼色,道:“快别多礼,连老夫人都特允了你的,何况是我。”

她离媚娘始终有三步之遥,不管什么情况,都不缩小这个距离,她也没这个打算。见嫣儿扶媚娘坐了,这才道:“有什么事,你打发人来传个话就是,才下过雪,路挺滑的,何必大老远的亲自过来?”

媚娘只是笑,道:“我也是闲着无聊,想着许久没到姐姐这来了,所以就过来看看,刚才听说姐姐在画画,不知道妹妹可有这个眼福欣赏欣赏吗?”

媚娘一眼就扫到了桌子上尚未收拾的纸张,嘴里说着,人已经站起身,走了过去。

素言远远的坐着,漫不经心的道:“什么好东西?倒让妹妹见笑。”并不起身,没有一点要遮掩的意思。

媚娘挖空心思准备了许多好话要奉承素言的,谁知一看到她画的画,就怔了。话噎在喉咙里,尴尬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勉强笑笑,道:“姐姐画的……好别致。”

眼睛飞快的一闪,问道:“不知道姐姐画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

素言刚要答话,却听小丫头道:“二小姐、堂小姐回来了。”

门帘一挑,素云怀里抱着一枝梅花,笑嘻嘻的站在门口,身后的素心则怏怏的面带不悦。素言立时站起身,走向素心,问:“素心,你怎么了?”

素心摇摇头,伏在素言怀里,小声道:“姐,累。”

素言忙道:“好,我陪你。”看向媚娘,歉然道:“恕我不能多陪。”委婉的下逐客令:“如果妹妹觉得闷,就去别处逛逛……改日给给你陪罪。”

媚娘不接,却打量着素云道:“这位不是堂小姐素云吗?”

素云也快快乐乐的上前行礼,道:“媚娘,是我啊。”说时对素言道:“大堂姐,你去忙吧,我陪着媚娘。”

素言莞尔一笑,陪着素心回到屋里,这才问她:“素心,你能不能告诉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心咬着唇,嘤嘤的哭起来,摇头道:“姐,回家,……素言不要****男人,也不要疯……”

素言脸色铁青,问:“这话是谁同你说的?”

吓的素心哇一声哭出来:“姐凶,我回家……”

从她支离破碎的言词中,素言听见了素云两个字,一颗心就如同绷紧了的弦,随时会把愤怒和仇恨射出去。深呼吸,再深呼吸,素言紧紧的搂着素心,轻轻的哄着她道:“对不起,姐不会凶素心,是姐不好,姐再也不会了,姐会保护你,不会让你受一点伤害。听姐说,你别信素云的话,她是在骗你呢……”

素言的泪也落下来,抱着无助的素心,她只觉得绝望。她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弥补素心所受到的伤害,更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素心从那个耻辱而又恐惧的笼子里走出来。更恨素云,对于同宗姐妹,没有一点同情怜悯之心,竟然落井下石。

素心抬起头,看着素言道:“姐,不哭,素心乖。”

素言抱着素心,恨不能大哭一场。她的伤害来自于最亲密的姐姐素言,到这时候竟然还能全身心依赖,叫她情何以堪?可也正因为这最后一点依赖,她才不能辜负,一定要帮素心恢复如常。不管费耀宗能不能娶她……

素心睡的极不安稳,素言坐在床边轻轻的拍着,像是在哄一个易受惊的小孩子。

嫣儿忽然慌张张的跑进来,道:“大少夫人,不好了,你快去看看吧,堂小姐惹祸了。”

素言一凝眉,并不回头,只是嘘了一声,替素心掖好被子,这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问嫣儿:“怎么了?”

“刚才老夫人叫人送来给您做的新衣服,姨娘说要帮您看看,就和堂小姐一件件展开来看,不知怎么,堂小姐就把墨水全洒在了新衣服上……”

素言只是淡淡的道:“知道了。”

嫣儿急的跺脚:“老夫人嘱咐了,叫您务必穿那件紫红色的……这衣服才做就污了,到时候老夫人又该怪罪了。”

什么大不了的事,素言道:“洗净了就是。”

嫣儿叫苦不迭:“这紫红色最是见不得墨水,一下水,就彻底毁了……”

素言终于明白嫣儿为什么会着急了,无声的笑笑,道:“我知道了。”

她知道了人心难测。

究竟什么东西值得她们这样联手,有意无意之间非要将她逼入死地不可?她死了,她们就可以得到她们想要的,从此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

真是天真的可笑。所有人,在费耀谦和老夫人眼里,充其量是个合手的棋子,有用了才拿来摆放到他们想要的位置。棋子之间再倾轧,也越不过棋手去。白白的费了自己心机,白白的牺牲了无辜人的命。

可是对于她们来说,争就会得到一切,争才是存活的根本。

人性如此。

素言无力的按压住额头,看着迷蒙的天,心情异常沉重。不知道是因为下雪天所以才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忍不住要迁怒于雪天。

这灰蒙蒙的空气,像是密不透风的遮尸布,让素言呼吸不上来,面对着媚娘和素云处心积虑的咄咄逼人,她该怎么应对?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么?正落了她们给自己设的陷阱。虚与委蛇么?还要让她们猖狂到什么地步?她可以忍辱负重,可是素心呢?她早就失去了抵抗外界的铠甲,柔软的心怎堪经受这种伤害?

嫣儿担心的叫着素言:“大少夫人?”

素言回神,问嫣儿:“她们呢?”

嫣儿摇摇头:“堂小姐害怕,姨娘就趁势说接堂小姐去那边逛逛……”是啊,说不定还能在那边看到自己想看的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素言冷笑了下,道:“我知道了。”似乎只有这四个字,才可以让她压下心里的一切颓废和怒火和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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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欢冬天,太冷。

第一卷 048、尽心(一更) 素言在脑子里把所有的事情都细细的过了一遍,嘴角忽然绽出一抹冷笑来。这些雕虫小技,真以为难得倒她?

嫣儿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这样的素言,给她莫名的威胁和压抑。

素言已经站起身道:“嫣儿,你跟我去见老夫人。”

嫣儿应一声,帮着素言收拾起桌上的画。偷眼看时,大少夫人身上的戾气已经消散,不像刚才那般慎人。

嫣儿跟着素言往外走,丫环们上前,迎着素言问:“大少夫人,马上要开午饭了,在哪里摆?”

这是另一种形式上的察问和监视吧。素言略想了想,不着痕迹的说:“我只是去给老夫人请安,一会就回来了,等我回来再摆吧。”

出了门,素言对嫣儿说道:“你去打听打听,大爷什么时候上朝当值,什么时候回家,身边是哪个小厮服侍,二门、大门有谁接应,平时有什么喜好,都给我打听清楚,越详细越好。”

嫣儿应声:“好,奴婢这就去。”却诡异的笑笑,道:“大少夫人,您终于开了窍……在这府里,只有得了大爷的宠,才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了,也不用活的这么委屈。”

素言讳莫如深的笑笑。

嫣儿便转身要走,才刚走一步,却被素言拽了回来,嗔道:“你慌张什么,我还没说完呢。你别乍乍乎乎的逮着谁就问,只找些相识的丫头妈妈们,当作闲话来讲……”

嫣儿伸了伸舌头,道:“是,还有什么?”幸亏夫人提醒,不然她一准坏了事。

素言笑道:“急也不在这一会,等我到了老夫人那,你再捉空离开,这会就去了,成什么样子。”

嫣儿一笑,连声应是。

素言到了老夫人院子里,任妈妈正叫人往屋里摆午饭,见素言来了,忙过来行礼,上下一打量,笑道:“少夫人这件衣裳是新做的吧?果然是老夫人好眼光,最衬得大少夫人肌肤如雪,人比春花。”

素言大大方方的一笑,道:“妈妈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我是想让老夫人看看,如果不合适就换别的颜色。”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老夫人年轻时对衣饰是最有研究的。”

素言看一眼屋里,压低了声音道:“我来的不巧,老夫人在用饭吧?麻烦妈妈,我在这等一会……”

任妈妈一拦,道:“可别,老夫人自己吃饭也怪寂寞的,不如就由少夫人陪着,老夫人还能多吃些呢。”

任妈妈进去回了老夫人,果然,不一会就出来,脸上满是笑意,道:“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进去呢。”

素言谢过任妈妈,这才进屋。老夫人望过来,脸上露出了笑意,点头说:“嗯,你这件衣服好,颜色又鲜亮,样式又大方,最衬你这皮肤白的……还没吃饭吧,快过来坐。”

素言将手中的一撂纸放到一边,行了礼坐过来。

老夫人轻轻一扬眉,道:“那是什么?”

素言解释:“那是我简单划的动作模板,就算我不在,老夫人也可以照着做。”又加了一句:“很简单的。”

老夫人性子急,起身道:“叫我瞧瞧。”

穆妈妈上前劝:“老夫人,这饭菜一会就冷了,您先吃完了再看也不迟。”

老夫人却轻轻一拨她,朝着素言叹道:“不瞒你说,我这心口实在是不舒服,满桌子的山珍海味,我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也不觉得饿。”

素言早就站起身,听这话搀扶着老夫人另一边的胳膊,笑着道:“您练练这个,说不定一会就想饭吃了。”

老夫人喜笑颜开,对穆妈妈道:“都听见了吧?连大媳妇也这么说,看你再管我。”

穆妈妈只得笑着退到一边,见素言扶着老夫人坐下,把一撂画展开,也远远的看着。老夫人未曾说话先笑道:“你这画,画的倒也有趣。”

素言脸一红,道:“我不擅长丹青,再者,这个画要是精雕细琢就没意思了,倒不如这简笔画看的清楚。”

老夫人点头:“哦,原来这叫简笔画,你说的没错,只要领会意思就好,不必非得每个线条每个表情都画的栩栩如生的。”

素言简单的将每个动作进行了讲解,自己还时不时的做下示范。老夫人见素言说的清晰,果然每个动作都不难,不禁跃跃欲试。

素言便扶老夫人起来,在厅旁的空地上,教她做了十几个连续的动作。

老夫人初时还觉得不好意思。穆妈妈早把别的丫头打发了出去,屋里只有老夫人和素言二人。老夫人越作越娴熟,也越来越感兴趣。

素言却把画一折,笑道:“老夫人,差不多了,您歇歇该吃饭了。”

听着屋里说话,穆妈妈和任妈妈就带着丫头进来,素言亲自绞了巾子递给老夫人。

老夫人感叹道:“这还真是个好办法,才动这么几下,我就出了一身的汗。”

素言劝道:“您也别心急,贵在持之以恒,循序渐进,等您动上个十天半月,就会觉出效果来的。”

她知道,老夫人这所谓的病不过是因为长期不运动导致的消化****,也即所谓的富贵病,说到底没什么大碍,只要饭前饭后多动动,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老夫人重新坐下,拿起筷子,看着满桌的菜只笑不语。穆妈妈奇怪的问:“老夫人,您这是在看什么呢?”

老夫人忍俊不禁,道:“我是头一次发现,这每道菜都是这么俊。”

说的众人哈哈大笑,任妈妈奇道:“老夫人您可真会说笑,这菜还有俊的?”

穆妈妈也上前,笑道:“奴婢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了,自然是有了胃口,所以看哪道菜都想吃。”

老夫人唉一声,道:“这话极是。”

穆妈妈看一眼素言,她只是温婉的笑着,并没有接话的意思,只是熟练的替老夫人夹菜。再看时,竟然都是老夫人平素爱吃的。

大少夫人和老夫人同桌而食的机会不多,难为她记得清楚,想来是上次在紫荆院她留神的结果。

居功不自傲,难得。明知道她是专程为了讨好老夫人来的,可是态度谦恭,行事得体,极有分寸,同从前相比,这便是难能可贵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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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49、缜密(二更) 素言服侍老夫人吃完饭,自己才匆匆的吃了一小碗,丫头上前撤下残筵,穆妈妈沏好茶,让老夫人和素言两人坐下喝茶。

老夫人笑眯眯的问道:“你的两个妹妹可还住的习惯?”

素言温婉的道:“回老夫人,素言正为此事要讨老夫人个示下。”

老夫人微微讶异,问:“有什么话?你只管说,我若是能办到的,自然替你办到。”

素言的眼里有了泪意,镇定一下心神道:“素心的病,比我想像的还要严重,她还这么年轻,只怕就此毁了,我想替她请个知名的大夫瞧瞧……”

老夫人痛快的道:“嗯,这不是难事,费家与太医院的几位太医素有交情,回头我叫人拿了贴子去请……”嘴角微微含笑,道:“还是叫耀谦来办,他是最叫人放心的。”

素言垂下头,心里明白老夫人的用意,只是这会,不表白已经略显矫情,若是再撇清,处境就更是雪上添霜了。

素言不想岔开话题,又说:“素心怕生,动辄就哭泣畏缩不肯见人,素云又小,我怕照顾不过来……”

米家肯把素心送过来,虽然有点出乎意料,但想想也便明白,素言在其中下了好大的功夫是必然的,可是米家会送一个云英未嫁的堂小姐过来,这里面的意味可就深长了。

费家自然不会推拒,但也不会顺承了米家的意思。素言这么说,老夫人便装糊涂:“这也好说,我多派几个人过去服侍她们姐妹两个。”

如果只是服侍,紫荆院里的人早就够了。这次能和米家重修旧好,交换条件就是把素云一起接过来。司马昭之心,谁人不知?她自己处境维艰,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授人于柄?

素言苦笑,道:“老夫人,素言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嫣儿,已经足够,虽说多了个素心,可是有我和嫣儿,她又老实安份,倒也不嫌辛苦,况且老夫人已经派过去许多姐姐、妈妈,人手富富有余……我只是怕素云自顾不暇,在府里不经意之间就闯下祸,因此想请老夫人开个恩……”

老夫人仍是不接招,笑道:“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叫人去知会下去,不管在哪遇见两位小姐,只管尽心服侍就是。”

素言见老夫人顾左右而言它,就是不接这烫手山芋,只得撕开了说:“素云能得老夫人的担待,是她的福份……不过,素言更希望能让她在老夫人身边侍奉,是素言的一点孝心,也是让素云跟老夫人多学些东西。”

老夫人扬起脸,认真的盯着素言看。素言也不畏惧,明亮清澈的眸子回视着费老夫人。那一刹那,老夫人明白了素言的心意。也就是这份明白,让她对素言另眼相看。

她是想将素云送到自己身边。

一来,素云年纪小,素言照管不到,怕她生事,在老夫人身边,势必会束手束脚,不敢乱来。二则假如素云真的犯了错,老夫人难辞其咎,不好过重惩罚。

素云竟有这样的心思,果然不同于往日的莽撞冲动。

老夫人笑眯眯的道:“好啊,我也喜欢素云那孩子,机灵可爱,跟在我身边,还能陪我解解闷。”

素言轻吁一口气,道:“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叫素言起身,道:“也难为你了,比她们也年长不了几岁,考虑的倒周全,快起来吧,回头素云过来,我叫人精心服侍就是。”一抬眼,忽然看见素言衣服上有好大一块墨迹,不由的招手道:“你近前来我看,这是什么?”

素言恍若不觉,走近老夫人,也低头看时,不由的呀一声:“呀,糟了,一定是我画画时不小心弄翻砚台洒到上面的。”

声音越来越低,微微撅起唇,又是懊恼又是悔恨,又是心疼又是不舍,又挣扎又纠结,眼里也浮起了一层雾气。

老夫人宽慰的笑,劝道:“不过是一件衣服……我叫人再给你赶做一件和这一模一样的。”

竟然无一言以责备,这点小小的仁慈让素言心里一酸,看向老夫人,情真意切的叫了一声:“老夫人,你真像我娘一样……”

也许只有自己的母亲才会对自己的孩子无尽的宽容。

老夫人忍着笑,道:“真是个傻孩子,我可不就是你娘吗?”

一句话说中了素言的痛处,眼泪唰一下滚落下来。又想掩饰,又想哭,说话有些哽咽,娇娇的做出小女儿情状,低喃了一句:“我想我娘了。”

老夫人忙掏出帕子亲自替素言拭了泪,笑道:“倒是我招的你眼泪都流出来了,快别哭了,叫人看着笑话,你想你娘,只管回去看,或者,将米夫人接过来多住上几日。”

素言点头,心里却极是悲伤。她想见妈妈,可是如今相隔两个时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再见之期。

越想忍住,越忍不住,索性拿帕子捂住眼,无声的抽泣,将委屈、抱怨、心痛都倾注到了眼泪之中。

老夫人坐在一边,细声慢语的道:“我未出嫁时,也和你一样,是爹娘手心里的宝,肆意挥霍,不知道珍惜,直到嫁了过来,才怀念当初和爹娘的一点一滴。任性、骄纵、撒娇,都是不可再触摸的回忆。直到自己也做了娘,越发能体会父母对儿女的一片心意。”

素言拿下帕子,收了泪,满含好奇的听着老夫人述说着她的过去。

老夫人笑一声,道:“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为人子女亦当如此,虽不能时刻尽孝于膝前,也不能日日相见,可总要心怀感念,所以才更要活得开心自在,不叫他们担心,亦是一种孝顺。”

素言怅惘的低下头,细细咀嚼着老夫人的话。是啊,虽然爸爸妈妈看不见她,可是一定在心里期望着她能过的开心幸福。

素言抬头,难为情的笑笑,道:“老夫人教诲的是,素言年轻不懂事,叫老夫人伤怀了。您现在也是素言的娘,以后素言定会晨昏定省,聊尽一份微薄的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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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每个人都有好心情。

第一卷 050、动心 媚娘带着素云在窈窕居里说话儿,眼见天色渐晚,却没人来。媚娘渐渐的沉不住气了。米素言那女人还不知道那衣服已经污了吗?还是说她就打算忍气吞声吃这个暗亏了?

前者不太可能,后者,与她的性格大不相同。可是如果还有第三种可能,为什么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脑子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会不会先去向老夫人告状了?

非常有可能。最近这女人比从前不知聪明了多少,几次都有意无意的在老夫人身前卖乖献巧,如果她真的先去老夫人面前告状,即使大爷回来,只怕也护不住自己。

怎么办?不行,她得去老夫人那边看看。

媚娘刚起身,屋外小丫环进来:“夫人,老夫人叫云小姐过去呢。”

素云腾一下站起身,焦急的跟过来,看向媚娘:“媚,媚娘,老夫人叫我什么事?不会是,不会是……”

媚娘嗤笑一声,道:“你怕什么,她是你姐姐。”

素云面色一紧。祸是媚娘惹下的,这会媚娘不管了,黑锅要自己一个人背了?

媚娘沉下心,看看天色,费耀谦也该回来了,正好迎着他去,先在他面前讨个情。笑着看一眼素云,道:“老夫人叫你过去,你就赶紧着吧,不会有什么事的,等一会爷回来,我叫他去老夫人面前求个情不就结了。”

素云这才放下心,勉强绽出个笑,道:“我知道,有媚娘在,不会有事的。”

媚娘送素云出门,正见任妈妈在。媚娘忙行礼,道:“都是丫头不懂事,是妈妈来,怎么也不叫妈妈进去喝杯茶。”

任妈妈还礼,道:“是奴婢不叫丫头说的,老夫人叫奴婢过来,一是要带云小姐过去,再者是来看看你这有什么缺的少的……”

媚娘忙笑道:“有劳妈妈跑这一趟,我这都挺好的,等缺的时候,我再回过大爷,跟老夫人去讨。”

任妈妈笑笑,正这时素云蹭过来,任妈妈便道:“云小姐,老夫人等着您过去呢,走吧。”

媚娘等任妈妈走了,不屑的哼了一声:“什么东西,连老夫人和大爷都默认了叫我大少夫人,她倒拿捏起身份来了……”

云卿上前,道:“大少夫人,大爷该回来了。”

媚娘恨一声,道:“从上次打那院回来,你就像变了个人,胆怯如鼠,说话也畏畏缩缩的,你到底在怕什么?”

云卿低头不说话。她能怕什么?媚娘仗着有大爷的宠,自然有恃无恐。可她呢,不过是个小丫头,主子稍微看着不顺心,说打就打,说骂就骂,这还是轻的。

可是这话不能和媚娘说,云卿便委婉的道:“大少夫人,恕奴婢多嘴,您还是谨言慎行,别让人捉到把柄。”

媚娘冷笑一声,道:“把柄?谁来捉?是那个蠢女人,还是你?”

“奴婢不敢。”云卿飞快的挑了下眼皮:“奴婢倒是觉得,她最近变了很多……”

媚娘心神一动:“云卿,你倒是说说,最近她有什么举动?”

“奴婢不知道。”

媚娘长眉一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去给我打听清楚了……”

老夫人要留素言一起吃晚饭,素言却站起身,说道:“老夫人,我得回去了,素心这会也该醒了,一定又在到处找我。”

留她吃晚饭,预示着开始接纳她进入这个大家庭。不管从前怎样,老夫人肯给她这个机会,素言觉得这是个新的开端,也是一线希望。

不过,她可不想现在就插进来。费耀谦和媚娘正是你侬我侬之际,看见她在,徒增厌恶。她怎么做都不对。太过热情,会让人怀疑心怀叵测,太过冷漠,是典型的给脸不要脸。

不如若近若离,总是在不得不的情况下见面,也许反倒会产生距离美。若是为了自身危机考虑,只需要增加“不得不的情况”就足够了。

素言刚走,任妈妈带着素云回来了。素云怯怯的行礼,低头不敢看老夫人。她不知道老夫人是否知道了她闯祸的事,素言又是如何添油加醋告的状,更不知道费老夫人会如何处置她。

老夫人慈祥的笑,拉着素云的手道:“快过来让我瞧瞧。来了有两天了,却一直不得闲。这孩子,果然水灵。”

端详了半晌,不住赞叹,说的素云胆怯渐渐消失,换成了笑意,说话也灵活了起来,逗得老夫人直笑,连声夸赞她聪明可爱。

小丫头奉上茶水,素云很有眼色的起身,亲自接过来送到老夫人手上,说:“老夫人请喝茶。”

老夫人笑着接过来,说道:“素云啊,我一见你就很是喜欢,如果你不嫌弃,以后就同我住在一起可好?”

素云大喜过望,恭敬有礼的道:“能侍奉老夫人,素云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大堂姐那边……”

老夫人笑道:“你只管放心,我去叫人和大媳妇打声招呼。”

素云便不再推却,爽快的应承了,神色也不像刚来时那样拘束,甚至有点洋洋自得。

当初跟着素心进费府是最正确的决定。她样貌俏丽,人又机灵可爱,谁见了不竖大拇指呢?就连费老夫人都主动要把她留在身边,说不定,是有意要替费家二爷挑选媳妇呢。

跟在老夫人身边,虽然未免束手束脚了些,可是却有更多的名正言顺的和费家两位爷见面的机会。只要有机会,就不愁抓不到机会。

只是不知道这费家二爷生的如何,性子如何。他和费大爷是兄弟,应该相差无几。一想到在费府门口看到的费大爷,素云竟然有一丝心跳。

天色渐晚,素云热络的跟着任妈妈、穆妈妈一起摆饭菜。

丫头掀起帘子报:“二爷来了。”

素云闻言,不由得就侧目看过来,只见费耀宗一袭家常灰色外衣,腰上佩戴着一块玉佩,周身上下无一饰物,可偏生就是与之俱来的****倜傥。

他并不特意看向谁,可是眼神那么轻易的一溜,竟好像专注的在盯着自己一样,看的人脸红心跳。再仔细看时,他却已经笑着走了过去。

第一卷 051、心动 费耀宗才坐下,就拿起筷子,先夹了一道自己爱吃的麻婆豆腐。入口滑嫩,说不出来的爽口。放下筷子,颇为不耐烦的道:“饭菜都摆好了,怎么大哥还没回来么?饿死人了。”

老夫人放下手里的佛珠,叹道:“你只知道吃。”却怕真的饿着他,叫任妈妈:“去门口望望,耀谦也该回来了。”

回过头来又朝着穆妈妈道:“先替耀宗拣些他爱吃的菜,别饿坏了。”

费耀宗朝着老夫人一笑:“还是娘最疼我。儿子也不是不懂事的,再多饿一会好吧,不然大哥又该数落我了。”

虽是这么说,穆妈妈还是麻利的替他拣了些菜。素云知趣的跟在穆妈妈身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里一一记下,偷偷再看一眼费耀宗,有些挪不开眼。同时,心里亦有几分失落。

自己这么明艳漂亮的美人在前,他竟然没见着吗?

正想着,老夫人招手叫她:“云儿过来,来见过耀宗。费家和米家是交好,论辈份,你该叫耀宗一声二哥。耀宗,这是你大嫂的妹妹米素云。”

费耀宗眼神极快的扫过来,却很快的收回去,遮掩了心中的失望,淡淡的笑道:“大嫂本身就是个美人,几个妹妹自然也是出挑的,倒是让娘饱了眼福。”

素云微微羞红了脸,低声道:“二哥谬赞了,素云可不敢和大堂姐比,若论美貌,自是大堂姐首屈一指。”

老夫人笑着朝素云道:“你别理他,他惯会说些俏皮话,让人笑疼了肚子。不管他说什么,你只管不应就是了。”

众人陪笑,任妈妈走进来道:“大爷刚进府,正巧管家请了太医回来,要给素心小姐看病,大爷便陪着一起去了紫荆院。”

老夫人点点头,看看外边的天色道:“天这么冷,紫荆院又离的远,等他回来,这饭菜早凉了。媚娘呢,也还没到吗?”

任妈妈又回道:“刚才小丫头过来回说是大奶奶身体不爽利,又刚下了雪,路上太滑,怕有个闪失,所以不曾来。”

“如此甚好,免得万一出点差错。”老夫人吩咐着:“我们不等耀谦了。这会紫荆院也该开晚饭了,叫人多送几个菜过去,省得耀谦饿着肚子来回跑。”

老夫人发话,任妈妈便吩咐上了热汤热饭。

素云推辞了两句,便坐在了费耀宗下首。她端着碗,拿着筷子,小口小口的咀嚼,不时的看向老夫人和费耀宗。

老夫人自有穆妈妈在身后服侍,但凡要巾子、茶水、痰盂,不必说话,只需一个眼神,一个手势,穆妈妈就准备好了。

费耀宗身边却没人。素云当仁不让的担起这个职责,见费耀宗碗中的米饭没有了,忙放下自己的碗筷,起身道:“二哥,我帮你盛饭。”

费耀宗头都不抬,道:“我饱了。”极轻的眼神投过来,朝着素云微微一笑:“这些琐碎之事自有丫头,可不敢劳驾素云姑娘。”

素云勾下头,轻轻的说道:“不敢说劳驾,素云只希望能帮得上二哥的忙,二哥不嫌素云多事才好。”

费耀宗欠身离席,道:“你们慢慢吃,我在这只会扰了你们的胃口。”

丫头奉上茶,费耀宗便坐在一旁。抿了一口,放到一边,微皱了眉头,看向老夫人道:“娘,大嫂不是带了两位妹妹吗?云妹妹见着了,另一个呢?”

老夫人笑:“你倒是性急,才来了两日,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费耀宗呵笑一声,低垂了眼喝茶,忽然想起什么来,道:“对了娘,我的山楂茶没有了,你什么时候再跟大嫂要一包来。”

老夫人瞥他一眼,道:“行,等你大嫂来时,我跟她说。”

费耀宗再无别话,只是沉默的等老夫人用完晚饭,见费耀谦一直没来,伸了伸懒腰,对老夫人道:“娘,儿子先回去了,你也早些歇了吧。”

老夫人颔首:“知道你忙,不用非得在这陪着我,如今有云儿呢。”

费耀宗抱怨:“早知道娘嫌我,明儿起我不来了。如今有了贴心贴意的人,自然嫌儿子碍事。”

老夫人气笑,数落着费耀宗:“平时在家里,随你怎么说,如今当着你云妹妹呢,毕竟是客,说话还是这么没遮没拦的。”

费耀宗行了礼,告辞出去。

素云微垂了头,并不接话,心里却是喜滋滋的。在费老夫人身边,果然不一般。在那偏僻的紫荆院,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才会见上这两位爷了。

可见天也从人愿,知她有这心思,就给了她这机会。

费耀宗敢在老夫人面前这么放任,可见他是深得老夫人宠的。如果能嫁给他,老夫人爱屋及乌,自然比对大房的夫人更好一些。

一时间,不由的对未来升起了无限的憧憬和向往。

晚饭撤下去,素云又陪老夫人坐了一会,听得更鼓敲了一更,费耀谦还没回来,老夫人也有些乏了。

吩咐人备水,准备梳洗就寝。

素云跟着穆妈妈,替老夫人缷妆,亲自打了洗脚水,也不嫌脏,挽了袖子,蹲在地上就替老夫人脱鞋。

老夫人骇笑,道:“你这孩子,这些活岂是你能干的,快去歇着吧。”

素云却道:“老夫人,您太见外了,不过是洗脚,我在家也常替我娘洗脚的。”不由分说,轻轻的按了老夫人的脚,将热水撩到老夫人的脚背上。

老夫人眯着眼叹气,说:“都说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果然这话不假,可惜我没这福份,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儿子。”

素云一边低头替老夫人洗脚,一边陪着笑说道:“生儿子有生儿子的好,生女儿有女儿的好,老夫人是最有福气的。”长发落下来,她用袖子掩在耳后,顿了一顿道:“如果老夫人不嫌云儿粗笨,就让素云做你的贴身小棉袄吧。”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连声夸赞:“好会说话的孩子。”

老夫人睡在里间,素云睡在外间,辗转之间,不禁心生绮念。她说要做老夫人的小棉袄,老夫人并未拒绝,甚至有暗暗赞同之意,是不是,她离想要的位置又近了一步呢?

第一卷 052、讨情 费耀谦回府,一路进了二门,便遇见了素言的丫头嫣儿。他对她印象很深,也许是因为她是素言的丫头,也许是因为她对素言无条件的忠心。

嫣儿却没看见他,低头规规矩的矩站在门边,满脸的焦急。

费耀谦纳罕:她有什么事?巴巴的跑到二门来做什么?等人吗?又等谁呢?

因为好奇,也因为她没有再做素言的帮凶像往常一样来纠缠他,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费耀谦还没想好,已朝着旁边跟随小厮招手。

那小厮早就看见他了,忙上前行礼:“爷,您回来了?”

费耀谦朝着嫣儿一努嘴,问小厮:“什么事?”

小厮看一眼嫣儿,陪笑回道:“老夫人替大少夫人的妹妹请了太医院里的太医,嫣儿姑娘在这等着总管和太医呢。”

费耀谦一愣神。娘替她请的太医?紫荆院里都是女人……太医来去多不方便。

他皱眉问小厮:“老夫人呢?”

“老夫人把素云小姐接到了身边……这会正等着大爷回来就开饭呢。”

老夫人没想过去坐阵?难道是叫那女人独当一面?这总管什么时候也糊涂了,怎么挑在这个时辰诊脉看病?没的叫人笑话费家好没规矩。

这时门外总管陪着刘太医走了进来。

嫣儿慌忙迎上去:“总管,大少夫人叫奴婢在这等着,这位就是太医吧?请跟奴婢来。”一回身,才看见费耀谦,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神色,想说话,却又想起了素言的嘱咐,立时缩回去,老老实实的站在一边,连眼皮都不动一下。

费耀谦忽然觉得很不适应。

总管费安和刘太医走过来,与费耀谦见礼。

费耀谦还了礼,满脸含笑,朝着刘太医一拱手,道:“辛苦您了,这么晚了还叫您跑一趟。”

刘太医忙摆手:“不敢不敢,费大人太客气了,这是在下的份内之职。”

费耀谦朝着嫣儿道:“你去告诉你家夫人,我随后就陪刘太医过去。”

嫣儿应声,转身先走,去通知素言。这边费耀谦又叫总管去向老夫人复命,这才陪着刘太医往紫荆院而来。

门口的婆子远远的见人来了,忙请他们进去。

素言早得了消息,哄着素心睡在床上,轻声慢语的陪她说话:“素心,你不喜欢别人说你坏话对不对?”

素心点头,楚楚可怜。

素言便笑笑,道:“姐姐替你请了一个有名的太医替你看看,你乖乖的好不好?”

素心嗯一声,问:“姐,真的,能治好吗?”

素言抚着素心的头,说道:“怎么会治不好?素心,你知道吗?都说心病还需心药治,姐替你请太医,不过是想趁此机会替你调理调理身体。”

素心嗯了一声,低下头,沉默下去。

素言想开口,想了想又放弃。凡事不能操之过急,以后还有机会。

正这时嫣儿进来回:“夫人,大爷陪着太医来了。”

素言便拍拍素心,说:“素心,姐就在一旁,你别怕,诊诊脉就好。”

素心紧握着素言的手,不肯放,含着泪说:“姐,我怕,你别走,你陪着我。”

素言有些为难。嫣儿忙上前劝:“二小姐,太医来诊病,大小姐得回避啊。太医这就进来了,您快放手吧。”

素心一急,眼泪落下来,马上就要哭。素言瞪一眼嫣儿,重新坐下来,问素心:“素心,你记得姐夫吗?”

素心点头,说:“我知道,费大哥。”

“他现在是你姐夫,让他陪着你好不好?”

素心想了半天,看一旁的嫣儿,再看素言,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素言随着嫣儿出来,道:“你请大爷进来,我同他说句话。”

嫣儿应了,不一会费耀谦进门。素言上前行礼,给他请了安,这才低声道:“大爷辛苦了一天,却劳烦您跑这一趟,素言着实不安。”

费耀谦挥手:“素心也是我妹妹。”

素言便笑笑:“是,客气话说的太多,只会嫌假,素言也就不说了。还有一事相求,素心怕生,想叫我陪着……”

“不行。男女之防,你必须得回避。”

“这道理素言懂,所以,想求大爷您陪素心一会。”

这个要求不算无理。虽说他是男子,素心是云英未嫁的女子,但毕竟是内亲,况且他与素心是见过的,那时候……她还只是米家的小姐,他当她是妹妹,而不是小姨子。

费耀谦眼神一挑,看向内室,屋里静悄悄的。那个原本就内向、温婉如花的女子却变成了现在这样缩在壳里的可怜女子,纵然和他毫无血缘关系,终是有些唏吁。

费耀谦的眼神又回到素言脸上。她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满含希望的看着他。仿佛他不答应,便亏欠了她一样。

费耀谦笑道:“求?好啊,你拿什么来偿这份人情?”

素言微微失神。笑在他的脸上,像是春风化开了冬日的冰面,水波荡漾之间,****无限。他也会开玩笑?

素言沉吟,一本正经的说:“你什么都不缺,我所看重的,只怕你看不上眼……”

费耀谦似笑非笑的道:“你倒知道了?送礼自然要用心揣摩,至于能不能入我的眼,就是你的事了。”转身往外就走。

素言叫住他,道:“等等……”他这是答应了吧。

费耀谦停住脚,一扬眉,问:“想好了?”

素言摇头。哪有那么快?他翻脸就变债主黄世仁,这会是装笑面虎,等着跟她要债时再发挥穷凶极恶的本质?

素言轻道:“还没,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失言。今天的事,谢谢你。”

费耀谦悠然一笑,不急不徐的声音道:“既是真心要谢,那就准备谢礼吧。”大踏步潇洒的出了门。

素言低头。这人,是怕她许空诺,不做事?她米素言虽是女人,却也一向言出必行,不比他这大男人逊色,别太小瞧人。

如果他愿意,她是真心想跟他和平相处的,哪怕就像现在这样,能平平静静的说话就好……

第一卷 053、引狼 费耀谦去而复返,领着刘太医进门。

屋里只有嫣儿,将床帐放下,站在一边低头候着。

费耀谦朝着刘太医道:“这是拙荆的妹妹……”

刘太医微微颔首,举步要向前,素心在里面怯怯的喊了一声:“费大哥——”手腕也嗖一下缩了回去。

费耀谦迈步过来,说道:“我在。”

素心缩在里边瑟缩的道:“我怕,费大哥,你别走好不好?”柔柔的声音,带着哭腔,透着软弱和无助。费耀谦心弦一动,眼前闪过素心苍白的小脸,不自禁的声音放柔,道:“我不走,你别怕。”

好不容易哄住了素心,这才伸出腕子,让刘太医诊脉。

一时,刘太医起身,对费耀谦道:“费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费耀谦要走,素心却又急急的叫住他:“费大哥,你要走吗?”

“我不走。”费耀谦返身回到床边,道:“我去去就来。”

“费大哥,我的病,到底什么样?是不是治不好了?”

“胡说。”费耀谦虽然嗔怪着,语气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刘太医要替你开药,这里没有纸笔,不方便。我去去就来。”

素心含泪,道:“我知道,你不会骗我。费大哥,你立刻回来好不好?”

费耀谦只得应承:“好。”

刘太医开了药,费耀谦送他出门,叫小子去抓药,自己在门口站了一站,又返身进了紫荆院。

素心已经起来了,丫头们也摆好了晚饭,屋里只有嫣儿,素言却不在。

费耀谦进来,素心喜形于色,迎上来道:“费大哥,我的病?”

“你的病没事,太医替你开的药是调理身子的,你只要每天把饭吃好,开开心心的,就什么事都没有。”

素心放下心来,低头搓弄自己的袖口,低声道:“多亏了费大哥,素心不知道该如何感激您……”抬起头,脸上现出一抹娇羞,喃喃道:“费大哥,快吃晚饭吧,一会就该凉了。”

费耀谦看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嫣儿忙上前:“老夫人叫人特意多送了两个菜。”

呵,娘又把她卖了,迎着素心满含期待的眼神,费耀谦只得坐下来。

嫣儿服侍着素心,另外一个大丫头站在费耀谦身后。素心很高兴,胃口也很好,和费耀谦还有说有笑。

费耀谦想:这样的素心,看起来和正常的女孩子没什么差别。可惜了……

素言一直没来,也没人问。好像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吃晚饭,是天经地义,再正常不过的事。

素心吃完饭,丫头们撤了碗盘,又奉上了茶,费耀谦便起身告辞:“素心,你慢慢养着身子,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素心点点头,乖巧的道:“费大哥,你一定要来。”

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外,直到看不见费耀谦的影子了,犹自倚着门框,不肯进门。有丫头上前道:“素心小姐,外面冷,您请进屋吧。”

素心怅怅的道:“外面冷,屋子里又暖和多少呢?”

丫头不敢接话,沉默的站在一边,直到素心待的了无趣味,才进了门。

嫣儿回到偏房,气呼呼的道:“小姐,你干吗不去桌上吃饭?”

坐在桌边的素言抬头,轻笑道:“不为什么。他走了吗?”

“走了。”嫣儿把茶碗重重的墩在桌上,道:“素心小姐哪像是病的样子?和当年的媚娘差不多……”

素言飞快的瞟了她一眼,脸上带了点惊疑出来。嫣儿立刻闭了嘴,岔开话题问素言:“大少夫人,您想好了送大爷什么礼物吗?”

素言不接她的话,若有所思的问:“嫣儿,我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什么?”嫣儿有些紧张。

素言抬眼,呵笑道:“你很怕我吗?”

嫣儿摇头:“不是怕,是敬畏。您是主子,奴婢是丫头……”

素言笑笑,道:“我又不吃你。这么久以来,我没当你是丫头。如果说当姐妹有此虚伪,我当你是朋友。毕竟,你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最长。”

嫣儿放松下来,道:“那是奴婢的福份。大少夫人,什么问题奇怪了?”

素言以手撑住下巴,垂下眉睫,慢悠悠的道:“你对我的称呼,一会小姐,一会夫人,一会大少夫人,变来变去的,好奇怪。”

是谁轻松的吁了口气?素言知道不是自己,那么是嫣儿。她很奇怪为什么这一刻对嫣儿的心理如此明了。

嫣儿道:“奴婢叫小姐叫了几年了,到了费家才改的口。原本应该叫大夫人的,可是家里人都叫老夫人,二爷又尚未娶妻,所以就都叫您大少夫人了。”

“哦。”素言忽然笑起来,摇头叹道:“连个称呼也这么有学问。”

嫣儿轻快的道:“是您不在意罢了,称呼就是身份,重要着呢。”

素言呵笑一声:“我知道了,以后开始在意,不晚吧?”

嫣儿愣怔,抬头看向素言,她却站起身,道:“我出去走走,你照顾素心吧。”

嫣儿追问一句:“您去哪?要不要叫丫头跟着?”

“不用了,我去园子里逛逛。”

嫣儿习惯了素言独来独往,倒也放心,收拾了茶盏,出门去看素心。

素言出了门,缓缓的朝着园子走。边走,边伸展胳膊,用力的呼吸。忽然自嘲的笑。素心在费耀谦面前,比在她面前话要多的多。也许那是她自发的戒备,也或许,从前她就是喜欢费耀谦的。

有一种引狼入室的感觉。

素言忽然笑出声。她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那可是她的亲妹妹素心。多疑生是非,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吗?

如果费耀谦也这么想,认为她又要把素心推给他,岂不又是一重误会?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也许,她缺少的不是机智,而是信心和勇气。决定了的事,就要坚持下去。总是在进与退的边缘摇摆,伤害的人只会更多。

再呼吸,素言挺胸,觉得胸口没那么闷了。可是很快就又开妈呼吸不畅,她盯着本该离开紫荆院却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费耀谦,下意识的问:“你不是走了吗?”

第一卷 054、月色 费耀谦轻瞥她一眼,不满她的态度。她还嫌他在这了?背转身往前走,道:“我想跟你谈谈素心的病。”

素言嗯了一声,跟上他,问:“太医怎么说?”

费耀谦没回答,而是反问:“你觉得呢?”那眼神锐利,雪亮无比。

素言怔了怔,道:“我觉得,是心病。”

费耀谦点头:“不错,太医开药,只能调养素心的身体。”

素言沉默下去。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真的听太医下了判断,还是觉得失望。两个人都没说话,一路踏着雪,沿着昔日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

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银白的月光将雪色照得亮如白昼,费耀谦能听见身后素言细微的碎步。温馨的场景蓦然涌现,仿佛贪玩的年纪,他在前面,后面跟着耀宗……

咯吱咯吱的积雪,夹杂着北风呼啸的声音,枯枝上的积雪簌簌的声音,构成冬日里和谐的独有的音乐。

这月色太好,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心上撩拨,费耀谦伸出手,在嘴前呵气温暖着,回头看时,素言的手规规矩矩的抄在袖子里。

他停下步子,等她跟上来。她穿的这么单薄!

费耀谦伸手往她肩上轻按,试探衣衫的厚薄。

素言瑟缩了一下,忍住了退开的冲动。可是她那一瞬间戒备,灼伤了费耀谦。他讪讪的收回手,若无其事的问素言:“怎么就瘦下来了?”真难想像,从前她胖的像头熊。不过如今虽瘦,却并不是那种见骨的瘦。衣衫下的肌肤,似乎很有触感。

素言怔了下,眼睛直视着前路上的白雪,道:“少食、多动,保持好心情。”

费耀谦觉得这回答简直匪夷所思。他很奇怪为什么她想瘦,也奇怪她怎么就瘦的这么快。看一眼她那煞有介事的样子,不相信的问:“这么简单?”

“是啊,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肯努力,想做的事情大部分都能做成。”

费耀谦呵笑了一声,没反驳她。她的话很有道理,如果不是用在他身上。

素言想到了素心,道:“素心……她似乎很喜欢你。”

费耀谦奇怪的看一眼素言,道:“她是我妹妹。”喜欢?确切的说应该她是依赖自己吧。

素言笑笑,加重强调道:“是,是妹妹。”妹妹?他说的真大言不惭。他对素心都要比对素言更好些,难道在他心目中,妻子倒不如小姨子亲近吗?

现在她是素言,略微有些拈酸是正常的吧?

费耀谦想起了什么,解释着:“素心一直都很乖巧,让人怜爱……这次有了心病,更显得脆弱。以后我会多来看她……”

素言颇为惊诧,可还是说:“这次,很谢谢你。”

她怕他多想,现在看来,是自己多虑了。他对素心,似乎真的有一种兄长对妹妹般的关怀和爱护。也许,在柔弱的女人面前,男人都愿意做出保护的姿态。

费耀谦笑一声,道:“谢什么?你不往外推我就好?”

素言微窘:“我哪敢?”

她不敢?口是心非的女人。费耀谦故意问:“难道是求之不得?”

素言脸微微烫了一下,很快就被冷风带走,鼓起勇气道:“是。”

换费耀谦怔了,随口就问:“为什么?”随即自嘲: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以爱为名,满足她自私的心思。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荒谬。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为的就是让她再次伤害自己是吗?

软弱的,不是素心那样的女子,而是他这个没有是非观念,永远只会对恶人仁慈的男人。

银白的月色笼罩着这两个人,衬的眼前的费耀谦无比的温柔。没有嫌恶和憎恨的眼神,这让素言破天荒的柔软。她无意识的叫着他的名字:“费耀谦——”

“什么?”这是第二次听她叫自己全名,莫名其妙的感觉让他忘记了去苛责她的失礼。

素言迎着他探询的眼神,道:“呃——”

她想说,能不能两个人友好相处,可以没有爱,但可以有朋友之间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冷风吹来,素言却率先清醒了。她这样做,有与虎谋皮之嫌。

挪开眼神,素言道:“我听说耀宗要成亲了。”

“你有好人选?”她怎么关注起耀宗的婚事了?

素言摇摇头,说:“我是觉得,婚嫁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虽然,有时候不得不联姻,但是,费家有你一个就够了,可不可以,他的婚姻由他自己做主?”

费耀谦的脸色很平静,素言却知道这触及了他的底线,在他发作说出难听的话之前,抢先一步挽住了费耀谦的胳膊:“你别生气,我不是你想的意思。”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

素言急切的摇晃着他的胳膊,哀恳的道:“你听我说,我不是要擅管你的事。你要做什么,一定有你的道理,可是,也许因为一念之仁就成全了他们的幸福呢?”

这样发自于天然的娇语轻嗔,让费耀谦忍住了气,他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后,一针见血的问:“耀宗跟你说了些什么?”

素言噤声,半晌才道:“不是,我是,为了素心。”

费耀谦没好气的道:“素心又怎么样?”

素言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费耀谦的脸色,试探着说道:“耀宗喜欢素心,不是吗?”

费耀谦沉了脸,道:“耀谦不能娶她。”

素言急着打断费耀谦:“素心会好起来的。你也说,她很乖巧可爱……”

费耀谦推开素言的手,道:“那也不行,你别白费心思了。”

素言有些失望,低语道:“有****终成眷属,难道不是你乐见的吗?干吗非要把两个根本不认识的男女强迫的捏合在一起?那样会有幸福吗?夫妻之间,要过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够在痛苦中过一辈子?”

素言的语调十分惆怅,配合着落寞的神情,让人不忍,可是费耀谦却没忽略掉她语气中的不逊。压抑着心软,他以攻为守道:“你是在抱怨我们不够幸福,只是一对怨偶了?”

素言本想开句玩笑,却蓦的想起了什么,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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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丽太温柔……

第一卷 055、劝服 费耀谦浑身燥热,将视线落在远处,淡淡的道:“耀宗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素言不甘:“可是我想替他和素心再争取一下。”

费耀谦冷冷的打断:“没意义。”

素言仍然试图说服费他:“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世间的事,变幻莫测,这又不像是别的,错了可以重来……”

费耀谦的眼神打在素言的脸上:“所以更要慎重,明知道是错误的开始,何必痛苦的尝试?”

素言无语,许久才道:“夫妻之间,最完美的是既有浓烈如酒的爱情,又有绵长如水的深情,普天下的夫妻,往往只占其中之一,已经是世人口口相传的佳话。可是,谁也不能断言,错误的开始就意味着注定错误的结果。”

费耀谦嘲弄的道:“比如你我?”

素言肯定的答道:“对,也许一错再错,也许将错就错。个中滋味,苦辣酸甜,试过才知道。”

费耀谦一直沉默的审视着素言,她不畏缩,勇敢的迎视着他略微有点冷厉的目光,希望能够以她的坚韧融化他的坚固。

他轻轻一笑,道:“将错就错,说不定是另一种圆满。”

素言的眼睛亮起来,像是黑夜中绽放的烟花,绚烂到极致:“你同意了?”

费耀谦摇头:“我不能给你确定的许诺,只能说可以给你机会……”

素言抢着回答:“有机会就好,谢谢你。”

他看着她的喜不自胜,不禁打击她道:“你这么兴奋,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你选定了情郎。”

素言呵一声道:“正因为不是我自己,所以才这么高兴。”

费耀谦一脸的不相信:“你确定?就不怕费力不讨好?”

素言漫不经心,一张泛光的小脸上是无畏和自信:“不怕。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同时我又有最美好的目标……”

费耀谦悻悻的道:“别高兴的太早。”转身往回走。

素言很有胜者的风度和胸怀,不和他计较,高兴的跟在后边,勿自在唠叨:“对了,你从一回府就来了这,晚饭都没和老夫人一起吃,她老人家一定很惦记……”

费耀谦忽然停住步子。素言只顾得说话,险险的撞上,幸亏今时不比往日,身手不知利落了多少,急刹住步子,堪堪停在他面前。

脸与脸之间,近的只剩下一线线距离。

费耀谦低喝:“你说什么?”

我没有撵你的意思。素言匆忙扯开笑,也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道:“我是怕老夫人记挂素心的病情,不如,我陪你一起去……”

这主意甚好,素言忽然很佩服自己的机智。费耀谦却只是勉为其难的道:“啰嗦。”

两个人一前一后出了紫荆院,门口的婆子行礼,悄声道:“大少夫人,天黑路滑,叫丫头多提两盏灯。”

费耀谦却脸一沉,道:“不用。”

素言知道他不用丫头,朝着婆子安抚示意,自己接过来一盏灯,越过费耀谦,自动自发的替他照着路,很谦卑的道:“大爷,您仔细脚下,别滑了脚。”

狗腿般的讨好奉承,由她做出来偏生这么刺心,倒不如她直呼其名时,心底涌上来的震撼。费耀谦瞪一眼素言,她却只顾着认真的看路,压根没受到他的威胁。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到了老夫人的长青苑时,院子早就落了锁,只有门口的两盏灯笼在风中一晃一晃的,像是倦极了的人闭了眼打盹。

费耀谦看着素言,幸灾乐祸的道:“叫门。”

素言心里暗暗叫苦。这会快三更了,哪有叫门的道理?他也太会折磨人了。小声的劝谏:“您看,都这个时辰了,老夫人早歇下了。年长的人睡眠都浅,不容易睡着,好容易睡着了又极容易醒,要想再睡可就难了。睡眠不好,精神就不济,精神不济,胃口就不好,胃口不好,身子就差……”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现在不是叫门的好时机。

费耀谦明了的哦了一声,用手摩挲着下巴,不耻下问:“依你说,该怎么办才好?”

素言脱口而出:“当然是各回各家。”眼看费耀谦的眸子里闪着怒火,忙解释:“您看,紫荆院离这太远,等您走回去天都该亮了,明早还要去上朝,统共也睡不上一个时辰……”

费耀谦看着素言的红唇轻启,话如连珠炮般噼哩啪啦,又要从睡眠不好转到身子差上,忙举手叫停:“闭嘴。”

怎么这么多话?别的女人谁敢?往往他一个眼神过去,那边就吓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只话多,还强词夺理,并且尽是歪理。

素言戛然而止,紧抿着唇,果然一句话也不再说。

费耀谦挥挥手:“走吧。”

素言如蒙大赦,弯腰行礼,提了灯笼就走。倒怕费耀谦气怔在原地。叫她走她就走了?她不该说些好听的话求求他吗?还有,黑灯瞎火的,她把唯一的灯笼提走了,他怎么回去?

不由的提气道:“站住?”

素言回身挑眉看他,还是一语不发。

费耀谦走过来,看出点门道来,她这是在用实际行动反抗他刚才的一句“闭嘴”呢。有骨气,有本事,但愿她永远不开口,他还落个清净。

费耀谦一把攥住素言的手腕,大踏步顺原路而回。素言眼睛立时变了颜色,挣了几下,没能甩脱有力的狼爪,只得大声嚷嚷着以壮自己声势:“大爷,您走错路了?”

费耀谦仍是两个字:“闭嘴。”

素言张了张嘴,又闭住。一想,不对,面对强权,她没法反抗,难道还不能抗议?往后扯着费耀谦的手腕,急急辩解:“紫荆院是弹丸之地,能住人的房子如今都满了,素心和我睡在一起……”他老人家去哪安身?不是她要撵人,实在是环境逼人。

费耀谦站住了。若有所思的看一眼素言,从善如流的道:“我知道了,从明儿起,你和素心搬到歌华苑。”

歌华苑?素言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她明白一定比紫荆院大。可是……“那今晚呢?总不能委屈了大爷住在下人的厢房。”

费耀谦一笑:“这建议不错,你陪我。”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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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有进步,不像以前那么虐了呢?

第一卷 056、交锋 素言挫败的被费耀谦拖着踉跄前行,无力的祈祷:让黎明来的更早些吧。

上一次费耀谦留宿在紫荆院,他醉了,两人相安无事,只能算是侥幸。这次他可是清醒着的,素言打死也不会相信两个正常男女在一起会什么事都不发生。尽管这在她的预期之内,可是突然横空而降,她却只有退缩。

实在是接受不了。她和他只能算是相识,今天也不过才多说几句话而已……

老天似乎听见了她的祈祷,两人走到半路,迎面走来一行人。素言眼尖,认出最前面的是媚娘身边的云卿。见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便猜测中间被几个丫头众星捧月般扶着的人是媚娘。

素言心下大喜。媚娘亲来,费耀谦敢不回去?

费耀谦见手心里素言的腕子忽然就乖顺了下来,不由得嘴角横出一抹笑。她想什么,他清楚的很。越是她不要的,他偏给。

媚娘已经走过来,分开丫头,袅袅上前行礼:“参见大爷,参见姐姐。”

费耀谦并不松开素言的手,只是淡淡的道:“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媚娘有些委屈,抬眼看看费耀谦。灯光下看不分明,可是从他那紧抿的唇角来看,便知道他心下不悦。抱怨之词断不敢说出口,就是来时想的说辞这会也不能说。从前只她一个人盛宠,撒娇扮嗔是夫妻情趣,如今有着素言在,她的所做所为就需谨慎,否则就犯了妒。

忽然看见素言身上的衣服,媚娘红唇微扁,露出情怯之态,道:“都是媚娘的错,不该弄污了姐姐的衣服,那是老夫人特意叫人做的,留姐姐芳辰时用。媚娘于心不安,所以前来给姐姐陪罪……可是来了两次,都说姐姐没在……爷——”

抬起小脸看着费耀谦:“妾真的不是故意的,请爷在姐姐面前美言两句,从宽责罚媚娘。”两行珠泪蜿蜒而下,如梨花带雨,妩媚堪怜。

费耀谦看向素言:“什么时候的事?”

素言不解,道:“什么?我不清楚。”

费耀谦眼睛一眯,转向媚娘:“你把话说清楚。”

媚娘一惊。她料想费耀谦盘桓在紫荆院,素言一定早就告了她的状,顺便添油加醋的加重她的罪行。可是,怎么会没说呢?这么好的机会,她竟然不知道利用?

媚娘怔在当场,立即失声,连刚才委屈的低泣都停住了。势成骑虎,她是继续认罪,还是假装刚才说错话了?话已然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想收早就晚了。

媚娘扑通一声跪下去,道:“爷饶命。”

费耀谦低沉而严厉的道:“媚娘,我一向觉得你乖巧温顺,别告诉我你一直都是装的。”

“妾身不敢。爷,您别生气,妾身实话实说就是了……”

素言在一边看着媚娘跪在雪地上,费耀谦连眼都不眨一下,似乎一点怜惜的情份都没有,也全然不在乎她还怀着他的孩子。

心生不忍,不由的出声道:“有什么话,站着说就好。”

费耀谦狠狠一掐她的腕子。素言差点叫出来,怨恨的瞪一眼他,毫不示弱的反掐回去。他没事人一样,仍然目不斜视,一脸严肃的听媚娘招供。

素言闭嘴。是他的女人,是他的孩子,他都不珍惜,关她屁事。两眼望天,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媚娘不敢犟嘴,一五一十的把事实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费耀谦一声冷笑,道:“我说呢,原来是你畏罪潜逃。”媚娘那些小心思实在不值一提,跟她动怒都是浪费情感。可是她也越发大胆了,竟想糊弄过关,当他不知实情,就连脑子也没有呢?后宅不得清净,他岂不是枉为一世人?

媚娘吓的直哆嗦,不住的求饶。

费耀谦看素言:“你的意思如何?”

素言倒有心打蛇随棍上,斩草除根,可只是一念而已,摇摇头道:“不过是一件衣服,何必计较?”如果自己真的杀伐以待,他一定会嫌恶自己得了便宜卖乖。装装样子问自己,不过是想要个台阶。他不可能对媚娘没一点怜惜。何必由她做恶人?

费耀谦看一眼呆怔着的媚娘,道:“起来吧。”

媚娘连忙道谢,再想起时,膝盖酸麻,几乎跌倒。费耀谦伸手一扶,媚娘冰凉的小手触到他的暖热,眼窝一酸,大滴大滴的泪便涌上来,模糊了双眼。

费耀谦柔声道:“别哭,又没罚你,其实我也舍不得……”

素言撇嘴。这费耀谦深谙御人之术,前一刻将她打入绝境,以为毫无生路,山穷水尽之时,却转瞬又给她一点温柔,谁能不死心踏地的任他差谴?更何况把这用在一个弱女子身上,除了爱的死心踏地,更是连命都毫不吝啬的双手奉上。

素言实在不想做闪闪发光的灯泡,怎耐费耀谦乐于享齐人之福,那边柔情款款,几句就哄的媚娘破涕为笑,这边,还死死攥着自己的手腕。

料想他一介文弱书生,能有多大的力气?素言挣扎了一路,无力得出一个结论:女人的力气和男人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索性放弃挣扎。就当免费看一场言情剧了。睢瞧,俊男美女,大爷小妾,互相对视,火花噼哩啪啦的,你一句我一句,说些没营养的雷人台词。

如果不是冰天雪地的太冷,素言还真有一直陪他们天荒地老的冲动。她忍无可忍,从头再忍,终于忍无可忍,啊嚏一声,打断了一对不知今夕何夕的痴情男女。

费耀谦和媚娘同时看过来。素言只得假笑:“呃,打扰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不如你们两个继续?这天太冷了……我去加件衣服。”

媚娘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缩在费耀谦的怀里,脸微微一红。

素言真吸气。丫费耀谦真能装。那半边怀抱塞满了媚娘,这边仍不放手,他以为他是独臂杨过啊?要不然真的砍下来她拿走得了。

费耀谦皱眉看她。

这女人狡猾的像个狐狸。明明看起来柔顺,骨子里却骄傲执拗的很。刚才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品评鉴赏的样子让他极其不舒服。她想置身事外?门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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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儿子考试,早起六点就走了,回来才发现忘记定时更新了。抱歉,一会还有一更。

第一卷 057、借花(二更) 费耀谦稍稍推开媚娘,一脸深情:“好了,媚娘,你先回去,别冻坏了身子。”却解下外袍,替素言披上,道:“多大的人了,不知道照顾自己,冰天雪地,穿这么单薄,你就作吧。”

素言石化在当场,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一定是被天雷劈了。要不然怎么会做出完全有悖于他本性的事来?

媚娘没有一点发作的意思,含羞带怯的行礼告退,素言就在众人惊讶、惊诧以及惊恐的视线中目送媚娘远走。

费耀谦轻轻用力,拉着素言道:“戏看完了,该你演了。”

素言脸色瞬间变白,结巴着说:“演,演什么?”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素言被呛住,转瞬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咳嗽。费耀谦哈哈大笑,掖揄的道:“胆小鬼。”扔下素言,扬长而去。

素言哆嗦着回到紫荆院,才想起费耀谦的外袍还在自己身上,振作精神,脱下来搭在手臂上,严阵以待,谁问就说是他落下的。

婆子们见她回来,忙着往里禀报叫丫头来服侍,没人关心她手里的衣服。

嫣儿要替她打热水,素言摆手,叫众人都退下。她又冷又倦,只想尽快的睡下。草草的合衣睡在外间的榻上,怕惊扰到素心,裹紧了被子昏昏睡去。

竟然做了个梦。恍恍惚惚又回到了从前的家,爸爸妈妈坐在桌前吃饭,对她视而不见。她大声的道:“爸,妈,我回来了?”

两人似乎没听见,头都不抬,寂静中只有碗筷相触碰时发出的轻脆声音。

素言冲过去拉着爸爸的胳膊晃:“爸,我走了这么久,你都一点不想我吗?”爸爸抬起头,却变成了费耀谦的脸,虽是笑着的,却带了一丝狰狞:“你既走了,为什么还回来?”

素言失声惊叫,恶梦醒了,天色也已经发白。

拥被而坐,素言回想梦中情境,不禁潸然落了几滴泪。明知那是假的,可是远离父母,仍是让她痛不可当。费耀谦对她忽然由恶转善,她却只觉得战战兢兢,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心。

孤独和落寞,因为这个梦放大到极致。一时只觉得脆弱无比,恨不能再蜷回被子里,睡个昏天黑地,不管现在是何时,又身在何方。

嫣儿却推门进来,悄声道:“夫人,您怎么起的这么早?昨儿个回来时可是快三更了。大奶奶来了两次都没见着您的人。”

素言没接话,只是缓缓的把视线定在嫣儿身上。

嫣儿一怔,慌忙上前问:“夫人,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素言吁了一口气,说:“没事,我做了个恶梦。”

嫣儿拍拍心口,笑道:“吓死我了,幸亏只是个梦。”

素言重复了一句,苦笑道:“是啊,也吓死我了,幸亏只是个梦。”

素言一早去给老夫人请安,看到了素云。****不见,素云似乎有哪里不同。待素言再想细看时,又觉得没什么异常。

老夫人笑呵呵的对素言道:“你就待在这吧,一会那院里的三个堂小姐要来,你们年纪差不多,在一起说话热闹些。”

三位堂小姐有两位都是大婶夫人所出,分别叫初雪、晴雪,另一位是二婶夫人所出,叫茜雪。都在十四五岁上下,相貌端庄秀丽,举止大方,举手抬足之前尽显大家名门的气度。

见到素言,脸上现出微微惊讶的神色,待老夫人引见后,便露出十分亲近的笑容给她见礼。素言慌忙拦了,陪三位堂小姐坐下。

初雪年纪最长,带着两个妹妹给老夫人行了礼,就坐在下首。老夫人笑道:“有我在,你们都拘束了,素言啊,你带着三个妹妹去园子里逛逛去吧。”

初雪笑着道:“伯母又取笑侄女们呢,好不容易来给伯母请安,椅子还没坐热,您就开始撵我们了,明明是嫌我们烦,却要赖到我们头上。”

晴雪和茜雪只是笑。

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最是顽皮,明明是个姐姐,却总也拿不出姐姐的范来。若是被我看到你带坏了妹妹,看我怎么罚你。”

初雪不依,娇嗔:“我哪有顽皮,更不敢带坏妹妹,她们都懂事着呢。”

陪着老夫人说会话,老夫人有些倦了,还是素言道:“几位妹妹如果不嫌,帮我分分线吧,我正想打几条络子。”

老夫人便挥手:“你们只顾顽你们的,我歪着躺躺。”

三位小姐起身要告退,老夫人道:“你们就在这吧,我瞧着心里舒坦。”

穆妈妈拿了线,素言和三位小姐坐在一起分线,悄悄的问素言打络子有什么用,想打什么花式的。

老夫人看一眼素云:“你也去,我这会身边不需要人。”

素云却摇头微笑:“云儿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陪着老夫人。”

老夫人只笑笑作罢。

素言真的打出一条络子,初雪抿嘴一笑,道:“我前些时看见大哥腰间的络子旧了,大嫂不会是送给大哥的吧?”

晴雪眼睛一亮:“肯定是这样,大嫂快说,是不是?”

茜雪最老实,替素言道:“你们两个真是不知羞,这话也问得?”

素言笑道:“我就算有这个心,只怕因是我送他的,他未必喜欢。哪里有妹妹们的情份重呢?”

初雪一伸手臂,将素言手里的络子抢过去,道:“这好说,我替你送给他。如果他不喜欢,就罢了,如果他喜欢,我再说是大嫂打好送给大哥的。”说时朝着另两个人一挤眼。

素言脸色微窘,淡淡的道:“不拘是谁送的,他能用得着就好。”

四个人嘻嘻哈哈的笑成一团,连眯着眼的老夫人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虽说是头回见,初雪三个倒不认生,又最会亲近人。这素言也不是性子格色的,打成一片倒也在情理之中。

素云看了,也心生羡慕。她想着,这倒是个好主意,打条络子送给费家二爷,礼轻情意重,又送的不着痕迹……别人也挑不出礼来。

只是刚才是自己说着不去,这会怎么能自毁长城,大不了晚上自己熬会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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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来了。

第一卷 058、馅饼 素言陪着三位堂小姐用完午饭,就跟老夫人告辞。

老夫人笑道:“我知道你记挂着素心,在这待也不安心,不如把她也叫过来,大家说说笑笑的倒好。”

说着吩咐任妈妈:“你去陪大媳妇走一趟,把素心接过来。”

素言见老夫人说的不容置疑惑,也不相强,只是温婉一笑,行了礼,跟着任妈妈出了老夫人的长青苑。

素心不在屋子里,丫头说她去了园子。素言和任妈妈到了园子,果然见一个小丫头跟着素心在折梅花。

素言便驻足,远远的看着素心。

任妈妈笑道:“不愧是姐妹,原来素心小姐也喜欢梅花。”

素言的心毫无预警的一疼。她不自禁的捂住了胸口,自己也惊诧,何以任妈妈一句无心之言她反应会这么大。

素心已经走了过来,扶着小丫头,站在一边,只看着素言。素言拉住素心的手道:“素心,这是老夫人身边的任妈妈。”

素心这才给任妈妈行礼。任妈妈笑道:“老夫人怕素心小姐等着无聊,所以叫奴婢来请素心小姐过去一起热闹热闹。几位堂小姐,素心小姐也是见过的,大家在一起玩啊说话,也不用太拘束。”

素心便看素言。素言笑道:“老夫人叫你去,你就去吧。”

素心点头,素言便拉她回去换衣服。

嫣儿迎上来,朝着素言回:“夫人,总管来了。”

素言思忖。总管从来不进紫荆院的,会是什么事?

任妈妈一笑,对素言道:“少夫人有事,奴婢先带着素心小姐过去。”

素言还怕素心怕生,便对嫣儿道:“你去陪着素心。”素心却很乖,还算落落大方,跟着任妈妈走了。

素言见她三人远去,才对近处的一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大丫头招手。那丫头忙跑上来,道:“大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叫什么?”

“奴婢蕙儿。”

素言点头:“去把总管请进来,沏一盏茶送到前厅。”

蕙儿应了,转身先走,素言带着另外两个丫头回到前厅。

总管坐在前厅等着,听见脚步,慌忙起身,低头紧走几步过来给素言见礼。素言还了一礼,请他坐下,道:“不知总管来,有何见教?”

总管欠身:“奴才惶恐。是大爷一早吩咐奴才,请少夫人和素心小姐搬到歌华苑,奴才过来看看,少夫人有没有特别要吩咐的。”

素言脸微微一红。她当他是笑谈,谁知他竟当了真。兴师动众的搬到歌华苑么?素言几百个不愿。迟疑间,总管道:“歌华苑比紫荆院大两倍还多,住着比这里舒服,人手也多。那院子虽是空着,却一直有人料理,要不少夫人先过去看看,缺什么少什么,奴才这就叫人去添置。”

天上掉下这么个大馅饼,很是烫手。可是真要甩出去,又有给脸不要的嫌疑。素言沉吟了一下,道:“我知道大爷是替我考虑,搬去歌华苑是极好的事,可是,眼瞧着初九就到了,老夫人请了夫人、小姐们过府来赏梅,我若是搬走了,园子里虽然有人照料,难免不能尽心。不如等过了初九我再搬吧。”

素言自认说的在情在理,总管却是老奸巨滑之人,哪会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笑道:“少夫人一番心意,奴才体会,大爷也早知少夫人放心不下,故此特意嘱咐过奴才,紫荆院里一切照旧,不怕没人照料园子里的梅花。”

言外之意,她没搬进来之前,这园子里的梅花也开的好好的。

素心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听总管的话,完全是费耀谦的意思,容不得她违抗,便爽快的道:“倒是我多虑了,既如此,那就搬吧。”

总管完成任务,立即起身告辞。

素言苦笑。不是她想不开,实在是这费耀谦将大男子主义发挥到了极致,又有总管这样的狗腿替他摇旗呐喊,让她没有一点说话的余地,更别说过问她的感受和意见了。

她所用之物,都是费家的,紫荆院也好,歌华苑也好,自是样样俱全。说不定,家具摆设,比这里更要奢华,她岂敢挑三拣四?

可她就是不愤费耀谦将她当成一件物什,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她是人,有自尊,有隐私,需要被尊重。

愤也没用。素言回到屋子,简单的将自己的一些贴身物件收拾了,叫丫头们收拾衣物,简单交待几句,就去了老夫人那。

素心、素心和初雪姐妹三个玩的非常好。素言倒闲下来,在一边喝着茶只看着笑。老夫人叫她坐过来,笑道:“总管去过紫荆院了?”

想来要她搬到歌华苑,老夫人是知情的。素言垂了头,低声应道:“是,去过了。”

老夫人便吁一口气,道:“歌华苑离我这近,以后你可以带着素心常过来。”

素言只点头,不说话。老夫人见她的神态分明是害羞,料想费耀谦要她搬离紫荆院不是无中生有的事,按捺了好奇心,只作不知。

素言渐渐恢复正常,这才抬头问老夫人:“今天可有锻炼吗?”

老夫人点头:“我知道今天初雪她们要来,怕被她们看见笑话,所以一大早就练过了。”

素言忍笑,道:“怎么会笑话?老夫人,今天练的如何?可曾出汗么?”

“嗯,我照你说的,不敢过量,稍微出汗即止。比昨天多练了一会。倒是没有看不懂的,你画的画挺明了清楚。”

素言放心,道:“老夫人不知,这套功夫叫太极拳,相传是道家张三丰所创,动作中正安舒、轻灵圆活、松柔慢匀、开合有序、刚柔相济,动如“行云流水,连绵不断”,最能强身健体。”

老夫连连点头,听得有趣。

素言又道:“对应这拳法,还有一套太极剑,也是适应中老年人所创,舞起来最是好看。老夫人若有兴趣,改天我画出来给您看……”

老夫人摆手笑:“好好,画来看看也罢,我还是不练什么剑了,被人看见,倒该说我老不羞了。”

素言低笑:“不会,人们只会羡慕老夫人身体康健,轻盈美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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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戏言,希望天天掉馅饼,其实馅饼有时候也是会砸人的。

第一卷 059、玄机 晚饭时,费耀谦惊讶的发现素言在座,费耀宗惊讶的则是素心在座。兄弟二人颇有默契的互望一眼,不约而同的达成了一致:这里有蹊跷,而且,肯定与娘有关。

媚娘是随着费耀谦一起来的,看见素言,有些难堪,却还要强颜欢笑,装着若无其事的挨着费耀谦坐下。

平素都是费耀谦、费耀宗兄弟一左右陪着老夫人,今天却换成了素云挨着老夫人。素言则和素心打横坐在了老夫人对面。费耀宗挨着的是素言,素心则挨着媚娘。

老夫人率先拿起了筷子,众人便纷纷跟着。费家一向禀承食不言,桌上人虽多,却压静无声,只听见碗筷触碰的声音。

费耀宗第一个放下筷子,道:“娘,儿子吃饱了。”虽是说着,却并未离席。

素云一直用余光瞧着,也立即轻盈的放下碗,道:“老夫人,素云也用完了,我去帮二哥倒茶。”

素心看一眼素言,似有话说。素言便问:“素心?”

“姐,我也吃饱了。”

“好,你去坐着歇歇。”素言放下筷子,朝着老夫人和费耀谦的位置虚无的点了下头,要陪素心离开。费耀宗却忽然道:“大嫂——”

众人都望过去,想听他叫住素言有什么事。

素言只得重新坐回去,问:“叔叔有什么吩咐?”

费耀宗笑笑,道:“大嫂别这么郑重其事,倒叫我为难不好说出口了。”

众人轻笑,老夫人笑道:“你们再也猜不出他是为了什么,我却知道。脸皮厚的人也有难以启齿的时候,真真好笑。”

费耀谦却也明白了费耀宗的意思,也附和着老夫人笑道:“耀宗再刁钻伶俐的孙猴子,也逃不如娘这如来佛的手掌心,这不才跃跃欲试,就****了。”

费耀宗做恼羞成怒状,朝着素言道:“大嫂,你可不能跟了娘和大哥一起欺负我。”

素言笑笑,没作声。

费耀宗却眼泛奇怪的光芒,伸手握住了素言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带着她往外走,道:“大嫂,我们到一边说话。”

这一举动骇住了素云和媚娘,两人不约而同的去看老夫人和费耀谦。老夫人只是微微惊讶,倒也没说什么,看上去是淡淡的宠溺的笑。费耀谦脸上的笑更是凉薄刻骨,索性垂了眼睫,大有眼不见心净之势。

再看素言,她倒落落大方,丝毫没有羞愧和难堪之意,随同费耀宗走到一边,才笑道:“好了,这世上再没有不被人知道的事,这里足以掩耳盗铃,你想说什么?”

她的声音不大,却也不是刻意要让满屋子里的人听见,但足见她心思磊落。

费耀宗眯了下眼,笑意从眼角漾到唇角,摆了个很懒散的姿势,压低声音道:“山楂茶——”

素言以袖掩口,怎么也忍不住笑。那一双水样的眸子因为这笑而深如秋泓。费耀宗心头一跳,故意懊恼的道:“大嫂你也取笑我。”

素言道:“不敢,原来叔叔喜欢酸的,我叫人多包几包给叔叔送过去吧。”

费耀宗索性跳起来,做抱头鼠窜状:“还要满世界嚷嚷,简直不叫人活了。”

老夫人带头笑起来,指着费耀宗取笑道:“叫你这么大了还馋嘴。”

众人笑罢,又陪老夫人坐着说话。费耀谦起身,背着手无意之间溜达到了老夫人几案前。他早就看到了一卷纸,那是媚娘提起过的看起来下笔粗糙的画。他想知道素言在上面画的是什么。

趁着众人不在意,他伸手取了下来,才展开还不及看,费耀宗从背后伸手抢了过去,道:“大哥你在这偷偷摸摸的看什么好东西呢。”

费耀谦微恼,却只是说了一句“胡闹”。费耀宗脸上露出了惊讶和疑惑的神色,凑到费耀谦面前,压低声音道:“这是什么?”

费耀谦看过去,见是一个个小人模样,摆着各种动作,果然令人匪夷所思。

费耀宗沉思:“娘擅长丹青,这断不是娘的手笔……”

费耀谦却早就将画收了,淡淡的道:“娘的东西,还是别乱动的好。”

费耀宗却诡异的一笑,道:“我知道了……”才要说话,被费耀谦狠狠一瞪,立时住了嘴,却仍是笑的肆意,让人着恼。

兄弟两人坐到一处,费耀宗眼睛在费耀谦身上打量,无视他恼怒的眼神,最后停在了他的腰间。费耀谦知道他做出这般鬼头鬼脑的情状来,是有话要说,却偏不上他的当,不接他的腔。

费耀宗叹一声,道:“我听说今天初雪妹妹们来过,闲着无事一人打了一条络子,我的还没送到,大哥的倒先挂上了。”

费耀谦看一眼腰间挂着玉佩上的络子,道:“这也你要争?既是你急,把我的拿下来送你好了。”

费耀宗按住费耀谦要解络子的手,笑道:“别,我先问问大哥,这络子你可喜欢吗?”

费耀谦觉得莫名其妙:“不过是一种装饰用的物件……再者又是初雪送的,喜欢怎么样,不喜欢又怎么样?”

费耀宗笑道:“自然有大讲究。你若是喜欢呢,我不夺人所爱,你若是不过耳耳,少不得兄弟要争一争了。”

费耀谦再迟钝,也终于听出来了,费耀宗话里大有玄机。只怕,这络子不只是络子吧。他不正面回答,只是反问费耀宗:“这么多年,可有你喜欢的却是我的我没有让给你的?”

费耀宗呵笑一声,端起手边的茶抿了一口,等到放下茶碗,才淡淡的道:“没有,不过,也有。”

费耀谦看着费耀宗。

费耀宗却不往下说了。

费耀谦的手指无意识的放到络子上,眼睛看着不远处的媚娘,缓缓的道:“耀宗,如果你喜欢,我可以让给你。”

费耀宗却呵笑一声,道:“我不喜欢。”

谁规定他喜欢了才会要?有时候争一争,不过是好玩。人活着多闷,可不就得自己找找乐子吗?

费耀谦没说话,手指从络子上滑下,别转了头,一眼望见素心正忧心忡忡的望过来,迎着他的视线脸色微红,窘窘的躲闪了,眼角眉稍却多了一份情愫的欢喜。

他心猛的一沉,微愠之色渐起,看向了素言。

第一卷 060、机会(二更) 素言陪着媚娘敷衍。还是那日弄污了衣服的事。媚娘一副婢妾的神态,谦卑中透着可怜,笑容后面是无怨的怨尤,让素言尤其的头疼。

素言想,这媚娘到底是为了什么非要拉着她陪罪呢?自己已经说不计较了,她听不懂吗?还是说听懂了但是不相信?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她做出楚楚堪怜之态,是生怕老夫人不知道她做过什么吗?就算是老夫人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不会就因此觉得是素言欺负了她。她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素言硬着头皮,拦住媚娘的话头,自认十分诚恳的说道:“媚娘,我说过了,这是件小事不值一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

“可是妾心下十分不安,昨夜辗转,睁眼直到天明……”

素言苦笑。媚娘睡不着,到底是因为心怀愧疚,还是因为自己给她造成了威胁?那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素言无耐的苦笑,不经意眼睛瞥到任妈妈看过来的示意,知道任妈妈有事,忙道:“你怀着身孕,这样对你对孩子都不好……媚娘,任妈妈叫我过去呢,有话一会再说。”

慌乱的从媚娘潮凉的手里挣脱出来,歉然却轻松的笑笑,迎着任妈妈走过去。任妈妈笑道:“少夫人,大爷在外面叫您呢,说是有话要说。”

费耀谦?素言怔了。他叫她有话说?什么话还要背着人?和费耀宗真不愧是兄弟,擅长做这种避无可避之事。不消一会,满屋的人都知道他俩不见了。

只得讪然的笑笑,出了门。费耀谦不在外间,素言只得再往外,他就站在台阶下。

素言上前行礼:“妈妈说你叫我。”

费耀谦看着素言因为冷而微微有些瑟缩的肩,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拉着她往下走,道:“你没衣服么?怎么总是穿这么少?”

“不是,是我不习惯。”素言实在不喜欢这时候的斗蓬,披在身上,只有后背是暖和的,冷风照旧灌进来,如同穿透了胸腔。又兼笨重,能不穿就不穿。

费耀谦长话短说,道:“初雪送我的络子是你打的?”

素言的眼神刚巧落在他的腰间,听他问立时脑中闪过一阵问号,沉吟了下说:“我和初雪一起打的。”很折衷的答案,不算撒谎。

“为什么不直接送给我,却要假手于人?”

素言不解。他是在生气这络子不是初雪打的,还是在气不是自己送的?这么想着,不由得细致打量他的表情,希望借此探测到他的内心。

被她的眼神这么一打量,费耀谦就觉得有一种酥麻的感觉从脚底直达心脏,尖锐却不疼,只是触感鲜明。仿佛她那清亮的眼神已经照进了他的心里,再没有一点秘密。

她是聪明的,只是,似乎也有不懂得的。比如人性,比如感情,比如……费耀谦没忽略掉素言眼中一抹极稀微的惶惑。

费耀谦严阵以待,虽然并不甚厉,却周身上下都形成了一道屏蔽墙,密不透风,任凭素言怎么揣测,他一丝痕迹都不露。

对手太强大,素言无语,只得道:“是初雪和我闹着顽,强抢了过去……我没想到她会真的送给你。”

费耀谦揣测素言话的真实性,终是没再纠缠,道:“我答应你。”

不明不白的四个字,素言有些费解,忽然明白了费耀谦的意思,大喜过望:“真的?”

费耀谦道:“嗯,不过,还有娘那一关。如果你能让娘接纳素心,我决无二话。”

素言点头。毕竟,只要费耀谦不阻拦,素心和费耀宗的婚事就能容易些。

费耀谦看着素言,仿佛有许多话,却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一转身进了屋子。素言稍稍在外站了会,才也跟着进去。

屋里的人正说的热闹,似乎没人觉察她和费耀谦。

天色渐晚,众人散去,费耀谦带着媚娘回去,老夫人叫住费耀宗:“你大嫂和素心已经搬到了歌华院,离你那近,你带着丫头们把她们送回去。”

费耀宗惊诧的看一眼素言,笑着道:“举手之劳,娘你放心吧。”

素言带着素心辞别了老夫人出门,费耀宗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一路上三人无话。素言心下着急。这正是搓合两人的机会,若是郎有情妾有意,为何不说话呢?就是一个眼神也行。可是再看看这两个人,素心低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费耀宗则离的远远的,唯恐谁看见他一样。

素言情急,脚下一滑,唉哟一声。

嫣儿和素心同时尖叫:“少夫人(姐),你怎么了?”

一众丫头婆子就都住了脚,提着灯笼上前。素言弯下腰捂着脚踝,苦笑道:“我不小心崴到了脚。”说时吸气:“没关系。”撑着往前走,脚才落地,又是一声尖叫,人就跟着委顿下去。

嫣儿慌忙扶住,着急的问:“少夫人,要不要紧?去请个大夫过来瞧瞧吧。”

素言扶住嫣儿的肩,道:“你别大惊小怪,不过是崴了一下下而已。”

费耀宗跟上来问:“大嫂,崴到脚了吗?”

嫣儿代答:“是啊,少夫人疼的都走不了路了。”

费耀宗便回身吩咐:“去老夫人院里抬一顶软轿来。娘若是问,只实话实说就好。”

丫头应声,转身就走。素心要拦,没拦住,一行人只得在路边等。素言看一眼素心,见她衣着单薄,俏脸苍白,弱不胜衣之态,便对费耀宗道:“叔叔,素心身子弱,禁不起这冷风冰雪,还劳你先把她送回歌华院。”

费耀宗道:“大嫂说的在理,我先把素心姑娘送回去,再来接你。”说时微垂了双睫,对素心道:“素心小姐,请吧。”

素心咬唇看一眼素言,没说话。素言忙朝她笑笑,道:“这会不比夏秋,太阳落了就格外的冷,你别冻坏了,让我不安心,先回去吧,我没事。”

素心嗯一声,低头先走了。

费耀宗吩咐嫣儿:“你在这小心服侍。”带着人跟在素心身后往歌华院的方向走去。

素言叹口气,对嫣儿道:“你赶紧去把刚才的丫头追回来,我的脚没事,别惊动了老夫人。”

嫣儿只得吩咐丫头去追,自己扶了素言道:“您真的没事吗?别逞强。”

素言道:“不妨,只是会走的慢些,我怕素心受了凉……”

第一卷 061、敲打 求收藏,求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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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将素心送到门口,即转身迎着来时方向去迎素言。两人相见,费耀宗笑:“大嫂,何苦为难自己?”

素言微窘,道:“伤的不重,何必兴师动众?若叨扰的老夫人身心不宁,岂不是素言的大罪过?”

费耀宗看她虽是走的慢,但尚能吃力,想必无事,和素言告辞回了自己的院子。

素心在屋里坐着等素言。

嫣儿替素言缷了妆,便转身退出门。素心忽然看向素言,问:“姐,你昨晚睡在哪了?”

素言正坐在镜前梳着长发,闻听这话,只是轻轻的蹙了下眉,还是垂了眼睫,边梳理长发边细声细语的答道:“去园子里转时遇见了你姐夫,送他出去再回来时天已经晚了,怕扰了你,就睡在了外间。”转过头来,笑道:“你担心了?我以为你早睡着了。”

素心迎着素言的视线望过来,道:“费大哥对你,还好吗?”

不只一次,她有意强调“你姐夫”,素心总是大无畏的代替为“费大哥”。素言平心静气的道:“还好。”

素心眼中泛起一抹奇异的光,忽然之间有了无上的勇气,道:“姐,你撒谎。他对你一点都不好。”

素言惊讶的看向素心:“素心,你怎么了?”素心一直腼腆内向,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激烈?

“我没怎么。他根本就不爱你,是被逼着才娶了你,你为什么要让自己难受也让他难受?”

素言怔了。素心这么的激烈,让她一时不知所措,半晌才道:“不是你想的这样,我们可以……好好的相处。”

“姐,你还在自欺欺人,你想折磨他折磨你自己到什么时候?”

这话有点过分了。且莫说素心只是妹妹,就算是米夫人,事关夫妻感情,这话也要婉转柔和着来劝。当她童言无忌,素言叹息一声,道:“我又能怎么办?感情是不能强迫的。”

素心的语气柔和了下来,走到素言身后,用手揽着她的肩道:“姐,给费大哥再娶一房吧。”

素言压抑着心中的惊骇,若无其事的低头梳理着自己的发稍:“已经娶过一房了,媚娘很好,对他也好,老夫人也喜欢,如果不出差错,很快就是平妻。”

素心冷笑了一声:“她?也配么?不过是我米家的丫头,出身贫贱,除了相貌,无一可取之处,她怎么能胜任费家大少夫人之职?”

素言缓缓的放下梳子,苦笑一声道:“她配不配,不由我。势已成定局,呵,我认命。”

素心用力,素言只觉得肩上一痛,从镜中看素心脸色微红,眼睛明亮,像一束燃烧着的火焰。素言不等素心开口,忽然搭上她的手,笑道:“别说我了,我正想问你呢,你对耀宗印象怎么样?”

素心甩脱了素言的手,道:“姐你还真可笑,自己的生活糟的像一团乱麻,倒有心思来管我的事了。费家二爷就是一纨裤子弟,我最瞧不上这样的人了。”

素言的心沉下去,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嘲笑。很不幸被费耀谦言中了,她在这厢处心积虑,那厢,谁都不领情。不领情倒罢了,原来素心压根就没有那样的感情。

素言开玩笑道:“呵呵,原来我的妹妹眼光很高呢,你看上谁了?姐替你保媒去。”

素心盯住镜里的素言,道:“只怕姐姐是口不应心。”

然后呢,怎么样?素心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张口提出她的要求了?

这样的素心,让人陌生。如果说初见时她的可怜让素言心痛,这会她的咄咄逼人让素言觉得可怕。这不是正常闺阁少女该有的话题、情态,而是一种濒临疯狂的狂热。

素言不想由素心引导,陪她一起跳进雄雄烈焰中燃烧而死,她克制的笑道:“素心,人生大事,不是儿戏,更不能只凭一时冲动。我是你姐姐,纵然不能替你一生负责,也有义务给你提一点忠谏良言。你若听呢,皆大欢喜,你若不听,我亦不伤,毕竟人生是你自己的。天晚了,歇了吧。”

素言不给素心说话的机会,起身走到床边,准备就寝。素心跟过来,情急道:“姐姐——”

素言眉眼上扬,神色忽然变的严厉,道:“什么?”

素心一震,神色渐渐平和下去,低头道:“没,没什么,姐,我听你的话就是了。”

素云连着赶了****,果然打好了络子。早起时眼睛有些肿,老夫人看着她笑道:“素云这是想家了吧?****没睡好呢。”

素云心里突的一下。老夫人这话叫人不好回答呢。这是在提醒她该回去了吗?素心有素言照顾,她在这里就有点多余。虽然以服侍老夫人为名,终究没名没份,又无亲无故,长住下去说不过去。

她总不能一点眼色都没有,真的等老夫人催她再回去。想到这素云便笑笑道:“素云来了几天,要说不想家是假的。不过能跟在老夫人身边,学到好多东西,长了不少见识,倒也没白来一趟。”

老夫人笑呵呵的道:“你真是个孝顺孩子。有多少年轻女孩儿只知道贪玩,全然不在乎父母在家里多么担忧。”话说到这,老夫人便岔开了话题。

素言没来,直到快吃晚饭时,老夫人对素云道:“你去看看大媳妇,叫她们姐两个过来吃晚饭,一家子吃饭才热闹。”

素云应了,带了两个丫头出门。歌华院果然非同寻常,比紫荆院大而宽阔,园子里的景致更美,屋里的摆设也更奢华。

素言叫人把素云迎进去,姐妹两个坐下喝茶。素云说明来意,素言点头应了。素云又说:“大堂姐,我出来几天了,想着明天回家。”

素言惊讶:“妹妹在这住着不顺心吗?”

“不是,大堂姐真会说笑。是老夫人说,父母在不远游,做儿女的要多尽孝于膝前。”

素言便明白了,道:“好,我回过老夫人,明天派车把你送回去。”

素云坐过来,拉着素言的手,哀求道:“大堂姐,素云知道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多有得罪大堂姐的地方,还请大堂姐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一般见识才好。等过几天,大堂姐再派人去接素云过来玩两天成不成?我虽不能帮着大堂姐做什么,可也总是多双眼睛多双手,能帮大堂姐也说不定呢?”

素言笑,道:“好,你说的我都放心里了。”

素云含笑,把络子拿出来,对素言道:“大堂姐,这是我打的络子,你帮我送给费二哥好不好?”

素言看一眼,笑道:“你打的样式还真精巧。”却不说好还是不好。私相授受,她怎么能插手?如今看来,这个时代的女子远没有想像中的那样古板和封闭,她们对爱情的追求方式很大胆。

第一卷 062、闲话 素言放下络子,笑道:“素心,如果你有意送给叔叔,不如直接送给他的好。”

素云却婉转低头,道:“大堂姐,我是怕,我送的,他不肯要。”

素言不禁有一点点心酸。是谁说的?谁先爱上谁,谁就低低的落在尘埃?原来先爱上别人的人都是这样的谦卑。那么她自己呢?也爱上费耀谦了么?

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素言失声道:“不会。”她和他不熟,她不认识他,爱什么爱?可是那句低低的诉怨,听在初雪的耳里便是这般功效,否则她也不会挺身要替自己送给费耀谦了。

素心起头问:“大堂姐,你说的是真的?”

素言回神,正色道:“素云,你叫我一声大堂姐,就听我一句劝。”

“好,大堂姐你说。”

“你喜欢费家二爷,是不是?”不等素云回答,素言又开口:“你不需要承认或否认,只管听我说下去。这种感情,没有对错,甚至可以说是一种很美丽的情感。但是有一个前提,不要因为你的喜欢去伤害别人。”

素云眼里闪过一抹不认同。素言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或许不择手段可以争取到自己想要的,比如我。但是,以过来人身份,我劝诫你,爱情是强迫不来的。如果你希望你一辈子都幸福,就别步我后尘。”

素云呆怔的看着素言,不知怎么,竟然湿润了眼眶,伏在素言的膝头,半晌才道:“大堂姐,我懂了,谢谢你肯跟我说这样推心置腹的话。我相信,姐夫会看到你的好,会改变从前对你的态度的。”

素言怔忡。伸手抚上素云的头,苦笑道:“素云,谢谢你肯这样听我的话。我是真的不愿意你……我会去问老夫人,看看费家到底瞩意谁家的小姐。”言尽于此,素言这一刻忽然很明白,费家不会再娶米家任何一位小姐,不管是素心,还是素云。

注定无果的姻缘,也许相见就是个错误。每对男女都是结婚那天才相见才相识,未尝不是一种幸福。

素言吃饭时回过老夫人,只说素云想家,要回家去。老夫人自是笑着应了。看素云时,低头温婉而笑,眼中的光芒蓦的消散,倒真是得体的大家小姐。

老夫人知道一定是素言和她说了什么,不由得看向素言,微微点了点头。这样识趣识大体,才堪当费家大少夫人之位。

素云的络子,终是没送出去。她不只收了络子,也收了心思,将这一切都压在自己的包袱底。

老夫人知她要走,赏了好些东西,素云也算是挣得颜面,第二天一早,费家派了车将素云送回府不提。

转眼到了冬月。离素言的生日没几天了。总管日日都来歌华院,奉老夫人之命,请素言守夺生日宴会种种事宜。

素言辛苦自不必说,最要紧的是事事不懂,又不能叫人看出她的窘迫,神经绷的极紧,更显得疲惫。

晚饭时老夫人请她和素心过去,她累的很,歪在椅子上不想动,对嫣儿有气无力的摆手:“你和素心过去吧,我还要看看这些账目。”

嫣儿甚是心疼,却也无法,只得带了素心过去。

素言歪在椅子上看素心走远,怔怔发呆。自那日后,素心恢复了以前的模样。除了必要时说话,平时就闷在屋子里一言不发。她叫嫣儿带素心去园子里逛逛,素心也失了兴致。除了费耀谦来的时候,她才有那么一点光彩。

素言不无自嘲的想:她还真是一个没潜质的冰人。连素心喜欢的是谁都不知道,就要乱点鸳鸯谱,不是可笑是什么?

素心对费耀宗,一点关乎情感的意思都没有。

也罢,都说儿大不由娘,她不过是素心的姐姐。素心自己的路,由着她自己走吧。最起码,她越来越敢说话,能走出以前的阴影,就足够了。

素言埋下头看帐,对于要用的物什器皿,特意的留了心。有些见过,叫不上名,有的只听说过,有的甚至完全不懂是什么样又有什么做用。

身边留的是叫蕙儿的丫头,倒极机灵,见素言略微皱眉,便上前道:“夫人可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素言看她一眼,道:“蕙儿,我想看看单子上的这些东西。”

蕙儿瞟了一眼,笑道:“夫人何必舍近求远?现下歌华院里几乎应有尽有,虽说不尽相同,可是大同小异,也差不了多少。”

素言一笑,道:“蕙儿,你来府里几年了?”

“奴婢是家生子,前几年因为年纪小,一直做些粗活,是前两年才到老夫人身边服侍的。”

素言微微点头。老夫人就好比皇帝,在她身边即使是个最低等的丫头,也是见多识广之辈,地位不一般。又惯会察颜观色,老夫人把她这样的大丫头送到自己身边,提点的意思如此明显,她这般机灵也就可想而知了。

有了蕙儿的帮助,素言倒是轻省了不少。看完帐目,蕙儿道:“夫人忙了一天,吃晚饭吧,刚才老夫人叫人送了两个菜,您尝尝。”

素言饭量一向不大,自从瘦下来更是禀承晚饭宜少的原则,不过是应应景。见蕙儿这般热忱,只好点头。一会蕙儿带着丫头把晚饭端上来,素言坐到桌前,见是白米粥,两个小菜,两个热菜。

粥和小菜倒还合她胃口。那两个热菜却是老夫人特意送来的,一个是山药羊肉汤,一个是素炒三丝。

素言微笑。老夫人倒是挺会养生的,这两道菜最适合冬季进补了。

素言吃完饭,叫蕙儿撤了盘碗,就吩咐蕙儿备热水沐浴。

她叫蕙儿带好门,在外面守着,自己进了净室。舒服的泡在热水里,袪除了一天的疲劳,素言舒服的叹息。

直到水不是太热了,这才起身穿好衣服。从净室出来,刚要叫蕙儿进来,却听门口谁在和蕙儿说话。蕙儿正连说带笑的低声道:“……你别听人瞎胡说,那岂能做的准?老夫人现在对夫人多好?几乎每天晚上都叫夫人过去用饭,偶有不到的时候还叫人把菜送过来。”

另一个丫头道:“我也是狐疑,所以才来问姐姐。可是,如果真像姐姐说的,为什么大爷从不在这留宿呢?”

第一卷 063、发作(二更) 素言下意识的摒住了呼吸。她有一种偷听的压抑,唯恐被人发现的紧张,以至于刻意的放轻了所有的动作。

门外的声音停了,两个丫头扑通跪在地上,喃喃的道:“素心小姐——”话才说完,就是清脆的两个耳光。

素心冷冷的道:“谁给你们胆子在这胡乱议论主子?”

蕙儿通透,立时求饶:“千错万错都是奴婢们的错,还请素心小姐不要伤了身子。”

另外一个丫头却不愤的捂着脸,半抬起身子看向素心道:“奴婢们是没有资格,背后议论主子罪该万死,可是你又凭什么教训我们两个?都说打狗还要看主人,好歹我们姐妹也是老夫人赏下来的。要打要罚,上有老夫人,下还有大少夫人……”

蕙儿轻轻一扯那丫头,低声道:“墨儿,胡说什么。”

素心气的身子发颤,道:“你也说了,自己只是一条狗,我怎么就教训不得了?你这样烂嘴烂舌,其罪当诛,老夫人不知道便罢,若是知道了,你不会有好下场。”

叫墨儿儿的丫头却也是个刚烈的,哭道:“奴婢拼死也要去老夫人面前讨个公道,是杀是剐,凭了她老人家的意,却断然容不得阿猫阿狗都来作弄奴婢。正经主子都还没发话,倒是这不明不白的人都跑来作威作福了,奴婢不信,这费家还轮到外姓人做主了。”

一声说,一声起身就往院外跑,口中勿自嘈杂不清:“别光顾着嘴硬,有本事就和我这个丫头一块去老夫人面前说个清楚,也免得冤枉了谁。”

蕙儿急了,慌忙吩咐别的小丫头:“还不快把她拦下,真要告到老夫人面前,你们几个就等着死吧。”

素言拉开门,看向院子里被人按住的墨儿,再看气的脸色雪白的素心,低喝道:“闹什么?”

众人都静下来,看向她。

蕙儿跪下,道:“夫人,都是奴婢们不该背后胡说八道,从而惹了素心小姐不开心,奴婢该死。”说时举手左右开弓就给自己一边一个耳光。

素言气道:“住手,我只当你是懂事的,却原来也只会添乱。”

蕙儿见素言动怒,忙住了手。素言喝令远处的墨儿:“你过来。”

墨儿此时才觉出害怕来。刚才一时情急,口无遮拦,不知道大少夫人听了多少去。不管怎么样,她和蕙儿都是奴才,素心是大少夫人的亲妹妹,她没有不帮自家姐妹的道理。就算她在歌华院里悄悄的将自己处置了,老夫人不明就理,也不会替她说一句话。

匍匐爬过来,磕头道:“大少夫人,奴婢知道错了。”

素言的神色淡淡的,道:“既知道错了,何以出言不逊?气势逼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费家出了刁奴。”说时看向蕙儿:“你在老夫人身边时间不短,自是该知道这样目无主上的人该如何处置?”

蕙儿低头,小心翼翼的道:“是,回过总管,拉下去打二十杖,驱逐出府。”

墨儿浑身一颤,立时哭出来:“大少夫人,求求你饶了奴婢吧,哪怕是打三十杖都可以,求您别把奴婢撵出去。奴婢家里的娘病着,需要请医问药,没有奴婢的月钱,奴婢的娘只怕活不了几天了……”

素言看向蕙儿,道:“依你看呢?”

蕙儿不敢吭声,只说道:“一切悉凭夫人做主。”

素言看一眼墨儿。这丫头长的果然俏丽,虽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却仪容不乱,一双吊稍眉,竟是个泼辣的。她就像一匹烈马,若是驯服了放在身边,一人能抵得数人。

想到这,素言道:“看在你一片孝心的份上,就饶过你,下去领罚吧。”

那墨儿虽然求饶,却已知难逃厉罚,哀哀哭泣,不知该如何才好。猛听得素言语气转为平淡,竟是将她留下之意,不啻将死之人又得了重生的机会,感激涕零的连连磕头谢恩。

蕙儿也磕了头,这才扶着墨儿下去。

素言却看向素心,道:“你跟我进来。”

素心跟着素言进门,就见素言坐进椅子里,厉声道:“素心,跪下。”素心瞪一眼素言,不肯跪,扬着脖子道:“姐,你凭什么罚我,我哪里做错了?”

素言冷笑一声,走到素心面前,想也不想的就是一个耳光,道:“你以为自己很英雄是不是?你以为我袒护你,不罚你,还应该奖赏你做的对,是不是?”

素心捂了脸,道:“我没做错,是你自己活的窝囊,我也不过是看不惯,所以才替你出气罢了,你竟然狗眼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你不配当我姐姐。”

跺脚就往外冲,拉开门奔了院子。

素言急追出去,却早就看不见素心的身影。嫣儿跟上来,弯了弯身道:“少夫人别急,奴婢跟着二小姐,等她气消了,奴婢就把二小姐带回来。”

素言无耐的挥挥手,叹气。这素心到底怎么回事?身在费家,她怎么就不明白她自己的身份呢?她是好心,替自己鸣不平,可她也不想想,这里不是米家,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今天的事,明天一早老夫人就会知晓,到时候她会怎么看素心?一个闺阁小姐不顾及身份和丫头们斗气,就算是罚了丫头,她自己又能落着什么便宜?传扬出去,只会毁了她自己的名声。

蕙儿扶着一瘸一拐的墨儿进门回话。素言看一眼墨儿,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丫头倒烈性,说你几句便受不得,寻死觅活。亏你还知道有生病的娘亲在床,难道孝心都是假的吗?”

墨儿脸一红,磕头道:“是,奴婢就是沉不住气的性子,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这次都是大少夫人多担待,奴婢死也不能报万一……”

素言摆手道:“今天的事,素心亦有错……说出去大家面上都无光。那些难听的话,说过也就散了,我不希望明天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蕙儿和墨儿跪下:“夫人放心,奴婢绝不敢胡乱往外讲。”

第一卷 064、要挟 素心赌气跑出了门,步子却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满目望去,尽是黑暗,看不到一点光明和希望。

这里不是她的家,不是给她温暖和依靠的地方。亲生姐姐尚且如此,还会有谁做她的凭仗?她逃离了歌华院,竟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回到米家么?亲生爹娘早已视她如耻辱,将她丢在那个漆冷阴暗的院子任她自生自灭。如果不是姐姐将她接出来,她怕是一辈子都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

可她并不感激姐姐。不是她,就不会有自己落魄的现在。不是她,自己或许会一直绝望下去,可总好过现在,看见光明和温暖,却抓握不住,因为那根本不属于自己。

天下之大,却无处可去。还有比这更悲哀的事吗?

有心放声痛哭,不管不顾的就此跌在泥泞里自暴自弃,却也清晰的知道,再怎么恨也不会撼动别人分毫。除了让人施予一点微薄的同情,没人会把美好的生活双手奉送到自己面前。

素心捂住脸,蹲在地上,失声饮泣。

嫣儿上前,轻声劝慰:“二小姐,这里冷,还是回去吧。”

“不要你管。”素心恨恨的还嘴,道:“你不用在这假好心,你和她是一丘之貉。”

嫣儿颇为狼狈的站在一边道:“大小姐对二小姐,是真心的——她没想过伤害二小姐……”

素心猛的站起身,和嫣儿面对面,悲痛欲绝的指挥道:“亏你这么说,你和那狼狈为奸的爪牙有什么区别?你除了助纣为虐,就是会阿谀拍马,说到底是有主其必有其仆,你和她一样,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任何人。”

嫣儿倒退了半步,喏喏的低下头。

素心哭罢多时,忽然站起来道:“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我的仇人们活的好好的,不会,我要争取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嫣儿慌忙道:“二小姐,你要去哪?这会天都要黑透了。”

素心看着嫣儿道:“你害怕了?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我不会迁怒无辜的人,但也绝对不会姑息作恶逞奸之人。”

嫣儿不敢犟嘴,只一味的说好话:“二小姐,您一个人在外边,大少夫人那边也不放心。自家姐妹,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呢?奴婢求您了,您还是回去吧。”

素心不吭声,只看着嫣儿。嫣儿被她突如其来的眼神骇住,一时说不出话来。素心忽然道:“嫣儿,你告诉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嫣儿有些茫然,可是不敢触怒素心,只得道:“奴婢没什么想要的。”

“是吗?难道你就没有一点心愿?或者说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素心满含期待的盯着嫣儿看。

嫣儿敷衍的道:“奴婢就是一个丫头,只要能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二小姐,咱们回去吧。”

素心忽然笑出声,指着嫣儿,道:“你还真是一个,没什么追求的人,难怪你只能做丫头。”笑声停歇,她瞅着嫣儿,问:“你就从来没想过,像媚娘一样,有朝一日翻身做主人?”

嫣儿愣在那里,下意识的摇头。

素心凑上前,如鬼魅般的追问:“是不敢想,还是真的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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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打发了蕙儿和墨儿,在榻上坐了一会,觉得气闷,推开门走到院子里,见素心一步一挨的走进来,身后跟着嫣儿。素言紧走两步,又停住,直等素心走近前了,才很平淡的道:“你回来了?”

素心低头,小声说:“姐,我知道错了。”

素言忽然泪盈于睫,上前将素心抱在怀里,道:“素心,你怎么这么不懂事?要我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素心只是僵僵的站着,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素言察觉出她的不对劲,慌忙推开她看她的脸:“素心,你怎么了?说话?”

素心看一眼素言,道:“我累了。”

素言拉着素心进屋,道:“好,累了就睡吧。”她有许多话要对素心说,她却很排斥的闭上眼不理她。这哪里是知道错了的意思。

素言坐在床边,替素心梳理着长发,轻声叹了口气,道:“素心,在这里不比在米家,说话做事都要注意分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也不该不顾身份,不分轻重,和一个丫头动手。人言可畏,那也要你肯信才会怕。总有许多人爱说愿意说,不怕你听不到,就怕你不感兴趣,咱们听了还要装听不见,怎么还上赶着去和她们分辩?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素心吸了吸鼻子,微微睁开眼睛,却还是没动,仍然留给素言一个背影。

素言又叹口气,道:“姐姐把你接过来,是想叫你散散心,可没让你过来生这个闲气。如果你不自在,等过了我的生日,叫娘过来接你回去吧。”

素心手指蜷起,紧握成拳,仍是不作声,眼里却多了一抹愤恨的光。她当自己是什么?傀儡么?想接来就接来,想送走就送走?谁不知道她揣的什么心思么?在费家毫无立足之地,才想着屈尊回娘家和爹娘重修旧好。

如果她没有利用价值,费家早就把她休了。

她把自己接过来,不就是想让费老夫人和费大哥同情自己从而接受她那假惺惺的好心?真虚伪。

素言停下手,对素心道:“素心,你很恨我吗?”

素心还是不吭声。恨,怎么会不恨?不是她,自己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可是说出来有意义么?换她一句对不起?休想让自己的原谅让她有着正大光明的解脱。

既是恨,就拖着彼此一起下地狱。

不不不,该下地狱的是她,自己还要追求自己的美好未来呢。

素言自嘲的一笑,道:“素心,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真的希望可以弥补对你曾经的伤害。我很抱歉……”

素心终于转过身来,盯住素言道:“不必了,我不需要你的弥补,除非……”脸上一抹凄绝的笑:“算了,你不会肯的。”

素言问:“除非什么?”

素心笑笑,道:“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第一卷 065、生日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到了初九这天,居然放晴了。歌华院里的人都笑意盈盈的对视。连天公都作美,可见大少夫人是有福之人。

嫣儿服侍着素言梳妆,便将这话说了。素言却只是笑笑,道:“别乱说。”

因为今天她是主角,所以着装极正式,也极奢华。嫣儿要给她浓妆艳抹,素言实在看不下去,夺了嫣儿的手,说:“我自己来吧。”

对着镜子描了眉,淡抹了胭脂,又润红了唇,自己看着还不似猴屁股,便起身道:“好了,我去给老夫人请安了。”

一早老夫人就赏了长寿面,素言吃了一碗,自然要去见老夫人。今天的客人来的多,她还要去招呼呢。

嫣儿拦住素言道:“不急,院子里都聚满了人,要给少夫人祝寿呢,等她们磕过头您再去。”

嫣儿拉开门,院子里站着十几个婆子丫头,齐齐下跪给素言见礼,祝她芳辰永寿。素言叫嫣儿赏了下去,这才回身。

素心也过来,给素言行礼,笑着道:“姐姐生辰,妹妹无以为贺,这是我前几天绣的一方帕子,留姐姐用,只当是妹妹长侍在侧。”

素言谢了,这才带着嫣儿去了老夫人的长青苑。

老夫人屋里热闹,除了费耀谦、费耀宗在,初雪姐妹三个一早就来了。初雪正拉着费耀谦说悄悄话:“哥,我送你的络子你倒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费耀谦沉了脸吓她:“多大人了,再胡闹我去告诉婶婶。”

初雪并不怕,做了个鬼脸道:“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会拿这一句吓唬我,能不能换点新鲜的词来说。别急着躲,你不回答就是喜欢。”

费耀谦不胜其扰,抽身要走,道:“我忙着呢,没空陪你闹,自己玩去。”

初雪在他身后拍手,道:“你这明明是羞了,喜欢却不敢承认,你到底是不是我大哥啊?”

费耀谦无耐的苦笑,瞪她一眼,转身就走。初雪气哼哼的道:“大哥最虚伪了。”

费耀宗踱过来,拍拍初雪的肩:“初雪,你嘀咕什么呢?”

初雪看是费耀宗,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道:“二哥,你来的正好,你给评评理,大哥是不是最虚伪的?”

费耀宗做沉思状,道:“这个么,不好说。如果虚伪是个褒义词,这么评价大哥倒还合适。可狗嘴吐不出象牙,你一定是贬义,这么说大哥就不合适了。”

初雪急的直捶费耀宗:“你就耍贫吧,怪不得伯母总说你……算了,懒得理你。”初雪要走,费耀宗却拉她回来,陪笑道:“我错了错了,好妹妹别生气,大哥是怎么着了你骂他虚伪?”

初雪神秘的一笑,遥遥指着费耀谦道:“你看见他腰间了吗?”

费耀宗点头:“看见了,那玉珮还是小时候爹奖给他的呢,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换过。”

“谁让你看那玉珮来着,你看那玉珮上面的络子。”

费耀宗凝神,唇角绽出笑道:“看见了,是新打的。”

初雪意味深长的笑:“你说,如果他一直戴在身边,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欢?”

费耀宗同意:“这个自然。”

初雪不愤道:“可他自己偏不承认,是怕领了我这份情不成?”

费耀宗惊讶的笑:“原来这络子是妹妹打的?怪道呢……”

初雪一扬脸,道:“我才不给他打,这络子是……”踮脚附上费耀宗的耳,悄悄的道:“我实话告诉你吧,这络子是大嫂打的,我不过是做个中间人而已。”

门口一阵骚动,费耀宗和初雪一齐望过去,是素言来了。盛妆的素言,明媚异常,光洁的脸上,淡淡的铺了一层胭红,衬得她肤如凝脂,眼似秋波,艳丽照人。

初雪喃喃:“大嫂好美。”

费耀宗没接话,眼神却落到了费耀谦的身上。他也被惊着了,眼神中有一抹说不出来的东西,似乎有意遮掩着什么,他很快挪了视线。

费耀宗淡淡的笑。他问初雪:“大哥知道吗?”

初雪回过神来,问:“什么?哦,你是说络子啊,应该不知道吧,我去给大嫂送寿礼了。”初雪说着走到一边去找晴雪和茜雪,把费耀宗自己留在了这。

素言才给老夫人行过礼,老夫人叫一迭声的叫起来,道:“你是寿星,今天诸事不要你操心,你只管玩好就成。我叫耀谦专门在外面请了双庆堂的班子来唱戏,等亲家夫人过来了,咱们就一块热闹热闹去。我这不需要你多礼,快去把她拉到一边去坐着。”

初雪姐妹三个便过来,娇俏的行礼过后便送上礼物。初雪拿的是一套衣服,道:“大嫂,这是我自己亲手缝的,针线活不好,难得的是这料子,叫什么鱼鲛绡,是从暹罗进贡来的,爹给了我一匹,最是柔软舒适,适合穿在里面,所以我做了一套给大嫂,你可别嫌。”

素言接过来,笑道:“多亏妹妹惦记,我这当大嫂的受之有愧。”

晴雪的礼物是一双鞋,呈上来送进素言手里,温婉一笑道:“大嫂,这是我做的鞋,祝你和大哥恩爱和美,白头偕老。”

素言脸一红,接过来再三言谢。

茜雪也走上来,手里拿的是一个香囊。接着是穆妈妈、任妈妈领着管事妈妈们给素言行礼祝寿。慌的素言忙扶她们起来,半推半就的受了一礼。

初雪三人拉着素言,非要她请她们三个吃寿面不可。老夫人便息事宁人的道:“你们别吵,今个就沾你大嫂的光,咱们都吃长寿面。”

初雪拍手欢呼,不一会丫头摆上来,果然是又细又长的寿面。素言亲自盛了,给老夫人、费耀谦兄弟、初雪三姐妹都端上,又请了几位有头有脸的妈妈另在外间设了一桌,这才算了事。

素言只是微笑着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大家子热热闹闹的在同一个桌上吃饭,不由得泪盈于睫。就当今天是她的生日吧,都说儿的生日,娘的难日,她真希望有机会可以亲自做一碗长寿面,送给最爱自己的妈妈。

所以她要笑,妈妈会看到的,即使看不到,她能感受到自己这种快乐的心境的。即使生活不是那么快乐,可她有一颗勇敢的能够接受挑战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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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儿子开联欢会,忘记更新了,补上。

第一卷 066、肺腑 066、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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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三两口就吃完了碗中的面,放下碗筷,立到一旁,借着喝茶的功夫打量着站在一边的素言。说实话,今天她很美,美的夺目,美的张扬,美的姿意,让人睁不开眼。

与平时的含蕴、内敛大相径庭。

今天的素言,是陌生的素言,是他所不认识的素言,也是他所不熟悉的素言。

或者说,最近的素言,都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全新的素言。

她的美,与媚娘的美是不同的。媚娘的美立体、鲜明、突出,却没有素言的美隽永、绵长、深刻。

媚娘的美又是小心翼翼的,温柔中带着谦卑,温顺中带着服从,眼角眉稍即使带着风情也总是透着紧张。

素言的美却是个性的。她的柔顺是客气的疏离,谦恭着总能看出她不易显露的不屑和鄙夷。即使她并不刻意的要争取什么,可他知道她骨子里从来没把她当成屈尊人下的人。她的脸上,会有愤怒,会有气恨,会有不甘,会有真诚,会有喜乐,会有忧伤……似乎每一个表情背后都是她的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侧面。

这样的素言,这样的美,这样的心动,让费耀谦觉得不安。从来没有谁,从来没有什么事,什么东西,让他这么沦陷过,让他身不由己过。太过失控,于他来说是件很陌生也很棘手的事。他所要的妻子,不需要这么个性飞扬。

就连失神,都不能超过一定的时限。费耀谦很快收回目光,同时也收回神思。他无意间触到费耀宗不怀好意的笑,神思一动,朝着他笑了笑。

费耀宗回他一笑,意有所指的看向他的腰间,很快走了出去。

前来祝贺的夫人和小姐们相继进了费府,素言和老夫人出去迎接,费耀谦也去了前厅迎接几位知交甚密的朋友。

米夫人带着米兰卿的夫人梅映雪是头一个到的。这关系着女儿的颜面,也预示着费、米两家重修旧好,自然要早些来。

米夫人和梅映雪见过老夫人,便拉了素言在一边说话。素言明显感觉到米夫人比上次热情的多,眼角眉稍都是笑意,眼神也出奇的温柔,这让素言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女儿,而是她久别重逢的爱人。

这个想法很不地道。可是素言没办法不往别处想,米夫人的眼神过于灼热,粘粘连连的不肯挪开,她的亲昵也像是强力胶,似乎只有把她和素言粘在一起,才会让别人知道她和素言是情深意切的母女。

分明是炫耀,或者是一种掩饰,向众人,向费家人明示暗示着她们的关系。

梅映雪还是清冷淡漠的样子,只在一边陪了米夫人坐下便低头喝茶。素言倒觉得,唯一正常的人是梅映雪。

素言的不舒服只持续了一小会,她不及和米夫人说话,嫣儿便过来催:“老夫人叫您过去呢。”素言告了罪,匆匆跟了嫣儿去陪老夫人。

老夫人言笑若若,正和几位夫人打着招呼。远远的看见素言来了,老夫人便停住了说话,露出一惯得体大方的笑来,对众人道:“大媳妇来了。”

素言陪笑上前。老夫人一一介绍了,众人互相行礼,说了些敬贺的词,老夫人便道:“素言,去领几位夫人入席吧,戏快要开始了。”

台上果然敲起了锣鼓。

素言陪着三位小姐在一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喝着茶水看戏。

这三位小姐年纪都在十五六岁上下,衣着华丽,举止素雅,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素言猜测,多半是几位小姐的母亲们有意要和费家结亲,故此趁着来费府做客的机会让费老夫人相看一番。如果彼此有意,便可以托人上门求亲了。

素言不熟,这三位小姐也无意搭讪,况且又是闺阁小姐,笑不露齿,话不高声,故此这一桌是最清净的。

素言无心看戏,因为听不懂那软糯的声音。依她看,这戏倒像是南方的昆剧,温柔****,有点像入口即化的酥糖。甜是甜,只可惜不对自己的胃口。

因为神思不在,便听见了邻桌的窃窃私语,好巧不巧,是议论她的。那些夫人们的视线时不时的的投掷过来,丝丝缕缕、连绵不断,竟拿素言当了探寻考究的古懂。虽然不疼不痒,可总是过分刻意,让人不舒服。

素言素言只好眼观鼻,鼻问心,做出肃然状,任人挑不出一点失仪的地方来,免得丢了费家的颜面。

说话的人是孙夫人:“京城传言费家大爷与大少夫人不睦,婆媳不合,如今看来竟不属实。”

“人言可畏,许是别人编出来的吧?”接话的是周御史的夫人。

素言微微苦笑。悄悄话说的明目张胆,又是在别人家,这几位夫人平时口风甚松,属于长舌之类的。

只听有人轻笑:“无风不起浪,自是不会空穴来风。皇上是重孝之人,若不是闹的太过,费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的宴请宾客?”

素言竖起了耳朵,微微屏住了呼吸。答案呼之欲出,偏偏只有她一个蒙在鼓里,如今要由别人揭开秘密,她竟有一丝紧张。

只听孙夫人问道:“你说到这,我倒要问问,听说皇上要新立太子了?那先时与被废废黜太子交好一党岂不要糟殃?”

周夫人却低声道:“朝堂上的事,变幻莫测,你我休在提起。”

先时那刻薄的声音又响起,道:“朝堂之事,自然不是你我妇道人家能关心的,不过,由今日的宴请倒也不难看出,费家与米家……”说到最后,竟然几不可闻。

素言气馁。该听到的没听到,不想听到的却听的清清楚楚。她秀眉微蹙,心中隐隐有了些脉络。想是费家和米家为了某种利益,不得不联合在一起。可是苦于没有机会,所以就拿她的生日当了台阶,重修旧好之谊的同时,又和别的大人互通有无。

她还有这种功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难怪费老夫人不反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费耀谦撒谎。一箭三雕的事,不,是四雕,老夫人和费耀谦对自己恩威并用,笼络她的人,也算得上是煞费苦心了。

她何德何能?

素言觉得气闷,明知道所谓的生日不过是个幌子,可是真的看到华丽下的跳蚤,还是觉得心寒。被出卖倒也罢了,还是在她明知道的前提下,心甘情愿的被出去卖,没有比这更让素言觉得郁闷的了。

这才是真正的被人卖了还要替别人数钱呢。

素言自嘲的笑,都被对面的女子看在眼里。她忽然站起来,朝着素言点头,笑笑道:“费夫人,劳烦您——”

素言怔了一瞬才意识到她是在和自己说话,忙堆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道:“哦,朱小姐,有什么吩咐只管说,千万别这么客气。”

朱小姐已经走了过来,笑道:“我贪这里的糕点好吃,茶水喝的也有点多……”

素言立时明白了,也站起身道:“能让朱小姐觉得美味,是做主人的荣幸。朱小姐,不如我陪你到园子里走走……”

两人离席,走到离人群较远的地方,朱小姐看着素言笑道:“久闻费夫人才貌俱佳,今日一见,果然而名不虚传……”

素言脸微红,道:“朱小姐谬赞,素言真是惶恐。”她就算真有大名在外,只怕也是心如蛇蝎,不择手段,擅妒不孝之类……朱小姐好会说话。

只是,她和素言又有什么源渊呢?真叫人费思量。

谁知朱小姐却不像是取笑之词,笑道:“原来费夫人闺名素言,好雅致的名字,你也别叫我什么朱小姐了,叫我爱媛吧。我这人最烦那些繁文缛节,更不喜欢什么夫人、小姐之类的称呼。好端端的名字不叫,都被这些虚名误了。”

素言看向朱小姐,从她那清秀的眼神中读出了一点温暖的安慰。想必,刚才那几位夫人的窃窃私语她也听见了。这朱小姐虽是女子,眉宇之间竟有男子堪比的英气,为人也极爽快,不似一般的女子拘泥,竟让人不由的心生喜爱。素言微笑,点点头道:“恭敬不如从命,素言无状了。”

两人相视一笑,一瞬间有了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有很多人,即使认识一生,也未必走进彼此的心。而有的人,只需要一次见面,一个眼神,便知道他是值得相交的那个。

朱小姐对费府很熟悉,一路走来,倒像个主人般轻声细语的指点着远处或近处的风景替素言细说一二。

两人走过了一段,朱小姐忽然笑了,道:“素言,你不嫌我话多吧?”

素言摇头:“怎么能呢?今日与你虽是初见,却一见如故,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你同我说话,我只觉得意犹未尽,哪里就嫌烦了?”

朱小姐微微瞪着一双美目,道:“素言,难得你心胸开豁,有话我便直说。”

素言郑重点头:“你说,我洗耳聆听。”

“素言,如你所说,虽然你我初见,可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我知道你是一个聪明非常的女子。聪明的女人不只要让自己能从困境中解脱,还要懂得主动去争取舒适自在。”

第一卷 067、撞破 067、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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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姐言只一句,素言微微思忖,便明了她的意思。她不由得感叹朱小姐眼光犀利,竟然从初见的这一面中窥得她的尴尬处境。虽然心里有一点小小的窘迫,可是在朱小姐豁朗的好意下,她只有感激。

想想便也心平意和。就算她与费耀谦是恩爱夫妻,身为女人,也要处处以夫家利益为重,能为夫家出力做贡献,只怕也是求之不得的事,

她虽然被出卖,倒还没有被为难。如果她没有一点用处,只怕自己的性命早就会受到威胁了。既然为了活命,这点小小的羞辱就真的算不上羞辱了。

这些都不算。她不仅要从现在的窘境中出逃,还要学着主动的化解自己的尴尬之境。人生不能等着别人来迁就自己。

素言看看天色,对朱小姐道:“这会戏也该唱完了,中午将午饭摆到了紫荆院,正好连带着赏梅,不如我直接带你过去,倒也省了些路。”

朱小姐笑道:“好,我也不耐烦和她们一起敷衍,倒不如和你说话更觉得心里舒服。”

两人便往紫荆院的方向来。朱小姐一路说起自己的家世。她的父亲朱令常官居太尉,与费家算是世交。朱小姐上面有两个哥哥,下面还有一弟一妹。因朱夫人身染风寒,故此朱小姐才来出席。

素言心下一动。看的出来,费家和米家颇有源缘,既然朱家与费家交好,自然与米家也不生疏,从前的往事,朱小姐知道多少?

素言步子放缓,轻轻的道:“爱媛,我的事,想必你也听说过。”

爱媛看着素言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

素言倒是轻松了些。她不撒谎,便更进一步证明她值得一交。素言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初拼得必死之心,所以才选择了绝路……”

朱小姐下意识的将手覆上素言的,满眼里是不赞同的安慰。

素言朝她笑笑,道:“谁知天意弄人,再睁眼,不是那世的轮回,竟然还是最初的人和事。说来倒也奇怪,竟似新生般,忘却了前尘种种。于别人未尝不是一种幸事,于我来说,却只觉得身陷隐境,处处都带着如雾般的茫然。”

朱小姐点点头。她心思极灵敏,听素言这么说,替她设身处地的一想,便能了解她的尴尬处境。朝着素言道:“你想知道些什么?但凡我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素言不跟她客气,道:“我想知道素心那****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映雪……”她不是很确定。毕竟米家的事,朱小姐未必知之甚清。可是关于映雪,与费耀谦之间的关系,她总应该知道。

朱小姐笑笑,道:“关于映雪,我倒是略知一二,关于二小姐素心的事,我想你找错了人。”素言以为她要说该去问素心本人,谁知朱小姐道:“你该去问问吴世庭吴公子。”

“吴世庭?”素言喃喃,这个名字,素心提过,如今由朱小姐口里说出,竟有震人心魄之感。

朱小姐已经缓缓的开口,讲述从前:“映雪是梅刺史的次女,当初费家大爷曾经上门求亲,梅家亦有意与费家结成亲晋,可是那时,米大公子也托人去了梅家……众人都在猜测,不知梅小姐花落谁家。就在此时,米家二小姐忽然患了重病,梅家也在此时做出人意料之举,将梅小姐许给了米家大公子,而费家大爷则娶了——你。”

素言低头。朱小姐望过去,从她的脸上不只能读出难堪、愧疚,还有如这茫茫白雪一般的困惑。

这心思玲珑的女子,竟是真的忘记前尘过往了么?还是说,她只是在以退为进……

素言和朱小姐正走着,老夫人身边的丫头叫艳的红追上来,行了礼道:“大少夫人,老夫人催您去一趟呢。”

朱小姐忙道:“你去忙,我自己去紫荆院便罢。”

素言便对身边的丫头蕙儿道:“你去带着朱小姐先去,我随后就到。”

蕙儿应了,带着朱小姐先走,素言这才跟着艳红走,问:“老夫人在哪呢?”

艳红道:“不是老夫人,是大*奶说身子不舒服,老夫人叫人去请了太医。可是老夫人抽不开身,所以叫您过去瞧瞧。”

素言诧异。媚娘不舒服,可真是挑的好时候。她怀着身子,所以今天这么热闹,老夫人却早就免了她的请安,只叫她好生歇着。这时候病的这么严重,是心里不舒服呢,还是真的病了?

素言略想了一想,便问艳红:“大爷呢?可曾通知了?”不管是不是真病,媚娘这会定是想见费耀谦,通知他一声总是没错的。

艳红回道:“是派人去前厅了,可是——没找着大爷,说是进了后院。想必这会已经到了。”

那就是了,有他在,自己不过去应个景。素言嗯了声,带着墨儿跟着艳红走。

长廊前边是曲院荷风,守着一个天然的湖。如今这里冻了冰,铺上白雪,远远望过去就像一面雪白的镜子。

艳红忽然停下脚,道:“大少夫人,前面一转弯就是大*奶的院子了。奴婢还有事,先去回过老夫人。”

素言点头,艳红便撒开脚跑了。素言微笑摇了摇头,对身边的墨儿道:“今天可是人不够用?怎么半天了,我都没看见嫣儿?”

墨儿笑道:“大少夫人可不是忙乱了?嫣儿一直陪着二小姐跟夫人在一处呢。”

素言哦一声,道:“可不是,我怎么忘了。”两人说着话,眼看着就要出了曲院荷风,忽然听见了一声女子婉转的低吟。

墨儿立时变了脸色,四下望着,想看清谁躲在暗处。

素言也听见了。她倒不像墨儿那样大惊失色,只是不以为然的笑笑。不定是哪几个丫头在一起胡闹呢。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费府迎宾待客之时,任谁也不敢这时候行那苟且之事。

墨儿盯着前面房子,小声道:“少夫人,是在那儿。”这一排房子是夏天赏荷用的,这会却都空着的。

素言只是撩了一眼,淡然的道:“走吧。”她不想生事。

墨儿惊讶的看向素言。素言却步子不停,人已经走到了前边。

离的越近,那声音却越发的清楚了。一个女子哀怜的声音道:“谦,你待我今时不同往日……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女人吗?”

墨儿已经追上来,听这话下意识的又去看素言。大少夫人先时太过骄横跋扈,这会又太过懦弱,不惹事倒罢了,竟然还躲事,太不像个大少夫人。

素言脸色变的苍白,她这会只恨自己耳力太好,分辨得出那女子是谁了。她更恨这会自己思维如此清晰,竟然还有闲心理清这恍惚的逻辑,知道那“谦”代表着谁。是费耀谦和梅映雪他们避开众人躲在这里,在做什么?一解相思之苦?倾诉衷肠?他们将米兰卿置于何地?他们将米家置于何地?他们将人伦常理置于何处?

这念头像一条毒蛇,吞吐着鲜红的信子,狰狞的缠绕在了素言的心头。血液突突的上涌,她只觉得难堪。

墨儿也白了脸,担心的低低的叫着素言道:“大少夫人——”

素言狠狠的咬了下唇,抬眼看向墨儿。那里不加掩饰的怜悯让她竟然笑起来。墨儿是在可怜她么?她这个始作俑者,终于得到了报应。她一心想得到的爱人,联合着他的爱人,一起背叛着她和她身后的米家。没有比这更让人觉得耻辱的了吧。

素言松开蜷紧的拳头,道:“你去看看——”话才出口,却道:“不了,我自己去,看看谁在那偷懒……”

墨儿的心一疼。大少夫人这会还只想着替大爷遮掩。

素言走近前,只听到一声男子的冷笑,胜却千言万语,蕴含着无尽的伤痛和悲苦。她停下了脚步,一时被震住,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女子的声音再次悠悠响起:“你都忘记了,是不是?是她毁了你和我,现在,你却被她迷惑,那么,当初的誓言又算什么?”

素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梅映雪这话,像是一个耳光,毫不留情的甩在她的脸上,让她无地自容,无话可说。

她忽然转身。

费耀谦的声音极冷极淡的道:“你崴了脚,行动不便,我叫人扶你出去。”说时脚步声响,接着拉开了门。

素言听见了费耀谦略微浓重的呼吸。两人愣怔着站在那,一时都没想好该如何面对意外出现的彼此。两人都没动,也不说话,气氛忽然就僵下来。

墨儿忙上前,语无伦次的解释着:“大爷,老夫人叫人四处找您呢,大*奶身子不适,传了太医,奴婢和正少夫人正要过去看看……”她渐渐的低下头,不敢迎着费耀谦凌厉的眼神。

素言一闭眼,忽的转过身来,直视着费耀谦。没有什么不能相见的,如果有可能,她要和费耀谦耗一辈子,不管怎么样,有话要说清楚。

费耀谦满眼都是怒火,还有一点羞惭。他和一个女人在这里,传扬开来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偏巧,被她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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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68、巧遇 068、巧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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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微扬脸,竭力温和的对费耀谦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就算是曾经他和梅映雪有过多少爱有过多少情,如今又有多少不得已,可是毕竟现下一个使君有妇,一个使君有夫……

她可以不做妒妻,却还是要尽为**的最后一点本份,要提醒他如今他不是未娶未纳的自由身,媚娘是他的女人,怀着他的孩子,他不为费家和米家的交情着想,不为费家的名声着想,总要为着为人父的本份稍微收敛几分。

所以她装做不计前嫌,既往不咎,给彼此一个台阶。假如她闹将起来,除了让费耀谦恼羞成怒,让事情坏到无可转寰,不会有更大的益处。

费耀谦紧盯着素言那双明亮的眸子,鬼使神差的应了声道:“好。”仿佛这明艳的女子,从遥远的时空而来,就是为了走到他面前,向他伸出一双素白手,邀他一起前行的。

虽然,这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再度睁开眼,她不是魂牵梦萦的梅映雪。

那种魂牵梦萦也早就变了质。只有当梅映雪真的在眼前的时候,他才发觉,他的心早就变了。不变的,也许只是梅映雪的娇弱和眼泪而已。

而娇弱和眼泪,是对现在的他来说最没用的两种东西。也因此当他推开梅映雪的身子时,心头是莫名的焦燥。

出得门来,才知道这焦燥不是空穴来风。因为,他想要的,一直都不是那种娇弱可怜的女子。

素言颇为惊诧的看一眼费耀谦,他神清气爽的走了过来。

难得,他竟然顺着台阶下了?素言微微讶异之后,倒是多了一分释然。他并不是一味胡来之人,还有几分理智,那就算不上无可救药。素言侧立一边,让他先行。

墨儿跟上来,看着素言。素言明白她的意思,轻道:“刚才我娘身边的小丫头来,说大嫂在席上要去园子走走,谁知一去就没见回来,娘急的不行,我想怕是大嫂迷了路……你带人去园子里找找。”

墨儿立时明白过来,爽快的应声道:“是,奴婢这就去。”

费耀谦冷淡的道:“若是只在费府里,能出什么事?不必兴师动众。”

墨儿见他言辞刻薄,神情亦是淡漠,便低了头,声音低下去道:“是,奴婢遵命。”

素言低头往前,费耀谦已经先她一步。她跟上了他的步伐,不紧不慢的跟在后边。费耀谦忽然回身,将素言扯到了身前。

素言低呼一声,稳住自己的身形,看向费耀谦。他眼中的怒火渐渐散去,却带了一分不解。何以她会不吵不闹,还要替映雪撒谎?

他低低的问她:“米素言,你到底想干什么?”

素言只是嘲弄的一笑,道:“人言可畏,她是我大嫂,我不想让我大哥从此以后难以做人。”还有一句话,素言咽了下去:你不必自作多情,我才不是为了你。

费耀谦用力握着素言的手臂,涩涩的一笑道:“好,你休想以为这样就可以握住了我的把柄。”转身往前走。他自作多情?见鬼。

素言并不答。把柄么?谁是谁的把柄?

费耀谦走的急,却一直没松掉素言的手。泄愤一样,握的紧,握的疼。

到了媚娘所在的院子,丫头远远望见两人相携而来,又惊又疑,急急的报进去,只有云卿一人在门口行礼相迎。

费耀谦这才松开素言的手,越过云卿,大步进去。素言迟疑了下,还是跟进去。她不必做的这么谨小慎微,也不必藏首藏尾,她注定是横亘在媚娘和费耀谦中间的一份子。

说来真是可笑,也不知道究竟谁才是第三者。明明媚娘才是妾,她是妻。可又分明费耀谦和媚娘才更像夫妻。

素言远远的站着,淡然的脸上,是淡淡的微笑,掩盖着她的嘲弄和淡淡的悲凉。

媚娘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张惶的起身要行礼。费耀谦走近床边,关切的问道:“太医怎么说?”说时人已经坐下来。

媚娘不惜身体在屋外冻了****,想用受寒的名义搅了素言的生日宴。可是千具万盼,的确盼来了费耀谦,他竟然带着素言。

素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更让媚娘刺心。素言的那种雍容,那种从骨子里自来来的气质和气度,是她再修行几年也学不来的。

自卑满心满身的疯长,媚娘只觉得素言那不动声色也是嘲笑。

偏生她满心的委屈又不能说,也说不出来,不自禁的眼中便含了泪,却还要强撑着笑,道:“太医说是微染风寒,不碍事……”眼泪骨碌碌流了下来。

美人落泪,依然是美人。

费耀谦抬手替她拭了,低笑道:“你既病着,就该好好静养,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

媚娘羞涩的笑,道:“妾身也不知道怎么了……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还没向姐姐道贺呢。偏我这身子,又不争气……”她越过费耀谦看向素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歉疚。惹人怜爱又兼懂事大度,真是红颜知己的不二人选。

素言微欠身,朝媚娘一笑,算是安慰。话就不必多说了,她的安慰更像是做假,反正也做不出来,何必为难自己?

她其实压根就不该跟进来,看着人家秀甜蜜,秀恩爱,心里的不舒服不但说不出来,还成了刺激别人心里也不舒服的那根刺。

大家都不舒服,这是何苦来呢?

费耀谦并没回头,只看着媚娘道:“都知道你身子不轻便,没人会怪你,你好好养病吧。我还要去前边忙,晚些时再来看你。”

媚娘露出了失望之色,可还是强撑笑脸道:“爷只管去忙,媚娘身子无恙,等好些了,我便去前边给老夫人、姐姐帮忙。”

费耀谦又好言安慰,这才起身,素言有心说一句:既是放不下,索性在这里陪着吧。又觉得这话未免醋劲太酸,不如闭嘴。

这个男人的心,她揣摩不透。刚刚对映雪的那番话,竟像是拒绝,否则梅映雪也不会有那样一番指控。是谁迷惑了费耀谦?分明是媚娘,怎么会是自己呢?瞧他对媚娘一往情深的样子,便可窥见端倪了。

自己只是个乱下杀手的坏人。

忍不住自嘲的苦笑。

两人出了院子,素言对费耀谦的背影道:“我去紫荆院了。”她已然没了利用价值,自是快点分开彼此解脱。不待费耀谦答话,素言已经踏上了另一条路。

费耀谦没有叫住她。暗沉沉的眼底里,是说不清的愠怒、懊恼,还有他自己也说不出来的郁闷。

费耀谦绕过长廊,再往前走便出了后院了,却见素心在一个小侍女的陪伴下,远远的望着他。他停下步子,等素心走近了,才问:“素心,你怎么在这?”

素心的眼睛红红的,像是才哭过,走上前,仰起小脸,对他道:“费大哥,我心里难受,想跟你说两句话。”

费耀谦不自禁的放柔了表情,笑道:“难受什么?今天见到你母亲了?”

素心点头,却伸手挽过费耀谦的胳膊,道:“费大哥,我今天就要跟娘回家了,可是,我……”她欲言又止,说不出来的娇态可怜。

费耀谦笑道:“怎么了?”

素心拉着费耀谦往前走了两步,小侍女知趣的落在后边,素心这才低低的道:“费大哥,我舍不得这里,我想请你陪我在园子里走一走。”

费耀谦笑出声,道:“这还不好说,等我去前厅陪完了客人,就陪你在园子里逛逛。”

素心摇头,道:“费大哥,等你回来,说不定我已经回去了。”她的眼神轻柔的像羽毛,撩拨在费耀谦的心上,痒痒的,让人不忍拒绝。费耀谦想了想道:“也好,你想去哪?”

素心的眼睛亮了亮,放射出一种灼人的光芒来,道:“费大哥,你最好了,谢谢你。”似是有意无意的漫步,素心挽着费耀谦的胳膊慢慢的往后园子里来。

一路走,素心一边东扯西问的说些闲话,费耀谦颇有耐心的听。他忽然意识到,素心似乎比初来时善谈多了。

素心忽然道:“费大哥,我刚才看见姐姐急匆匆的去了那边——”她用手一指,问费耀谦:“她去做什么了?”

费耀谦轻轻的嗯一声,顺着素心手指的方向望去,道:“她去紫荆院——”话却顿住,因为那个方向不是内院,而是与外院相接的一个亭子。这会,亭子里似乎有一男一女坐在那,离亭子不远还守着一个侍女,离的远,看不太清。

素心却讶然失声,道:“咦,那亭子里有人,那,不是姐姐身边的嫣儿吗?”声音低下去,喃喃自语:“好像姐姐和吴大哥,他们怎么坐在那聊天?姐姐不是该在紫荆院吗?”

费耀谦眯了眼,步子越走越快,离亭子越来越近,嫣儿听见脚步,张惶的回头,见了他,像是见了鬼,拔脚就要往亭子方向走,却被费耀谦狠狠的眼神吓住,一个字都不敢吭。

亭子里,吴世庭忽然攥住素言的手臂道:“素言,你在这里明明过的不好,为什么要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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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69、私会 069、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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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是走到半路,遇见了嫣儿。嫣儿对她说:“素心小姐说,都安排好了,吴公子就在离月亭。”这话中已现端倪,素言却没往歪的地方想。她在想朱小姐的那番话:要想知道这其中都发生过什么,不如去问吴世庭。

怎么就这么巧。素心让她见吴世庭,连朱小姐也这么说。而嫣儿,在没有她吩咐的情况下竟然这么快就安排好了见面的时机和地点。

未免太顺利了些。

真是天助人也。所以,见就见吧。大不了,只说几句话就好。

素言改了道,跟着嫣儿到了离月亭。

这是她头一次见吴世庭。从远处就看见亭子里早就站着一个男子。那是一个高高大大,眉目俊朗的年轻公子。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为人诚善、热心助人的爽朗。

只是,他的眼神未免太过热烈了些。

不过是世交子弟,又男女有别,再亲再近,也近不过自家兄妹。连米兰卿都没想见自己,吴公子为何这么热情呢?

吴世庭远远的看见了素言,看着她一步一步的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禁越来越激动。他站起身,向前跨出一步,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又怕唐突了她一样,极收敛极克制的笑道:“素言——你来了。”有许多话,却因为忽然看见了她,就变的都不再重要。

她瘦了,却也更美了。只是这美让人心酸。

他想起素心的哭诉:“姐姐在费家不得人心,生活如在水深火热,偏生姐姐又不肯说,也不肯抱怨委屈……吴大哥,你劝劝姐姐,叫她回娘家吧,何必守着不爱自己的人凄苦的过一辈子?”

那一刻他的心就乱了。他对自己说,就看一眼,就问她一句,她过的好不好。如果她说不好,他便为她披荆斩棘,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素言被吴世庭眼中的灼热惊住,步子不知不觉的就停到了亭子边,叫了一声“吴公子”,便不肯再向前。

男女大防,她再怎么不在乎,也不能不考虑别人的眼光和观点。她还要在这好好的活下去呢。

吴世庭只觉得一腔热血被泼了一盆凉水,气焰顿时消散,眼里就带了点伤痛:“素言,你怎么这么生疏客气了?你不是一直都叫我吴大哥的吗?还是说,许久不见,因你嫁了人,你我之间就要像陌生人一般?”

素言倒不忍了,朝他福了一福,改口道:“吴大哥——”

吴世庭这才绽出笑,道:“这才对嘛。素言,过来坐,我这一走一年多,你变化真大。”

素言不忍拂了他的好意,遂走过来坐到石凳之上,那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锦垫。素言不由的看向嫣儿。她还真是个细心的丫头。

嫣儿却早就低头退出了亭子,远远的站着,不像平时大方。

素言按捺心中的迟疑,看向吴世庭,笑道:“是吗?我自己倒没觉得,也许是吴大哥久不在京城的缘故。”

吴世庭看着素言柔柔的笑,道:“素言,你在这,过的好吗?”

素言点头,说:“劳吴大哥惦记,还好。”

吴世庭便皱了眉,道:“素言,你我虽不是亲兄妹,我对你,却一直当成亲妹妹待的,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客套话。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

素言也暗自腹诽。如果真的当她是亲妹妹,事事都替她考虑周全,就不该无缘无故的约她私下见面。

素言笑笑,说道:“素言感激不尽,今日府中事多,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吴大哥不要见怪才好。”如果他只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现下问过了,看也看到了,应该安心了。

吴世庭越发的狐疑,问素言:“素言,你到底过的好不好?”为什么她脸上的笑那样疏离?就好像和他很陌生一般?是不是她隐瞒着什么?

素言心下颇为不悦。这吴公子看上去虽是习武之人,倒不是那莽撞野夫,怎么说话这么咄咄逼人?他是她什么人?自己过的好不好,对他来说有什么么重要?她都已经说很好了,他干吗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非要问下去?

素言强自压抑着心头的不悦,微笑道:“很好啊,怎么了吴大哥,你听说了什么?”

吴世庭道:“你何必瞒我?就算耀谦不说,看他的情形,也知道他对你……没有丝毫情意。”不是逼不得已,他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素言轻轻一扬秀眉,心下十分不悦。她和费耀谦之间的感情,说到底是她个人的私事。在她看来,吴公子再近终是外人,却这样毫不顾忌的撕开伪装的面纱,虽然关切之意尽显,却仍失于厚道。他难道不知道,这样挑破伤痛的隐私,于素言来说是更大的伤害么?

“吴大哥你多虑了。我还要去紫荆院陪各位夫人、小姐,吴大哥,你请自便。”素言站起身,要送客。

这话同样无理的直接。这是她的事,再她没有向别人求助之时,便与任何人都无关,更轮不到他们置喙插手。

吴世庭情急之下,站起身握住了素言的胳膊:“素言,你何必自欺人——”

素言一怔之下,急着甩脱吴公子的手,不想退后之际被石凳挡住,又兼吴世庭孔武有力,一时竟挣扎不开。不由得秀眉微蹙,素言语气就有些不善:“吴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放开。”

吴世庭却笑出来,道:“素言,这才像你。你和我一向都不客气。我知道费耀谦心里没你,到今**还执迷不悟么?这里有什么可值得你留恋的?他这个人,你早就该看清楚了,他心里只有映雪,如今又有了媚娘,还有了孩子,你再在这赖下去,除了自取其辱,能得到什么?素言,我知道你过的不好,你跟我走吧。”

素言气急攻心,厉声喝道:“放肆。”他也是大家公子,怎么能说出来这般粗鲁的话。她与费耀谦如何,都还有娘家,什么时候轮到他来说跟他走这样的话?

与此同时,费耀谦从亭子外扑进来,从吴世庭手中抢过素言的手臂,重重的将她拨到自己身后,冷冷的朝着吴世庭道:“世庭,你醉了。”

吴世庭看清眼前的人是费耀谦,不仅不退缩,反倒来了勇气,道:“耀谦,你当日说过,如果我仍然对她有情……”

素言不知道他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却也意识到如果任他说下去,不只要替自己惹祸,还会殃及他,慌忙喝止道:“吴公子,你胡说什么?”吴世庭看一眼又惊又怒的素言,豁然清醒,终于意识到自己越了矩,立时闭嘴。看在费耀谦眼中,却像是他和素言有了共同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

费耀谦怒极反笑,道:“世庭,你还记得这酒后胡言。就算是我肯,也不是现在这个送法。”

素言尚是费家之媳,无七出之错,如果跟着他走,那成了什么?要知道娶为妻,奔为妾,他到底是救素言还是在害素言?

吴世庭脸上一阵青白,站起身道:“抱歉,我今日多喝了两杯,不胜酒力,竟然醉了,也不知道都胡言乱语了什么……得罪了弟妹,兄长在这陪罪了。”说时朝着素言深揖一礼。

在场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个托词。

依他的为人,就是喝上一坛子酒都如喝凉水一样自在,这种场合,又怎么会任他没有止境的狂灌猛饮。

费耀谦再怒再恨,也不会当众就和吴世庭撕破了脸。借着这个台阶,两家还要照拂着彼此的颜面。费耀谦朝着不远处吩咐道:“来人,送吴公子去前厅。”

吴世庭惨然一笑,没说话,转身往前院走。明秀跟上去,低头敛声,装做什么都不知情。

费耀谦的视线在嫣儿和素心身上一溜。虽然没说话,他身上的冷意和怒气却让素心和嫣儿都一个哆嗦。

嫣儿吓的扑通一声跪下去:“大爷,奴婢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求大爷饶命——”

素心也远远的站着,小声说:“费大哥,你别生气。姐姐对吴大哥,很早之前感情就不一般,今天也是……也是情不自禁,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费耀谦一步一步的踏过来。口不择言的是素心才对。她是素言的亲妹妹,遇到这样的事,只有遮掩分辨的份,哪有这样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的?

素心吓的哆嗦成一团,看着费耀谦铁青的脸,哭道:“费大哥,你别生气,都怪我不好,我不该答应姐姐替她牵线。是她说要见吴大哥,她说她在这里过的不如意……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素言惨白着脸,看着素心:“素心,你,你说什么?”她和费耀谦出现在这里原本就够诡异了,又明明是她牵针引线逼自己见吴世庭,怎么由她说出来的话,竟全然变了味?

素心低头,道:“姐,我知道吴大哥一直都对你情深意重,你对他也还……可是你终究是费大哥的妻子,理当恪守为**子的本份。就算是吴大哥和你,情份不比寻常,可是这样私下见面,终是……终是,不妥。”

第一卷 070、辩白 070、辩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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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言之凿凿,又句句都踩到了费耀谦的痛处,一下子就把素言钉死在了耻辱柱上。她就是不折不扣的不守妇道、红杏出墙的**yin娃。

就算是与吴世庭私会证据不足,可是素心这样踩上一脚,素言也是百口莫辩。

女子最重名节,大家最重名誉。不管素言清白与否,都是污了,没人会给素言洗清自己的机会,就算她自己想洗清,费耀谦和费家也没这个耐心。

素言这会再迟钝,也明白素心不是劝说来的,竟是火上浇油来的。

细想前因后果,除了自己不够谨慎,着了人家的道外,最可恨的就是这设绊子挖陷阱的人竟是自己挖肝挖心以对的妹妹。

真不愧是姐妹。先时姐姐陷害妹妹,不顾念姐妹情谊,如今妹妹陷害姐姐,也不顾念姐妹情份。

天道轮回,果报不爽。

素言心下大痛,掺加着大恨,继之却是苦笑。她早就应该想到,素心压根就没病,不过是以病做出娇弱可怜之态,无时无刻不在博取着她的同情可怜,从而放弃防备之心,以求寻找着报仇的机会。

原本,她几句狡诈言辞未必能兴风作浪,左右到素言的命运,可是如果费耀谦偏偏就听信了她的谎言……

哪怕再拙劣,素言的罪名成立,她想翻身,只怕是永世不能。

还有,刚才她为什么会和费耀谦一同走过来。这一路上是不是早就铺垫好了这会相遇要说什么?还有,素心看费耀谦的眼神,那是小姨子该对姐夫的眼神么?

素言只恨自己迟钝,做了一回蒙昧救蛇的农夫。她何德何能,想要成天下之良缘美眷?她何德何能,想要救人于水火?

素言看向费耀谦,下意识的辩解:“费耀谦,我没有。”明知道这话枉然。如果他信她,何至于夫妻反目,相看两厌?

可是,如果他不信她,她又该怎么办?

他不过是个男人,又是一个恨着她的男人,还是一个亲眼捉到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和别的男人私会的男人,是羞耻加愤怒着的男人。

再怎么样,也没法苛求他明辩是非,分清忠奸,替她洗清莫须有的冤屈。

素言犹如只身处于旷野,承受着四面来的冷风,孤独无比,脆弱无比。

费耀谦并不看素言,只是吩咐嫣儿:“送素心回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这是家丑,今天又是客人多的日子,素言又是寿星,再怎么着,此时此刻都不是发落素言的好时机。

嫣儿哆嗦着答应。素心便也站起来,低头婉转的道:“费大哥,姐姐是性情中人,就算她有过失,也不是有心……”

她还嫌抹黑的不够,尚不肯放弃任何一个机会。素言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心,竭力控制着没让自己发作,去撕毁素心伪善的好心。

她约莫有点明白费耀谦的心思。男人的自尊,其实是最脆弱的。他可以不爱,可以不要,但是,绝对不能容忍他的女人有一点点不洁。洁与不洁终究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想起来觉得作呕。

原先还可以顾及着米家,留着她的命,可这会,不管素言做过多少功夫,都是枉费了。

素言心头一阵阵发寒,她宁愿费耀谦怒火冲天的朝着自己质问,或者用冷冷的眼神盯着自己,要自己一句答案,也不愿意费耀谦这样轻描淡写,连看都不屑再看。

唇干燥的像是要裂开,心口也灼痛着,似乎要将整个胸膛都添满。

只怕世界末日也不过如此。

时间在一点一点流逝,素言明白她只剩下了这仅有的机会,她必须抓住,即使她完全不确定费耀谦肯不肯听她说。

费耀谦的眼神渐渐的变成了鄙夷。素言知道他若张口,就是对自己最后的判决。他完全可以悄无声息的将她控制起来,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而后无声无息的送她上路。

她不怕死,可她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想死的这般无足轻重。她抢在他开口之前,喊他的名字:“费耀谦,费耀谦……”

费耀谦看素言。她的小脸上,有一瞬间的恐惧,无助,委屈,种种情绪纷繁复杂,一闪而过,可更多的是不甘。这不甘让他刚下去的怒火又升腾起来:“你还想说什么?”

素言松驰下来,手心里冷汗淋漓,紧张也因为过度而开始让她颤抖。不过,他肯开口说话就好,总强似他以想当然就判处了她的死罪。只要能让自己说话,就有机会。可是这机会这么短暂,她没办法从头到尾的说,更不能将自己毫无证据的猜疑乱说。

素言吁一口气,道:“曲院荷风,你和梅映雪……”

费耀谦眼睛一眯,嗤笑道:“怎么,你还想威胁我?”真是不自量力。

素言迎着他的不屑道:“不敢,我只想问问,究竟你和她,在做什么?无论怎样,我才是你名正言顺的妻,我有资格知道我的相公无缘无故,为什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眼神清亮,语气颇为不平,费耀谦竟听出来几分醋意。

这一认知让他心头一松,他呵笑一声,道:“米素言,你知不知道在说什么?”

这句明知顾问让素言倍受打击,可是她仍然直直的挺立着,道:“是,我知道,我希望你也知道。我是你的妻子,我有权吃醋。”

话一出口,费耀谦看素言的眼神就有点不同了。

她在说什么?吃醋?他脱口而出:“你有什么资格?”

素言轻轻的说:“那么你呢?”

费耀谦忽然明白了素言的意思。不管他和梅映雪做了什么,在外人看来,都是无法言说的事。就如同素言和吴世庭。

她完全有理由把他的种种行径都归结为吃醋。

即使他不吃醋,但是她是他的,他不能容许任何人染指。同理,这也适用于米素言。

她这招洗白,果然不同寻常。

费耀谦悠悠一笑,道:“你果然牙尖嘴利。”还心思玲珑。

素言不肯退步,直视着费耀谦道:“无论怎样,你无法抹杀我们是夫妻的事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话中规中矩。

费耀谦抚摸着下巴,含意不明的问道:“是吗?”她三番五次强调夫妻,她当真也这么想?

“难道不是吗?”素言又道:“吴公子和你,一起长大,是推杯换盏、引颈之交的兄弟,我则是你的结夫之妻。”

“那又如何?你自然知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费耀谦冷嘲的看着素言脸色瞬间变的惨白。

自古就有为了朋友杀妻、送妻之说,所以如果这事发生在费耀谦身上一点都不稀奇。

可是素言不能认输。

费耀谦的耐心已经用尽,她只剩下了一句话。而这句话,必须切中要害,说服他相信她的清白。

素言苦笑一声,做最后一搏,她道:“我们总是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这份过于自信,往往会忽略这背后的事实。

“那么,米素言,我和梅映雪背后的事实是什么?你和吴世庭背后的事实又是什么?”他看着她挣扎,看着她在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光明。这个小女子,难道不该又哭又闹的求他吗?

虽然他并不会因为女人的眼泪便心软,虽然他更愿意这样逗弄着这宁折不弯的小女人。

素言沉下心,规纳着自己的措辞:“我和吴公子是世交,昔日情份在,不是秘密。况且我又不是云英待嫁的身份,顾忌总会少些,就算彼此见面,亦说不上十恶不赦。再者,光天化日,乾坤朗朗,又有我的侍女嫣儿服侍在侧,任谁也不能无视事实就将脏水泼到我的头上。”

她通过自己的立场,尽量公平的陈述,在开脱她自己的同时,又在替他开脱。偏她说话清楚,逻辑清晰,一时倒叫费耀谦说不出什么来。

他眯着眼,似乎要盯到素言的心里去。

素言几站要站立不住。从来没说过这么久的话,她有点力不从心。

费耀谦忽然露出一抹淡淡的笑,道:“所以,你是清白的,是有人故意陷害你?那么是谁?又为了什么?”他分明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肯相信罢了。

素言垂下眼睛,淡淡的道:“是不是陷害,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忽然抬起头,清亮的眼神一直照进费耀谦的心底:“重要的是,我们是夫妻,即使没有爱,也起码应该有最基本的尊重和信任。我相信你,不会做出违逆人伦的事,那么,我也保证,不会做出贻笑天下的事。”

难道要她咬着素心,指认她是始作俑者吗?

素言灼灼的盯着费耀谦。他胸怀抱负,不会乐见后宅不宁。她已经向他伸出和平的橄榄枝,如果他是聪明人,不会揪着过去的事不放。毕竟,过去了的,没办法代表现在和未来。也因此,过去可以不那么重要。

可是,他怎么就没有一点回应?那深如泓潭的眼底没有一点情绪。他到底肯不肯相信她?素言不禁在心里有些焦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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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不舒服。孩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都是给我气的。

第一卷 071、攻守 071、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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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呵的一声笑,抬手抚上了素言的脸颊。她的脸光滑洁净,温暖盈润,皮肤如同上好的丝绸。

素言的身子一僵,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戒备的盯着费耀谦。

他迎着她的眼神缓缓的开口,问道:“这算是信任么?”她为什么她总是躲着他的人,躲着他的触碰,这算是夫妻间应该有的信任?

心口不一,她再能辩,他也不会给她机会。

素言只得折断自己的自尊,低头道:“夫妻之间……天经地义。”

素言的话尚未落地,费耀谦的脸上便漾满了满意的笑。可是他的手却瞬间垂落,力道不轻不重的捏着她的脸,再向下,若有似无的探进她的颈子里。

费耀谦看着素言的冷静慢慢的溃不成军,变成了局促,却仍然淡淡的不怒不笑。

素言闪了下眼睛,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伸出手将费耀谦的手拨下去,道:“不过……夫妻间除了信任,还应该有起码的尊重。”如果他在外面,在人前就这样动手动脚,以互相信任为名,用这种方式折辱她,那么,她宁可闭嘴,承受全天下的脏水。

如果他不是一个值得相谋皮毛的老虎,那么,她情愿锁死自己与外界相融的通道。

如果他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那么,她情愿死。

费耀谦嘲弄的笑一声,没说话。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取舍的道理。如此的识时务,倒还不算愚不可及。不过……他费耀谦还不至于用这种方式得到一个女人。

费耀谦沉了脸,道:“走吧,想想接下来的谎怎么圆。”他可以不计较,别的人呢?难保这会娘会不知道这件事。刚才,也许应该叫人押送素心直接回米府的。

素言吁一口气,心头略微有些轻松。在费耀谦这,她过关了。不过,她却没有一点欣喜,只是难过的想哭。

孤单已去,她身边多了一个费耀谦。可是,费耀谦于她来说,未必是知心朋友,也不是什么亲密爱人,她想做什么,都必须拿自己所能提供的东西跟他交换,还得他能入了眼才成。

无异于与虎谋皮。

可是,即使是敌人站在她的身侧,也不失为一种最低底线的安慰。

她甚至不知道在这一刻,得到的和失去的,哪一个更多些。

费耀谦没回前厅,和素言一前一后进了紫荆院。众位夫人见他来了,纷纷露出笑容,道:“费大爷来了,和费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啊……”

素言打点起精神,脸上陪出无懈可击的笑意来。费耀谦也是一派儒雅,和素言相亲相近。

老夫人微微笑着,看两人走近,行了礼,才道:“今是素言的生日,你倒也该敬她一杯酒才是。”

费耀谦笑道:“娘说的是,不过,还是儿子、媳妇先敬娘一杯吧。”

众人便笑道:“大爷好孝顺。”

早有丫头斟了酒,费耀谦和素言便双双跪下,敬了老夫人一杯。

素言再站起来便看向了米夫人,笑意盈盈的道:“儿的生日,娘的难日,今日,素言敬娘一杯。”

费耀谦也笑道:“素言这话是正理,小婿正要感谢岳母能给耀谦如此得体识礼的娘子呢。”

米夫人笑道:“唉呀,这,我怎么受得起,素言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这杯酒,我也祝你们夫妻两个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素言垂下眼睛,掩袖喝了酒。

诸位夫人们都上来凑趣,三三两两的来给素言敬酒。素言仍是笑盈盈的,来者不拒,一一喝了。众人纷纷拍手叫好,赞叹道:“费少夫人好酒量。”

这酒虽然不烈,可是十几杯喝下去,素言也觉得头晕了,捂着嫣红的双颊坐下。

费耀谦在一旁看了,放下酒杯走近,关切的问:“怎么样?”他挨的很近,俯身过来,那种男子特有的香便传了过来,又因声音低低的,更像是两夫妻在说着情话。

明知他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素言还是不自禁的漾出一抹笑,道:“还好。”她晕乎乎的,有些渴睡。因为醉酒,意志力有些下降,很想靠着什么东西。

费耀谦索性一撩袍子挨着素言坐下,两人身体紧挨着身体,素言不自觉的靠住了费耀谦的肩膀。他的臂膀很有力,也很温暖,素言很想就这样靠下去。

对面有一道光冷冷的射过来,素言蓦然惊觉。抬头看时,却见梅映雪正悄悄的和米夫人说着什么,并没有看过来。米夫人身边的素心则低头把玩着酒杯,也没什么异样。

素言嘲弄的笑了下。

大家都在装,不是吗?那就装到底好了。

素言忽然端着酒杯站了起来,直直的走到素心跟前,道:“素心,今天是姐姐生日,你不敬姐姐一杯吗?”

素心抬起脸,又是一脸的怯怯,道:“是,妹妹敬姐姐……”她不复先前的咄咄逼人,又恢复了楚楚惹人怜爱的模样。

素言只是淡淡的笑笑,又转头看向梅映雪,笑道:“大嫂,难得我们姑嫂相聚,就让妹妹敬您一杯。”

梅映雪笑着起身:“妹妹盛情,嫂子可不敢当。”

素言执杯在手:“一要感谢大嫂代素言在爹娘跟前尽孝,二要谢大嫂照顾大哥,三要谢大嫂照拂小妹素心。先干为敬。”

梅映雪温婉的笑道:“妹妹好生客气,这些都是我应尽的份内之事。”

素言依然笑着道:“虽说是份内之事,也是三分理七分情。爹娘渐渐年长,素心又年少不知事,只剩下大哥,可他一个男人家,对于后院之事,毕竟有心无力。不过大嫂就不同了……因此一切都要仰仗大嫂辛苦。我替大哥再敬大嫂一杯……”

梅映雪咬紧了唇。她在素言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坚守的坚定。这神彩灼痛了她的心,让她蓦然翻涌起了羞耻感。

费耀谦是她的,米兰卿亦是她的,那么自己呢?只配拥有一个替她尽孝,替她照拂小姑,替她照顾大哥的名份么?

还有,园子里的事,她是知道的,她竟然是知晓的,她果然是知道的。否则,素言怎么会有那种笃定?是在嘲笑自己吧?因为费耀谦取她而拒了自己,她是赢家,所以她有资格笑的这么肆意?她就差说篱牢犬不入这样直白的话了。

梅映雪眼中氤氲,酒入口中,无比的辛辣。再想说什么,素言却已经又绕到了米夫人身边。她端着酒杯,挨靠着米夫人的肩,软语娇侬:“娘,女儿好想您。”

米夫人立时笑如一朵花,拍着素言的手臂道:“傻孩子,总也长不大。”

素言笑着道:“是啊,刚才吴大哥也这么说我。”

素心蓦的抬头,眼睛里一片死寂,脸上的怯意倒是消失不见,只剩下了阴冷。米夫人也惊讶之极,问道:“吴……世庭吗?”

素言笑道:“是啊,他跟我开玩笑,说我一点都没变。娘,我真的没变么?”

米夫人讪讪的笑道:“谁说的,言儿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你怎么遇见他了?”说时看一眼费耀谦。女儿也忒以的没有心思了,女眷不见外客,她见吴世庭,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自然的说出来?

费耀谦端着杯子,正含笑看着素言,任谁都看得出他眼里几乎要滴出水来的柔情。素言却娇羞的一低头,避开了他灼灼的视线。有些东西,彼此明白就好。

提到吴世庭,连老夫人也望过来,笑道:“世庭那孩子最爱开玩笑了,他既进来,怎么没进园子里?”

素言直起身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离月亭遇见他了。不过他一身酒气,想必无意识错进了后院也说不定。再者夫人小姐们都在,他进来终究不便,和我也不过说了两句话就匆匆离开了。”

老夫人笑笑便同旁边的一位夫人说道:“世庭这孩子,眨眼间也到了嫁娶的年纪……好像昨天他还是个贪玩的孩子呢……”

素心忽然站起身,朝着老夫人道:“老夫人,素言撒谎。”她冷厉的声音,再衬着她有些阴狠的神情,吓了在场的人一跳。

大家下意识的看过来,不知怎么,总觉得像是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费老夫人只是微眯了眼,视线从素心身上一掠而过,落在了素言身上。素言无意识的慌乱的握住了身边梅映雪的手腕,懊恼的道:“糟,素心的病又犯了。”

一瞬间,梅映雪忽然醒悟到什么,立即道:“可不是,是我疏忽了。”

素言松开梅映雪的手,退在一边。梅映雪人已经到了素心身后,安抚的搂着她的肩道:“素心,你听大嫂说,来,到这边来。”

素心却猛的甩脱梅映雪的手,只盯着素言道:“我没病,你不用假好心。”

米夫人惶恐的站起来,泪如雨珠,滴滴的往下淌,用帕子捂了脸,三两步奔过来,抱住素心道:“素心啊,别怕,娘这就带你回家啊,娘会保护你,没有人要害你的。”

素心恨恨的推开她,说道:“你不是我娘,都别拦着我,米素言,明明刚才你就在离月亭……”

第一卷 072、心伤 072、心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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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心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她清楚的听到了素言的话,又低又细,如果不注意,根本听不见。素言的话是对费耀谦说的:“……我只当素心的病早就好了,谁知比先时还要严重。我还想着把她许给爷你呢?”

费耀谦低低的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接着是素言含嗔带怨的低叫:“讨厌。”

素心只觉得血冲脑门,气极攻心,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难道她还能冲上前去揪着素言质问:“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再重复一遍吗?”

素言敢又如何?是自己不敢。

借她几个胆子,素心也不敢当众承认愿意嫁费耀谦为妻为妾。

她也不敢指责素言这句话是玩笑之言。因为,女孩儿家当众讨论自己的婚姻,就是不检点,不管她想不想,她都会比冠上疯子的名声更可耻,更可怕。

素心僵在那里,通体冰冷。她知道素言是故意这么说,故意要让自己听见。可她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

突然而来的平静,没人知道为什么。

梅映雪和米夫人却觉得是不幸中的万幸,纷纷上前将素心扶到一边,几个丫头也上前来左左右右的按住了素心。

素心无比的绝望,她再没机会了。素言又一次打败了她。

以其人之道还诸其身,这招抹黑无往而不利。

素言乱中取静,吩咐嫣儿:“嫣儿,我不是叫你把素心的药带在身边的吗?还不给二小姐服下一丸。”

嫣儿原本白着脸瞪大眼,不知所措,忽然听素言吩咐,立时醒悟过来,道:“是,奴婢知晓。”从腰间的小香袋里果然掏出一个小盒,打开来,里边放着三粒黑色药丸,上前捏住素心的双颊,将药丸塞进她的嘴里。

梅映雪立时递过一杯水,嫣儿接了,麻利的替素心灌下去。

素心被动的咽下去,瞪大眼,越来越无力,终于颓然坐下去,喘息着,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米夫人羞的满面通红,忙叫身边的几个丫头扶着素心出去,这才走到老夫人面前,颓然的道:“费老夫人,我真是惭愧。素心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费老夫人笑道:“米夫人实在是太客气了,都是至亲的亲戚。素心的病,也是我疏忽,应该多叫人服侍素心的。”

左右是敷衍客套之词,好在风波总算是平定下去。

素言静静的坐着,手臂抵在太阳穴的位置,头微微垂着,眼睛微微眯着,如果有人能看见她的脸,便能看见她略带淡漠的表情。

可她没打算让人看见,另一只手抚住了自己的眉骨,无形之中罩住了光线,也罩住了有心人试探的视线。

一只温热的大手拿下她的,费耀谦低沉带笑的声音也传过来:“素言醉了。”

这真是个好借口。

素言原本要睁开的眼睛因为这句话又紧紧的闭上。她是从内到外的颓唐。从来没想过,要靠算计人过日子。可是她不算计,就只能等着被算计。

一字之差,境遇也是天壤之别。

一位夫人带笑的声音道:“都是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是,只顾着敬她酒了。”

另一位夫人道:“大少夫人真是文静,就是醉也醉的这样文雅。”

老夫人笑道:“今儿是她的生日,醉一次也无妨。耀谦,把大媳妇送回去歇了吧。”

费耀谦拦腰将素言抱了,和众人寒暄着出了紫荆院。

素言略略的靠近他的胸膛。那里很宽,很结实,很温暖。明知道不属于她,还是借着醉意深深的埋进去。就当是借的,什么时候还,那是以后的事。在他的怀抱里,她当自己是处处惹人怜爱的小丫头。无风无雨,做下再大的错事,也不会有人指责。

可是,不过是个奢侈的梦而已。

素言嘲弄的苦笑,伸手抵在费耀谦的胸口:“放我下来。”

费耀谦低头看一眼素言:“我还以为你会一直装醉装下去。”随即脸色一白。素言的脸嫣红,昔日清亮的眼神变的氤氳,秀眉微微皱起,竟似十分痛苦的样子:“你怎么了?”

素言以手捂嘴,模糊的道:“放我下来。”

费耀谦慌忙松手,素言脚才触地,就摇晃着往路边跑。费耀谦迟疑了下,看着素言弯下身痛苦的呕吐,不由自主的跟过来,伸出大手替她抚着后背,道:“慢点。”

素言吐无可吐,这才直起身,用帕子拭净嘴角,往后退了一步,与费耀谦拉开距离,脸色已经变成了苍白。

嫣儿急步跑过来,递上一杯茶:“少夫人,漱漱口。”

素言接过来漱了口,低声道:“谢谢。”嫣儿立时惶恐起来,退到一边,咬着唇不敢吭声。

素言很快浮起笑,朝着费耀谦道:“我自己走走吧,吹吹风倒还舒服些。”

费耀谦没反驳,却也没走开,只是似笑非笑的道:“你确定自己能走回去?”

素言不作声。胸口还是难受,头也犯晕,可是不想在他面前诉苦,低了头道:“不过是几杯酒……”真正能击倒她的,是信念和意志。

曾经最相信的轰然倒塌,一点希望和温暖都没留下来,素言的伤心,难以言述。

费耀谦便不再费话,甩手离开。她要逞强,那是她的事。

素言默默的走,嫣儿远远的跟着,低头只敢看自己的脚尖,心里边七上八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直到进了歌华院,嫣儿都一直没开口。

墨儿迎上来,回禀:“少夫人,奴婢找着了米少夫人,她崴了脚,又迷了路……奴婢已经叫人把米少夫人送到紫荆院。”

素言摆摆手:“我知道了,你去弄些醒酒汤来,我不舒服。”那是别人的事。

墨儿察颜观色,也觉出素言是醉了,笑道:“奴婢就知道今个诸位夫人小姐们一准要闹夫人,免不了要多喝几杯,是以早就备下了醒酒汤,奴婢这就给您端去。”

素言提步进门,许是真的喝醉了,脚下有些踉跄,不知怎么,脚下绊住了裙子,几乎要摔脱出去。身后的嫣儿惊叫一声,抢身上前扶住素言的身子:“小姐,当心。”

素言站直了身子,用手掠过鬓边,看向嫣儿的眼神多了点心碎。嫣儿如同触电,慌忙松开素言,泪就落了下来,泣不成声的道:“小姐,奴婢罪该万死……”

素言却恢复了镇定,道:“你下去吧,我歇一会。”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因为一句抱歉就可以抵偿,不是所有的错事都可以用一句对不起来弥补。

嫣儿迟疑了一下,还是跟进去,只见素言正坐在镜前自己拆卸着头发。不知怎么长发绞进了发钗里,饶是纤长的十指灵动,却怎么也解不开。

素言气上来,手臂举得又太酸,叹息一声放下了手臂。再抬头时,就毫不客气的去扯头发。嫣儿一急,上前攥住了素言的手:“小姐,让奴婢来。”

素言从镜子里打量嫣儿。她刚哭过,眼睛红肿,脸就显得有点憔悴。她是想这样晾着嫣儿,让她在生死恐惧中多徘徊几日,也尝尝这种六神无主的滋味。可是,嫣儿毕竟跟惯了素言。

在嫣儿的脑子里,怕是这小小的背叛已经是大逆不道。如果不是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她这一辈子怕是心里就只有素言这一个主子。生是素言的人,死是素言的鬼。是以不论嫣儿怎样伤心,仍然惦记着自己,关心着自己,行动举止间是掩饰不掉的顺从。

嫣儿已经替素言拿下了发钗,又自然而然的拿起桌上的梳子,细致认真的替素言梳理。长发浓黑而又丝滑柔顺,直直的拖到腰间,像是绸缎,如流水般淌洋。

这柔软的触感让嫣儿一颗紧张绷紧的心缓缓平复下来,低声说:“少夫人,奴婢……”

门口响起了墨儿清脆的声音:“少夫人,醒酒汤来了。”

嫣儿暗暗恼恨墨儿来的不是时候,却不敢怠慢,匆匆的替素言把长发挽了,退到一边。素言转过身来,看着墨儿道:“素心病发,娘已经把她带回去了,走的匆忙,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

墨儿很识趣:“奴婢这就去。”

素言迟疑了下,又道:“还有,素心的药……一并给她带回去。”

墨儿答的很干脆:“奴婢明白。”

屋子里恢复了宁静,素言慢条斯理的说道:“嫣儿,明天,你把素心的衣物给送回去。”

嫣儿呆若木鸡,扑通一声跪下,道:“小姐,奴婢知道错了,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发誓,以后再不敢有二心。”

素言嘲弄的笑了下,道:“这还不算饶吗?你以为,费家大爷真可以任你和素心搓弄之辈?你再留在费家,只怕是自寻死路。”

嫣儿怔住,呆呆的看着素言:“小姐——奴婢真的……真的……”说什么都无益。早知道就不该——可是说什么都晚了。嫣儿闭上眼,眼泪哗哗的流,好像要把一生的泪都流尽。

素言怜悯的看她一眼,道:“嫣儿,你救过我一命。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做。可是,我不想提防离我最近的人。”

这种提防太累,太磨人。谁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就会出手,即使最小的力道,也会造成最致命的伤害。

第一卷 073、醉浓 073、醉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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嫣儿抹了泪,说道:“奴婢懂了。可是小姐,请容奴婢临走前,跟小姐说两句知心话。”

素言松一口气,道:“你起来说话。”

嫣儿没动,道:“奴婢就跪着说吧。奴婢愿意在大爷面前分辩此事——替您分辩。”

素言呵笑一声,看一眼嫣儿。她不想做出怜悯之状,还是没法不怜悯。嫣儿想要留下,不惜倒戈出卖素心,焉知费耀谦还会不会信她?又会不会因此更嫌恶她?到最后得不偿失,只怕连现在这样的下场都落不到。

嫣儿脸色通红,似乎看透了素言的意思,强忍着羞耻道:“不是为了今日之事替小姐分辩明白,而是为了一年前,二小姐的事。”

素言盯住嫣儿,脸上的笑收敛,眼底一片肃穆,沉默变的诡异,空气渐渐变成了压抑,无一不陈诉着说不出来的沉闷。

嫣儿坚定而执拗的回视,挺直背跪着,仿佛以此支撑着自己,以此坚定自己的决心。如果不如此,她怕会立时就软倒在素言的逼视之下。

素言轻吁一口气,道:“我凭什么要信你?”如果嫣儿心口不一,在她面前一套说词,到了费耀谦那里却是替素心一洗沉冤呢?她还没大方到连自己的命都置之度外的地步。

嫣儿苦笑一下,道:“小姐,奴婢知道已经失信于您,再说什么,都只会留下芥蒂。奴婢并不求能留在小姐身边,只希望小姐能大发慈悲,将奴婢送到小姐陪嫁的北边庄子上。奴婢愿意终其一生,替小姐打理好庄子上的一切。”

那庄子素言知道,离城几十里,人烟荒渺,只有十几个人,打理着将近百亩地。嫣儿提出自贬去那,当然是想通过这种惩罚让自己消气,或者将来还有一限生机把嫣儿从那要回来。

只是,她干吗要为了这渺茫的机会冒这么大的险?还有,她凭什么断定费耀谦会相信她的话?

素言的犹豫心软在嫣儿那里却成了考量和怀疑,坚定的道:“奴婢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二小姐当年出事,大爷也不会对小姐断情断意到如此决绝的地步。就算现在已经于事无补,可是若大爷知道当年的事另有内情,相信对小姐,绝对不会再有偏见。”

素言为着嫣儿语气中的十分坚定微微动容。其实,她不是很介意费耀谦对她有多少误会。既然嫣儿这么需要一个机会,何必不给?

想到这,素言放轻了声调道:“嫣儿——”只叫了个名字,却一时没有接下去,只怔怔的端详着嫣儿,神思不知道飞到了哪。

嫣儿专注的望向素言,眼神不复刚才的笃定,多了点温暖而柔软的意思。她一向知道,小姐是善良的。

素言开口,问嫣儿:“你想分辩的,是什么?”

嫣儿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意味不明的神色。素言忽然失笑,道:“呵,没什么,你原本也不该对我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再问下去,嫣儿该觉得自己并不相信她了。

素言轻咬着唇,恢复了神色,道:“你去跟大爷说吧。这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过希望你能够如实陈述,不为了什么目的,不为了谁。他绝不是愿意被人玩弄于手掌之上的人,如果你有最后的诚意,或许他真会饶过你。”

不等嫣儿露出感激之情,素言迅速扭了头。

门口传来蕙儿和墨儿的声音:“大爷回来了。”

素言起身敛衽肃容,嫣儿也匆忙从地上起身,费耀谦已经进了门。他醉了,素言只看一眼就觉了出来。他醉的时候,神色柔和,即使没什么表情,却不像清醒着的时候刻意的自制和冷厉。他的眼底是一片澄澈,动的缓慢,仿佛蕴酿着醇厚的浓情。

一眼看到嫣儿,不自禁的注目深看了一眼,很快转到素言身上:“备热水。”他修长的手指扯了下领口,似乎不耐热。

素言吩咐着,跟进来的蕙儿便退下去准备。

不一会蕙儿进来回道:“爷,热水准备好了。”说完就垂手立在一侧,却拿眼瞟着素言。费耀谦常年在媚娘那里,一应服饰、住行都由媚娘亲自打理。由于怀了身子,不能再劳累,可还有得力的云卿。蕙儿不知素言会派谁服侍费耀谦,因此一时无措。

素言不得其解,虽然奇怪,却也没往别处想。她起身去摸桌上的醒酒汤,早就冷了。抬头时,却见费耀谦也极温柔的望着她。

心里打了个突。素言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

嫣儿已经上前,弯身道:“奴婢服侍大爷吧,蕙儿,少夫人的醒酒汤早就冷了,再去端一碗来。”

蕙儿松口气。嫣儿是少夫人娘家带过来的,一年来不管贫贱富贵,一直守在少夫人身边,她说这话说的来。

蕙儿下去,素言也恍然大悟,回过神来对费耀谦道:“叫嫣儿服侍你沐……”费耀谦的眼里突然冒出一抹冷然的光,硬生生的把素言的话截了下去。素言心生不祥的预感,想费耀谦也许不习惯陌生的侍女服侍吧。便随即改了口:“……先洗个脚。等喝完醒酒汤再沐浴,或许还舒服些。”

费耀谦便垂下了眼,那抹冷光消失,顺从的坐下,任凭嫣儿跪着替他脱了鞋袜。

素言暗暗抹汗。这费耀谦还真有点喜怒无常之嫌,一句话不对那眼神恨不得能杀人。她招他干吗?

嫣儿低眉顺眼,一个多余的眼光都没有,素言却从她紧绷的肩上窥到了她的心事。

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在这听嫣儿替自己分辩的是什么,可她这种做出来的受伤的态度,竟是异样的刺目。

这种被无言催促的感觉着实让人恼火,就算素言再恪守人人平等,可这会还是觉得有必要替这个费家大少人觉得窝囊了。

素言在心底叹息一声,还是对自己说了一声算了。

她找着借口,自言自语着:“我头更晕了,蕙儿的醒酒汤怎么还不来?”口中说着,脚下挪动步子,人就往外走。费耀谦却忽然抬起头道:“醒酒汤。”

他是真的不高兴了,语气虽然不是多狠戾,可是既不指名道姓,又颐指气使,素言再想装迟钝,还是觉得不妥,自动自发的端起了桌上的碗,看着费耀谦,迟疑的道:“已经冷了。”

费耀谦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冷气,毫无放弃这个念头的打算。素言只好端过去。费耀谦却不接,只是微微的向前倾了一下上身。

他做的不落痕迹,眼睛颇为不满的盯着素言。素言微微抽了下唇角,还是将碗递过去。费耀谦就着素言的手喝了一口,皱了眉,却没说什么,很快的喝净。

素言再想找借口,已经迟了。蕙儿端了两碗醒酒汤进来,素言只得喝了一口,借口头疼,躲进了内室。

蕙儿退出去,外间静悄悄的,只间或能听见水声。素言裹着被子,迷糊着想,这么短的时间,嫣儿如果再不能开口,只怕便再也没机会了。

因为酒的缘故,头脑比平时要慢几拍,又因为屋里暖和,x下床榻柔软舒适,素言已经昏沉起来,恍惚听得嫣儿道:“……不知道大爷可还记得一年前的事……大小姐下了贴子请大爷过府做客……”

素言恍恍惚惚的,竭力想要听清嫣儿在说什么。怎耐身子酸软,竟像不是自己的,一躺下就觉得天悬地转,很快就飘游在意识之外。

这一觉睡的极轻松,身上暖洋洋的,越发有一种娇怯无力之感,怎么也起不来。虽然意识是清醒的,可是挣了两下,力不从心,索性继续裹了被子补眠。

一声低低的笑,让素言蓦然惊醒,睁开眼,才发现费耀谦只着白色中衣,半支着身子在她的头上俯视着她。

素言一激灵,第一个念头便是这是哪?她和费耀谦为什么会在同一张床上?他这样看着她有多长时间了?

极快的环顾了一下周围,是自己惯常睡的床没错,那就是费耀谦醉了便一直没走。

她揉揉眼,掩饰着自己心头的懊恼,问道:“什么时辰了?喝酒真是误事,我怎么就睡的人事不知了?”

素言想起身,费耀谦却用力按住她的肩,把她按回到床里,道:“都掌灯了,是什么时辰我却不知。”

素言心里大大的惊讶,眼珠一转道:“老夫人那该摆晚饭了。”小睡片刻倒不伤大雅,可是睡到掌灯时分却还慵懒不起,可就有点失仪了。怎么费耀谦不但不着急,还大有继续稳重下去的意思?

费耀谦索性坐起来,倚着床壁道:“娘早叫人过来传话,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不必过去了。”

素言望向他不言语。老夫人是知道他在这,所以干脆不予打扰?那媚娘呢?就没听见一点风声,想着要把他抢回去?还是说有了上次的落败兼费耀谦的敲打,媚娘已经失了锐气?

怕冷似的,素言紧了下裹在身上的被子。费耀谦只是懒洋洋的看着她,酒气尽散,眼底却还是那抹淡淡的似有若无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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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今天路考过了,下午加更一章。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因为实在是过的太不容易了……

第一卷 074、屈身 074、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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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温柔却如夜凉的水,让素言猛的清醒过来。她直坐起身,道:“是素言无状,大爷一定饿了,我这就叫人去传晚饭。”挣起身子要下床。

费耀谦却只是伸出手,用食指轻轻一推,素言就又跌了回去。

素言暗暗磨牙。这种力道上的悬殊让她恼恨,他这种不以为意,仿佛随时操纵她的态度更让她愤怒。

她抬头,迎着费耀谦那能吸人的旋涡瞪过去,虽没发作却完全不掩饰她的不悦。

费耀谦全不在意,只是似笑非笑,眼底里分明的黑白两色燃烧着一簇簇的小火焰,蓬蓬勃勃的,似乎能把素言卷进去烧成灰,而后再轻轻吹一口气,就能化成风把素言吹到天边。

素言叹口气。也不知道这大爷到底想做什么,又是什么心理,有事偏生又不肯好好说,却处处要跟她做对。

他是老虎,她不敢惹,只好装死不动弹。

可是他的眼神又招招摇摇的,实在令人坐卧不安,素言只得在有限的小地方动了动,让自己待的舒服些,顺手理了下头发,轻声问道:“刚才嫣儿那丫头和你说了些什么?”

费耀谦眼神中闪过些什么,模模糊糊的,又好像是花了眼。素言再细看,费耀谦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欠揍的样子,道:“不是你授意的么?你会不知道?”

素言脑中飞快的思考着费耀谦话里的意思,同时仔细打量着费耀谦,看他是不是生气了。嫣儿的话,如果他不信,可以想见,嫣儿的下场会很惨,同时他也会迁怒到自己,那么,他便不会任自己睡个安生觉,更不会这么悠哉游哉的猫儿戏鼠了。如果他没生气,说明他信了嫣儿,也愿意放自己一马。

可是,他究竟算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他是铁板一块,素言的眼睛却不是x光,看不透,只好出言试探。

素言眨了眨眼,很诚实的道:“我真的是很想听听你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很可惜……我居然睡着了。所以,我真的不知情。”

费耀谦绽出一抹肆意的笑,毫不客气的嘲弄道:“你是不知情还是不知道?分明是你默许的,否则那丫头哪来的胆子?这会倒借酒装上糊涂了。看你喝酒的架势,像个拼命三郎,这会儿么……”他摸着下巴不言语,潜台词却不言而喻。分明是在讽刺她胆小懦弱。

素言暗暗的翻了个白眼。就当是她默许的吧,可是谁会相信她呢?不过费耀谦能用这种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这种谑笑之语,想必嫣儿的话对自己有利。

至于醉酒么?她才不觉得窘,喝她自己的酒,自醉她自己的,关着别人什么事了?况且她自觉醉的挺文雅,全无借酒耍疯之嫌疑。

素言大大方方的道:“我是真的不知道。从一醒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费耀谦的眼光突然沉了几分。

素言并无隐瞒之意,自嘲的说道:“都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我真的是最先背叛自己的那个人。确切的说,我现在是个没有过去的人。”

可不可以,他也大方些,忘记过去,给她一个没有负荷的将来?

费耀谦呵呵一笑,道:“很有新意,不过,我今天就是来讨债的。不管你从前忘记了什么,今天才说过的话不会不记得吧。”

“没有,我记得很清楚。”素言磨磨蹭蹭的抱着被子起来,道:“我头有点晕,要先去洗个脸?”

费耀谦不动,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就像逮着老鼠的猫,不说怎么处置,就是在一边好笑的看着。

素言屏气凝神,见他不答,只当默认,行动之间又试图离开。只觉眼前一闪,不知怎么,人已经落入了费耀谦的怀抱。

素言只有一个念头:动如脱兔。

她茫然的对上费耀谦的眼,脸上热辣辣的晕红,身上也异常燥热,这种****的姿势,很难让人不产生暇想。

引火烧身,素言是懂得的。她艰难的与费耀谦拉开了一点距离,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想要干吗?”

费耀谦的眼底多了一丝笑意,没有止境的泓潭蓦的冒出一缕波纹,扰乱了素言的湖心。他根本就不必多废一句话,只需要一个眼神,素言便明白了他的心思。

这该杀的明白。

虽然她知道,早晚都有这一天,只不过时机不同罢了。况且在这个时候屈身求和,能极大满足费耀谦的自尊心,又能打消他对她的疑虑,虽然时机仍然未免仓促,可也算得上是好时机了。

可是……仍然有可是。尽管她自己的意愿,早就不重要了。

素言低垂着头,压抑着无数涌上来的忧伤和委屈,只是淡淡的道:“长夜未央……”何必急于一时。

看着怀里紧绷着的女人,恐惧之下口不择言,没意识到现在的她只会让人更难自控么?费耀谦难得的笑出声来,放松了对素言的禁锢,笑道:“我肚子饿了。”算是默认了素言的说法。

素言只得扬声叫:“谁在外边?”

蕙儿轻道:“奴婢在呢,少夫人有什么吩咐?”

费耀谦懒懒的躺下,睁着一双眼睛看着素言,似乎要知道她想做什么一样。素言别了脸,强忍着难堪,当他是空气,披了衣服下床,对蕙儿道:“备热水,我要沐浴。”屋里太热了,睡了一觉,后背上都是汗,再因为一身酒气,这会闻着都想吐。

换了衣服,擦净湿发,费耀谦还托着头在床上歪着。那一双眼睛像是某种膏药,粘在素言的身上便轻易下不去。饶是素言自诩心理素质强大,仍是觉得不安。仿佛那眼神带了一排细致的小钩子,每一下都正好钩到心脏最软嫩的部位,让人不能自持。

素言坐到镜子前挽上长发,问一边的蕙儿:“晚饭好了么?老夫人那边呢?有没有什么话?”

“回少夫人,晚饭好了,刚刚送过来。老夫人说大爷和大少夫人都醉了,特意叫厨房炖的鸡汤面。”

素言嗯一声,道:“摆上来吧。”停顿了一下,又道:“服侍你家大爷……”

费耀谦净了脸坐下来,素言正对着那碗面发呆。意识到他已经坐下,这才抬起头,递过去筷子,道:“吃饭吧。”

她吃的不快不慢,看不出来紧张、焦虑和恐惧。费耀谦却是边吃边盯着素言,仿佛她是他下口的佳肴。

素言轻轻的放下筷子,忽然朝着费耀谦一笑,问:“敢问大爷,可是这饭菜不合胃口么?”

费耀谦倒是一怔,却不动声色,道:“还好。”

素言便去掉那些虚与委蛇,又问:“那就是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费耀谦还是一本正经:“没有。”

“那么,大爷为什么盯着素言不放?”

费耀谦呵笑了一声,也放下筷子,道:“有其主,必有其仆,我在想,你身边丫头的话到底有几分可信。”

到了这时候,他还在试探?要怎么样,他才能真的相信?

素言倒吸了口气,道:“那就要看你怎么想了。”他怀疑嫣儿,他怀疑自己。既然怀疑,何必还要……

费耀谦往后坐直,沉了脸道:“怎么说?”

素言却不惧,道:“大爷何必动怒?既然你疑虑重重,不如现在就把嫣儿叫过来,与我当堂对质,由大爷断个公道。来人,叫嫣儿进来。”

费耀谦却冷冷的道:“如你所说,也该叫上耀宗,来个三堂对证了?”

素言微怔,这里面,和费耀宗有什么关系?见费耀谦动怒,不免又有些心虚。可想到成日家不明不白的活着,倒不如撕破了的好,索性豁出去道:“如果大爷不以为意,素言倒觉得应该将老夫人一起请来才使得。”

屋里忽然寂静下去,越发显得素言刚才的话有了余音绕梁的意味,也越发显得素言太过冲动,毫无理智。可是素言别了脸,不肯屈服。如果他不信任自己,两个人以何种模式相处都毫无意义。那么夫妻之间的周公之礼……也就只成了她个人单方面的屈辱牺牲。

费耀谦不悦的开口:“你反悔了?”

素言脱口道:“没有。”

费耀谦紧绷的戾气缓缓消散,起身往内室走,道:“我倦了。”

素言腾的涨红脸,暖昧邀请因他这冷冰冰的暗示变得刺骨薄凉,因此也更让她羞辱。

素言站在原地沉吟了一瞬,还是跟着费耀谦进了内室。如果她有的选择,她一定会选择夺路而逃。可是相较于外面漆黑的夜、呼啸的风、冰冷的雪、无预知的未来,她情愿现在低头。

素言叫蕙儿和墨儿进来,自己带着蕙儿进了内室,换了衣服,再出来时,墨儿却不在,只有费耀谦自己。

见她出来,费耀谦瞅着蕙儿道:“下去吧,我不习惯。”

蕙儿被费耀谦一瞅,身上乍冷,慌不迭的退出去。

素言却只是嘲弄的笑笑,道:“要不要派人去把媚娘请来?她可是服侍大爷最久的,也最知心知意。”

反正躲不过去,那就激怒他,早早完事,或许她就不那么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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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考虑啊,这个时候叫他们两个肉肉,是不是有点那个难以接受呢?也许还是水到渠成的好,而不像现在这样,定义在感情的前缘。

第一卷 075、乱性 075、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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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不接素言的招,将手臂一伸,吩咐:“更衣。”如果她以为媚娘是他的软肋,那她就大错特错了。正如她所说,表象的背后另有事实,尤其在对待女人这方面。

素言恨恨,却只得上前替费耀谦除了外衣。

他的下巴堪堪抵在她的发顶,特有的***香泌入肺腑,神情不由自主的放松。他伸出手揽住了素言的腰,大手的温度贴着她的纤巧,隐隐的,于静寂中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他知道她在抗拒,也知道她在委屈。可是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承认她是他的妻,她的地位才会不可捍动。

嫣儿的话还在耳边:“小姐写贴子,要请大爷过府一叙。二小姐却笑着说,大爷您一定不肯去,不如请费二爷来,婉转探询,说不定比亲自对大爷说效果更好。二小姐还说,她可以替大小姐求二爷帮忙。”

费耀谦记得,那一天耀宗着意打扮,出门时与自己相遇,说是素言请他过去赏鉴兰卿新得的一酝好酒。

这一去,凌晨才归来,耀宗失魂落魄,浑身湿透,竟像是从水里才捞出来一样。那时费耀谦正要出门,百般询问,费耀谦只说了一句话:“大哥,你娶素言。”

等到他下朝回来,便听说米家二小姐夜遇歹人失贞,疯了。

回想着一连串的不对劲,他便得出结论,定是米素言为了嫁进费府,百般设计素心和耀宗,枉顾王法和人伦。

谁知从嫣儿嘴里说出来,事实却变成了是素心主动上的这个圈套。女人心,海底针,不是他本性多疑。

费耀谦打横将素言抱起来,一步一步,走近床边。就是今天了吧……等了一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他和她,还是注定了要在一起。

他将素言放到了床上,一挥手放下床帐,狭小的空间多了几分媚惑的情愫。素言僵了一下,没动。就算她做势拿乔的滚到床里,还不是一样没法逃得掉今夜?

费耀谦微微一笑,俯身过来,轻道:“脱吧。”他以禁锢之势,将她压在了x下。素言狠狠的瞪他一眼,道:“你放开,我自己来。”他压的这么紧,她快呼吸不上来了。要做就做,干吗还要说这么多废话。

费耀谦好整以暇的看着素言伸手解着盘扣,道:“替我脱。”

轰一声,素言头暴涨了三圈。咬紧了下唇,胀红着脸瞪着费耀谦。那双眸子因为愤怒,染上了特有的光泽。他却只是笑笑亲了下去。

素言看着他的俊脸在眼前不断放大,直到那柔软的唇触碰到了她长长的睫毛,才后知后觉的闭上了眼。费耀谦却加大力道,在素言的眼皮上重重的吮吸、碾磨。素言暗暗骂他****,情急之下只好推他来救自己的双眼于劫难:“呀,你轻点。”

饶是如此,还是有不争气的眼泪滑了出来。

费耀谦只是笑,看着那一滴珠泪挂在素言白净的颊上,像极了夏日清荷上的雨滴,带着荷花的清香。

素言的脸微凉,像一块泛着光泽的玉,更像一块带着馨香的白玉糕。费耀谦稍一离开她的眼皮,很快的再次吻上她的颊,再往下,顺势噙住了素言的唇。

这回是玫瑰花的味道。

唔,她身上还有什么味道?费耀谦探索着,大手灵巧的解着素言的****。那丝滑柔软的衣服经不起他的拉扯,几下便绽开来,素言白晰如脂的肌肤就完全****在了空气中。

嗯,是兰花的味道。

费耀谦的大手在素言的曲线上流连,手心越来越烫,渐渐向下,到了****。

素言紧绷着身体,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她能清晰的感受到费耀谦的大手在自己身体的某一个具体的位置,略微粗糙的指腹摩擦着她的肌肤,带来的是点点的疼。她知道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不是因为兴奋,而是因为恐惧。

她也想放松,可是实在放松不下来。

费耀谦着实没多少耐心。在他自以为的功夫都做到了之后,x下的素言还是老样子,僵直着,像绷紧的弦。他强行分开了素言的腿,不悦的道:“你可别喊疼。”

素言一下子惊呆了,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为,为,为什么会疼?”

费耀谦又气又笑,道:“第一次,当然会有点疼,除非你不是处子。”

“什么?”第一次?素言的脑子打结了。谁能告诉她费耀谦话里的意思是什么意思?成亲一年多,他和米素言一直是假凤虚凰吗?要早知道如此,她干吗在这傻呆呆的当什么费夫人?早就,呃,走了。

费耀谦却没心思给她解疑答惑,素言的“么”字还没落地,他已经挺身进去了——只进去了一小点,x下的素言发出了一声惨烈的惊叫:“啊——”

混蛋费耀谦,这叫“有点疼”吗?是很疼,非常疼、相当的疼好不好?

素言缩成一团,越疼越紧,越紧越能感觉得到费耀谦那个部位像是又硬又直的杵,即使不动,也是撕心裂肺的疼。

素言尖叫着,拳打脚踢,推搡着费耀谦:“你,你,你躲开,疼,疼,疼死了。”眼泪像是飞溅的小雨滴,每滴都带着柔柔的力道,却只是无谓的****。

费耀谦只得停下不动。素言的反抗未免太激烈了些,这哪像夫妻行周公之礼,倒像他用强一样。可是箭在弦上,他想收也收不回来,只得用力的箍住素言威胁道:“别乱动,不然会更疼。”

素言从疼痛中得空吸口气,见他并未再用力,疼也可以缓和些了,便放弃挣扎,哀求他道:“费耀谦,你出去,我求你了。”

这哀求在费耀谦听来却是违逆,原本要生气的,可被她这么一叫,又放柔了语气,捺下性子哄她:“出是出不去了,你再忍忍,一会就不疼了。”

求的不是时候,他更愿意她求的是另外一种内容。

素言从前只听说过,男人的话要是可信,母猪都能上树了。可那也只是听说,真的落到自己身上,才知道这句话原是真理。

费耀谦哄着她说“越动越疼”、“忍忍就不疼了”,可她当真不动,当真忍下去,只不过是给了他行凶的便利。

他缓而慢的往前推进,素言便只有惨叫连连的份。那疼让人痉挛,冷汗大滴大滴的往下落,混着眼泪,素言都快要晕过去了。

她原本疼痛域限就低,寻常疼痛放到别人身上不过耳耳,放到素言身上却如临大敌,即便无关性命,却也要疼上好些天。更何况是这种撕裂的疼,简直要疼到骨子里去了。

费耀谦也窝火。媚娘第****也疼,可也没叫的这么惨绝人寰,到最后还羞红了两颊,双眼朦胧,显见是深得鱼水之欢的乐趣。

这米素言平常是最淡定最镇静的,怎么在这事上就这么不矜持了……好像他的技艺有多拙劣一样。

如果说她不愿意,也不会这么老实柔顺任他上下其手了,更不至于都骑虎难下了才这么哭拒。可若说她愿意,打死了化成鬼他也不信。

素言的那个地方又紧又密,像是有无数的小嘴紧紧的吮吸着他的,又疼又痒,心下十分难耐。见她叫的实在凄惨,心下不忍,却又十二分不甘心就这样缴械……费耀谦为难,脑中灵光一闪,用最笨的法子堵住了素言的嘴。

费耀谦用力颇猛,像狼一样,撞的素言牙齿和唇碰在一起,又是一处飞来横祸。素言伸出手臂捶着费耀谦,怎耐他身子沉重,压和胸腔毫无喘吸之力。

他啮咬着她的唇瓣,重重的吮吸。素言挣不开,索性忍耐。他没法进攻,便换一种方式,只要不是撕心裂肺,她不是不能忍。可是下一刻,便知道上当。他像脱疆的野马,狠而快的撞将进去,直抵花心最深处。

素言疼的眼泪横飞,偏生又叫不出来,几乎要晕死过去。

费耀谦没了顾忌,越发撞的肆无忌惮。

素言想喊喊不出来,想哭哭不出来,只能任不受控制的眼泪乱飞。疼痛像一波又一波的潮水,来了会散,散了还会再来,她想忍得忍,不想忍也得忍,只好圆瞪着一双眼睛,默默的在心底谋杀着费耀谦。

都说激情中的男人会面部扭曲,眼睛红肿、喘息粗重……总之像什么都不像人。还好还好,费耀谦还是那么丰神俊朗,玉树林风,甚至脸上有抹淡淡的笑,看了如沐春风。尤其是那双眼睛,柔情缱绻,让人神迷心醉。

就算只是片刻,那温柔也足以抵得了这身体上的疼痛和精神上的折磨了。

呸呸,怎么能相抵呢?谁知道他眼里的柔情只是因为他太享受快乐的感觉了,完全不在乎带给他这种感觉的女人是哪个?

素言默默的等着“终于”两个字。万事万物都有开始、发展、****的过程,最终的最终,就是结尾。就如同最惨痛的生命,也会因为“终于”两个字宣布尘埃落定。

什么时候费耀谦“终于”从她的身上滚下去?

为什么时间过的这么慢?疼痛了这么长时间,神经也没有一点麻木的意思,更不会自己生出一种免疫,抵抗得住这种疼。

为什么他还那么有精力?深深浅浅,左左右右,前前后后,他没有一点打算结束的意思。是在向她这个只听说过没有实践经验的人炫耀着传说中的要领么?天知道,她厌烦死了。有谁会在疼痛中体验得到什么飞翔的快乐。

素言没有等到费耀谦的“终于”结束,而是她自己终于昏了过去。

就连昏过去都是奢侈。素言被人掐的生疼,醒来睁开眼,对上费耀谦一张放大的俊脸。那脸上依然镇定从容,只有眼底掠过一抹放松。

素言浮起虚弱的笑,问:“天亮了吗?”

费耀谦没好气的道:“是谁说的长夜未央?还早呢。”

素言闭眼,恨不得再昏过去。

费耀谦却摇晃着她的双肩,道:“你哪里不舒服?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昏过去?”

素言呲牙咧嘴,再也没法掩饰,只得说:“疼……”一个字分成好几个音调,破碎的像是一块褶皱的布,怎么也缕顺不平,蜷缩着恨不能被全天下忽视。

费耀谦已经做过了全套,自然不介意再做一回刽子手,目光灼灼,却终是松了口气,说:“今晚就不疼了。”

素言几乎惊跳起来,一向良好的自制力如同山洪溃堤,颤抖着说:“今,今晚?”天啊,早知道等待她的“终于”是一个又一个今晚,她忍耐的意义是什么?

费耀谦被她近乎于天真的恐惧所取悦,笑出声来道:“不然呢,现在?”

素言脸色微白,摇头克制着说道:“我很疼,不要……”

费耀谦却只是平静的陈述着一个事实:“昨天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娘那里,不管我们两个怎么做戏,都瞒不过娘。所以,你最好尽快怀上孩子。”

素言猛的惊醒。可是想想便又觉得恼怒,不由的发作道:“就算是我真的想用孩子自保,也没有那么快,难道明天便能怀上吗?”

费耀谦却只是笑:“早一天总是好的。”

知道他在取笑,素言没那么紧张了,推开费耀谦,道:“我的前科早就不忍卒睹,就算是再添一笔,老夫人也不会觉得更失望更惊讶,倒不足以为我自身安全考虑。你下去啊——”她好疼,好酸啊,真恨自己不该喝这么多酒的,否则……

没有否则。这份筹码是她亲自交到费耀谦的手里的。所以,她才会故意喝那么多酒。这算不算酒后乱性呢?

费耀谦顺势滑下去,素言便强撑着翻身。才一动,疼痛从下身传到心脏深处,她挫败的以手掩面。冰凉的泪浸了一手,素言无耐的将头埋进枕里。

费耀谦倒没再继续闹她,随即也倒下去,以手缠上素言的腰。昏沉中,素言忽然想到曾经看过一则新闻,说是夫妻不同睡姿可以反映夫妻不同情感,像现在她和费耀谦这种势不定,手脚搭在对方身上,表示彼此个性独立,但在多数问题上能达成一致。而主动伸出手脚的一方依赖性更强,需要确认枕边人一直都在。

那个没有安全感的人,竟然是他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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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最近伤口一直在疼,嘿嘿,所以也让他们尝尝疼的滋味。

第一卷 076、调笑 076、调笑

素言又累又乏,可经不住疼的折磨,虽不敢翻来覆去,却终是无眠。

狭小的空间里,萦绕着的是腥甜的气味。

素言撑着要起,费耀谦却贴过来,温热的唇亲在素言的脖颈上,半是清醒,半是模糊,半是促狭,半是威胁:“你还有精力么?”

素言吓的一动不敢动,只盼着他早早睡去,别再来折腾她。

倦到极点,迷糊睡去,怎耐平素习惯了早起,所以一到卯时,自动自发的就醒了。搭在她腰上的手还在,不只如此,费耀谦整个人都以一种霸道的气势将她圈在他的怀里。

轻轻拿掉他的手,素言挣扎着坐起身。警戒的太厉害,只怕疼痛钻心,是以用双手支持整个体重,只是虚浮的坐了下,便迅速的下了床。

赤脚触到冰凉的地面,素言打了个寒噤,不由分说扯过一件袍子裹住赤luo的身子,这才急匆匆往外边走。

蕙儿轻轻推门进来,小声问:“少夫人起床了?”

素言嗯一声道:“备热水。”

平时她都是先跑步后沐浴的,今天却反常。蕙儿倒没说什么,立时和墨儿两人将早备下的热水提了进去。

素言挥退了两人,泡进热水里,深深吸一口气,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好像没有昨天那么疼了。可是记忆里已然成了恶梦,光是回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素言叹口气,她不会落下什么心理疾病吧,再弄成什么什么恐惧症,她这辈子算是无法体会到传说中的快、感了。

素言磨蹭半晌,只得披了衣服出来,却见蕙儿愁眉苦脸的在门外守着,一时倒忘了自己的烦恼,笑问道:“这一大清早的,你撅着嘴给谁看呢?”

蕙儿也忍不住笑出声,还是道:“少夫人就会取笑奴婢,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辰了。”说时一努嘴,轻声道:“大爷这个时辰还不醒,一会可就耽误了。”

素言小脸往下一沉,道:“去叫起来就是。”他又不是孩子了,难道还要别人替他操心不成?再者,就算是耽误了,也怪不到别人头上。

蕙儿不答,还是提醒道:“少夫人,您没听昨个爷的口气?那分明是看不上奴婢几个,是不叫奴婢们服侍的。您最是仁心,莫不成巴不得一大清早叫奴婢们挨爷的窝心脚?”

素言嗤笑一声,道:“你这是激我呢,你们挨不挨窝心脚,关我什么事?”

蕙儿脸上却是一松,知道素言不是那一味愚鲁之人,又道:“以后也该顺着爷的心思,把大爷平素要用的一应物件都备着,免得要用时手忙脚乱,出了岔子。”

素言脸色白了一白。难道费耀谦还真有在这歌华院长久住下去的打算?晃神间,蕙儿又道:“大爷上朝要穿官服的,这会儿子咱们这可没备着……”

素言拦住蕙儿的话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准备早饭吧,叫人去……那边,取大爷要用的衣物过来,这边有我……”

蕙儿笑笑应了转身出去,素言自己着好衣服,这才转身走近床边。

床帐一掀,费耀谦已经半坐起身,一双深邃的眸子带了一点沉思的意味,打量着素言。他很不喜欢白天的素言,就好像要打仗的士兵一样,天一亮就全副武装,竟似刀枪不入的样子。说的好听点,是端庄庄重,不好听,就是一假人,戴着温婉有礼的面具,掩饰着她的俏皮、灵动、妩媚、风情,甚至是她特有的娇憨。

他很想把她的面具扯下来。

素言被他的眼光一照,仿佛连心事都一览无余了。镇定了下心神,硬着头皮道:“你起来了?要不要热水?”如何相处是缠绕在素言心头的大问题。再装做是陌生人,似乎有点难,可若说亲密无间,彼此掏心挖肝,又远没到那个程度。没办法,只好你你我我。

费耀谦却一伸胳膊,将素言的腕子一扯,将她按坐到自己膝上,问:“你好了?”

素言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脸腾一下变红,将头往旁边微微一扭,避开了打在自己脸上热热的呼吸,道:“没。”

费耀谦也不为难她,只是笑笑道:“好没好,试试就知道了。”

素言大惊,一把就推开了费耀谦,跳下他的膝头,道:“时辰不早了,大爷还要去上朝,我已经叫人端了早饭,请大爷尽早洗漱。”说完也不理他,逃也似的出了内室。只听得身后是费耀谦朗朗的笑,越发心如鹿撞,跳个不停。

费耀谦起身跟出来,却不见素言,只有墨儿站在门边,道:“大爷,少夫人叫准备了热水,奴婢……”

费耀谦一挥手,道:“你叫什么名字?”

墨儿心头狂跳,道:“奴婢墨儿,是老夫人派过来服侍大少夫人的。”

费耀谦淡淡的应一声,道:“既是娘身边的,想必知道规矩,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有数。”

墨儿头低的更低,恨不能直接埋进地里才好,可是主子这三言两语看似平淡却蕴藏着无限杀机的威胁又不能不答,只得战战兢兢的道:“是,奴婢知晓。”

费耀谦便道:“你进来服侍吧。”

墨儿一时有些懵,却很快醒悟过来,心有余悸的跟进去,服侍费耀谦沐浴、净脸,这会蕙儿也回来了,两人一起服侍费耀谦着衣。

小丫头早就摆好了碗筷,素言见费耀谦出来,便站起身行礼,等他坐了才坐到他的对面。墨儿和蕙儿两人侍立在一侧,微垂了头,目不斜视。

费耀谦看一眼桌上的饭菜,道:“以后歌华院里单设一个小厨房吧,回头我和娘说。”

素言无可无不可,只要他不跟她过不去,他说什么都行。可他这句话,也意味着另一个意思,也就是说,他的确打算住在歌华院了。

明知道不能拒绝,素言还是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轻声问:“不知道你以后怎么安排?”

费耀谦却不看她,道:“你是指我歇在哪吗?”

素言咬唇点了点头。心思转的飞快:快说他惦记着媚娘身子重不放心,在这住不过是应个景,今天晚上就搬回去。哪怕是要在歌华院给他单独供个牌位都行。

费耀谦挑眉一笑,反问素言道:“这不该是你的份内之事么?”名份上,她是妻,媚娘是妾,后院之事本就该素言打理,更何况是他的事。

素言微恼,却正襟危坐,恭恭敬敬的道:“是,素言知错了。”别张狂,既说听她的安排,那她就一个月三十一天都把他排到媚娘那里去。

费耀谦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放在胸前道:“既然话说到这,我希望你能替我分忧,多揣摩我的心思,不然……”

因为费耀谦那半句的威胁,素言决定要在今后所有的月份里都把他排到媚娘那里去。不仅如此,还要让他心甘情愿、自动自发的去。

难不成他还真的打算享齐人之福?

可这齐人之福的便利也是她给的。素言真的很想去撞墙。不过这会该没的也没了,再寻死觅活,就有点像那谁谁还想立牌坊了。

懊悔一旦开了头,就会越来越凶猛,到最后非把她这个人毁了不可。所以素言适时的中止了懊悔,只当昨天晚上被狗咬了一口。

不过这一口咬的可真疼。算了……

费耀谦一直在前面走,到后来索性停下脚步,回头等着素言跟上来。就看见素言低着头,还紧握着小拳头,无声的在发什么誓一样。小脸绷的很紧,虽然看不出有多懊丧,但也知道她心情不太好。

呵,她还像吃了多大亏一样。吃亏的是他好不好,辛辛苦苦大半夜,没落一声好,倒是光听她鬼哭狼嚎了。好不容易她不言不语了,却是晕过去了,饶是他心脏强壮,也险些吓的七魂出窍。

早饭时她又一本正经的装着谦逊受教,其实心里边一定在打着鬼主意。

不知道怎么,他特别想看她又气又恼的样子。如果她知道他的打算会落空,脸上一定就是那种又气又恼又羞又愤偏又无可耐何的样子吧。

素言直到快撞上人了,才意识到是费耀谦站住了,被这突如其来的面对面吓的一怔,猛的一抬脸,问:“怎么了?”

看上去没有生气的表情。不怪她多心,实在是这位谦谦君子实在没什么君子风范,动不动就翻脸,还是那种阴阳怪气的翻脸。

费耀谦只是含着笑,眼神犀利的很,都落在了素言的脸上,以至素言很想抹一抹,到底自己脸上长了什么新鲜东西。

费耀谦看素言不自在了,脸上露出了窘意,这才不紧不慢的道:“我落了一样东西。”他的声音很清脆,像是一块上好的美玉,质地纯粹,却偏偏又微微上扬,最后两个字便似生了钩子,直扎进人心,非要钩走什么不可。

素言半晌才恢复了镇定,问道:“是什么?我叫丫头回去取。”

费耀谦呵笑一声,道:“那倒不必了。”伸手将素言的腕子一拉,那顺滑的小手就落入了他的大手掌握之中。

这可是大白天,又围着一群丫头,况且,他和她真的那么像恩爱夫妻?就算真的夫妻恩爱,也断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往外炫耀的理。

素言往外抽手,抽不动,那人只是端着笑看她,仿佛不怕她翻脸,就怕她不发作一样。素言微微叹了口气,这种没营养的小伎俩,有什么意思?回头看向身后的蕙儿和墨儿,示意她们上前替自己说话。

但凡有个眼色的,这会也该主动说:“奴婢替大爷取……”偏这两个丫头都怕费耀谦。虽说他现在好模好样好脾气的,可是万一拍马不成,再挨一顿窝心脚呢?是以两个丫头都只管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大爷和夫人怜情蜜爱,哪个有胆子敢上前扰了好事?

素言叹气。事到临头,谁都是只顾自己,想要舒适自在,求人不如求己。

不落痕迹的跟上费耀谦走,两人并排着走,素言轻声道:“如果不是什么打紧的物件,落了也就落了,可是大爷好歹也说分明,下次言便帮着提醒点,免得再落了,真的耽误了事就不好了,也算取个未雨绸缪之意。”

“你。”费耀谦不明不白的只说了这一个字。

素言怔了下,偷眼打量费耀谦。这么直不愣登的一个字,是在置疑她的真诚呢,还是不屑她这样的婉转献媚?

却见费耀谦大大方方的瞅着她笑,毫不掩饰讥嘲之意,偏生眼角眉稍俱是别样风情,那眼底如同有吸力一般,瞬间便让素言失了神。

素言暗骂自己发了花痴,强自从那旋涡中挣扎出来,心头还是扑通跳个不停,仿佛惧水的人险些溺水,那种劫后余生之感尤其强烈,并且对所有与水有关的人和事都生了一种无端的戒备。

费耀谦也不点破。

素言便也不再问。只怕再辩争下去是自取其辱。这倒还罢了,她怕自己会自作多情,顺着他指的方向一头扎下去,到头来发现不过是一个笑话,那会更难堪。

人生难得糊涂,她只要把自己定位清楚,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不给老夫人、费耀谦挑剔的机会便可。

人生不过是从自保开始。

瞬间,素言从羞窘中抬起头,大大方方的笑出来,说道:“既是大爷嫌素言走的慢了,吱一声便成。素言愚笨,只怕一时半会难以揣摩的透大爷的意思,没的惹了大爷生气。”说话就好好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他和她,还需要调节气氛么?

费耀谦皱了下眉稍。这话倒是风光霁月,可怎么听怎么不是味道。吱一声,她当是他什么了?有心发火,又有落入她圈套之嫌。

想想倒笑了。她这样避之不及,还不是因为心内着实惧了?知道害怕就好。

费耀谦很大度的不和她计较,只道:“我记得你不擅长走路,故此不好强人所难,也算得是对娘子的一番体贴,不想娘子不领情……”一副惆怅万千的表情。

素言只好低头领罪:“是素言不察,倒叫大爷委屈了。”心里却很想问候费耀谦的祖宗十八代。这男人恁的小气,多长时间以前的沉芝麻烂谷子他倒记得清楚。可同时素言也知道,他并不只是记的清楚而已。

这男人观察入微,又兼思路缜密,在他面前耍花枪,无异于自寻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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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懒懒散散的,连定时更新都不想设了。也幸亏看了一眼,不然就更新错了。

第一卷 077、欣慰 077、欣慰

两人才进院子,就有小丫头打起帘子报进去知会老夫人。

老夫人看着他俩并肩站在一起,笑意盈盈的坐下,把手里的巾子递给穆妈妈,看上去荣光焕发,精神矍铄,倒像年轻了几岁。

素言心下一宽。费老夫人身体康健,总要念着自己一分好。哪怕只有这一分,真的要处置自己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丝犹豫。这一分好一丝犹豫,就是素言借以立身的唯一余地。

两人见礼,老夫人摆手道:“坐下吧,今儿外边倒冷。”

费耀谦笑笑,接话说道:“还好,北风刮的扎人。”说话的功夫,他也在打量着自己的娘亲。短短几日,倒像是哪里变了一样。从前早晨来请安,娘一直都是恹恹之态,即使她刻意瞒着,他也知道娘胃口不好。如今娘竟起的比往常还早些。

而且她知道天气冷,那么想必是去过园子了。

任妈妈命丫头摆上碗筷,素言便立即起身去服侍。老夫人笑道:“你歇着吧,昨个闹了你一天,想必你都没歇过来呢。”

素言轻笑:“我年轻,倒还禁得住,只是昨天喝醉了,有失仪态,让娘见笑了。”

老夫人笑出声,道:“谁没有出错的时候呢?再者不过是高兴多喝了两杯。幸亏是你,换成别人,就昨天那个灌法,不定得醉成什么样子呢?我瞧着你脸色倒好……”拉过素言到身前细细打量,一副关切的样子。

素言被老夫人含笑的眼神一打量,心蓦然一跳。老夫人的眼神灼灼逼人,仿佛什么也瞒不了她一样。

她也没想眶她。不做亏心事,她不心虚。

素言直挺着后背。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老夫人不问青红皂白就拿她问罪。

老夫人的眼神却不是问罪的意思,倒有点像是打探,还不时的拿眼觑着费耀谦,有意无意的落到素言身前。

素言忽然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耳根处有些发烫,立时就失了锐气和底气,只得低头看自己脚尖,深呼吸,克制着不要脸红。

老夫人有什么不明白的,看素言的气色、身姿,多少猜到昨夜两人都经过了些什么,笑的越发慈祥和蔼,说道:“你若累了,只管歇着,老婆子不需要人服侍。就是耀谦,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有我替你盯着,他跑不了的。”

素言的脸腾一下就着了火,老夫人这话也太露骨了些。想辩无言,承认又不甘,只好微微扭头,嗔道:“老夫人拿素言打趣,真的叫人无地自容。”

穆妈妈和任妈妈也一并笑了,道:“老夫人这话也真是太直接了些,少夫人面子薄,怎么受得了?”

得,越说越露骨,就差拉着她的手问昨夜床上如何如何,是否尽兴,个中详情……素言虽是恼老夫人和两位妈妈们以老卖老,可是想想终是太过看重费耀谦的缘故,便只是在心里一叹。

老夫人笑罢,这才道:“你们两个也一起吃吧?”

费耀谦收回落在素言身上带笑的眼神,道:“吃过了,娘慢用。”他留神,发现老夫人饭量也比平常大些,心下安慰,便又去看素言。

老夫人的这些变化,只怕与她脱不了干系。什么时候她这么体贴入微,会讨老人欢心了?

按说,她待老夫人好,他只会更安心,只是,怎么心里边总是觉得有那么一点……费耀谦猛的一个哆嗦,顺势坐的更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他竟然在吃娘的醋。

素言好不容易摆脱了老夫人盘查的眼光,就迎到了费耀谦探询的眼神,狠狠的瞪回去,却听见老夫人低低的笑,只得红着脸继续低头。

老夫人吃罢早饭,素言奉上茶,这才轻轻吁口气,退到费耀谦身边垂手站着。费耀谦便将要在歌华院单设小厨房之事说了,老夫人并无二话,立即叫人去办。

正说着话,费耀宗一挑帘进来,跺了跺脚道:“这天这个冷,大早起来纯粹是找罪受。”

老夫人一板脸:“成天就会给自己的懒怠找借口。偏你怕冷,别人都是金刚打的身子。”

费耀宗这才给老夫人、费耀谦和素言都见了礼,笑嘻嘻的凑到老夫人身前道:“别人我不知道,娘反正是金刚打造。”

老夫人没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说道:“无利不起早,你今儿过来有什么事?”

费耀宗搓着手喝了口热茶才顾得上大叫冤枉:“儿子过来可不是为了自己。”说时不由自主的看向素言。

素言彼时就立在费耀谦身边,低头拈着襟上的带子,半低着头,脸上的神态柔和朦胧,竟似不知在想些什么。

可就是这样的素言,更显得柔媚,他一时没别开眼。

老夫人也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笑着嘲弄他道:“你这是又打上你嫂子的主意了?可别做喂不熟的白眼狼,那山楂茶可都是进了你的肚子。”

费耀宗哼哼了两声收回视线,垂下双眸道:“娘真是,说话越来越刻薄剔骨了,儿子不过是想今天带几个妹妹另办一桌酒席,权当是替大嫂再过一回生日。昨个人多,又都是外客,嫂子想必只顾得招呼,没能尽兴。”

素言惊讶的抬头,不明白为什么费耀宗肯这样费心。想着素心对费耀宗的评价,知道他们两个是不能成的了,倒替素心有些遗憾。

自古痴****,不过都是一棵树上吊死的痴人。

晃神间,见老夫人啧啧道:“难得耀宗也有这样的孝心。都说长嫂如母,可不得你带头孝敬么。”

这话说得,费耀宗脸上带着愤恨:“娘啊,你这是非要把儿子拍到泥底下才甘心吗?我是敬着嫂子,您可倒好,一下子成了……”

这是为那句长嫂如母不甘心呢。

素言也觉得尴尬,敛衽行了一礼,笑道:“叔叔的心意,素言领了……”

老夫人却横穿插话,一锤定音道:“好,那就这么定了,今儿中午的宴席就由耀宗操持。”

老夫人既发话,旁人哪敢再多嘴。费耀宗提的议,自然巴不得有人支持。费耀谦又无可无不可,更不会说什么。只有素言,总觉得这样太招摇了,不合适,可这会又没有她说话的余地。

又说了几句,费耀谦出门上朝,和老夫人告退,老夫人笑着瞅素言:“去送送吧。”

这一眼大有深意,众人了然的笑。

素言只当不知,跟着费耀谦往外走。费耀宗斜昵着这两人的背影,笑着跟老夫人道:“大哥大嫂也称得上是伉俪情深……”

费耀谦正同素言低声说着:“素心的事,不许再提。”素心陷害她的事,素心和费耀宗的婚事,都不必再提。

素言垂头,说:“是,我知道。”这件事是她错了,她无话可说。就算费耀谦不提醒,她也不会再拉郎配。素心压根没病,而且她对费耀宗又是那种看法。

原本无比安慰,可是她那样子,分明是要不惜代价的把自己从费少夫人的位置上踢下去,她的所做所为,有失厚道。

费耀谦说不上来的闷。他明明是……算了,这女人就是狗咬吕洞宾,偏生又敏感,心思又玲珑,就算是事实俱在,她也能想的南辕北辙,一马千里,还九死不悔的。

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就不轻松起来,步子变大,很快就将素言落在了后边。

素言又气又笑,这倒是让她送还是不让她送?以这种速度,很快就到了二门,出了二门,可就没她立足的余地了。

又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素言只得紧追几步,抻了抻费耀谦的衣袖,轻声问费耀谦:“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费耀谦奇怪的看她一眼,道:“不是你说的,要彼此信任?我岂是那般食言而肥的人?”

那又何必多此一句嘱咐?素言心里腹诽,还是做出不计较的姿态,道:“那便是了,我如今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费耀谦唇角一抹笑流溢出来,潋滟生波,道:“甚好,甚好。”那神情像是一个成年人,看着刚刚长大、逞强好胜非要有一番做为的孩子般安慰。

素言恼羞成怒。她也是傻,老夫人叫她送,她还当真就送出来了。当着费耀谦的面,老夫人有说有笑,等他走了,是不是就该审她了?

想到这,素言的步子慢下来,不免忧心忡忡。每天都戴着面具、全副武装的活着,可真是累。

费耀谦停下脚步,看着素言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心念一动,他安抚道:“娘虽上了年纪,却不是昏聩糊涂之辈,谁对谁非,她心里明白,这些日子以来你的所做所为,她也都看在眼里,不必担心。”

素言敷衍的笑笑。她不是不明白,别人的看法固然重要,却未必能左右得了她的命运,可她的内心如此惶惑彷徨,才是真的没有方向。

费耀谦又道:“我费耀谦的妻子,不必事事做的完美……”他自己也失笑,却继续说下去:“现在,这样,很好,我觉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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貌似有点文不对题,实在是取名无能者,大家委屈着看吧。

第一卷 078、达意 078、达意

素言听了费耀谦的话,虽然恼,倒也不怎么在意。人无完人,孰能无错?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他这样说,便是接受了她的过去。

送走他,素言往回走,一眼看到身后跟着的墨儿,想起刚才两人说的话,心里有点不自在。

她现在深刻体会到身边有人的必要性。做事时有人证,不会平白无故的受了冤枉。

可是时时刻刻的跟着人,说话做事就没有了完全的自由。

素言忽然想起了嫣儿,便问墨儿:“嫣儿呢?我怎么一大早都没看见她?”

墨儿低声答:“昨天嫣儿姐姐自请去少夫人城北的庄子,大爷答应了,一大早就叫嫣儿姐姐收拾好,着人送了过去。”

素言有点惆怅,临别前竟然没能送嫣儿一程。

墨儿道:“大爷赏了五十两银子呢。”这也算是费耀谦的格外开恩了吧。

对于嫣儿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仁慈。

素言叹口气。

一大早,跟打仗一样,竟连问一句费耀谦如何处置的嫣儿都没时间。主仆二人回到长青院门口,正遇见费耀宗从门里出来,满脸含笑,朝着素言一躬到地,道:“大嫂,我跟娘讨了个情,请大嫂帮**持操持。”

素言失笑,道:“我原是什么都不懂,你要我帮忙可以,但是不许嫌我碍事。”

“哪能呢,说是劳动大嫂,实际上不过是叫大嫂过过眼,动动嘴,告诉我你喜欢什么就行了。”

素言再没有推拒的理由,说来费耀宗也是为了她,便道:“也好,这会要去哪?”

费耀宗陪着素言往傲霜院走,边走边问:“昨个我听说大嫂酒量不错?还是头一次见到大嫂这样的女中豪杰呢。”

素言骇笑,道:“这种丢人的事,还是别提了吧,是我不自量力,又不会拒绝诸位的好意,只能硬撑着喝罢了。”

费耀宗呵呵一笑:“大嫂何必谦虚。今个都是家里人,即使喝醉了,大不了回去睡,还请大嫂不要藏私,喝个痛快才好。我可是特意将一酝朋友送的竹叶青拿了出来呢,这酒大哥跟我讨了两回我都没给他。”

素言只得道:“叔叔盛情,素言恭敬不如从命。”

费耀宗言笑晏晏,谈吐温和有礼,幽默风趣,又惯用的体贴知心,一路上令素言无比的熨贴。

素言却微微纳罕。想起初见时费耀宗那一副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模样,何以最近他的态度也大相径庭了呢?

想到素心,不觉心里又沉了几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对费耀宗开口。

还是费耀宗主动提起:“米二小姐昨天回了府,大嫂也能得空休息了。”

素言不由的抬眼望他。费耀宗的眉宇间都是柔情,满脸的相思之意。素言点了点头,不无遗憾的道:“是啊,可惜,素言的病,治了这么久都没能痊愈……”

“我也听说了,怎么好端端的,在宴席上就闹起来了?”

他一脸的关切,是想从自己这多得到一点素心的消息吧。素言便三言两语将昨日酒席上的事说了一遍。

费耀宗收了笑,凝眉不语。

素言不忍看他伤怀,便静心走路。

费耀宗叹一声,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大嫂也别急在一时。”

素言本想安慰他的,倒被他抢在了头里,不由的失笑,说道:“这话最是,急也没用。只是不知道要拖上几年,又会是什么结果,只怕素心这一辈子是要注定拖累的了。”

她提醒的这么明白,就是想要费耀宗死心。就算他想等,费家也断不会容他等,不如这会就丢开手的好。

费耀宗看一眼素言。见她小脸紧绷,眼底处是明显的遗憾和同情,又气又笑,道:“大嫂话外有话,这是在说给耀宗听呢?”

他问的这样直白,素言脸微微一红,道:“素言怎么敢?不过是一时感慨罢了。说实话,叔叔年纪不小,的确是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了。”

费耀宗坦率的承认,道:“大哥提过。”再无别的话。

素言只能劝慰到这个程度,至于费耀宗如何取舍,就不是她的事了。

费耀宗的傲霜院禀承费府一惯的低调奢华之作风,无处不显大家的风范。这院里有一小座园子,种满了稀世的菊花。秋浓之季,万紫嫣红,千姿百态,说不尽的美丽。

可惜这会是隆冬,看不到这样的景致。

费耀宗又说:“那暖阁就叫秋染阁,是赏花、赏枫叶的好地方,今天中午的酒席就摆到那,我一早就叫人过去收拾了。知道嫂子和妹妹们怕冷,昨天就打发人烧起了地龙。”

素言闻听此言,不由得暗忖,费耀宗看上去不学无术,放荡不羁,但实在是个体贴心细之人,擅长享受生活、品味生活。只是这样的人在这个时代,必然只会被冠上吃喝玩乐的名声。

但是他上有费耀谦光宗耀祖,费家又世代簪礼,他有资格尽情的投入和享受。

费耀宗果然只是叫素言过来旁观,所有事早有管事妈妈和大丫头一应安排,压根用不上素言劳心劳力。

仿佛,真的只是为了和素言说两句话。

素言也不多心,她能说的,该说的已经说了,下剩的便是诚心接受费耀宗和三个妹妹们的好意。

坐不一会,初雪三姐妹也来了,四个年轻姑娘凑在一起,便是叽叽呱呱的说笑。费耀宗远远的坐着,并不参与。

初雪一拉素言,悄声说:“大嫂,你过来,我跟你说句话。”

素言跟着初雪到了暖阁靠窗的榻上,坐下问:“什么话?”

初雪抿嘴一笑,看着不远处的费耀宗。素言不由得也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费耀宗却早就低下头去,细细的品味着杯中的茶。

初雪这才收回眼神,道:“大嫂,上回我送给大哥的络子被二哥见了,她非要我再打一条给他。”

素言并不接话。那络子是谁打的,初雪和她都心知肚明。就算是费耀宗也喜欢,只该和初雪要,和她这个当大嫂的却要不着。初雪若是个明事理的,自然也不该做这中间人,代他要。

初雪冰雪聪明,见素言不接这话碴,竟然不易察觉的叹息了一声,再看向费耀宗时,不禁摇了摇头,露出一种无可耐何之态来。

素言看的分明,却不在意,只低头慢慢的拨弄着茶碗里漂浮着的茶叶沫。

初雪索性挨着素言坐下,压低了声音道:“大嫂,我听说,昨天园子里可是特别热闹。”

素言扬眉看向初雪,笑着道:“是热闹,你也听说了?我后来醉的人事不知,唉呀,说出来真是,不好意思。”

以帕掩袖,素言说的云淡风轻。

初雪掩嘴笑,道:“嫂子真是豪爽,很得二哥称道,今天我也要喝个痛快。”

素言忙道:“那可不行,喝酒多了误事,能不喝还是少喝吧,那玩意,好奇时沾沾罢了,可千万别图一时之快……”

初雪笑不可抑,道:“嫂子,你年纪不大,怎么说话像娘似的,我哪敢多喝啊,是逗你玩的。”

素言自嘲的笑。许是做成人太久的缘故,即使重生到不到十五岁的素言身上,还是自觉不自觉的有一种好为人师、诲人不倦的感觉。

其实初雪她们都很早熟,更别说费耀谦兄弟了。就是费夫人,四十左右的年纪,在这个时代已经进入了老年。

素言替自己开脱,说道:“我年少时也和你一样,对什么都感兴趣,有一次哥哥们喝酒,我便也趁乱偷了一……坛,自己关起门来偷偷的喝。结果喝多了……”

初雪瞪大眼,问:“那后来呢?米夫人是不是知道了?她有没有罚你?”

素言回想起从前,收了笑,脸上现出了一点惆怅,说:“没有,好在酒后不曾失德,只是大睡了一场,结果第二天起的迟了。那时候早晨赖床便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恨不能及刻去弥补。”

有许多话,素言不曾说出来。那会和班里的同学约定了要一起去逛公园的,结果中午才起来,只怕误了约,忙不迭的冲出门去,衣服随意,也不曾化妆。可是那会,正是青春姿意的年纪,仅管那段青涩的恋情无果,可是那种惶惶的心情,一刻都不曾忘过。

初雪看着素言脸上一闪而过的光芒,不由得诧异非凡。这样的光泽,似乎从二哥的脸上看到过。那种暖融融的笑意,从眉稍眼角向整个脸漫延,让人都忍不住为那张焕发着光泽的脸而牵动心魄。

初雪笑起来,道:“嫂子,这下你可教坏我了,我喝醉了就赖在这里不回去,免得被娘骂,嫂子不会撵我走吧?”

素言笑嗔:“你这个鬼灵精的,我是好心教你,倒成了yin*你犯罪了。你若醉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初雪歪着身子靠在素言肩上,道:“嫂子不疼我了吗?难道你舍得?”

“不舍得。”

初雪伏在素言的肩上,远远的望着费耀宗挤眉弄眼。费耀宗只是瞪了瞪她,就又低下头去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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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烦躁的感觉。

第一卷 079、危机 079、危机

老夫人来时就听见屋里的说笑,远远的便道:“你们倒是会玩闹,把我一个人撇下好不冷清。”

素言和初雪三姐忙站起身迎出来,给老夫人行礼。

费耀宗也踱过来,道:“娘最近做事都神神秘秘的,儿子便索性给娘留了时间,等娘都鼓捣完了,自是会过来。”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道:“就你这张嘴,真真是刻薄,等明儿给你娶了媳妇,有人管着就好了,我也少受你多少排暄。”

费耀宗便怏怏的道:“娘三句话就离不了娶媳妇,您就不怕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老夫人笑着看一眼素言,转过头来对费耀宗道:“你这话可是一竿子掀翻了一船的人,现如今放着你大嫂在这呢,你背后说你大哥的坏话,就不怕转过身来你大哥要教训你?”

素言脸上是微微的笑,并不接话。

初雪先拍起手来,说道:“大伯母这话说的极是。嫂子最是老实,所以二哥才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人,等大哥回来我一准告诉大哥去,二哥,你就等着挨板子吧。”

费耀宗瞪一眼初雪,道:“小丫头片子,不说放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初雪假装害怕躲到素言身后,大叫:“二哥发狠了,嫂子救我。”

素言被初雪拽的站立不稳,脚步踉跄了下,几乎摔倒。费耀宗不动声色的伸手扶住她的胳膊轻轻一推,等她立的直了,立刻松手,陪笑道:“嫂子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和我计较。况且,我这话原是说的不错,人中总有特例,大哥就在例外之中,是吧?娘不疼我,若是嫂子也嫌了兄弟,那耀宗在这家中可就没有立足之地了。”

素言自是知道这娘几个不过是说着取笑,怎么会真的计较?不过是陪着笑,乐得看热闹。

老夫人却又说道:“瞧他说的这个可怜劲的,倒不好叫人不饶他。不过……”话锋一转,忽然对准了素言:“你是嫂子,总要立威,岂能这么容易就饶了他,借着这个由头罚了他罢。”最后一句说的轻,却又刻意要让费耀宗听见。

果然费耀宗急起来,连忙给素言作揖:“嫂子要罚,也拣容易的,可千万别为难兄弟。”

众人都看向素言,笑着要看她怎么罚。

素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老夫人又带笑的瞅着她,打量着是一定要看这场好戏了。素言微微思忖,只得道:“自古就有言多必失、祸从口出之语,叔叔刚才就是被老夫人捉到了措辞不严密之处,故此才有此罚,就罚叔叔三日内不许说话如何?”

众人静默,很快爆发出一阵大笑。老夫人笑指着素言,喘息着道:“你素来是最老实的,原来也这般刁钻。今儿个耀宗落入你的手里,是他自己倒霉,哈哈,哈哈,这罚的有趣,又文雅,又拿捏到了耀宗的七寸……”

边说边笑,边笑边说,惹得众人更是笑个不住。

素言微笑,道:“是老夫人纵容,不然素言何敢越矩。”人家母子连心,嘴上说的多厉害,心里就有多爱。虽然费耀谦是长子,又在外有功名在身,可是相比来说,倒是费耀宗这个儿子更得老夫人欢心。

“瞧瞧,她也是个伶俐的,这下倒成了我是幕后行凶了,耀宗再不服,也不敢顶嘴,有气只管发到我身上。”老夫人和身边的穆妈妈抱怨,眼角眉稍却没有一点嗔怨之意。

穆妈妈笑道:“二爷是个最耐不住寂寞的,这下可是罚到点子上了,也亏得大少夫人心思灵巧。”

费耀宗悻悻然,却只紧闭了唇不还口。老夫人看他那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儿,更是笑的欢,道:“好,就这么着。”

一众人进了屋,按座次坐下,丫环婆子摆上了碗筷。老夫人瞅着初雪三姐妹:“今个是家宴,没有旁人,你们别拘束了,不然倒显得生分。我知你们姐三个都是束不住的猴儿,今天只管随意闹,没人管着你们。”

初雪笑起来:“还是大伯母最通达,侄女在这里先谢过大伯母了。”

老夫人只不过应景吃了几口,跟初雪等人顽笑一回就要回去歇了,素言带着初雪三姐妹将老夫人一直送到院外。

老夫人挥手赶她们:“赶紧回去吧,暖阁里虽是暖和,菜也凉的快。还有,那酒是初尝,你们几个都少喝些,虽是家里,醉的太过,也叫丫头们笑话。”

素言道:“老夫人放心吧,素言会照顾好三位妹妹的。”

任妈妈也笑着安慰:“几位小姐都是最知礼的,又有大少夫人在旁拘管呢,老夫人只管放心吧。”

老夫人又嘱咐几句,终究还是留任妈妈在这看着,这才自己带人回去了。

素言不肯多饮,初雪带着两位妹妹强劝,素言也只喝了前一杯。

她有心事,隐隐觉得初雪和费耀宗眉目之间传情达意,似乎在蕴酿着什么。她不想多心,却不能不多心。连最亲的手足都可以反目成仇,连身边最近的侍婢都可以倒戈,她还能相信谁?

而且,费耀宗明显的不同寻常。

似乎****之间,所有人都揣着自己的目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奋力争取。

他败了,虽然根源不在自己这,可素心落魄回府,亲事不谐,是她办事不力。

在摸不透他的态度之前,素言不得不步步小心。

初雪三姐妹没了管束,喝的畅快,素言说了两回,她们姐三个虽然嘴上答应的容易,手下却一直没停,那坛酒竟然去了一半。

素言只坐在一边笑着相陪,不肯再多喝一口。

费耀宗早就不在暖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也许是送完老夫人之后,他就没再回来。他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所谓的罚也无伤大雅,可是素言却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素言眯了眼,想着心事,初雪却摇摇晃晃的走过来,拢着素言的肩,道:“嫂子,你看,晴雪醉了。”

素言望时,果然晴雪趴在桌上,已经阖上了眼。

茜雪年纪最小,不敢多喝,只是点到即止,这会见晴雪醉了,小脸上就有了惊慌,看着素言道:“大嫂,怎么办?”

“没事,叫人端碗醒酒汤来。”素言走近,看一眼晴雪,只是睡的熟而已,笑着安慰了茜雪,就命人去端醒酒汤。

素言又吩咐蕙儿:“你叫两个人,把晴雪送到歌华院吧,让她小睡一会,等醒了酒也差不多了。”

蕙儿应声要走,茜雪却上前道:“都是二姐姐无状,贪杯醉酒,给嫂子添了麻烦,不劳姐姐们服侍,我陪着二姐姐吧。”

素言笑了笑说:“也好,我叫人送你们姐妹回去。”

刚招呼着众人送姐妹两个走了,初雪却闹起来,竟拉着任妈妈好说歹说非要先干三大杯不可。

任妈妈苦笑的看着素言:“大少夫人,奴婢看这大小姐也是醉了,不如就此散了吧,奴婢把大小姐扶到老夫人房里歇了。”

素言点头:“有劳任妈妈了,我在这叫人把这收拾了就回去。”

墨儿给素言沏上茶坐在一边,婆子丫头们手脚轻盈、利索的收拾了残羹冷炙,忽然墨儿低低的惊叫,竟是一个小丫头不小心把油汤泼洒到了她的身上。

一大片脏污,油汤尚在滴滴溚溚的往下淌。

眼看这裙子是不能再穿了。

素言不是刻薄的主子,立时安抚垂手立在一旁吓的浑身哆嗦的小丫头:“不妨事,换了衣服就行了,你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小丫头退下去,墨儿也去换了衣服,暖阁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素言抬头,看见迎面走来的费耀宗。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进来的是费耀谦。

这府里的人都说兄弟二人十分相像,一乍眼的功夫会觉得两人是同一个人。

可是素言从来没觉得。不是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费耀谦,所以就给他一个略微较好的印象。而是因为,这兄弟二人的确不至于像成一个人,辩不分明。

费耀谦骨子里或许也有着费耀宗那般的不羁、****,许是京城子弟都有的风范气度,但是费耀谦更多的是压抑。

他外表是个谦谦君子,掩盖了骨子里所有可能的东西。

费耀谦则活的肆意的多,因为他不是长子,无需承担父辈留下来的责任。

况且五官上,费耀谦更阔朗一些,而费耀宗则五官更紧凑。

他越走越近,竟然直直的朝她走了过来。素言心弦一绷,下意识的看向周围。早就没有了一个人影。难怪墨儿被无端端泼了一身的油汤,想必是蓄意为之,就为了此刻把所有人都打发出去。

昨日才因为与外姓男子相见惹了一场风波,今日费耀宗效仿,意欲何为?

素言暗忖,她嚷起来逃脱的机率有多大?

就算是闹的沸反盈天,到了老夫人那,也只会怪她行为不检点,说的难听些就是****了小叔子,没人啃听她分辨。儿子都是自己的好,再大的丑事也只会怪到外人身上去,而她,就是那个活该的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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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散了好几天了,又困又累,终于睡倒了。

第一卷 080、泥性 080、泥性

素言想,她绝对是那种金子砸了脑袋掉到地上,身边无人争抢却还要退避三舍的人。被动惯了,从来不知道争取这两个字怎么写。

就算是有人推着,也不过是往前踉跄一小步而已。

所以她有点怀疑昨天为什么那么神勇,把素心一着秒杀,直接打回了米府,估计后半生都再没机会嫁人、做客,甚至出头露面。

素言想,说不定是先前的米素言魂魄并未远离也说不定,因此成就了她的护体神功。也或许,是她喝多了酒超常发挥。再或者,她是那样怕死。所以反击起来就有点防卫过当。

素言想……

这会儿没机会再想了。费耀宗站在她面前,沉默着一言不发。

他打发了所有人,就是为了这一刻的相见,可是见到了,又说不出什么话。

素言没惊慌。都离的这么近了,再惊惶失措,是不是有点矫情?素言迎着沉默的费耀宗,从座位上站起来,行了一礼,道:“不知……有什么事?”

费耀宗伸手。离素言那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的眉毛。他的手轻轻的抬起来,一寸寸逼近素言,不知道会放到哪,似乎他也没想好要触碰哪。

他的脸上,有着茫然和困惑。

素言越来越清醒。费耀宗有备而来,自然是有话要说。就算他再怎么布置周密,这天底下也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且,他今日明显是处处模仿了费耀谦,也因此更显诡异。难道说,他是怕真的万一有丫头撞进来,他就可以装做是他大哥就可糊弄过关?

那只是掩耳盗铃,骗那些蠢妇愚夫的拙劣手段。

素言自顾自的展开话题:“今日的宴席,大家都很尽兴。三位妹妹醉了,我叫茜雪扶着晴雪去了歌华院,任妈妈带走了初雪。这里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他还是不说话。

素言下定决心做着最后的总结:“素言小小的生日,劳动大家大费周章,心下着实惭愧,也只好等他日再图缓报……今天劳累了一天,叔叔也该累了,素言这就告辞,好容叔叔歇息。”

费耀宗的手落在素言的肩上,稍稍用力,强按着她坐下,道:“你心里,真的这么想?”

废话,不这么想,还能怎么想?难道要她说她早看出来他没安好心?

素言佯装不解,问:“素言愚钝,这话是何意?”

“我问你,你真的很尽兴?我可是见你几乎滴酒未沾。是我准备的不合你意,还是说你压根没打算领我这份情?”

哦,原来是这样。

素言笑笑,道:“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有了昨天的酒醉,我是万万不敢再这么胡来的了。”喝酒误事,不是喝醉了,她怎么会把自己傻傻的赔进去?

提起昨天的事,素言越发的懊悔和恼怒。

费耀宗原本脸色和缓了,却见素言这般的娇羞,一时怒从胆边生,恶狠狠的直盯着素言道:“原来,呵,****之间,你就已经成人,高居在我之上,成了我的嫂子,所以……”

素言被钉在座位上,一动都不能动,她能感受得到费耀宗的气势由上而下的胁迫而来,不容她不答。可是,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哪惹着费耀宗了。

她抬头,看着费耀宗道:“素言当真是心存感激……”越解释越无力。还要她怎么说?她不喝酒就是不领情?这是什么逻辑?

“米素言——”费耀谦一字一字的叫着她的名字,眼底竟然痴缠出一大片叫做情的东西来,藤藤蔓蔓,无拘无束的疯长,长成了一大片一大片的伤怀。

那名字在他唇齿之间流连,似乎带了回声,一声声直敲进素言的心里,无端端的平添了几分****。

素言忽然轻笑出声。

这声笑当真不合时宜。明明费耀宗剑拔弩张,恨不能要生啖她的血肉,她理当做出怀惧的情态来,怎么能如此轻易的笑出来?

不等费耀宗调整好神态,素言已然开口:“今天是老夫人亲自许诺罚你三日不许说话的,你坏了规矩,我要去告状。”

婉转而笑,竟是一副娇憨小女儿状。

只这一句,费耀宗心里的万千惆怅、愤怨都去的干干净净。

她还是这般心无诚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说了什么就要去做什么,从来不替别人考虑。可也正因为她这样的毫无心机,往往着了有心人的道,巧设陷阱,稍稍动动脑筋,便将她打成十八层地狱下的恶鬼。

可只有这样的她才是她,最让人头疼、无耐,却恨都恨不上来的她。

费耀宗神色一缓,手上的劲不免就松了,似嗔非嗔,似怒非怒的道:“你还敢说?难不成要我变个哑巴?这于你又有什么好处?”

话才出口,又碰到心口的禁忌,才缓下来的神色又冷了起来。

素言抚额叹息。看来她看到的果然都是错的,这费耀宗看上去放荡不羁,谈笑尺度极大,实际上也一个面冷心冷的腹黑鬼。那张什么时候见到都是一张平易近人、狡黠中带着机智的笑脸也不过是一张面具。

转瞬间,阴晴不定,一言不合就翻脸,堪比费耀谦的喜怒无常。

素言借故低头,道:“我醉了,连话都不会说……不过若不是你欺我,我也不会想着以此做要挟。”而后抬头,脸上是一派不做假的天真:“我领你的情,你领我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成吗?”

费耀宗不答,只是眼中迷蒙蒙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就那样按下食指,触到了素言的唇。

空气中都是心跳的声音。素言恨不能逃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不回头。她想这府里的人都疯了。费耀宗这是在做什么?****长嫂?他有几颗头?想没想过这样的下场?

素言愤恨的和他对视,恼羞成怒扬手给了他一个耳光。气恨的眼泪涌上来,素言只吐出一个字:“滚。”

叔嫂通奸,形同****。她还没下溅到这个地步。

费耀宗没躲,这耳光打了个结实,右颊稍稍留下了一缕红印,很快就消散。素言的力道终归不大,打在他的脸上,除了声音清脆,剩下的不过是形同挠痒。

眸子里又恢复了清明,他嘲弄的道:“原来昨天……你们真的……”

言未尽,意思却相当明了,不等素言做出反映,又道:“你得尝夙愿,我当恭喜你。可惜这里无酒。我倒真的想送你一份厚礼……如果这个时候他回来,看见你我,他会怎样?你是不是再一次卖身求一己活命?”

这话尖酸刻薄,比打还一个耳光还叫人难受。素言咬着唇,硬生生的把哽咽咬在唇齿之间,只是愤怒的瞪视着费耀宗。

他却意犹未尽,仿佛这样的折辱远远不够,他又道:“你真是变了,温顺的不像你。只可惜,你再变,也不是他喜欢的模样。”

这句话更像诅咒,一个字一个字回荡在脑海之间,素言只觉得整个人都冰冷不堪。她该走的,她为什么要留在这任他羞辱?眼泪再廉价,也不是凭空流出来任人糟踏的,自尊再不值钱,也不可以任意别人拿捏笑话。

就像她的命,值不值钱,无需别人评说。

就像她的行径,多么的不堪言说,也是她自己心口的嫩肉,别人摸不得,碰不得,诟病不得。况且,他有什么资格?

可是她动罕不得。耳边是细微的嘈杂声,那是谁的脚步。一个,两个,三个……好像人还不少。

她清醒的知道,那是刚刚退下的婆子丫环,去而复返,来收拾最后的残局。

这里边一定有墨儿。

她和费耀宗的这场对质,也只剩下了残局。费耀宗想表达的意思,没能说清楚,她也不必知道的清楚。

心里只剩下了怕。原来她也是会怕的。

墨儿的声音最先传过来:“大,大爷?您几时回来的?”

素言几乎要哀叹。她一时狐疑自己已经叹出声。墨儿怎么也会认错?她凭什么断定眼前的人是费耀谦?衣服?背影?就这样下结论是不是太过武断了?

费耀宗并不澄清,神情也极平静,没有一点慌乱的意思。

素言却想也不想的怒道:“墨儿,你混说什么?这分明是二爷,你怎么倒眼花了?”

墨儿不知所以,扑通一声跪下道:“奴婢狗眼,请二爷恕罪。”

费耀宗只得放手,表情似乎突然出现裂缝的冰面,再不复先前的完美,喃喃道:“大少夫人醉了……”

无力的解释,却没法说清道明自己心里的感受。

素言冷冷的笑,挑衅的眼光射到费耀宗身,恨不能将他乱箭攒心。她醉了就该他这样对她吗?一个两个,都欺负到她头上了。是不是她矫枉过正了,以为先前的素言过于张扬,是以步步小心,落到他们眼里,却成了人人可欺的病猫?

素言猛然站起身。

费耀宗吓的一怔,退后一步。

素言个子高,几乎抵住他的下巴,如果不是他躲的快,只怕要撞上了。

素言脸上是无懈可击的笑,嘴里的话却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我醉了?费二爷刚才不是还说宴席上只看见我喝了一杯酒?是你的酒里有特别的东西,还是说素言忽然就从昨天的海量变成了今天的浅量?”

她逼近一步,诘问:“或者说,是二爷撒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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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人还有三分性呢。

第一卷 081、余怒 081、余怒

费耀宗一个激灵,猛醒过来,对着如花美人,却感觉不到一点暖意。这小女子忽然露出白齿獠牙,咬他一口,虽不至丧命,却着实疼。

这咄咄逼人的诘问,他却不能不答。

墨儿虽是伏头跪在地上,两个耳朵却不是摆设。如果真的闹到娘面前……只怕娘那边已经知道了。他这是,自作自受。

费耀宗淡笑一声,道:“是耀宗,斗胆冲撞了嫂子,还请嫂子……”

素言却拦住他的话头,道:“自家兄弟骨肉,何必这么见外。”骨肉两个字咬的极重,生怕费耀宗听不懂似的,语气一顿,轻快的道:“叔叔穿的衣服,颜色、样式和大爷的一样,虽是无心,可是落有有心人的眼里,终是……呵呵。”

她虚伪的笑两声,不再说话,转身扬长而去。

虽是嘴上痛快了,心里却更见难受,素言走的飞快,身后跟着墨儿。

冷风一吹,只觉得身上异常的冷,眼睛一涩,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滚出来,素言倒含着泪笑了。她还真是懦弱的可以,被动的可以。是个人都登鼻子上脸的来骂她。

负气、谩骂、争竞,这起小孩子家的行径,怎么她做起来这般行云流水?

费耀宗不过是一时不愤,恨她毁了他的姻缘,言辞之间有些激烈而已,她却如惊弓之鸟,草木皆兵。不过这也不算错,总比稀里糊涂的中了别人的圈套强。

恨她的人多了,不多费耀宗这一个。她受的苦楚多了,不差这一件。骂她的话也多了,不在乎这一句。

素言用帕子轻轻的拭掉眼角的泪,又用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揉捏眼眶,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墨儿却轻轻叫一声:“大爷——”

素言放下帕子,心里又气又笑。这墨儿也是个伶俐的,怎么见个人就当是费耀谦?不由得嗔道:“墨儿,你糊涂了吧?哪里来的,呃,大爷?”

眼前竟然真的立着费耀谦。

他站在那里看了有一会了。她落泪,又不着痕迹的掩饰,明明委屈,转瞬间又绽开柔媚的笑,真是一个像风一样的女子,仿佛没有谁能把握住她一样。

素言抿唇,从头到尾想了一遍,自觉没有失礼之处,便盈盈的行了个礼。

手落到了一双温暖的大手里,费耀谦将她扶起来,笑道:“怎么就你一个,她们呢?不会是被你灌醉了起不来了吧?”

素言真想冷笑。可不是,他怎么就猜的这么准呢,就好像他在场一样,要么,就是他也参与到这阴谋之中了?

被这个念头吓了自己一跳,心底的那抹委屈变的越来越重。她受了别的男子的欺凌,却又说不得,讨不得,只能忍气吞声。

这是什么世道?

素言半晌才克制住自己脑中疯狂的胡思乱想,笑道:“大爷真会说笑,素言能有多少酒量?再者不是兄弟就是妹妹,素言再不懂事,也不敢带着她们胡来。只是素言无能,弟妹们都喝醉了倒是真的。”

不可抑制的叹息一声,道:“大爷回来的倒早,素言正想去老夫人那请罪呢。”

费耀谦想了一想,笑道:“她们要喝,你岂能拦得住?就算是娘怪罪下来,也顶多治你一个御下不严,倒也无妨。只是,你说耀宗也醉了?”他微微有些惊讶。虽然知道素言颇有酒量,可是耀宗?不至于这么差?

素言的口气极冷极淡:“是吧,我不清楚。男女不同席,即使是自家兄弟……我如今方知原来是有道理的。”怪不得要把女子养在深闺,铁桶一般牢牢锁住,不给流言一点机会,所以就不会有猜疑和冤枉之说。

“怎么?”费耀谦看得出来素言神情里的不快。

素言懒懒的道:“没什么,我不过是有感而发。大爷这是要去哪?”素言看一眼费耀谦来的方向,笑道:“不知道媚娘有没有好些……大爷可是从那儿来的吗?”

她越来越厌恶这种虚与委蛇,有什么困惑,直接问出来好了,总是这么打太极拳,他不累,她还嫌累呢。。

费耀谦笑笑,道:“亏你记着,我一时忙倒给忘了,你陪我去看看媚娘。”

他说的理直气壮,只是越发让素言不悦。他们感情好不好是他们的事,何必总把她一个外人牵扯其中。

“不了。”素言想也不想的拒绝,道:“我喝了酒,衣服上都是酒味,媚娘是孕妇,耐不得薰,大爷只管先去,等媚娘换了衣服即刻就来。”

他自己去吧,她的“即刻”还早着呢。笑话,一次还不够,难道还要三番五次的让她看着他和她做出恩爱情深的样子来?她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听不出他话里的反话。

费耀谦脸色微沉。

她竟然敢当面回绝他?凭白无故,哪有做妻子的给丈夫脸色使的?就算再妒,面子上也该做出大度的样子来,哪有这样拈酸使性的?

费耀谦不悦的说道:“不过是看看就来,哪里就这么麻烦?她若嫌,你就在外面等着好了。”

素言挑眉看一眼费耀谦,微微福身,道:“是。”

男人脆弱的自尊她一句拒绝,就好像挑衅了他的威严一样。难道他宁愿看表里不一的柔顺和服从?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那么,是不是代表着她在费府很容易求生?只要做个活死人,喘着一口气,顶着费大少夫人的名义,眼瞎耳聋……

费耀谦打断了素言天马行空的神思,问:“你不愿意去?”

素言直视着他的眼睛,理直气壮的答:“是,我不愿意。”她已经很后悔了,人生的第一步棋因为她的怯懦下的这么凌乱,她不想满盘皆输。

如果,如果她没有喝醉酒,如果她没有喝眼前这个男人有过肌肤之亲,如果她最开始就放弃对未知的无望勇敢迈出费府的话,就没有现在种种的委屈和折辱了。

费耀谦被她的理直气壮气的发昏,问:“为什么?”她怎么敢说的这么理直气壮?还有,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是什么神色?她还在为昨夜的事耿耿于怀?就好像有多懊悔一样,犯了多么不可挽回的错误一样。

她跟他,就这么不情不愿?

没有什么比这更伤男人的自尊了,再加上她昨晚种种的表现,费耀谦恨不得让眼前这个女人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绝不愿意对着她那双眼睛,看清自己心底的尴尬和难堪。

素言微嘲的道:“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我不想给任何人以冤枉我的把柄。”

费耀谦眯起眼睛,问:“你是说媚娘会拿肚子里的孩子来要挟你?”真是笑话,这米素言也太高估自己了,媚娘会傻到这种程度,牺牲孩子陷害她?

素言亦眯起眼,答道:“我为什么要怕?只不过不想给任何人以冤枉我的把柄而已。素言平生有三恨,最恨便是被人冤枉。是我的错,我认,不是我的,我绝不会认。”

素言一反常态的坚决和冷硬,噎得费耀谦气恨交加。他点点头,说道:“罢了,罢了。”牛不喝水强按头,到最后是自取其辱,亏他还处处为她考虑,原来一颗心在她那里早就揉碎了不知道在脚上碾了多少遍。

素言垂眸,微施一礼道:“大爷慢走,素言恭送大爷。”

费耀谦气了个倒仰。自诩为谦谦君子,从不与小人和女子为难,可这米素言就有本事三两句话把他气的七窍生烟。传扬出去,他肯定落个小肚鸡肠、斤斤计较的名声。

枉他一世英名,毁于女子之手,简直是平生奇耻大辱。

他厉喝一声:“站住。”

墨儿本来就害怕,看大少夫人竟然真的要走,一时又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跟上去,因此才略略欠起身子,被费耀谦这么一喊,扑通一下又跪了下去,吓的浑身哆嗦,牙齿缝间吐出两个不成腔调的字:“大,少——”却又无缘无故的戛然而止。

这倒提醒了费耀谦,他冷冷的扭头,轻斥道:“还不滚远点。”

墨儿吓的跳起来就跑,像是见了鬼。

费耀谦回头,却见素言袖着手站着,俏脸微嗔,眼神灼亮,就是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和歉疚,甚至大无畏的问道:“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她护犊心切,只因这墨儿好歹是派到她身边服侍的,再不好也轮不到别人来管教,是以冷冰冰的眼神里满是挑衅,似乎在问:“要不要叫我一起滚?”

满爱的怒焰被冰水浇下去,嘶嘶声里是说不清的疼痛,费耀谦狠狠的笑道:“米素言,为夫尚未发话,你便先行离去,这就是你做妻子应该尽的本份吗?”

大帽子扣下来,素言不敢不接,又不甘心去接,只垂下眼眸说:“我们不同路。”再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话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费耀谦克制住想扼死素言的冲动,一再的对自己说:他是男人,不跟女人一般见识,掐死她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他伸手捞住素言的胳膊,道:“罢了,既然你不喜欢,我就不去看媚娘。”

第一卷 082、赌约 082、赌约

素言暗暗冷笑,何必出手送她这么大面子,她人小身微,接不住。素言眼皮都不眨,顺口说道:“也好,素言已经安排好了,大爷晚上就宿在媚娘那里,到时候两相得宜……还免了大爷多走一趟,伤了风。”

费耀谦审视着素言。

这话说的真好听,两相得宜。谁得了便宜?是她自己吧?她巴不得他离的她远远的,一辈子都别过来?她还真是翻脸无情。连女子的贞洁都不在乎,这样的女人真是……

费耀谦这人一向不肯轻易低头服输,越是天底下难办的事,他越要试试,越是生气的厉害,脸上越发不动怒,只微微带出一点惊讶的神色,道:“你这是……拒宠?”

拒,拒宠?素言确定自己没听错,腿一软,脚下一步踉跄,险险的摔个跟头。天底下还有没有更无耻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呀?还宠?呕。酒菜差点就呕出来了,素言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神,道:“大爷此话差矣,您是素言的天,我岂敢推拒?可媚娘肚子里的小少爷是费家的根本,只有媚娘心情好,小少爷才能发育的健康,素言再不懂事,也不敢本末倒置,因一己之利而伤及费家之根本……”

素言越说越觉得自己这态度实在有够好,本人实在是崇高。瞧她是多忠诚的费家大少夫人,凡一言一行都以费家的利益为主,费家是几辈子烧了高香才能娶到她这样大度而又识大体的媳妇啊。

费耀谦却压根就不领情,微微一笑,道:“实在是难得——大度。”

怎么听怎么不像是夸奖,听着他磨牙的声音,素言很明白他现在非常想做的事就是把自己拖到他的牙齿之下撕碎了事。

却仍然壮起胆子捋着虎须,谦逊的道:“大爷过奖,素言愧不敢当。”

费耀谦咬了咬牙。哪有一点谦虚之态,分明是当之无愧么。在心里重重的哼了一声,道:“以前一直听说你自从醒后,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是啊是啊,我失忆了,忘记了过去,也忘记了仇恨,不如你我两讫?素言迅速的一扬眉,清亮的眼神看过去。

失望,他根本就没有缓和脸部肌肉的意思。

费耀谦毫不手软的打击着素言眼底那一抹希望,道:“今日方才领教,你竟不只是忘记,似乎连普通的规矩都不记得了。难道你不知道有孕之后,是不能服侍人的么?”

不记得不要紧,别拿自己当傻子,更别拿别人当白痴,礼法在,家法在,国法在,她待怎的?

这——他在指责她没规矩了。哼,规矩是人定的,而且是专门为那些本身就有特权的人定的,至于遵守么?

素言转了转眼神,忽然悠悠一笑,嘲弄的道:“是素言愚钝了,敢问大爷,不知媚娘怀孕几个月了?”他敢打包票发誓前几个月他没睡在媚娘的身边?

如果他敢,那么她也敢。

他不敢,所以,她不必敢。

男人从来都是这么可笑,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费耀谦脸色一沉。小妮子牙尖嘴利,竟是讽刺他有令不从,自毁长城。他今天要是被这女人拿住,以后就别指着再翻身了,竟等着看她颐指气使吧。

他忽然俯身,特有的****气息逼近素言的鼻端:“你羡慕妒嫉恨?”

素言微微后仰,略带嫌恶的道:“不。孩子是相爱之人爱情的结晶,可遇而不可求。”

费耀谦没忽略掉她的排挤和抗拒。越是反弹的厉害,越证明她在乎。伸手将她牢牢的固定在身前,低笑道:“我们也可以有,会很快。”

素言得出一个结论:天底下最无耻者非费耀谦莫属。他哪只眼睛看出来她和他有爱情了?又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想要爱情结晶了?

素言耸耸肩,没吭声。比谁脸皮厚,她甘拜下风。

费耀谦似乎很不介意和素言表演鹣鲽情深。

他握住素言的手,一路上无视众丫环眼里的惊诧,悠然自得的带着素言不慌不忙的往歌华院走。

虽然离的不远,可这样招摇也未免太过刻意。

尤其是素言并不享受被他这样的“宠溺”和“呵护”。在外人看来的确是挺恩爱的,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手被费耀谦紧紧抓着是多么的疼。

素言忍无可忍,屡次无声的反抗告无效之后,素言只得委婉的开口道:“大爷,您这样不顾礼法,和妾身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似是有些不妥吧?”

费耀谦浑不在意,道:“你的手凉。”意思是他替她捂手,即使别人见了,也只会羡慕他们夫妻这种不同寻常的情趣。

素言只得用力挣扎,将反抗摆到明面,说道:“多谢大爷体恤,不过这会素言的手已经不凉了。”

费耀谦原本没这么好说话,可是他看一眼素言,竟然从善如流的放开了她的手,道:“好说,你什么时候觉得冷了,我随时为你提供温暖。”

素言倒是怔了怔,不知道他又打的什么主意。不过纤手获得了自由,总是好事,便也不与他计较。

两人沉默的回到歌华院。

素言不敢再招惹他,只当自己是空气,是隐身人。一等蕙儿奉上茶来,素言便道:“大爷自便,容素言换身衣服。”

理也不理,转身进了净室。

等素言沐浴完换了衣服出来,费耀谦还在那端坐喝茶,看上去悠哉游哉,很有一派大老爷的气度和风范。

天色还早,素言倒也不急,拿过针线,便在一旁坐下,低头一针一线。

费耀谦眯着眼睛看着素言,问:“为什么?”

素言懒的抬头,问:“不懂。”

“告诉我,为什么?”费耀谦的声线猛的提高,自然而然的带出一股子威严来。

素言叹口气,停了针线,抬头对上费耀谦的视线,道:“大爷以为是为什么?”

费耀谦抿着薄唇,眼神里浮起了一丝困惑:“为什么先倨后恭?为什么爱恨变的如此平淡?为什么你又肯无怨无尤的委身?”

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所以才问。

素言真想尖叫,她也很想回答好不好?再叹息一声,素言垂下双睫,看着自己那双纤纤素手,唇角流露出一抹微笑来,声音低沉而清晰:“那么大爷又为什么对素言态度大变?”

先前恨不能生食之肉,如今又爱之若璧,哪来的无缘无故的爱?

费耀谦沉默的盯着她。

她的心思太像风了,不是一般人能掌握的住的。他用尽御人之术在她身上,却似泥牛入海,不留下一点痕迹。

她究竟在想什么?明明是全盘接受的样子,也看不出牵强和抗拒,可就是触碰不到她的心。她的心究竟是什么颜色?是软的还是硬的?如果把它揉搓在手里,流出来的血又是什么颜色?是春日三月里的桃花红么?亦或是春风中的梨花白?杏花春雨中的翻飞,是不是她含笑时最迷醉的情景?

费耀谦的大手挑起了素言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他:“人是会变的,你如是,我亦如是。”

素言望进他那说不清楚的眼底时,心头有什么被重重的撞了一下,有点酸,有点涩,就像被谁撞疼了鼻子。

从他手里将自己解放出来,不着痕迹的往后坐了坐,素言悠悠的道:“费耀谦,别以为我不懂。你不过是想征服我,而后将我从天堂之巅推进地狱之底。”

费耀谦忽然笑起来。不是那种放声大笑,只是无声的,却并不减他的张扬。

素言只当他是疯子,仍是低头做自己的针线。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经过大灾大难,大是大非,谁会变的这么痛快?米素言是变了,那是天意弄人,难不成他费耀谦也是谁穿过来的?

费耀谦唇角微翘,道:“米素言,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赌什么?”如果对她有利,她就赌。

“以三月为期,如果你能让我在三个月之内爱上你,你要什么我都答应。”

素言直觉的想拒绝。

她最想的是自由、平定、安宁的生活。如果她赢了,费耀谦兑现承诺,她出了费府……两眼一摸黑,又无靠山,又无资金,又无人脉,也无金手指,难不成做个日日夜夜以做绣活谋生的绣娘?

如果她不出费府,她就必然得夹在费耀谦和林媚娘之间,夹在费耀谦和费老夫人之间,夹在费耀宗和费家二少夫人之间……

除了要宅斗还是宅斗……

光是想就已经觉得头疼了。

可是不留下来,她和他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好像似乎大概怎么赌她都不会成为赢家。

留还是不留,还真是个问题。

素言犹豫了一瞬,反问费耀谦:“你以为我最想要的是什么?”

费耀谦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修长的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素白骨瓷,道:“位置。”

素言眉一挑,失笑出声,道:“费家少夫人的位置?”他就因为当初她死活不肯离开费府,用尽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办法求他不许休妻就认定她贪恋的是这个位置,未免有些太武断了吧。

费耀谦亦挑起长眉,深深的点头。心底却隐隐有点不确定起来,自己的猜测难道是错误码的么?

素言低头一笑,道:“好吧,我赌。”

第一卷 083、求情 083、求情

老夫人的长青院,任妈妈轻声细语的在回禀着什么。老夫人面无表情,却睁着一双精明的眼,时而点点头。

任妈妈说完了退到一边,老夫人便若无其事的端起桌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我刚才恍惚听说耀谦回来了?”

小丫头上前道:“是,这会儿陪着大少夫人回去了。”

老夫人笑了一声:“他倒是个长情的。”

任妈妈不敢应,也不知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若是长情,大少夫人哪里比得上大*奶媚娘?可是若不长情,何必巴巴的提前跑回来,自然是心里牵挂着大少夫人。

小丫头见老夫人没话问了,便福了福退下去。老夫人看她衣角从屏风后面一闪消失不见,这才对任妈妈道:“耀宗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任妈妈陪笑道:“是啊,和二爷年纪相当的,孩子都会跑了。”说完不禁又懊悔不迭。今天似乎百事不顺,说什么错什么。

大爷比二爷可还年长两岁呢,如今也不过才有喜讯,还是个妾室,即使生下来是个长子,也是庶长子……

任妈**心忽然提了起来。当初沸沸扬扬的一直说要抬媚娘为平妻的,如今国丧早过,却一直没有消息,大爷和大少夫人又是这般如蜜里调油,媚娘那边又天天传出生病请医问药的消息,只怕……要打了水漂了。

老夫人轻轻一叹,说道:“昨个倒是来了几位小姐。”

任妈妈轻问道:“不知老夫人可有中意的没有?”

老夫人只是淡笑了笑,道:“虽说着急,却也不能仓促。耀宗的性子,总要娶个能拿得住的……”

任妈妈附和道:“这是自然,到时候二爷夫妻和和美美的,老夫人心里边也舒畅。”

老夫人嗯了一声,微蹙了眉尖,说道:“米氏最近变了不少。”

任妈妈略略思忖,琢磨着老夫人的意思,很折衷的说道:“那是老夫人的福气,把人****的各个聪明伶俐,深得人心。”

老夫人笑嗔道:“你个会说话的,我要真有那本事就好了。”她没变,何以米氏会变?若她真有这本事,何至于让费府、让耀谦都烦躁不堪?

任妈妈只是微微笑着,又替老夫人添了点茶,道:“老夫人不必担忧,如今大爷和大少夫人感情一天天好起来,等到给二爷成了亲,大少奶奶再添一位小少爷,老夫人就只管含饴弄孙也就是了。”

想的是挺好。老夫人歪在榻上,以手支头,默不作声。任妈妈上前替老夫人把滑下去的毯子重新拉上去盖在老夫人的****之上,便悄悄退了下去。

老夫人一个人歪着,想着心事。

这世上,就没有不偏心的父母。不是偏心,其实也是偏心。儿子都是自己的儿子,可总有懂事有不懂事的。谁懂事,自然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就少些。谁爱哭爱闹会撒娇,不得已就要在他身上花费的心思多些。

照外人看来,可不就是偏心?

其实,那爱是一样的。

耀宗自小身体弱,又是遗腹子,自然对他就格外娇宠一些。小时候他就聪明伶俐可爱,只是仗着她宠,倒比耀谦顽皮的多。年纪渐长,又不喜读书,只是乱逛。

她这个做娘的,心里疼他,又有耀谦支撑着这个家,便也从没想过为难他。只想等他年纪再长,就替他说一门相差无几的媳妇。

谁想到,他会……

似乎从娶进来米家的小姐,这府里就一反从前的和平、安宁以及安静。耀谦夫妻俩如同仇敌,从成亲第一天,就不欢而散,到后来米氏越发闹的鸡飞狗跳。

她倒从来没想到,一向谦和的耀谦竟然也有这样刻薄和绝情的时候。米氏固然可恨,却也可怜。被闹的实在不像样,索性由着耀谦将米氏锁到紫荆院不管不顾……

没想到米氏性子烈,一心求死。

如果真的死了倒也罢了,偏生没死成,白白的让耀谦、费家又成了笑柄。

再见她,她竟然像是变了个人。而且,还变的越来越得人心。

做母亲的,无不是求着自己的孩子身体健康,夫妻和美,事业有成。耀谦的婚姻一直是她的心病,如今看来,倒是她多虑了。

那就只剩下了耀宗。他是个聪明人,感情再细腻,曾经再孟浪,也不是那不顾人伦、枉顾律法的糊涂孩子。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巴掌拍不响。总之,想要解决这件事,尽量给他定下亲事就对了。

门外小丫头进来行礼:“老夫人,大爷和夫人来了。”

老夫人缓缓直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道:“让他们进来说话。”

费耀谦在前,素言、晴雪和茜雪在后,相跟着进来行了礼。老夫人挥手叫他们起来,只有费耀谦撩袍坐下。

老夫人笑看一眼费耀谦,眼神却又落在素言脸上。奇怪,这两人倒像是生了闷气一样,虽然彼此不说,眼角眉稍却带了疏离出来。

早起不还是好好的?

老夫人又想笑又笑不出来。耀谦这孩子,说起来因为父亲去的早,所以早熟,从小就打磨的性子圆滑,行事稳重,只怕闺阁之中那点情趣早就磨没了。叫他弯下身子去讨巧,只怕太阳都要从西边出来了。

门帘一响,初雪揉着惺忪睡眼出来,一见费耀谦,惊的低叫一声。众人都看向她,已经净过脸了,只是醉意未褪,别有一番娇憨之态。见众人都看她,脸不由的红了红,忙过来给老夫人行礼,给费耀谦和素言夫妻见礼。

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睡醒了?”嗔怪的语气中带着一点宠溺。

初雪顺势半跪在老夫人身前替她捶腿,一边软语哀求:“大伯母,侄女知道错了,您就原谅侄女一回吧。”

晴雪二人面面相觑,心里一凉,看来老夫人是真生气了。这下怎么办?

两人挨挨蹭蹭的上前,也扑通一声跪下,低头不敢吭声。

老夫人脸色微沉,道:“耀谦你说吧,这三个妹妹不懂事,贪杯纵酒,你倒说说该怎么罚?”

素言不敢再躲在后面,忙上前也跪下,笑道:“老夫人要罚只管罚素言吧,妹妹们年少贪玩,是我这当嫂子的玩乎职守,不该纵容她们任性,都是素言的错。”

费耀谦似笑非笑,从素言的背影掠过再到初雪姐妹三个身上,这才看向老夫人:“依儿子看,是我这当大哥的错。本来么,长兄如父,妹妹们年纪又小,我就该时时教导,步步精心,却让他们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犯此大错,不罚我罚谁?”

老夫人呵呵一笑道:“你倒来做个好人,替她们姐妹妯娌们打埋伏,其实是怕我连你媳妇一起罚了心疼吧?”

初雪毫不客气的带头嘲笑起来,坐在老夫人身边,娇声道:“大伯母,大哥就是这个意思,您要么只罚大哥一个,要么就都别罚。”

老夫人呵呵笑着瞅着初雪:“你这鬼灵精的,当我不知道你这会子是躲巧呢?祸是你闯下的,倒要赖到你哥哥和嫂子身上去。”

“大伯母,这怎么叫赖,分明是兄妹感情深厚嘛。”

素言心里只是懒懒的,被费耀宗闹了一场没头没尾的乱子,总是有些心灰,又被费耀谦强逼着投入到他设的赌局里去,更是心乱如麻。

可是终究自己顶着大嫂的名义,不说话只躲在后边看热闹说不过去,只得打起精神道:“老夫人,这毕竟是在家里,没有外人,都是至亲骨肉,兄友弟恭,姑嫂融洽,这是好事。二来什么事都是体验过了才会印象深刻,如今她们知道醉酒的滋味不好受,下次就不会再沾了,也算是福,不如就饶了妹妹们吧。”

老夫人点点头:“算了,仗着有大哥大嫂宠着,你们姐妹就由性的闹吧,我是不管了,免得叫你们说我偏心。”

“大伯母真好。”初雪立刻站起来,三姐妹并排给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又朝着费耀谦和刚刚起身的素言福了福身:“今儿多亏了大哥和嫂子,妹妹们在这一并谢过。”

老夫人眼神懒懒的,说:“初雪,过了年你也十五了吧。”

初雪恭敬的答道:“大伯母替侄女记着呢,可不就是十五了。”

老夫人感慨着道:“及笄之后就该……”话说了一半,又停住了。初雪姐妹三个都是姑娘家,说这话,只怕这姐妹三个面子上受不住。

初雪脸一红,一跺脚:“大伯母真是,就会排揎人,我不跟大伯母说话了。”转身就跑。晴雪便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她。”

费耀谦很少等在家里,平时难得几个妹妹在一起说笑,是以这几个妹妹对他是又敬又怕,今天他又说了重话,晴雪和茜雪又不是初雪那般玩闹和爱闹的性子,因此索性借故都躲了。

老夫人微微招手,招手叫素言:“你过来坐,我知道你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像她们都油嘴滑舌的,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里暗里不知蒙骗了我多少。”

素言坐下,不无苦恼的道:“素言的确是笨嘴拙腮,什么时候我也像妹妹们那样伶俐就好了。”这话半真半假,倒也是实话。

老夫人看一眼素言,笑道:“你这孩子……”

第一卷 084、破冰 084、破冰

初雪从远处笑道:“大伯母你听嫂子说呢,她是再伶俐不过的了,如果再能言善道,巧舌如簧,只怕连二哥都要被比下去,那时候二哥又该打着滚的说大伯母偏心了。”

老夫人笑出声,说:“看把这丫头伶俐的,这么远她也能听得见……”

晴雪便刮着脸颊羞她:“二哥二哥,你这眼里心里只有二哥,前个儿还说要找个像二哥那样的人呢,今儿就又装鸵鸟了,你倒是说出来,好让大伯母替你留意着。”

不等说完,初雪早就扑过去,要撕她的嘴。姐妹二人闹成一团,屋子里一片欢笑之声。

老夫人虽是笑着,心里却颇为不悦。初雪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虽然心思灵巧,却未免不够持重,显得有些轻浮。虽是亲胞兄,这话岂是乱讲的?若是传到外面,费家的少爷、小姐就都不用说正经的亲事了。

素言将老夫人的细微表情看在眼里,不由得在心里微微叹息。初雪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难免娇气些,可难得的是她活泼爽朗,其实是女子中最难得的性情。

只是落在上辈眼里,便多多少少成了不是。

老夫人突然转向素言道:“你是她们的大嫂,做事一向稳重,虽说不是亲妹妹,却也和亲的一样,过些时你留心些,看看有没有好人家。不必拘家里地位、门第,只要人好就行。”

被点到名,素言并不觉得荣幸,看了一眼费耀谦,明知道他一定是面无表情,还是觉得失望,重新转过头来,恭谨的说道:“这外面的事,还是由大爷做主说了算,毕竟大爷长年在外,看人看事都极精准,我不过是****之见,没的倒耽误了妹妹们的终身。”

老夫人慈祥的拍拍她的手,说:“这是你们两个自家的事,我交给了你,便是交给了他,你们商议好了再来回我。”

说时又意味深长的道:“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俗语说的好,家有贤妻,不做横事,有你在家撑着,我对耀谦就少操一份心。你们两个,先时种种都忘了吧,如今只管好好的过安生日子……”

素言心惊肉跳。老夫人这话挑得明明白白,谁再揪着过去不放,她便头一个不饶了。

把兄弟妹妙妹的亲事交给她,这是一个什么暗示?表示,老夫人最终接纳了自己?似乎太容易了,有点不真实。

素言低下头,低声应句“是”,便不再多说。

费耀谦的眼神望过来,从老夫人的脸上再挪到素言的身上。那一刻,他似乎看不透老夫人的心思了。

他走上前,低沉的声音里是与他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和成熟:“娘,都是儿子、媳妇不懂事,让娘操心了。”

老夫人却只是笑笑,说:“能替你们操心,是我的福份,也是你们的福份,我只要看到你们夫妻和美,兄友弟恭,这心里也就是甜的了。”

费耀谦拉着素言站好,坚定的说道:“儿子一定不会让娘再操心了。”

老夫人安慰的点了点头,说:“来年媚娘生个一儿半女,费家也算后继有人,我只要坐享天伦之乐,也就心满意足了。你只管忙你的事,家里有我、有素言……”

初雪姐妹三个早就停止了打闹,却不好近前,只远远的站在一边低低的说着私房话。等老夫人说完了,便过来行礼请辞:“在大伯母这闹了一天,侄女们也该回去了。”

老夫人又说了几句,这才叫人把姐妹三个送回去。又撵素言和费耀谦:“这两天乱,你们夫妻俩都没机会在一起说说话,不必在我这立规矩,都回去吧。年底下事忙,我把府里的理理,还要素言来帮忙呢。”

这话句,算是一锤定音把素言大少夫人的位子给坐实了。

素言又好气又好气的白了一眼费耀谦。早知道老夫人可以定乾坤,何必跟他打什么赌呢

冬天黑的早,歌华院又加设了小厨房,老夫人吩咐穆妈妈把找好的厨娘带到歌华院去,又吩咐将厨房的菜、肉、米、面和炭等都送过去,这才打发费耀谦和素言走:“你们快回去吧,这冷呵呵的,吃了饭回去也是一肚子凉气,倒是不舒服,不如这会提前回去,喝过了热茶再用饭,直接就歇息了,比什么都舒坦。”

素言一直不太明白费耀谦做这个决定的竟义何在。毕竟两个儿子陪着老夫人一起用饭,一大家子又热闹又增进感情,何乐而不为?

就算是像老夫人说的,回去的路上天寒地冻,但都是年轻人,应该不会这么娇嫩。

可是费耀谦做的决定,没有她反驳的余地,只嘱咐老夫人多喝些汤,吃些容易消化的菜,又看了一回菜单,和老夫人商蛱丰将一个红烧肉去了,这才跟费耀谦辞别了老夫人。

费耀谦一边走,一边纳罕:“耀宗今天怎么还没过来?”

素言只当他是自言自语,并不接话。

费耀谦却看向她,又问了一句:“耀宗今天怎么还没过来?”

“也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呢。”素言心想,我又不是他的保姆,干吗问我?

费耀谦并不赞同,明显的是我不相信的表情。素言好笑,咳了一声道:“中午的时候,老夫人叫我罚了叔叔。”

费耀谦一脸好奇:“耀宗会挨罚?这可是天下奇闻。你是怎么罚他的?”

素言将中午的前因后果简要说了一遍,连酒席上的事也说了。

费耀谦微微皱了下眉,脸色略微有些阴沉,道:“胡闹。”

素言吓了一跳,委屈的看向费耀谦。他这人不分青红皂白的么?

费耀谦一怔,随即笑起来,道:“我是在说耀宗。他从小就顽皮,常常穿了我的衣服闯祸惹事,闹到娘跟前,他便抵死耍赖都栽到我头上。娘虽然心里明镜似的,但总是罚我……”

说起当年的事,费耀谦的神情中多了几分怅惘。

素言只是暗里撇了撇嘴。慈母多败儿,也难怪那费耀宗不学无术,连大哥都这样宠溺,事事都替他遮风挡雨,还真是好命。

费耀谦大奇,问素言:“耀宗怎么招惹你了?你似乎对他很有偏见?”

素言收敛神色,手指一抚脸颊,问:“我脸上写着什么?”

费耀谦哈哈大笑,道:“只有四个字:我很生气。”

素言悻悻的放下手,也不恼:“面皮功夫不到,是我活该。以后我会注意修练,一定多向大爷讨教,一定达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

费耀谦更是笑不可抑,道:“你这话不似恭违,倒像是讽刺了,我的脸皮有这么厚吗?”

素言默不作声,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她和费耀谦该如何相处?

她和他虽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情,更兼有先前的夺妻之恨,连相敬如宾都是奢侈。因此寻常夫妻之道不适合。

她不是百能神仙,三言两语就能消除他心中芥蒂,彼此不成恩爱夫妻也是知己朋友。她没有了对他的迷恋和痴爱,两人势必要从陌生人做起。

这弯子绕的可就大了。

他和她隔着的,不只是米、费两家的利益和冲突,还有几千年的观念的鸿沟。他想要的,她未必能给。她肯给的,他未必能接受。这样迂回的交锋,她不知要有多累。

可是现下,她竟然没有一点余地,除了被迫的跟着他走之外,毫无出路。

他说以三月为期,让她使出浑身解数****他。咳咳,可不就是****么。什么让他爱上她,简直屁话。

爱的标准是什么?还不是在他掌握之中。

他分明是在为难她。

她总不能巴巴的贴过去,妩媚风情的勾魂夺魄。她自认没那个风姿,也没那个本事,更没那个脸皮。

就当是个台阶吧,是她屈服的台阶,也是他让步的台阶。两人在爱人和朋友之间徘徊,总好过针锋相对的仇敌。

素言想起自己的条件,只觉得荒谬。可是更荒谬的,费耀谦居然同意了,很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男人么,在对女人的态度上,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尤其是这个时代早熟的男人。

也许费耀谦的本意就是为难她,他自己也心不甘情不愿,所以才答应的这么痛快。

不管怎么说,她有三个月的缓冲期,不必夜夜担心要和他行什么周公之礼而心惊肉跳了。

歌华院里回荡着费耀谦时不时的笑。

院外的丫头们都喜不自胜。大爷和夫人情深缱绻,这是值得院子里所有人都庆幸的好事。主子受宠,她们出去也能挺胸直腰。

屋里的素言却面色不怎么好。也是,谁能接连下了三盘棋都以惨败告终能高兴得起来。尤其他是故意的。

素言以手托腮,漫不经心的把玩着莹白的棋子,道:“不知三个月后,素言的棋力可能提升?”

费耀谦若有所思的看着素言,道:“你的棋风不似本人,所以么,难说。”

素言手指一颤,棋子啪一下落入棋罐,惊讶的看向费耀谦,道:“那岂不是说我要连输三个月?”

第一卷 085、接案 085、接案

眼看到了年底,府中事渐渐多起来。费老夫人每天都将素言带在身边,美其名曰帮忙,实则是想教教素言如何主持中馈。

素言不敢懈怠,尽心尽力的跟在老夫人身边学习。

那些管事妈妈们都是人精,眼见的跟在老夫人身边出去进来的不再是先前的媚娘,心里都有了底,只怕将来管家的是这位大少夫人了。

虽然心有不屑,可是有老夫人做靠山,又兼听府里的丫环们传着,说是大爷最近一直歇在少夫人的歌华院,媚娘那边竟是连去都没去过,一方面鄙薄大少夫人善妒是一回事,艳羡她专宠则是另一回事。

是以面上各个都恭敬到底,至于转过脸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只要不当面给素言没脸,老夫人就不追究。

老夫人一来精力有限,不可能事无俱细的都照顾到,另一方面,也要看看素言为人如何,因此只冷眼瞧着她如何行事,到底值不值得她出手相帮。

素言全然不将这些小动作放在眼里,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只拿规矩说事。

费家这么大,行事若无规矩,也到不了今日,她虽然没有经验,却也难不倒她,遇到实在拿不定主意就去问过老夫人,因此老夫人交待她的事竟无一差错。

毕竟这些管事妈妈们不敢欺她太狠。

这日打发了管事妈妈们,老夫人歪着喝茶,叫素言:“立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坐下歇歇吧。”

素言坐下,笑道:“还好,素言不累,不过老夫人倒是挺花费精力的,您要当心身子才是。”

老夫人接过素言递过来的话梅,含了一个,眼睛里有了些神彩,道:“睡不醒的冬三月,你们年轻人最是痛恨这冰冷的大清早了。我却是老了,常常早早就醒,翻来覆去,只是睡不着……”

竟是拉起了家长。

素言只在一边静静的听着。

“从练了你教我的太极拳,饭量上来了,气色也好了不少,只是这几天因为事多费神,这失眠症又来了。”眼神灼灼盯着素言,似乎在等着她接话。

素言抿了抿唇,最后只是笑笑道:“素言虽有孝心要替老夫人分忧,只怕才疏学浅,辜负了老夫人的一番心意……”

老夫人微微叹气。

这米氏是个极谨慎的性子,若是换了别人,早该争着抢着要这份差事了。

素言想的又是另一番心思。这位置是极光辉极耀眼的,可是,未必适合她,而且,她也不确定自己真的能在这待下去多久。

三个月,或者,一年?

不过素言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想法,如果赌约无效,她还是会离开的。她深信一个理念:如果她嫁给的那个男人给她的爱是不对等的,她不会以婚姻的名义束缚着彼此。

这是她的执念,就如同曾经的素言对费耀谦的爱一样。

老夫人笑笑,道:“我不是逼你现在就挑起这个担子。只是,你总要成为耀谦的贤内助,替他打理好府中的一切。我总有老去的那一天,只有你能担起来了,才能走的放心。”

素言笑起来,道:“老夫人,您在说什么啊?你现在不过四十左右,起码还能活六十岁呢。”

老夫人也笑了,说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会哄人。”

“不是的。”素言很认真很诚恳的说道:“我们那……呃,是我听过奶娘说过,她们那的人都很长寿,四十岁算是中壮年,到七八十岁是很正常的事。”

“真的?”说人不怕死那是假的。老夫人听素言这么一说来了兴趣,问:“他们怎么能活这么长,可是有什么秘决不成?”

素言知道古代中国人命短,尤其是古代的女人。一是因为过分早熟,十四五岁就嫁人生子,操劳家务,再加上医疗条件差,饮食不卫生,也不注重健康饮食,平时大站不出二门不迈,身体素质差,稍微重一点的病就会致人死亡。

像费老夫人这样的贵妇,致命的弱点就在于心思繁复,久坐不动,长时间积累下来脾胃虚弱,失眠多梦,所以身子就差。

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病。

素言就着重举了几个长寿之人的例子,特别讲他们如何注重饮食,如何劳作锻练:“我听娘娘说过,他们那边吃饭特别有讲究,比如说:早餐吃的要像皇帝,午餐吃的要像平民,晚餐吃的要像乞丐……”

说的老夫人连连点头:“你说的这个,我深有体会。以前都是晚饭吃的丰盛热闹,不是鱼就是肉,一来是难得一家子聚在一起,难免就做的多些。可是吃了之后又很快就歇息了,胀胀的很是难受,所以早上起来不想吃,更懒的动,常常喝些稀粥了事。到了中午就我自己一个人吃,孤零冷清,没有食欲,等到了晚上又开始鱼肉……因此成了恶性循环了。”

素言接过话道:“是呀,吃饭要吃七分饱,穿衣要受三分寒。像现在虽然天寒地冻,但是中午的时候多穿些衣服到园子里走走,打打拳,比吃什么补药都好。”

老夫人不住的点头,道:“我是听说了,你每天早晚都在园子里跑步。”

素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面露赧色,低头道:“我也知道跑起来不大合规矩,可是我就是嫌从前太胖了,身子又虚,所以下狠劲多用了些功夫。”

老夫人拍拍素言的手臂:“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特意挑在早晚,就是不愿意别人看了说闲话,我岂有不知的道理。其实女子的礼仪也不在于就非得静如娴花照影,行如弱柳扶风就是合科规矩了……其实我小时候,听祖母讲过故事,那会正是战乱时期,祖父一人在前线带兵杀敌,是祖母一人带了父亲兄妹五个夹在难民里逃乱……”

素言的脑子里不禁映出了逃难时的场景。一个纤弱的****,背包挽裹,还拉扯着五个孩子……不由得叹口气,说:“尊祖母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老夫人倒不由的惊讶了一下。她很少同人说起往事,只是年少时同闺中姐妹们讲过,她们无一例外的是捂住胸口大惊失色:“啊,好险。”要不就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空洞无意义的安慰。

她还头一次听小姑娘如此中肯的评价她的祖母。在她心里,祖母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不只是她在战乱中将父亲、姑姑等人平安的带到安全之地,还在于祖母是个坚强、乐观、善良的女人。她对祖母感情极深,因此素言这句发自内心的赞美深得她心,一时竟然只觉得心头涌动,颇有些感慨之意。

素言一时失言,不知道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放肆,便抿了瞅着老夫人嘴讪然的笑。

费老夫人不以为意,道:“你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想啊,如果祖母不是身体好,还顾念着什么礼仪风范,哪里逃得出去?”

素言感激的望向老夫人,道:“素言也是这么想。”

婆媳两人同时相视一笑,竟有一种惺惺相惜之感。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对素言说道:“素言,你以后就常过来陪我说说话,我人老了,常常觉得寂寞,有个人在跟前做伴是求之不得的事。从前我对你未免太苛责了些,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素言忙欠身,道:“不敢,老夫人这话可是折杀了素言。您是长辈,素言是晚辈,哪里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全指望着您教导呢。”

老夫人见素言不像是作假,倒真的把虚情假意都收了,把从前的龌龊不堪也都扔到爪洼国里,只一心一意的教导素言如何行事,如何做人。

这下管事妈妈们心下纳罕,再不敢背地里对素言多有微词,就是穆妈妈和任妈妈,对素言也更恭敬了几分。

婆媳之间的微秒变化,连费耀谦兄弟都察觉到了。

虽然晚餐分开用,素言却亲自调整了菜单,荤素搭配,直等服侍了老夫人用完饭才回歌华院。

平时又不厌其烦的陪着老夫人打拳、散步,亲密的倒像是母女。

自那日费耀宗与素言不欢而散,再见面时,费耀宗若无其事,素言却有了恼意。除去必要的面子上功夫,她竟然对费耀宗不假辞色,轻易连句话都不多说。

老夫人虽然看在眼里,却只装作看不到。她越来越发现素言有更多的优点。不仅稳重,人还谨慎,又不骄纵张扬,很得她的欢心。

只是看着素言和费耀谦似乎还是那个样子,急在心里,面上却不动容。她甚至颇为期待,也许过段时间,两人能打破现在这样的状态,能够做一对名至实归的夫妻。

媚娘接二连三的请医问药,老夫人不时的谴人问询。可媚娘一方面深恨费耀谦和素言当着她的面狼狈为奸,又恨老夫人纵容素言专宠擅房,又听说老夫人和素言好的像亲母女,更是气冲斗牛,因此病好了也只装病,压根不来长青院给老夫人请安。

也没人挑她的理,只随着她去。

这一来,她竟是一个多月不曾出来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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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是孟光举案齐眉,以示妻对夫的敬重。今孟光接了梁鸿案是反语,指反常的意思。

第一卷 086、亲事 086、亲事

这天费耀宗出来的早,见素言坐在老夫人身边,一同指点着新到的布匹什么花色好,要做什么样的衣服,身不由己的就坐在了不远的脚踏上,托了腮只盯着老夫人出神。

老夫人一看见他,倒吓了一跳,将花色册子交由素言递给穆妈妈,这才坐直了身子笑道:“你不言不语的进来,怎么连话都不说一声。”

费耀谦委里委屈的看向素言:“我哪还敢说话?祸从口出,再被嫂子逮了错着,罚我闭口不言三日,那可比死了还难受。”

老夫人笑啐了他一口,道:“眼瞅着大年下了,说什么死不死的,再者也别什么事都赖到你嫂子头上,是你自己不好,怨得了谁?”

素言却早就退到了一边,将刚才老夫人说的话一一转述给穆妈妈听,竟然一点心思都不在这边,费耀宗母子的话一点都没听进去。

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道:“耀宗,这一年眼瞅着又快过去了,你可有什么打算?”

费耀宗的一番媚眼抛给了瞎子,心里也觉得丧气,见老夫人问,打起精神道:“娘问的正好,儿子倒还真是有些想法。”

“哦,你倒是说说?”老夫人见儿子这么说,立刻打起了精神,支着身子要听听儿子有什么雄心壮志。

费耀宗一笑:“大哥成了亲,如今连孩子都有了,我比他不过小一岁。所以呢,明年儿子第一件要完成的大事,就是替娘说个媳妇进门,来年再生个大胖小子给娘玩。”

费老夫人眼底有了笑意,嘴上嗔怪着道:“你这孩子,一说话就没正经,我看还是你嫂子罚的最恰当,我就不该叫你来说话。”

费耀宗倒没反驳,只是笑笑,那笑意却没能达到眼底。老夫人敏锐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抹惆怅。

却并不点破,甚至带了点鼓励,笑道:“娘一直当你是长不大的孩子,总也舍不得撒手,就怕你受不得苦。如今你能这么想,娘就放心了。不过说到亲事,你可有心仪的小姐?只要你说出来,娘便舍了老脸替你去求。”

费耀宗正正经经的想了想,道:“不如就朱家小姐吧。”

素言已经返身回来,正想找个托辞离开留出空间叫这母子说些知心话,听这话不由的怔了怔,停下步子看向了费耀宗。

老夫人便招手叫素言过来坐:“你也坐下听听,耀宗到底心仪上哪家小姐了,也好帮着参谋一下意见。”

没人反对,素言只得坐下。

老夫人略眯了眼想了想,问“朱小姐?可是朱太慰家的?”见费耀宗点头,便道:“与费家是世交,说来也是门当户对。我记得他家可是两位小姐呢,你看中的是哪个?”

费耀宗道:“就是大嫂生日那天来的,朱家大小姐。”

老夫人脸色不变,甚至唇边依然是慈祥的笑,眸子却带了一点不悦出来,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敢是偷偷躲在园子里看到的?”

费耀宗倒一点都不像撒谎的样儿,笑道:“娘最会编排人,这是儿子的家,怎么叫偷偷躲起来看?我不过是无意中看见嫂子陪她说话罢了。”

老夫人哦了一声,道:“你也是堂堂大家公子,怎么能学人家不懂事的少爷小家子气。若是被朱小姐遇上,你倒要怎么圆谎才是?”

费耀宗也不反驳,只是笑道:“娘真是不讲理,是您问起来的,儿子答还答错了,难道我就应该一律说不知道,请娘拿主意才是?您也说两家是世交,平时也不是没见过,话也不知说过几千几万句了,还在乎这么一面?”

他这样无意的一句话,倒是彻底把老夫人心里对素言和吴世庭私下见面的不悦给一扫而空。自家儿子她自是知晓,不是那味胡来的人,世家子弟,见个面说个话实在是不妨。既然耀谦都没说什么,她一个当婆婆的何必揪着不放?

费老夫人笑着打击他:“少给我这花言巧语,你倒说说,这朱小姐哪里好?你怎么就挑中了朱家小姐?”

不只是费老夫人,就连素言都想知道了。他这么快就疗好了伤,移情别恋了?若他不知悔改的恋着素心,她会取笑他痴情,可是他转变的这么快,又不禁怀疑他的真心。

费耀宗垂下手,笑嘻嘻的道:“我看她和大嫂很是说的来。儿子娶媳妇,不就是为了孝顺娘,妯娌融洽,一家人其乐融融么?”

素言的心咯噔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这费耀宗总是这么疯疯颠颠的,这话也是混说的?他娶媳妇,怎么就为了自己和谁说的来便要娶谁?听在有心人耳里,不定又传的有多难听呢?

一时不愤,素言便挑了眉瞪了费耀宗一眼。

他接收到了,亦是挑了挑眉,一副“你能耐我何”的神态,笑盈盈的低下头去喝茶。

老夫人笑的喷了茶,指着费耀宗道:“你呀……一句正经话都没有。是你娶媳妇,不是别人,听你这话倒像是替娘娶的了。”

隐去了替大嫂娶的字眼,无形之中替素言解了围。

不等费耀宗再说什么,老夫人沉吟着道:“罢,你既看中,娘没意见,明儿就叫你大哥去问问朱家的意思。”

素言自己低眉想着心事。那朱小姐看上去极伶俐的人,行事又磊落大方,为人又圆润没有棱角,谁有幸与她做妯娌,倒是一种福分,毕竟,都不是多事的人。

费耀谦回家,老夫人将此事说给儿子听了,费耀谦也点头赞好,说:“朱世伯素来教子有方,朱小姐我也见过两次,的确是磊落大方,谈吐不俗,又兼相貌上乘,的确是上上人选。”

得了儿子的首肯,又是一言九鼎的大儿子,老夫人又添了几分底气,便想择日叫人上门提亲。可是请谁去呢?一时又犯了难。

素言知道在女方家尚且没有回应时,是不该冒冒然就派官媒上门提亲的,万一不成,两家虽是世交,还是驳了男方家的面子,以后见面多有尴尬。

最妥贴的莫过是请两家都相熟的夫人上门代为转寰。自己年纪轻,身份地位都不足以与朱夫人对话。

素言一抬眼,正对上老夫人的,两人心有灵犀,竟然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老夫人看懂了素言的意思,不由得抿嘴一笑,对费耀谦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我交给素言办就成。”

费耀谦不解的看一眼自己的母亲,再看一眼自己的妻子,见两人胸有成竹的模样,不由的不甘。待想问,又素来不惯撒娇博宠,只得作罢。

一等离开长青院便问素言:“看你和娘的意思,可是已经有了人选?”

素言点头,道:“今日晚了,等明日问准了老夫人再做处置。”

她口风紧,就是不说是谁,费耀谦不免气闷。想自己一个大男人,再要死乞白赖又做不出来,只能自己生闷气。最可恨的是这一老一少联合起来,竟将他这亲亲儿子、亲亲相公排除在外。

这个人选,就是吴世庭的母亲吴夫人。她是一品诰命夫人,身份、地位、威仪、感情,无一不具备,正是最佳的传话人。

素言和老夫人商议定了,便备了礼,由素言登门去拜见吴老夫人。

素言还是第一次正式进吴家做客。下了轿,由管事妈妈领着,一路往里走,沿途不过是亭台楼阁,大同小异,富贵人家都差不多。

不过吴家又不同。吴世庭本身就是个将军,虽有子袭父荫之嫌,可是吴大人英年早逝,那会吴世庭还小,料想未成年的将军,底下不知有多少人为难他,等着看他的笑话。

吴夫人年纪不大就守了寡,家里的仆人便不多,就是院子也布置的极简单极低调,一路走来,素言就没见到几个丫头。

一个年长的妈妈迎出来,笑道:“是米少夫人吧,奴婢是老夫人身边的李妈妈,少夫人果然生的俊……老夫人早知今天您要来,一早就叫奴婢在外迎着,快进屋里暖和暖和吧。”

素言忙行礼。她知道一般在老夫人身边侍奉的妈妈们都是有头有脸的妈妈,要么是老夫人当年的陪嫁,再不就是跟着老夫人几十年的帖身大丫鬟,年纪、身份都在那呢,因此极恭敬的行了个礼:“李妈妈,素言冒昧,给吴老夫人添麻烦了。”

李妈妈忙把素言扶起来,笑道:“少夫人言重了,妈妈可受不起这个礼。”有说有笑的带着素言进门。

吴老夫人也不过四十左右的年纪,穿着打扮上却比费老夫人要素净、老气的多。穿一件深紫色的衣服,脖颈上带着一串紫楠木的佛珠,头发却微微花白,只在脑后挽了一根金钗。没有皱纹的脸上是天然浑成的威仪,那双清透美丽的眼睛里是淡淡的严肃。

素言行了礼,又代费老夫人问了好,吴老夫人让人端了椅子,素言这才坐下。

吴老夫人也在打量着素言。

关于米家大小姐,风言风语听说的够多的了,尤其是从儿子那听来的混帐话,更是让她有苦说不出,有怒发不得,如今送上门来,她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狐狸精把自己的儿子迷得不顾人伦不顾兄弟情谊,光天化日做出那种丑行来。

第一卷 087、请罪 087、请罪

素言来时就做好了思想准备。

她听老夫人说起过吴老夫人的旧事。她一生要强,对子女管教甚严。因此在来之前,就简要的在头脑中勾勒过吴老夫人的形象。

今日一见,虽不完全相同,但相去不远矣。

见吴老夫人看自己的眼神,无一处不带着打量、审视和评判,便知道自己在她心目形象已经大打了折扣。

不过素言的形象说起来算得上无懈可击。她原本就不喜艳丽的色彩,因此虽是穿了一件粉蓝相接的外袍,却并不显的艳俗。

她又不爱浓妆艳抹,素净的脸宠任空多了一份无辜的天真和纯净。头上戴的是玉钗,白白净净的在冬日暖阳中泛着光泽,耳下那珍珠耳钉就更显得本份了。

吴老夫人不由的点了点头。眼前的米氏素素净净,伶伶利利,实在是与“狐媚子”没有半点关联。那么,也就是说的确那日是自己的不孝子喝醉了唐突了费家大少夫人。

吴老夫人从不护短,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况且米氏是费家的儿媳,再怎么闹的欢腾与她并无冤仇,又这么恭谨的低头敛目,一副谦诚的姿态,她有什么理由发作?

脸上浮起了一层浅笑,吴老夫人开始闲话家长:“老姐姐身体可好?”

素言知她问的是费老夫人,忙答道:“老夫人身体很好,最近睡眠不错,饭量也比从前多增了一倍,只是因为年下府中事多,素言又不堪为老夫人分忧,是以老夫人无暇来看望吴老夫人。”

吴老夫人点点头,叹道:“我也是不喜热闹的,按理说两家是世交,本就该趁着世庭在家的苏夫,把耀谦兄弟都叫过来聚一聚。可我懒的动怠,这世庭又没有娶亲,家中事无人照料,未免荒疏,请了人来多有怠慢,倒辜负了两家情份……”

素言倒心下一动。吴老夫人提起吴世庭尚未娶亲,看来不是无意。

果然,吴老夫人又道:“世庭和耀谦兄弟自小一起长大,虽说这几年他在边关,可是一直念着兄弟情份,论起来,还得叫你一声嫂子。他顽心甚重,又不听管教,我又不爱走动,他的亲事便一再耽搁,若是有好的小姐,还请少夫人多替世庭留意些。”

素言欠了欠身,道:“是,老夫人的托付,素言不敢忘。”她倒是想说一句“好男我志在四方,娶妻生子是小事,不必特别挂怀”,可是交浅言深,只怕触了吴老夫人的霉头,不如乖乖应承了事。

又说了些闲话,素言便说明来意:“素言久病,最近才有起色,老夫人便特意趁着年下叫素言多出来走走,一来给长辈们请安问礼,二来也让素言偷懒散散心……久闻吴老夫人与朱太尉家交情甚厚,不知朱大小姐可许了人家没有?”

吴老夫人直盯着素言,脸上没有一丝笑意,问:“可是老姐姐有心要与朱家结亲了?”

素言被盯的如坐针毡。这吴老夫人饶是生性耿直吧,可这话问的也太直接了些。素言只得笑笑,道:“是,正有此意。”

她直来,自己便直往,也算不输阵。

吴老夫人便若有所思的打量了素言一眼,没作声。

素言被她这一眼看的身上发冷,只觉得寒气直从脊梁骨由下到上,连寒毛都乍了起来,一片冰凉。

这眼神,怎么像是在看奸夫yin、妇的眼神?好像她说这话是大大的不应该一样,又好像吴老夫人笃定了自己和费耀宗有什么一样。

素言心下着恼,却不肯露出怯意,极郑重的迎回去,并不介意她那严厉的眼光肆意的评价。

吴老夫人微微挑了挑唇角,道:“唔,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她也这么说,当日费老夫人也是这么说的,难不成,费家配朱家,还有些高攀不成?

吴老夫人没有替素言解惑释疑的义务,很快的道:“这是好事,我却之不恭,等我问过了朱夫人,即刻就给老姐姐回话。”

言尽于此,素言便完成了此行的目的。按说吴老夫人就该端茶送客了,可她岿然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眼神尖利的落在素言的脸上,如同小北风一样刮的人生疼。

素言便微笑相陪。

吴老夫人先开口道:“米少夫人,老身在此要向您告个罪。”

素言腾一下起身,道:“您言重了,素言不敢当。”

吴老夫人只是微微一笑,眼神依然犀利如初,抬头示意素言坐下,屋子里服侍的丫鬟和妈妈们也都识趣的相继退下,空旷的厅里就剩下了她们二人。

这厅极高极阔,想来应该是先前吴大人的书房。东边带摆着一溜书架,几案明亮不染纤尘,现在是做了吴老夫人待客之用。

只有几个火盆静静的散发着暖气,可是跟这空旷的厅比起来,那点暖意就显的有些微不足道。素言只觉得脚上的热汽一点消散,凉意泌上来,又不能乱动,脚竟然冻僵了。

素言心下越发不悦,脸上却不肯带出一分怯意来,越发坐的笔直,她倒想听听吴老夫人要怎么向她请罪法。

吴老夫人开口了:“上个月是米少夫人的芳辰,本该亲自过府敬贺,只是老身染了风寒……”

素言心下冷笑。以病做推辞,这实在是一个好主意。不过,诚不诚心,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世庭正好在家,与耀谦又许久不见,因此去了府上……”

素言终于意识到了吴老夫人对自己的称呼:“米少夫人。”她叫费老夫人为“老姐姐”,叫费耀谦也亲切的称之为“耀谦”,只有对自己用这种官称,也显见得她与费家情份深厚,却非常不喜欢自己。

那倒也罢了,从前的费少夫人本就不是个讨喜的角色。只是,再怎么可恶,那是费家的儿媳妇,与她吴家又有什么关系?她这番毫不掩饰的厌恶,竟是因为厌恶未出阁的米大小姐吗?

因着这个推论,素言忽然心惊肉跳起来。越观察吴老夫人的态度越觉得自己推论实在是正确。

她的话里话外,不就是想要引到当日她和吴世庭见面的情形上面去吗?

也就是说,她这个做母亲的,表面上是在自悔自省教子失职,实则在讽刺嘲弄自己已为人妇却不知检点,****她的儿子?

甚至这****,还要推导到很久很久的未嫁以前?

她该不会和这个吴世庭也有一段孽缘吧?

如果真的有,她这样理直气壮,装做事外人一样,在吴老夫人眼里只会更加的可恶。如果她真的长成狐媚子的样子,她虽气,却也觉得不算冤枉了自己,可偏偏自己一副良家妇女的样子,也就逼得她不得不承认是她儿子的错……

素言脸上的笑忽的就收了,眼神里也多了点冷意,迎着吴老夫人的视线回望过去,不自禁的就带了点鄙夷。

从来男人****女子,在素言这都不是女人的错,谁叫她是大女子主义呢。就算是女子有****之嫌,男子也该顾及方方面面,从责任心出发,以无上的定力让****告之以终结。如果他反受其乱,那就是他咎由自取。

吴老夫人为人母,一心只牵挂着自己儿子的名誉,她难道不知自己也是别人的子女,凭什么要受到她这样的旁敲侧击?

素言沉寂下去,脸上换了认真倾听的姿态,听吴老夫人说道:“犬子多喝了几杯酒,竟然误入内院,冲撞了米少夫人,老身听说后十分震怒。世庭不知规矩,擅闯内宅,实属不赦。”

素言抿嘴,一字不吐,她就要看吴老夫人要怎么样把这罪名推到自己头上。

吴老夫人说了半日,觉得口干舌躁,再看眼前的米氏,坐的越发稳如泰山,脸不红心不跳,竟然还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瞅着自己。

她就没有一点羞耻心么?大庭广众之下与外姓男子私会,她不该去寻死以谢天下么?

可就是那见鬼的清亮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和懊悔,仿佛她只是来听故事的,跟她没有半点关系。

这女人……

吴老夫人倔强上来,不肯端茶喝了示弱,便生硬的继续下去:“老身本意是要登门亲自谢罪,不想世庭接到急报,边关告急,因此提前回了边关。又逢今日米少夫人登门,所以老身代世庭向米少夫人道一声抱歉。”

说完了?素言看一眼吴老夫人,唇角露出一抹轻浅的笑意,道:“恕素言愚钝,老夫人这席话,素言听得有点糊涂。”

吴老夫人重重的一搁茶碗,发出叮的一响,盖跳跃了下又回复了原位。

素言却仍然笑着说道:“那日是素言与吴公子偶然相遇,不过打了个招呼,说不上什么冒昧打扰。后来大爷赶到,和吴公子又说了会话……老夫人这句抱歉,素言实在不敢当。”

“你——”吴老夫人下大力痛击,却被素言轻巧的拨回,只觉得气愤难当。

素言不惧,又道:“再者,吴、费、米三家是世交,我与吴公子也算得上是兄妹,如今虽是叔嫂,倒也不至于避嫌到见了面连话都不说的份上。若真要请罪,应当素言向吴公子请当日怠慢之罪。”

与她这做娘的也没甚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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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的推荐快结束了,貌似这个月就木有推荐了,所以今天加更一章。

第一卷 088、若即 088、若即

出了吴府,素言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城府不够深,沉不住气,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彻底惹翻了这位吴老夫人。

她虽是无心之失,却只怕吴老夫人没那个雅量,迁怒于人,费耀宗的婚事又泡汤了。啊啊啊——素言真想扯头发尖叫。是她上辈子欠了费耀宗的还是费耀宗欠了她的,两门好好的亲事都毁的她手里了。

再一再二,他不会这次把自己掐死啊?

素言一脸懊悔,深恨自己不该冲动,跟一个“老人”斗气计较。要不怎么说冲动是魔鬼呢。

回到费府,素言不及换衣服,就先去了费老夫人的长青院。

老夫人笑眯眯的看着她问:“怎么样?”

素言苦了一下脸,低头道:“好像,办砸了。”

“怎么会?”老夫人一脸惊讶。

素言叹一口气,索性实话实说:“吴老夫人似乎对我很有偏见,我一时冲动,说话就有点……呃,刻薄,所以,最后就不欢而散了。”

老夫人却笑起来,半晌才道:“你,你这丫头,到底,是说了什么,把吴夫人气成那个样子?”

素言睁了睁眼睛,道:“我承认有为自己开脱之嫌,但是……”鼓足勇气,连脸上的神情都正严肃:“我是真的没和吴公子说什么。总之那天很混乱,我从媚娘那里出来就遇见了他,他问我过的好不好……”

素言尽量客观的陈述当日之事。

莫名其妙的那个人不是她。吴世庭那口气,仿佛是她在费府过的水深火热,如同地狱一样,急等着别人来解救一样。而他则当仁不让的愿意做这个两相情愿的救世主。

别说她不是从前的米素言,就算是,她也早就嫁给了费耀谦,是费家三媒六聘抬着花轿将她迎进来的,吴世庭也不该说出带她走这样的话。

他难道就不为素言的名声考虑的吗?好心办坏事,这分明是要害死素言,和素心有一丘之貉的嫌疑啊。

老夫人听了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她自然不会去分辨谁是谁非,所谓的家丑,牵联着几家的名声,耀谦和素言夫妻俩能够共同面对,将这件事化解于无形,是再好不过的了。

到于和朱家的婚事么……如果能成,自然最好不过,如果不成,那也只能说是天命。

老夫人笑道:“你出去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素言应了一声,站起身却没急着走,看着老夫人,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话要不要说。老夫人问:“你想说什么?”

素言摇了摇头,道:“今日之事,确实是素言无礼了,不该对长辈口出妄言。不过,素言也是因为自认当日之事是清白的,因此底气未免过于强了些。老夫人,麻烦您以后见了吴老夫人,代素言道声歉。”

素言行了礼转身退下。

她不是不觉得委屈。可是,她和费老夫人不是亲母女,有些事,她做的太过份,只会抹杀她在老夫人心里的分量,不如低一时之头。

还有,就算是亲母女,她的尊严也比不过家族的利益,她完全相信老夫人是能随时随地可以牺牲费家两兄弟的婚事来成全费家家族的名声的。

更何况女子的地位,在这个时代太微不足道了。

若是亲女儿,老夫人也可以一个耳光盖过来,斥骂她不知分寸,目无尊长。

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终究还是寒了心。

穆妈妈见素言出了门,见老夫人若有所思,知道老夫人定然有话说,便上前轻手轻脚的替老夫人换了杯茶水,垂手立在一边。

老夫人抬头望了她一眼,道:“你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小丫头端了锦杌,上面铺了厚厚的棉垫,穆妈妈这才坐下来,道:“老夫人可是为什么事费神了?”

老夫人无耐的一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有点想元雪了。”

穆妈妈脸上立即肃了容颜,道:“大姑娘嫁了也有三年了吧,却是一直都没回来过呢。不过好在南珠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如春,不比得北方,到了冬天就结了冰雪,万木萧瑟的,看了就生了离别之意……”

两人絮叨了半晌,一个字都没提素言的事。

眼见得日头移过了窗户,到了午饭时间,穆妈妈停住话头,道:“老夫人,叫人摆饭吧。”

老夫人似没听见,只是看着窗棂上的花纹细细的看了半晌,才道:“你去叫厨房做两个素言爱吃的菜,亲自送过去,只说今天的事叫她别往心里去……”

穆妈妈惊讶的抬头。

老夫人却只是一笑,低声道:“我老了,这个家,早晚是要交到她手里的。”朝着穆妈妈轻道:“她还是年轻……趁着我在的时日,替她把路铺平了,不是难事。”

穆妈妈垂下头,道:“老夫人这么想,是大爷和大少夫人的福份。只是,二爷与朱家的婚事……”

“成与不成,不在谁的身上。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素言回了歌华院,细细回响了吴太夫人的态度、老夫人的神情,心里的弦越绷越紧。一时间空空荡荡的,心有些没有着落。顺手拿过针线,有事占着手,不安的思绪慢慢的被驱逐出了心房。

正午时穆妈妈过来了,亲自送来了两份菜,传了老夫人的话:“老夫人说,少夫人是为了二爷的事才受了委屈,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素言谢了老夫人,又谢了穆妈妈:“妈妈说的什么话,素言可不敢说是受了委屈。吴老夫人是长辈,是素言不懂规矩……”

吃饭吃的没情没趣,破天荒的歇了个午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晚了。素言坐了半晌,忽然不想起来,裹着被子,坐在床头发怔。

费耀谦进来时,正看见素言脆弱的侧影。

那微垂着的头,尖尖的下巴,净白的脸在淡淡的光线下显的有些单薄,纤弱的肩上,半披着海棠色的锦被,乌黑的长发顺垂下来堆积在脖颈,增添了三分柔软的妩媚。

他坐到床沿。

素言惊醒的回过头来,眼底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滑落,不等他看清,她早已恢复镇静:“大爷回来了?今日是素言惫懒,失了礼仪。”一边说一边下了床,利落的披上外衣,双手灵巧的在脑后挽了头发,一迭声的叫:“蕙儿,上茶,墨儿,替我打盆热水。”

又是人前的米素言,挑不出错处来,却那么的假。费耀谦伸手,却没抓住,空气从手心里轻轻的流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任何气息。

等素言再回来时,已经收拾利落,含笑温婉的陪坐在费耀谦身边,道:“大爷可饿了么?今天有没有想吃的?”

费耀谦看定素言,问:“你就没什么可对我说的?”知道她受了委屈,也看到了她的委屈,还是要亲耳听来才算数。

素言微微凝神,怔了一怔,很快的笑道:“没有。”眼神坦荡的看向费耀谦:“大爷是从老夫人那听说了什么吧?素言虽然觉得委屈,但充其量也算是咎由自取,是素言不该对长辈不敬……难不成我还要像个孩子似的跟你撒撒娇才算圆满?”

这话说的费耀谦大笑,伸手抚上她清丽的眉眼,柔声道:“怎么才叫圆满?嗯?”

低低的声音里生出无限旖旎。

素言说过话就即刻后悔。这话听来如此亲近,竟然真的像是在撒娇。被费耀谦这样一抚、一问,更觉得身上躁热。不是那种生发*感的躁热,而是彻底的无可应对的躁热。

虽然她打定主意要和他做这世间最普通最无奇最平淡的一对夫妻,她却痛恨夫妻之间必须要做却是为了做而做的事。

如果没有两情相悦,她不以为自己会觉得有多向往有多快乐。

所以,她不愿意在这会,因为自己行为语言上的失当给他任何错觉的借口,她于是自嘲的笑道:“我不以为你会爱上一个软弱的女人。”

素言以攻为守,打破了两人之间才萌生起来的****,极有效的噎的费耀谦说不上话来。的确,他不喜欢柔弱的女人。

可是,一个女人适度的示弱、撒娇,是对男人的另一种恭违。

只要适度,他还是很愿意在得暇时为她提供硬实的肩膀。

可她说的这样直接,直的让他顺不上来气。这个可恨的女人,越是这种假装出来的温顺越是刺心。

素言只是笑笑,并不去看费耀谦的脸色,轻轻端起蕙儿刚送上来的势烫的茶喝了一口。温热的暖流注入胃里,身上的冷意消失无踪,人也精神了些。

她不是想逞什么坚强之态,只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寂寞。胜利无人分享,悲伤也一个人尝,她早就学不会和人诉苦,不管那个人是谁,和她有多么亲密。

如果她是费耀谦,她确信不会比他做的更好。她从来没奢望过费耀谦可以忘记仇恨,如痴如狂的爱上她。

尽管,她似乎真的有几分姿色,尽管,她似乎和媚娘有那么点不同。可是在男人的眼里,女人说到底不是那么重要。

所谓的赌约,不过是想给彼此一个更长的时间。

素言想要的,最低最低的底线是和费耀谦和平相处。如果两个人注定要被绑在一起,如果两个人注定要做夫妻,即使平淡麻木、乏善可陈也要比怨恨强。

她不想投入太多的感情,同理,她也没想过他回报给她什么感情。

没有爱情的婚姻固然可悲,但没有感情的坟墓也未必是一件悲哀的事。

第一卷 089、若离 089、若离

她又走神了。

费耀谦的心头被素言无意的失神而拨动,恨不能多伸出几只手在她眼前晃晃,叫嚣着:我在这,看我,我不是块木头,也不只是一棵长满了枝杈的树,为什么你会越过我看着不知名的某处?

可是他什么都不想做。他知道,那样做之后,素言的脸上就会浮现出得体而又温婉的笑,甚至还会露出一点歉然。

她的心真是一块冰,坚硬的怎么也打不开,也许只有那****,在她害怕疼的时候,那种恐惧和眼泪才是从她真实的身体里流露出来的真实。

他痛恨素言虚伪热情下的冷淡,更恨自己竟然习惯了她这样的虚伪热情下的冷淡。

费耀谦忽然伸手从她的唇边将素白的杯子抢了过去,问:“这是什么?”本意是看不得她这样恬淡,总想破坏了才肯罢休。

真的抢了杯子,一时不知怎么办,索性学着她的模样,放到嘴边轻轻抿了一口。微微的有些酸,还有淡淡的橙香。就像她的人一样,总是有那种让人刺激的小小意味。

一直到放下杯子,他都刻意忽视素言眼神里的惊涛骇浪。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小小的举动而如此的惊诧,却隐隐的明白她的与他的如此交融会让她心思大乱。

她心思乱,他便觉得畅快。

她越乱,他越平静。

素言下狠力瞅着那素白的茶杯,仿佛盯的再仔细点,就能凭空把他留下的依稀唇印抹掉一样。

他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他还真挺自命清高。他还真不怕她嫌恶。

那是她的茶杯啊,是她刚喝过的茶杯啊。他凭什么那么自然而然的拿过去,还那么气定神闲的就着她的茶杯喝?

素言无力的扭过头,心脏也跟着扭了几扭。尽管她很知道这个时候有这样的不自在的想法除了让她更不自在之外只会显得更矫情,可是她没办法不别扭。

某人并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妥,仍直直的盯着素言问:“这是什么?味道挺奇特的,就和你的人一样……你怎么了?不舒服?”伸手过来直直的探向素言的额头。

山不就我,我就山。

素言摇头,无力的躲过他好心的手,有气无力的道:“这是我用枯子皮晾干、洗净,又加上胖大海泡的水,能够袪除积食,有清火解毒的作用。”

说时抚了抚颈子,解释道:“最近嗓子不太舒服,可能是天气太干燥的缘故……”

他把茶杯推过去:“不舒服就多喝点……”

素言笑了一下,极轻极快,纤长的手指伸向那茶杯,本意是要拨到一边的,却中途改了主意,紧紧的握在手里,有意无意的把玩着。

耀谦受她行动的指引,低头看着她握着茶杯的手。茶杯白的透亮,她的手白的滑腻,映衬相得,让人无端端生出一丝绮念来。

却想起了那荒谬的约定,便咳一声将不该有的心思压下去,道:“我刚从娘那里回来……你怎么就想到了要求吴老夫人去代耀宗提亲?”

素言微微苦笑了下,道:“难不成要请我娘去吗?”

费耀谦却不以为然:“也未尝不可,结果都一样。”

素言倒惊讶了,收起了颓废之态,坐直了身子问:“这话怎么说?难道你早就知道这门亲事……”他不是神仙,自然不能提前掐算,否则也不会让老夫人出面了,一定是出去打听到了什么?

费耀谦好笑的看着素言:“我又不是神仙,不过,我倒真是听说了什么。那个朱小姐,失踪了……”

素言望着费耀谦,肯定的问:“失踪?去哪了?为什么?”

费耀谦忽然垂下了眼眸,笑道:“应该不是私奔吧,不过,也说不准。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朱家开始封锁消息,只拖了亲近的人在京城里四下打听,到后来四处无果……”

毕竟是没出阁的女孩子,举动再惊世骇俗,费耀谦这样的君子也不会背后诟病。

素言却想到了什么,喃喃的问:“是不是明知道这门亲事不成,所以他才求的……”

费耀宗听这话倒是不由的一震,不约而同的想到了要提这门亲事的人:费耀宗。

素言余光扫到费耀谦的面有所思,立时知道自己的无言之失闯了祸。纵然自己有抱怨和推脱责任之意,可他们是兄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

而她,始终是外人而已。

素言立时笑吟吟的道:“今天我办了错事,你说老夫人不会罚我吧?要怎么罚?是罚我面壁思过呢,还是罚我禁足?”一脸的凄凄之态。

脸色变化之快,让费耀谦暗暗咋舌,并不急着安慰她,却提到了另一个问题:“你怎么称呼娘?”

这句话一下子就踩到了素言的痛处,偏生痛还不能说出来,只得像只猫一样把被踩住的尾巴小心翼翼的蜷起来,放到自己爪子之下握住,尽量不将嘶气声露出来,道:“老夫人。”

费耀谦脸色不怎么好看,刚要说话,素言又不轻不重的丢过来一句:“是老夫人这么吩咐过的。”

他郑重其事的看着她。

她已然没有了伤感,很平静很自然的道:“没什么,其实我也觉得这么称呼更合适些,真实的坦白虽然有些刺耳,但总比虚情假意好些。就像吴老夫人,虽然我很难堪,不过总好过他拉着我的手一口一个心肝、肉的叫。”

这倒是实话,费耀谦虽然自己在官场为人很是圆滑,却并不特别喜欢长袖擅舞的女人。 可是听素言这么说,又觉得可笑。细想之下,也略略知悉今天素言是受了一番折辱的,便笑道:“听你这意思,敢是在吴府受了委屈?说来听听,我去替你讨回来。”

素言只是不以为意的道:“委屈又如何?只要你不给我委屈,别人的委屈都不算委屈。”吴老夫人为什么生气?还不是觉得自己行为不检,****了她最爱的儿子?

而这****二字所从何来,自然是由费耀谦的态度,如果他不是一脸激愤,看着吴世庭的眼光满是绿色,吴世庭也不会传达这种错觉。

只要费耀谦不给自己没脸,她现在尚且顾不上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真的?”费耀谦眼神一亮。这话倒有点意思了,他是她的天,从来没有这一刻让她自动自发的承认而让费耀谦心下大悦。

可是这眼神一亮却刺得素言眼睛刺痛,不自禁的偏了偏头。

费耀谦却纵声一笑。

素言这回脸真的红了,坐实了他臆想中的娇羞。心中又恼又恨,又羞又窘。恼的是费耀谦自以为是,恨的是自己温情泛滥,连分辨都不敢辩。

她的手轻轻拢起,用大拇指温柔的安抚着那不耐烦的四根手指。他做的是虚情,她说的是假话,彼此彼此,倒也公平。

可是心里却一片茫然。

在费耀谦的心里,像她现在这样的妻子是最妥当不过了吧。大度、容忍、有礼、有节,为了他施舍的一丝半分的情意,顶礼膜拜,心甘情愿的等着他偶然仁慈所给予的恩宠。

她会吗?她甘心吗?她能吗?

素言找不到答案。

蕙儿和墨儿摆上晚饭,素言这才从自己尴尬的境地里脱身出来,道:“大爷,用晚饭吧。”也不等费耀谦说话,扬声叫墨儿进来服侍费耀谦,她自己则捉个空先出去了。

费耀谦净了手,又换了衣服,这才坐到桌前。素言亲手盛了汤递过去,意欲放到他身前的桌上,不想费耀谦一伸手,将手再碗一起笼在自己手心里,微笑着道:“这也算举案齐眉吧?”

素言挑眉看了他一眼,正对上他盈盈的笑脸,不禁有点好笑。他这样的手段,如果用在别的女子身上,此刻一定脸红如朝霞,腿一软,趁势就成就了两人的奸、情了。

是他太高估他自己的同时低估了自己吧。这么幼稚的**一次两次还行,再三、再四就该产生免疫了。素言也不收回手,笑了一下道:“举案齐眉的确不难。”

“那难的是什么?”

素言想了想,说道:“难的是天天举案齐眉。”

这话听来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可越体会意思越深,费耀谦直勾勾的眼神就粘在了素言的脸上,越发起了玩味之心。

素言只装看不见,将汤碗放到桌上,劝道:“如今天冷,大爷还是饭前喝一碗汤先暖暖胃吧。”说时又径自去替他盛粥,用干净的筷子替他夹了一个小馒头。

费耀谦收回视线,看一眼自己面前的汤汤碗碗,又看素言的,问:“你怎么只喝汤?”本着你来我往的原则,也替她夹了一个小花卷:“不会是又要减什么肥?你如今太瘦了,还是稍微胖点的好。”

素言抿嘴笑笑,道:“也不为减肥,晚饭吃的太多,一整夜都不舒服。”

客气话说尽了,虚礼做完了,两人无话可说,只有沉默的用饭。

费耀谦三两下填饱了肚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喝完最后一口汤的素言,突然说了一句:“你都喜欢什么?”

素言愣了下,才明白他大概问的是她喜欢什么娱乐活动。也是,这几天两人饭后基本没什么交集,她做她的针线,他看他的书,想必是有些腻了。

素言不答反问:“不知大爷平时是怎么打发的?”

费耀谦眯了眯眼,他真有点恨眼前这个牙尖嘴利的女人。她说话温温和和的,乍听之下没什么不对,可是再一深入推敲,每一句里都乍着丰满的刺。

他若不答,便是怕了她了。费耀谦谦朗声道:“平时么,都是媚娘安排的,我只管享受就是。”眼光微微带了点挑衅的看着素言。

素言只是笑笑,道:“是素言失察,那么大爷的意思……以后也由素言安排?”

费耀谦摸摸下巴,颔首道:“如果你愿意,交给我也没问题。”

素言怔了下,立即明白了他的企图,摇头道:“这些小事,原本就是****的事,不敢劳大爷费心。只是……”

抚琴?她貌似不会。下棋?她只会五子棋,书法就更不值一提,画她只会简笔画。

这回问题踢回去,素言问:“只是……不知大爷都喜欢什么?”

费耀谦并不急着回答,眼神炯炯的露出亮光,似乎期待了很久,就等着素言问这个或是类似这个的问题。

素言心一跳,不等脸上露出颓败之色,立刻抢先道:“我知道了,那个,大爷稍坐,素言这就去准备。”

仓促的起身,逃也似出了门,被带翻的椅子发出咣一声响,好像她身后追着一头狼。

费耀谦满怀期待,希望素言能给他一个意外的惊喜。

事实是,期望太高,失望越大。

等了一个时辰外加一个时辰,他的耐心宣布告罄。试想,任何一个人满心热情激情深情的等着惊喜,却在孤寂清冷中等了一刻又一刻,再炽热的火焰也会等的越来越弱,终至于熄灭的。

还不如每天晚上枯燥的看看书呢,她就坐在对面,声息几不可闻,可是偶尔抬头间就能看到灯下做着针线的女人。明亮的烛火下,她的神情因为认真而特别的美丽。

虽然不说话,好歹秀色尚能入得了眼。

可现在……真是自作孽。

费耀谦把所有的期望转化成无尽的愤怒,看着外边无边的黑夜,心里想了无数种酷刑要对付一会儿回来的女人。

可是这该死的女人,要等多“一会儿”才能回来?是不是因为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所以逃跑了?

最好有本事逃到天堂或是地狱去,否则被他逮到,她想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想什么。

他想什么,现在也不重要,那女人似乎消失了。无尽的怒气在慢腾腾的时间里煎熬的一点都不剩,费耀谦想,他的心就像那灯尽油枯的凄凉场景,如果真的有一日三秋,这会,他的心不知道沧桑了多少年。

这就是怨妇的空等?在时间的流水,红颜白发……还真是一件折磨人的事。

费耀谦手支着头,在各种纠结和折磨中,坐着继续等。

第一卷 090、游戏 090、游戏

终于把人给等回来了。

这会,费耀谦已经出离了愤怒,甚至觉得一等素言进来,他应该流露出感恩戴德之态来。

素言歉然的朝他笑笑,道:“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我……”唇紧抿,竟是一派说不出来的苦衷。

费耀谦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怕自己一出手就把她拍到门外去。

素言也觉得自己不应该等他发话。难不成要他装大度的说“没关系”?他肯沉默已经是格外仁慈了。

在费耀谦那说不出来的复杂眼神里,素言竟然施施然坐下,道:“那个,咱俩聊天吧……”

费耀谦两眼朝后一翻,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素言很是无辜的瞅着费耀谦,眼神里全是控诉。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也太打击人了。她本来就是什么都不会,想了半天也只叹前世自己人生太苍白,想不出什么花样来,即使有些东西是这世里罕见的,可她和他又不是过密夫妻,白白的只会让自己现世,何必?

费耀谦坐在地上,面无表情的道:“聊天我没意见,不过下次请早。”

这会都二更了,聊什么天?

一抬眼,却见素言一脸笑意,毫无拘束的流泄出来,一室光辉。

明知道被她骗了,却觉得物有所值,这****晚的等待都变的有意义起来。

素言见费耀谦要生气,不敢再矜持,忙走上前行了个礼道:“我是怕大爷等的久了烦心,所以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大爷大人大量,别跟素言计较。”

费耀谦哪肯让她这么容易过关,沉着一张脸道:“满意了再说计较不计较的话。”

素言拿出一撂硬纸片来,道:“这是纸牌,我们要玩的就是纸牌游戏。”

费耀谦看她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将一撂光滑的“纸牌”搓弄的直响,心里也不免好奇,却碍着脸面,愣是一句话不问。

素言也不在意,继续给他讲下去:“喏,一共是五十四张,分四种花色……这两个是大猫、小猫,分别代表太阳和月亮……”

费耀谦极聪敏的一个人,素言简单介绍了一番他就将大致的规则了然于胸。伸手从素言的手里接过这一堆卡片,不期然的从她的手背上掠过。

素言讪讪的放开手,不敢做的太过,只悄悄的用另一只手把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不着痕迹的抹了下。

费耀谦全然没注意她的小动作,却是看着手里所谓的纸牌一怔,问:“这上面怎么还有字和画?”

素言笑吟吟的道:“哦,本来是没有的,是我想起小时候玩过一副纸牌,上面就是这样,所以依照记忆画了出来……”

费耀谦修长的手指滑过纸牌,心中有了决断。果然在娘房里看到的那些画是她画的,线条简单,偏生极传神,三两笔就勾勒出来人的形和神。

他一指,问:“这个就是你所说的大猫?”

这话怪怪的,哪有人把猫放到这上头。

素言探过头来一看,道:“是,也可以叫做大王、小王。”

费耀谦腹诽,嘴上却道:“嗯,把诗仙李白称之为大王,杜子美称之为小王倒也当之无愧。不过这诗却也太简单了些。”

李白的诗是那首家喻户晓的《静夜思》,杜甫的是从《石壕吏》中选出来的四句。

素言的视线落到上面,嗯了一声道:“本来只有两句的,是我自作主张写了四句……”

她答的没头没脑,费耀谦不悦的抬头看她,却见她的眼底尽是无尽的惆怅和思念,心神一动,福至心灵,不禁问:“你是说你小时候玩的那副么?”

素言点点头,道:“那是我……父亲给我们姐妹……做的第一副纸牌,那时候年纪很小,又贪玩,可是无形之中倒是把这些脍炙人口的诗都背的滚瓜烂熟。”

想着父母,想着姐姐,素言忽然泪盈于睫。

费耀谦的心猛的一紧,看着素言的神情,倒像是恨不得飞回去到某一个地方一样。如果她走了……

下意识的就是打断她的追思,费耀谦嘲弄的道:“我倒不知米大人教女有方,还有这样的雅兴费心替你们姐妹弄这些小玩意……”

素言猛的一抬眼,那眼神极锐利,却待听清了他的话后,像是被扎破了的皮球,猛然萎缩下去,紧抿住唇,竟是一言不发。

她自怀念的是自己的爸爸,与那个神马米大人有神马关系?可是在他眼里,米大人就是她爹。想必这一念就延伸到从前,米大人教女无方,才会让他痛失爱人,被迫娶了恶妻,是以才会这么冷嘲的将岳丈称之为冷漠客气的“米大人”。

她不能驳,她不能辩,又着实为着这莫名的侮辱而觉得气愤。

怔神间,费耀谦却灵巧的将摊开的五十四张纸牌拢在一处,放到她手心问:“怎么玩?”

素言惊醒,道:“嗯,先玩个简单的,叫跑得快。”

噗一声笑,费耀谦自认二十多年的功力毁于一旦,不由的微恼的抬眼看向素言,道:“你当这是做什么?还跑得快?”

素言也忍不住笑起来道:“虽是俚语,可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确切的了,你就勉为其难的听着吧,喏,就是这样……”

她的手指尖还有费耀谦留下来的余热,不由得哆嗦了哆嗦,道:“太冷了,我们换个地方。”

战场转移到了床榻,两人却规规矩矩的只玩纸牌,不涉其它。

素言玩惯了的,因此极其小心,一边玩一边三言两语讲了规矩。其实这是最简单的玩法,不外是几张牌可以连出,谁最先出玩牌就是跑的快了,剩下的那个自然是输家。

费耀谦虽则看老夫人玩过叶子牌,可这“跑得快”倒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听了两耳朵就知道了个大概,再实践两回,便玩的极上手。

前两局,都是素言跑得快,第三局,是费耀谦。

素言打了个呵欠,笑道:“这个人多了才好玩,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围在一起才叫热闹。这会都三更了,大爷也该歇了。”

费耀谦挑眉看她一眼,道:“你自己累了只管去歇息。”仍然把玩着手里的纸牌不肯撒手。

素言也不跟他客气,索性合衣卧倒,翻了个身,嘀咕道:“今儿晚了,等明晚我再教你别的玩法,最好玩的是拖拉机……”

又是一个乍耳的词,费耀谦若有所思的看着素言,她却早就用棉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从黑亮的长发。

他低头看着自己掌中的纸牌,唇角微弯,露出一抹笑来。手一动,他将一把纸牌收到怀里,细密的贴着他的心脏,仿佛有什么东西压的他心脏无比的妥贴。

****无话。

第二天,费耀谦偕同素言给老夫人请过安便出了府。

两人各做各事,直到晚间费耀谦回来,不及梳洗,先摒退了众人,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紫檀木盒子放到桌上,对素言道:“送你的。”

素言奇怪的先看一眼费耀谦,不太相信的问:“送我的?”

费耀谦眸光一闪,大有她若再问东问西便收回顺来的意思。

素言默然一笑,伸手抢住小木盒道:“是什么?”费耀谦却已经起身,人直接往净室走,只给素言留下一缕冷风。

素言轻轻打开盒盖,里面是纸牌,却不是她昨天制作的那副粗糙纸牌。纸地不软不硬,纸面光滑,上面颜色鲜明,一幅幅都是极精致的人物小画,在牌的右上角,是她手写的那些小诗,而且,不是繁体,是简体字。

素言再也没想到,他送给她的是这副用心制作的纸牌。

和她想要的那副,一模一样,毫无二致。

这份用心,让她想起年幼时纯真烂漫的时光,父严母慈的亲和气氛,还有年少时的贪玩任性……种种,都因为这久违了的一副纸牌一齐涌上心头。

费耀谦从净房里出来,已经净了脸,除了外衫。素言笑着迎上来,特特的施了个礼:“谢谢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她那小脸上真诚的笑让费耀谦的脸色缓和了些,道:“喜欢就好。”一副不愿意多说的模样。

素言接过她手中的巾子,替他拉开椅子,道:“这上面的画,是你画的吗?”

费耀谦轻轻瞥一眼素言,道:“怎么?”谁也不曾想到,费耀谦也会有这样忐忑的时刻,就连第一次在朝堂之上觐见皇上也没有这么紧张。那会,他才十七岁。

但是现在,他竟然很害怕。好像他从来没有亲手做过这种无聊的小玩意,送给哪个女子。毕竟在他所认识的人里,没有哪个女子是喜欢这些小玩意的,她们中意的是首饰、钗环、衣料和胭脂。

素言失笑,说道:“没,画的真好。”她不是个擅长说话的人,可是这一刻,她没有吝啬赞美,也没有假装喜欢。

看她爱不释手,如获至宝的模样,费耀谦确信她没撒谎,也没有敷衍,不禁心情大好,坐下道:“你写的那些字……”

素言不由的脸色大变,看向费耀谦。他看出来什么了?

费耀谦却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道:“真丑。”

素言心思落下,低头道:“让你见笑了,我,我写的不好……”

他忽然低声道:“等哪天空了,我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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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曾经的遗憾,来年补圆满哦。

第一卷 091、妾怨 091、妾怨

素言晚间的活动越发精彩起来。

玩了几天纸牌,她所会的都传授给了费耀谦,渐渐越来越不是他的对手。那双修长的大手拢着纸牌,简单的动作他做的也非常优雅。

拿到纸牌,他并不着急,飞快的一掠而过,眼中闪过精光,就似乎已经知道了素言手中是什么牌。牌是随机抽取了一半发的,否则两个人玩就没意思了。

出牌时他一脸的莫测高深,明明手里一堆烂牌,他也不动声色,很有运筹帷幄的大将风度,经常出奇兵将素言斩杀于马下。

素言最愿意看他那认真的,若有所思的神情。她记得谁说过,认真的人是美丽的,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在他凝神思索时,会情不自禁的抿起薄唇,那时的他,周身都洋溢着另外一种神彩。

屡战屡败之后,素言叫苦连连,便耍赖不玩了。

费耀谦腾出时间认认真真的教素言写字。

他发现她握笔的姿势有些僵硬,下笔时更是全无章法,竟像是初学写了的孩童。不免心下暗暗打量,偏生她落笔时又极有天分,不过略加指教,才几天的功夫,她写的字便可堪一观了。

闲闲的,他又问起她的画是跟谁学的。素言圆瞪着一双眼睛,戒备的看向他,道:“是一个奶娘教的。”

分明撒谎,他却装着相信的样子,心里却想,哪天要请米兰卿好好坐坐,问问米家怎么这么多奇人异士,会教给素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本事。

费家和朱家的亲事,以费家的一厢情愿而告终,不过似乎没有人表示多失望。

吴老夫人转述了朱家的歉意后,费老夫人便命素言尽快的参详其他家的小姐,只等着家世相当,年貌相当、品行端庄的小姐定下后,过了年就去提亲。

梁王进了京,费家大姑奶奶元雪归宁的日子就定在了腊月十二这天。

费家自是一番准备。

不只费老夫人和费耀谦忙的脚不沾地,就连素言也被委以重任,几乎天不亮就爬起来陪着费耀谦过到长青院,直到天黑了才好不容易回到歌华院。

晚饭又改在了长青院一起吃,也方便有事大家一起商量。

媚娘的病慢慢的好转起来,肚子也越来越大,偶尔扶着云卿的手来给老夫人请安,脸色依然苍白,眼神里满是脂粉遮不住的失意。

一见到老夫人,才行了礼就红了眼眶,请安的话都哽咽着,说不连贯。

老夫人初时还捺下性子问:“你病了好些时候,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可需要的,我叫你家少夫人准备好了着人送过去。”

媚娘只垂了头,做出楚楚可怜状:“媚娘,什么都不缺,谢老夫人关心。”

眼泡里却含着泪,自以为梨花带雨,惹人堪怜,却不知道老夫人不是男人,而媚娘再娇媚再漂亮,终究气色不好,如同要凋零的花,虽然尚且有两分艳色,却已露枯萎之态,更兼她如今身材臃肿,脸也圆润,这朵带雨的梨花未免太大了些。

老夫人只得温言安慰:“你现在双身子,有什么心思别憋在心里,只管说出来,有大爷替你做主呢,如果他不肯听,还有我这个老婆子,可千万别弄出病来,这才好没几天……”

媚娘却只是微垂着头,说:“谢老夫人垂怜……”

大年下的,老夫人不喜欢看着就晦气的面孔,再怎么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可终究只是个庶出。

因此媚娘来过两回,老夫人就嘱咐任妈妈:“媚娘再来,只说我发的话,她身子重,好生在屋里休养,不必来给我请安了。”

媚娘碰了钉子,才知道自己装弱装可怜并没有博得老夫人的欢心,愤恨之下只好转向素言。

她所要的,不过是希望费耀谦能常回她的院子里看看。

如果老夫人能发话,不怕米氏专宠,再难听那米氏也得受着,乖乖的把费耀谦让出来。可谁知,老夫人装傻充愣,竟是连面都不见了。

素言虽说几乎一整天都在长青院,可终究有闲下来的时候,媚娘将小丫头派到长青院,眼珠不错的守着,一等素言出得门来,便飞跑着去给媚娘送信。

媚娘虽是身子笨重,倒也走的飞快,走到半路,终于巧遇了素言。

两人见面,都微微有些尴尬。媚娘忙做出一脸惊讶状,要给素言行礼。素言示意身后的蕙儿:“还不快扶你家大*奶起来。”

蕙儿伸手稳稳的扶住媚娘,笑道:“大*奶快起,您若是这样拘礼,少夫人可要心里不安了。”

媚娘打量着眼前的素言。

华丽的妆扮,明亮的眼神,飞扬的神彩,年轻而苗条的身姿,无一处不透着她的高贵和优越。自己在她面前,又臃肿又丑陋,又卑微又可怜,就像许多年前她刚进米府时见到米家大小姐时的场景一样。

一直以为可以凭借着一个男人的宠爱,得到整个世界,可以将从前的自卑和脆弱都踩在脚下,就像踩住米素言一样,却没有想到,不到一年,就被这个女人耍尽手段又夺了回去。

她不甘心啊。

明明少夫人一位唾手可得,却因为国丧而失之交臂,现在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却再没人提这件事。

处处不如人,又能怎样?只得拾起从前的一切最擅长的手段,只图他日东山再起。

素言一眼看到了媚娘眼里闪过的愤恨和不甘,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像是错觉,媚娘那圆润的脸上是极虔诚的恭敬和笑意:“少夫人百事缠身,奴婢实在不该打搅,可是既遇上了,也不枉媚娘出来这一遭,早想去给少夫人请安的,可是一直病病歪歪,怕过了病气,没的惹人讨厌……”

素言温声道:“我也知道你病了,想着过去看的,可是大爷说你不喜欢被打扰,我想也是,何必过去给你添堵。”

媚娘眼睛一瞬,有什么东西尖锐的扎进心脏。这女人竟然敢,竟然敢这么直接而坦白的说出她的厌恶和反感来。她凭什么敢?凭什么?

越是疼痛,媚娘的腰越弯,笑道:“奴婢怎么敢?都是从前大小姐纵容,所以才惯的奴婢这样的性子……”

素言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她不喜欢跟同样立场的女人斗,但也不代表她喜欢和同样可怜的女人虚与委蛇。很明显,她和媚娘成不了朋友,那又何必掩饰自己的敌意呢?

媚娘这样极力的粉饰太平,只表明她心里有所图。

素言便毫不客气的道:“媚娘这话可是错了,你从前怎么样,与我有什么关系?说到底你既不是我姐妹,也不是我的晚辈,难不成你不听我的管教,我还能怎么着你不成?如今嫁到费家,管教一事,自有大爷和老夫人,我便是有心也没那个力,况且各人过各人的,我也没那个心思去过问别人。”

从前她不过是个奴婢,行事不当,不过打骂一顿就完了,现在她是费家的姨娘,举止出错丢的是她自家的脸,跟素言有什么关系?

媚娘被素言这一顿抢白噎的脸色发白,眼圈发红,头脑发昏,待要反驳,又悖了此次来修旧好的初衷,张了张嘴,又咽住,竟然落下泪来,忽然就跪了下去,道:“少夫人,奴婢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占着大爷,夺了少夫人的宠,可是现在奴婢怀着大爷的骨肉……请您看在小少爷的薄面上,劝劝大爷,叫大爷多过来看看小少爷……”

这话越发不堪了。当着矮人不说短话,媚娘却偏要说她曾经夺了素言的宠,好比陈年旧帐,如今翻出来还是崭新的,却又格外的带了一层灰尘和锈气,直摔的素言脸上,让她颜面无存。

素言脸色登时就沉了下去。

什么叫自己多劝劝大爷?他自己有腿有脚有脑子,愿意去哪还不是他自己的事?既然媚娘自称受宠,何必还要她一个不受宠的人替她说好话?

自己脑子进水了才替她作嫁。

素言却没发作,只是很淡定很沉静的笑笑,道:“好。”眼神清清爽爽,不复刚才的恼怒,微微抬起视线看着媚娘的背后。那里是开阔的背景,而背影映衬之下的不只她和媚娘两个人,所以,她和她,都不是背景里的主角。

既然不是主角,何必逞一时意气,逞口舌之争?

素言在媚娘感激的话语中脱身而出,步子不停一直往前,蕙儿似乎感觉到了素言的不快,紧走几步在素言身后轻声劝道:“少夫人,您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大爷对您的感情,奴婢们是有目共睹,就算是大爷去看大*奶了,也还是会回来的……”

劝的不伦不类,但仍是一份心意,素言回头看她一眼,笑道:“我没生气。”

蕙儿一副息事宁人的神情:“是您的,终归会是您的,这不是人力能为,而是天命。”

素言真想笑,又不是抢皇位,什么天命?伸出手拍拍蕙儿的肩,道:“真可惜你不是男子,不然可以跟在大爷身边建功立业。”

蕙儿愣在当地,直到素言走出一段距离了,也没弄明白她自己和可惜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

第一卷 092、失望 092、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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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还是照常过。

媚娘等了几天也没盼到费耀谦的身影,不由的更恨素言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这个虚伪狠毒的女人,她怎么可能在大爷面前替自己说好话呢?

指望谁都甭想,这个世界,一切都是靠自己争取来的。

媚娘一整天都休养生息,掐好了时间在费耀谦回家之前等在二门。

在自己的心跳声中,媚娘迎来了费耀谦的脚步声。太熟悉了,熟悉到隔着很远就知道是他。太想念了,所以一时间竟激动的半步也挪不动。

媚娘双眼含泪,看着那个高大的人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一时间勇气无尚,竟然枉顾一切规矩,朝着那人扑了过去,哽咽中满是深情:“爷,媚娘终于看见您了,这些日子来,媚娘对爷是日日思念,夜夜期盼,一颗心都要揉碎了……”

一个近乎轻浮的笑声从头顶传来:“唉呀,是嫂子啊,我还当是谁这么热情的朝我投怀送抱呢,原来是认错了人。大哥可是在后面呢。”

媚娘惨白了脸,突的松开搂住男人腰的手,退后两步,果然迎上了费耀谦冷厉的眼神。

费耀宗不惜火上浇油,笑道:“幸亏抱错的是我,若是换了别人,大哥的脸面可就丢到……啧啧,嫂子,下次不妨看准了再表热情,哈哈哈。”

媚娘脸色灰败,身不由己的跪下去,哆嗦着唇想要辩白,却不知道说什么。千言万语,一齐涌上,像是万马千军,将她碾成了齑粉。她双眼一翻,晕过去前却还听到费耀谦怒斥:“谁让你到这来的?”

素言有点头疼,许是天气太冷,又过于劳累的结果,勉强撑到掌灯时分,就撑下不去了。身上一阵阵的发寒,两眼也开始往一起合拢。

偏偏费耀谦兄弟一直没来。

老夫人在一边和穆妈妈说着话,素言坐在一边,手里握着滚烫的茶杯,心想,再等一会,如果费耀谦还不回来,她便先回去了。

任妈妈瞧出素言气色不对,脸颊上是反常的红,眼睛也失去了往日清亮的神彩,显见得是身子不适。

看一眼老夫人,也是累的恨不能就此歇了,哪里还有精神顾及旁人。

任妈妈走到素言跟前,轻声道:“少夫人,您是不是不舒服了?”

素言抬眼看是任妈妈,便点点头,轻声说:“头有点疼,想必是受了寒,不碍事。”

任妈妈离的近了,越发觉得素言说的太轻巧了,便道:“您先坐着,奴婢去给您烧碗姜糖水来。”这会正是多事之秋,少夫人若是躺下了,老夫人独木难支,就更累了。

素言笑着道了谢,索性眯着眼养精蓄锐。

老夫人看过来,问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忙站起来,道:“回老夫人,素言没什么事……”

正这时小丫鬟艳红进来,回道:“老夫人,大爷和二爷回来了。”

老夫人打起精神,道:“还不叫他们兄弟快进来,服侍他们净净脸,将火盆也拢过来,先热热身子……”

艳红却没动,低头又说:“大*奶在二门迎着大爷,却不想……”

还没等她说完,费耀宗已经进了门,不急着给老夫人行礼,却笑看向素言:“大嫂,大哥回来了,您还不去迎迎?”

素言勉强打起精神,朝他疏离的笑笑。老夫人却觉出来不对劲了,朝着素言道:“素言,你去迎迎也好,这天寒地冻的,媚娘别再有个三长两短,没的给大家都找不痛快。”

老夫人的声音里带出点不悦来,素言便不再说话,站起身要走。

任妈妈却走到近前,将青花瓷的碗递上,笑道:“大少夫人要走也先喝口热水再走。”

素言感激的看一眼任妈妈,将碗接过来喝净了,匆匆用帕子拭了嘴,带着蕙儿和墨儿两个丫头出了门。

老夫人瞥一眼任妈妈,见已经有丫头带费耀宗梳洗,这才问:“素言刚才喝的是什么?”

任妈妈笑笑上前:“是奴婢看着少夫人脸色不太好,问了才知道是受了寒,头有些疼,奴婢便叫人烧了一碗姜糖水……等晚间再看看,如果不见好转,还是应该给少夫人请御医来看看。”

老夫人叹一声,道:“这些日子也实在是事多,把她都累着了,偏我精力不够,没能照顾得到。这孩子也是,不舒服就言语一声,这么硬撑着怎么行……”

任妈妈等老夫人发作完了才笑道:“老夫人这是心疼媳妇了呢。”

她这一说,倒说的老夫人笑起来,叹道:“罢了,是她一片孝心,我这啰哩啰嗦,只显得我没风度没气度。”

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起来,费耀宗暖和过来手笑着坐过来,道:“娘在说什么?”

眼睛却扫着桌上的饭菜,吸了吸鼻子道:“跑了这一天,我可是又累又饿,娘,先赏儿子口饭吧。”

老夫人气道:“你这孩子,一年比一年大,你倒好,越活越倒兴,越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费耀宗满不在乎的拈起筷子道:“说了这么多年了,娘你也不嫌烦啊?对了,我看您不如让人传话给大哥大嫂,叫他们自己一处吃得了。”

老夫人这会才看向门口,不理费耀宗的话,只是问任妈妈:“不过是迎个人,怎么这半天连个人影都不见?”一低头看见艳红还跪着,老夫人问:“刚才你说什么?”

艳红这才有机会把话说完:“大*奶在门口摔了一跤,晕过去了。”

老夫人腾的一下站起来,问:“你,你怎么不早说?这还了得,摔的怎么样了?还不叫人去请太医。”说时往外就走:“来人,跟我去看看。这会耀谦去哪了?”

费耀宗不紧不慢的道:“娘,大哥早就把人抱到窈窕居里了,您就算是再关心您的孙子,也该吃了饭再去,不然冻着饿着了,大哥没有四只手,岂不更为难?”

老夫人乱惶惶的心蓦然平静下去,看着怔在当地的乱忽忽的丫环们,忽然笑了,道:“耀宗果然是长大了。”

关心则乱,她这是怎么了?有耀谦,又有素言,她去了也只会更添乱。

听了老夫人发自真心的称赞,费耀宗只是耸耸肩,吩咐众人:“上饭吧,给老夫人先盛碗热汤。”他主动的服侍老夫人用饭,其它的人也就恢复镇定,各归各位,各司其职。

素言出门时正遇见迎面而来的费耀谦。他怒气冲冲,难得的一改平日镇定的模样。见是素言,一闪而过的惊讶,还有一点难堪,不等素言说话,就吩咐道:“去找软轿来。”

素言忙示意蕙儿去找软轿,走过来问:“是媚娘么?她怎么了?”

媚娘躺在费耀谦的臂弯,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借着烛光,清晰可见她的秀眉微微蹙起,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费耀谦不欲多说,只简短的道:“摔一跤,晕过去了。”紧闭着薄唇,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素言只当是费耀谦紧张媚娘母子,便退到一边,让他继续往前,却在他身后犹豫着低声道:“大爷,去请太医吧。”

费耀谦脚步顿了一下,道:“不必了。”

两个人对望,灯光昏暗,却能看到彼此的眸子。

一个是疲惫和烦躁,一个失望和忧伤。前者是素言,后者是费耀谦。

原本该最亲近的夫妻,此时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素言这会是怎么说怎么错,费耀谦则是怎么做怎么错,两夫妻之间有着另外一个女人,他们便不再是纯粹和简单的彼此。

都停驻在原地,任时间流淌,或许都在等对方向前跨近一步。

没有,所以,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叫失望的东西。

软轿很快就到,费耀谦将媚娘轻轻的放进轿子,吩咐几个有力的婆子抬着软轿回窈窕居,他却整了整衣服,对素言道:“你去跟娘说一声,晚饭我不吃了,你过到窈窕居去照顾一下,如果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他竟然不去窈窕居吗?就算是不请大夫,他就不想关心一下媚娘?毕竟无缘无故的,她不可能晕过去。并且,他连老夫人的面也不想见?

素言怔神的功夫,他已经迈步朝前走了,是朝着歌华院的方向。素言在心底叹口气,回身嘱咐墨儿:“你去服侍大爷,我带蕙儿去窈窕居。”

媚娘的软轿前脚进了窈窕居,素言随后就到了,招呼着窈窕居里的婆子丫鬟把媚娘抬到床上去,这才屏退了众人,自己走近前看。

媚娘根本没晕,不过是羞愧交加,没脸见费耀谦罢了。

原本以为费耀谦有再多的气,见她晕了也该消了,谁成想他竟然只叫人把自己送回来,连面都不见。又委屈又伤心,双泪长流,失望过度,再没有了敷衍之心,翻身向里,暗自垂泪,竟然视素言如无物。

素言也不计较,轻声问:“你醒了?要不要吃些东西?”

媚娘不理她,仍是用帕子捂着脸落泪。

素言叹一声,站起身道:“我已经叫人去请御医了,你自己多保重。”

人才到门口,就听见纷乱的脚步声,蕙儿走近,道:“老夫人来了。”

第一卷 093、窝心脚 093、窝心脚

素言忙迎出来,老夫人带着穆妈妈、任妈妈和几个丫鬟已经进了院子。素言行礼,伸手扶着老夫人,轻声的将刚才的情况简要的说了一遍。

老夫人嗯一声,丫环掀了帘子,老夫人进门。媚娘撑着身子下床跪下给老夫人行礼,掩面失声道:“老夫人,奴婢,奴婢实在没有脸面见老夫人……”

老夫人挥退了丫头们,径自坐下,示意素言扶媚娘起来,笑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又与脸面何干?耀宗顽皮,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放在心上?我都知道了……你身体怎么样?我听说你晕倒了。”

这一句,说的媚娘脸上火烫,再不敢哭,只得硬生生的扯开一抹笑道:“奴婢一时心急,错看了人,所以才……后来则是看见大爷生了气,奴婢无以自辩,急火攻心才晕过去的,索性身子无事,歇了这么一会,已是无恙……”

老夫人安抚两句,门外任妈妈道:“回老夫人,太医来了。”

这么晚,不好叫人白跑一趟,老夫人便道:“好,请进来吧。”

素言便行了礼,道:“老夫人,素言先行告退。”

老夫人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耀谦和你都还没吃晚饭……你身子不舒服,明日就不必过来请安了。”

这算是变相的叫素言休息一天。

素言给老夫人行了礼,这才带着蕙儿出了院子。回身时,两个丫环带着刘太医正低头进媚娘的屋子。

灰蒙蒙的身影,像三个湿软的幽灵,那一刻素言想,她的眼花了。

门口挂着的两盏灯笼在风中摇曳,孤独而凄清,仿佛宿命着谁的命运,只是,在这冬日寒夜的迷蒙中,怎么也看不清。

素言脚下踉跄了下,腿一软,竟然摔坐在地上。蕙儿的声音遥远而模糊:“少夫人,你怎么了?摔着了没有?少夫人……少夫人晕倒了。”

素言虽然脑子昏沉,心里却极清醒,她想,我好端端的在这,怎么就这么乍呼呼的喊着晕倒了呢?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可是身子这么沉,原本是想着勉力撑起来的,却只是越来越没有力气。

素言摔下去,墨儿极力的要撑起她的身体,情急之下大声叫着来人,惊动了窈窕居里守门的丫头。

众人纷纷涌上来,七手八脚的将素言扶起来要抬往屋里,素言这会又清醒了,睁开眼睛制止道:“我没事了,你们都散开吧。”

蕙儿含着泪上前问:“少夫人,您刚才都晕倒了,正好刘太医也在,叫他给您诊诊脉吧。”

素言感觉着力气一点点恢复,便站直了身子,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道:“我说了没事,平白无故的诊什么脉,走吧,咱们回去。”

又吩咐其他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这点小事不必惊动了老夫人,这才扶着墨儿的手回了歌华院。

院子里黑漆漆的,连盏灯都没有。蕙儿心里有气,喝道:“人都跑哪去了?少夫人回来了,还不快点迎着。”

两个小丫头从耳房里飞奔出来,慌忙给素言行礼。

蕙儿恨道:“看着少夫人不在,你们一个个都会躲懒了,是不是皮痒了?大年下的,别以为少夫人心慈就能饶了你们……”

小丫头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小声说:“少夫人饶命,不是奴婢们躲懒,是,是,是刚才大爷一脚将墨儿姐姐从房里踹了出来,吩咐一个人也不许在他跟前,奴婢们才,才躲起来的。”

蕙儿惊讶的看着地上的小丫头,半天没敢吱声。

素言也有点吃惊,问:“后来呢?”

“墨儿姐姐吐了一口血,却撑着身子站起来说没事,挥手叫奴婢们散开,自己到房里歇了。奴婢们不敢到大爷面前服侍,连晚饭也没敢摆,接着屋里的灯就都熄了,奴婢们想,既然大爷想要清净,想必不愿意看见院子里的灯烛,就自作主张打灯笼都摘了下来……”

素言又气又笑,心道,这两个小丫头倒是挺伶俐的,会揣摩主子的心思。她们就不怕盛怒的人不讲道理,怎么做怎么错吗?万一迁怒下来,她们两个只怕挨的就不是窝心脚了。

一想到墨儿挨了费耀谦的窝心脚,素言就觉得心口有什么腾腾的往上涌,半天才强忍下这种不适,对小丫头道:“带我去看看墨儿。”

两个小丫头面面相觑,不敢起来,蕙儿一脚轻轻踢过去道:“少夫人跟你们说话呢,没听见啊?还不赶紧的知会墨儿一声儿。”

一个小丫头慌忙爬起来去报信,另一个也跟着站起来在前面带路。

一路上没人说话,很快就到了墨儿的房外。

墨儿站在门口迎着素言行礼:“少夫人回来了?是奴婢没能早些迎候……”

素言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墨儿。灯下的墨儿脸色有些苍白,倒是没有委屈和愤怨。素言不知道她是已经习惯,亦或是真的没有。

沉吟片刻,素言道:“我听说了,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墨儿抬眼,却又很快垂下眼睫,道:“奴婢没事,劳少夫人惦记。”

素言便不再多说,道:“你好好养着,如果觉得哪不好,我明天请个郎中来……”

墨儿便将头低的更低,声音里微微有些哽咽:“谢少夫人,奴婢,不碍事。”

素言微微叹息一声,转身走了。

蕙儿诧异的看一眼墨儿,觉得她今天尤其的奇怪。按说她不是不知感恩的人,少夫人都亲自来看她了,怎么墨儿竟这么呆板板的就把少夫人敷衍过去了?

就算她有气,委屈,伤心,也不该对着少夫人发泄。

墨儿却始终低着头,脚下有一小块湿润,她却紧咬着唇,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蕙儿叹息一声,悄声道:“墨儿,少夫人自己还病着呢。”

却听说了她的事就急匆匆的赶来,虽然没说什么过于关切的话,可那份情意,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来。

墨儿的身子颤了一下,却始终没动。

她不是猪狗不如的人,不知道感恩。自从她进到歌华院,少夫人如何待人她都看在眼里。虽然她冷清淡然,可是对她们这些人,从来都是尊重的。

这份尊重,不是表面上的和蔼,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重。是她的眼神,总是那样温文淡然,有话问的时候,认真而专注,仿佛不只是在听,而是在征询你有什么意见。

即使她发怒的时候,也常常是垂下眼睛,默默的思量,并不随便的迁怒。

所以墨儿早就发誓,宁愿跟在少夫人身边一辈子,也不愿意再指派给别的主子。那些主子,心里边都有别样的算计,可是脸上永远是春风般的笑容,让人摸不透,看不清,更抓不准自己的未来在哪。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以大爷姨娘的身份跟在少夫人身边。

因此当大爷冷漠的问起她时,她直接的拒绝了。就因为她拒绝的太快太直接,所以才挨了大爷的窝心脚。

她不委屈,她不难受,她只是觉得心痛,为少夫人心痛。

大爷那样一个优秀的男人,是她心目中的太阳,只可仰视,不可近观。他从前对媚娘多情,墨儿只当是他放不下对少夫人的偏见,如今前嫌尽释,才过了这么几天消停日子,墨儿天真的以为大爷和少夫人已经到了情比金坚的地步。

却没想到,他的眼睛并没有停止落到周围女子的身上。

蕙儿都开始埋怨她,误解她了。

少夫人呢?

如果言语解释不清,她愿意以死澄清自己的清白。

那一刹那的念头,让墨儿浑身发冷,脑海中却闪现出一双清冷的眼睛,那是少夫人的,她的话一直映在脑子里。什么是孝顺?什么是忠诚?

如果她这会不明不白的死了,别人只会将脏水泼到少夫人头上。至于大爷,没人敢,也没人能。

这是墨儿最不愿看到的事。

素言回了屋,吩咐蕙儿点起灯。

屋子里亮起来,温暖让素言舒服的直叹气。身上越发的冷,头也越发的沉,素言一动都不想动。

蕙儿轻声道:“少夫人,您还没吃晚饭呢。”

素言摆摆手:“我实在没胃口,算了吧。”

蕙儿不放心,道:“奴婢叫人再煮一碗姜糖水吧。”

这回素言没反驳,坐在椅子上稍微眯了一小会,蕙儿端着姜糖水进来。素言喝了两口,因为温暖越发的想睡,便叫蕙儿退下。她自己换了衣服,将发钗解了,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

因为头疼,她实在不想动,可是不沐浴不洗头,她又觉得如坐针毡,站起身进了内室,就着热水勉强洗了头,这才出来。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想必已经睡熟了。素言将灯灭掉,屋子里一片黑沉,她摸索着上了床。蹑手蹑脚的爬到床里,轻巧的扯过自己的锦被,将自己紧紧的裹了,头挨着枕头,只想早点睡着。

黑暗中有微风动,素言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的想逃,整个人已经被费耀谦扑在了x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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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么多烦恼呢?

第一卷 094、背叛 094、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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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沉重的身子带着他特有的热度压着素言的胸口,窒息感让素言头晕。无名的威胁在黑暗中具备了无上的力量,素言很想尖叫。

她很想质问他:你忘记我们的君子约定了吗?

却没敢。男人有时候从来都不是靠理智做事的,这会力量悬殊,她这样质问,只会换来费耀谦强烈的反弹,说不定当场就将她的衣衫连同他的君子约定一起撕碎。

她只是无力的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黑暗中几乎看不清面容的费耀谦。

费耀谦能闻得到素言身上散发出来的***香,能听得到她柔软胸腔中那清晰的心跳。于黑暗中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脑勺,问:“你会背叛我吗?”

素言的脑子里一团混乱,她不明白这问题从何而来。他问的莫名其妙,她也无从答起。大脑不受控制的道:“不会。”

费耀谦不容她有思虑的空间,又问:“为什么?”

为……什么?

说她不是背信弃义的人?说他有足够的魅力可以让她痴爱一生?还是说她不知道未来究竟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人?

素言伸出手,绕到费耀谦的身后,无意识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像拍着一个无助而脆弱的孩子。

这男人的后背绷的这么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言这么想,也是这么问的?

费耀谦不耐的道:“回答我,为什么?”

真是一个别扭的男人。

素言只得静下来,听着自己的心跳,缓缓的道:“我不知道,也许我其实不喜欢,婚姻本身就是一种承诺……如果有一天,我的承诺失效,那只能是因为婚姻本身失效。”

我不喜欢。

费耀谦不太满意这个答案,他以为她至少会说是因为她喜欢他,爱他。

他能隐约看得见她脸上的表情,很慵懒,很柔软,让他的心也糊涂了起来,不甘心的揉搓着她的脸,问:“为什么不喜欢?”

没人不会背叛,那要看背叛的****够不够大。

素言微微挣了下,想从他沉重的压迫下换一点自由喘息的空间。他却一动不动,无言的要挟着她:如果得不到答案,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到哪一步。

素言只得放弃抵抗,答道:“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囫囵话来。

她已经说了理由,为什么他不相信?难道非得逼着她说出动听的谎言来算作数?可她真的不会说。

费耀谦却斩断她的话,道:“算了……”

素言松一口气。

费耀谦却接着又来了一句:“如果是我背叛了你呢?”

素言沉默,很快的笑道:“没关系。”可是这沉默太突兀,这笑太轻,这答案太快,一点诚意都没有。

“我是说如果?”费耀谦没好气的再问一遍。她不生气,不伤心,不失望?

素言调整好了面部表情,虽然他看不见,很轻很快的再一次重复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他说的太严重了,根本不是背叛,而是人之常情,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即使没见过,可素言听说的太多了。

况且,他早就有了媚娘,难道这就不算么?

她早就知道,他不会只有这两个女人,还会有别的,别的……

他还很年轻,生命还很漫长,所以,做为生命中必须的点缀品:女人,他会有许多许多……

费耀谦将头抵在了素言的肩窝。

酸酸麻麻的感觉让素言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想哭的冲动,总之很讨厌。

两人的呼吸在妖娆的夜色中交缠在一起,空气中凝结着一种叫作****的气氛。

素言刻意让自己忽略,她很懂得,生命中有许多东西,不是争取就能得到的,所以不如少投入或者不投入感情,免得失去时会伤心。

就像现在,她忽略掉身上的重量,忽略掉这男人身上的叫做忧伤的气息,忽略掉一闪而过的叫做疼痛的感觉。

她甚至笑了笑。

就这样吧,其实挺好的。如果不是逼不得已,她愿意就在这找一隅之地,了此一生。至于她爱的是谁,谁又会不会爱她,不是她能决定和改变的事情。

媚娘的病似乎越来越严重。

费耀谦一大早地去了趟窈窕居,没人知道他究竟和媚娘说了些什么,总之他出来后,窈窕居里只剩下了两个守门的婆子,两个大丫鬟。

就像当年素言投缳之际,他震怒将所有人都撵了一样。

没有解释,媚娘以养病为理由被软禁在窈窕居。

素言什么都没问,自那****过后,两人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清冷淡漠。费耀谦晚间只沉默的看书,素言又开始做她的针线,两人互不打扰,相安无事。

纳妾的事,是老夫人提出来的。

素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此不等老夫人说完,便笑道:“老夫人,都是素言疏忽,早该给大爷再找个人服侍的……”

轻描淡写,算是把这件事一锤定音。

老夫人叹一声,道:“我看你身边的墨儿就很好,开了脸,找个日子……也不用另择屋子,就在歌华院给她找一间清净点的房子,平时还能帮你做做事。”

也就是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通房,连个正经姨娘都算不上。

素言并无一点黯淡之意,忙完了老夫人吩咐的事,便回了歌华院,呆坐良久,才抬手对蕙儿道:“去叫墨儿过来吧。”

蕙儿恨的牙根直疼,可是老夫人都发话了,少夫人都无可耐何,她又能怎么样?

到了墨儿的房外,敲开门,见墨儿衣着松散,懒懒的坐在屋里坐针线,蕙儿刻意的上前行了个礼,道:“恭喜,贺喜。”

墨儿忽然抬头,脸色苍白,只显的一双大眼格外的惊悚,她咬了一下唇,问:“是少夫人叫我?”

蕙儿不屑的嗯了一声,道:“请吧,姨娘。”

墨儿的脸蓦然变成了青色,青中透着白,白中透着脆弱,像透明的琉璃,轻轻一击就碎了。

素言默默的喝着茶,听报说是蕙儿和墨儿来了,便抬起头叫她们进来。

眼看着这两个人越来越近,素言却觉得眼前恍恍惚惚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墨儿看上去没精打彩的,也并无刻意修饰过,见了素言,规规矩矩的行礼,低头只看着自己的脚尖。

素言叫蕙儿搬了个小杌子,叫墨儿坐了,这才叫蕙儿将人都带下去,屋子里只留了主仆两人。这会特意打量了下墨儿,觉得她的姿色的确是上等。只是,对于费耀谦来说,女人的容貌并不是唯一的条件。

不只对他,别的人也一样,那种感觉,只是一瞬间就可以定下来的事。否则,他不会只要墨儿近身服侍。服侍来服侍去,就服侍到床上了。

素言打点起精神道:“墨儿,你应该都知道了吧。”

墨儿忽然跪下去,抬起头死死的盯着素言,似有千言万语,出口却只成了一个字:“是。”

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剩下的就容易多了,素言微微笑了笑,不自觉的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脸颊。还好,虽然僵硬,虽然疲惫,但总是心里不是那么难过。她道:“嗯,很好,过一会自有妈妈跟你交待,我便不多说什么了。你还有什么要求?哦,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张口,就改天列个单子也行。”

素言自认很体贴了,既不过于骄横,也不过于怨毒,大方又得体,贤淑的主母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下面该什么了?对,她可以不必做到极致,墨儿该磕头行礼谢恩了。

等了半晌,墨儿却一直没谢恩,只是仰着头,盯着素言看。那张脆弱的面孔,更像是一块玉,即将迸烈的玉,看的人心惊肉跳,仿佛下一刻她便碎了。

可是却没有一滴泪。

素言伸手端起了茶碗。她还是不太习惯做个尽职尽责的当家主母,只能以后慢慢来了,不管怎么样,墨儿的事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有老夫人呢。

墨儿见她端茶,知道是送的意思,不禁向前膝行半步,似乎要抓住素言的腿。

素言脸上的神情一紧,墨儿便呆滞的停下,嘶声叫道:“我,少夫人,我……”我了半天,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素言看墨儿脸上全无一点欣喜,竟然只有焦虑和恐惧,只怕自己给她留的是两面三刀的印象,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命运,是以如此恐惧,便尽量放柔了声调道:“墨儿,有什么话,你只管说。”

墨儿的泪毫无预警的落下来,道:“我,不愿意。”

素言怔了下,摇了摇头道:“这个,不是你或者我能决定的。”心下却大惊,能服侍费耀谦,难道不是她的梦想吗?即使身份低微,不过是个通房,可未来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墨言的泪流的更急,道:“少夫人,你的大恩大德,墨儿不敢忘,所以,墨儿情愿一死……”不知什么时候,她手里多了一把明亮的剪刀。

一抹疑惑从素言的眉锋上掠过,她淡然的放下茶杯,轻声道:“何必,没有你,也会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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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95、脉像 095、脉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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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呆呆的望着素言,手臂却无力的垂下,她缓缓的低下头,半晌,低低的吐出几个字:“是,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少夫人说的没错,没有她墨儿,如果大爷想纳妾,不知道有多少人家的好女子争破了头要往这府里送。

与其送来几个和少夫人不贴心不贴肺,不知根底,又心思占尖的,还不如就是她。好歹她能帮衬着点少夫人。

素言并不知道墨儿打的什么心思,只是看墨儿不再那样决绝,心下松了一口气,至于墨儿是否真心欢喜,她真的爱莫能助。从来都说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齐身,现在的她,可不就只能是独善齐身么。

挥手叫墨儿下去,蕙儿上前替她换了热茶,想说什么,见素言若有所思的模样,一时便没开口。

还是素言回过神,笑道:“什么时辰了?我也该去给老夫人回个话……”

蕙儿很了然的神色在眼底一闪而过,上前道:“快午时了,少夫人不如用过午饭再去。况且您这几天吃的少,若是误了饭点,只怕您又不想吃了。对了,刚才老夫人打发任妈妈来了,奴婢琢磨着是来见墨儿的……”

素言只是嗯了一声,低头喝茶。这些早在她的意料之中,老夫人派了贴身管事妈妈代她行使权利,也算是对她的体贴。

蕙儿吩咐人摆上饭菜,素言净了手,坐到桌前,闻着桌上虾子的腥味,只觉得胃里一阵酸气上涌,险险的吐出来,慌忙丢下筷子,用帕子捂了嘴。

蕙儿大惊失色,端了痰盂过来,问:“少夫人,你怎么了?”

素言眼底闪过一抹惶色,强自将不适咽下去,摆摆手,说:“没事。”心思却在瞬间电转。自她在米素言身上醒过来后,一共来过几回月事了?

恍恍惚惚的,竟然好像只来过一次。她初时也没在意,只当是这米素言年纪尚小……可是现在,怎么会这样?不会这么巧,才和费耀谦春风一度,就珠胎暗结了吧?

素言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就觉得万念俱灰,欲哭无泪。她不要为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怀孕生子,更不要这么早就当妈妈,万一难产大出血,这里的医疗条件这么差,她和孩子的小命可就报销了。

就算是保住了孩子,万一她自己有个三长两短呢?一个没有娘的孩子,又是一个不受他爹待见的娘生的孩子……下场可以想像。

越想身上越是冷,素言连冷汗都出来了。她深知自己这样悲观,简直就是死路,可是她没办法不想。

如果只是她自己,在费家怎么都好说,若是再拉上一个无辜的孩子,她想自由,没法自由,想要离开,也没法毫无挂碍。

这么一想,素言竟觉得小腹开始绞痛起来。这一痛,痛的素言所有的神志都乱了,她起身,却不知道要去做什么,慌乱之下推翻了椅子,带翻了桌上的碗盘。

清脆的摔碎声将蕙儿吓的魂飞魄散,她将手中的痰盂失手扔到地下,忙伸手来扶素言。

素言触到蕙儿的手心,只觉得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又潮腻腻的,像是一条死蛇在她的手指尖上掠过。素言惊叫一声打掉了蕙儿的手,满心作呕的往后退。

这一退,正踩在碎瓷片上,脚心一痛,素言不敢用力,腿一软顺势坐了下去。

任妈妈正带着几个小丫环来给素言请安,忽听得门里稀哩哗拉,接着就是蕙儿的尖叫,吓了一跳,不等人往里报,任妈妈抢上去自己掀开帘子踏了进来。

蕙儿正搀着坐在地上的素言,想要把她扶起来。素言脸色苍白,额头上一层细密的汗,竟是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

任妈妈忙喝令:“还不快把少夫人搀到床上去,着人去回禀老夫人,快请太医……”

众丫环各行其事,七手八脚的把素言扶起来,任妈妈走近前,伸手握住素言的手,轻声道:“少夫人,少夫人……”

她是经过事的老人家,生怕素言失了魂,是以不敢大声,只想让她自己缓缓回神。

许是因为任妈**声调平稳,也许是因为她的手心温热,又或者是素言想通了什么关节,总之逐渐镇定下来,睁大清亮的眼睛,朝着任妈妈歉然一笑,道:“任妈妈,你来了?蕙儿怎么还不给任妈妈倒茶?”

蕙儿抹着泪应了声是,退了出去。任妈妈松开手,道:“少夫人,你身子不适,奴婢回去禀报老夫人,你今儿就歇一天吧。”

素言却慢慢的坐直身子,道:“瞧妈妈说的,素言哪有那么娇贵了?不过是刚才有点头晕罢了,别让老夫人跟着悬心,我待一会就过去。”

任妈妈也不便再多劝,说了两句宽慰的话就告辞出去。

素言歪在床上,看着蕙儿轻手轻脚的进来,招手示意她近前,红着脸低声问:“蕙儿,我的小日子都在哪几天?”

不问不行,这可是要人命的事。

蕙儿略略思索,说:“奴婢不太清楚,这应该问嫣儿的……”

可嫣儿又不在。

素言点点头,沉默下去。

蕙儿又道:“少夫人也别担心,等太医来了,您再好生生问问就是。”

如今也只能如此。

老夫人来的很快,听说素言三番两次晕倒,心里也着了急,一连声的叫人去请太医,她也放下手头上的事来看素言。

素言精神还好,只是脸色还有点白。老夫人看了又看,这才嗔道:“你这孩子,不舒服只管说,可别硬撑着,大年下的,万一要是累倒了可怎么好?”

素言不说话,只是笑。这会说什么都是错,难不成还要闹的众人都以为是因为给费耀谦纳了姨娘,她心里不服不愤所以病了?

只怕这会就连老夫人和费耀谦都这么想了。

等身边人都退下去时,素言才轻声对老夫人说:“老夫人,素言近来月事总是时来时不来……”

老夫人闻听就是一怔,随即又宽慰她:“你别急,毕竟你年纪还小,叫太医给开几副药调理调理就好。至于墨儿的事,如果你不得闲,就等过了年再叫耀谦和她圆房。”

素言哭笑不得。他们圆不圆房,跟她的病有什么关系?

只得假装听不懂,接着说道:“素言是怕万一这几次头晕都跟这个有关系……不如请太医一并诊治明白,也好对症下药。至于墨儿的事,还是按照大爷的意思尽快办了吧,如今年底事多,有墨儿帮衬,我也好能偷个懒躲个闲。”

老夫人拍拍素言的手,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刘太医进了歌华院。

素言很想第一时间就得知自己是什么症状,可是老夫人在此坐镇,她也不好说什么。

那刘太医给老夫人见礼,这才来给素言诊脉。

素言在帐子里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她很想自己能够侥幸一回,又生怕老天不给她这侥幸的希望。

许久许久,素言觉得自己的气息都不够呼吸的了,若是再这样拖下去,只怕她要憋死了。

刘太医却出声道:“少夫人不必过于紧张。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您的身子没什么大碍。”

素言忍不住长吁一口气,道:“关心则乱,让太医见笑。”

刘太医只是淡淡的笑笑道:“百病皆从心乱起,少夫人只需静养,不日便可康健如初……”一边诊脉,一边和素言说着如何养生,如何保养等等。

素言慢慢的平静下来,道:“太医一番金玉良言,素言受益非浅。”

刘太医却收回手,道:“少夫人体质原本康健,如今脉像却有些虚浮,只是伤风受寒所致,待下官开几副药。如果愿意服就服一剂,如果嫌苦,不服也罢。”

自始至终,没提别的话。

素言又惊又惧又急,见他竟然起身要走,只得咳嗽一声。蕙儿便上前来,对刘太医道:“太医请留步,我家少夫人还有些话要说。”

刘太医便停下步子,道:“少夫人还有何处不适?”

蕙儿代答:“这几天少夫人晕倒两次了,还说胃里泛酸不适,总是想呕却呕不出……不会是……”

刘太医看一眼蕙儿,眼角微微带了些不悦出来。他一生行医数十年,从来都不事先问病人状况,就是为了通过自己的诊脉诊出病情,以显自己的医术可以令人相信。

可是这小小的丫头竟然敢质疑他的医术吗?

不等他说话,老夫人却出声轻斥道:“闭嘴,还不下去。”却转过身和颜悦色的对刘太医道:“费家的奴才们不懂事,太医别跟她一般见识。我这个媳妇也是个年纪小的,没经过什么大事,一遇点风吹草动就乱了阵脚……事关子息,也不怪她慌张,还请太医说个分明,也好叫她安心养病。”

刘太医慌忙行礼,道:“老夫人太客气了,下官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少夫人这脉,看似是喜脉,却滑数有力,应指突跳如豆,故云“如豆大,厥厥动摇”。如若是喜脉,则往来流利,如盘走珠,应指圆滑……因此少夫人的病乃主病,主惊,主痛。气为血阻,惊则气血紊乱,脉行躁动,故见动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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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破不立。

第一卷 096、参半 096、参半

素言被刘太医这话绕的头晕目眩,不过她最终总结出一句话:“不是喜脉,是病。”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素言放下心事,昏昏沉沉的歪着枕头,也不管老夫人和刘太医还在说什么,她自放心去会周公去了。

老夫人这边细细的听刘太医讲了半晌,直到他连声保证说是“无恙”,便放下心来。媚娘即将生产,素言这边倒也不急。况且又新纳了通房丫头,耀谦的子嗣上倒也不必忧心太过。

等刘太医开好了药方,老夫人命任妈妈将刘太医送出府,这才又看了一眼睡沉了的素言,才起身回了长青院。

晚间费耀谦回来,老夫人这才打发了屋子里的人,跟费耀谦对面坐着说话。

老夫人道:“墨儿那丫头的事,你怎么打算?”

费耀谦没什么兴致,仿佛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摆放在哪都无所谓,淡淡的道:“凭母亲安排。”

“你这孩子……”老夫人嗔了一声,说:“好端端的,怎么又想起来多个人服侍?”

费耀谦不解释,只是岔开话题道:“娘,媚娘那件事,隔了快小半年了……”

老夫人不作声,她想看看费耀谦的意思是坚持还是放弃。

费耀谦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嘲弄的一笑,道:“……还是,算了吧。”

老夫人心下纳罕,面上却是分毫不露,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全然忘记了最初的承诺,忘记了费耀谦曾经的热情和坚持,只是淡淡的抬眼看自己的儿子,问:“怎么?”

费耀谦仍是笑笑。

多久不提的事了,再要从头解释,只是徒增难堪,因此也就失了解释的兴致。不管娘亲曾经误解过什么,都不得要了,重要的是他现在的决定。

老夫人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费耀谦只是疲惫的道:“儿子不记得了。”一句话,将从前的年少轻狂打回原形。

老夫人便点点头道:“听你的。”实打实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口吻。

母子二人沉默的喝茶,老夫人想问问儿子的心里话,可是看他这样惆怅落寞,一时倒开不得口。

闲闲的说起素言的病:“前几天就说是受了寒,在窈窕居就晕了一回,那孩子是个心思老成的,自认为无大碍,就没开口。不成想今天就晕倒了……”

费耀谦仍是低头喝茶,似乎全没听见。也或者听见了,并不在意。

老夫人一时摸不清儿子的心思,只得百无聊赖的继续道:“中午用饭时,又说胸口恶心……”

费耀谦猛的抬头,眼里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光。他也是在第一念之间就和素言想到了一起:不会是,有了吧?

也同样和素言喜忧参半。至于为什么忧,他自己都琢磨不透。

老夫人口渴了,停下不说,缓缓的端起茶碗,漫不经心的吹走飘浮着的叶子,细细的抿了几口,这才不紧不慢的放下茶碗。

费耀谦已经没了波动。

如果真是有了,娘不会这么无动于衷。也就是说,没有。

这回仍是忧喜参半,却仍不知忧的是什么,喜的是什么。心口微微发苦,道:“这就是娘想将丫头抬成通房之事延后的缘故了?”

老夫人没答,郑重其事的道:“我想知道,你的缘故是什么?”

他的缘故?费耀谦神色里像是掺了黄连,说不出来的苦,却无法任其自然而然的晕染,只能敛了神色,道:“娘不是常说,要儿子尽早为费家开枝散叶吗?”

冠冕堂皇近似于刻板的理由,让费老夫人无言。她沉吟了一下道:“耀谦,你一向是最稳重的孩子……”这话说了很多年,却从来没像现在这般凝重,费耀谦就坐直了身子,认真的聆听。

他知道娘老了,可反倒因为这份老,心思和眼光都有他尚且及不上的地方。

“你喜欢谁,想要谁,无可厚非,娘再多事,也管不到你的房里。如果你不满意,娘会再给你张罗几个……”

费耀谦笑出声,道:“娘你在说什么呢?儿子几时成了纵欲无度、骄奢yin逸的人了?”

娶谁,或许他不能选择,可是选择谁,他有这个资格。只是,不管选择了谁,似乎都不那么完美。

后院的女人越多,离所谓的幸福越远,即使他不常在府里,也难免被是是非非沾上身,烦不胜烦,他干吗要自讨苦吃?

只是心里边仍然有许多一闪而过,却极强大到不可捍动的念头,这念头强烈到他愿意为此冲动而不计后果。

不是为了谁,不为着气谁,更不是争取,甚至不知道是不是放弃,自暴自弃式的放弃。

费老夫人看着这高高大大的儿子,才松下去的心又紧了起来。他不是耀宗,有什么事什么话也只闷在心里。

甚或,不闷在心里,而是在有苗头的时候就扼杀了,反倒是这种谨小慎微的压抑更让她这个做娘的难受。

老夫人想了想,用极缓的声调说道:“耀谦,娘从前拦你,反对你,是不希望你因为房里的事被迷惑的失了心智。该做什么,怎么做,做到什么程度,你有你的判断,是对还是错,自有事情的因果做考量……轮不到娘来插嘴,因为你是男人。”

可是,正因为是男人,总是绕不过男人的那点心思。她虽是过来人,他的心思多少能理解,但许多事,都只能他自己办。

现在,她宁可多放权,事事都让儿子自己做主,只要他肯开心。

费耀谦用手臂支着半个身子,慵懒而又自在,脸上并没有羞愧和讪然之色。

他并不承认想扶媚娘为平妻的主意是因为听了媚娘枕边风的结果,也并没有因为母亲放松的放纵而觉得欣喜。

听老夫人说完,便笑道:“儿子大了,娘肯放心,儿子就宽心。”

老夫人微微纳罕,同时又更担了几分心。看耀谦这心思,竟是对所有的女人都没什么心思了,这比把她的心思放在更多女人身上,或是放在某一个女人身上更可怕。

老夫人悠然的叹口气,说道:“我也是白操心。”

费耀谦的手轻轻顿了顿,抬头看着老夫人,没有一点玩笑之意:“娘,你如何接受了米氏?”

老夫人眼风扫过来,亦是很认真的答:“她是妻,媚娘是妾,妻妾始终有别。”

费耀谦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答案,眼神灼灼不罢休:“媚娘有了我的骨肉……”

老夫人不怎么赞同的道:“即使生下长子,也是庶长子,始终嫡庶有别。”

这些都不是重点,可是,即使两人都明了的意思,因为不说,便始终不能融汇到一起。

老夫人退让了一步,声音低低的道:“你有眼睛,看人不会比我差。媚娘那个样子,哄哄你陪陪你绰绰有余,但是,真的要支撑起这个家,做你最得力的贤内助……”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道:“如果米氏不能胜任,你便再娶……”

费耀谦的心颤了一下,眼前闪过素言求助的眼神,含泪的脸,她求着他不要休妻,她使劲解数要求得他的相信……

却又转换成了她的无所谓,她说他的背叛,没关系。

没关系么?

是谁的心疼的绞成一团?不是她,所以,也不会是他。

费耀谦笑了笑,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会拿她当个妻子对待。”

不是保证的保证,老夫人在心底轻轻吁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她很能干,人也伶俐,又聪明,肯吃苦,也肯听劝,我觉得她很好。她不是那种让男人迷了心智没有脑子的女人,当然,如果过不多久,她又恃宠而骄,又当别论。”

总而言之,媚娘的身份就此定了,不会比现在更好。至于会不会比现在更坏,那要看她自己是不是争气了。

费耀谦心里边有什么渐渐澄明,便放下琐事,淡淡的说起了朝堂之事:“梁王过几天就要回京了,这是封地之后第一次回来。过几天,娘便能看见元雪了。”

老夫人微微有些激动,眼里涌起了一层水雾,点头道:“好,很好,到时候留元雪多待几天。”

费耀谦并不打击老夫人的兴致。朝堂中云波诡谲,变幻莫常,否则梁王也不会这个时候进京。元雪就算归宁,要顾忌着皇家体面,也是当天来当天就走,能在府中用一顿午饭就算不错的了。

可是老夫人思女心切,只见一面,怎么能述尽三年的思情?

费耀谦岔开话题,又说起当今圣上的身体,老夫人叹道:“皇上正值春秋鼎盛,身体却每况愈下,这是国之动乱的根源啊。”

费耀谦微点头。身体不好还好说,重要的是皇子太多,又各据一方,偏太子又羸弱,这才是国之动乱的根本。可是臣子不言君之过,他也不过是想想罢了。

费老夫人忽然问费耀谦:“梁王如何?我听说他在泯州很得人心……”

“是啊,所以朝中有些人上书要求皇上重新考虑皇储人选。”

老夫人没作声,半晌才说:“咱们费家,最好不参与……”梁王是费家女婿,若他继承大统自然是好,可若是不成,只怕太子含恨在心,梁王就连现在的地位都不能保,费家也就成了池鱼。

费耀谦嗯了声,心里却想:只怕,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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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就到月末了,时间过的真快,可是觉得心里真是苦。生活在一天天继续着,身体也一天比一天差,怎么就混到这个份上了呢?

第一卷 097、省亲 097、省亲

素言休息了几日,又服了太医的药,头晕、恶心、嗜睡的症状都有所缓解,便打算明天早早的起身去给老夫人请安。

听蕙儿说,齐王妃即日要归宁。

她这才明白,何以费家声名如此之大了。不仅是费家世代为官,原来费家大小姐嫁给了皇上第四子为嫡王妃。

历代皇储争位,都是一条洇血之路,凡在其中者,不管心思是否瞩意那个位置,都无一能幸免。只怕费家也一样,既然掺和进了皇家,就势必不能清清白白的全身而退。

素言摸着自己细细的脖梗,只觉得这冬日的风透过窗子直吹进来了。她的小命,能保全吗?

蕙儿端着热水进来,看一眼床上跪坐着的素言,笑道:“夫人醒了?您这是在发什么呆呢?”看她那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倒像是又做恶梦了。

素言收回手,笑道:“有点冷罢了。”

蕙儿道:“您最近身子可明显虚弱了许多,以前都是早出晚归的去园子里……”跑步没说出口,蕙儿很识时务的给自家少夫人留了几分颜面,又道:“如今虽说到了三九了,可是屋子里又是地龙,又是火盆的,您还成天念叨着冷冷的,别是刘太医的补药都白补了吧?”

素言笑着起身,利落的自己穿上衣服,道:“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冷,你就说了这么多的话,以后可不敢和你说话了。”

蕙儿已经过来替素言挽上袖子,替她铺上干净的巾子,拧了另一条巾子递过去请她拭脸,道:“奴婢是见天短,您偏生又睡的多,怕你睡不醒,一会出去了头疼,所以惹您多说几句话,好醒醒觉,倒成了奴婢的不是了。”

素言没说话,只是将热烫的巾子蒙在脸上,每一处毛孔都觉得舒畅无比,等到热度消散,这才拿下巾子,觉得人也精神了不少。

随口问一句:“墨儿在做什么?叫她过来用晚饭吧?”

墨儿已经收了房,素言也不做矫情之态,任凭费耀谦做主歇在哪。

倒是蕙儿私下里说:“少夫人,您倒是跟大爷说句话?就这么不清不楚的,倒让外人看了以为是您在生大爷的气。大爷拉不下面子,难道您就不能拉下面子给大爷一个台阶吗?”

素言惊恐无比,道:“你让我跟你家大爷说什么?他自是愿意去哪就去哪,我还能哭哭啼啼的拦着?”

蕙儿气笑,道:“就是这个意思,您虽不至于哭哭啼啼,但好歹得有个表示?”

素言不以为然,道:“你刚才分明说我在生大爷的气,这不算表示?”

蕙儿深恨对牛弹琴,道:“您要真是生气倒好了……”那分明是面无表情,没心没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蕙儿用了几个成语之后,开始转而痛恨自己不才疏学浅,用词不当。

素言依旧故我,不闻不问费耀谦和墨儿的事,只是她再也不敢早起晚归的去跑步了。有时候想出门,就特意问问蕙儿:“墨儿在做什么?叫她一起来用饭吧。”

因此蕙儿一听就知道她想出园子,没好气的道:“您要是想出去只管去,她不过一个丫头,还算不上姨娘,您干吗要躲着她?”

素言指了指蕙儿,道:“你这丫头,竟然敢跟我使脸子耍性子撂话子,你真是活腻烦了。”

蕙儿却一点都不害怕,道:“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奴婢……”

素言捂了耳朵,道:“我去趟紫荆院。”说完就出了门。蕙儿叹了口气,叫了两个小丫头着素言出去,又嘱咐着多带了几件衣裳。

元雪回来了。

老夫人带着三位婶夫人行了国礼,元雪这才行了家礼,老夫人早就泪盈于睫,若是没外人在,只怕早就哭成一团了。

素言和初雪三姐妹没有诰命,只在门外低头候着,等着王妃传召。

齐王妃元雪摒退了内侍,这才和老夫人坐下来,拭了泪道:“娘,你这一向身体可好?女儿不孝,不能在娘膝前侍奉……”

老夫人含泪道:“娘娘远嫁,非我所愿,可是出嫁从夫,又怎么能说这样小家子气的话?快别哭了,我身体很好,家里也都好,只是不能得见娘娘,心里甚是想念,如今得见,也是皇恩浩荡,我死也瞑目了……”

元雪泪落如雨,哽咽难言,想着昔日娘俩个说些体己话,何等的肆无忌惮,如今娘亲说话,却是满口的忠正仁义,没有一分一毫的儿女私情。

想到这,元雪便赌气发狠道:“我们娘两个,一别就是三年,如今娘不问女儿过的好不好,只管说些场面上的敷衍话,说事事都好,人人都好,既是这样,显见得女儿是多余的了。不回来也罢,死到外面也罢……”

老夫人脸色一变,却只是用帕子替元雪拭了泪,轻叹一声,嗔道:“元儿,不得胡说。”

这一句元儿,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用,元雪破涕为笑,像未嫁时的姑娘一样,歪在老夫人身边,又哭又笑的道:“娘,我以为您不要我了呢。”

老夫人一下又一下的轻拍着元雪的肩,道:“傻孩子。”

母女分离三年,自是有千言万语,可是真的去除掉心中芥蒂,彼此相对,想好的话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元雪只拉着老夫人的手哭,老夫人也只顾着流泪。

还是老夫人最先道:“这几年,你过的可好?”

元雪嗯一声,这才慢慢的收了泪,小声的把这几年的情形简单说了说:“泯洲倒是个好地方,一年四季如春。只是太潮了些,初去百般不适应。齐王人很好,对女儿也好。府中妾室对女儿也很恭敬……”

没有什么话,比能听到自己的女儿生活如意,夫妻和美更高兴的了,老夫人不住的点头,看着元雪脸上那发自内心的幸福,不禁也替女儿高兴起来。

老夫人一腔的话要嘱咐,见这样,也只得都咽回去。世事无常,她何尝不懂?可是齐王在那个位置上,夫妻感情再好,也不一定把他的心思和自己的妻子推心置腹。

圣意难测,齐王是儿子,更不能揣测,否则不只是不孝,而是不忠了。

母女难得相见,何必说这些话添堵。

老夫人含笑的看着元雪,问:“我听说你添了个哥儿,这次没带回京吗?”

一说到自己的儿子,元雪的脸上露出了身为母亲的骄傲和喜悦,道:“哥儿才一岁多点,一路上风餐露宿的,京城又冷,王爷心疼,怕他受不住,就没叫带来。再者我们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只等祭过天,就要回去了。”

老夫人一怔,问:“不在京城过年吗?”

元雪摇摇头,却撒娇道:“娘,我好渴啊,容女儿喝口茶。”

老夫人忙亲手倒了杯茶给女儿送过去,元雪喝了一口,这才小声说:“是王爷自己请求的,只说哥儿年纪小,带出来不放心,留他一人在泯洲更不放心,所以给皇上送了礼就赶在年前回去……”

老夫人心里想的却是,皇上疑心已经这么重了?连藩王在京城过年的资格都没有,可见朝堂时势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老夫人叹口气,说:“我原以为能留你在家多待几日,如今看来,能得见一面已经是奢侈。”

元雪接话:“可不是,这一回京,许多的事,许多的人,缠的王爷实在没办法,只说恨不能明天就回泯洲了才好。”

老夫人凝神不语,暗自揣测齐王对于储位究竟有没有意?

元雪停住话头,道:“大哥也娶了亲了,娘怎么不叫大嫂进来?”

老夫人回神,说:“没有娘娘的旨意,外妇不敢觐见,都在外面候着呢。”

元雪掠了一下头发,神态中带了一点鄙夷出来,道:“没想到大哥还是娶了米氏。大哥也是命苦,怎么妻、妾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娘你也是,就由着大哥这么放纵下去?他这一生可就白糟踏了。”

老夫人板了脸,说:“元雪,那是你大哥和大嫂。”

元雪遂一笑,道:“娘既没意见,大哥也愿打愿挨,我何必做坏人,叫婶娘和妹妹们都进来吧。一晃也三年不曾见了……”说时又开始拭泪。

一时三位婶夫人率着素言和初雪姐妹进来,行了国礼,元雪早就收了小女儿娇态,一脸的庄重,抬手命众人评身,叫内侍拿了礼物一一分发。

等到素言上前时,元雪特意打量了几眼,终是没说什么。这个应该叫大嫂的女人看上去素净、明丽,年纪却比自己还小,虽然样貌端庄、举止无可挑剔,可是她的那些过往耳熟能详,一时半刻想要不计前嫌,有点难。

但终究是她的大嫂。

所以元雪连话都不曾叫素言说,就挥手打发她下去了。

素言也不以为忤。她看惯了这样不屑、嘲弄、厌恶、反感的眼神,不差齐王妃这一个。再者嫁出去的姑奶奶,再怎么权贵遮天,又不日日和她生活在一起,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一家子骨肉说些话,转眼就到了时辰,一路又是一派哭声,相看泪眼,由费老夫人亲自送了齐王妃出门。

第一卷 098、窝火 098、窝火

费家众人都累的人仰马翻,送完齐王妃,费老夫人第一个就躺倒了,还是素言将婶夫人并初雪几个送出府,免不了又一阵寒暄。

初雪眨着眼睛,红通通的,像是一双兔子眼,拉着素言的手说:“大嫂,从前我只羡慕大姐姐有福,嫁给了齐王,可如今看她三年才能回来一次,连自己的亲娘都看不到,又不觉得她有多幸福了。”

素言不好说的太多,只打趣她道:“初雪是怕将来自己嫁的远了,看不到大婶娘呢,等我回头跟老夫人说,叫她替你在京城就近谋一个好亲事便罢。”

初雪跳起来打素言,道:“大嫂你好讨厌。”闹罢却又惆怅的道:“这事,哪有你我做主的份。”

素言只拍拍她的手,说:“你既能说的出这话,自然也是那灵透的心思,何必想些没用的,不如趁着现在快活的日子,多做些让自己开心的事。”

初雪的眼睛眨了眨,又亮了亮,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嫂,你也累了一天,快回去吧。”

素言这才和她告辞,又和三位婶娘打过招呼,这才带人回了院子。管家和管事妈妈们围在长青院外边,正着急的伸着脖子看,一等到素言远远的过来,众人就都迎出去给她见礼。

素言忍不住失笑,知道自己是偷懒不得了,少不得打点起精神,对几个带着的管事妈妈们道:“我知道妈妈们着急,可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如今老夫人难得的能休息一会,你们就别都围在这了,没的倒让老夫人费心。离这不远是冬藏院,我先叫人去收拾一番,你们在那等我,我换了衣服马上就过来。”

素言一头的金银首饰,早就压的她头疼,又兼身上的衣服也未免太奢华了些,如今齐王妃归宁已毕,她巴不得先换了衣服。

蕙儿服侍着她换了衣服,又重新替她挽了头发,劝道:“早就延误了饭点,少夫人也别太心急,先吃些点心垫垫吧。”

素言也不推辞,等蕙儿拿了现成的点心过来,便匆匆的吃了几块,又就着蕙儿的手喝了一碗热茶,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肚子也没那么空了,身上的精神也恢复过来,道:“走吧。”

管事妈妈们等的着急,却不敢催,一见素言来了,行了礼就开始回禀。

素言叫拿了帐册,一边听一边对照。好在虽没有先例,但府中上下齐心协力,倒也没有多少差错,不过是人多走失了些用具,也有失手打碎了的盘碗茶盅等等,素言叫人把损失物件一一记下,容禀过老夫人再行处置。

她这边忙着,那边费耀谦也换了朝服,进到长青院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歇过一会儿,觉得头不那么晕了,便问任妈妈:“可有什么吃的没有?”

任妈妈回道:“厨房里乱哄哄的,没有现成的饭,倒是大少夫人打发歌华院那边的小厨房送来了些吃食。”

老夫人挥手,道:“行了,先凑合着吃一顿吧。”

费耀谦是在前面陪着齐王喝过酒的,虽然不饿,可是酒喝多了,胃也不舒服,索性坐下来陪着老夫人吃饭。

饭菜摆上来,是紫米粥,还有两小笼肉馅包子。小巧可爱,玲珑剔透,看上去就很有食欲。老夫人笑道:“难为素言想的周到,我原本都饿过头了,不怎么想吃,这倒好,一看见这小包子就又想吃了。”

费耀谦虽然神色淡淡,可也不免佩服素言的细致、周到。府中都忙的人沸反盈天的,她还有这份心力,真是难得。

只是一想到这份细心、关心并非是用在他身上,不免又有点窝火,吃着添着肚子,还口出怨言:“她一定是自己吃过了,才想着娘还饿着,索性做这顺水人情……”

这话说的老夫人又气又笑,道:“这人情顺水也好,不顺也好,反正我是领了。”

任妈妈陪笑道:“大爷可是冤枉少夫人了,从送了客回来,少夫人马不停蹄的就去了冬藏院,这饭可是一口都没吃上呢。”

费耀谦哑口无言,悻悻的闭嘴,老夫人不好让他难看,便问:“耀宗呢?喝多了酒不舒服,叫他来喝一口粥也好。”

费耀谦道:“他说头疼,早就回去了,让他来这,肯定又要推三阻四,不如让人给他送过去罢。”

老夫人从善如流,叫人备了饭食给费耀宗送了过去,这厢拿眼看着费耀谦,只笑不语。

费耀谦放下筷子,奇怪的问:“娘你在看什么?”莫非他脸上有米粒?或者他的脸上有花?怎么老夫人笑的这样诡异?

老夫人笑着开口,说:“没什么,只是想着元雪说的话,心里高兴。她说齐王人很好,待她也好……她万事皆好,为娘也就放心了。我所盼的,不就是盼她找个好人嫁了,能疼她一生,爱她一世么?”

费耀谦心思一动,却只笑笑不说话。

老夫人又道:“谁的媳妇谁疼,我老了,不操这个心。”

费耀谦的耳根腾的一红。他没想到老夫人把话挑的这么直白。

费耀谦待要说什么,终是闭嘴不言。

老夫人不慌不忙的吃净碗里的粥,轻轻放下碗筷。任妈妈早就端过茶水,服侍她漱嘴,净面,这才退下。

老夫人看着小丫环们往下收拾碗盘,任妈妈亲自奉上两盏茶,又薰好了香,自己也退下去,带上门。

老夫人这才说:“我听娘娘说,她们在年前就会赶回泯洲。”

费耀谦抿着茶,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

老夫人不甘心,问:“依你看……”

费耀谦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圣意难测。”

老夫人沉默下去,不再做声。

费耀谦笑笑道:“不只齐王,几位藩王几乎如出一辙,纷纷上旨请求回各自的藩地过年,皇上龙颜大悦,也许今年会和往年一般也不一定。”越是这样,越证明不同寻常。

齐王带头请旨回封地过年,虽说是为了打消皇上的疑心,却终有揣测圣意之嫌,若是猜错了,平时的小借口派得上用场,无伤大雅。可若是揣测的对了,怕只会在圣上心里添一分堵。

老夫人只觉得心口重压千斤,叹道:“这倒是其次,在哪里过年都好,只要娘娘身体康健,夫妻恩爱。”

费耀谦不想老夫人为此事烦心,劝慰道:“依儿子看,齐王此举,说不定能正合圣意呢。毕竟,父母都希望儿女们各自生活的幸福……”

老夫人点点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不管贫穷还是富贵,都是一样的心肠。”

费耀谦和老夫人叙完话,起身道:“儿子先回去了。”

老夫人点头,说:“你也累了一天,又喝了酒,早些回去歇着吧。”

费耀谦便辞了老夫人出门,没几步回了歌华院。小丫头们迎出来,自有人报给墨儿。

似乎是不成文的规定,但凡费耀谦回来,就有丫头直接报给墨儿。墨儿不敢不迎,一来二去,便形成了习惯。

墨儿迎出门,费耀谦已经到了门口。淡淡的瞥她一眼,道:“备水,我要沐浴。”

费耀谦没进正房。

自从墨儿开了脸成了通房丫头,便将西边的三间院子拨给了墨儿,同时身边派了四个小丫环服侍。

费耀谦要沐浴,也只在她的净房。

墨儿跟着人进去准备好了热水,挥手叫众人下去,亲自挽了袖子来替费耀更衣。

费耀谦一言不吭,只是低垂着眼睛,半眯半睁,似乎睡着了一样,根本不在意服侍他的人是谁。在墨儿面前除了衣服,他大步迈进浴桶,墨儿便跟过来替他擦背。

这似乎是墨儿成为通房丫头之后唯一的有所变动的地方。从前,虽说由她服侍费耀谦,可这样近身打理之事,他从来不假手于她。

水气氤氲,遮住了墨儿的视线,她心无旁骛,专心而专注的替费耀谦搓着背。忽然,费耀谦的声音穿透了水气,问她:“你很不情愿?”

墨儿不敢回答,又不敢不答,颤了一下,咬紧了唇。

费耀谦忽然一声冷笑,道:“我又不吃人,你做什么不敢回话?”

墨儿一惊,手里的帕子掉在水里,扑通一声跪到桶沿,哽咽着道:“奴婢,奴婢没有不情愿……”

费耀谦冷冷的转过身,垂眼看着伏在地上,蜷成一团的墨儿,道:“我真讨厌你们这些女人,一个一个,都是这么的面目可憎。要什么,想什么,口是心非,面上装的清心寡欲,背后却不择手段的营营以求。”

他忽然住口,换了声调,问道:“你想要什么,只管说,爷我无一不满足你。”

墨儿只顾着摇头,说:“奴婢,没有想要的。”

费耀谦怜悯的叹息:“给脸不要,墨儿,你是太高估你自己,还是低估了爷?如果你这会儿不要,错过了今时今日,可别后悔。”

墨儿满眼的泪,心里吓的半死,却又禁不起费耀谦的威胁,哆嗦着道:“奴婢,想要,回少夫人身边,只做个奴婢……”

话未说完,费耀谦猛的站起身,将手里湿淋淋的帕子兜头砸向墨儿,道:“烂泥扶不上墙,你就这么维护才服侍没几天的正经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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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099、笼络 099、笼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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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儿一头一身的热水,又烫又怕,却哭着辩解道:“大爷这话,奴婢不敢领。奴婢从小在老夫人身边服侍,自是知道这府里只有大爷才是正经主子。奴婢不敢对大爷有一点不恭敬,也正因为此,奴婢对大爷不敢有一点亵玩之心,更不敢奢想做什么姨娘……”

费耀谦的一腔怒火被自己搅出来的水熄了,他坐回去,凄凉的笑了笑。一室昏黄,却无人得见。一腔凄苦,也无人体谅。

墨儿又苦又急,哭着道:“奴婢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可是奴婢是个有心有肺的人,就算奴婢是个奴才,可也知道谁对奴婢好,奴婢应当知恩图报。如果奴婢儿狼心狗肺,想必大爷更是厌恶,连看都不看奴婢一眼……”

费耀谦嘲弄的笑了一声,道:“你很好,是个忠诚的奴才,可是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是否应该先尽份内之职?”

墨儿僵住,失常的抬眼,对上费耀谦没什么情绪的脸,忽然就觉得自己陷在空茫茫的大海,失去了支撑,无力的软顿下去,低喃:“大爷,奴婢……”

先前她是老夫人的奴婢,眼里心里就只有老夫人一个。后来她是少夫人的奴婢,眼里心里就只有少夫人一个。少夫人对她好,她就十心十意的要对少夫人好。

可是现在,她是大爷的丫头。

不管前因是什么,现在她的身份已定,是不可更改的事实,自然她就该以大爷为重,她的份内之职自然就是服侍好大爷。

费耀谦看定墨儿,一字一句的说:“你的份内之职就是……”

墨儿不由自主的应了声“服侍大爷”。话一出口,心里边原本迷蒙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就清晰了起来。

费耀谦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墨儿倒不是个蠢笨的人,又心思极纯的,想要劝服她是轻而易举的事。

墨儿心思清明,脸上的神色也不那么紧张了,模糊的露出一抹笑,道:“大爷,奴婢有个不情之请。”

费耀谦虽然身无****,却一点不失尊贵的气势,微笑了下鼓励她说下去。

墨儿咬了下唇,说道:“少夫人……少夫人那里,也请大爷多拨冗去看看。”

费耀谦哈哈笑起来,伸手将墨儿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耳后,看着她白净的脸泛起红晕,忍不住道:“你还真是个……”可爱到极点的傻瓜。

笑完又不禁怅惘。他怨念素言的不爱,怨念不屈服于他的心计,可是墨儿如此轻易的被他笼络,又觉得失落。

墨儿的脸颊如同火烧,白嫩馥软在费耀谦的指下如鼓般擂跳,那种陌生的情愫在周身回绕,让她情不自禁的要靠上去。

他的笑,他的眼神,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若有若无的气息,对于墨儿来说都是既陌生又刺激的全新感受。

她像是做了一个美丽的梦,****迭荡,让她不忍从梦里醒来。甜蜜酣畅,让她想哭,只怕一睁眼,就是梦破碎之际。

费耀谦松开手,指间一片滑腻和潮湿,他随意的在水里将手指涤荡,清爽的感觉又回来了,连带着他的理智。

他笑笑道:“你家夫人的性子你也清楚,傲气有余,温婉不足,你是好意,我也有心,只怕她不肯领,还需要你日后多加转寰。”

墨儿受命,绽出一抹嫣丽的笑,高兴的道:“是,奴婢谨遵大爷的吩咐。”

在她心里,这会的费耀谦就是个圣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就是要她的命她都不会犹豫,只要能在他的金光笼罩下,全了她的忠心,又尽了她的本职。

蕙儿看一眼灯火通明的西厢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端着一盆热水进了门。素言正坐在镜子前梳着头发。

刚沐浴完,头发也擦净了,懒懒的坐着,脸上是淡淡的疲惫。

蕙儿蹲下身道:“夫人您累了一天,奴婢帮您泡泡脚吧,这里是奴婢按照您说的加了几味活血的药材。”

素言转过身来,笑道:“我不过随口一说,难为你就给记下了,谢谢。”

她这一声谢谢说的蕙儿差点跳起来,脸上一红,道:“少夫人,您,您……怎么这么客气,奴婢哪敢当这一声谢。”

素言利落的自己除了袜子,挽起裤腿,将脚泡在热水里,满足的叹息。看蕙儿这般情状,忍不住笑出来,道:“蕙儿,你好小家子气,我说谢谢,难道你不会说没关系吗?”

蕙儿失笑,却也自在起来,道:“少夫人真是会玩闹,奴婢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可您却不能什么话都说,若是传到老夫人耳里,小心您挨骂。”

素言却只是抿着嘴,笑了笑,道:“蕙儿,我想起嫣儿来了。”

蕙儿身子一僵,很快道:“少夫人若是想嫣儿姑娘了,等过了年,寻个由头将她接回来就是了。”

素言叹一声,道:“倒也不是为着想她,只是觉得,很久都没有这么痛快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蕙儿自是知道嫣儿是素言从娘家带来的,情份不同寻常,她再忠心,也不可能越过嫣儿和少夫人亲密无间,便劝道:“夫人您也明白,人长大了,就注定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无拘无束,如果您不嫌蕙儿呆笨,以后有什么话只管当着蕙儿说,蕙儿只带着耳朵,话是不会传出去的。”

素言笑不可抑,对蕙儿道:“蕙儿,你真幽默,还只带着耳朵……我不过是觉得,有点孤单而已……”

没有朋友,没有可以谈话,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志向的人而已。

蕙儿道:“奴婢也觉得,少夫人太孤单了些,要不然,您去把大爷请回来吧。奴婢觉得您那会和大爷相处挺融洽的。”

素言笑着斜了一眼蕙儿,没说话。在蕙儿眼里,自己一定是孺子不可教。可是在素言心里,何尝不是对牛弹琴?

蕙儿见素言没反驳,只径自低头,白腻的脚在水中顽皮的玩着水,便蹲下身,说:“奴婢来吧。”

素言往后一躲,笑笑道:“不用了,你去替我倒杯茶吧。”

蕙儿便倒了茶递到素言的手里,轻声道:“奴婢不知道大爷究竟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又想着纳了个通房,可是奴婢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素言似笑非笑,瞅着蕙儿不说话。蕙儿下意识的摸摸脸,问:“少夫人在看什么?奴婢可是说错了什么话?”

素言笑道:“没有,我以为你要说,虽然奴婢不知道大爷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奴婢觉得一定是少夫人做错了什么事,违逆了大爷。”最后几句,素言捏着喉咙学着蕙儿的语气,微妙微肖。

蕙儿脸一红,道:“原来在少夫人眼里,奴婢这么面目可憎?虽说大爷是一家之主,奴婢不能也不敢说大爷的不是,可是对错是非,奴婢又不是那糊涂透顶的,心里还是有数的。”

素言道:“不是你糊涂,也不是你家大爷糊涂,更不是我糊涂。”

蕙儿大奇,问:“这话真是说的奴婢糊涂了。”

素言笑起来,道:“是老天糊涂。”

不是老天错系姻缘,不是老天让她莫名其妙的活人转换,怎么会有现在的尴尬场面?

蕙儿笑笑,道:“您说的是,可不就是老天糊涂么。”

素言将脚从热水里挪出来,蕙儿忙俯下身用干净巾子替素言擦净,又替她套上温暖厚实的棉鞋,径自端了盆子,放到一边。

素言整了整衣服,坐到窗边的大炕上,接过蕙儿递过来的暖炉,指了指炕沿,道:“你且别忙,坐下来听我说两句话。”

蕙儿不急着收拾,便挨着炕沿坐了,等着听素言说。

素言朝外望一眼,院子里黑沉沉的,听不见了说话声。原本也是听不见的,可她总觉得从前的笑声还在。恍惚间,觉得心口被什么捶了一下,猛然惊醒,对蕙儿道:“墨儿也不容易,你对她别太苛刻了吧。”

蕙儿低头没作声。

素言又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喜欢一个人,自会掏心掏肺的对她好,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如果我不喜欢谁,我也不会面子上就和谁过不去,大不了一言不合,以后见了面绕着走,绝对不去自讨没趣。”

蕙儿心里翻了个个儿。

素言放下暖炉,伸手端起了小几上的茶碗,说:“墨儿和媚娘,自此以后是相差无几的身份。”

都曾经是她的丫头,现在,和她共享着同一个她名义上的男人。她没大度到不计较的地步,可她也不会脸上带笑,俯下身去和她们做什么好姐妹。

素言抬起脸,看着蕙儿:“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当初我是有意笼络你和墨儿的。正如我刚才所说,我很孤单,却不只孤单,所以我需要一个可以说话,可以帮我的得力助手。如果你愿意,我不会吝啬给你想要的,同时也是我能力范围之内的。当然,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甚至可以让你做到和墨儿平起平坐的位置。”

她的声音清冷,一字一句的直达蕙儿的心脏:“现在,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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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00、藏针 100、藏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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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儿听懂了素言的话,也明了她话里所有的意思。她低头坐在那里,不断的问自己:怎么想的?怎么想的?

她想起了从前。

她和墨儿很小就在一起做活,那会年纪小,手又笨,没少受管事妈妈们的训斥。墨儿是个倔性子,受了委屈却从不哭也不讨饶。

可是她不一样,她乖巧伶俐,又温顺讨喜,犯了错就拉着管事妈妈们的衣衫娇声求饶。毕竟是小孩子,没人真的会和她们一般见识。

年纪稍大,她和墨儿一同分派到了老夫人身边。

那会,大爷还没娶亲。

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些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也就是说在老夫人身边亲自****些时日,是会被送往大爷、二爷身边的。

她不是没有过绮念。爹娘都是奴才,还不是特别得宠的奴才,一家勉强温饱,不然也不会从小就把她送进来。谁不想自己出人投地,从而带连着提拔老子、娘和兄弟姐妹呢?

再没有比成为爷们的屋里人更快捷的方式了。

第一次失望是在大爷成年之后。起初屋里还有几个丫环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可是忽然****之间,大爷就将这些人都打发了,屋里屋外都是十几岁的小子。

那会她听说大爷瞩意梅家的小姐,大家都在背后轻笑,说是大爷怕梅小姐心里不舒服,所以早早的避了嫌。

第二次失望是将媚娘抬举成姨娘之后,老夫人派去了八个丫环,大爷却只留了四个小丫环。她和墨儿是在被退回的四个大丫环之列。

第三次失望就是墨儿被提了通房丫头。如果是别人,蕙儿不会觉得嫉妒,可是就因为是墨儿,她心有不甘,也有不愤,更觉得不服。

她样样都不比墨儿差,凭什么大爷、老夫人都看中了墨儿?

她自己曾经私下思量,想着就是因为最初少夫人把墨儿指派给了大爷近身服侍,才让墨儿入了大爷的眼。

可就是因此,她才更恨。如果同样平等的机会在眼前,大爷会选择谁?

她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没有结果,因为知道没有如果,所以一切的想都是空想。

可是,刚才少夫人说什么?她指出了那么多条路,有她想过的,有她想要的,有她不愿意的。

比如,像嫣儿那样,因为阳奉阴违,被迫离开,不要说什么前程前途,留她一条命已经是格外的仁慈。

比如,像墨儿一样,做大爷的通房丫头,平日里和媚娘、墨儿、少夫人争争宠,斗斗法,在大爷面前博几分欢心,等过一两年生下一儿半女,再到以后,等孩子大了,自己也老了……

比如,断了一切念想,跟在少夫人身边,也许到了年纪被发配出去找个年纪相当的男人成亲,在外面管着少夫人的几个铺子,要不就在这府中做个管事妈妈,会骂着自己的孩子,会喝斥着自己的男人,却是唯一的男人。

蕙儿缓缓的站起身子,顺着炕沿缓缓的跪下去,说:“夫人,奴婢愚钝……”

素言不急不躁的等着她说下去。

她不失望,每个人有权选择自己的路。不管蕙儿选择哪一条,素言都会言出必行,替她谋划到那一步。

她孤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从厌憎有人说实话,而是怕有人不说实话。实话虽然戳人肺管子,疼的扎人,可是两相坦诚,未来的路总不会摸着黑着走。

蕙儿的呼吸渐渐平稳,清晰的说:“奴婢不知道,哪条路是奴婢想要的,也许今日做了决定,或者哪一天就又后悔了……”

素言失笑,道:“我也怕,因为没有谁会预先知道结局。既然做了选择,不管好与不好,只能求个尽力。”

“是啊。”蕙儿勉强的笑了笑,说:“奴婢听娘说过,甘蔗没有两头甜,可是奴婢却贪心了。蒙夫人青眼,给奴婢一个选择的机会。奴婢就斗胆,替自己的人生做一个选择。”

素言仍是淡淡的笑道:“很好,你放心,我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你肯信我,我必然对得起你的信任。”

蕙儿便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说:“奴婢选……”

墨儿觉得日子忽然轻松起来。

也许是她和大爷之间关系的缓和。

从前她怕他,如今还怕,却能得他一张带着淡笑的欢颜,能说上两三句话,即使是再普通不过的她问他答。

在枕席之间,她能得他的温存,即使只是一刻。可是在醉生梦死里的那种快,感让她觉得此生不枉为女人,大爷的女人。

她仍然是他的奴婢,跪着,蹲下身子,服侍着他。甚至看不到他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是喜是恶,是怒是喜。可是能够这么近的靠近心底有如神祗的男人,她此生没了奢求。

也许是她对少夫人的愧疚感消失不见,也许是因为院子里的丫头们忽然不再对她冷言冷语,总之,每天墨儿都觉得阳光特别的明媚,空气特别的清新,心情特别的好。

这天早早的服侍费耀谦穿戴整齐,墨儿也特意挑了一件素雅的衣服,简单的在头上插了一枝钗,便出门去见素言。

临出门前还特意对着镜子问了声身边的小丫头:“书儿,你瞧着我的打扮可还好吗?”

书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奴婢瞧着姐姐这通身打扮挺好的。”

墨儿苦笑了下,想着这书儿从前是唯蕙儿马首是瞻的,她的话里未必有几分真几分情,便自己喃喃道:“也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欢?”

书儿掩嘴一笑,道:“墨儿姐姐何必在这坐卧不安?去了不就知晓了?日子还长着呢,今天少夫人不满意,明儿改过来就是。”

墨儿不禁回身细细打量书儿,道:“你今天说话,倒是不同寻常。”

书儿不笨,自是听出来墨儿话里的惊讶和嘲弄,便微微红了脸道:“墨儿姐姐,你别怪奴婢从前无礼。”

墨儿道:“我有什么怪不怪的,说到底,你我不过是一样的身份。是蕙儿姐姐说过什么了?”

书儿低头道:“嗯,其实也没说什么,只是今天一大早就将奴婢们都叫到院子里,嘱咐大家各行其事,闲暇时少说些碎语闲言,更嘱咐奴婢们几个好生服侍姐姐您……”

墨儿便笑了笑,说:“原来如此。”人都有明白的那一天吧,蕙儿怎么想,她倒大概能猜出些。见自己得了宠,先前的恩怨自然要丢开,说不定以后还能求到自己头上,谁会那么傻一直妄想胳膊拧过大腿呢?

墨儿带着书儿到了正房,恭敬的在门外请丫头们往里报。

很快蕙儿亲自打着帘子出来,道:“原来是姨娘,少夫人请您进去。”

墨儿看一眼蕙儿,嗔笑道:“蕙儿姐姐还是这般会说笑,才几天不见,怎么就和墨儿生分起来了?都是墨儿的错,应该天天来给少夫人见礼的,也好多和姐姐亲近亲近,只是少夫人一直病着,奴婢不敢来打扰。”

蕙儿却只是嫣然一笑,道:“既是自家姐妹,你又何必这么客气?不过礼不可废,当着大爷和夫人,这声姨娘还是叫得的。”

墨儿瞬间就红了眼睛,低声道:“蕙儿姐姐,你不怪我了么?”

蕙儿不禁跺脚,啐道:“才几天,你就这么乖戾了?这混话也是你说得的?我不过一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怪不怪?你修成什么金身,那自是你的福份你的缘法……”

墨儿挽起蕙儿的胳膊,连声说:“是我错了,姐姐别怪,我只怕你们一个个都和我生分了,所以说话有点急,你别怪我才好。”

蕙儿顿了一下,还是没推开墨儿,嗔怪的一点她的头道:“你呀,以后也不是小孩子了,别总做这孩子气的举动来,如今身份有别,说话做事都注意点……”

墨儿正颜敛容,整了整衣襟,这才跟着蕙儿进了屋。

素言才吃过早饭,正准备去给老夫人请安,见墨儿进来,便捺下性子等她行了礼,温言叫她起来。

不过是问了几句起居上的小事,素言便没了话。她不擅长和人寒暄,也没这个心思和人拉拢,不过是应景而已。

墨儿也有些尴尬,无形之中还是觉得愧疚,又因为没法适应现在的身份,倒比从前做丫头时还要难以面对素言。

倒是素言道:“你如今整天跟在爷身边,不好太过素净,我这里还有两匹布,叫人送了给你吧。”又叫蕙儿拿了首饰盒,拿了一套纯金的头面,道:“我也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从娘家带来的,就都送给你吧。”

墨儿站起身,尴尬的接过来抱在怀里,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少夫人本是好心,说的话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可是总听着不对劲。她做大方,拿自己的嫁妆贴补自己相公的通房,这是在奖赏她墨儿服侍别人的男人辛苦该得的吗?

素言端起茶碗,说:“我不需要你们来立规矩,大爷吩咐什么,你照做就是,不必每天都来给我请安,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只管叫人来和我说,我还要去给老夫人请安,你先退下吧。”

墨儿红着脸,抱着沉甸甸的首饰出去。

第一卷 101、宁种 101、宁种

费耀谦最近应酬有点多,是以一回来就是醉醺醺的。

才进府门,跌跌撞撞的下了马,就着门槛开始大吐特吐,把他身边的小厮吓的出了一身的冷汗,慌忙过来扶住,却被费耀谦一把推开了。

他索性坐在门槛上喘息,只觉得嘴里都是苦的。

冷风灌过来,身上发冷,头发晕,想起来,两腿都酸软,一手撑着门框,大步往里就走。早有小子一层层往里报,连老夫人都惊动了,早叫人备了醒酒汤,却左等右等,都没看见费耀谦的人影。

老夫人怒起来,道:“小子们都是怎么服侍的?这么久了还不把耀谦扶进来,冷风吹了头,更该不舒服了。越发没规没矩的,一会都下去领板子,好叫他们记住这个教训。”

任妈妈不好劝,只催着小丫头子快去门口望望。不一会小丫头跑回来,说:“大爷已经回院子了。”

老夫人气个倒仰,想发作又发作不得。

儿子大了,不过是醉个酒,闹个头晕,自有媳妇心疼,回去之后两人趁此弄些情意,也是夫妻之间本该有的情份,倒显得她这个当娘的蝎蝎蜇蜇小题大作。

儿子、媳妇感情好,是她乐见,不过是因为耀谦和素言感情一直不合,媚娘又不过是个妾室,所以也没怎么当回事,如今才觉得儿子是真的离她这个娘隔心隔肺的了。

任妈妈看老夫人一脸的失望,忙笑劝道:“老夫人,大爷只是喝醉了,如果您还不放心,就亲自去看看。”

老夫人顺过这口气来,道:“走吧,去看看,也免得他一会醒了又要跑一趟。”

儿子不来就她,只得她去就儿子,却把儿子不来这一出归结为儿子醉了,越发显得母慈子孝。

众人慌忙过来服侍老夫人,穿衣服的穿衣服,打灯笼的打灯笼,一行人簇拥着老夫人朝着歌华院而去。

丫环报给素言。

素言慌忙迎出来,她实在不知老夫人所为何事。

行了礼,老夫人不等她起身,劈头就问:“耀谦呢?现在怎么样了?可喝了醒酒汤不曾?”

问的素言莫名其妙,只看着蕙儿,不知该如何作答。

蕙儿倒是知道,可这会也没机会上前和素言知会。小丫头提前报给她说是大爷回来了。不过径直去了西厢,她也就没和素言说。

连她听了都觉得气闷,何必让少夫人心里不干净。

知晓大爷喝酒了,但自有墨儿服侍,蕙儿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想到,老夫人会亲自来兴师问罪呢?

素言见蕙儿低头,想必她也不知,便也不难为她,上前轻声答道:“老夫人先进屋再说,外边冷。”

老夫人只得进了屋,却见屋里哪有一点酒气,料想耀谦不在她房里,便坐不住,只沉着脸问素言:“耀谦呢?”

素言敛衽行礼,道:“回老夫人,素言也才刚回来,不知大爷回来,等素言去西厢看看,再来跟老夫人回话。”

她诚心认错,不管老夫人怎么生气发怒,她接着就是。

这话却说的费老夫人一怔,回过神来便又是一阵怒从心头起,看一眼穆妈妈和任妈妈,冷笑道:“我倒不知,原来费家还有宠妾灭妻的道理,你们各个都是死人呢,怎么一个一个都不同我说?是嫌我老婆子多事,还是觉得我老了,插不上手没用了?”

穆妈妈和任妈妈不敢回嘴,立即就跪下了。

素言想了一瞬也明白是老夫人误会了,随即也跪下去,说:“老夫人息怒,不是您想的那样,请容素言说……”

老夫人不留情面的打断素言,问:“那你说,到底是什么样?你是做妻子的,怎么相公醉了你不在眼前,却让一个屋里人跑前跑后的,我是该夸奖你贤良大度呢,还是该批评你对相公一点都不关心都不在意所以他才不进你的房?”

素言的话被哽在心里,只得直直的跪着,头低低的垂着。

穆妈妈和任妈妈早在老夫人开口时第一时间就仓皇的退出了屋子,同时带走了屋里所有的丫环。

老夫人狠狠的一拍桌子,道:“说。”

素言苦笑一声。她还说什么?事实俱在,总之是她的错就是了。

她就不该装贤良大度,替自家相公纳什么妾抬什么通房,就该在他进墨儿房间的头一晚把费家闹的鸡犬不宁,以显她是多么看重这个男人,是多么在乎这个男人。

他不肯进她的房,她就该使出一百零八种手段,哭的闹的死的活的拖也把他拖进来,总之是叫府里的人觉得这歌华院她米素言做的有多好看。

素言低头看着自己膝盖下刻花的地板道:“老夫人,素言知错。”

“你无话可说?”老夫人的声调冰冷刻骨,就像这膝盖下的地砖:“我只当你们都大了,遇到事情会自己处理,不管做的对错,总会有个态度。可是你呢?就这种态度?你不言不语不吱一声的,把自家相公推到别的女人房里,还做出这种事不关己、淡然超然的姿态来,是做给我老婆子看的?”

素言鼻子一酸,道:“素言不敢。”

她不是做给谁看,只是不想自己输的面子里子都难看,她只想保留最后一点做人的自尊和颜面,难道也错了吗?

老夫人许久无言,素言忍着泪,一动都不敢动。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多出一只手,她愣怔抬头,却见老夫人正瞅着她,略带责备的道:“还真等着我亲自扶你起来不成?”

素言一时又羞愧又感动,破涕为笑,轻轻搭着老夫人的手起来,垂手站在一侧。

老夫人这才叹道:“你这个孩子,就是个又宁又倔的,我怎么就不知道你会倔到这个份上呢?”

说的素言更不敢多嘴,仿佛是前世的妈妈指着她的脑袋又气又恨的说:“你这个宁种,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倔的闺女?”

老夫人看着素言那娇憨的样子,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元雪,她贵为齐王妃,府里一枝独大,自然没有婆婆给她气受,可是她也没有一个可以真心关爱她的长辈。

这素言呢,也是米家千娇万珍的宝贝,纵然先前骄纵不可一世,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如果她不教导,又有谁会为她费这番心呢?

老夫人语重心长的道:“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思量,就不枉我今天这一遭了。现在你跟我去看耀谦。”

素言不敢说不,扶着老夫人出门去西厢房。

要见费耀谦,老夫人直接发话就得了,费耀谦别说醉了,就是病了,也得迎风冒雪的过来。老夫人何必要屈尊降驾的亲自去呢?

难道是要训训墨儿?

刚才那句宠妾灭妻可真是把素言给惊着了,她自认没有老夫人说的那么窝囊吧?还得老夫人给她出头。一想到她跟在老夫人身后,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过刚才老夫人那通电闪雷鸣、生气发火也不是假的,她才不会这个时候上前触霉头,且看看事态发展如何。

费耀谦果然在榻上歪着。

不得不说,素言并没有对墨儿有一点歧视的意思,屋里摆设比她屋里不差,否则费耀谦也绝不会舒舒服服的躺在那樽紫檀木大床上醉酒了。

老夫人扫了一眼内室,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有时候儿媳妇太贤淑了,她反不知道是福是祸了。

墨儿跪在脚踏边,嘴里说着:“奴婢恭迎老夫人,请老夫人奴婢罪,奴婢忙着照顾大爷,所以……”

老夫人眼风一扫,墨儿就住了嘴。老夫人也不理她,径直走到床边,探出手摸向费耀谦的额头,问:“耀谦,你感觉怎么样?”

费耀谦撑着身子半坐起身,笑道:“娘,儿子没事,不过是多喝了两杯酒……谁这么多嘴,丁点事也要告到娘跟前?”

挑衅的眼神落到素言跟前。怎么着?才晾几天就坐立不安了?还要打着娘的名义搬来救兵,想要他就坡下向她屈服么?

她要是敢为难墨儿试试。

老夫人背着素言,素言便有恃无恐的收了一脸的仓惶之状,迎着费耀谦挑衅的眼神回以了一个极其不屑的笑。

费耀谦脸色一变。臭丫头,敢给他脸子

老夫人却先怒了,道:“怎么,你不说,就打量我真的又痴又聋了呢?”

素言低头忍笑,费耀谦这句话本是体谅之意,却拍到了马腿之上,让老夫人找着了发作的由头。

刚才还气恨她和妈妈、丫头们事事都瞒着老夫人呢。

费耀谦只得陪笑道:“儿子哪敢,这不是怕娘忧心嘛,娘最是耳聪目前,兼听兼信,最英明睿智的一个人……”

素言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又慌的用帕子捂了嘴,假装咳嗽试图遮掩过去。

老夫人哼一声,没理她。费耀谦却毫不吝啬的投给素言一个大白眼,喝斥道:“还不快扶娘坐下,给娘上茶……整天没规没矩的,等过了年我闲下来,一个个收拾你们。”

老夫人坐下,脸一沉道:“还等什么年,现在就一并收拾了岂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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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啥也不求了,俺受打击,一蹶不振鸟……遁

第一卷 102、从命 102、从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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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一声雷霆之吼,把费耀谦给震住了。他不相信的看一眼老夫人,从床上下了地,扑通一声撩袍子跪下,说:“娘,儿子不知道哪里惹的您动了怒,请您直说,千万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素言也只得跟着跪下,劝着道:“老夫人请息怒,千错万错,都是素言的错。”

墨儿不知所措,抬头看一眼费耀谦,想唯他的示下为命,可费耀谦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她便失望的垂下头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跪的这个位置有点多余。少夫人跪在后边,那是她自己不愿意往前跟大爷跪在一起,她自己倒是想跟大爷跪在一块,可是,她没这个资格。

而且,如果老夫人怒起来,舍不得自己的儿子,第一个发作的就是她。

墨儿不动声色的往后跪了跪,尽量将自己藏在灯影里。

老夫人却不生气,道:“耀谦,你这是做什么?起来?我不生气,这个家本就该由你说了算,娘也正好看看你是怎么发落的,我好也能放心的闭上眼。”

又瞪素言:“耀谦还醉着呢,别让他在冷地上跪着,搀他到床上去。”

素言隐隐发疼的膝盖,俯首贴耳的过来扶费耀谦。费耀谦倒想给素言脸子看,可是有老夫人在这盯着,他一时也摸不清老夫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便隐而不发,乖乖的坐到床上。

老夫人这会放柔了声调说:“我听说你吐的厉害,传太医吧。”

费耀谦慌忙道:“不用,娘,真的不用。儿子就是肠胃不大好,又多喝了酒……”

费耀谦自从歇在墨儿这,一早起来就去给老夫人请安,就没在歌华院用过早饭。

之前都是素言一手打理,两人吃完早饭一块去长青院的。他不肯俯就素言,素言自然也不会来管他是不是饿着肚子。

墨儿不敢问,只当他去老夫人那吃。老夫人又不知晓,以为他是用过早饭过来的,嘱咐两句就叫人送他出来,哪知道他是饿着肚子的。

费耀谦赌来赌去,最后赌的是他自己的身体,谁想因为酒喝多了,把自己赔里了呢?

老夫人皱起眉,问:“没听你说过肠胃不好?怎么……”不对,老夫人忽然抬头:“你早饭都是在哪吃的?吃的如何?”

这话一问出口,素言立即吃惊的看向墨儿,又看向费耀谦,不禁在心一声轻叹:完了。她也不急着上前勇于认错了,索性躲在后面,且听费耀谦怎么说。

墨儿却吓的出了一身冷汗。她竟然犯下这么大的错处,谁都有理由推脱,唯独她没有。她上前膝行两步,道:“老夫人,是奴婢该死,是奴婢疏忽,奴婢不懂规矩,竟不知道大爷要在歌华院里用早饭……”

悔恨不已,只能用哭来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

老夫人呵笑一声,斜眼看了眼费耀谦,道:“嗯?”

费耀谦硬着头皮道:“跟早饭没关系,儿子以前一直就这样。”

费老夫人掉过脸不再理他,眼睛瞅着房子中的某一处,说道:“等你发落,怕是得不出什么结果来,也罢,原本这内院之事就不该是你操心的。这丫头叫什么?”

墨儿应声上前:“奴婢墨儿。”

老夫人点头:“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不然也入不了你家大爷的眼,如果我没记错,你是从我身边出去的。”

墨儿瑟缩着说:“是。”老夫人句句都点到了她的软肋,就是大爷想替她求情都插不上话了。

老夫人并不多做纠缠,道:“费家断然没有宠妾灭妻的道理,可也不会叫谁无缘无故的挨了欺负,你毕竟身份不比往昔,再住在这不合规矩。你家大爷忙,顾不过来,我又一时疏忽……从明日起,你搬到秋意居里吧。”

墨儿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说:“奴婢谢老夫人,谢大爷,谢少夫人。”

老夫人挥手,说道:“你且下去吧。”也不看费耀谦,站起身对素言道:“闹了半天,想必你们也都烦了,我且去,改天你再亲自跟我来请罪。”

说时昵一眼素言:“若是说的不对,我照旧罚你跪祠堂去。”

素言陪笑道:“是,素言无不从命,老夫人千万别生气,若是坏了身子,大爷心里不安,阖府都要不得安生了……”

老夫人哼一声,道:“你也不必送我了。”

起身带着任妈妈众人回了长青院。

素言看一眼重新歪回床上去的费耀谦,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道:“大爷没吃晚饭吧?我叫人熬点白粥来。”

费耀谦有心说不吃,可是这会胃里嘴里又酸又苦,又不想让素言白白的得了个好名声,于是道:“我不喜欢吃粥。”

“那,大爷想吃点什么?”素言耐着性子不耻下问。

费耀谦想了一会,说:“面条吧。”

“好。”素言刚要走,费耀谦又皱眉道:“别叫厨娘做,她们的口味太重,不合我的胃口。”

素言顿了一下,道:“素言亲自去做就是。”

看她这么上道,费耀倒不好再穷追猛打,闭上眼道:“那就去吧,我倦了。”说时眯上眼,那意思是做的慢点他就要睡着了。

素言只是笑笑,转身出去,净手下厨。

喝醉了的男人,不管年纪多大,也会使小性子。就当是个可怜的孩子吧,量他也不会跟他亲娘去撒娇。

厨娘见少夫人亲自进了厨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忙迎过来行礼。素言见她们诚惶诚恐的样子,便安慰道:“爷喝醉了,想吃点清淡些的面条,这里不用你们,我自己一个人就好。”

厨娘愣在那,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还是其中一个较为机灵些,知道这是夫人要亲自做了,忙躬身行礼,道:“是,夫人有什么吩咐,婢子们就在门外。”

这是戒心未除,实在不明白,小小一碗面条,何劳夫人亲自下厨。

素言看这架势,不说明白,这两个厨娘只怕这****都不能安生了,可是也不能解释的太清,便含糊的道:“我这里不用你们帮忙,倒是晚饭,都准备好了?”

一句话提醒了两个厨娘,便行了礼道:“是,奴婢们马上就好,只等着夫人做完,就可以开饭了。不知道夫人可还有别的吩咐?”

素言想了想,她其实没什么胃口,不过想着天干物燥,心里有火,自然就没有食欲,便凝神道:“再弄个冰糖雪梨吧,加点川贝。”

厨娘得了差使,利索的应了转身各干各的。

素言在青菜堆里挑了半天,也只有白菜和胡萝卜两样,微叹了口气,挑胡了萝卜,去了皮,切成三大片椭圆形的搁一边放着,又妥了一碗面,用温水兑了,和好了面,亲自擀好了面条,下了锅,又放了两个鸡蛋。

她拿着勺子,站在锅边,看着沸腾的热水冒着白花,细白的面条在里面若隐若现,红、白、黄三色相间,香味扑鼻,不禁微微露出了一抹笑。

挑了一个大的花瓷面碗,将面盛好放到托盘上,叫一个小丫头端着给费耀谦亲自端过去。

费耀谦躺在床上,头乱轰轰的,想睡又睡不着,正胡乱的想着心事呢,忽然听见脚步声,打帘子声,小声说话声,接着是一缕淡淡的香,便猜到是素言来了。

墨儿亲自打着帘子,将素言让过来,素言便随口问:“大爷呢,睡着了没?”

墨儿小声说:“没呢,刚才听见大爷翻身来着。”

费耀谦这个气,心道你耳朵怎么就那么尖呢?是不是就差说你家爷我还在心里唉声叹气呢?

素言倒是含笑看了一眼墨儿,颇为赞许的道:“好丫头。”真很用心。

墨儿微微低头,也不知道自己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素言示意丫头把碗放到桌上,挥手示意墨儿和丫头都退下,这才走近床边,轻声道:“大爷,面条好了,您起来吃一口再睡吧。”

费耀谦便睁开眼,望了那面条一眼,有气无力的道:“扶我起来。”

素言伸手,他借力下地,趿了鞋施施然走到桌前。素言等他坐了,才放开他,去铜盆里绞了热巾子过来,说道:“大爷,擦擦脸和手。”

费耀谦坐着不动,只拿眼瞧素言,一声不吭。素言哭笑不得,抿紧了唇,二话不说上前替他擦净了脸和手。

就当是服侍个孩子,还是个任性、骄纵的孩子。

近距离的接触,让两人同时忆起了某种似是而非的情愫。

也不过是一刻的恍惚而已,两人从蒙胧中回到现实,素言已然放下巾子,再一次认真的邀请:“请大爷用餐。”

姿势谦恭,态度真诚,笑容恰到好处……弯着身子,微弯着唇角,低敛着眉目。

费耀谦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条,似笑非笑的道:“看着还不错。”也只是看着不错而已。

素言假装听不懂他的嘲弄,大大方方的道:“谢谢夸奖。”

拳头击在棉花上,绵软无力,纵然力道不大,收回手时也觉得落了空。费耀谦颤了颤唇角,将不甘吞咽回肚子里。

他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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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03、挑衅 103、挑衅(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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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虽有狼吞虎咽之嫌,姿态却不失优雅,充分体现了他的良好家世和教养,淡然自若的吃完了面条,将空碗往桌上轻轻一放,很中肯的评价道:“很出人意料。”

这算是夸奖了?

素言忍不住打量他,忍不住的猜测,忍不住的叹息,忍不住的要笑,道:“谢谢,我当是赞扬。”

他夸人的方式还真别致,是心有不甘吧?没能看见她出糗。可这人终归还算是有风度,不是那有理不饶人的主。

费耀谦很认真,很服气,说道:“不只是赞扬,还有,惊讶,或者说惊艳。”

素言怔了。

费耀谦并不解释,返身回了内室,大声吩咐道:“我累了。”宣告着他要休息。

素言一伸手将桌上的碗筷收了,道:“大爷安歇。”行了个礼,转身要走。

费耀谦却道:“我肩膀酸了,帮我揉揉。”

素言顿了下脚步,对着虚无的空气回道:“是,素言这就叫个擅长揉捏的人来。”

费耀谦嗤笑一声,道:“你急着回去面壁思过?”

素言否认,说道:“没有,实在是素言技艺拙劣……”她也挺累的了好不好?这么多丫头奴婢,凭什么揉肩修脚这么点点的事都交给她?

费耀毫不客气的戳破素言的谎话,道:“我没指望着再发现意外。”

这是赤luo裸的挑衅。她米素言在他眼里百无一用是吧?

知道不该赌气,可是她就是不想让他恁的小瞧人,朝着外面吩咐:“把碗盏收了,再打一盆热水来。”

墨儿和一个小丫头进来依言端了盆热水,素言接过来,挽起袖子。墨儿以为她要洗手,忙上前道:“夫人,让奴婢来服侍您吧?”

素言往后闪躲,看了一眼内室的方向道:“这原本是你的份内之职,不想今日倒被我抢功了。”

墨儿这才明白这热水是要用来服侍费耀谦的,闹了个大红脸,登时就面红耳赤,道:“奴婢逾矩,夫人莫怪。”

低头退着身子出去,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素言却只是笑笑,端着热水进了内室。

费耀谦除了外衣,只着中衣,舒舒服服的躺着,斜昵一眼素言,道:“在你眼中,服侍我并非功劳,何来抢字?”

素言不理他,只绞了热巾子,走近床边坐下,问:“不知道大爷哪里不舒服?”

费耀谦道:“头疼,肩膀酸,腿也发软……”哪里都不舒服。

素言便道:“大爷刚吃过饭,不宜强力按摩,我替大爷按按头吧。”将热巾子直接盖到了费耀谦的脸上,轻声说:“别动,如果气闷了就将巾子稍微挑开一点。”

费耀谦不知道素言要做弄什么名堂,索性由着她鼓捣,果然躺下去,一声不吭的任她盖了巾子。

一片漆黑,热汽打在脸上,每一个细胞似乎都被熨烫了一回,很舒服。

素言伸出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用力按压、揉捏。疼痛从头皮传到大脑深处,却又觉得这疼痛深处是一种莫名的舒适感。

费耀谦低声哼了一声,盖着巾子,素言不清楚他的表情,便问:“疼吗?”

“还好,不是很疼。”费耀谦闷闷的声音从巾子底下传来,带着浓浓的倦意。这女人看着苗条纤细,一副柔弱相,竟然这么大的手劲。

他是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说疼?

素言的手稍微松了松,道:“这样呢?”

费耀谦没吭声,任凭温暖、有力的手在他的头顶上动作。他索性闭上眼,细细体会静寂黑暗中那修长的手指在他的头上灵活的移动。

恍惚着,有点像儿时母亲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搓弄着他的头发。

素言小心的解下了他束发的簪子,轻轻放到一边,顺着他的发际,按着他的头顶。手指有点酸,而后是胳膊,由酸变成了疼。

能听见他平稳而均匀的呼吸,几不可闻。

他的头发又黑又亮,像丝绸,像流水,顺着她的指缝滑过,格外的温柔撩人。

素言轻轻拿下费耀谦脸上的巾子,已经凉了,待要起身换了热的来,发现他紧闭着双眸,已然睡熟了多时。

俊朗的五官,收敛了白日的犀利,趋向于柔和。没有了那种运筹帏幄的势在必得,人便也趋向于飘逸。压抑不复,整个人彻底的放松下来,让他变的有些柔软。醉酒使得他脸色有些泛黄,反显出脆弱来。

可是,所有种种不过是假象而已,一旦黑夜收起,光明到来,他和她还是相看两厌的夫妻。他还是那样内敛、压抑,工于心计,和她自然也不可能坦诚相待。

素言轻叹了口气,收起巾子,想了想,还是替他拉过被子盖上,这才转身出门。

墨儿站在门口迎风立着,见素言出来,忙道:“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吃一堑,长一智,墨儿时刻提醒自己谨小慎微,绝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她算是看出来了,少夫人是个心肠宽厚的,她能容得下自己,却不代表她可以任自己揉捏。况且,老夫人和大爷绝不会袖手旁观。一旦出了事,替罪羊绝对只能是自己。

老夫人和大爷罚起自己来是一点都不手软,对夫人么,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身份有别,妻妾有别,万幸她有了孩子,也是嫡庶有别,绝无可能和夫人所出相比。人比人得死,又能有什么办法?

素言轻摆手,说:“大爷睡着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我回去了。”

墨儿脚下没动,拦住素言道:“夫人,奴婢想跟您说两句话。”

两句么?好像有点多。素言真是又累又倦,怎耐前面戳着一堵墙,十二分的不耐也得耐心陪笑问:“什么话?”

墨儿轻道:“奴婢知道这话不该奴婢说,可是奴婢是真心为了夫人好,就请奴婢越矩一次。大爷对夫人,是情之所钟的,可是大爷忙于公务,又是个男人,拉不下面子来,还请夫人常常陪侍大爷多些。”

素言盯着墨儿,仿佛没听懂她的话一般,足足看了一盏茶的时间,沉吟不语。

墨儿的话说的很粗,可是理不粗,老夫人如此震怒,叫自己闭门思过,也不过是因为这个缘故。

为人父母者,都愿意孩子好,老夫人见自己儿早饭都没的吃,又和媳妇怄气,连正房都不回,自然生气。

素言尽量把自己摆在老夫人的位置,假设自己是一个母亲,遇到这样的事会怎么处理。她再把思绪拉回来,以一个外人的立场站在自己的位置,想着应该怎么对待这个问题。

就好像是素言自己和自己在下一盘棋,似乎哪一个都不是自己,又似乎哪一个都是自己,不过是左右手的区别而已。

素言低头,笑了一声,说:“嗯,墨儿,多谢你的提醒,我知晓了。”竟然不欲多说,仍是步下台阶,朝着远处的蕙儿道:“亮起灯笼,回吧。”

墨儿在她身后行礼:“奴婢恭送夫人。”

蕙儿在前,亲自掌着灯笼,两名小丫头跟在身后,簇拥着中间的素言闲闲的往正房走。没走出几步,素言却忽然停下来,回身道:“墨儿——”

墨儿尚未回房,听见素言叫,立即上前道:“婢子在。”

素言道:“明日一早,你问过大爷想吃什么,即刻过来回我。”不等墨儿应诺,素言已经带着人走了。

墨儿待在原地,一时百思不得其解。夫人究竟懂得她的意思了没有?说没懂吧,可是临走前那一句交待,又似乎大有玄机。

思来想去,这句话又实在太平常不过,如果不是夫人从前任性清高,早该这样做。原本她这个丫头就该事事向夫人回禀。

可若说只是普通交待,她为什么都要走了又特意交待一声呢?

素言却并没多想,她也不知道不过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嘱咐竟让墨儿****未眠。回了房就除了衣服,简单的净了手就熄灯歇了。

****似长又短,早早睁开眼,外面天色还黑着,素言坐起身,趿鞋下地,找出一件平时跑步穿的夹袄裤穿了,坐到镜子前简单将头发挽上。

蕙儿听见屋里有动静,随即端了热水进来,问:“夫人要出去逛逛吗?”

素言应了,道:“我去去就回来,西边有什么吩咐你只管照做。”

蕙儿明白是大爷或许会过来吃早饭,便应了道:“是,奴婢早点交待厨房准备,夫人也早些回来,该陪着大爷一起用饭是正理。”

素言利索的出了门,慢慢活动身体,到了无人的园子,在清冷的石板路上跑了两圈,浑身热的发汗了这才慢慢往回走。

小丫头远远的看见是她,便紧步上前,行礼道:“夫人,大爷早就过到上房了,正等着您呢。”

素言心说,他不是宿醉吗?起的倒早,这可比平时早了小半个时辰呢。

小丫头打起帘子,素言进了正房,果然见费耀谦好整以暇的在椅子上坐着,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显见是等了有一会了。

素言行礼,费耀谦却不及等她起身就说道:“我想着要吃你昨晚下的面条,所以一大早就醒了。谁知你比我还早,倒让我扑了个空。”

第一卷 104、执迷 104、执迷

素言听着,大脑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她不想多心,可是又不甘引颈受戮,所以不自觉的思量起他话里有几重含意。

他第一句话不管是真是假,左右是吃定了她做的面条,所以她待会就必须亲手下厨做羹汤。

第二句,一大早就醒了,可以说成他迫不及待,可以说成是宿醉难受,肚子饿了,也可以说成他昨夜辗转反侧,****没睡安生。至于个中原因,却不只是“面条”二字所能道尽。

第三句,她比他起的早,让他很意外。意外之余就是略含指责她怎么能一大早起来不去体察他的私意却有精力有时间去园子闲逛呢?

最后一句“扑个空”就更有意思了,是费大爷头一次用这么俏皮的字眼,有点像痴情小儿女之间的昵喃,又有点像和母亲的撒娇,又有点像欲语还羞。

素言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想着费耀谦半扇遮面将是何等雷人的场景?

不自禁的抖了一抖,将臆想中的鸡皮疙瘩抖掉,这才清了清嗓子道:“劳大爷久等,素言这就去做面条。”

费耀谦颇有意味的看着素言,道:“嗯,好,不过,你的厨艺似乎可以再提升一点。”

这意见,提的真委婉,这态度,真是够挚诚。素言笑了笑,说:“大爷说的很是,其实是可以的,只不过现在是冬天,鲜果蔬菜太少,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更何况她米素言又不是无所不能的大罗神仙。

费耀谦却似乎很有想法,看向素言,问:“哦?听你话里的意思,你有更好的意见?”

素言迟疑了下,说:“想法倒是有,不过,今年冬天已经过半……”现种是来不及了,况且还有许多前期准备工作要做,最多是春天的时候比别人家早些吃到蔬菜。

费耀谦心里一动,看素言不像撒谎的样子,莫非她真的有办法?

那厢素言已经转移了话题道:“这事不急,倒是大爷等不得,容素言先去下碗面来。”

费耀谦心下大悦,也不再纠缠于她,大手一挥放了行。

素言不想再做昨天的汤面了,换了花样,用清水将面条煮熟了,却用冷水沥着,挑了白菜稍、罗卜都切成丝,炒熟了,又拿了两个鸡蛋,打成蛋花,挑了一碗卤出来。

细白的面条上面顶着翠绿、娥黄的颜色,煞是好看。

连厨娘都赞道:“夫人好手艺,这饭不像是吃的,倒像是精致的工艺品了,看两眼都饱了。”

素言笑笑,说:“我也不过是取巧而已,论厨艺,还是你们两个更胜一筹。”术业有专攻,她又不指望着做私家菜谋生,若不是费耀谦非要指明她下厨,她才不抢人饭碗。

费耀谦自是很满意,吃完了一大碗,意犹未尽,眼睛朝着桌上一溜,问:“就一碗?”

素言在一边吃着她的小米粥,啃了两个小包子,见费耀谦问,忙道:“还有,我叫人去添。”

费耀谦下意识的捧了捧满满的肚子,摇头道:“算了,改日吧。”再吃,他就该走不动了,像什么样子。

他在一边闲闲坐着喝茶,顺便等着素言吃完饭一起过长青院。素言却一眼看到他的手去端茶碗,立即招呼蕙儿:“去给大爷换一碗白开水来。”

见费耀谦端着茶碗,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脸的不解,便朝着费耀谦解释:“刚吃完饭不宜喝茶,不利于消食,你要是觉得嘴里没味,就将我前儿泡的陈皮放上一些,不喜甜就别加糖了。”

费耀谦眼睛一眯,俊脸上流淌出无尽的笑意来,很是受用她这副关心的情状。

蕙儿果然换了茶,素言却仍旧低下头去不紧不慢的吃饭,并没将费耀谦这副领情的模样放进眼里。

蕙儿轻轻的给素言奉上一杯水,轻轻提醒道:“夫人,您还要再添吗?”大爷等着呢,夫人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哪有叫大爷等着的道理。

素言想的却和蕙儿想的不一样。费耀谦在这吃早饭,没问题,可是如果以后天天早上都指派她亲自下厨,她可不干。

她从来都是禀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的原则对待下厨这件事的。她可以会,可以偶尔为之,却不能成了例。

她就是想委婉的提醒费耀谦,她不会毫无怨言的奉陪他玩下去。

费耀谦喝了两碗陈皮茶,才等到素言姗姗而起,换了衣服,两人这才带了一众丫头往长青院而来。

天才蒙蒙亮,远处的东方刚露出鱼肚白。

素言看了一眼天边,轻声道:“今天似乎有些阴天。”

费耀谦也看了一眼,道:“钦天监预测这几天会有大雪,你跟娘商量一下,该布置的布置,多备些冬衣。”

素言嗯了一声,也就没再说别的,两人进了长青院,丫头打起厚棉帘子,一连声的报了进去。

老夫人起的有些迟,费耀谦和素言等了一会,老夫人才起身,精神不大好,眼睑下明显有一层阴影。

两人并肩行了礼,费耀谦道:“昨天是儿子无状,让娘跟着劳心了,不如娘今天就多歇着,凡事交给媳妇吧。”

费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说:“我没事,你怎么样了?可还难受,想吃早饭吗?要不要再喝一碗醒酒汤?”

费耀谦道:“儿子年轻,酒早醒了,早起吃了一大碗面条……”

老夫人见儿子果然气色甚好,没有一点憔悴之意,这才放下心,说了两句,就打发人送他出去。

素言帮着任妈妈给老夫人摆早饭,又扶老夫人坐到桌前,站在桌边亲自给老夫人布菜。

老夫人吃了一小碗粥,气早消了,抬手叫素言坐了,摒退众人,这才跟她说话:“过几天,你跟我去拜见王妃娘娘。”

素言自是应承:“素言知晓。”

“王妃娘娘一直很关心耀谦,此去定然会问到有关他的情况,以及……素言,你可有什么打算?”

素言不太明白老夫人的意思。齐王妃再关心自己的亲哥哥,也不可能越俎代疱,连夫妻间的感情都要问起,所谓的关心,定然是来问她的罪了。

老夫人此问,是在试探她的心思么?自己一早就表示过会安份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老夫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又起疑心了?

素言不开口,老夫人也不逼问,眼神却带了点压力,想要逼出点素言的真心话来。可是老夫人也知道,男女感情,不为外力所动。

只是她不明白,曾经米氏寻死要活的嫁给耀谦,自然是因为心中喜欢,可如今性子反复,怎么倒好像连从前喜欢的十分之一都不复存在了呢?

如果米氏只是不知道如何喜欢,倒还好说。可怕就怕感情没了。她这个当婆婆的再拿捏,也没法把两个没有感情的人捏合在一起。

老夫人在心底叹气。现在的年轻人,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是她老了么?

素言抬头,眼神中有茫有困惑,更多的却是坚持和坚定,道:“老夫人,昨天素言回去面壁思过,想了****,有了一点小小的心得,只是不知道对不对。”

对错她自有定论,只是不知道符不符老夫人的心意。

老夫人面无表情,道:“说来听听。”

素言咳了一声,说:“素言自认没错。”

“什么?”老夫人几乎要拍案而起,眼神凌厉的瞪着素言,道:“这话倒是奇了,你说。”

素言道:“素言不太懂为妻之道,不过,我愿意以我心度相公之心。古语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不喜的,定然相公也不喜欢。就比如他的来去……自由。”

老夫人凝眉看着素言思索,一时急怒攻心,镇定下来后倒不急着兴师问罪了。所以说,有时候女人太过贤良淑德,她还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老夫人开口,问素言:“在你心里,耀谦是个什么角色、位置?”

素言想了想,有点小心的琢磨着措词。说他是她的衣食父母,会不会气的老夫人二话不说将她拉出去砍了啊?那就说……

“他在素言的心里,嗯,很神圣,很崇高,素言只能仰望……”

老夫人正含着一口茶,听素言这话,没忍住,噗一下茶就喷了,气极反笑,指着素言道:“你,你这都是什么话?耀谦什么时候成了尊长、神仙了,夫妻要待以真心、真情、真意,岂是敬仰就能敷衍得的……咳咳咳……”

素言忙上前接过老夫人的茶碗,又递过巾子,待老夫人擦了手,放到一边,这才道:“素言不擅表达,请老夫人宽容、原谅。”

老夫人叹一声,挥手说:“算了。都说出嫁从夫,其实丈夫在妻子的心里,的确是该尊崇的。可是夫妻就是夫妻……你既不能太过严肃、古板,凭白的没趣呆滞,任谁也不会喜欢。但也不可过于粘人、柔顺,没有主见。既能做和他说得来话的知己,又要做善解人意的红颜,还要全心全意的尊敬、依恋,无时无刻都和他站在一起……”

素言心里却在想,付出的和得到的感情不成比例,凭什么要女子单方面做他理想中的妻子,梦想中的红颜知己?

她和费耀谦能相安无事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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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要接儿子回来,所以出门一趟,如果有粉红票,我会记得回来加更。

第一卷 105、陷害 105、陷害

齐王妃元雪派内侍来宣旨,请老夫人和素言腊月二十一去齐王府上觐见。

齐王自成年之后即去了封地,是以京城内没有专门的齐王府,这次回京,皇上见回来的儿子多,又是家眷,又是侍从,再住进宫中未免太乱太热闹,索性重新赐了府第,只叫最小的魏王带着一众人等进了宫。

齐王打算年前二十四启程回泯洲,若是赶的急,还能回泯洲过年,元雪便特意选在临走前再见母亲一面。

老夫人接了旨,费耀谦亲自将公公送出去,又说了些辛苦之类的话,递上银票,道:“劳公公跑一趟,不成敬意,还请笑纳。”

这公公是见惯了的,看都不看,直接顺进了袖子里,脸上依然是客客气气的笑,只是弯腰的时候幅度略微大了些,告辞离开。

老夫人这边便和素言商量怎么安排去齐王府的事,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首饰,行什么礼仪等等不一而足。

素言有些紧张,道:“老夫人,这宫规宫仪是不是要求很严格?您叫个妈妈教教我吧,也不知道这么几天能不能学会……”

想着前世从电视看来的,各个皇子、王爷都是面上带笑,心里带刀的主,一个不慎就得罪了,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免有点惧。

正这会费耀谦进来,老夫人便笑道:“这又何需别人来教,由耀谦略略指点你一、二就足够了。”

费耀谦轻轻的一扫素言道:“也没什么,毕竟不是皇宫,礼仪上没那么多讲究,你只要跟着娘做就成。”掉过脸便跟老夫人说起了别的。

素言暗恨,好像求着他了一样,不教拉倒,到时候丢人丢的不只是她自己的,她在外充其量是个费米氏,有费姓在前面挡着呢。

费米氏,呵,这是什么名称啊,好像她天生就是个浪费的人,还费米。将来要是费耀宗娶个布氏进来,就是费布氏了?

姓什么不好,非要姓费,做什么都是费的。

真真是笑死个人。

这么一打岔,倒是把刚才的怒气给消散了。

****无话,第二天早早起来,素言陪同老夫人梳妆完、用完早饭,便出了门。费耀谦亲自将婆媳两个送到齐王府,这才作别去上朝。

早有人迎上来,将费老夫人和素言迎进去,几经转换到了正厅。

有老嬷嬷、内侍站在门口,一声声报进去,元雪的贴身侍女迎出来,给老夫人行礼,笑道:“娘娘有请。”

素言不禁有些紧张,费老夫人倒是镇定自若的很,看一眼素言,轻声道:“跟着我就好。”

进了正厅,虽是临时布置的府第,却无一处不奢华到极致,尽显皇家风范。

素言不敢四处乱瞟,跟在老夫人身后,中规中矩的行礼、磕头,听元雪说了平身之后才起立站在老夫人身侧。

元雪一看母亲来了,欣喜非常,摒退了宫人,只留一个贴身的侍女,这才道:“快给老夫人端把椅子来,我跟娘好好说会话。这一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侍女早就端了椅子,上了茶,老夫人告罪虚虚的坐下,娘俩个面对面坐着说话。素言就没那么大面子了,眼观鼻、鼻问心,在一旁站着。

元雪一抬秀眉,似笑非笑的道:“这是大嫂吧。”

素言忙行礼:“臣妇不敢,正是费家米氏。”

元雪笑道:“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又没有外人,不必拘礼,我久不见母亲,劳大嫂大母亲身前尽孝,实在是感激的很。”

客气话说的极是客气,素言连说“不敢,此乃臣妇份内之事”等等。

元雪又道:“我见了母亲,欢喜非常,倒怠慢了嫂嫂,还请大嫂勿怪。”

素言自是知道母女连心,是要说知心话的,她是外人,站在这多有碍事,哪敢怪罪,况且人家是王妃娘娘,她不过是草根,还是偷了别人的躯壳,是以只谦恭的道:“娘娘太客气了,臣妇惶恐。”

老夫人笑道:“娘娘果然是好生客气,都是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起来了?”

元雪见老夫人对素言大有容宠之意,便不好再为难素言,娇俏的朝着老夫人道:“娘是有了大嫂就不疼女儿了,说什么见外,如今我才是那不折不扣的外人。”

老夫人又笑又伤心,终是自家女儿,却嫁入皇家,再怎么顺心如意,也是一大家子的人和事,哪比得上在费家做小姐时无忧无虑。

偏生又离的远,不在跟前,好也罢歹也罢,她这当娘的都帮不上忙。

因此听元雪这么一说,眼眶就湿了,道:“娘又没糊涂,岂有分不清内外的?再者,你也是嫁出去的人,岂有不懂你大嫂的难处的?她也是嫁过来的女儿嘛,娘疼她多一分,也是希望你能多被人疼一分。”

元雪听了,也哽咽了,端起茶掩饰着道:“母亲说的极是,我以茶代酒,敬大嫂一杯。”

素言也端起了茶碗,笑道:“能代娘娘在老夫人面前尽孝,是素言的福份,这敬字不敢当,倒是素言当敬娘娘,祝娘娘和王爷夫妻和美,恩爱一生,多子多福,万事如意。”

元雪笑着看素言喝了茶,自己也作势抿了一口,这才转向了费老夫人,问起费耀谦和费耀宗兄弟。

眼角余光却睃着素言。

素言倒还镇定,却敏感的觉出有人在看自己。看她的人自有大大方方打量的资格,她却没有回视的自由,只能尽可能的不动不看不行不言,让自己站成一道风景。

耳边听着齐王妃元雪清脆甜腻的声音,竟然觉得有点惆怅。

有**孩子像个宝,这话一点都没差,只剩她这没**孩子在这像棵冬里的小草,瑟瑟的无限凄凉。

站的时间有点长,素言想轻轻的把身体重心移到另一条腿上,可是才一动,就觉得头晕目眩,胸闷欲呕,眼前金光闪闪,手无助的张开,想要扶住什么做支撑。

元雪一直望着这边,见素言摇摇欲坠,立即喊道:“大嫂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来人,去扶费夫人。”

立时那侍女上前扶住素言,元雪关切的问:“大嫂,你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

素言暗暗懊悔,这身体竟不像是自己的,怎么天天锻炼,还弱的跟风一吹就倒了似的?这里可是齐王府,她连多站一会都站不住,这像什么话?

忙浮起笑,从侍女的手里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站直了回话说:“臣妇没事,劳娘娘惦记……”

老夫人望过来,低声问:“素言,你真的没事?”

素言觉得无地自容,很肯定的摇头:“没事。”

元雪却朝着老夫人道:“娘,大嫂连日劳累,受了风寒也说不定,再者我瞧着大嫂身子薄弱,原本就不是强健之人,何苦叫大嫂在这站着听咱们娘俩个闲话?不如叫大嫂先去略微休息一会。”

不等老夫人点头,就吩咐着侍女:“香儿,你带费夫人去西偏厅稍坐,等本宫和老夫人叙完话,即刻请费夫人过来。”

香儿领命,上前来请素言。

老夫人没吭声,素言则是想着也许齐王妃元雪早就嫌自己在这站着,有许多话不好和费老夫人说呢,她这会退出去倒也清净,便行了大礼,道:“臣妇无状,谢娘娘隆恩。”

再朝着老夫人行了礼,这才随了香儿退出了正厅。

老夫人叹道:“元儿,这里毕竟是齐王府,岂可造次?”

元雪漫不经心的道:“娘,你也太过小心了,这次回京,我们原本带的人就不多,齐王殿下又一早就进了宫,不到晚间是不会回来的,偌大的齐王府,能遇到什么人?”

见老夫人脸色好转,又道:“我这也是替娘体贴大嫂么。”

老夫人勉强一笑,道:“你果然是大了,处事细致又认真,知道替别人着想了。”

元雪娇羞一笑,厅里没人,索性蹲下身伏在费老夫人膝上,轻声呢喃:“娘,元儿好想您……”

素言跟着香儿出了门,被冷风一吹,觉得不适的感觉消退了点,便对香儿道:“有劳香儿姐姐,素言想在院子里走走。”

香儿一笑,道:“如果费夫人觉得身体无恙,婢子就带着费夫人去南院转转,那里种着几株老梅,这会正开的热闹。那里又僻静,平时极少有人涉足。”

素言感激香儿的善解人意和这分体贴,便朝她笑笑,跟着她往南院走。

这齐王府修的本就极精致,悠长的小路隐映在假山、长廊之间,东绕西转,素言迷路了,她想,幸亏跟着香儿,不然,她根本找不到路。

香儿站定,朝前一指,道:“费夫人,过了前面那道洞门,里面就是梅林。婢子还要去服侍娘娘,稍候自有人来接夫人。”

素言望了一眼,果然红红白白,似烟似雾,正是梅花开的热闹。素言点头,道:“我就在此处稍坐,姐姐请自便。”

香儿福了福身,转身顺原路返回,等到过了一座假山,回头时见素言果然没动,就站在原地,朝院子里观望着。

费夫人贞静安分,行事没有差错,倒也可赞。只可惜,既进了齐王府,入了王妃娘娘的眼,就算她一步不动,此处也是万劫不复之陷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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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有事,这会才回来更新,累死了。

第一卷 106、骚扰 106、骚扰

求粉红,下午二更,很可能要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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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原本就没打算赏什么梅,逛什么园,她再不懂事,也不会在齐王府如此放纵。她只是不想再杵在元雪和老夫人之间做个尴尬的陪听罢了。

因为莫名其妙的一时头晕,想着借此避出来也好,之所以找个逛逛的借口,也不过是不想随易进入齐王妃家的客房,不想遇见该遇见的人。

就待在外边挺好,冷风吹着,不至于昏头昏脑的。

胸中还是有点作呕,素言有点难受,四下看看,想找个石凳或椅子什么的坐会。不远处有个干净的石阶,素言走过去,将帕子铺到石阶上,紧了紧衣服坐下。

神思不在,怏怏的托着腮琢磨:是不是旧病又犯了?看来回府之后还得把刘太医开的药再吃几副。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素言呆坐良久,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跟她来的蕙儿那几个丫头呢?好像一进正厅,她们几个就被留在门外了。她随香儿出来时,院子里空无一人,许是被请到了某处闲话喝茶去了。

难怪出来这半天,觉得这么冷清呢。

要是平时她可不敢这么随意坐。蕙儿一定会唠叨着说这里太冷,石头上太凉。如果自己坚持,蕙儿也一定会先自己一步铺上厚厚的锦垫。

总嫌蕙儿唠叨,过于谨小慎微,丁点小事也当成天要塌下来一样。可是猛的没了唠叨,没了她的殷勤,竟开始不习惯起来。

素言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劲,从上次与吴世庭在凉厅里相遇,她就一直注意着身边不能离了人。

素言第一时间就站了起来,四下里溜了一眼,似乎是想看看蕙儿有没有就在附近,又似乎是想看清附近有没有外人,如果没有,就尽快离开这里,回到正厅。

她大可以待在门外,终究还安全些。

她才要迈步,却看见前面不远处走来一个身着紫色袍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似乎是醉了,步子迈的很大,却有些踉跄,在这里遇到一个年轻的女子,他似乎也有些吃惊。

转眼间已经到了面前。

素言避无可避,只得低头退到路边,只希望他不是一个没品的酒鬼,悄无声息的擦肩而过最好。

一直没声音,那双镶着明黄金线的鞋却进入了素言的视线之内。

素言的心咯噔一声,第一个念头就是来的人不会那么巧是齐王殿下吧?

这人虽是便装,可是那衣料华贵,做工精致,不是一般人家所有。还有他那双镶着明黄金线的鞋,只有天家才有这个资格。

他又如此随意的在齐王府行走,不是这里的主人又是谁?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可是事到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素言硬着头皮蹲身行了个礼,道:“臣妇费家米氏,无意中冲撞了王爷,还请王爷恕罪。”

头顶上响起一个轻快的声音:“费家?米氏?哦,本王知道了,你就是那个……”沉吟着,吐出素言的名字:“……米素言。”说完爽朗的大笑。

素言自嘲的想,自己还真是名动京城,连这久居在外的王爷都知道了。忽而又想到如果他真的是齐王殿下,那么自己就是他名义上的大嫂,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稀奇。

可是他的语气让素言听了很不舒服。据她所知,女子的闺名是不能被外姓男子这么随意叫出来的。

素言静下心来,悄悄后退了半步,直起身道:“回王爷,正是臣妇。恕臣妇愚昧,不知王爷名讳是……”他知道她,她却不知道他,不公平。

来人不答反问:“你怎么在这?”

素言只得道:“臣妇在园子里闲逛,不成想在这迷了路,还冲撞了王爷,臣妇这就回去了,娘娘和老夫人还在正厅等着臣妇呢。”

素言行了礼,转身要走。此为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那人却一步抢在素言前面,笑问道:“你既迷了路,怎么走出去?不如本王替你带路,如何?”

素言没来由的不悦。身为王爷,如此不尊,路遇陌生女眷,就算再好奇,也只该说两句便走。可像现在这样涎着脸主动搭讪,更像个登徒子,简直是有辱身份。

素言火壮,毫不留情面的拒绝道:“臣妇不敢,王爷乃万金之躯,岂能为臣妇做引路侍从?此去正厅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若是臣妇愚钝,走不出这迷局,也只好问问府里的侍从,实不敢劳驾王爷。”

这男人啧了一声,神情更显轻佻,摇了摇头道:“唉,不识好人心,白费了本王的一番心思,米氏,既然你如此坚持,本王也不强人所难,只是你若真的出不了这迷局,可别怪本王不加援手。”

好人么?连真名实姓都不敢报,亏得他还是个男人。

素言心下暗自冷笑,也不再多话,福了身给他让路,送客之意溢于言表。

这人走了两步,忽然又退回来,说道:“米素言,本王可是听说过你的大名很久了,今日一见,方发觉名不副实。”

素言心头的怒火腾腾的上涨,却又不得不强自压下去,道:“天下之大,名不副实者多矣,臣妇不过是沧海一粟,何足道哉?王爷言重了。”

这位自称王爷的男人倒笑起来,玩味的摸着下巴,俯视着比自己低了一头的女子。明明一副柔弱依人的可怜样,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字字珠玑,甚是噎人。

他何曾受过女人给的冤枉气,可今天偏生就受了,而他不甘心,于是道:“每个人都关心自己,但凡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都会想尽办法听到不可,否则寝食难安。米素言,你就不好奇在本王眼中,你是什么样子?”

他三番五次直呼自己的名字,让素言觉得心头极是不悦。若是和他较真,推来搪去,也只是给他更多纠缠的借口而已。

那就装糊涂吧。

素言淡淡的笑了笑,道:“臣妇不过是普通人,自然好奇。”

“这还差不多。你想听?”

“回王爷,臣妇不想听。”

“为什么?”他的好奇心反倒被勾起来了。

素言并不急着答他,只是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心中大致判断着时辰。如果她到时不回去,老夫人和齐王妃一定会派人来寻她。

心中不禁有些烦躁,只想快点逃离这种无意义的纠葛中,便道:“世人的评价是一面镜子,是用来让臣妇调整自己,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可正因为这评价是出自世人之口,未免有失偏颇,若是圣人,自然多有助益,可臣妇是愚人,凭白庸人自扰,多添几分忧愁,所以倒不如不知的好。”

素言逐客的意味已经十分明显了,从她仅可见的娇俏的下巴上都已经写满了不耐烦,可是那男人不为所动,笑嘻嘻的道:“可是本王就想当面对你说,你听不听?”

素言在心底叹口气,道:“臣妇洗耳恭听。”

要说就快,说完了好赶紧走人。

那男人似乎看不懂素言的意思,不紧不慢的说道:“本王听人说,费家大爷娶妻米氏,为人十分大胆,勇于追求心中所爱。”

素言的神情没什么变化,心中暗暗鄙夷,男人也传八卦的么?直接说她倒追男人不就得了?

那男人见素言平静漠然,全不受他的话打击,便加重力道,再接再厉:“本王又听说费家米氏敢爱敢恨,有燕赵侠客之风……”

素言心道,这话还真是……委婉。直接说她为了追求费耀谦不择手段更直接些。

他又开口道:“本王还听说费家米氏极为贤良,实是费爱卿的贤内助。”

这是在讽刺她把自己的丫头亲自塞到费耀谦床上吧。一个女人贤良到这个份上,也实在是令人发指。

不过在这个男权时代,女子主动为夫纳妾的也不在少数,只不过没有她这般激烈极端罢了。

等了半晌,没有下文,素言温声道:“王爷说完了?”

“嗯,本王听说的,目前就这么些,你可有话要说?”他一副你只管说,本王替你做主的架势。

素言不动声色的在心底狠狠的厌烦了一把,面上不露声色,彬彬有礼的道:“臣妇没有,若是王爷没有别的吩咐了,容臣妇告退。”

素言极是执拗的性子,若是有人尊重她,她自还人以尊重,若是对方给脸不要,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她也绝不会多给一分,言尽于此,也不等这人再说什么,抬步就朝来时的路上走了。

身后没有脚步声,想来这人倒也识趣,并没追上来,不休不歇的纠缠。他啰啰嗦嗦说这许多讨人嫌的话,也不过是因为喝酒喝多了。

素言的一颗心刚刚要放下,正打算在心里要原谅他一回,就听他在她身后大声道:“米素言,今日一见,也算你与本王有缘,改日本王请你到东洲做客。”

素言只不理他,耳听得这些字句,只觉得义愤难平。原来他是当今主上最小的儿子魏王。仗着皇上宠爱,就敢青天白日做出这样轻浮的举止,说出这样无礼的话来?

素言把刚才要原谅他的打算踩到自己脚下,头也不回,越走越快,很快他那肆意的笑意就变的模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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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07、轻蔑 107、轻蔑

魏王不急着走,在原地若有所思,从不远的假山后绕出来一个青衣侍从,上前行礼,看了一眼远处,问:“王爷,您怎么让她走了呢?”

魏王收了笑,脸上奇怪的没有了那份轻佻和色欲,看都不看这侍从,道:“初次见面么,总得留个好印象不是?”

那侍从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颤了一下,没吭声。

魏王又道:“本王自宴席上遁走,六哥虽不说什么,心中却不愤,我这当弟弟的,理当还六哥一份大礼,算是陪罪,小圆子,你说是不是啊?”

叫小圆子的人不敢说不是,问道:“可是王爷怎么能断定,呃,她一定会撞入到脍炙阁去?”

魏王轻哼了一声,说:“天机不可泄露。”

小圆子不敢再问,便转移了话题道:“王爷还要不要再回宴上去?”

魏王又恢复了笑面孔,摆手道:“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干吗要回去?虽说有一场好戏,可是爷不耐烦看,还是去找,嗯,费爱卿去叙叙话来。”

小圆子无比同情刚才走的费夫人。如果她知道眼前这位小爷是轻易得罪不得的,她会不会留下来向王爷道个歉?

如果她知道离了这个看似骚扰人的小王爷,却即将陷入更大的危机之中,她会不会后悔刚才走的太快了?

可是他的同情心如果这么泛滥的话,自己早就不会待在魏王身边这么多年毫发无损了。

魏王瞄准了费耀谦,自然找的极是容易,将他堵在宫门口,却是和齐王并肩站在一起。两个年纪相当的男人,又同样生得****倜傥,果然养眼的很啊。

想着一会两个男人脸上的表情会别样的精彩,魏王就觉得心情大好。大步上前,朝着齐王拱手:“四哥——”

齐王是个温和的近乎于没有个性的男人,脸上的表情平凡的很,以至于和他那张出色的脸相比起来逊色的多。

而他这种普通、平凡、平淡,正是让费耀谦欣赏的地方。也只有他这样一个位居高位的王爷,才做得来这份雍容、谦和、内敛以及低调。

齐王点点头,朝着魏王道:“在哪喝了酒?”

魏王哈哈一笑,道:“我喝了一点,没喝多。”作势抬起袖子闻了闻,道:“有这么明显吗?”

齐王并不多说,只道:“喝酒要有节制,免得误事。”便不再多说。

费耀谦行礼,魏王大方的一抬手:“免礼,这位是——?”故作深思状,浑然没听到刚才费耀谦已经自我介绍过了。

齐王微微皱眉。这个小九弟虽是胡闹爱玩贪恋女色了些,倒不知几年不见,竟是这么的骄纵跋扈,不懂规矩。

待要说什么,却终是垂下了眼睑。父皇知他年纪小,又生母早逝,难免宠溺多了些。这次回京,所有的皇子都在宫外住着,只有他得了父皇的圣命,搬进了宫里。

何必他这个做哥哥的教训人?

费耀谦倒是平和的紧,人家是王爷,年纪又少,连皇上都纵容,他有什么不耐烦的资格?不过是个名字,再说一次又何妨。

他才要开口,魏王却大叫一声,道:“啊,我想起来了。”

费耀谦只得住口静待他的下文。

魏王却看向了身边的小圆子:“刚才我们碰见的是不是就是他的夫人?”

小圆子心下暗暗叫苦,心道,王爷您这不是故意气费大人吗?假装不知道人家的名字,却认得人家的夫人。

见王爷问,不敢不答,只得装傻问:“王爷,您说的是哪位夫人?”

魏王眼一瞪,却面上笑的肆意,轻轻伸脚一踢,道:“爷记性不好,怎的你也听过就忘?不就是费夫人米氏素言吗?”

小圆子生生受了这不轻不重的一脚,陪笑道:“是,王爷教训的是,奴才真是糊涂。”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主子们明争暗斗,一会气起来不定要跟谁撒邪火,首当其冲的定是他这些奴才。

费耀谦的脸上没有勃发的怒气,倒是有三分惊讶,两分费解,看向魏王的眼神也只是极不恭敬的轻视和不屑。

魏王年轻气盛,就有些恼。费耀谦这是什么眼神?他****他老婆了,他一点血性都没有吗?也不过是个没用的男人罢了,为了自己的官运,他像一只蛆,攀附在四哥身上,不吝啬牺牲一个女人。

齐王却脸上挂不住了,微嗔道:“九弟,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这等胡闹,还不快向费大人陪礼?”

魏王奇道:“四哥,我为什么要道歉?难道我说错了么?见过了就是见过了,记得的就是记得的,干吗要撒谎?我还邀了费夫人到东洲做客呢,她也是答应了的。不信你问小圆子?”

他人证物证俱在,越发有恃无恐的斜眼挑血着费耀谦。

齐王见魏王这话越说越无顾忌,看一眼费耀谦,只觉得自己做兄长的未免大失颜面,斥责魏王道:“真是胡说八道,费夫人安安生生的在费府,怎么会遇见你,又怎么会私自接受你的邀约?”他原本是替费耀谦开脱,却不想这话倒于魏王来说反是铁证。

魏王哈哈大笑,道:“四哥,你倒是问问我那好四嫂去,王府里的酒宴是为谁设的?”

齐王蹙眉。

费耀谦却明白,便道:“今天母亲和内子去府上拜别王妃娘娘……”他说的落落大方,丝毫没受魏王那副小人得志面孔的影响。

齐王一怔,想了想,不由得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脸上顿显尴尬之色,破坏了往昔的平淡、宁和,一指魏王道:“你和二哥他们一起吃的酒?”

魏王更乐,道:“四哥,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你说要兄弟们一起聚聚的嘛。四嫂特意请了京城贵宾楼的大厨,摆下一桌酒宴请了我和三哥、三哥、五哥、六哥。我们久等你不至,还在纳罕怎么你这主人反倒迟了。我多喝了几杯,出去醒醒酒,才与费夫人不期而遇。”

他摊手,道:“就是这么一回事。”

齐王心下又是悔又是恨,只觉得烦闷异常。他的确是请了兄弟们要在年前临别之际相聚,可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选择今天,还恰巧赶到费老夫人婆媳两个也在。

魏王如此孟浪,又素有花名在外,他说的虽是轻巧,可是终究他和米氏两人私下相见,无人在旁作证,有与没有,都是说不清的事。

他这主人又如何能辞其咎?

齐王便冷了脸斥道:“既遇女眷,理当回避,岂有上前搭讪之理。就算不得已说了两句,又该替女子保全名誉,又岂能当成笑谈在外随便与人言及?六弟,你当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你怎么能随便毁人家女子清誉?”

魏王也恼了,道:“四哥这话好生无理,我不过是和米氏见了个面,说了两句话,自是风光霁月,又不是行那苟且之事,何来毁人清誉之说?我极爱天下美人,这不是秘密,也不是什么羞耻不能道的事,我盛情邀约费夫人,她也应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与你所说的礼法规矩有什么相干?你若看不惯,大可以不闻不问,何必插手做这不讨喜的事。连费大人都不曾说什么,何须你来多事?”

齐王气的一扬手就给了魏王一个耳光,怒喝道:“越说越放肆,还不滚回去闭门思过。”他拿起兄长的风范和气势,魏王倒还真不敢还手,可是嘴上并不闲着,冷笑一声道:“不劳四哥费心,我只管待在宫里就是,下次记得,再要搭讪美人,也该在别处,不该在四哥的府里,毁人清誉。”

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反倒连齐王一起恨憎上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临走前看一眼费耀谦,道:“费大人也不必太在意,谁不知道费夫人是何许人?又怎么会是那般……也许本王醉眼看花了也说不定。那妖妖娆娆的女子只怕是四哥金屋藏娇呢。本王年纪小,说话不知轻重,无端端在背后说东道西,的确不该,费大人大人大量,自是不会和本王计较。不过,本王是真心邀费大人和费夫人到东洲一叙。”

说完吩咐小圆子:“把请贴送到费大人手上,我们走。”

小圆子不敢抗命,当真拿了个金光闪闪的贴子双手奉到费耀谦身前,道:“费大人——”

齐王脸色十分的难看,魏王这个举动,无异于打在费耀谦脸上的一记耳光,是个男人都不能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

费耀谦却没什么怒色,伸手接过请帖来,看了一眼,轻笑道:“只怕魏王一番好意要落空了,内子不喜远游,就连回娘家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而且……”

他故意停顿一下,成功的吸引了魏王的注意力,这才道:“她最恨举止轻浮,言谈狂荡的男人……”

这句话骂的这个狠。一个字都没提魏王,却将素言的不屑和轻视以及他的不屑和轻视,双重的都给了魏王。

魏王脸色突变,想着米氏那明着恭敬其实不屑的神态,跟这费耀谦还真是如出一辙。他在心里大骂着,也不回言,甩袖子走了。

第一卷 108、擦肩 108、擦肩

齐王忍笑,轻轻一扯费耀谦:“别理他,他就是小孩子家家赌气任性,他的话十句里有九句都是假的……是本王疏忽,才给了六弟胡闹的可乘之机,待本王回府彻查此事,定还费夫人一个清白。”

费耀谦道:“王爷太客气了,耀谦不是那气量狭小之人,不过是个玩笑罢了。”

一句玩笑,就将刚才魏王说过的种种都给抹煞了。

齐王倒是多看了几眼费耀谦,心下暗暗纳罕。他怎么也没想到费耀谦这么有涵养,面对九弟的挑衅,他竟然不气不怒,还替米氏说好话,也不像传言中的夫妻反目啊?

费耀谦见魏王已然远走,也向齐王告辞:“母亲也该回府了,微臣去接她回来。”

齐王心里有事,道:“咱们一起回去。”

两人同时上马,朝着齐王府疾奔。天空阴云密布,竟飘起了零星雪花,齐王降下马速,看了看天道:“下雪了。”

费耀谦眼神掠过齐王平淡到没有什么表情的脸,笑道:“都说瑞雪兆风年,是个好兆头呢。只是王爷回乡路程怕是不好走。”

齐王只是微微一笑,道:“倒也无妨,不过走的慢些,多耽误几日,倒是这一场雪下的大些才好,来年会有好收成,免于百姓饥馑。”

费耀谦点点头,道:“正是这个理儿。”

齐王和费耀谦只是君子之交,虽然娶了元雪,是姻亲,可是由于三年不曾入京,两人倒是生疏的很。

齐王不是个轻易交心的人,费耀谦也不是个擅长表达的人,两人同时说出这样意气相投的话已经是难得。

一时间齐王颇有点百感交集。兄弟虽多,却各有芥蒂,隔阂甚多,面上慈和,也不过是应景。就像今天他动手打了魏王,倒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想到九弟进宫和父皇恶人先告状,父皇未必会苛责九弟,说不定会对他有了反感,心里就百般不是滋味。

虽仗着面子功夫掩饰的好,终是觉得遗憾。原以为自己的妻子是个识大体的,由费老夫人亲手****的还能错么?却不想原来这般浮浅。就算她安排周密,可是米氏在齐王府出事,有谁会不怀疑她?

就算她凭借着王妃的身份有恃无恐,可她算计的毕竟是她大哥的妻子,费耀谦嘴上不说,难免心里不生恨。被最亲的人算计最亲的人,这滋味得多难受?

就算是费老夫人,也未必一点都不计较她这样失当的行为。

齐王叹息一声,道:“耀谦,是本王太过宠溺,这次的事,元雪处理不当,本王在此向你道歉了……”

费耀谦忙还礼,道:“王爷可千万别这么说,元雪自小到大都在费府长大,是我这做兄长的疏于管教,若是该陪礼道歉,理当是微臣向王爷告罪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也就不再计较此事。

不过几里地的距离,花费不了多少时间,两人都心中有事,故此只顾着赶路,竟不再说话。

到了街上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马车,齐王和费耀谦急着赶路,也就没多注意。擦肩而过的时候,费耀谦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喊他:“费耀谦——”

可是马速太快,耳边风声甚厉,他竟然没听清,隐约觉得这声音是个女子发出来的。这世上,没有人会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就是母亲,也是耀谦。

也因此他猛的一怔,没有立即反映过来。

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再回头,那辆马车只剩下了灰濛濛的影子。

齐王看他的速度停下来,回头大声问:“耀谦,你怎么了?”

费耀谦忙打马跟上来,道:“没,没事。”想了想还是又说道:“王爷,微臣好像听见有人在叫微臣的名字……”

齐王不以为然道:“如果是熟人,刚才就叫咱们停下了……刚才那辆马车,倒像是哪位王爷的……”

费耀谦便不再作声,刚才行的急,他也没注意,这会仔细想来,马上的那个人,可不有点像六王爷?

齐王道:“前面不远就到了,先看看老夫人再说……”

费耀谦嘴上赞同附和,心里仍是不安,能这样叫他名字的,只有一个米素言。可是他也不想不能,她怎么会在六王爷的车上。

齐王说的对,到了齐王府,看见了母亲也就看见了素言。

他却不知道,真的是素言在叫他。

素言跟着六王爷的几个侍女坐在同一辆车上,悄无声息的朝着费府而去。街道上驶来两匹快马,素言低头想着心事,听到声音,心不在焉的抬头扫了一眼就又低下头去。

她很又的抬起头来。不对,后面那匹枣红马上的男人不是费耀谦么?

素言大声叫他,可马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到了近前,与素言擦肩而地,很快又驶向了前方。

素言大睁着眼睛,看着这世上唯一与她有点亲近关系的人,与她的距离近了,远了,终至于杳杳。

心中涌起的是无限的失望。

还没得到,就已经失去,这似乎是她一生的梦魇,所以她一直提醒着自己别轻易的付出和投入,就怕失去时只收获椎心的伤痛。

费耀谦是她的,可是严格意义上来说,又不是她的。她没交心,他也没打算交付真心,所以两个名义上紧密相联的人,只能维护着名义上的一切,而个中滋味,只有自己体会。

可素言似乎忽略了一件事,在这个世界,她如此孤立无援,脆弱无助,就算不投入不得到,失无可失,却还是会体验到伤痛。

这是弱势群体的宿命。无关于得到了再失去还是没得到就失去。似乎一切都在她的手边,想伸手,能触及,却抓握不住。

手心里空空如也,一直都是。

素言和魏王分开之后,还不知已经被人釜底抽薪,她走了一段路就发觉前面是个岔路口。竟像是有人刻意设计的一样,她站的位置是个米字路口中间的一条。如果她再往前走一步,只怕再回头,就会混淆了她到底是从哪条路上过来的。

素言轻皱起眉头,心头升起莫名的反感。

不只反感魏王,还有这个元雪。

别人怎么看她,素言无所谓,因为他们都是陌生人。他们怎么待她,只要无伤大雅,她也无所谓,大不了两不相交。

可是如果是刻意的伤害和侮辱,那就另当别论了。

素言就站在原地,微仰了头打量着高高的树,心里边静寂成一个世界。

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想清楚自己究竟在一个什么样的局里。

如果她所遇到的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么魏王只是其中的某个关节,但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背后那个人想要做什么?不外是给她一点教训。

最有动机的人除了那个眼神不善的元雪,没有第二人选。她和自己无仇无怨,顶多就是替费耀谦不平。可是她下手了,应该不只教训那么简单。

那就剩下了一个最残忍最冷酷的结论:她是要自己死。

素言细细思量从进府到现在的一切。

那杯茶里一定有问题,不过就是想着借此把她打发出来。如果她听从了元雪的安排,去了客房,那里也一定会有人。

可是她偏偏没去,香儿立刻就执行了另一个阴谋,把她引到了这少有人涉足的荒僻之处。如果只是想她迷路找不到归途,就不必大费周折的安插一个鲁王了。

这个鲁王除了言语上的骚扰,倒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说出去,也不过是诋毁她的名誉而已。反正她的名誉已经坏的不能再坏,她倒不介意再加一笔。

只是,这接下来的后招是什么呢?是不是最残酷最残忍的一招?素言心里没底。

最优的解决办法无非是她现在就毫发无伤的回到正厅,只说自己贪玩迷了路,一切尚可弥补。

可是她现在被困在了这,寸步难行,这个办法无效。

最坏的办法就是她乱走,按照主谋人的预想,踏进他设的圈套里去。只要有人,临危应应变,也未必没有脱身之法。

只是,风险太大了,如果不是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素言不想做这个选择。

素言一动不动的望着略微有些阴沉的天冥思苦想。

风一阵比一阵冷,隐隐的,空气中似乎开始飘起小雪花来了。

她前世方向感极好,这会却不敢逞强。来时只觉得这路弯弯绕绕,却没想到是这样别具特色,就算她认准了方向,只怕一时半会也走不出去。

难不成就坐以待毙?不行。

素言从脚边拣了块石头,摆放在自己立足的地方,大致判断了一下方位。这是北,那边是南,左边是西,右边是东。按照过去建筑格局,元雪所在的正厅一定是南。

这米字形的小路也极是怪异,看起来一模一样,却又并不是按南北西东设计,与她所在的这条小路相反的方向竟是没路的。

素言心思一动。谁规定一定要从路上走呢?只要按照正南的方向走,除非有墙她翻不过去,否则按照地球是圆的道理,她一定能回到正厅的。

第一卷 109、歌女 109、歌女(二更)

素言来时,有香儿带路,两人走的并不快,大概走了十多分钟。因此回去时,素言也特意揣摩着时间,边走边往四周看。

她想的原本不错,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小院与齐王府是分开的。两个小院之间的门又修的别致,不是普通的大门模样,而是设在假山之间。

乍看上去就是一个石洞,若是出了石洞,却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素言已经走到了假山跟前,却没了路,只有荒草凄凄覆盖着的假山。

素言来回兜了两个圈子,连最初的归路都不记得了。天上的雪花越飘越大,天色也越来越阴沉,素言的心情越来越不好。

她放弃了最初的想法,只捡着路走。

走来走去,听见了远处有人声。她抬眼,只见前面是个小阁楼,影影绰绰,屋里有人围坐在一起喝酒。

阁楼外则三三两两站着几个侍从模样的人。

素言犹豫了下,还是决定问问路。

她刚上前,立时有个年轻的男子看到了,一脸急怒,迎面走过来道:“怎么来的这么慢,快点,爷们都等急了。”

素言刚要辩解,那人又皱起了眉,看向素言身后,微斥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的?”

素言只得点头,说“是”。

他便不耐烦起来,道:“你什么都没带?就这么白眉赤眼的……一会爷该生气了。唉,算了,我还在这跟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你去跟爷解释去。”

回头招呼一个小侍女:“叶儿,去带这位姑娘进去。”

那叶儿姑娘走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眼素言,微微纳罕。她是看惯了的,自是知道歌女身份低微,不会有这样通身打扮。

素言趁这空慌忙解释:“我不是,呃,那个,我是来齐王府做客的,不想迷了路,不敢打扰各位,只想问个路,马上就走。”

叶儿便看那男子,询问的道:“傅总管,您看?”

傅总管道:“进去吧,说什么我也做不了主,有话你去跟王爷说。”

又是王爷,今儿王爷聚会吗?

素言挠头。

如果是王爷在这聚会,那么齐王必然也在,如果他肯发话,那就好了。自古都是小鬼难缠,果然不假。

素言不想多和人费话,可是如果不进,这傅总管必不会放她走,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往前冲。

跟着叶儿进了阁楼,宴席上却只剩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年纪大些,有三十五六岁,留着短胡须,看上去极是温和有礼。另一个却是一脸的冷相,年纪也就在二十五六岁。

叶儿行礼,道:“六王爷,歌女带到。”却是朝着那个年轻的男子说的。

六王爷抬头。那双凌厉的眸子里射出了一道寒光,亮如闪电,打的素言心头一突。

倒是那年长的只是看了一眼,就靠向椅背,微眯了眼,似乎很累很倦。

素言忙行了礼解释,道:“六王爷,臣妇不是歌女,是跟随费老夫人奉了齐妃娘娘旨意来觐见王妃娘娘的,可是迷了路……”

六王爷把大手一挥,打断了素言的话,道:“你要唱什么?”

素言怒目而视。这男人竟武断到这种地步,他没听见她说的话吗?她不是歌女,唱什么唱?

素言忍气道:“我不是歌女,恕不从命。既然王爷酒兴正浓,素言也不敢再打扰,告辞。”说不通不说。

素言转身就走,人还没到门口,就见眼前一花,一道白光,接着是一声脆响,右颊当时就热辣辣起来。

素言下意识的一捂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不知怎么就到了眼前的六王爷。

他居然打她?他堂堂一个大男人敢对女人动手……

素言恨的咬牙切齿,想也不想的还击回去。手才伸到一半,就被六王爷把她的手腕给攥住了,往前一抻再往后一推,素言失了控制,人便摔了出去,跌坐在地,手腕当时就脱臼了。

素言疼的叫了一声,强忍着泪看向眼前的六王爷,道:“你到底想干吗?”

六王爷动了动手腕,随手拉了把椅子坐到素言前面,道:“没人教给你,本王是不能这么招惹的吗?你以为你装出良家妇女的样子来,就能博得本王的青眼?”

“呸。”素言啐他一口,从地上撑着站起来,道:“你以为你是谁?我为什么要博你青眼?你觉得你自己是个王爷,就高不可及了么?在我眼里也不过是个只会打女人毫无道理可讲的猪。”

素言想她真是疯了,被一个刚愎自用的浑蛋气的口不择言,没了理智没了风度。明知道不能硬来,否则吃亏的只是自己,可就是看不惯他那副自以为是的德行,忍不住要跟他对着来。

六王爷倒是无所谓,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只是朝着素言哼了一声。

身后却传来一个人的大笑,像是听到了笑话,施施然走上前拍拍六王爷的肩,道:“有趣,六弟也有踢到铁板的时候,还从来没有女人敢这么说六弟呢。你慢慢驯着,二哥先走了。”

素言不及想明白这男人话里的意思,听说他要走便不管不顾的跟上他,在他身后叫道:“明王爷请等等,劳烦替素言指下路。”

和明王爷只有一步之遥,可是他身形之快,转瞬间就消失在门外。素言抢上来只堪堪撞上一堵人墙,直撞的头晕眼花鼻子泛酸。

六王爷还满是嘲弄的道:“口是心非的女人,投怀送抱地倒快。”

素言气的也不管什么规矩了,抬脚朝着六王爷的小腿就是一阵乱踢,口中骂道:“你混蛋,凭什么不放我走?你才是色胚子,见着女人就挪不动步子,谁你都敢招惹。我说了我不是歌女,你再敢胡来,我就……我就……”

就了半天,也没就出个道理来,只听得一声不正经的笑,六王爷道:“你说等我拔了你的爪牙,你还能蹦跶多久?”

素言吸口气,站定身子,看着这蛮不讲理的什么六王爷,气极道:“你敢?”

六王爷抱胸,好整以暇的道:“为什么不敢?”

素言气的抹掉了眼角的上泪道:“我不是歌女,再说一遍,我不是歌女。”不是她想欺负就可以欺负的。

“那又如何?”六王爷一挑眉。这女人口口声声的,想要强调什么?

素言气的无可耐何,不知道他的脑子到底能听进去什么逻辑,只得按照自己残存的理智道:“我已嫁为人妇。”他总不能仗着是王爷就******。

六王爷的混沌脑子倒似乎真的听出点什么来了,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素言,不无遗憾的道:“啧啧,原来如此,本来就不怎么入得了本王的眼,现在更是……惨不忍睹。”

素言无耐的以手抚额,才抬手,就是一阵刺痛。她看着自己脱了臼的腕子,恨意滔天,想着自己从来到这个莫名的世界就任人欺凌,受尽委屈,如今好不容易才与老夫人略微有些起色,能在费府有个落脚之地,可是现在,全都毁了。

凭什么她要活的这么辛苦,好不容易积累下来的一点东西被人用小手指轻轻一推,就如数摧毁无移?

她凭什么要受到这种待遇?她又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凭什么要受到这种报应?

六王爷看着刚才还跳脱如同一只愤怒的猫的女人,忽然间就脸如死灰,倒是有点扫兴,悻悻的道:“如果你真的觉得受到了侮辱,本王可以勉为其难的……收了你。”

“去死。”素言豁然出声,道:“你既贵为王爷,我当你总是个讲理的,谁知你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以骄奢yin逸为荣,以贪恋女色为荣,直让人不齿。你身为男人,却跟女子计较,动辄暴力相向,真是愧为男人……”

反正走也走不掉,素言豁出去的骂,直把六王爷骂的连****都不如了,若他是个脸皮薄的,就该找个歪脖树一死以谢天下。

可是六王爷是谁?久经沙场,视人命如草芥,何曾在乎过一个小女子的评价,他不屑跟素言斗口,只是看她这样牙尖嘴利,当成一场闹剧来看。

甚至还在素言闭嘴的功夫,径自端了茶碗朝素言举了举,问:“你要不要喝口水?”

素言气的要吐血。碰上这么个软硬不吃的骨头,她还真是无计可施。素言闭住嘴,颓然的垂着手,自己也找了把椅子坐下,用好的那只手托住腮,发呆不语。

六王爷见她气焰降下去,反倒凑上来,问:“你刚才说,你是谁家的……媳妇。”

素言没精打彩的道:“费家。”

六王爷心里一动,不禁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素言,不动声色的道:“费耀谦?”

“是。”

六王爷做恍然状,道:“失礼失礼,从四哥这儿论,还得叫你一声大嫂呢。”

素言还是爱理不理的,也不接话。

六王爷倒热络起来,道:“你怎么又到这了?”

素言有气无力的道:“迷路了。”

六王爷点点头,说:“可是你怎么就赶的这么巧?刚刚四嫂说她怕我们喝酒太闷,叫了府上一个擅长歌舞的歌女,你就进来了。”

素言脸色一变,急问道:“她,她派谁来的?费老夫人呢?”

第一卷 110、心碎 110、心碎

六王爷不急不慌的道:“四嫂是亲自来的……费老夫人么,依本王想,应该是走了吧。。”盯着素言苍白的脸,好心的道:“不然,本王送你回去。”

素言喃喃,直觉的反驳道:“不可能。”怎么会不顾她的死活,费老夫人就一个人走了?手指紧紧抓握,疼都弥补不了手心里的虚空,一时间素言脑子慌乱成一团,觉得自己被遗弃了。

六王爷咄咄的目光还在她脸上逡巡,她羞愤之下反应过来,嗤之以鼻的道:“你会有这好心?太阳都打西边出来了。”

她虽不是淑女,可平时也从来不这么大声说话,更不会这么没有礼貌的,更何况他是君,她是臣?可是眼前这个男人着实可恶,逼得她将人性中的劣根性都尽情的表露出来了。

六王爷也不以为忤,道:“那你就待在这吧,本王也该走了。”

素言不知道六王爷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可是听他说要走,立即也跟着站起来,说:“等等,你先把我带出去。”

六王爷诧异的看她一眼,道:“你不怕我把你打晕了拐走?”

素言甚是尴尬,道:“不管怎么样,先出了齐王府再说。”

六王爷眼睛一转,道:“也好,我把你放到费家门口,你自己进去,免得口舌。”他压根就没有要提醒素言的意思,谁让她刚才逞口舌之利把他骂的狗血喷头呢。他虽不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不过,这世上也没有谁是天生喜欢被骂的。

既然齐王妃视她这个大嫂如无物,他又何必大发善心?至于她的最终结局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素言跟着六王爷出了齐王府。

她尚沉浸在费耀谦漠然以对的失望中,前面的马停下来,傅总管到了素言近前,道:“王爷请夫人过去。”六王爷并没有交待素言的身份,傅总管却察颜观色知道眼前的女子绝非齐王府的普通歌女。而且她的装束,不是未成亲的女子,所以叫声夫人。

可是不管她是什么身份,王爷怎么吩咐他就怎么执行。

素言压下心里的烦乱和紧张,很顺从的跳下车,跟着傅总管来到了六王爷的马前,仰头看着马上高高在上的男人,问:“什么事?”

六王爷居高临下俯视着这个女人,半天没说话。她明明那么矮,那么小,气焰却比他这个王爷还要高。真是很奇怪的一个女人,很奇怪的感觉,与他所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

这种感觉真是……荒谬,简直就像词本里写的那种男、女一样,莫名其妙而后就什么生死相许……。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确是在他面前唯一一个真实的女人,有脾气,有个性,有眼泪,有脆弱。总之不懂得内敛、掩饰,才更显得她的真实。是人都有感情,可她们都极力的想在他这个王爷面前表现出最完美的一面,虚伪的让人倒掉胃口。

六王爷回过神,露出一个十分姿意的神情来,对素言道:“本王忽然想起一件事,急等着本王回府处理,恐怕实在没时间送你回去,所以知会你一声,要委屈你在本王府上住几天,等本王抽出时间来再送你回去。”

素言没动,只是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像是细密的小扇子,盖住了那充满灵气、希望的眼睛,也关闭了她的心门。

他真是能狡辩。压根没有诚意,不过是片刻的时间,什么事这么急他就等不及了?可是她没有和他讲条件的余地。

六王爷清晰的听见了素言心底的叹息,很清楚。那叹息声中没有伤感和失望,竟是那样的淡漠,像清早起来挂在檐下冰凌凌的冰柱,忽然啪一声碎掉,毫无预警的摔碎,化成水珠,再不见踪迹。

他却一点心软的痕迹都没有。

素言忽然扬起眉,睁开眼朝上望着他,道:“你就不怕到时候已经没法再把我送出去了?”

六王爷微微惊讶了下,道:“那有什么可怕的,到时候开门扔人再关门就是了。”

是啊,很简单,对于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来说,做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素言笑了笑,说:“嗯,知道了。”

既然是知会,又不是征求意见,她又何必枉费唇舌。

马车果然拐了弯,即将到达的费府就成了身后遥远的背影。灰蒙蒙的天色下,行色匆匆,不多的几个行人在越来越大的雪花中蜷着身子,朝着回家的方向前行。

天地之大,人这是么小,不过是时空中的一名过客,就算是曾经英名一世,也不过是历史长河中的一道布景而已。沧海桑田,也许只有那些没有生命的宏伟瑰丽可以跨越千年。

素言并不知道她与唯一的栖身之地失之交臂。

六王爷微眯了眼,在马上回头看了一下垂头不知在想什么的素言,忽然招手叫傅总管:“过来,去趟米府,就说我要见兰卿……”

傅总管面无更情的应了,转身就走。

马车不紧不慢的朝前走,也不知道到了哪。天慢慢的沉了下来,几乎看不见对面的人了。街上也没人了,空落落的,像是笼罩了一片愁云惨雾。

米家如往常一样,一家人团坐在一起吃饭。

家人匆匆进来,给米大人行了礼,才对米兰卿道:“少爷,府外有人见您。”

米大人没说话,不紧不慢的喝着酒。米兰卿正要添饭,碗才拿起来,就有侍女伸手接过去了,听得家人禀报,米兰卿便问:“谁啊?”

“只说是六爷……”

米兰卿心一动,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神色,道:“我知道了。”

米大人等家人走了,这才扬起脸看了一眼米兰卿,道:“别让六爷久等,还不快去。”

米兰卿这才起身行了个礼,道:“爹娘慢用,儿子有事先告退。”又看向自己的夫人,嘱咐道:“天黑的早,又下了大雪,你叫丫头多点两盏灯,小心路上滑……”都嘱咐到了才匆匆出门。

府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前立着傅总管。米兰卿和他是极熟的,拱手相礼。

傅总管忙不迭还礼,上前道:“爷在车里,请米大人近前说话。”

说时亲自撩起车帘,车里黑漆漆的,隐约可见一个男人的轮廓,问道:“是兰卿来了?”

米兰卿上前:“六爷。”

六王爷伸手就势把住米兰卿的胳膊道:“上来说话。”

米兰卿稍稍借力,上了马车,六王爷随手把帘子落下,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将马车壁角的灯点上,这才道:“兰卿,长话短说,这人可是你妹妹?”

米兰卿这会才发现马车上还躺着一个女子,面容安祥,姿容秀丽,看神情竟是睡着了。原本还以为是六王爷带来的红颜佳人,本着非礼勿视的原则正眼都不看的,忽听六王爷这么一说,惊讶无以言表,顾不得别的,上前仔细打量,失声道:“素言?是素言,她怎么在这?又怎么了?”

米兰卿心下着急,人就往前凑要扶素言起来。

六王爷用手将米兰卿一拦道:“她没事,只是……晕了。你且听我说,她与费老夫人去齐王府做客,不知怎么被人引到了梅园,我与兄弟们宴饮,错把她当成了歌女,所以就将她带了出来。由本王将她送回费府多有不便,所以将她送过来交予你。”

米兰卿不是傻子,听六王爷这么一说,便知道里面有蹊跷,不禁大皱眉头。素言是齐王妃的嫂子,就算她是王妃,也不能这么怠慢素言,岂有让她自己走迷了路还任人当成歌女的理?

六王爷知道他起了疑心,只拍拍他的肩道:“你不必瞎猜,四嫂送我一个人情,我不过借花献佛,送你一个人情罢了。”

这话就坐实了米兰卿心中所想,一时大恨,又一时大愧,一时又感激。他看一眼熟睡的妹妹,心下就荡起了巨*。

他就势在车里就撩袍跪下,道:“六王爷的恩德,兰卿莫齿难忘,以便但有驱使,莫敢不从。”

六王爷这一着棋压的正着,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所得,心里激动,面上却只是笑了一笑道:“兰卿,非是本王要讨这份人情,只是你也知道,尊妹的一条命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一草芥耳。我素来与你交好,所以才援手,但是若事情挑明,本王和齐王的梁子是解不开的了。”

米兰卿重重点头,道:“六王爷,兰卿代妹妹谢过王爷的援手之恩。以后如果六王爷有任何驱使,兰卿绝不会有一点犹豫。”

六王爷一笑,道:“哈哈,好,这倒是本王占了便家,举手之劳换兰卿君子一诺。”

米兰卿笑笑,没说什么。看起来的确是六王爷占了便宜,可是良禽择木而栖,就算没有六王爷这样慷慨大方的送人情,他和米家,也早就将身家性命系到了六王爷身上。

彼此心知肚明,今天不过是更加确认了一下而已。

米兰卿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吩咐米家的下人:“来人,去备辆马车来,我有事要出去。”

马车很快备好,借着夜色,由傅总管带人打掩护,米兰卿将素言抱到自家马车,六王爷这才扬鞭而去。

米兰卿等府门外恢复了安静,才叫自己的心腹赶车直奔费府。

…………………………

(以下文字不收费)澄清一下,男主不是精分,所谓的丫头情结,也不过是丫头更好控制而已,没有后台,又没有仗势,翻也翻不出天去。

要是不喜欢文文的,点一下红叉就结了,打半天字,未必能出得了你胸口的郁结之气,况且俺看了还会很憋闷,一连几天都没心情码字,何苦为之?

俺的儿子开学了,俺的公婆要走了,俺会很忙,只能挤时间码字,很悲摧的说二更有点奢侈了。

第一卷 111、如焚 111、如焚(二更)

感谢夏塘的晚荷投的粉红票,俺来加更了。

………………………………………………

费家一团平静,只是平静中又透着几分诡异。费老夫人带夫人出门,回来时却只有她自己。众人惊疑不定,只不过没人敢问,倒是任妈妈不一会传话下来说是准备晚饭,说夫人留在齐王府了。

不多时大爷回来,进了老夫人的长青院,打发掉了所有的下人,竟是连任妈妈和穆妈妈都给轰出去了。

人人都屏着呼吸,不敢多看多言。

不一会就见蕙儿四个丫环被大爷身边的至善带到了老夫人的院子。是至善亲自在门外回禀:“大爷,人已经带来了。”

费耀谦在门里扬声叫:“带进来。”

蕙儿面如死灰,垂关头,身不由己的踉跄进去,腿早就不是自己的了。从她被王府上的侍女们领走,喝茶吃着小糕点时还没意识到出了什么事,直到有人请她说是老夫人要回去了,出来准备服侍少夫人时才发现只有老夫人一个。

那一刹那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老夫人脸色很不好,却还是言笑若若的和齐王妃叙话。

元雪故意说的大声:“娘,大嫂身子弱,等她醒了,我叫王爷亲自护送回府,保管不叫大嫂有一点闪失……”

这话分明是给在场的所有人听的,在掩耳盗铃之势,蕙儿心头一冷,直觉是少夫人出事了。哪有做客在客人家一睡不醒,到走了让自己婆婆先走的道理。就是小家小户也断没有这样的事,更何况是这样的豪门大家?

蕙儿很后悔自己的粗心大意,怎么就贪图口腹之欲,坐在这好吃好喝的忘了自己的本职了呢?

心里担心少夫人,却自知没有了关切的资格,唯今之计,只有以死谢罪。

从回来,蕙儿几个人就被软禁在一座空屋子里,直到费耀谦回来。

蕙儿一进门,看着费耀谦脸上罕见的怒容,便自知难逃一死。反倒镇定下来,规规矩矩的跪下,口齿清晰,思维不乱,给老夫人,给费耀谦行礼。

费耀谦看一眼老夫人,老夫人微一颔首,说道:“你问吧。”她故作镇定的去端茶碗,手却不受控制的抖动,哗啦一声,水都洒了。

费耀谦眸子中的怒火一闪而过,却很快的被沉静代替,亲自起身替母亲收拾,安抚道:“娘,您累了,先回去休息。”

老夫人轻叹一声,看向自己的儿子,说:“耀谦,凡事不可先入为主,要记得小不忍则乱大谋。”

一时心急,话也似乎语无伦次,费耀谦却明白了她的意思,强笑笑道:“是,儿子谨尊娘的嘱咐。”

老夫人去了后面的榻上闭着眼歪着,费耀谦问蕙儿:“你是从什么时候离开夫人的?”

蕙儿认真的跪着,低头道:“从进了齐王府,老夫人和夫人一起进了正厅跟娘娘叙话,就有娘娘的侍女将奴婢领到一旁的偏房,说是娘娘要和老夫人说话,叫奴婢们在这稍坐等候。奴婢一直坐着,大概一个时辰以后,听见说是老夫人要回去了,这才出来……奴婢才发现,没有夫人。”

一连几个都是这么说。

她们几个是被人故意打散分头安置的,每个人身边都有两个齐王府的侍女,名义上是相陪款待,实则是监视。而蕙儿几个人没有戒心,只当素言和老夫人在一起,定然无忧,哪里想得到这是一个早就设好了的阴谋?

费耀谦挥手,叫至善将几个人带下去,坐在那看着屋里的烛火不出声。

他和齐王打马回到齐王府,老夫人早已走了。元雪却是另一套说词:“大嫂说不舒服,我就叫香儿领着她去歇息。谁知大嫂出了门又说无恙,想在园子里转转。香儿也想着叫大嫂散心,便特意领着大嫂在园子里多走了走,谁知就走到了梅园……”

费耀谦不明白梅园有什么可道之处,齐王却明白,不甚赞同的看一眼元雪,却没吱声。

元雪得了他的默许,便又道:“大嫂看见了梅花,便说要多待一会,就嘱咐香儿回来拿些要用之物。谁知香儿一走,再回去找时,大嫂已然踪迹不见。我心里着急,又不敢禀明母亲,只加派人手四下寻找……”说到最后雨泪涟涟,其状堪怜,其可悯,费耀谦还有什么话可说?除了恨素言不知守礼,乱走乱撞又不知道带人之外,恨无可恨。

元雪又拉着费耀谦的衣袖,哭着道:“大哥,都是妹妹的错,你要打要罚都由得你,元雪绝对不喊一声冤——”

费耀谦满腔郁火发作不得,还得反过来安慰元雪。虽是兄妹,终究君臣有别。再者元雪已嫁,轮不到他这个做兄长的指责。

齐王皱眉,问元雪:“本王听说你邀了二哥、三哥、六弟和九弟过府做客?”

元雪也不拭泪,就那样楚楚可怜的看向齐王,道:“是王爷说要请几位王爷过府一聚,臣妾便拟了日子下了请贴,谁想与娘和大嫂来的日子相冲突,臣妾想他们在外园,应该无碍,谁想大嫂误打误撞竟……”

齐王挥手打断了元雪的话,温声道:“你也累了一天,去歇着吧,本王陪着大哥。”

元雪这才拭泪退下。

齐王看向费耀谦:“本王很是抱歉……”不是抱歉弄丢了米氏,而是元雪的捉弄。

费耀谦心乱如麻,无心再和齐王虚礼,道:“王爷不必客气,当今之计,是要找回内子。”

齐王默不作声。事实很明显,分明是元雪捉弄米氏,故意将她领到梅园,否则怎么会遇上鲁王?

米氏很有可能是被哪位王爷带走了。

只是,现在还有必要把米氏找回来吗?费耀谦和米氏的感情如果真是同传言中一样,何必如此大费周折寻回一个残花败柳?

只是这话,齐王不好说,毕竟是人家夫妻间的事,这里还有他妻子的事。

这会又有下人回禀:“王爷,梅园已经找了五遍,除了脍炙阁里杯盘狼藉,并没有……呃……费夫人……”

费耀谦心里再担忧,再不愤,可是也不好在齐王府撒野。他总不能不信齐王和妹妹,亲自去搜吧?

只得无功而返,虽是焦急却无可耐何。

齐王送他出府,说了一句:“本王去问问几位王爷,也许他们有大嫂的消息呢。”

费耀谦只能说:“有劳。”想到那个年轻气盛,又爱美成痴的鲁王,费耀谦的心就拧成一团,说不出的烦躁。

妻子失踪,生死不卜,他竟然只能坐在家里一筹莫展。这让他觉得尤其的窝火。一直以来,自认为已经羽翼丰满,没有什么事是不能掌控的,却发现在权势面前,他有太多的地方不能触及,甚至连看一眼都是奢望。

那些禁忌之地,因为无知,所以随时会成为他的死地。他一人身死倒也罢了,又要连累家人。

时间在一点点过去,费耀谦只觉得身上奇寒无比,想着那个淡漠虚假的女人,会遇到什么境况?又会如何对待呢?

他尤其记得她那句话,不像是许诺的许诺。她说他不会背叛他,因为不喜欢。

偏偏他信了。她说过不会就是不会,他不担心她让他蒙羞,让费家蒙羞。那么,他是在担心了?他竟然会担心那样一个让他恨让他厌恶又让他无端端就愤怒的女人?

还有,街上那一声叫,是她叫的吧?他却冷漠而残忍的擦肩而过,她又会多么的失望?明明近在咫尺,他就可以将她救回来的……

可他竟然在那一刻犹豫。

费耀谦的手无意识的攀上腰间,那里有她打的络子,仿佛看到了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疏离宁静的气息,却出奇的让他平静下来。

她不是那种遇事就只会哭的女人,她不会有事的……他也不是有意要抛下她不管不问,实在是当时着急。魏王那番话,他听了虽然没有发怒,可心里却是着急的……不然也不会骑的那么快,错过了她的呼叫。

六王爷……其实不像传说中的生性暴虐,他也是个讲理的人……

魏王的话,魏王的神情、街上那辆马车、以及模糊的人影、元雪的话、元雪的泪、齐王看元雪的那一眼……纷至杳来,有如走马灯在费耀谦的脑海里闪现,甚至越来越清晰。

他恍然明白了有哪里是他刻意不想推断的,从而所有的线索就在那个至关重要的节点处中断。

梅园……王爷……素言……香儿……

元雪

费耀谦身形一动,门外有人急匆匆的回禀:“大爷,米大爷来了,说有急事。”

是纯善。

米兰卿?他这么快得到了消息,是来兴师问罪的?

费耀谦长身而立,道:“我去看看。”

至善远远的立在阶下,轻声道:“米大爷说要顶软轿,夫人晕倒了,不能行走。”

素言……晕倒了。费耀谦怔忡了一刹那,立即道:“快去备软轿,请太医。”至于素言怎么跟米兰卿在一起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她回来了。

费耀谦吩咐未毕,人已经闪出了长青院。

第一卷 112、归来 112、归来

米兰卿站在门口,一脸的安然、宁静。费耀谦像是吃了一记定心丸,心莫名的轻松起来。米兰卿一眼看到他,走过来和费耀谦见礼,开门见山的道:“我把素言送回来了。”

费耀谦点点头,问:“她怎么样了?”

米兰卿撩起车帘,道:“还好。”门口人多嘴杂,不是说话之地,为了叫费耀谦放心,米兰卿答的很是含糊。

费耀谦一皱眉,借着灯笼的光亮看了一眼躺在车里的素言。脸色还好,衣服也整齐,不像遇到什么事情一样。只是长眉微蹙,似乎哪里不太舒服。

米兰卿道:“素言的腕骨脱臼了,你得叫个大夫给她接一下。”

费耀谦浓眉一拧,欲言又止,却按捺下了神色,当即道:“先进去再说。”伸手将素言抱起来,往软轿处走。她身子很轻,也很冰,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睡着,倒像是没了气息一样。

费耀谦将素言放进软轿,吩咐着:“送去老夫人的长青院,先别惊动老夫人,等太医来过再说。”

回身又请米兰卿:“大哥还请屋里坐,有些事,我想问问。”

米兰卿便点头,说:“这个自然,我也要看着素言醒了才能走。”

两人便并肩进了门。

长青院里早就乱了起来,穆妈妈在里面安抚着老夫人,任妈妈就亲自带了人来迎素言,招呼着几个有力的婆子将素言抬到内室,赶紧的打热水、备巾子、热茶。

老夫人听说素言由米兰卿亲自护送回来,保住了彼此的面子,一颗心才放下来,却到底是坐不住,穆妈妈只得亲自搀了来看素言。

任妈妈已经替素言净了手脸,盖上了锦被,回身看是老夫人,退到一边,轻声道:“少夫人没事,听说只是晕着。腕骨有些脱臼,别处倒还好……不见有受伤的迹向。”

老夫人坐在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回素言的手腕,明知道她昏沉着感觉不到疼,还是没敢碰,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放在被子里,叹道:“这孩子……受苦了。”

老夫人不蠢不笨,又深知素言非昔日的素言,不是没有眼色的人,断不会做出浅薄、轻浮的举止来。

是谁让她爱这无妄之灾,她岂有不知,不过是不愿意承认罢了。

老夫人坐了一回,问任妈妈:“耀谦呢?”

“大爷在陪着米大爷说话。是米大爷把少夫人送回来的……想必其中有些缘故要解释……”任妈妈很快的噤言。主子们的事,知道已经越矩,再没心没肺的谈论,更是不该。

老夫人倒没在意,只是无言的看着素言,喃喃低语:“怎么一直不醒呢?太医也该到了吧?”

任妈妈立即道:“是啊,奴婢出去迎着……”见老夫人不作声,便蹑手蹑脚的退了下去。

太医来时,是费耀谦陪着一起来的。这回倒不是那个刘太医了,而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男子,擅长骨外科的林太医。

进门后先向老夫人行礼。

老夫人便欠了欠身,道:“看病要紧,这些虚礼待会再叙。”

林太医便上前,先给素言诊了脉,再看了看她的手腕,道:“受了点风寒,,骨头也没折,不妨事。”却看向费耀谦:“费大人,是先用针疚将费夫人唤醒,还是先接骨?”

大约是怕素言醒了之后叫疼会影响到腕子吧。费耀谦道:“不急,先接骨,免得她醒了乱动,妨碍先生接骨。”

林太医正有此意,听费耀谦同意,这才道:“劳烦费大人帮下忙,按住尊夫人些……”

费耀谦便坐到床边,按住了素言的肩膀。她还真是瘦,暖了这半天,身上还是凉的。他的大手带着温暖和力量,紧贴着薄薄衣衫下她的肌肤,脑中现出她旖旎的模样来。

也因此想到,她最怕疼了,腕骨脱臼的这种疼,她是怎么熬过来的?这六王爷也是,无冤无仇,他何必跟一个弱女子计较?

轻咬着牙,心下暗恨。正神思不属的时候,耳边听着咯一声脆响,接着是素言低低的一声****,老夫人忙问:“是素言醒了?”

费耀谦道:“还没呢。”眼神掠过素言苍白的脸上,担心之余又有点心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素言。

素言不醒,听不见,那就算是安慰老夫人了。

林太医在素言的头上找了三个穴道,将消了毒的银针扎进去,过了一会,将针取出来,对费耀谦道:“尊夫人没多会就该醒了,她受了寒,倒不必吃药,喝点姜糖水就好。”

费耀谦道过谢,亲自将林太医送出门,在府门口,林太医又低声道:“尊夫人似乎饮了某种刺激性的茶,脉跳的有点散乱,不妨给她喝点菖蒲酸梅茶,九节菖蒲3克、酸梅肉5枚、大枣肉5枚、赤砂糖加水煎汤而成舒心气、畅心神,对心气虚弱、心血不足的惊恐、心悸、失眠、不思饮食等等都有效果。”

林太医说完这才施施然离开。

费耀谦呆在原地怔了会,这才返身回屋。

素言已经醒了,睁开眼就看见老夫人,倒是喜出望外,抓着老夫人的袖子道:“老夫人,我真的回来了?我没做梦吧?”

老夫人被她说的逗笑了,道:“你这孩子,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是,回来了,有我在呢,不会有事的。”

素言垂头微笑。其实心里是想哭的,可是已然孤独若斯,何必再多一滴眼泪来让自己更伤心?她一直觉得自己虽不是无所不能,可也能双拳打一片天的,只有经历了外边的风雨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脆弱。

这里虽不是福地,但终究给她一个立足之处,而外边的那些人对她可是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的。

费耀谦进来,素言看他一眼,有些尴尬和难堪。失望和委屈是没有了,不是已经原谅,而是释然。

他和她原本就不是什么相亲相爱的人,他又行色匆匆,必然有事,把她撂在一边,于他来说是情理之中的事。她再难过再伤心,也只怪自己不会做人,才会有这么一个下场。

她当前要考虑的是她摆这么大一个乌龙,简直丢人丢到家了,像他那种视声誉为生命的人,一定对她怀恨不已,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吧。

他原本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以后的日子更难走了。

费耀谦神色淡淡的,没什么不高兴,见素言望过来便问:“你好些了?”看她点头,便道:“先回去歇着吧。”

素言忙起身,说:“是,我也正想回去。”

老夫人道:“素言就歇在这里也没关系……”

费耀谦拦住了老夫人的话,道:“娘,今天大家都累了一天,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各自歇了吧。”

老夫人明白儿子自有处置,便顺水推舟,吩咐人送费耀谦夫妇出门,这才歇了。

素言跟在费耀谦后面往歌华院走,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进了正厅,素言这才意识到蕙儿等人没在,心里一沉,下意识的看向费耀谦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生气。

如果不生气,是不是可以把蕙儿等人放出来?

他不可能不生气,所以他脸上没有表情也是假的,做不得数。

费耀谦坐下,也不叫素言坐,便忽然厉声道:“米素言,你可知错?”

素言预想他会有这种反应的可能,可是真的接收到他这样无情无意的质问,只觉得羞愤难忍,遂把脖子一梗,道:“素言不知,还请大爷明示。”

“还敢狡辩。”费耀谦啪一下抽出一个东西照着言的脸就摔过来,道:“这是什么?看你自己做的好事……”

素言没接,冷冷的瞟着那请贴落到地上,脆弱而颓败的张开来,上面是两行潇洒的小楷,上面还有米素言、东洲字样。

素言明白了,这是魏王的那句戏言,请她到东洲做客。随即委屈之情放大到极致,只觉得自己的妻子受了欺负,做男人的却只是纠缠在女人有什么过错,素言就觉得费耀谦实在是一个不怎么样的男人,便道:“他愿意请,那是他的自由,我可没答应要去。”

费耀谦喝斥道:“你给我一个解释,魏王为什么要请你去东洲?”

“有什么好解释的?”素言只觉得可笑之至,连看都不看那请贴一眼,道:“我在齐王府的园子里遇见了醉酒的魏王,他纠缠着我说了两句胡话,我不耐烦,所以冒着犯上之罪走了。至于他说什么请我到东洲看看,又哪里来的贴子,我怎么知道?明明是他做的,又与我有什么干系?”

费耀谦一副恨其不争的神情,道:“米素言,你竟然这样巧言推脱。不是你不顾脸面,在齐王府乱走乱撞,又不带着丫头,单独与外姓男子私下接触,又怎么会被人看作是轻浮的女子?自取其辱而不以为耻,你到底还有没有羞耻心?”

素言气急道:“我没有羞耻心?我也不过是在齐王府的园子里乱走乱撞,没带着丫头而已,却不像某些人,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非要把自己的亲嫂嫂送到别的男人怀里,还生怕别人不收,不惜拉下脸面亲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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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改了一下几个错字,魏王打成鲁王了,汗。

第一卷 113、选择 113、选择(二更)

感谢舞青争投的粉红票,俺来加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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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轻斥一声:“闭嘴。”

素言气的哆嗦,道:“叫我给你个解释的也是你,叫我闭嘴的还是你。费耀谦,你别欺人太甚。”

见素言真的动怒,费耀谦一别眼,犹豫了一瞬,做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惊讶的动作。他一伸手,扶住素言的胳膊,道:“你先起来说话。”

“什么?”素言张口结舌。再看费耀谦时,哪有刚才的怒气?一派风轻云淡,说不出来的柔和。他有病啊?

他既叫她起来,她干吗要跪?素言借他的力才站起身,就甩脱了费耀谦的手,冷哼一声道:“有什么罪名赶紧定,定完了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要杀要剐,我伸着脖子等着就是。”假好心,谁稀罕?

费耀谦脸色不是很好,却强忍下来,道:“你既然没事,那几个丫头就还回来服侍你。”

素言又一次呆住,看着费耀谦有点陌生的感觉。这到底是不是费耀谦?他是这么宽和的人么?这件事就这么结了?

费耀谦又道:“她们那里,你去同她们解释,今天在齐王府的事就此揭过,以后也不许再提。”

不提又不提,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于她名声有损,为了她自己的以后,她也乐得费耀谦和她站在一条战线上。

只是……他真的不追究了?素言怔怔的点头,就是没明白费耀谦到底什么意思。素言忽然脱口而出:“你知道是她……所以才包庇。”原来是为了他妹妹开脱,难怪……素言冷笑,委屈变成了莫名的愤怒。

费耀谦知她误解了,却也不辩,只是眼睛瞪了素言一眼,道:“传出去好听吗?息事宁人,不只是为了她,也是为了……”你字却说不出口,半道低下去,道:“对待谣言的最佳办法就是不去理它,传来传去,与事实不符,自然而然就会消散。”

素言不说话,低下头苦笑一声。人在屋檐下,只能任人欺。如果她不领他这份难得的仁慈,就是给脸不要了。

也好,也罢,她已经决定要离开这里,干吗还要跟一个陌生人生气?他爱怎么样怎么样,那是他的事。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是她的事。

素言想通了其中关节,收了脸上的怒色,道:“素言知道错了,刚才是素言不对,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莽撞的事。王爷们惹不得,王妃们也惹不得,就是……就是这府上的一干人,我也不会惹。”

想了想,觉得这话还是带着愤怨,似乎诚意不够,便索性豁出去了,重新跪下道:“自从我从鬼门关走了一圈重新回来,的确是想明白了很多道理,我知道当年是我不对,不该只为一己之私,就非要别人接受我的感情,并且为此不惜犯下大错。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就是今天的事,我也无可怨恨,若不是王妃娘娘早就听闻我的丑行,也不会这样替大爷义愤,冒着风险捉弄我。就是魏王和六王爷,也不过是欺我当年名声狼藉,所以才特特的开这样的玩笑。素言不是那没脸没皮不知羞耻的人,我既知道错了,就一定会改。”

这一番话,太长,说的也太累,素言不自禁的替自己委屈。可是这天底下最没用的就是委屈。如果你的委屈不被别人承认,顶多只是看着越发的讨厌罢了。

人和人的感情本来就是这样,若是好,百般是好,若是恶,万般是恶。

她不必奢求谁为了她现在的一点点改变就把从前的恶都抹杀了。不如从头再来,远离这儿的是是非非,找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费耀谦倒没想到素言会转的这么快,认错态度诚恳,言辞也实在,竟把他和元雪比得像个小人了。

他嘴唇发干,涩涩的一笑道:“你既知道错了就好,何必……”手臂无力,却再也抬不起。似乎这一伸出去,就代表了他原谅她了。

究竟她有什么不可以原谅的?他也不知道了。

素言微微一笑,道:“谢大爷宽怀为本,不与小女子计较。”自自然然的起身,再施了一礼,谨小慎微的坐在一边。

费耀谦也不好太过小家子气,道:“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不过,元雪年纪小,又是王妃,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别和他见识罢。我……我们已经是夫妻,我便会将你当成妻子待。你所说的厌恶和嫌憎,其实我并没有。如果你觉得我有,那么我道歉,并且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

素言低头只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并不作声,也不在意。

费耀谦见气氛有些僵,便道:“我听娘说你突然身子不舒服,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再请个太医,好好的替你诊诊。”

“不用了。”素言轻快的拒绝:“其实原本也没什么,不过今天在王妃娘娘那喝了一杯茶,就忽然头晕起来,而且胸口闷,上不来气。”

费耀谦的心冷不丁一紧,只觉得那张他刚刚写下的菖蒲酸梅茶的纸条隐隐的发烫。他沉吟着道:“嗯,太医跟我说过了,没什么大事,这个……你叫丫头们抓了来沏茶喝,如果不能缓解,我再问太医。”

素言看费耀谦掏出来一张纸放到桌上,推到自己身前,抬头瞟了一眼,淡漠的道:“谢谢。”

费耀谦没在意素言的冷淡,想起了街上那一声叫,道:“你叫我什么?”

素言心不在焉的折着那张纸,道:“大爷,爷,要不叫什么?”

她的手指修长,又纤细白晰,像水葱一般,看的人心旌微荡。费耀谦的视线挪不开,只胶着在她灵动的又心思漫漫的手指上,道:“我今天在街上,和齐王一起驾马回齐王府,听见有人似乎叫我的名字。”

“哦——”素言拉长了声音,漫不经心的道:“想必是大爷的哪位同僚。”

费耀谦眼神一紧,道:“我以为,那个人是你。”

素言忽然抬头,看向费耀谦,很坚决的否认:“不是我。”她拒绝承认曾经向他求救过,她不愿意承认自己可耻的脆弱。

她不该相信任何人,更不该轻信任何人。就像那个可恨的六王爷……可是又该怪谁呢?无情无分,不论别人做什么都无可厚非。

素言自嘲的笑笑,很快又低下头说:“大爷一定是听错了。”

费耀谦很是恼火,本来是想跟她解释为什么没有停下来,可她这是什么态度?直接就否认了,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这不是表明他自作多情了么?连在街上都能幻想她会叫他?费耀谦口气也有些硬,说道:“听错?我费耀谦长到这么大,就没有谁敢这么没礼貌没规矩的直呼其名,除了你这个胆大妄为,没心没肺的女人……”

素言失笑,站起来指着门口道:“我今天就胆大妄为,没心没肺了,费耀谦,请你出去,我在外面受了欺负,一派委屈,那是我活该,我没求着你来安抚,你愿意去哪就去哪,不必非得在这看我的脸色。何必呢?”

一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费耀谦气愤之极,可是若要吵回去,他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人计较,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他冷冷的一斜眼,极尽淡漠和不屑,道:“你以为我冤枉你了?从你醒过来后,你对我是什么态度?开口闭口就是直呼全名,高兴不高兴,都拿一个‘大爷’撑门面,你当我是什么人?”

素言冷冷一笑,道:“你待我又如何?你又当我是什么人?曾经爱你成痴,也不见你对我有什么好脸色,如今我待你也不过稍微冷淡了些,也是千般错处。我以为你会喜欢距离美。”

费耀谦直直的盯着素言,良久,才道:“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你说先前,我对你没有好脸色,那么你呢?又是怎么待我和我的家人?不然你以为元雪为什么要这么作弄你?”

素言忽然烦躁起来,道:“既然我曾经罪孽深重,你休了我就是。”她受够了,不要总把从前的罪孽牢牢抓住不放好不好?难道她就得背着这一副沉重的枷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费耀谦苦笑一声,道:“呵,你以为我不想么?你就全然不顾念两家的名声?”

“名声,又是名声,你们都是为着名声活,亦为着名声死的,我知道。”素言出言相讥:“当初娶我,是为了名声,不肯休我,还是为了名声,我丢尽了费家的脸面,你忍而不发,还是为了名声。好,很好,费耀谦,我问你,如果有一天,逼得你在齐王妃娘娘和我之间务必做出一个选择,你选谁?”

费耀谦眉头一皱,道:“不会有这一天的,不会。”一个是他的妹妹,血融于水的骨肉,一个是他的名媒正娶的妻子。

选择,如何选?

素言冷笑一声,道:“如果真的有这一天呢?”

“不会有这一天的,所以这样的如果没有任何意义。”费耀谦用一种不可阻挡的坚定气势粉灭着这个“如果”的选择。

第一卷 114、直白 114、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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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不无怜悯的看着费耀谦,似乎看穿了他的心事,不无嘲讽的道:“假如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一个是齐王妃娘娘,很有可能是未来的皇后,一个是你相看两厌的妻子,是个蠢人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可是你沉默,我是不是该为这份犹豫而感恩戴德?”

就是这份犹豫,证明了他并非对未来没有一点预想。这份犹豫,让她觉得自己还不是那么可怜厌恶?

费耀谦一直不紧不慢的把玩着茶碗盖,没受到一点这份刻薄的冲击,等素言的话音落地,他才抬头反问素言道:“米素言,如果让你从我和兰卿之中必须选一个,你会怎么选?”

素言为他这种以问为答很着恼,可是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两问有异曲同工之妙。

同样是夹在亲人夫妻中间的那一个,她会怎么选?

素言张口要答,可是对上费耀谦那无比自信的眼神,答案竟然咽了下去。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也犹豫了。

她知道应当毫不犹豫的选择米兰卿的,毕竟这个世上,似乎没有再像他那般对她好的了。什么都可以骗人,但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米兰卿看她时的眼神,温柔中带着宠爱,那是连他看向梅映雪时都没有的温情。

可事实却没那么简单。费耀谦背后站着的是齐王,米兰卿背后也必然站着一个实力相当的王爷……

谁角逐到最后成为胜者,对败者必然会致命一击,不会让走投无路的败者有一丝苟延残喘的余地,至于败者所有的势力也必然跟着败落,或抄或诛。

她根本不必选,就已经是某个阵营中的一份子。她甚至压根就没有选择的资格和机会,费耀谦站在哪,她就必然尾随在哪。

他若侥幸赢了,她的日子再不好过,起码还有一个虚名。他若不幸输的一败涂地,她便只剩下一条不归路。

那种冷嗖嗖的风又来了,素言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她是真的怕死,因为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有太多的遗憾。她还有许多梦想没实现,就被打入到这样一个尴尬的环境中来。她想凭借着自己那一点力量,让自己活的有尊严,有价值一点,竟然这么难。

素言不自禁的揉着自己的手腕,白晰上有一圈青紫的瘀痕。她愣愣的看着,一时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就在这沉默的瞬间,她心里有了决断,抬眼看向费耀谦,发出挑战:“我选大哥。”因为对他失望,对婚姻失望,所以才选择了亲情。即使将来米兰卿会为了所谓的大业不惜与她为敌,将她置于死地她也不后悔。

费耀谦并不生气,灼亮的眼神里带着同样的执着和坚定,道:“我和你一样,会选元雪。”

挑战的结果就是自己比对方更狼狈的落败,素言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疼,忍都忍不住,那一分愤怒便灼亮了她的眼。

费耀谦视若不见,接着道:“元雪是我的妹妹,是我血融于水的亲人,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有保护她的义务。而你——”他朝着素言竟是一笑,一字一句清晰的道:“你是我的妻子,夫妻本就是一体。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素言****不曾安眠,梦里不是六王爷那双令人发寒的眼睛,就是魏王那嘻皮笑脸十分欠揍的表情。元雪笑意盈盈,却步步紧逼要她的一颗心。费耀谦一会怒一会温情,整个人都显的很是模糊,她看不清到底他是什么样子。

一会又是自己从马车上不管不顾的跳下来,虽然不疼却吓的出了一身冷汗……

拥着被子坐起来,头疼欲裂。眼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微微发白了,想着昨天费耀谦走的时候说今天还有许多的事要做,只得起身叫人进来服侍。

蕙儿脸色憔悴,不过倒是一派喜色,端着热水服侍素言梳洗。素言心下一软,忍不住问蕙儿道:“你们几个没受苦吧?”

蕙儿的手轻微的抖了一下,脸上却绽出了柔软的笑,抬头看向素言关切的眼神,摇头说道:“没有,不过奴婢们真是吓坏了,是担心少夫人。”

素言嘲弄的一笑,道:“都怪我,在王府迷了路,没的拖累了你们。”

蕙儿虽不明白,却也知道这是最好为彼此开脱的借口,心里一酸,道:“少夫人别这么说,如今都没事了,奴婢们也没怎么,就是罚在空屋子思过来着。二更的时候就放出来了……”

素言怔忡,看来费耀谦是真的没打算追究这件事。

没事就好。

她拖拖拉拉的梳着长发,蕙儿便接手过来,说道:“还是让奴婢来吧,少夫人的头发都要被扯光了。”

素言微窘,便放了梳子,让蕙儿替她梳头。

才着好衣服,门外小丫头报:“林姨娘来了——”话音未落,又响一声:“墨姨娘来了——”是媚娘和墨儿。

蕙儿的眉毛一拧,心下极是不自在,抬眼看向镜中的素言,见少夫人气定神闲,没有一点沮丧的表情,心下就是一宽。

门口的媚娘和墨儿两人也吃了一惊,不想竟是这样巧,互看了一眼,神态各异,高下立分。媚娘气势足,墨儿气势弱,又做丫头做惯了的,想也不想的先给媚娘见了礼。

媚娘悠悠一笑,竟是理也不理,径直进去了。

墨儿心头火起,心想,谁又比谁身份高些?若论出身,都是丫头,若论嫡系,媚娘是米家的丫头,不过仗着少夫人一时鬼迷心窍才送到大爷身边,自己好歹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老子娘几代都是家生奴才,况且自己又在少夫人身边多日,比媚娘不知道要离大爷和夫人近多少。

她得意什么?不就是仗着肚子里那块肉么?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男的还好,脸上增几分颜面,若是女孩儿,还不是要看大爷和夫人的脸色过日子?

素言明白,这两个人是听说了些言语,故此来看看她究竟有多狼狈的。名为安抚,究竟有几分真心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忙叫人将两人请进来,不等媚娘行礼,便示意蕙儿扶住,道:“让媚娘坐吧。”

媚娘连声称谢,却在不经意见觑着素言的脸色。素言未施脂粉,眼睑下的颜色有些深。媚娘的眼神又特特的在素言身上一溜,见她不同往日,今日着了一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头上还插戴了一枝珠钗,不禁心下冷笑。

做出那样丢人的事,任凭花言巧语,却也瞒不过大爷和老夫人。她这是在掩饰失落和难堪呢,却不知欲盖弥彰。

脸上堆着笑,一迭声的嘘寒问暖:“昨儿听说少夫人身体不适,又受了惊,婢子****不得好眠,故此一大早前来给夫人请安……依婢子看,夫人脸色不太好,不如由婢子亲手做些夫人喜欢的菜色?”

素言敬谢不敏,淡淡一笑道:“你有心,劳你惦记,听说你最近身体一直不好,现下可是全好了?”

平日倒不见她有多殷勤,怎么自己一出事她就跑来看热闹?狼子野心未免太明显了些吧。要是身体有病就多吃药回自己院子里歇着去,别有事没事就跑过来看别人笑话。

媚娘听素言话里藏针,句句刺心,一时脸上热辣辣的,道:“劳夫人挂怀,婢子最近只是染了风寒,****着一直没痊愈,又怕四处走动加重了病情是小,过给夫人、老夫人就糟了。今儿才好些,就来看望夫人……”

素言没心思听她拖拖沓沓的想着借口解释。彼此都不信,听着也不舒服,何苦来呢?便看向墨儿,问:“你来有什么事?”

墨儿正冷眼看媚娘在素言那碰了软钉子,听素言问,忙正气屏神小心的回道:“奴婢也是听说昨儿少夫人受了伤,故此来帮着服侍少夫人……”

这倒比媚娘的话平实朴素了不少。

素言一抬手,笑了笑道:“也还好,不至于残废到自己都照顾不了自己。大节下的,各人都忙,我还是那句话,这里并不需要你们来立规矩,只管安安份份的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就完了。”

媚娘斜一眼墨儿,心里暗哼:“小蹄子,叫你来献殷勤,左右不过和我一样,热脸贴了冷屁股,你有什么资格不屑于我?”

墨儿并不看媚娘,只是朝上对素言道:“奴婢谨遵少夫人吩咐,一直都在秋意居里做针线来着。这是奴婢做的鞋,不知道可还和少夫人的心意?这两双是给大爷做的……”

身后的书儿一并将四双鞋呈上来,针脚细密,用料上乘,果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素言将给自己做的那两双鞋交给蕙儿收下,却把那两双费耀谦的又推回去,道:“送我的那份心,我收下了。这两双么,你亲自试给大爷穿吧。你是费了一番苦心的,大爷再怎么赏都不过份,我就不接这顺水人情了。”

墨儿讪讪的接过来,道:“是。”不小心看到媚娘幸灾乐祸的表情,当下脸一板,眉毛上吊,眼睛一睃,做出一个活生生刁蛮的表情来。媚娘才不惧她,只是轻蔑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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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15、官司 115、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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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和墨儿两人打眉毛官司打的热闹,素言却只顾着低头喝茶。茶水温热,灌到肚子里只觉得饥肠漉漉。

她极不耐烦和这两个人周旋,可是人家都到了门上了,她又不好撵人。平日没立什么规矩,这两人又不自觉,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

素言不想再等,招手叫蕙儿准备开饭。忽然想起昨天费耀谦丢下的那张药方来,话未出口又改了,对蕙儿道:“你拿这个去厨房问问,库里可有这几样吗?要是没有,你叫人去药房抓一副来。”

蕙儿凑上前看了半天,苦着一张脸抬起头道:“奴婢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素言先是一惊,随后明白过来,倒扑嗤一声笑出来:“你竟是个不识字的,可惜了这伶俐的小模样。这样吧,我誊一份出来,你只管找识字的人来问……”

蕙儿撇撇嘴,对少夫人的这句可惜很不以为然,取了纸墨笔来,道:“少夫人何必费事?奴婢拿着这张纸去不就成了?”

素言取笑她:“你又不识得上面写的是什么,万一弄丢了,我去哪再找一副这样的方子来?”

蕙儿不服气了,她做事哪次不是完成的又快又好?少夫人这是不相信她了,遂道:“奴婢虽不识字,却也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若是这样,夫人也竟不必费事写了,只管告诉奴婢一遍,奴婢保准背得只字不落。”

素言和蕙儿主仆两个说笑,媚娘和墨儿十分羡慕的看着,都想起了曾经她们和素言也这般无拘无束的亲近。如今虽然身份地位略有提升,个中滋味却只有自己明白。

素言便果然照着方子,一味一味的念与蕙儿听。

蕙儿眼睛眨都不眨,听素言念完了,便道:“好了,奴婢都记下了,不信夫人只管考。”

素言一笑,道:“这会念完了就背,没什么稀奇,等吃完早饭再背的一字不差才算你本事。”

蕙儿呆了一呆,半晌才道:“夫人您真是……狡诈……”

媚娘和墨儿都皱起眉。这蕙儿真是无法无天,跟主子说话也这么没上没下的?齐齐的看向素言,见她竟然一点生气的样子都没有,脸上只有毫无心机的笑,对蕙儿道:“蕙儿,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等哪天你闲了就学着认字吧。”

蕙儿想了想,大略明白了素言的意思,却不是不服道:“夫人不过是不信奴婢罢了,等待会奴婢背出来,您就知道奴婢不是说大话。”

素言笑笑摇头,并不多说。抬眼看向媚娘和墨儿,道:“你们两个来的这么早,一定还没吃早饭吧?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厨房里安排。”

媚娘犹豫了一下,道:“不必了……夫人事忙,婢子不好多打扰,这就回去了。”她不放心腹中的孩儿,少夫人光风霁月,难保这群如虎狼一般的奴才们手脚都干净。

墨儿也拒绝了道:“只要夫人身体无恙,奴婢的心事就了了……不在这用早饭了……”昨儿大爷不曾去秋意居,她过来只为看看大爷是否在歌华院。既是不在,那就算了。

两人各揣心事,素言浑然不觉,抬手端茶,准备送客。

门外小丫头挑起门帘,脆声道:“大爷,您来了——”

媚娘的眼神蓦的一亮。她许久不曾见到费耀谦了,今日起个大早,过来歌华院,心里就存了一分绮思。只要能见到大爷,她必然要使出浑身解数,叫大爷回心转意。

谁知大爷不在。

她已经说了要走,不想大爷又来了。

这会她有些暗悔话说的太早了。看一眼墨儿,见她脸色也怅怅的,便知她也是想见费耀谦的。

可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只盼素言起身去迎费耀谦,忙乱之际将她二人的话都搁置到一边。

费耀谦大步迈进来,就见屋里团团围着许多人,眼神略略一瞟,就看见素言早已经站在桌边,垂手站着,素净的脸上没什么特殊的表情。

那种做出来的柔顺、恭敬,他看着就生气。可是这种没有表情的表情,又让他觉得不安。隔着这许多人,她并不看他,他的视线便如同受到了阻隔,怦怦啪啪的落到地上。

身边有人冲将过来,挽住他的手臂,娇声道:“爷,媚娘给您请安了……呀……”话未说完,人便拖着他一起委顿于地。

费耀谦将视线收回来,才发现是媚娘。他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扶起来,道:“你急什么?”

媚娘水眸含情,略带委屈的道:“是妾身脚下滑了……”眼神****的落到费耀谦的脸上,恨不得粘在上面。大爷瘦了,一脸的憔悴,一定是最近事情繁杂,没有休息好。媚娘无比的心疼,情不自禁的伸手要去抚他的脸颊。

费耀谦却用手将她轻轻一拨,顺势将她的身子按坐在就近的椅子上,微微皱了眉,朝向素言问道:“你这从来也没有这般热闹过,今儿是怎么了?”

素言在心底嘲弄的一笑,心道,你是怕不热闹吧,不然为什么左一个右一个绵延不断的纳进房中?

脸上却不动声色的道:“是两位妹妹听说素言受了惊吓,身子不适,故此一早来探望。”

费耀谦探询的眼神便落到了媚娘身上,出言轻斥道:“你要是关心,打发个丫头过来也就罢了,何必亲自过来?”

媚娘心下一喜,眉飞色舞的看向费耀谦。还是大爷体谅她,打发个丫头来看夫人,那不是打夫人的脸么?可见大爷的心里,她的地位不是一般的高呢。

手抚上隆起的腹部,心里更坚定了决心,一定要照顾好腹中的胎儿,这是她无往而不利的法宝啊。

费耀谦看着她那毫不掩饰的笑,心里就是涌起一阵厌恶,随即就不客气的道:“我记得说让你在窈窕居里好好反省,似乎还没解这个禁令呢吧?”

媚娘脸色蓦的变成了惨白,像一张哆嗦着的纸,皱的怎么也抹不平。偏生又不敢哭,只得畏缩的笑着,低下头去,说了一句:“妾身知错。”

墨儿见媚娘都受了排揎,再不敢有痴心妄想,悄悄的往人群后边退,费耀谦却扬声叫住她道:“墨儿你站住,以后做什么事之前先考虑考虑,别没事来这添乱。看也看了,都回去吧。”

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媚娘和墨儿两个人说的。

两人不敢再多话,规规矩矩的给素言二人行了礼,慌忙带着丫头婆子狼狈的退出去。

由于门口有点挤,媚娘的身子也过于胖了些,偏生墨儿又不肯让,两人就同时挤在了门口。媚娘低低的惊叫了一声,怒目看向墨儿道:“你做什么?还不退回去。”

墨儿挑眉笑笑,道:“哟,是奴婢不小心,没撞着姨娘吧?这门口就是给人走的,凭什么叫我退回去?”臭美什么呢?还以为真能在大爷心里占一分半分的位置?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身份?

媚娘气道:“你不过是个丫头,也配跟我并肩行走的么?”

墨儿也不含糊,道:“我是什么身份不要紧,要紧的是在大爷心目中是什么身份。也不照照镜子,谁又比谁高得了多少?”

蕙儿正走出来,见两人勿自斗嘴,把小脸一板,出言低声喝斥道:“爷和夫人在屋里商量事,你们在门口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媚娘待要含冤诉说委屈,怎耐面前之人也不过是个丫头,不是大爷,说了也是白说,只得忍气吞声狠狠的瞪一眼墨儿,率先挤过去扬长而去。

墨儿哼一声,狠狠的朝着媚娘的背影啐一声,陪笑对蕙儿道:“好姐姐,我就是看不惯她那趾高气扬的样子,凭什么在夫人面前和大爷勾勾搭搭的装出一副可怜样……”

蕙儿原本板着脸,听墨儿说话这么刻薄却隐隐透着示好,心下又不忍,听她说的好笑,又生生忍住,道:“凭你和她闹,有多少闹不了,非要闹到夫人面前,倒叫夫人难做。”

墨儿疑惑的瞪大眼睛,随即点头道:“我知道了,还是姐姐厉害。”

闹是要闹的,只是要看怎么闹了。如今大爷脾气不好,夫人又是个不上心的,且就此罢手吧。

蕙儿见墨儿走远了,才叹了口气,低声道:“你还说别人,自己何尝不是一样。既做得他的女人,还说什么****不****?”名声再难听,也没有实惠吸引人,别说****,只怕到时候墨儿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蕙儿自去端茶不提。

屋内,费耀谦正在和素言说话:“……先去给娘请安,娘担心了****,你总该跟娘解释清楚,也好让娘放心。今天的早饭也安排在长青院吧。”

解释肯定要解释,只是不知道是实话实说呢,还是拣中听的说。

费耀谦重重的看了素言一眼,道:“娘不是糊涂人……”

意思是即使她不说,老夫人也知道了。素言没异议,点点头,等蕙儿进来,便吩咐蕙儿给她找一件厚点的斗篷,跟着费耀谦出了门。

第一卷 116、色厉 116、色厉

感谢亲投的第一朵玫瑰花。再求粉红、玫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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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果然没休息好,一早起来,叫穆妈妈亲自替她梳了个显着精神的头式,又特意在脸上多扑了几重粉。

照了半天镜子笑道:“人真是老了,再这么倒饬,不见好看,越发的像个老妖精。”

穆妈妈却端详了半晌道:“老夫人还的挺精神的,就是最近两天气色不太好,等奴婢问问少夫人可有什么养生美颜的汤没有,给老夫人调理调理。”

老夫人冲着镜子里的穆妈妈一笑,道:“你最是执拗的性子,怎么也跟着她学会了这么多时新的名词?”

随即又叹口气,道:“我知道不该怪她,可是你又叫我去怪谁?难不成去怪我自己生的……”

穆妈妈轻劝道:“王妃娘娘也没什么恶意,只是年纪小了些,做事没有思量……闹成这样,也不是娘娘心中所愿。幸好少夫人无恙,只是受些皮肉之苦,老夫人好生安慰两句就罢了……好不容易才家中消停些,可别再起波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夫人叹口气,道:“我也只好和你抱怨两句。一个不能说,一个说不得……谁又能真正体谅我的为难?耀谦又……”

穆妈妈笑道:“我看大爷昨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倒也是奴婢头一回见。”

老夫人想想昨天,不禁也笑了,道:“嗯,也是,路都是人走的,没什么不能到头的,他们的事,我也是白操心罢了。”

一时报大爷和夫人来了,老夫人便由穆妈妈扶着出来。费耀谦和素言上前行了礼,老夫人挥手叫他们坐,仔细打量二人的神态。

费耀谦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素言略微有些憔悴,小脸越发显的瘦、尖,倒越发有一种楚楚堪怜之态来。

老夫人心一软。她也是母亲,也是有女儿的人,将心比心,如果是她的女儿受了这等欺凌,她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的罢休。

所以这么一想,倒是亏欠米氏多些。

因此一落座,就拉着素言道:“你昨个受了伤,我也没好生问,你倒是把昨儿的事好好说一遍……”

素言坐在老夫人身前的小杌子上,犹豫了一下,道:“我在王妃娘娘那喝了一口茶,头晕、胸闷,极不舒服……”

老夫人点头,这她是知道的。

素言讲到如何看到了梅花,如何遇到了魏王……竟是一个字都没隐瞒。

费耀谦也是头一次听到的这么详细,深思不语。老夫人更是眼睛眨都不眨。心中暗忖,素言虽然举止失当,可是在那种情况下,的确没有更好的脱身方法。她只是深闺****,头一次见到王爷,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

素言又接着道:“找不到归路,我心里发急,索性乱走一气,不想撞进了脍炙阁……在那遇见了六王爷。他把我当成了齐王妃送过去的歌ji,言语轻浮,很是轻蔑。我脱身不得,一时头脑发昏,言辞上多有不敬,所以他就扭折了我的腕子……”

老夫人忽然一拍桌案,道:“欺人太甚……”

素言和费耀谦都惊了一下。这个坐在上位的女人,一生中经过了许多事,性子沉于内敛,遇事总是不急不缓,像今天这样动气,实属罕见。

是为自己么?素言心口一窒,不自禁的暗暗红了眼圈。

费耀谦忙道:“娘,息怒——”

老夫人气犹难平,道:“这六王爷也太过目中无人了吧,他把我费家看成了什么?岂能容他如此姿意妄为?”看向素言,道:“竟是连个弱女子都不能容……”

素言心头的酸涩竟是去的一干二净。她垂头默不作声,心里却道:“六王爷不是男人,那么费元雪呢?不是她推波助澜,外人再坏,也伤不到我。”

人都是护短的,自家人,千好万好,外人便是万恶千恶。

费耀谦不满的看一眼素言。她怎么就不劝劝老夫人?这话本就是自家人引起的,所谓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这会只顾着埋怨旁人有什么用?

素言是当事人,只要她说既往不咎,老夫人也就有了下台的台阶。

却一眼看到素言那轻淡嘲弄的笑就蘊含在唇角,似乎一触击发,偏生那样脆弱,如同初晨青草上的露珠,虽无夺魂慑魄之功,却也清新可人,平白的让他小心翼翼起来。

若是一句话说的不妥当,那露珠转瞬间就消失了,没的让人扼腕。

那微笑更像一朵带刺的玫瑰,看破世态炎凉,却依然妖娆,为着自己生命的华美绽放。

驳斥之语停留在喉咙之中,他转了眼,对老夫人道:“儿子昨天就叫人给齐王送了信,王妃娘娘便说要今天亲自上门向素言致歉,被儿子拦住了。此事只宜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米夫人那边听说了,自是担心,所以一大早就叫人送了贴子说是要亲自过来。儿子想这倒无妨,就是普通的会面也是应当的,所以就叫人送了回贴……六王爷和魏王都叫人送了拜贴,儿子想请母亲示下,该如何处理才得当?”

老夫人沉吟了。嘴上说说出出气是人之常情,总不能真的把上门来赔礼的两位王爷都打出去?

想了想,歉然的看了眼素言,道:“一并辞了吧,既是家事,宜小不宜大,也全彼此一个颜面。难不成,还真要三位王爷同时给费家道歉不成?他们有这份心,费家也没这么大面子。”

素言不是听不懂,不过她没打算开口。打落牙齿和血吞也罢,和六王爷、九王爷撕破脸皮闹个彼此不痛快也罢,跟她有什么关系?

名义上是替她出气,实际上又何尝不是顾虑的费家。打狗还得看主人,老夫人和费耀谦心中不平,心中有怒,也不外是因为他们欺负她的时候顺便将费家没放在眼里。

费耀谦这次没看素言,朝着老夫人道:“儿子倒不这么认为,魏王年轻气盛,出言颇是不逊,若是我们拒之不理,反倒会让他生出一股得意之态来,以为我们惧了他。六王爷那,有援手之恩,又有伤人之恨,亦不能让他觉得我费家无人……”

素言看了费耀谦一眼,脸上带出了惶色,道:“大爷不可……若论起来,实在是素言的错,万万不可因素言一人引起费家与各位王爷失各。如今天下未定,费家总要为将来留一分退路。”

老夫人赞叹点头:“素言说的极是……”

费耀谦却打断了老夫人的话:“儿子自然知道做事要顾全大局,可是我绝不能坐视费某的妻子受辱却一声不吭,夫妻一体,她受辱,我脸上亦无光。母亲只管放心,儿子不会糟蹋了费家的名声。”

这话倒有意思了。说是不会糟踏费家名声,可以理解成他顾全费家脸面,将这件事包裹的风雨不透,化于无形。也中以理解成他愿意负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来,为妻子讨回一个公道。

素言只是弯了弯唇角。他这会还真挺像个男人,很有担当的么。

老夫人震惊的盯着费耀谦,因为震惊多过不满,想要出声呵斥他两句,一时又没说出口。又瞥见素言低垂着的脸,隐隐的带了伤心和委屈,那呵斥的话竟怎么也说不出来。

只得道:“也罢,你不是那头脑简单的人,行事自是有你的考虑……只是你心里要记得祖宗的教诲和为人臣子的本份就成了。”

费耀谦道:“儿子自有分寸。”

素言不插话,她心里在琢磨着别的事。既然打定主意要离开,就得一切都安排好了再离开。想要被休或是和离,简直是痴心妄想,这样的人家,除非是死,否则嫁过来的女人休想出了这大门。

这件事的开端就堵死了,以后更没有别的想头。可是万一哪天有机会呢?如果真的出了府,她得有足够的银钱傍身。

不敢再凭借米家的势力,不愿意指望着男人的支撑,那么只有银子是最可信赖的依靠。

只是,这银子怎么赚?素言知道自己有嫁妆,可是她又不能明目张胆的把嫁妆都折腾出去换成现银。

要是有一天人去奁空,以费耀谦和老夫人那精明的个性,不用想便知道是她预先鼓捣出去的,到时她休想安安生生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她可不想被追杀,到最后身败名列,还不得善终。

赚银子,赚银子……

素言正在发呆,袖子被人轻轻一扯,忙抬头时,撞进费耀谦狐疑的眼神里,问:“你怎么了?愣怔怔的,娘叫你几声都没听见。”

“啊。”素言反应过来,忙陪罪:“我昨天睡的不安宁,一直做恶梦,又早早醒了再也睡不着……刚才竟然打了个盹。”

费耀谦是不信的。打盹的人会睁着个眼睛,并且骨碌碌的转动吗?她分明就是心不在焉,琢磨着她自己的事。

他和她,竟然离心离德至此?

老夫人深信不疑,安慰素言道:“你这是受了惊了,我这还有一贴安神汤,回头叫任妈妈给你熬了,晚上早些歇了养养精神。先用早饭吧。”

门外声音一扬:“娘,儿子没来迟吧——”话未落,费耀宗大步跨了进来。

第一卷 117、君子 117、君子

弱弱的继续求粉红,求玫瑰花。

…………………………

老夫人和费耀谦已经就座,素言正帮着分碗筷,听得费耀宗这么一叫,便抬起头来,放下碗筷。

这一抬头,不禁就是一怔。

费耀宗已然看见了她,也看见了她眼中的惊愕,不以为然的笑笑,恭敬的给费老夫人和费耀谦行礼,不等他们说话,便自己站起来,坐到侍女拉开的椅子上,笑道:“我睡过了,巴巴的赶来,就是怕饿肚子,娘,今天都有什么好吃的。”

老夫人一瞪眼,打掉他拿菜的手,轻斥道:“你的脸是怎么弄的?”

费耀谦也瞅着他脸上明显的一缕乌青微微皱了皱眉。他这个兄弟虽是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却不是个爱惹事的,从来不曾听说他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和人动手。这其中必有缘故。

费耀宗一苦脸,疼的吸气,道:“唉哟,娘,你能不能轻点。”

老夫人眼神一低。他不是娇娇女郎,才打这么一下就疼成这样?不由分说,吩咐费耀谦:“把他的手拿来我看。”

费耀谦也觉出不对来了,不等费耀宗回身,便握住了他的手腕,将袖子往上一捋,勿自先吸了一口气:“呀——”

老夫人也看到了,费耀宗的指关节处尽是青紫。心里翻了一个个儿,又恨又疼,逼问道:“你是和谁打架来着?你还真是出息,长这么大,你竟学会和人动手斗殴了,你这个逆子……”说到最后,声音也颤起来,伸手拿帕子拭眼角。

费耀谦却还镇定,松开手,替费耀宗放下袖子,将他按坐在椅子上,温声对老夫人道:“娘,有什么话先让耀宗吃了饭再说。”

这话倒提醒了老夫人,忙道:“快上饭菜,给你家二爷多盛些汤。他的手不灵便,艳红,你服侍你家二爷……”

费耀宗哭笑不得,挥手叫近前的丫头退下,朝着老夫人道:“娘,不疼,我能自己吃饭的,你干吗这么大惊小怪的。”

果然自己动手,大口大口的扒着饭。只是牵动某处伤,还是不自禁的吸气。

素言轻声叫小丫头近前,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小丫头走过来,递上一柄银匙。费耀宗伸手接过,朝着那小丫头一笑,道:“你是个伶俐的,深得我心啊,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瞧惯了费耀宗的一张俊脸,今天却见他顶着一张猴脸还非做出一副花花太岁的样子来,脸上不禁一红,又忍住笑道:“二爷过奖,奴婢叫翡红,这主意却不是奴婢想出来的。”

费耀宗不禁看向素言,她却只低着头,用一双别人不曾用过的筷子在往小碟里捡青菜。他爽朗一笑,收回眼神道:“做这事的人却是你,爷高兴,赏。”随手丢出一小碇碎银子。

翡红接过,俐落的福身道谢,欢天喜地的退了下去。

费耀宗又扒了几口饭,见老夫人和费耀谦也快吃完了,便放下碗筷安静的候着。他眼尖,早就瞥见素言刚才那一小碟菜是夹给老夫人的。

不由的看一眼费耀谦。

他似浑然不觉,姿势优雅的吃完碗里的粥,又吃了最后一个小包子,才叫人端茶漱口。

老夫人用帕子净了手,一指座位对素言道:“你也别忙了,趁热赶紧吃几口吧。”

素言应了,福了福身这才坐下。

老夫人和费耀谦兄弟挪到一边坐了,丫头们重新换了茶,老夫人这才朝着费耀宗道:“说吧,是怎么回事?”

费耀谦眯着眼,笑嘻嘻的道:“儿子还以为娘吃完这一顿饭就什么都忘记了呢……”

老夫人狠瞪他一眼,道:“我知道你不是个会惹事的,可也不能对你没了管束,再不说我叫你大哥请家法了。”

费耀宗缩了缩脖子,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天儿子遇到了六王爷,他非要拉着儿子比什么拳脚。儿子岂敢不依,只好奉陪。嘿嘿,不过,儿子虽是文弱之身,倒也没吃多大亏,六王爷的两个眼圈都青了……”

费老夫人和费耀谦都惊在那,一眨不眨的看着费耀宗。

素言一口饭没咽下去,生生的卡在那,立即闷声咳嗽起来,怎么止也止不住,慌忙端起粥喝了一小口,才算把这口包子咽下去,眼神一转,看向了费耀宗那样乌青的脸。

他和六王爷动手了?是,因为她么?

老夫人转瞬间怒气横生,问道:“是他拉着你比拳脚?”

这也太欺负人了,米氏是个弱女子他不放过,怎么连耀宗他都想得出这种阴狠的借口来教训?就算他是王爷,也未免太仗势欺人了些。

费耀谦却眼睛一闪,直盯着费耀宗道:“当着娘的面好好说话,不能撒谎。”

费耀宗不敢不听费耀谦的,立刻挺了下后背,应了声是,这才朝着老夫人道:“其实,也不是比拳脚,就是遇上了,闹着玩呢。”

屋子里异常的安静,费耀宗低着头不敢去看费老夫人和费耀谦的眼神。他倔强的微微撅起了唇,带着一种执拗的决绝。就是今天请家法,他也绝不会认错。

老夫人愤然道:“都说我对你太过纵容宠溺,我却一直不承认,到今天才发现,这竟是真的。你们一个一个,竟是将我平时的教诲当成了耳旁风……”

她喘息一声,再要说什么,却是无力,脸色发白,人就起不来了。费耀谦慌忙上前扶起她,大声道:“娘,你消消气,耀宗只是年轻气盛,做事不加考虑,其实他并不是要故意忤逆娘的。”

费耀宗脸色也慌张起来,抢前跪下,抱住老夫人的腿,跟着费耀谦一起叫:“娘,你别生气,要打要骂,儿子都由得你……”

可他就是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素言也慌忙跟过来,接过任妈妈递过来的热巾子替老夫人擦拭手脸,又有人送过来参汤,素言服侍老夫人喝了两口,老夫人才缓过这口气来。

她眼神落在耀宗脸上,无耐的叹口气,紧紧的闭上眼,只是无力的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静。”

费耀谦道:“娘好生歇着,儿子还有事……”

费耀宗不说话,只低着头,仍是紧紧的抱着费老夫人的****,勿自喃喃:“娘,不是儿子顽劣,非要争这意气之争。实在是儿子替……大哥不愤,替费家不愤。就算他是王爷,可也不该这么欺负人……我们两个没有尊卑,只是男人之间的决斗,算不得犯上……”

老夫人仍然闭着眼,不说话。费耀谦一扯费耀宗,轻声道:“娘累了,你别再缠着娘听你啰嗦。你是个大人,该知孝字何义……”

费耀宗只得起身,朝着费老夫人深深一揖,道:“娘,儿子晚些时候再来。”

兄弟两人往外走,老夫人却睁开眼,对素言道:“你也去吧,耀谦想做什么,只管做。”竟是说不出来的疲惫。

素言只得福身行礼,跟着费耀谦出门。

费耀谦兄弟二人站在阶下,费耀完一脸的沉郁之色,费耀谦倒还平和,拍拍费耀宗的肩道:“娘只是一时生气,他会想明白的。其实,你并没有做错。”

费耀宗眸子一亮,抬起头看向费耀谦,脸上又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神色,道:“我本来就没做错。”

费耀谦轻笑,道:“纵使没做错,可是打输了的人也不是英雄,快回去敷药吧。”

费耀宗要说什么,一抬眼见素言出来了,便一笑,道:“好吧,我这个不是英雄的英雄退位,这舞台留给你们了。”随即又压低声音道:“大哥,如果是你,会不会这么做?”

声音是压低了,却还没低到素言听不见的地步。

素言不想打破他二人的谈话,一时立在当地,垂头站着。

费耀谦稍稍板了脸,瞪一眼费耀宗道:“还胡闹我岂能和你一样,事事都无拘无束,不多做思虑?”

费耀宗嘲讽的道:“你这人真是没意思,亏我以为……”悻悻一笑,转身就走。

费耀谦等他走远了,才低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素言一直等费耀谦出神够了,才像刚出来一样,上前微微施了一礼道:“老夫人歇下了,叫我来对大爷说,若想做什么只管做……”

费耀谦猛抬头,正看到素言淡漠的脸。素净的妆扮,明丽的容颜,似梦似幻、心不在焉的淡漠。

纤纤束腰,飘逸超然,似乎随时可以凌风离开。

他忽然伸手握住了素言的手,仿佛只有这样拖曳住,她才不会飘然离去。

素言没动。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她抬起眼疑惑的看向费耀谦。

费耀谦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他们兄弟所有的对话,从她的神态中也看不出对他刚才那句话有什么感想。他只是将她的手紧紧的环笼住,道:“这么冰?你到底站了多长时间?”

素言微微一晒,道:“才出来而已。”

他不想让她听到的,她不会往心里去。就算是他想让她听到,那些她不想不愿听的,也同样过耳即忘。

费耀谦紧紧的抿唇。他知道她误会了,甚至是在刻意的误会着什么,这让他很不舒服。可是他不屑解释,也从来说不出更动听的誓言和承诺。于他来说,那句“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已经是他的极限。

她既然不领情,不动心,那便罢了。他放开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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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这么不听话,简直气死我了。

第一卷 118、刺心 118、刺心(二更)

米兰卿和梅映雪的马车才到费府门口,早得了消息的费耀谦和素言夫妻二人已经到了门口。马车停住,丫环撩起车帘,当先跳下的是米兰卿,他朝着费耀谦一拱手,径直朝这边走来。

两个丫头扶着梅映雪下车,她羞怯娇弱的抬头,却只看到米兰卿的背影,顺着他的背影往前看,对上费耀谦那闪着喜悦和激动的表情,立时就怔在那。

她情不自禁的要对上他的双眼,无声的提醒他来的不只米兰卿,还有她。可是费耀谦目不斜视,眼里只有米兰卿一个。

梅映雪垂下眸子,心脏的部位是沉甸甸的涩和疼。

一只纤手搭在梅映雪的手腕上,素言轻快的声音道:“大嫂的手好凉,外边太冷,还是进去说话。”

梅映雪在白晰的脸上绽出一抹虚弱的笑,问道:“妹妹可好些了?”

素言拉着她往里走,不以为然的道:“我没事,就是还有些麻酥酥的疼。你看——”说时抬起另一只腕子递给梅映雪看。

梅映雪的眼里浮出一层泪花,满是心疼和惊惧,道:“呀,都淤青了,一定很疼吧。”

女人从来都比男人贴心、细心,梅映雪这一问,倒把素言问的僵了下,苦笑着道:“疼啊,一闭眼就是那声咯吱一响,钻心刺骨的疼痛立时袭遍全身。我昨天一直做恶梦来着。”

梅映雪替素言放下袖子,叹道:“唉,你受苦了,娘听说你受了伤,心疼的哭了****,一大早就叫人熬了骨头汤……”

早有小丫头递过来食盒。

素言笑道:“素言不孝,让爹娘和哥嫂惦记。”吩咐蕙儿接过去,拉着梅映雪往前走,一边说着话,一边问起家里的情况。

一行四人进了正厅落座,丫环奉上茶,米兰卿望过来,朝着素言打量,笑道:“你气色还好,倒不像我想像中的吓的不成样子。”

素言心头一暖,道:“是不是如果不是我吓坏了,哥哥还不会来看我呢?”

“哪能呢。”米兰卿被问的心头一唬,讪笑道:“最近是比较忙,所以一直没顾得来看你。”

素言微微低下头,道:“那个自然,什么也大不过哥哥的宏图伟业……”她倒不是怨,男人都这样。就连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不过如此。明明娇怯怯的身子,他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心,下车时连扶都不扶,一路上更是头都没回过一次。

米兰卿脸色一僵,苦笑着看向费耀谦:“妹妹这是怪上我了。”

费耀谦笑道:“妹妹看见了哥哥,自然要撒撒娇诉诉苦。”

素言却只是一笑,朝向米兰卿道:“我可不敢抱怨哥哥,只怕这世上再没有肯像哥哥这样宠溺和包容妹妹的人了。我只是久不见哥哥心里想念罢了。”

米兰卿脸上漾起笑,一副甜蜜的模样,道:“这个自然,还是妹妹懂得哥哥……”

说的一众人都笑了。素言看向梅映雪,她微微低头,脸上含笑,却没有一点欢喜的神色,倒是有一抹苦涩的意味。

虽是四人坐着,言谈之间却尽是米兰卿问,素言答,费耀谦和梅映雪只成了陪客。

素言看梅映雪一个人坐着怪没意思的,便转过头来朝着费耀谦笑道:“我好不容易才见着哥哥,不知道有多少话要说,你别只让大嫂一个人呆坐,多没意思。”

费耀谦轻抬眼,看着素言脸上明媚如同被阳光镀了一层金的笑容,就觉得心里痒痒的,可是听清了她要他陪梅映雪说话,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勿自低下头疏离而客气的道:“你要和大哥说话只管说,大嫂最是娴静耐得住寂寞的人,何须你费心?”

素言被抢白,倒不觉得怎么样,梅映雪却涨红了脸,不只伤心,还很刺心,又不能还嘴,眼神里满是隐忍的掠过费耀谦,他却连看都不看,只觉得无味之极,便也低下头强笑道:“妹妹,我没事,听你们兄妹说话也挺有意思的,我不觉得无聊……”

米兰卿掠一眼费耀谦,再看向素言,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越来越会关心人了。耀谦是有福的……”话锋突然转到费耀谦身上,让素言微微有些窘。

费耀谦倒是露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大言不惭的道:“你羡慕也羡慕不着了……”竟似乎在讽刺梅映雪不知道替别人考虑一样。

梅映雪刚刚涨红的脸又变的苍白,一口茶没咽下去,几乎喷出来,强自忍着,用帕子捂住嘴,连眼泪都憋出来了。

米兰卿坐了一会,见素言无恙,又问起费老夫人。

费耀谦推说老夫人身体不适,不宜见客,代老夫人表示了一番歉意。米兰卿就起身告辞,将带来的礼物放下,带梅映雪出门。

费耀谦和素言一直将二人送上马车,米兰卿这才近距离的和素言面对面站着,揉揉她的头,小声说:“素言,我知道你受苦了,可是你记得,终有一日,你受过的一切一切,我都替你讨回来。”

素言心一酸,想也不想的反手握住米兰卿的手,强笑道:“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妹妹不曾受苦,你也不要为此就冲动之下做什么选择。我只希望你们都好好的……”

米兰卿安慰又爱怜的看着素言:“你错了,我这一生,所求的也不过是你和娘都过的幸福快乐。如果你们受苦,不论怎么样我也不会心安。以后别说这样的话,你要是真想我好好的,就保护好你自己。娘那里有我呢……”

梅映雪一直坐在车里娴静的等着,见许久米兰卿也不来,便伸出素手掀开车帘,朝外望了一眼。只是她看的不是米兰卿,而是费耀谦。

费耀谦站的笔直,就像一株大树,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化成藤缠上去。只有在他那里,才能得到女子想要的安全、温暖和深情。

可是,他却早就不再望着自己了,从名分定下那刻起。他抽身的那么快,就好像不过是从一场朝会里退出,就仿佛他们之间共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他走了,她的梦却还在继续,喜怒哀乐,恨爱痛伤。却只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而他,****美妾,左拥右抱……

男人原来都是这般的绝情薄情的么?

风吹过来,梅映雪眼中有什么冰晶莹脆的水滴落下来。她不敢用帕子拭,只是掩了嘴轻微的咳嗽了几下,又怕人听见,慌忙放下车帘,缩身回去。

没人看过来,仿佛她的出现不足以惊动她们。

素言先回过味来,推了推米兰卿道:“哥哥快回去吧,嫂子身体不好,车里又冷,就不该叫嫂子受车马劳顿的。”

米兰卿笑笑,道:“不要紧,素言,你记着我说过的话。”

素言嗯一声点头,说道:“你也记着我的话,如果你不能平安,我一生心都不会安定,也只有你好好的,才是素言一辈子的靠山。”

米兰卿要上车了,素言又悄悄的拽住他道:“哥哥,你对嫂子好一点不行么?”

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又是当年爱慕之下求娶的,干吗看上去夫妻淡漠的像对陌生人?素言实在不愿意看到一对对都是和她一样的怨偶。

米兰卿惊讶的看了一眼素言,随即又是一笑,大声道:“我们的素言长大了。”

素言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只得气恼的道:“我早就长大了。”

米兰卿更是乐的前仰后合,笑着道:“好,好,长大了,可是你在我心里始终是个孩子。”

费耀谦上前一步,站到素言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朝着米兰卿道:“什么孩子?你就这么惯宠她吧,反倒会害了她。”

说的这么亲昵,倒好像他是她什么人一样。

不过说来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如果不嫁他的话,说不定能做兄妹呢。如果做兄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冷如冰。

她想不留情面的甩脱费耀谦的手,却又怕米兰卿更加坚定和费耀谦决裂的决心。不必装恩爱夫妻,但是装一会相安无事总还可以。

米兰卿看一眼两人交握的手,再看到素言脸上沉静的笑,心头无比的安慰,收了笑,道:“也是,将来她是费家长媳,要替你撑起半边天的,若还是像从前那样……”忽然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的看向费耀谦和素言,闭住嘴道:“不说了,耀谦,你要好好的待她。”

费耀谦含笑应承,素言低头不应,只装羞怯,这才送别了米兰卿夫妇。

素言抽出被握在费耀谦大手里的手,装作不经意的道:“六王爷和魏王会来么?”

费耀谦摇头:“约定了在城东的聚贤楼。”看了看素言,道:“你跟我一起去。”

素言抬眼,看着他问:“我也要去?”

费耀谦嗯了一声,道:“这个歉是必须要道的,只是方式可能要婉转一些。原谅不原谅在你,但是一定要露面。你也不想给人留一个小气的印象……”

素言心道:“我还真想给人留一个睚眦必报的形象。只不过,原谅不原谅,她都没有资格。”做戏要做全套,她不过是个跑龙套的,主角不是她,去就去吧。

第一卷 119、恩爱 119、恩爱

****节快乐。求玫瑰花。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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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和费耀谦乘车准备去聚贤楼,费耀谦临出发前又看了看素言的脸,吩咐道:“面幕摘了吧。”

素言一怔。

费耀谦却不再解释,伸手替她略带粗鲁的摘了,掀开车帘对跟在一旁的丫头道:“拿回去吧。”

小丫头不明所以,却不敢问,返身往院子里跑。

素言待要不问,又心中不甘,拦又拦不住,只得问眼前的费耀谦:“这又是为什么?”这里的风气没有多开放,女子是不能在街上抛头露面的。

费耀谦却早就转移了视线,吩咐着驾车的小厮:“走吧。”在马车的吱呀声中,他不紧不慢的解释着素言的疑问:“我就是要让他们都记得你是谁。”

她是谁?说来说去仍然是人尽可欺的米素言。

素言垂下眸子,不置可否。

费耀谦不再看她,闭目养精蓄锐,却忽然悠悠的冒出一句话:“道不道歉在他,原不原谅在你。”

素言侧头看他。他英俊的脸正好在阳光之下,虽然仍然内敛没什么表情,却因为这灿烂的阳光而变的生动起来。素言不太能相信,半天期期艾艾的问了半句:“你的意思是……”

话头戛然而止,素言抿了抿唇,她一时不确定要不要问出她心中的疑问。

费耀谦如老僧入定,惜字如金,素言很怀疑他能对她开诚布公。就像刚才,他同费耀宗那句话也像是打着禅语: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自然是说他自己是君子。可她不是,费耀宗也不是。这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难道他是指费耀宗尚且是孩童之辈,与王爷之辈动手,虽有犯上之嫌,却仍在胡闹的范围之内,无伤大雅……

又两次三番的与她提起“原不原谅在她”,竟是想要她亲自把这面子讨回来吗?

素言又看了一次费耀谦。

人还是那个人,从醒来到现在,近距离、远距离与他接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明明觉得他就是那个心机深沉、内敛腹黑的政客,可是却一次又一次觉得看不清楚他了。

这会他又装的跟个没事人一样,仿佛随时睁眼就能否认他刚才说过的所有话。又没有证据可以存留,那么不论她做了什么都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

素言总觉得不踏实。

不自禁的一而再斜瞅费耀谦。

换作旁人,有美人如玉,用这样撩拨的眼神看,早就禁不住了。偏生费耀谦无所觉,闭着眼,眼皮动都不动,仿佛睡着了。

素言只得自我安慰:她不过一个弱女子,六王爷又有身手,就算侥幸被她得手打他一两个耳光,又不会伤筋动骨,传出去也只会说她这****气量狭小。

况且这道歉是六王爷自己提出来的,虽不是真的负荆,却也有一番谦逊在里边,这种小小的屈辱他若受不得,那贤名自然而然就没了。两相权宜,说不定今天这两位王爷会主动请她打呢。

素言下定决心,也不再看费耀谦,索性学他,也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费耀谦却轻轻睁开了眼,视线胶着在素言那洁净如玉的脸宠上,微微有些纳罕。这个米素言,竟像个没有性子的女人了。

又不是那种白纸一般的空洞乏味,一眼就可以看穿,没有再细细探询下去的****。似乎是能看得透她的想法和心思,转瞬间又觉得她滑的像指缝间的流水,不经意的就已经脱离了掌控之中。

说她是白水呢,淡而无味倒也不失真,只是明明放下了,却总又能让人不时的回想起来,就是怎么丢都丢不了手的了。

明明能抓得住她的性子,轻易的挑起她的喜怒,看着她失常的大呼小叫着他的名和姓,以一种不同于寻常的情状来和他讲理,可是才背过身,她又是那种如烟如雾的朦胧和柔软,竟然连形状都摸不出来。

两人各怀心事,谁也不说话,狭小的空间寂静的如同无人一般。彼此刻意的保持着自己的呼吸,尽量不受对方的影响,听着马蹄的得得声,车轮的轧轧声,倒也和谐。

车子停下了,小厮在车外道:“爷,聚贤楼到了。”

费耀谦嗯一声,睁开眼,一掀帘子,利落的跳下了马车。

素言也挪过来,等着丫头伸手来扶。才挑起帘子,却见费耀谦就站在车边,小厮们早就退的不见踪影,就连一个旁人也看不到。

素言纳闷的抬头,越过眼前这个可夺日月之光的男子看向不远处可以称之为楼的建筑。的确是聚贤楼,那黑底金字的招牌,气势恢宏的装潢,无一处不显示着这是家百年老店,在商贾云集的京城久富盛名。

莫不是因为王爷们要来,所以提前清场了?

也难怪,王爷们何等尊贵的身份?自来法律就是虚设,从来没有真正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他们满嘴里仁义道德,可是犯下滔天罪行之后也自有人替他们开脱,何来真正的道歉和伏法一说?

原本就是一场儿戏,做做给人看的,也亏得她会当真。素言唇角一弯,露出一抹了然而又通透的笑来。

费耀谦伸手递给素言,示意她下车。

素言盯一眼地面,并没有专门替她准备的高凳。难不成要她当着这位费大爷的面跳下去?

倒不是不可以,她也没娇弱到行动就得靠人扶持着的地步。可是这会虽然没有看客,但是她身上的罗裙繁复,一层层厚重不堪,要想灵巧而优雅的跳下马车,有点难。

不只难,还难看。

她不想把自己难堪和狼狈的一面做给费耀谦看。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在他面前无端端的矮上一头。

费耀谦见素言沉吟着一直不动,面有犹疑之色,便轻声劝慰道:“我扶着你,没关系。”

素言抬眼,不满的瞟他,道:“叫蕙儿来帮我。”

“她们都退下了,这里已经没有她们踏脚的资格。你必须跟着我,也只能跟着我。”

素言一狠心,伸手撩起自己的裙摆,咬了咬牙道:“你退开,我自己跳下去。”

费耀谦似笑非笑的道:“何必逞能,如果你实在下不来,我可以抱你下车。”

谁稀罕?素言懒的同他废话,探出身子来,衡量了一下大致高度,准备往下跳。她穿的是薄底软鞋,这高度也不过半米过点,稍微弯弯腿就成了。

费耀谦却抢上来,离她挨的很近,唇几乎就在她的耳边:“你想让人看一场不同寻常的闹剧?”

怎么就成闹剧了?难不成他以为她跳一下马车就能摔成个球滚下去?

素言挑挑眉,还是下意识的扫了一下周围,没人。

有个声音从头顶上传来,附带着戏谑的笑:“费爱卿和费夫人伉俪情深,真是叫人艳羡不已啊。”

是六王爷。这个声音就是化成灰素言都记得,因为这一句话,她竟觉得手腕又开始疼了。素言撇撇嘴,心道:狗嘴吐不出象牙,这话百分百是讽刺他们夫妻早就丑名在外了。

越是被人看笑话,素言越是不服不甘,索性一伸手揽住了费耀谦的颈子,低声道:“有劳了。”

声音不太高,却足以让楼上看热闹的人听到。

费耀谦微微一笑,什么话都不说,竟然真的将素言从车上抱了下来。

一阵唏吁声、惊叹声,竟然还夹杂着不伦不类尖锐的口哨声。素言又气又笑,原来看热闹是不分身份的,就像是八卦不分性别。

双脚轻盈的落地,素言大大方方的给费耀谦行了一礼,说了一声“谢谢。”两人戏分做的十足,竟然于大庭广众之下,携手步入了聚贤楼。

楼上的雅间叫做龙王堂,三个字飘逸超群,凤舞龙飞,灵动之余又颇有气势,无形之中暗隐了来客身份的尊贵。

齐王当中,六王爷和魏王一左一右,竟然在门口一字列开,笑着迎接费耀谦和素言二人。见面不外是寒暄,素言跟在费耀谦身后行礼。

齐王淡淡的笑,亲切却又不失微大份的道:“好了,不必拘礼,起来吧。”

魏王腆着脸上前,特意上下打量着素言,啧啧道:“比昨天又漂亮了许多,米素言,昨个儿没听着你献艺,不如今天补上?色艺双绝,才堪称首屈一指。”

言辞轻浮,态度恶劣,是真的将素言当成了歌伎。

素言也不生气,笑眯眯的道:“绝色么,素言愧不敢当,绝艺么,就更比不上魏王了,臣妇早就听说过魏王的清唱堪比庆云班的当家花旦……功底、身段、技艺都是一流中的一流……”

把王爷比成低贱的戏子,把男人比成掻首弄姿的女人,这侮辱不可谓不重。至于一流中的一流,在京城的士子们心中,自是不入流。

魏王却不生气,仍是笑嘻嘻的道:“不如我唱你和,来个珠联璧合?”

素言慌忙垂手弯身,道:“岂敢岂敢,王爷是什么身份?臣妇又是什么身份?怎敢同日而语、登台献丑。”

总之她和他是不肯在同一个世界里呼吸共存的了,竟是连丑字都说了出来,不管这魏王以后还登不登台,都脱不了一个丑字。

第一卷 120、报复 120、报复

齐王没什么表情,仍是淡淡的微笑,那张平凡的脸让人看着很觉得安慰。

六王爷则挑衅而不愉的看了一眼素言,杀气凛凛。

魏王依然在笑,笑的还很欢乐,好像从来没有人像素言说话这么幽默,娱乐了他。

素言在心里冷哼,将三位王爷各不相同的表情放在脑子里好生琢磨了琢磨。齐王看着温和,实则心里更是个狠的,与费耀谦倒有些相似之处。人人都有的七情六欲,他偏生要压抑着,心里不定积存了多少心理疾病了呢。

明明也是一派贵气,五官也极富线条感和立体感,他偏生能够用最普通最俗滥的表情将他自己的光华遮掩的一丝也无。

六王爷与齐王又不同,霸气外露,不可一世。诚然他有横行天下的资本,可这样的张扬姿意却是不吝把自己放在峰口浪尖当成了众人攻击的靶子。

当然,万众瞩目,也很容易成为万民颂扬的楷模。

只是这其中的风险未免太大了些。

魏王么?看着像个富家纨裤,一副色胚子相,可又谁能断定他本身就是这个模样的呢?这个世道人人都会伪装,一或两张或令人喜或令人憎的面具并不稀奇,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人们自保其身的武器。

费耀谦并不掺和到素言和魏王的斗嘴之中,脸上温文儒雅,只当是两个小孩子在吵闹,自顾自的和各位王爷见礼。

齐王寒暄,邀费耀谦和素言入席。

宾主俱是一派和乐之色,气氛并不多尴尬。没人主动找素言的麻烦,她才懒得去招惹人,敛目息神的坐在费耀谦身边,尽妻子之职,替他净手、倒茶……比平时还要尽心。

齐王尽兄长之职,代两位王弟和费耀谦转寰:“昨日两位王弟多有造次,得罪了费夫人,特特的前来陪罪。”

费耀谦不接齐王的话,只是打哈哈道:“齐王真是客气,这桌耀谦请了。来人,上菜,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酒上两坛,今日费某有幸与三位王爷共饮,定然不醉不归。”

魏王嗤笑一声,道:“费耀谦,本王兄弟几个都来给你道歉了,你还这般不冷不热的,到底想怎么着?别不识抬举。”

费耀谦连看都不看他,只是凑近素言,道:“你不是最爱吃鱼么?这聚贤楼里的江里鱼头是最富盛名的……”

素言知道他是故意下魏王的面子,乐得配合,笑道:“从上次吃鱼卡了喉咙,我就不爱鱼了,刺太多。”

费耀谦隐隐含笑,脸上一副戏谑又深情的模样,道:“你便不知了,聚贤楼里所有的鱼都是清江里的野生鲶鱼,刺是极少的,你既不喜吃鱼头,就换一种清江烤鱼吧。这道鱼的做法又奇特,将鱼先炸了再烤,又加了辣椒,鱼肉鲜嫩香馥自不必说,鱼骨又是单独剔出来的……”

素言头一次听说,费耀谦又讲的形神并茂,听来只觉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魏王看不惯这做秀的小夫妻,啪一拍桌子,喝道:“费耀谦,本王再同你说话,你敢欺君枉上?”

这罪名未免严重,况且他不过是未成年的皇子,这君和上他还用不着。若是附近有圣上的耳目,饶是再宠他,也未必肯听之任之。

费耀谦却仍是一脸的风轻云淡,勿自和素言喁喁细语,一副多情小儿女状。素言连连点头,道:“我亲自去看看,回头亲自下厨试试。”

旁若无人,丝毫没将魏王的怒气放在眼里,搁在心上。

魏王气的脸色发青,竟然噌一下拔出腰中长剑。

六王爷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齐王也是不为所动的神态。

费耀谦和素言这才从两人温馨情调中抽身,茫然的看一眼魏王,素言先笑道:“魏王倒是性急的,这么快就要杀鱼了?臣妇只听说过前朝樊哙以佩剑切肉,如今得见王爷拔剑斩鱼,颇有当年樊哙之风姿,真是三生有幸。”

素言声音清脆,余间绕梁,在座的几个都听的清清楚楚,再完美的配合着一脸倾慕之色,偏生嘴角是一抹不合时宜的嘲笑,着实让人忍俊不禁。

六王爷哈哈大笑,继之是齐王掩嘴,费耀谦的莞尔,魏王便气紫了脸。

费耀谦纵容的笑,对齐王解释:“拙荆厨艺甚好,听说聚贤楼有如此美食,便要去看看,也好回去可以亲自尝试做来给母亲吃,聊尽一番孝心。”说时看向魏王,道:“如果九王爷也有此雅兴,倒不必着恼,等拙荆学会了,尽可以来府上一尝。”

魏王冷哼,挺身而起,道:“罢了,我是那用手撕狗肉的始祖,做不来这文雅的事,更不会学什么莽夫负荆请罪……”竟然拂袖而走。

费耀谦报了一箭之仇,也不与他计较,仍然恭敬的送他离开,还不忘殷勤的代他定下他日尝鱼之邀约。

六王爷打量着素言,道:“费夫人兰心慧质,又体贴入微,对费卿真是关心啊。本王没带侍女,就功烦夫人一并替本王把这茶斟了如何?”

又有小二捧着两坛酒上来,意欲要开,六王爷手一挥叫他退下,只瞅着素言。

素言不理他。她又不是当垆酒女,没这个义务做他的侍女替他打理这些琐碎之事,只是含笑倚在座位上,将费耀谦前面的酒盏往前一推,笑吟吟的道:“我刚才恍惚听见了什么负荆请罪的字眼……想是臣女昨日受了惊吓,****恶梦,不曾休息的好,故此出现了幻听。不过今日两位王爷都肯屈尊请臣妇一饮,倒让臣妇想起了古代几位贤王。”她煞有介事的伸出莹莹十指,一个个的数给六王爷听:“周文王礼遇姜太公、齐桓公不记追杀之仇,拜管仲为相、燕昭王筑黄金台、刘皇叔的三顾茅庐等等不一而足。”

素言横斜着六王爷如鹰隼一样凌厉的眼神,仍然笑若清莲的道:“今日王爷效仿先贤,替臣下斟一杯酒,堪可称之为当世美谈。”

不征询他的意见,只用言相逼,叫他斟也得斟,不斟也得斟了。

不是来陪礼道歉的么?那就斟酒,否则就是不贤,日后真要举事,谁肯追随在他身边替他卖命?

六王爷再瞪一眼素言,见她哪有一点惧怕的神色,不由得再冷冷的看一眼费耀谦。这就是他的目的?借用小女子之手来逼他就范?

费耀谦从容平和的微笑,没有一点阻拦素言的意思。连齐王也一样,平淡的不能再平淡的神情,打定了主意作壁上观。

六王爷突的站了起来。

素言面上虽是装着不惧,手还是情不自禁的一颤。直盯着六王爷,看他一步步靠过来。她不确定他会不会当众撕破了脸,再大打出手。

她不用说,弱不禁风,就算费耀谦是个男人,也抵不住六王爷身经百战,是从死人堆里滚爬出来的。

难道要再吃一次亏么?

手被人用力攥住,素言一回头,是费耀谦。他轻声道:“六王爷礼贤下士,你也不能这么坐着,当双手举杯过头,以示敬谢之意。”

素言嫣然一笑,轻轻挣开费耀谦的手,慌忙也站起身,道:“臣妇无状,臣妇失礼。”果然双手举着酒盏直举过头。

尽管座位上只有四个人,可是转身消息就会一传十、十传百,不胫而走,六王爷就算再不愤,也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他微微抿唇,太阳穴处突突的跳了几下,脸上表情一松,笑出声道:“贤德之名本王不敢当,这负荆请罪倒是坐实了,这杯酒本王敬贤伉俪,还请二位不予计较昨日本王的孟浪。”

僵硬的气氛被这一笑划开了口子,一下子就松驰下来。酒声泠泠,六王爷当真亲自替素言斟满了酒。做小伏低既然做了,不如就做到底,六王爷索性也替费耀谦和齐王一并斟了,这才归座自己也斟满了酒,四人一起举杯,算是一笑泯恩仇。

素言只坐了一坐,就借口要去看这鱼如何坐,招了蕙儿上来陪她下了楼。不过是装模做样的去后厨看了几眼,就推说喝酒喝的头晕,打发人上去告罪,自己先回了马车里。

不过一会,费耀谦等人就下了楼。

素言听着车外六王爷、齐王和费耀谦作别,自己不好装没听见,只得掀起车帘朝着齐王点头,垂眸道:“臣妇无状,扰了二位王爷的酒兴……”

六王爷朝她望过来,似笑非笑的道:“米素言,昔**未成亲之前,骄蛮野性,颇有一番风致,本王只当你嫁为人妇,已被磨折的了无趣味,不想还能领教你的灵牙利齿……”

素言眨了眨眼。莫非他们从前见过,还有过一段不愉快的过往?素言歉然一笑,道:“臣妇年少无知,那些往事早就化成了云烟,王爷大人大量,不提也罢。”

六王爷哼了一声,转过头与费耀谦和齐王作别,翻身上马,扬鞭而去。素言忽然无师自通的明白了费耀谦的那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一种报复不是粗暴直接的对打,而是打散他气焰上的嚣张。对于那种一向不可一世的人来说,让他在精神上饱受羞辱要远比拳头打在脸上疼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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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货,扑货啊。泪奔思过去。

第一卷 121、重礼 121、重礼

费耀谦和素言坐在来时的马车上,往费府的方向前行。

素言打量着费耀谦,他亦在回看她。

素言沉吟着开口道:“今天这样,会不会与六王爷结仇?”

“你怕吗?”费耀谦不问反答。

素言别开头,道:“你是故意的?”注定和他不在同一条战营,索性就趁这个机会撕破了脸?却拿她作伐,这男人真是用心险恶。

费耀谦却只是淡淡的一笑,道:“我可没有先见之明,知道你会这么巧给我设下这么一个局。”

素言说不上话来。

费耀谦悻悻的道:“你这女人,心思太复杂了,又太阴暗,仿佛所有人都要害你。”

难道不是吗?她不是那种神经质的人,不过是谨慎多了点,饶是这样,还是着了别人的道。素心害她,算是报仇,嫣儿背叛,元雪的黑手,又都算什么?

她的活动范围本来就不大,身边亲近的不过那么几个,都接二连三的下手了,又叫她怎么风光霁月的去想别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他在这暗里撇清他多么的光明磊落,可是如果有一天他对她下手了,绝对是最致命的一击,死不足惜,只怕要灰飞烟灭。

素言挑了挑眉,待要反驳,又觉得自己跟他说话说的太多了,便沉默着不开口。她想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尤其是费耀谦。

费耀谦也无心说些别的,又开始闭目养神。素言百无聊赖的低头坐着,只盼马车能快点,再快点。她很饿。虽说来次酒楼,她却一口菜没吃着,一口饭没尝着,还先空着肚子喝了一杯酒。

幸亏这酒度数不太高,可是还是觉得胃里火辣辣的涨疼。

马车却停了下来,费耀谦睁开眼,朝着素言道:“下车吧。”

“去哪儿?”素言觉得不应该这么快就到家的。费耀谦掀开帘子自己抢先跳下去,又伸手来接素言:“午饭没吃好,我带你去尝尝这里的小馆菜。”

素言惊讶无比,愣怔间扶着费耀谦的手下车,抬头果然是一家看起来古朴、精致的小菜馆,没什么招牌,只是扯了一个酒旗,正在风里飞扬着,呼啦啦的发出响声,倒有点气势。

费耀谦道:“这里做的都是家常菜,滋味虽然没有聚贤楼的名声大,却也不错。”

素言点头。她倒不挑,只要能吃饱就好。门口有个十几岁的小伙计,身着粗布衫,干净整洁,人又精明俐落,格外显的不一般。

见一个贵公子模样的人扶着一个****的手走近,上前招呼:“公子、夫人,请进。”

素言颇有点不适应,下意识的躲在费耀谦的身后。像她这样大剌剌的外出,又不带面幕,老夫人知晓又不知拿什么借口来作她了。

费耀谦破天荒的取笑她:“你不是那种扭捏的人,今天是怎么啦?”

素言微窘,道:“我久不出门,已经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了。”

费耀谦很是好心情,伸手一指,道:“你还真是……记得从前你最爱在这条街上打马飞奔了,博得路人纷纷侧目,也没见你脸红过。”下半句话他没说,素言却明了他的意思。大概他和六王爷是相同的疑问,怎么一成亲嫁人,她反倒毫无个性可言,竟是软弱柔顺的一点特色都没有了。

素言顺着费耀谦指的长街望过去,脑中闪出妙龄少女振马扬鞭、长街驱驰的情景来,不由微微一笑。这样姿意快活的日子,谁不羡慕?

她还会再有的,也许就在不远的以后,可以不必顾及着家族的利益和名声,不必再承担任性、乖张的骂名,做她想做的自己。

她不是从前的米素言,没有她那样显赫的身世、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气,也没有她那样激烈的爱恨,更没有她玉石俱焚的决绝。

可是她同样有她的喜欢,有她的爱憎,有她的追求。甚至有她的坚持,只怕比从前的米素言还要执拗的坚持。

素言微微含笑,收回视线,朝着费耀谦道:“走吧,我饿了。”大大方方的率先进了门。

从来她都不是那种和自己过不去的人,放下了某些东西,便不再拘泥。

费耀谦疑惑的闪了闪眼睛,从她的背影上流连了许久,仿佛那里写着他看不懂的答案。

刚才她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华彩是什么?仿佛又恢复了从前她那种笑傲尘世的自信和掌控一切的雍容。

他跟上她的步伐,上了楼,她已经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了。有食客把好奇的视线投向她,她再没有了那份扭捏,旁若无人的坐下,托腮漫不经心的望着小二指给她的菜单。长眉微蹙,似乎不太能确定那上面写着的名字与菜本身是否一致。

费耀谦坐到素言的对面,道:“不用看了。”

素言懒洋洋的收回视线,道:“这样多麻烦,为什么不写到纸上订成册子,将菜色一一写出来供客人们点?”

就在墙上挂着那么几块牌子,名字又简单又难听,如果不是回头客,根本不知道那菜是什么做的,又到底怎么样?

费耀谦点头轻笑:“写出来倒不难,不过这小馆的招牌菜就那么几道,大家都耳熟能详,来了就点,点了就做,成本又低……”果然随口就抱了两个菜名,又要了一个焖面一个鸡蛋面。

素言坐在一边等,一边不甚赞同的对费耀谦道:“就是写出来也不会成本高啊,不过多费些纸张而矣,可是那样多方便,而且还可以多加些菜,这样选择的范围广,更能突显他们的特色,是最好的宣传方法了。”

费耀谦也不争,道:“不如这样,哪天你做出一份来让他们看看。”

“有何不可?”素言一点都不谦虚,道:“我会做出一份菜谱来,保管你们都没见过,上面又有图又有文字,还有价格,可以提供给客人们直观的印象……”

小二在一边听了笑道:“那可好,若是夫人做成了,我们老板一定高兴的跳起来的。”

饭菜尚未做好,小二先端了一壶茶水来。不是什么龙井、铁观音,就是叫不出名字的淡淡的苦香。

费耀谦解释道:“这叫苦丁茶,是老板的家乡特产。”

一会小菜上来,一碟牛肉,一碟花生米,一碟小葱拌豆腐,一碟红椒木耳。红的红,白的白,黑的黑,颜色很丰富。

素言忍不住赞道:“这菜搭配的好,让人看了就有食欲。这老板还真是个人才。”

费耀谦大感兴趣,问:“真有这么好?”

素言道:“是啊,冬天里原本青菜就少,除了白菜也就只有胡萝卜,难为这老板会用这样简单的菜搭配成这样别致的画面……”

费耀谦听着素言侃侃而谈,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那泛着暖玉光泽的小脸,美丽的眼睛因为兴奋泛着幽深的光,像一泓秋水,格外的引人注目。

素言一抬头,见费耀谦听着入神,不由的就住了嘴。

费耀谦问素言:“我看你厨艺不错,对饮食、养生也很有讲究,是从哪学的?”

素言面上一红,道:“这个,也不是特别学的,不过是看的多了而已。”怕费耀再追问,顾左右而言他:“这里的面很好吃吗?”

正这时小二端着两碗面来了。一碗是焖面,焦黄的细面条又长又卷,盘桓在白瓷盘子里泛着油光。一碗是鸡蛋面,还配了两块胡萝卜、两片绿油油的油菜叶。

素言惊讶的问:“这个……是哪来的?”

费耀谦垂了眸子喃喃:“嗯,倒有点像你的手艺。”

素言却不是说这个,她追问:“这会儿是大冬天,哪里来的油菜?还这么鲜嫩?”

费耀谦疑惑的看着她,问:“你竟是不知道吗?”

素言被问的一头雾水,刚要问:“我知道什么?”却忽然想起了什么,抿紧唇轻轻摇了摇头。

费耀谦呵呵一笑,道:“真是不事稼穑,不知五谷。”

素言在心里哼了一哼:我不知,难道你就知么?想你一个高高在上的费家大少爷,知道米从哪来的就不错了。我不过是以为你们这里也能冬天种出新鲜蔬菜来感到惊诧罢了。

费耀谦见她面色颇为不愉,便解释道:“一般人家都备有几口窖,就是为了储藏冬天不易吃得到的蔬菜果品。不然你以为天天吃白菜豆腐,大家都不叫苦的么?”

素言这才明白这绿油菜的出处,心里却在想,一有机会,她便要试试在冬天种大棚菜,这么大的市场,唯她独大,那是多广阔的前景啊。

这里的面果然很特色,素言赞不绝口。

费耀谦吃的少,只看着素言吃。

一时饭毕,两人这才出了这家小馆。素言不无遗憾的道:“这小馆虽然不如聚贤楼那样张扬大气,却自有它的风姿,只是为什么没有名字呢?”

费耀谦朝着那迎风飘动的酒旗看了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如果你喜欢,不如把这小馆儿盘下来给你,名字就任你取了。”

第一卷 122、解释 122、解释

求粉红。

…………………………

费耀谦出手如此大方,素言很有一种天外掉馅饼的感觉。这馅饼又太大,不在她的预期范围内,因此被砸的头晕目眩,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她想如果费耀谦再这样非正常下去,再这样做出种种非正常的举止,再这样说出这样非正常的话,她一定会神智失常的。

也因此她抬头很正经很认真的对费耀谦说了一句:“你没事吧?”他,他没发烧吧?要不就是脑袋被门挤了?

费耀谦脸一沉,道:“我好的很。”

“那,这个……”素言指指那小饭馆儿,虽然说是小饭馆,可那也是小二层楼,折合成银子也得不少呢。他白送给她?为啥?哪根神经动了?还是说今天给了是为了明天再换回更大的利益?她身上有吗?

费耀谦看一眼,道:“小饭馆而已,你若是不要,那就算了。”他拔步要走。

素言起身跟上他,却始终没再开口说要。

人生在世,大多时候都是为利益迷了眼,才会辩出忠奸,才会看出本性。她纵然太需要银钱傍身,可是这种飞来横财,她要了不安心,索性不要。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也许她注定不能大富大贵吧。那是命,她并不求,她只求此生能够从容度日,心愿已足。

费耀谦直到上了马车,也没再提这个话题。他不会送女子礼物,更从没用这样的大手笔。分明米素言并不领情,甚至心里还在猜度着他的本意是好是歹,他便更觉得恼火了。

总不能让他巴巴的解释:“你放心,我说送就是白送,不会要你一分一毫的利益。当然你若是想给,我也不会拒绝。那就把盘下这饭馆的本金给我就成。你手里没有,就分几年给我。”

处处都是替她着想,反被她几次当成驴肝肺,这米素言还真是养不熟的……

素言和费耀谦回府,又有几家夫人亲自上门来探望,是老夫人陪同素言一块出来迎的客。各位夫人们看素言没事,好言劝慰几句便起身告辞。

等到忙完了,已经日落西山。

费耀谦早就推说有事出了府,老夫人便吩咐人摆饭,叫素言陪着,问起白天见六王爷的事来。

素言把白天的事说了一遍,只说六王爷礼贤下士,各敬她和费耀谦一杯酒算作是陪罪。

老夫人半信半疑,见素言笃定,便叹道:“果然是王爷,气量不一般,这件事就此结了也好。”

素言辞了老夫人,回到歌华院,坐着出了一会神,自己亲自去理理嫁妆,看看究竟有多少可用的银子。

如果真要盘一个小馆,最少也得两三千两银子吧?再加上装修、重新开业等等事宜,总下来也得五六千两。她手里现银不多,换成现银倒不是不可以,可是这么多,由一个蕙儿拿出去当掉,有点兴师动众。老夫人定会知晓,若是问起其中缘故,只怕什么事也就没指望了。

她现在倒不是瞻前顾后,可就算费耀谦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她毕竟不是未嫁少女,出门在有许多顾忌。

费老夫人是不会容忍她像从前那样乖张骄横的,所以可见她拒绝了费耀谦的重礼不是没道理的。

思来想去,心意翻涌,素言又觉得胸闷起来。蕙儿看她气色不好,手捂着胸口,慌忙出去端了茶水进来,道:“夫人,这是白日里奴婢搜集的菖葡酸梅茶,您喝一口。”

素言接过来喝了两口放下,不由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她想从前她也没过这毛病,究竟是怎么了?

歇了一会,素言这才问蕙儿:“这些东西,你都是从库里找的吗?”

蕙儿咳了一声,说道:“没有,跟夫人回来我就去问了任妈妈,她叫我去药库里找。我就多了个心眼,想着如果是药,可不能乱吃,所以就悄悄去外面药铺问的。大夫说这叫菖葡酸梅茶,说不上是药,但是却有温补气血两虚的作用……我问了大夫,他问我夫人有什么症状?我大概说了夫人头晕,胸闷,他说没诊过脉,不敢乱开药,但这茶多喝几顿,若是有效,倒也对身体无害的……”

素言半晌,才僵着一张笑脸,道:“算了,既是无碍,我以后只喝它就是了。”

蕙儿不便再说什么,见素言没什么吩咐,这才悄然退下。素言就坐在炕桌边,用热茶暖着手,低垂着眸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

六王爷陪礼道歉了,九王爷也被她挤兑了个够,可是还有一个元凶呢,她凭什么躲在人后,舒舒服服的过日子?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

她有什么不如意的?已经贵为王妃娘娘,还要跟自己一个不得宠的妻过不去?她以为这是在替费耀谦鸣不平呢?他对她米素言又如何费元雪可知晓的详细?

她凭什么单方面来报复自己呢?

只有一个理由,她过的太如意了,所以吃饱了撑的没事做才把手伸到费府里面。一个女人成了亲嫁了人,最爱炫耀和攀比的就剩下了两样,一是丈夫,一是儿子。如果这两样她都不能在人前炫耀和得意,那她的人生也就到头了。

素言的脸上浮起了一层她也意想不到的阴寒。

有人悄无声息的站在素言身前,将那抹寒尽收录眼中,心中打了个突,觉得身上很冷。

素言蓦的抬头,对上费耀谦探询的眼,吓的一激灵,手中的杯子脱了手,啪一声摔到地上,登时就成了碎片。菖葡酸梅茶溅出来,在深色的地上晕染出一朵花。

费耀谦往旁边躲了躲,道:“你在想什么?这么晚了就掌这么一盏灯,不害怕才怪。”

有他替她解围,素言也就顺势而下,站起身道:“你冷丁进来,可不是吓我一跳。蕙儿她们几个呢?怎么也不哼一声?”

费耀谦怕素言踩中脚下的碎瓷,伸手将她按坐下去,道:“别乱动,叫丫头收拾了你再起来。”

小丫头听见了屋里的动静,蹑手蹑脚的进来,朝地上看一眼,立时知道该怎么做,不等费耀谦吩咐,就赶紧上前蹲下身来收拾。

素言看不下去,道:“你这丫头,找把笤帚来扫扫就是了,何必用手一片片去捡?仔细划伤了手。”

弯下腰去拽小丫头。

蕙儿闻声进来,将给费耀谦的茶放到一边的桌上,对素言笑道:“还是让奴婢来吧,兰儿还小呢,一遇到事就慌手慌脚的,只怕是越帮越忙。”

素言见同蕙儿,这才放了心,一看小兰儿的小丫头果然脸色苍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不禁笑出来道:“兰儿?你来歌华院多长时间了?”

竟是怕她怕成这个样子?她自认不是那种严苛的主子。

兰儿勉强笑笑,道:“回夫人,奴婢来了一个月。”

“你别怕。”素言安慰她:“这屋里没什么事,你只要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就成了,即使做的不好,我也不会罚你。”

兰儿行了个礼,应了声是,头都不抬,倒退着下去。

蕙儿也自收拾着碎瓷下去,素言这才看向费耀谦。

费耀谦若有所思的盯着蕙儿无去的背影。那眼神看的素言心一突,问:“蕙儿那丫头怎么了?哪里做的不合适?”

费耀谦看向素言,道:“没有不合适,我看她做的很好。”

素言的心发紧,道:“她做的是很好。”那又如何?他还想再把这个丫头霸去不可?

费耀谦忽的一笑。素言那份毛发皆张的戒备让他觉得可笑,好像是他要抢她心爱的东西一样。不过是个丫头……

丫头,哦,原来她是怕他又对蕙儿动了心思。

这笑就变的有点沧凉,费耀谦凉凉的道:“若不是她有意,我也不能强抢。再者,不过是个丫头,你以为一个两个就能入我的眼了?”

素言撇嘴,心道,你是主子,丫头哪敢说不愿意?幸亏不入眼,这还左一个左一个的,要是都入了你的眼,只怕这府里还有干净的丫头没?一时不又免庆早给蕙儿打了预防针。

费耀谦道:“你没看你的丫头各个怕我如蛇蝎?在她们眼里,你是最仁慈宽宠不过的主子,我却是个最狠毒恶劣的……”

素言一怔,随即笑道:“原来那丫头怕的是你……”越想越笑,一张脸生动到极致,像一颗璀璨的明珠,光华四射。

费耀谦自嘲的一笑,倒没说什么。

喝过几口茶,他才说明来意:“年下事多,娘有几位至交要在年前过府拜望,少不得娘也要过去回拜,我想,你也未必喜欢陪着娘四处做客,倒不如就在家替娘操持府里的事吧。”

此语正合素言的意。名声不好,她才不愿意顶着这样一张脸到处收罗别人对她的敌意和恶意,不出门正好。

她很爽快的应下来,道:“好,我尽力,一切都维持往年旧例,若是有填减,我会第一时间征询老夫人和大爷的意思。”

她如此识趣,费耀谦自然不再多言,想起什么,终是欲言又止。素言垂眸喝茶,全当看不见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犹豫之色。

蕙儿忽然在门外焦急的叫道:“大爷、夫人,林姨娘动了胎气了……”这声音在寂寞黑沉的夜里有如一记震聋发聩的钟声,震的人心头嗡嗡的颤了几颤,许久都不能平静。

第一卷 123、无主 123、无主

求粉红。

……………………………………………………

媚娘的孩子是她的至宝,她原本是无比爱惜的,可是从歌华院受了气,又跟墨儿闹了一场,回到窈窕居以后就一直发脾气。

云卿为她想,劝她顾着小少爷,别和闲人生闲气。因为她提到了墨儿两个字,媚娘气起来,将手里的茶碗扔到云卿的身上,热水泼洒了她一身。

媚娘喝令着滚,云卿只得退出去。

晚间媚娘沐浴,云卿不敢上前,叫两个小丫头服侍。知道媚娘的脾气暴躁,两个小丫头畏手畏脚,不敢上前,只在自以为的安全距离内,因此服侍的就不够尽心。媚娘从浴桶里出来,伸手够衣服够不着,往前略走几步,不想脚下一滑,整个人就摔了下去。

媚娘和丫头们同时叫起来,惊动了外边照应着的婆子丫环,涌进来时,七手八脚的将媚娘抬到床上,血已经顺着腿淌了下来。

媚娘腹痛难忍,又怕又惧,几次昏过去。

等费耀谦和素言赶过来时,大夫尚未到,窈窕居里一片死寂,越发衬的媚娘的尖叫凄厉刺耳。

一个婆子端着一盆血水往外冲,险险的撞上素言。费耀谦一皱眉,将素言往身后一拽,他则伸手一拨,婆子手中的铜盆咣一声落地,顺着台阶滚落下去,血水洇红了夜的黑。

婆子一看费耀谦面沉似水,不顾得地上狼籍,扑通跪到地上,磕头连连:“奴婢该死,冲撞了大爷和夫人……”

素言停下来,站到婆子面前轻声道:“快起来吧,是大爷心里急,一时没看到你……”她也是老夫人房里派过来的妈妈,虽比不上任妈妈有头有脸,却也一向是露地头脚的,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落她的面子。

婆子慌忙道:“是奴婢心急,一时没看见爷和夫人进来。”说时站起身退到一边站着,衣服上已经染上血腥之气。

素言不由的就是一皱眉。媚娘又不是生孩子,却是这么多血水,怕是胎儿不保。又深觉得这想法不祥,极力的想要挥出去,便问这婆子:“媚娘怎么样了?”

婆子是上了年纪的,生过孩子,所以老夫人才早早的把她派过来服侍媚娘。她深知这是费家长房的第一胎,是以小心翼翼。可是千防万防,没想到媚娘摔了一跤。眼看这胎儿是保不住了,她怕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保不住,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刻,所以出门慌乱匆忙,差点撞到费耀谦和素言身上。

见素言问,找到了可以倚仗的人,立即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番,却不敢下定论,只道:“还要看大夫来了怎么说,能不能吃药保住。”

素言打量着这婆子,见她虽看起来还算镇定,神色间却带着仓皇,便多少知道了个大概。她问这婆子:“依你看,如何?”

婆子咬着唇,不敢说话。

素言却明白她的心思,道:“你总要说个清楚,一会大夫来心里才提前有个了解,不然贻误了病情……”

恫吓之意十足。

婆子咬了咬牙,低低的道:“不是奴婢说话不吉利,依奴婢看,怕是保不住的了。”

费耀谦在旁边就吸了口冷气,喝道:“你们都是做什么吃的?平时不好生服侍,出了事就推托,一律拉下去打死。”

素言醒过神来,拦住费耀谦,对那婆子道:“你也是上了年纪的妈妈,在老夫人身边什么事没经历过,这浑话也是胡说的?媚娘的孩子也有八个多月了,就算是提前生了,照料的好,也没有不活的道理……妈妈若是先乱了阵脚,老夫人知道了也难逃一顿教训,快别做出这样畏缩的样子来吓人……”

说的婆子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道:“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素言又劝费耀谦:“这会正是事急用人的时候,大爷心里再着急,也得等着大人孩子都没事了再说……”这会就发落人算怎么回事?

费耀谦挥手叫人退下,这才道:“你说的是,是我急糊涂了。”抬眼看向那婆子道:“我这里不需要你服侍,你自忙你的去。”

说完越过那婆子进了房门。

婆子又给素言行了个礼,不住声的道谢。素言笑道:“现在是大人孩子要紧,妈妈也别杵在这了,好多事还等着妈妈决断呢,不然我们都逃不了干系。”

一番话说的婆子慌忙下去。

素言在原地站了一会,侧耳听屋里的动静。

有俗话说“七活八不活”,媚娘的孩子正在这个月数中,刚才那婆子的意思也不过是担心罢了。

她一时也有些黯然。虽然不是她的孩子,可好歹也是一条命。这个时候又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真出点事,就是一尸两命。

抬脚要进门,一个丫头却堵着门出来,弯身行礼道:“夫人,大爷说屋里晦气,叫您在外边坐坐就好,不必进去看姨娘了。”

素言一怔,脚步僵在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蕙儿上前轻斥道:“胡说,夫人亲自来看姨娘,岂有不让进的道理。什么晦气,难道老夫人来也因为晦气就不许老夫人进门吗?”

那丫头低头一动不动,颇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思,牢牢的站着,道:“是大爷的吩咐,奴婢不敢不听,请夫人这边请。”

素言一笑,道:“也好,劳你带路。”

媚娘只需要费耀谦的安慰,她去了也是碍人的眼,何必呢?本来就不是那么贤淑大度的人,与媚娘的感情也不深厚,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装样子。

反正她的人来过了,在旁边等老夫人来,意思意思也就罢了。

蕙儿等人紧跟着素言进了厅,丫头奉上茶,垂手低头立在一侧不动,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

素言也不急,也不问,只慢慢的喝茶等。

大夫还是没来,凄厉的尖叫已经穿透了整个院子,连花厅都听的清清楚楚了。

老夫人的声音在外边响起:“大夫还没到吗?”

素言忙起身迎出去,行礼回答道:“老夫人莫急,已经叫人骑快马去请了,应该就到了。”

老夫人看一眼素言,问:“怎么样了?媚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肚子疼上了?离生产的日期还差两个多月呢。”

素言扶住老夫人的胳膊,边朝前走边小声道:“听说是沐浴之后摔了一跤……情况不太好,只怕得将预先请下的稳婆叫来,她们生产经验足,看看或许有方法呢。”就算是把大夫请来,也只好隔着帐子把脉,具体的还要请稳婆。

老夫人一听,忙道:“那就快去请稳婆。”

素言没吭声。这个家轮不到她来掌,她只有听的份,只有建议权,哪里有她做决策的份。老夫人情急她可以理解,她承了这无端端的份怒火也是看在人命关天的份上。

任妈妈接话道:“稳婆的事是奴婢叫蔡婆子安排的,还得奴婢去。”

老夫人这才自悔道:“瞧我急的,竟把这事忘。”可她怎终是没有向素言道歉的理,便朝着素言宽慰的笑笑道:“幸亏素言提醒我。”

素言笑道:“素言也是着急,只恨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大爷嫌我碍事,索性把我撵出来了。”委婉的解释下为什么她不在屋里。

老夫人停下步子,眼神落在素言的脸上,忽然点点头,道:“嗯,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

素言认真的倾听,不知道老夫人想起了什么。

老夫人道:“我那里还有一丸宫里太后赐的药,说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你且去取来,万一能用得上呢。”

这几乎是对媚娘最大的恩典了,这药是太后赏赐,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再来由素言去取,也免了她站在门外的尴尬。

老夫人进了窈窕居,素言转身回了长青院。

这里媚娘已经疼的要死要活的了,一干人都只能观望着,爱莫能助。

费耀谦也只是坐在一边,沉默的看着媚娘,连安慰都无以安慰。他说什么,媚娘全都听不见,汗如雨下,眉眼都拧在一起,不见平日的妩媚,只有狼狈和不堪。

这是费耀谦的第一个孩子,也是他曾经满怀期待和希望的孩子,他希望能看到这孩子平安出世。

那时候,他从媚娘那里得到过温情和温柔,这个孩子是他们共同的期待。

后来呢?

媚娘越来越骄纵,在他面前却越来越卑微,那种被仰望的滋味越来越麻木,他想要的,已经不只是媚娘这样一个当面乖巧背后眦牙的宠。

再后来……是米素言,死而又生,性子大变,慢慢的就长成了心里边的一棵树,直立而突兀。

他是想砍断她的。

却几乎是在同时彼此抓住了彼此的背叛。

他最恨背叛与被背叛的。

而后就是关于背叛话题的讨论……他愤而纳了素言房里的丫头,媚娘错投了耀宗的怀抱……

他开始冷落媚娘。可是不管怎么样,他从来没想过失去这个孩子……

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他很想告诉媚娘“别怕,有他在呢”,可她无意义的惨叫只是让他烦躁。他知道她疼,知道她恐惧,可是总得积蓄力气把孩子生下来。

第一卷 124、胆战 124、胆战

老夫人一进门就闻到了血腥味,媚娘的衣服被褥早都胭红了。老夫人气的喝斥费耀谦道:“你还愣着在这做什么?出去。”

又吩咐在场的几个婆子:“这些丫头们年纪小不懂事,怎么你们几个也不懂,还不快去烧热水……”一迭声的吩咐下去,屋子里乱哄哄的人才找到了各自的位置。

老夫人叫人把费耀谦拖了出去,道:“你媳妇替我去取样东西,天黑不好走,你去接接。”三言两语就把费耀谦打发了。

费耀谦不是素言,他似乎没听进去老夫人的话,只站在门外没动。血腥味在阴冷的风中吹散,他抬起头看着黑沉沉阴暗的天空,想要看清那里面究竟有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任妈妈领着稳婆婆匆匆进门,没顾得上给费耀谦行礼。费耀谦要跟上去,小丫头拦住他,道:“老夫人吩咐,不许大爷进房,还请大爷别为难奴婢。”

费耀谦只得退出来,看着雕花木门在他眼前合拢,将他隔绝在某一个世界之外。

媚娘凄厉的哭喊着:“别动我的孩子,你们都走开……”

老夫人捺着性子安慰:“媚娘,你是个乖孩子,听话,叫两个产婆看看,也好替你保住孩子。这孩子不只是你的,也是我的孙子,是费家的长子。”虽然温柔,却依然威严。媚娘只是哀哀哭着:“老夫人,求你,一定要保住我的孩子啊。”

不知道里面两个稳婆在低声说着什么,不一会连老夫人都被请了出来。

媚娘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到最后只听得里面传出焦急却严厉的声音:“用力,再用力,别晕啊——”

折腾了半个多时辰,其中一个稳婆开门走到门边,道:“老夫人,少夫人是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孩子?”

没人去追究她的措词是否正确,老夫人和费耀谦都怔在了那里。人命关天的时候,这些夫人、少爷的怎么反倒都期期艾艾起来?稳婆只得又催促了一次。

还是没人回答。费耀谦完全乱了脑子,听不懂话里的意思。费老夫人则十分的犹豫。孙子,多么****人心的……可是,只为了孙子就不要了孙子的生母,费家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忽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保大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不知什么时候赶回来的素言。

老夫人这才反应过来,附和道:“对,保大人,保大人……”说完身子一软,没有了支撑的力气。任妈妈和素言一左一右扶住老夫人,劝道:“老夫人,坐下歇歇吧。”

老夫人这才进了花厅,素言看一眼费耀谦,面色有些苍白,双眼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心里一定难受,这个可怜的孩子爹,人生第一次做父亲,却是这样紧急和慌乱的状况,他应付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蕙儿捧着一盏热茶来到费耀谦身边:“大爷喝杯热茶醒醒神,老夫人说头一胎的话要需要好长时间呢,大爷还是养足了精神才好照应姨娘和即将出世的小少爷。”

费耀谦再度认真而仔细的看了蕙儿一眼。

蕙儿也不退缩,垂着眸子双手奉上茶托,轻声道:“是夫人吩咐奴婢来的。”

似乎有烟花在费耀谦的心里升起,空虚的魂魄慢慢的回归原位,整个人也厚重沉实起来,他把自己站成一棵大树。

他是费府里的支撑,他还是他的母亲、妻儿的支撑。

费耀谦伸手取了茶,嗯一声转身看向别处。蕙儿福了福要退下,费耀谦却又开口:“你等等。”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去,这才挥手示意蕙儿退下。

蕙儿犹豫了一下,再一次提醒费耀谦:“大爷,天寒地冻的,这里冷……大爷保重身体要紧。”

费耀谦言不由衷的唔了一声,神思不在。蕙儿想走,又看了看手里托着的半盏茶,终究没动。

费耀谦感觉到了蕙儿的滞留,语带浅淡的问:“你家夫人呢?”

蕙儿生怕素言不在,会成为费耀谦迁怒的借口,忙道:“夫人刚才回长青院替老夫人取了一记药丸,如今已经交到老夫人手里了。路上湿滑,鞋子都湿了,刚才兰儿替夫人取了一双新的靴子……”

费耀谦已经听不见了屋里痛苦的****声,挥了挥手道:“叫她过来。这里岂可没有主事之人,娘身体不好,她怎么能再偷懒。”

蕙儿暗暗撇了撇嘴。叫夫人走的是他,叫夫人回来的还是他。不敢说什么,只得蹲身应了是,倒退着下去。

不一会,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费耀谦没动,等着那人主动的靠过来。

她很有自觉,软软的身体贴着他的后背,细嫩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腰,将脸颊倚在他的后心,软软糯糯的道:“爷,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小少爷不会有事的。”

费耀谦后背一僵,猛转身甩开了背后的人,心头升起被欺骗的愤怒,劈头喝道:“谁叫你来的?”

墨儿吓的一哆嗦,低头后退半步,哽咽着道:“是奴婢看爷着急,所以……”

费耀谦冷笑一声,道:“都拿我当傻子呢……”他看也不看墨儿,抬脚大步生风的走了。

素言和他走了个照面,慌不迭的行礼,他气恨的看她一眼,道:“我去书房,有消息知会我一声。”

素言拦住他,道:“如果大爷不放心,还是留在这里听消息的好。”她就是不想担责任,更不想承担这责任后面他对她的扭曲。

费耀谦注目素言,不悦之意十分明显:“你这话是何意?”她就可以置身事外,推托得一干二净么?

素言微微低头,道:“素言的意思是,媚娘如今十分凶险,有大爷在这守着,媚娘心里也会多安一分,那么小少爷或是小小姐也就多一分希望。”

她总不能说某个时代的人们已经有了进产房陪伴生产的事吧?就算他不能进去,待在外边也好。将来媚娘听说了,心里总会安慰多一些。

费耀谦凝眸,按捺下对她莫名的恨,总算体会得出来她话里的真实意思。房里的,毕竟是他的女人,他的孩子,说到底,与她没什么干系。她已经不屑掩饰她的淡漠和不贤。

他恨她什么呢?

她贤良,替他接二连三的纳妾,他仍是会恨的。不掩饰对他一个又一个女人的不屑,他还是恨。如果换成他是她,又该如何?

费耀谦自己也茫然了。难为她,还像是一棵坚挺的修竹,像个清冷的君子,肯同他并肩站在一起,说着她该说的话,做着她不情愿却还是该做的事。

米素言。他在心里叫着她的名字,却不肯开口,让这个名字在他的心里、唇齿间回荡,再恶狠狠的咽下去。

费耀谦终于肯进房了,素言叫人替他加了一件衣服,又叫人悄悄捧了一坛酒,亲自斟了替他放在手边,自己也静静的坐在一边垂头等。

夜凉如水,冷意一层层浸染上了,屋里有火星的噼啪声,勉强遮得住那层冷意。

素言倦极,渐渐的坐不住,见费耀谦还在一盏接一盏的喝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猜想他已经平静下来,便放了心,索性闭上眼,懵懂的昏昏睡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脚僵了,腿麻了,素言在梦中听见一声凄厉的喊叫,支着头的胳膊一软,半个身子扑通一声砸在桌沿,疼痛钻心,整个人也在一瞬间清醒过来。

费耀谦已经站起了身,隔着窗户向外望,一脸的焦急。

素言忙问:“蕙儿,怎么样了?”

蕙儿在门外回道:“稳婆说还要再等等,只是林姨娘失血过多,体力不支,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去。”

尖叫声越发刺耳,素言微微皱眉。有喊叫的力气不如存下来拼命把孩子生下来。

可是这话她却说不得,沉默了一瞬问门外的蕙儿:“要不要备参汤?”补充些体力对产妇来说总是有利的。

蕙儿道:“是,奴婢这就去。”

媚娘的声音又大了起来,语无伦次的胡乱喊着:“疼——啊——我不要生了——不生了——你们——都走开——叫我——死了——算了——”

素言看一眼费耀谦,他紧抿着唇,眼睛死死的盯着某一处,却是不说话。腿不那么麻了,素言站起来走到门口。才拉开门,冷风猛一下灌进来,素言被呛了一个趔趄。

肩被人揽住,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在鼻下缠绕,温热与冷冽形成鲜明的对比,素言站直身子,并不回头,只低声道:“我去看看她——”

费耀谦道:“你去有什么用,稳婆在呢。”

素言自是知道她不是大夫,况且关于生产之事,她自己也没经历过,去了也没用。况且要去也该是费耀谦,名正言顺,安慰也罢,壮胆也罢,都师出有名。

可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迷信产房不干净,是绝不容许男人进去的。

素言有些烦躁,听着媚娘那高一声低一声夹杂着不知所以然咒骂的惨叫,一颗心被揉搓成一团,怎么也铺展不开。

隐隐的还有恐惧。若是生产时这么疼……心里只得暗自祈祷,这一世别让她受这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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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活碾压成粉,拼凑不起来自己,面目模糊,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是什么样。

第一卷 125、生女 125、生女(二更)

俺应粉红票来加更了。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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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到凌晨,媚娘终于产下一个女婴,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产婆将女婴裹好抱出来,老夫人、费耀谦和素言都上前看。皱巴巴的小婴儿,肤色倒是极白,长长的眼线,直挺的鼻子,已经隐约可见小美人的轮廓。

也不哭,弱小的像个猫儿,包在厚厚的被子里,惹人怜爱。

老夫人亲自抱着,欣喜之极,笑道:“你这小家伙,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和祖母一起过年吗?不过祖母总之是欢喜的……”隐隐的有了泪意。

费耀谦只是看了一眼,便扭过了头,并没有一点想要抱的意思。这个时候都是抱孙不抱子的,他不抱也正常,没人苛责。

素言不过奉承两句,也就罢了手。她并无多少欢喜,也没有多少厌恶。不管从哪个角度想,她都觉得自己在这个费府里是个外人。

产婆说是媚娘也平安,只是身子弱,得好生补补。老夫人大手一挥,道:“补,叫人把人参等上好的药材都拿出来,一并送到房里去。”

太医来了多时,听说母女平安,这才给媚娘诊了脉,也只说气血虚弱,并不碍事,开了药,领了赏银径自退下。

府中喜气盈盈,忙乱到天明,仍然各个没有倦意。

素言跟在老夫人身边,听她指派去找乳母,又安排人照顾媚娘,谴了人去窈窕居增设小厨房,并特意挑选了两个厨艺甚好的厨娘,亲自吩咐好生服侍等语,这才叫人送到窈窕居。还嫌不足,又叫穆妈妈挑选了些礼物,大张旗鼓的一并赏给媚娘。

媚娘躺在床上,脸儿虽然苍白,精神却十足,一会要这个,一会要那个,又叫人把小小姐抱上来看一会,逗弄一会,笑一回,这才叫人把小小姐抱下去。

费耀谦来看她时,她脸上的笑意尚未褪下。她早听说费耀谦在门外守了她****,心中感激之余又觉得自傲。

她是第一个替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在他心目中地位自是不同。不过略为遗憾的就是这一胎不是个小少爷。

不过,她还年轻,还有机会。

她甚至有点庆幸这次早产。不然也没有机会得知她在费耀谦心目中的份量。

费耀谦坐近床边,看着媚娘,温声道:“辛苦你了。”

媚娘俏脸含春,浮上一层胭脂红,虽然还是狼狈,但是净了脸,重新梳理了头发,又换了衣裳,更显的脆弱而惹人怜,见费耀谦安慰,便低声道:“不辛苦,爷可看过小小姐了吗?”她只是个姨娘,自己的女儿,却没那个命叫。不过,她还是很高兴。

费耀谦道:“嗯,刚看过,很漂亮。”

听他赞小婴儿漂亮,媚娘神采飞扬,这无疑是对她的最高奖赏,言谈间流露出一份母亲的荣光与自信,喋喋不休的与费耀谦讨论孩子哪像他,哪像她。

云卿端了鸡汤进来,费耀谦便站直身,说:“你好生养着,改天我再来。”

媚娘无比的失望,却不敢要求什么,半欠起身子道:“听说爷昨个****没好生睡,都是奴婢的过错,等媚娘身子好了,亲自去给爷陪罪。”

费耀谦安抚两句,转身出去。

厚重的帘子扑嗒一声落下,媚娘脸上的笑也沉重的堕进地面。看着云卿递过来冒着热气的鸡汤,眼神炯炯却散漫,一直都不说话。

素言回到歌华院,又倦又累,叫人备热水沐浴,换了衣裳,才觉得身上那种冷汗潮腻的感觉消失了。

这****的折腾,她也着急上火,小心肝被吓了个够呛。

新换上的衣服干净清爽,还带了点清香,屋里暖和,素言便没着外衣。

蕙儿端上早饭,劝道:“夫人吃点东西吧,回头稍稍睡一会,等老夫人派人来叫了奴婢再叫您。”

素言也是饿了,便点点头说:“你们也累了****,轮换着当值,都休息休息。”

蕙儿道:“奴婢已经叫她们几个下去了,今天奴婢在外间守着。”

素言挥手:“不用,天就快亮了,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事,我自己起来就好了。”

蕙儿喃喃:“奴婢还是陪着吧……”

素言也不理她,打了个呵欠说道:“随你,我可要睡了……”

才安排好,费耀谦便进了门。

素言慌乱之下来不及披衣服,只得先与他见礼,口中说着:“恭喜大爷,贺喜大爷……”蕙儿也带着屋子里的丫头给费耀谦道喜。

热闹当中,费耀谦还是特意的看了眼素言。她平静的很,也淡漠的很。

费耀谦叫赏了每人多一个月的月例,众人道谢,费耀谦才挥手叫人下去,素言亲自服侍他洗脸。他看一眼桌上的饭食,道:“叫人再添双筷子,我吃两口就走。”

见素言在一旁站着,便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昨天,你辛苦了。”他不擅长说感谢的话,可是昨天晚上的确多亏了素言。他没想到,那么急乱的关头,唯一镇静的人居然是她。

素言笑笑,说道:“素言不敢言辛苦,就是辛苦也是应该的,毕竟添丁之喜,是大爷之福,是费家之福。”素言坐下来,伸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

她说的真诚真心,看在费耀谦眼里却百般不是滋味。这是一个妻子该有的气度,可是她真的毫无怨言的看着一个妾室先她这个妻子生下费家的孩子?

这么不在意,这么发自内心的恭喜,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不在意他。既然不在意,又为什么在意费夫人这个位置,这个名头?

素言不知费耀谦的心事,胡乱吃了一碗饭便放下筷子。

费耀谦也搁了筷子,素言亲手奉上茶,他漱了口起身道:“我走了。”

素言少不得又替他打理衣物,送他出了门,这才返身进了寝室,掀开被子钻进去,准备补眠。

蕙儿轻手轻脚折进来回道:“夫人,墨儿来了,要见夫人。”

素言打了个呵欠,问:“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有就叫她待会再来。”

蕙儿轻笑了下,道:“还能有什么事,大抵是问夫人该如何送些贺礼吧。”蕙儿越发看不上墨儿的作派了,又不是正经主子,连个姨娘都不是呢,这就开始巴巴的要来跟夫人示好了。她是不是以为夫人肯让媚娘生了孩子,便也能让她生?

素言倦意上来,道:“你帮我去张罗便是,取个吉祥之意就成。对了,别送吃食,就是小衣服也不用,直接把料子送过去。别的么……我也想不出来了……”

说到后来声间渐小,素言实在熬不住,昏昏睡去。

蕙儿悄悄出来,和墨儿到偏房去说话:“夫人倦了,你有事待会再过来吧。”

墨儿急也无法,只好道:“也没什么急事,只是林姨娘突然生了小小姐,一时不知道该送什么才好……好歹也是我的一片心……”

蕙儿笑笑,道:“是,老夫人和大爷都看在眼里呢。”

两人说些闲话,墨儿不得章法,只得告辞回去。

素言睁开眼,太阳都升起老高了,唤人梳妆打扮,这才来老夫人的长青院。又是忙碌一天。

原本年下就事多,又新添了一位小小姐,得知消息,前来上门祝贺的人又多,少不得又是摆宴又是叫戏班子,好歹热闹两天。

虽说不想大办,但这是费府的头一个小小姐。老夫人只顾得含饴弄孙,把这些琐事都交给了素言。

费耀谦晚间回来,给老夫人请了安,便回了他自己的春晖阁。这一向他都独宿在这里,推辞事忙,竟是哪里也不去。

素言听闻他回来,顾不得吃饭,忙忙的去向他请示该请哪家的夫人小姐,又哪里合适,哪里该删减。

说是请示,不如说是禀报。他是男人,一向不耐烦这些家里事,可是素言又不太通,只得以禀报为名,让他看看可有疏忽之处。

递上宴客名单,又将菜单一并递上去,素言便站在一边等着费耀谦训话。他却不急,将单子都放到一边,问:“你前些日子说做个菜谱出来,如今可都弄好了?”

“嗯,弄好了,大爷如果想看,我叫人去拿。”

费耀谦很有耐心,道:“派人去取吧。”

小丫头回来,果然拿了一本菜谱。费耀谦接过来,先被封面吸引了。再往里翻,果然又有字又配画,颜色鲜艳,一目了然。

他看着素言,道:“这本菜谱我拿去送给那家小馆的老板。”

素言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关心那家无名小馆,但是他这么热心的愿意代劳,她也没意见。

费耀谦又问道:“如果你是老板,会给这家小馆取什么名字?”

素言看一眼费耀谦。看不出来特别的神色,但她想他绝对不只是“如果”而已。他既然问了,就没想过空手而回,素言于是想了想,道:“无以为名,就叫无名居吧。”看似无名,却自有它的风姿,也许遗世而立,将来会成为京城的一朵奇芭呢。

费耀谦微微含笑,喃喃道:“嗯,无以为名……无名居,不错。”这名字看似俗之又俗,偏偏越咀嚼越有味,见而忘俗。

看她那漫不经心的样子,不过是随便取的名字……

到底她有多少是他不了解的?

第一卷 126、了解 126、了解

费耀谦曾经想像过他将来要娶的妻子是什么样子的女子。不一定多漂亮、多温柔、多聪敏,但一定要孝顺、体贴、知趣。

他所接触的女性,除了老夫人和几位婶夫人不算,就是几个妹妹。元雪聪明、可爱。初雪爽朗、大方。晴雪聪明、伶俐,茜雪温柔、善良。

因为是妹妹,他是大哥,所以偶然她们有调皮、任性和骄纵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她们年纪小,回之以一笑。即使面上过于严厉,心里则是能容就容的。

他所认识的几位闺中小姐也不多。梅映雪是其中最为合适的妻子人选,漂亮,温柔、善良、聪慧……几乎所有的优点都集中在了她身上。

所以费耀谦几乎没费什么心思,就大致勾勒出了未来妻子的模样。

他想过,即使不是梅映雪,他要娶的也大抵是这个样子。

闺中米素言也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他对她的感情却很复杂。是和他的妹妹们差不多的年纪,却没法把她等同于一个乖巧的妹妹来待。因为她压根就和乖巧二字无缘。

她也很大方,可大方到几乎就蔑视了所有的男女授受不亲,每次他与米兰卿相聚,几乎都能看见她这个小尾巴。

她也很漂亮,可是那双顾盼生情的眼睛让他很厌烦多看她一眼,每次见面都冷冰冰的,希望能打退她热情的招呼。

她也很活泼,活泼到他和米兰卿能做的她也能做到,比如骑马。每个闺阁女子都很注重这个时代女子应该具有的礼仪,可她不,似乎总是在和他攀比,不论他做什么,非要跟上来,就为了搭话不成多得几个冰冷的眼神。

费耀谦想,米素言最大的缺点就是不知趣。她看不出他的冷淡,看不出他的厌倦,看不出他的不耐烦,总是像个粘人的又任性的小娃娃。

所以他看到的只是让他讨厌的一面。

她费尽心机嫁进费家,变本加厉,任性变成了骄纵,完全颠覆了他认知里女子应该有的良好形象。

他们已成夫妻,不必再有从前的种种顾忌,所以他毫不吝惜表现出他对她的厌恶和痛恨。她但凡一近身,他便拂袖离开,甚至顺水推舟的接纳了她推过来的媚娘,更甚连她的房都不踏一步。

他多次想过休妻或者和离。

本来关系就足够疏远,这么一来,更是势同水火。她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关心。她会变成什么样,他更不关心。他只知道,她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他都不会喜欢。

既然不喜欢,何必关心?

更何况,她变的越来越令人厌恶。

不只性格。听说她对下面的奴才们非常之暴戾,动辄则骂,抬手则打。

还有外貌。初进费家,也是妙龄少女,不管行事如何可恶,心地如何恶毒,她好歹还顶着如花似玉的名头。可是到后来她变的粗蠢、臃肿,有如中年****,让人望而生厌。

越走越远,他也就更淡了和她亲近之心。

她之于他,不过是一场恶梦,是一个不得不收拢在手心里的不听话的小动物。当她所做所为让他忍无可忍时,他只好合拢手指,断了她的生机。

却是她自己先自行了断的。

初听这个骇人的消息,他只有解脱。没什么感情,如果说真的有,那就是厌烦,令人窒息的厌烦。她终于死了,于他于她,都是解脱。

她的存在,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耻辱。每每听人交头接耳说着京城谁家琐事,他就不可遏制的想,说不定他们在谈论的就是他。

他费耀谦自诩一世聪明,可恨竟毁于一个无知****之手,这是他生平之恨。

是她死也难消其罪,难雪其耻的。

就算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不应该是她。他终其竟是被她陷害身边所有人,不得不落入她的圈套的牺牲品。

他竟然落得个不得不牺牲自己的婚姻来成全她一己之私心的下场。

他曾经想过,就算自己不是个英雄,可也不至于落到这种末路之境而被****玩弄于手掌之上的下场。

就连她的死,都是他这一生中不可抹灭的污点,被世人谈论起来,总会有他虐待之嫌。毕竟她是弱女子,又自尽投缳,再多的罪恶是非都会因这一死而得以雪冤。他却不成,他必将背负着她从前的罪恶,和她死后强加给他的罪恶。

就算他死,也没法否认曾经娶妻米氏素言。

所以那一刻他踏进紫荆院想的是,死也要把她揪出来,问问她到底是何居心,到底要纠缠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他看见的是个陌生而丑陋的女人,和他想像中的一样。她死而未成,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他对她的厌恶和痛恨。

更兼她那种置身事外的无辜,更让他怒不可遏,所以他打下的那个耳光毫不留情。

只是有什么东西,在丝丝缕缕的时光中浸入到他粗糙的心田。他想,也许那句俗话是对的:树怕剥皮,人怕见面。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以解决的,没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透的,没有什么恩怨是不可以化开的。

他和她,竟因为短短数面,关系产生了隐隐约约的变化。尽管他不承认。

她性子变了,她的样貌又恢复了,她做事的风格也变了。

就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重新以他妻子的身份活着,做着她该尽的份内之事。甚至那个第****,竟成了他屡屡忆起来的梦。

那才是新嫁娘该有的。

却不是每个新嫁娘都会那样肆无忌惮的把她自己全部真实的呈给另一个人,即使那个人是她的夫。

还有很多,都在点滴之间。包括他的心绪,也变化良多,让他无从拾起,更无从反思。

每一次相对,每一次谈话,他都会发现她身上有他从不曾发现的特质,这特质,不再是从前一味的毫无理的厌烦和痛恨,竟然也有他欣赏的地方。

费耀谦把这归结为不可思议。

明明他还是他,她也是她,为什么换一种相处方式,会得出不同的结论,会产生不一样的情感呢?

那么从前,究竟是他错在不肯心平气和的听她说话,还是她错在不肯平心静气的和他交谈?

仿佛暴怒是同时产生于两个人身上,火焰同时燃烧着自己也伤着着对方。而且他和她也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相处而不生气和争吵的。

烛火在明灭间跳跃,渐渐的低下去,屋子陷入了黑沉,鼻息间是烧焦了的烟火气。素言最先惊讶道:“呀,灯灭了。我去叫人点起来。”

费耀谦却于黑暗里精准的握住了素言的手臂,道:“别动。”

她已经踢到了椅子,闷闷的****被她咽回去。

他却低笑起来,道:“叫你别动,你偏不听话,什么时候这么急性子了?”笑声轻快而灵动,完全不符合他的内敛。想是黑缷除了他的铠甲,难得他在这间隙中偷得半点轻松。

素言最怕也最恨这种对比。尽管她的确是偷了米素言的人生,可是她不愿意顶着她从前的历史来任人对照她的现在和未来。

更恨他现在言辞之间的那点****和关怀,还带了点纵容。这种语气,更适合兄妹,适合父女,适合情浓之际的小夫妻。

反正不适合他和她。

素言不由自主的道:“我一直都是急性子,好像你真的了解我一样。”她赌他不了解。试问哪对夫妻像他们这样,成亲一年了还是陌生人,相看两厌,更别说相处的时光了。

一言说中费耀谦的痛处,他倒不急,道:“从现在开始了解也不晚,人的一生那么漫长,我们似乎没错过多长时间。”

黑暗里看不见彼此的表情,素言露出一了个嘲弄意味的笑,却没说话,只是道:“我知道大爷辛苦了一天,不该来打扰的……可老夫人把宴请之事全权交给我办,我心里没底,怕有闪失,所以特来请大爷过过目……”

他有闲情,她却没这个雅致。

费耀谦这才扬声叫人点了灯,拿起她递过来的名单和菜单大致看了一眼,并不甚热心的说了一句:“很妥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这些琐事,你不必太在意。人无完人,凡事也不可能十全十美,就是稍有疏忽,也是人之常情……你又何必求全责备。”

素言倒是怔了,看一眼费耀谦认真的神情,一时倒不好反驳,只应了一声是。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来,她没法不怀疑究竟有几分可信度。她想,如果她闭着眼睛,按自己的心意行事,会是什么样的结果,那时,他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好像上司都会这么大度的说:你尽力就好。

如果真的搞砸了,他一定翻了脸把恶果砸到自己脸上,说:你回家吃你自己吧。

费耀谦收拢双手,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你其实,可以试着相信人的,比如说,我。”

素言收起桌上的宴课名单和菜单,笑笑道:“大爷这话,真是叫素言无地自容。你是素言的天,素言不信谁也不会不信大爷。”说完又画蛇添足的加了一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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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27、相欺 127、相欺

费耀谦凝神注视着素言,道:“三个月前,这话我是信的。”

素言头皮发乍,看他一眼,却没接话。三个月,他什么意思?三个月前,他相信她?三个月后的现在,他不信她?

她不敢回答。

费耀谦又笑笑道:“好,权且当你是真的,那么我问你,你对我可有怨言?”

素言这次连寒毛都乍起来了,真想一拳将其打晕,自己好逃走了之。这话怎么答?说她是怨的?那么怨的背后含义可就多了,绝对不是她所能承担的起的。

如果说不怨?摆明了他不信,连她自己都不信。

素言意识纷乱,半晌才道:“素言想过,就算是我站在你的立场,也未必有你现在做的这般好。”

怨还是不怨?他自己猜去吧。

费耀谦用手背的关节托着下巴,视线落在桌前面的茶碗上,道:“你信我时,我欺你,如今我要信你,又换你欺我。米素言,这笔帐,要怎么算?”

素言很想说,果报不爽,不算也罢。

可是他是惹不得的,起码现在不能惹。等到哪一天她真的能自由的出了费家大门时,她才能够这么理直气壮的和他说话吧。

想到这,素言垂眸避重就轻的道:“大爷你想多了,昨夜辛苦,还是早生安歇吧。明日朝霞如故,大爷便会忘却曾经的一点点游移。”

他有着坚持的目标,有着坚定的信念,更有着坚韧的意志,无往而不利。

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过客。

他会忘记这夜间的一点点脆弱,连带着因为新生命的到来,新的里程的开始,她和她带给他的不光彩的记忆,统统都会消失在时光的车轮辗压之下。

费耀谦抬头,素言视而不见。

他没有过多的耐心,索性直接道:“今晚,留下来。”

“留……”素言咬住了舌尖,这尖锐的疼让她克制了激灵,没在第一时间说出“不”字来。手指轻轻掠过柔软的纸张,仿佛在安慰着她自己泛起了波澜的心,道:“呃……我,还有很多事,没安排……不如……改日……”

费耀谦直呼其名:“米素言——”

素言下意识的应道:“嗯,是。”

严肃的脸上隐隐现出一点无耐的笑意,费耀谦道:“上一次我主动,这回不该到你主动了吗?当你踏进这春晖阁大门的那一刻始,我以为是你想通了前因后果所以才来的。”

素言的眼睛用劲的眨了再眨,才道:“素言不明白……”

明明是老夫人轻淡的吩咐:“这次不过是个小宴,满月酒时人才多,所以这次就全权交给你负责了。如果你有什么不确定的,就去叫耀谦看看……”

不是老夫人叫费耀谦把关,她才不会这么晚了还巴巴的跑到这来找他。

素言思前想后,越发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她没在意,或者说没意识到严重性的。是什么呢?

费耀谦看着素言那尖尖的下巴上都写满了不确定,一时有点怀疑是不是他太高估了米素言。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问:“你难道想让所有人都看你的笑话?”

素言震了下,迅速垂下了眼眸,倔强的道:“不。”

她不想成为别人嘲弄的对象,可她不能保证这样的事不会发生。从媚娘有了身孕,从她睁开眼醒来,就没少听到丫头下人们私下议论。

那时候人们谈论的是媚娘的孩子能不能保住,她这个做嫡妻的会使出什么样的狠心手段来。毕竟,费耀谦让她的丫头成了姨娘,又先于她怀了孩子,这本身就是给素言没脸。但凡有脾气有血性的人,明面上不说,背后也必然会使绊子让这个孩子死于无形。

素言想过,米家也定然对这件事表示过不满。再加上从前的旧恶,所以费耀谦和米兰卿一直不和。至于后来忽然又有了走动,必然是为了政见上的一致。

米家肯让步留下媚娘的孩子,费家也定然提供了优厚的交换条件。

但是背后的里的勾当,谁也说不清,只要做的人不知鬼不觉,就算是有怀疑,若是没证据,费家也不能拿素言怎么样。

既然她能这么想,费家也自然有打算,也就是那个时候,费耀谦想将媚娘抬为平妻,想把她送出府休养。一来掩人耳目想要处理她,二来就是为了保全媚娘母子的安全。

可是素言初醒,全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节,一味的以为她诚心诚意,总有感动人的那一天。偶然听到风言风语,也不过戒己更甚,对媚娘退避三舍,连最起码的礼节都废了,就是不想近她的身。

不想被媚娘抓到任何可能的把柄在孩子的问题上做手脚,同时素言也有避嫌的意思。

一来二去,这些议论下去,另一种议论又升上来,都在议论媚娘会生男生女,生下来会不会抱到素言这来养。

素言没想过抢别人的儿子,她也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别人怎么说是别人的事,她自做她的。况且与费耀谦渐行渐远,那种在费家安身立命的心思也越来越淡,她更加坚定了要离开的念头,至于媚娘生男生女,她就更不在乎了。

他欺她时,她亦有所求,算得上两相欺,不可谓不公平。

他进她的房,给她一个安稳的地位,可她也同样错失了人生的第一次。

假如世事可以重来,她想她不会再迈出那一步。当然,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她也没什么可后悔的。女子的第****固然重要,但也没重要到为了后悔就舍命的地步。

现在,费耀谦为了给素言挣回一点颜面,又要做出一副夫妻恩爱的假象来了。

她不需要。就让别人笑话去吧,那又如何?她在京城的贵妇圈子混不下去,也不过是少听点别人的八卦。混的再风生水起,也难免被别人八卦。

想通了自己的心意,素言不再犹豫,也不再扭捏,道:“大爷也说,三月之前是你欺我,那么这约定不作数也罢。我的确是心中有怨的,不过,我也说了,就算是我身处大爷的位置,也未必比大爷做的更好。一切,顺其自然吧。”

夫妻感情不在,那就好离好散。如果夫妻有重新来过那一天,到时候再说。

“关于小盈儿,我不敢说有多喜爱,但是也不会痛恨,更不会下什么毒手。对于老夫人,我不求像亲生母女,但我会尽一份对长辈的孝心。对大爷……”素言停顿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做朋友最好,如果不能,就这样像一对上下级也成。他提供她的衣食,她愿意在能力所及之内替他分一点责任。

费耀谦却长身而立,走到素言跟前,道:“如果我不同意呢?”

素言身子一动,要往后退。费耀谦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再重申一遍:“我说,如果我不同意呢?”

素言被他大力握的生疼,却不敢挣扎,只得道:“不同意,那,再商量。”想也知道,他怎么肯凭她怎么说就怎么做?男人尊严何在?

道理只能他讲。她说的一切都是放屁。为了他的尊严,她只能牲她的尊严。素言在心里估算着如果她说离开,他会有什么反映。

费耀谦的语气很是不善:“还商量什么?是不是要我写下和离书,放你离去,任你自由,你才肯用真面目真性情对我?米素言,别以为你心里想着的是什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素言很想说:“恭喜你,都学会抢答了。”不过费耀谦的神情未免太惊悚了些,她不敢用这样玩笑的口气和他说话。这样强势的费耀谦,带着十分的危险,她若不知死活的挑衅,恐怕只落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疼——你先放手。”素言为自己争取着时间,她伸手去拨他的手,道:“不,不是的——”

费耀谦没再用力,看着素言一瞬间惨白的容颜,便知道她疼了。心一软,不自禁的就收敛了怒气,冷静也缓缓的回归,他却依然不放手,不容置疑的道:“解释。”

不是这样,是哪样?解释合理,他可以听她的“再商量”。

素言别了头,轻咬下唇,说道:“能不能坐下来,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费耀谦也不强,松开素言的肩,径自坐下来,道:“你不知道从何说起,我便提醒你。”

素言吸了口气,道:“不用了,容我好好想一想。”她当真低头缕清自己的思绪,费耀谦也不急,就在一边坐着静静的等。时光如水,静静的漫过夜凉,直到屋子里的炭火慢慢的冷下去。

素言一直不开口,她是真的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难道要她承认让她怀孕生下嫡长子是现在解决尴尬局面的最有效的捷径?

如果她承认了,就如费耀谦所说,留下来,皆大欢喜。

如果她不承认,在他看来就是她辜负了他的好意。而这种辜负,是他不愿意也不想同意的。总之他把她扔在这个僵局里,动也是死,静也是死。

素言试探的道:“不如大爷将媚娘抬为平妻?”见费耀谦没什么表情,她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垂了眼睛横下心道:“这事原本就是在日程上的,不过杂七杂八的琐事给耽搁了……现在再议,也算是双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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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28、称呼 128、称呼

素言没等说出“临门”两个字,就听得啪的一声响,吓的登时一个激灵,剩下的话就咽回了肚子。抬眼看向费耀谦,却见他没事人一样的拂了拂衣服上的水,道:“没事,你接着说。”

茶碗还在,那盖儿却不见了,余音袅袅,尚在地上滴溜溜的旋转着。

素言直起身,长眉微微蹙起,却没去弯腰拣,也不看费耀谦,径直道:“素言不是个婉转伶俐的人,不足以听得懂弦外之音,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做了什么就说什么,不擅揣测人意。如果大爷有什么决断,不如直接吩咐吧。”

其实费耀谦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可是素言的犹豫也表明了她的不愿。如果他枉顾她的意愿,非要她留下,他们两个也就到了最坏最坏的地步。

可再坏也不过如此了,她一直假装自己可以胜任费夫人这个位置,如果他宣告了她的失败,用这样的方式对她进行**,她又何必再硬撑下去?

那这儿会索性挑明了说只要他吩咐她便遵从。

他是个男人,还不到欺负妇孺的地步。他同样是个很自傲的男人,再想要一个女人,也做不来这样强取豪夺的事。

费耀谦盯着自己深色袍服上的水渍。两者已经融为一体,再也看不出什么痕迹。

素言的话语一掠而过,虽然尖利,却没什么力度。

她已经怕了,怕到用这种方式来捍卫她最后的自尊。曾经他也这样,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达到伤害别人的目的。

这是最不得已的方式。

竟然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就像那句:同是一涯沦落人……

他轻轻的叹息了一声,抬头对素言道:“米素言——”

素言看他,倔强的眸子里是不肯退避的执拗。

他忽的转而一笑,道:“希望近在咫尺,你触手可及,为什么不伸手呢?”

素言摇头,道:“那是你给的希望,一旦等你后悔了,随时都会收回去,我不想活的这样委屈。”命运在老天手里,虽是不甘,却也无耐,可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运任一个男人拿捏呢?

费耀谦又问:“现在你就不委屈吗?明明有更直接的路径。”她完全可以在费夫人这个位置活的顺风顺水,他也愿意让她做的名至实归。

他已经退让了,而且退的余地很大。她为什么不接受?

素言笑笑,说道:“也许换一种方式,我会乐意去接受。可是——”素言的声音沉寂下去。

似乎没什么道理可讲。如果不是她自己处在这个尴尬的位置,她也会很通透的想:还需要顾及什么呢?又不是第一次和费耀谦做此亲密之行径,这样的拒绝和逃避只会显得她矫情。什么性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之上这样的论调,已经从他们开始的不太愉快的第一次就颠覆了。

像他预想的那样一条路,的确很光明。他肯给她一个夫人的荣耀,给一个丈夫该有的深情,她坐的安稳而又自然,将来生下孩子,不论他再纳几房妾室,有孩子傍身,她已经后世无忧了。

这不能不说是个很良好的结局。

就算她离开费耀谦,有幸遇到心仪的男子,两情相悦,也一样要步入婚姻,一样要遇到礼法礼教所允许的妻妾同室的问题。

夫妻感情再好,不能保证一生一世都如最初的相见,更不能保证一朝她红颜白发,病苦缠身,他依然不离不弃。

素言都明白的,正因为明白,所以她最初不愿意下堂成为弃妇,她愿意争取一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男人的心,愿意讨好她名义上的婆婆,宁愿委屈自己在这存活成一个衣食无忧的宅门女子。

可这一切的前提是,这个男人肯让她争取,并且能够争取得到。

到目前看来,素言觉得争取这个男人的过程任重而道远。如果他们只是从未相见的陌生人倒还好些,关键是他们之间横亘着夺妻之恨,这鸿沟在目前看来是无可跨越的。

退一万万步说,他真的被她争取到了,也中是争取到了而已。这个男人,不是她能掌控的。不是她想掌控他的人生,而是说在他眼里,她米素言压根就什么都不是。厚黑之学他是始祖,御人之术他炉火纯青,素言不过是个三岁顽童的水平。

况且素言一向有自知之明,她既没大智慧,又没小聪明,跟费耀谦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只有一个字:累。四个字:苦不堪言。

费耀谦不愿意听什么“可是、但是、只是”等等没意义的话,抓住问题的本质问素言:“换种什么方式?”

“换——”素言语塞。说了白说,白说谁说?

犹豫了半天,素言接连说了好几个四个字的成语:“换……循序渐进、水道渠成、春雨润物、瓜熟蒂落……”

费耀谦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道:“原来是这样,嗯,我明白了。”以手掩口,似乎强自压抑,可是笑容一点都没落,全都流泄出来,让原本就觉得心虚的素言愣是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不管怎么样,素言终是松了口气。能娱乐了费耀谦也算是功德一件,总好过像刚才那样沉着脸罗刹一般。

再说几句话,素言便借故天晚告退。

费耀谦没留,起身亲自将素言送出来。

素言不知道他有什么打算,也只好暗下决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他不妄动,她便和他相安无事。

一路上都没个人,只是在门口隐约站着几个小丫头,提着灯笼,脸朝外,耳朵却都支着,仔细的听着院里的动静。

素言福身,道:“不劳大爷远送,还请大爷回去安歇。”

费耀谦将她拦住,这礼就没行全。他道:“这称呼改了吧。”

素言道:“这个,改成什么?”

“你一向不是都直呼姓名的么?”

素言脸微微一红,夜色中他看不出她的窘迫,便道:“那个……是我心急,失了礼数。”

“这些礼数,你压根都不放在心上,何必遵守。再者,我喜欢你叫我的名字。就好比我叫你也从来不用夫人等等的敬称,我更喜欢叫你的名字:素言。”

他特意的把她的名字叫的悠长****,仿佛已经在他的唇齿之间绕了几个回合,还不甘心,再衬上他明亮的眸子,看的素言的心一阵乱跳。

素言低头笑笑,大大方方的回视他,道:“好。”

他叫她什么都行,只要别这么甜糯,有点粘牙,剔不掉,便裹了牙齿森森的疼。

费耀谦****着素言道:“你也叫我的名字……”

素言脱口而出:“费耀谦——”微嗔薄怒,不像以前那样全无感情。费耀谦含笑低头,伸手抚上素言的脸颊,低声道:“连名带姓,少了一点韵味,只叫名字便好。”

素言躲过他的手,看一眼周围,轻声道:“我,我叫不习惯。”所谓物极必反,那样一个压抑内敛的人,一旦闹起来竟比一个孩子还甚。素言实在受不了,只得在他的笑声中狼狈而逃。

宴客如约而至,自是一番寒暄,恭贺之词。

素言温婉含笑,一副当家主母的模样,在众多贵妇之中周旋应对。

当面没人说什么,转身就听得见流言蜚语。有猜测她现在处境的,有猜测她现在心情的,还有的直接猜测到她未来命运的。

素言一笑置之。

倒不是她大方,大度,而是现在,听不听这些都无所谓了,直接影响她命运的人,不管她承不承认,都是费耀谦。

席间少不得又请出小盈儿来,除了乳母就是丫头、婆子,前呼后拥,犹如众星捧月般的围着小盈儿。

小盈儿是由素言抱出来的。

这一举动着实让众位京城贵夫人惊诧不已,纷纷暗自纳罕:看来传言未必真实,以现在的情形来看,这米氏上有费老夫人撑腰,下有费家大爷的宠爱,就连这姨娘生下的孩子没过三天就由她来抚养了……

素言是遵老夫人和费耀谦两人之命来承担这一职责的。

虽然并没有听到众人的心声,不过察颜观色,也大概知道她们在想什么。想解释都无从解释,素言也最不屑于解释这些。

媚娘尚在月子中,不可能抛头露面,她不过是抱着盈儿出来见见客罢了,也主要是为了彰显费家对这位庶出长女的重视而已。

诸位夫人无一例外的对小盈儿进行了赞美,不外是聪明、可爱、漂亮等等溢美之辞,将来一定有福气之类。

后面这句,多我少少意有所指,素言笑笑,也不在意,道:“她是费家长孙女,有老夫人宠着,自然是个有福气的……”只字不提她和媚娘怎么样。

大家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也不明说,将见面礼交到托盘里,由盈儿身边的婆子收了,只等盈儿回去就交回到窈窕居里。

一番下来,盈儿早就睡的香甜,素言抱着盈儿下去,将她交给乳母,这才又回身到了席间。又陪着诸位夫人说了会话,看了戏,等酒阑人散,这一场宴席才算告一段落。

………………………………………………

啥都不说了……

第一卷 129、亲近 129、亲近

转眼就是新年。

虽是第一次和陌生人在陌生的家里过年,素言却并不觉得新奇。她原本就不太喜欢热闹,阖家聚在一起吃饭,她也不过是尽责的服侍着老夫人和几位婶娘。

族里有几位太夫人,但都架子不大,笑眯眯的同她说过话就争先恐后的去看小盈儿了。

盈儿虽是早产,倒是身体康健,不爱哭,吃饱了就睡,一天倒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在睡觉。

初雪看过小盈儿,拉着素言道:“盈儿真可爱,大嫂,你什么时候也给我生个侄女或是侄子来玩?”

素言脸微红,笑道:“你这话,真是叫人无可回答。饶你是没出阁的,若是成了亲,还不知怎么贫嘴呢。”

初雪不屑的道:“哼,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不过是觉得盈儿可爱,你也可爱,所以才这么关心。可不像别的人……你若是存了别的心思,可就是和我隔了心了。”

素言轻轻的点头初雪的头,道:“知道,知道,你不过是纯粹的关心而已。不过,生孩子——”压低了声音,道:“……岂是你说的这么轻巧的?你是没听到媚娘的惨叫……”

初雪虽是个姑娘家,可是媚娘闹这么大动静,几个府里早就传开了。固然没人特意的跟她谈论这个,但风言风语总是听了个大概,见素言都这么说,小脸登时有些白。

素言自己也是心有余悸,见初雪怕成这样,一时又觉得有些好笑,便道:“不过终是熬过去了。”

她想着初雪早晚也要嫁人生子,过早给她留下阴影未免有失厚道,便岔开话题:“侄女像姑姑,也是冬天出生,若是同辈,倒也该叫个雪儿的。”

初雪又好奇又恐惧,终是拉不下面子拽着素言硬问,见素言说起名字来,便强自收了心思笑道:“是呢,从大姐姐开始,我们姐妹几个都出生在冬天。大嫂你不也是吗?我还记得你生辰前下了好大的雪呢。”

素言只是讪讪的笑:“我倒是喜欢梅啊,雪啊,可惜爹娘没给我起这么灵秀的名字。”所以梅映雪招得费耀谦和米兰卿两个人的喜爱。

初雪咯咯直笑,道:“你也雪,我也雪的,有什么稀罕,我若能自己选择,宁愿也叫个什么言。还是大嫂的名字好听,光闻名就知道是个温婉淑女,再见了面,才知道和那画上画的是一样一样的。”

素言任她编排,两人一笑而罢。

吃过晚饭,除了几位太夫人以身体不适早早退了休息,费家一大家子人团团坐着守岁。

闲着无聊,费耀谦用修长的手指缓缓的剥着瓜子,一边心不在焉的听老夫人和几位婶夫人聊天说话。

他不吃,将雪白的瓜子仁剥了一小堆,仍然优雅的一个接一个的剥。偶尔看一眼躲在一角和初雪三姐妹坐在一起说话的素言。

她不知在说什么,笑意盈盈,那张脸平时很少有这样自然而愉悦的神情。

初雪一直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不知怎么就和她对了脾气,每次看到她俩,她俩肯定都是在一起浅笑低语,像亲姐妹一样。

费耀宗也极无聊,平时都是他逗趣说话的。可自从伤养好了,他的性子反倒忽然沉闷下来。老夫人若有若无的用冷淡表示对两个儿子的不满,费耀宗就更不主动往前了。

他忽然伸手,将费耀谦手边的一堆瓜籽仁都搂到自己身前,低声笑道:“大哥真好,知道我爱吃瓜籽却不耐烦剥,所以剥好了给我。”

费耀谦怔了下,无耐的笑了笑,扔掉手里的皮,道:“吃吧,就知道坐享其成。”

费耀宗做了个鬼脸,道:“哈哈,我知道你是给大嫂剥的,可是做的再多,你也要让她知道才成,不然谁知道你在这闷头闷脑的做什么?就算明珠投暗,你也要把明珠投出去才成。”

费耀谦板起脸斥道:“胡说什么,喝多了酒就回去睡,别在这闹。”

费耀宗见他恼羞成怒,只得悻悻的道:“不识好人心,哼。”径自拈起瓜籽仁,一个不剩的都放进自己的嘴里,挑衅的朝着费耀谦瞥了两眼。

费耀谦不理他,站起来朝着初雪等人的位置走了过去。

初雪三个看见他来,忙站了起来行礼:“大哥。”

素言也收了笑起身行礼。

费耀谦嗯一声,视线特意的绕过了素言问初雪:“我还怕你们无聊所以来看看,没想到你们说的倒热闹。”

初雪抱怨:“没什么好玩的,所以只能说说闲话。”朝着几位长辈努努嘴,顽皮的道:“大哥也嫌闷了吧?早知道就该和我爹他们出去喝酒。”

费耀谦轻笑一声道:“我还好。”

初雪一副不信的表情,随即又笑道:“还没给大哥道喜呢,小侄女很可爱,我们姐三个把给小侄女的礼物都交给大嫂了,回头叫大嫂给盈儿送过去。”

说到盈儿,费耀谦的脸上难得一片柔软。素言想,父女天性,他是真的欢喜。

费耀谦的视线忽然望了过来。每次提到盈儿,他总觉得素言一定会不自在。他没发现过蛛丝马迹,可他就是这么认为的。

如果他一直当她这个人可有可无、终生都没有修好的念头倒也罢了,可一旦觉得由她当这个费夫人的位置他还算顺心,不自觉的便有了关切她心思的想法。

妾也好,通房丫头也好,在他心里都只不过是个人罢了,充其量是多了几个服侍他的人,再往长远来说,是为他费家开枝散叶、添儿添女的女人。

但是素言现在无所出,这些庶子庶女,未免成了他和她之间的心头刺。

素言并不了解费耀谦的心思。他那一眼关切太过,倒让素言的心怦的跳了一下。她忙回他以一个淡然的微笑,以示确有其事。

她断不会昧下这些东西,不说珍贵与否,小孩子家的玩意,她还没白痴到这种自己给自己挖坑的地步。

况且,那孩子说到底,于她来说就是别人家的。她在这,如同做客,不定哪时哪刻就走了,主人家有什么喜事,于她来说不过听听罢了,不会走心。

费耀谦又重新看向初雪道:“你们有心了。”

初雪索性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大哥来是来找嫂子的吧?才一会儿不见就这么想了?”

素言暗里踩了一脚初雪。

费耀谦瞪了初雪一眼,道:“胡闹。”可是脸上线条柔和,说不出来的喜气盈盈,便显的那一声轻斥有点唬人的意味了。

初雪抱着脚叫疼,小声的唉呀着:“你们两个都欺负我,我不管,今天就叫大嫂陪我们,哼……让你干看着着急去。”

晴雪和茜雪都笑起来,拉着初雪道:“别闹,大哥找嫂子一定是有事呢。”

素言也想着他来定然是有事,便看过来对初雪道:“你们先顽吧,要是倦了就说一声,我叫人带你们去歇歇。”

初雪撅嘴,道:“有什么好玩的,怪无聊的。”

晴雪拉她,说:“我们玩会棋——”

话音未落,初雪便看着她笑:“我才不玩,每次你让我三子我都输,难不成要让我九子?你肯让,我还不肯呢,赢了说出去也不好听,妹妹让着姐姐,要是输了,就更难听了。”

姐妹两个笑成一团,素言也不禁莞尔。看一眼费耀谦,俊逸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

素言便对初雪道:“去拿棋子吧,我教你们一个简单的玩法,叫五子棋。”

大这都没听说过,倒也来了兴致,一等到丫头拿了棋罐,不及放下,初雪便抢了过来,道:“快,嫂子先教我。”

晴雪和茜雪也围过来。费耀谦稍微往后一点,站在素言的一边,沉默的看着。

素言将棋盘摆好,拿出一把黑子来交到初雪手里,说:“和围棋差不多,一人一子……”说话间素言和初雪已经各摆了一子。

素言执子笑道:“喏,瞧清楚了,不管怎么放,只要五个子连成一条线,或横或竖,或者斜线都可,谁先连成一线谁就赢了。”她伸出食指在棋盘上虚虚一画,叫初雪三人看清了,这才问:“简单吧?”

晴雪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虽是说着简单,下着也简单,不过也是有门道的。”

初雪着急,道:“来来,咱们先下下再说。”她收了棋子,坐下问:“谁跟我来?大嫂你跟我来。”

不等素言说话,晴雪抢着道:“我跟你下。”

初雪一扬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来:“你最擅长算计,不过这可不是围棋,只怕你未必能赢我。”

晴雪也不生气,道:“也就是你看的重,赢也罢,输也罢,不过是个玩。”

“那可不行,今过年,咱们不能白玩,得赢个彩头才成,是吧,大哥大嫂?”初雪看向费耀谦。

费耀谦摇头道:“岂有此理,难道我还能纵容你们聚众赌博不成?”

初雪又看向素言,一脸期待。

素言笑笑,道:“玩彩头也不一定非得用钱,不过玩的时候算个利是,也是个意思。”

初雪几个接连点头。

费耀谦无耐道:“好,我叫人把过年要给你们的金锞子、银锞子、金瓜籽什么的预先发给你们,随你们玩,输了可不许哭。”

初雪一脸的得意,道:“还是大嫂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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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0、绵绵 130、绵绵

丫头们依言去取,初雪和晴雪已经在棋盘上摆开了十来子。茜雪忽然一拍手,笑道:“初雪,你输了呢。”

初雪愤然,道:“观棋不语,你少说话。”

费耀谦也只是看了一眼,道:“茜雪倒没说错,真的是晴雪赢了。”

初雪气的一丢手,不服的看向素言:“大嫂,她们都欺负我,你给我做个评判。”

素言抿嘴一笑,用手一指棋盘上的五个白子,道:“这样,可不是已经连成线了。”

初雪惊叫道:“唉呀,我怎么给疏忽了……”懊悔不迭。

费耀谦看初雪摩拳霍霍,一副不服再来的架势,知道她们玩上了瘾,一时半会没个了结,便道:“你们玩吧,我和你大嫂过去看看。”

初雪挥手,只顾的看棋,嘴里勿自嘀咕:“去吧去吧,在这也是不安心。晴雪你小心了,看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再找着机会了……”

晴雪也专注于下棋,忙里偷闲的望过来,笑笑道:“不敢留大哥大嫂了,你们只管忙你们的。”转头接着初雪的话:“认赌服输,别找借口。”

只有茜雪起身行了礼,垂了眼睛细声细气道:“大哥、大嫂慢走。”

费耀谦和素言离开,费耀谦一边走一边问素言:“上次我给你的那副纸牌可还在?”

“在呢。我叫人去取。”素言并不问他要做什么,扬手叫了身后的小丫头:“去我房里,床头的柜里那有个紫檀小盒子,你把它取过来。”

费耀谦当时就拦住道:“不必了。”

小丫头停住,犹豫着看向素言。素言只得挥手叫她退下去,问费耀谦:“你有什么打算?不就是一副纸牌么,拿来就是了。”

费耀谦倒不这么想。诚然只是一副纸牌,可她这么珍惜,搁到了床头,随时可取可玩,反让他犹豫。送出去的东西断没有再往回要的道理。

费耀谦道:“我是想着今天过年,初雪姐妹们也是坐着,娘和婶娘们也无聊,就想着教她们玩玩你说的纸牌,人多热闹,打发着时间过的快些。不过,既是说了送给你的,我再叫人现做两副也就是了。”

素言笑道:“没什么,一副纸牌而已,你这么说倒像是我有多舍不得了。不过人多,一副牌的确是有些少……”

费耀谦道:“我书房里还有些这样的纸,叫人拿来再做一副,就是没那么精致罢了,左右是玩儿。”

费耀谦说的那种纸,素言是知道的,这会印刷术已经兴盛,故此造纸术也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已经有了后世所谓的铜版纸。

上次费耀谦做的那副纸牌就是用的铜牌纸,摸起来又光滑,手感又好,只是他亲手画的画容易掉色。

她想,要是有那种不易掉色的画笔就好了。他送她的那副纸牌,她真是有点舍不得,这么多人,几圈摸下来,那上面的人物和诗估计就得一踏糊涂了。

她每每拿着这副纸牌,就能想起自己的爸爸,想起自己家里那一架的书,想着爸爸在灯下看书的影子……

想着这些,就是梦里多梦见几遭,也权当是自己回过家了。

素言一想也好,能保全得住她的东西,又能让老夫人们玩的尽兴,两全其美的事,她干吗要反对。

便说道:“嗯,那我跟大爷一起去吧……”

费耀谦自是求之不得,因此脸上便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道:“你叫我什么?”

素言一窘,却假装没听见,继续解释道:“我帮你打个下手,多个人还快点……”见费耀谦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又道:“既是急等着玩,就不必再画什么图案了,只把各样花色标出来就好。还有……要做就多做一副吧……”

费耀谦还是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喜欢看她像个妻子在他耳边絮絮言语的样子,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离的又这样近,近到他稍稍一抬手,就可以碰见她的手臂,触到她身上柔软的衣料,可以闻到她那若有若无的茉莉香。

小厮早就把书房里的纸笔和剪刀准备好了,一等他二人进去,便有亲自奉了茶,退下去。

素言头一次来,因此不免存了几分好奇,四顾打量了一下费耀谦的书房:宁静、阔朗、简洁,到处都是书,屋里没有薰香,只有那一点点的墨香。

很符合他的身份,也很符合他的性子。

她在他的书架前流连,视线掠过那一本本厚重的书,缓缓的往前走,像是在与昔日的老朋友会晤,说着彼此才懂的心里话。

从前的家里,爸爸也有这么两排书柜,满满的都是书。上至天文,下至地理,除了文学、历史,还有美容、养生,甚至菜谱。

素言读书甚早,几乎是才识字便开始看书。常常执着的看完一本,再去书架里淘涣另一本,换来换去,那书架中的书被她看了大半……

费耀谦一抬头,正看见丝丝含笑的素言,眼神眷恋的瞅着那些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书。他想,他真的是很不了解她。他竟然不知道,她看着这些书所流露出来的深情和眼神会让他心生嫉妒,像是嫉妒着莫名的****。

他抱肩看向窗外,那里立着两颗黑黝黝的树,是柳树。他最不爱那些浅粉俗艳,因此这个院里都是不开花不结果的树。

这两棵柳树颇有婀娜曼妙之姿,只恨春天抽条之后就是柳絮满天,让人很是无耐。可是天下事十有八九不如人意,况且也不过就那么一段时间,倒还可以忍受。有时候看着柳絮寻雪般的飘零,感念惆怅从前,也不失为一件静心乐事,故此他窗前的两棵树一直留了这么多年。

它们伴着他,也相互陪伴着,这会,他竟然觉得无比的感喟。

素言并没有发太长时间的呆,这屋子毕竟不是她自己的房间,而且屋里还有一个不容人忽视的费耀谦,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因此从头到尾看过一遍,一抬眼对上费耀谦打量的眼,就先笑着赞道:“大爷这里藏书丰富,素言一时看花了眼……”

费耀谦往上挑了声调问:“嗯?”

素言细思,才知道在称呼上被他挑了错着,只得一笑,歉然的道:“人前叫的习惯,一时改不了,还请……你多加体谅。”

费耀谦这才点点头,说道:“人前倒也罢了,我实在不喜欢看你循规蹈矩的模样。”

素言只是微微一笑。天知道,她有多辛苦才强自让她自己适应这里的规矩。从来她都是个随意随性的人,现在却言必称爷,开口必说奴婢或妾,着实让她心里不舒服。

好在人都有个养成习惯的过程,纵是她说的不麻利,可听起来不那别扭了。

他轻轻松松一句不喜欢,就要把她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适应一锤子打碎吗?今天他喜欢,她便可以不做,万一哪天他对她又冷若冰霜了,她岂不是还得打回原形?

费耀谦又道:“你若喜欢,可以挑几本回去看。”费耀谦不是小气之人,只是夫妻之间疏于沟通,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所以这还是头一次让她进他的书房,也是他头一次说借书给她看。

素言眨了眨眼睛,掩饰住心中的惊讶,大方的道:“好,一会儿我挑几本,谢谢你。”她不是不喜欢看书,只是对眼前这个男人的了解实在有限,无端端的掷过来一根橄榄枝,她真揣测不出来是不是和平之意。

费耀谦不太满意素言的态度,不过也不特别反感。

只是,他觉得她对他像是对待一个陌生人。而且完全和他看到的,所认识的米素言是不一样的。

从前的米素言,他不喜欢,现在的米素言,因为有着过去横亘在两人中间,即使她真的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一时半刻,除了是他的妻子之外,他也没法产生什么特别的感情来。

要说一点没有也不准确,只是那感情顶多算是情绪上的一点波动,绝对不是爱。

比如说她的不同。不只是和从前的她自己不同,和他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所以他好奇。

还比如,她面上像是一泓温吞水,内里却爱恨分明。这让他迷惑。

再比如,她可以温柔如水,也可以激烈如火,更可以冷若冰霜,这让他又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素言已经站到了桌案之前,看着桌上干干净净,只在桌角放着一块砚台,笔架上搁着大小几枝笔,倒是什么装饰物都没有。

费耀谦拿出铜版纸,两人分工合作,剪剪画画,不一会两副纸牌就做好了。素言没用笔画,只怕墨迹干了,大家一摸一蹭,也就模糊了。她想出来的法子,用刀子轻轻刻上去,再用颜料染,稍微干一点就不容易掉色了。

费耀谦看着素言将两副纸牌打乱,双手各执一撂,手指稍稍用力,那纸牌便唰唰的混在了一起。

她的手指就尤其显的修长和白晰。

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她的手上流连,素言几乎是立即就将牌拢好,道:“我们走吧,出来的时间不短了。”时间耽搁的不算长,但是席上两人同时走开,难免回去时被人取笑。

费耀谦笑笑,也就立即叫人打起灯笼,两人顺着来时的路朝着长青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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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1、体贴 131、体贴

老夫人妯娌几个正在说笑,抬头时见费耀谦和素言夫妻两个一起进来,便笑道:“你们两个去哪儿了?怎么一声不吭就自己说私房话去了?”

要真是夫妻感情好,想说私房话什么时候说不了,何必众目睽睽之下躲起来说?再者,他们两个相看两厌的,哪有私房话可说?

费耀谦可以什么都不理,素言却没法不应声,笑道:“老夫人真会取笑,是大爷说几位婶娘坐着也是无聊,所以去取了些小顽意大家一起玩。”

一听说有玩的,几位长辈也来了兴趣。

费耀谦和素言入座,两人并肩坐在下首,费耀谦便将两副纸牌拿了出来。大家都不见过,七嘴八舌的问这是什么,又怎么玩。

素言只含笑听费耀谦一一解答。

这会的他,配上他无懈可击的耐心和温柔的语调,怎么看怎么是一个宽厚、温和、知礼、儒雅的子、侄。

费耀谦选的是打升级,不过素言给改了个名字,叫升官。官宦人家嘛,都愿意图个吉利,一级一级的往上升,寓意好,过程也符合。人的命运,就是天时、地利加上人和。

老夫人和三位婶夫人虽说上了些年纪,却各个精明伶俐,再加上费耀谦言辞简单、精准,三言两语就将规矩说清楚了。

将纸牌分发下去,教大家认牌。一刻钟过后,连比划带演试,打了一圈下来,大家都学的差不多了。

老夫人觉得有趣,便看向费耀谦道:“你素来是不在这些事上用心的,怎么想出来的?”

这话褒奖的意思多,却让素言不太自在。这事在费耀宗身上,是一片孝心,平日的不务正业便可一并抹杀。这事在费耀谦身上,就诡异的多了,他若撒谎说是他从外边学来的,老夫人也不会信。

素言便站起来羞惭惭的道:“回老夫人,是素言年少时在家里常玩的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费耀谦也站起来道:“是儿子想着大年下的,一家人坐在一起打打牌,连说带笑,又热闹又亲切。如果娘觉得不妥……”

他话没说完,老夫人就拦住了他的话头,深深的看他一眼,不自禁的放软了声调:“没什么不妥,不过是我随口说说,我也正嫌坐的无聊。刚才还说要不然请两个说书女先来凑凑热闹,你几位婶娘又都说听腻了的,不叫她们来添乱,可巧你有了这样新鲜的主意,快坐下吧。”

夫妻两个能如此维护彼此的面子,她乐见其成,别说心里没意见,就算是真有,这会也没有了。

费耀谦和素言这才坐下,几位婶娘又一起凑趣,几个人纷纷抓了牌,话题就转到别的上头了。

素言不过是应景,陪着几位长辈让她们开心罢了,因此出牌就显得漫不经心的,一连输了好几把,被老夫人取笑:“你还年轻,倒不如我们几个老骨头脑子清明,怕是这几天累坏了吧?”

正这时费耀宗不知从哪钻出来,瞧着这边热闹凑过来,问:“咦,这是什么好玩的?”

素言索性站起来回老夫人的话道:“倒也不是累的,只是不惯动脑筋,所以有些吃力。不如叫叔叔来打吧,我也去瞧瞧可有什么吃的,拿来让大家垫垫。”

费耀宗坐下,素言这才脱开身,吩咐人拿些糕点和水果上来,又亲自净了手服侍了老夫人和三位婶夫人,又去看看初雪三姐妹。

素言走了,费耀谦便也没了什么兴致。有她在身边,只觉得安心。这种感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是媚娘生产那天,也许还要再往前。

费耀宗又嘻皮笑脸,总是欠头看他手里有什么牌。他颇为不耐,伸手敲了下费耀宗的头,道:“多大了还耍赖?”

费耀宗缩头一躲,笑道:“我现在才知道做在你下首的坏处了。你个子又高,眼睛又得便,三两下就将我的牌都看去了,我要是再不看看你的,吃了暗亏都不知情。”

众人呵呵大笑,都道:“怪不得素言刚才老是输,还以为她是给你大哥放水,原来是你大哥使了诈的。”

费耀谦笑着连声说:“胡闹。”人已经站起来,叫了一个小点的堂弟费耀农过来学着打,自己则去旁边取了杯茶,看了两眼,趁人不注意索性也去一边坐了。

初雪却叫起来,伸手招他:“大哥你快来,晴雪又耍滑了,她竟然输了不认帐。”

费耀谦只得立过来,好巧不巧,正站在素言身后。

这局是素言和晴雪下的,棋盘上密密实实,黑白子紧紧咬着,都是从中间就断了人家的棋去。

费耀谦看一眼,两人的势力差不多,就看谁能够巧妙布子了。

并没有初雪说的那般夸张。

不过他是最心思敏锐不过的,想想也知道是初雪看他独坐无聊,故此叫他来看素言下棋的。

他就站在素言身后,若有似无的,衣衫轻轻的挨着她的后背,无形中给了素言莫大的压力。一走神,被晴雪先连成了五子。

晴雪拍手,道:“我赢了,跟大嫂下棋太紧张了。”

素言奇道:“我又不如你,你紧张什么?”

费耀谦接过话道:“你虽不如晴雪机敏,但胜在你细心。”

晴雪点头:“对,还是大哥说的很对,我才要说,就被大哥抢了。”

素言却摇摇头,轻笑道:“我哪里细心了,不过是胜在比你熟练罢了。”

到了夜半子时,素言已经疲惫不堪。这时外边响起了鞭炮声,费耀谦领着兄弟们给老夫人、婶夫人们磕了头,又去外面放了一回鞭炮,守岁才算结束。

丫环们盛了饺子和汤圆,大家又各自吃了一两个,这才散了。

别人都走得,唯有素言,再累再困也得撑着,又不敢露出一点倦意来,直盯着婆子们把东西、器皿、盘盏都收拾好了,才勉强以袖掩嘴打了几个呵欠。

看天时,东方已经微微发白了,素言恨不能立时躺倒,多睡一刻是一刻,可这里不是歌华院,只得抬着有如千斤的腿出门回去。

才出得门,就见费耀谦背手在院子里站着。

素言上前行礼,问:“怎么还不歇着?”

费耀谦看一眼她,见她倦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小脸上也早没了光泽,一片惨淡的虚黄,虽是跟他说着话,却是一副一阖眼就能睡着的模样,心下不禁一片柔软的怜惜,道:“何必急着收拾?叫人看管好了,明日再收拾也就是了。”

原来是在等她。难得他有这份体贴,素言很领情,尽管他什么都不帮,就是这份耐心也足以说明他是很有潜质成为一个又体贴又多情的好丈夫的。

只可惜,与她是无缘的了。

素言实在撑不住,呵欠连天,也不顾失礼不失礼,以袖掩了,还是道:“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许多事呢。”

他说的轻松,她可不敢真这么做。站的立场不一样,各人分提的职责也不一样。她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费耀谦也不多说什么,吩咐小丫头在前面打着灯笼,他则跟着素言并肩往歌华院走。

院子里干净的很,素言很纳闷,明明看见放了那么多鞭炮,那些碎屑哪去了,莫不是被北风吹走了?

素言东张西望,看不见也就算了,还省了她的事叫人来打扫。

费耀谦不明所以,奇怪的问她:“怎么了?可是落了什么东西?要不要叫人再多打几盏灯笼?”

素言摇摇头,说:“没事,我只是奇怪……院子里的鞭炮碎屑都哪去了?”

蕙儿在一边笑道:“夫人是困糊涂了,今天放了那么多鞭炮,就是风吹的也没这么快,还不是刚才大爷叫外面的小厮扫干净了才出去的?”

费耀谦失笑出声,看素言的脸色,更是忍不住大笑。素言尴尬不已,回手就撵蕙儿:“去,你这丫头鬼灵精的,我什么都没说你在这编排什么?”

蕙儿也不惧,做了个鬼脸,往后退了两步。

素言不敢看费耀谦,低声道:“这些琐事,原本是我该做的,倒劳你费心了。”

费耀谦最不愿意听她说这些客套话,心里堵的难受,原先想说的和想要说的话会被她这样的疏离弄的一点气氛都没有。因此一径打断她,随手递上了一个大纸包,说道:“这是你挑的两本书,我给你带来了。”

素言接过来,想要给身边的丫头,却见前面的两个小丫头只顾的低头照路,身后的蕙儿两个又退的远远的不知道在低声咕哝什么,只得作罢。

费耀谦不想听她说谢谢,就问起别的话:“你都喜欢什么书?若是我书房里没有,就去外边的书肆挑些来。”

素言笑道:“那倒不必了,我瞧大爷书房里的书就很多,我也不过是闲时随手翻翻。这本《史志》就够我看一阵子的了。”

她挑了一本《史志》,大致翻翻,相当于大荣朝的百年编年史。虽是正史,可是史官言辞幽默,用句精短,寓意深刻,引人深省,颇有小品文的意趣。

第一卷 132、虚空 132、虚空

说话间就到了歌华院门口,费耀谦不说走,素言也不好往外推他,毕竟他肯等着人散就为了送他,终是一片好心。眼看着天要亮了,他也未必存着什么别样的心思,因为一大早就要起来去祭祖的。

两人进院,有丫头上来帮着服侍素言净面净手,又赶紧备热水沐浴。素言看一眼费耀谦,他依旧是挥退了左右,自己绞了巾子擦脸,倒显得有些孤凄凄的。

素言很觉得他是自作自受,明明左围右绕,身边美女无数,他偏生性格怪戾,喜怒无常,最终落的个孤家寡人的下场。

有心替他把墨儿叫来服侍,又觉得最终伤的是自己的颜面。真要把他惹急了给自己一记窝心脚,那么在费府自己就算是彻底混到头了。

一等蕙儿给她卸了钗环,素言便将屋里的人都摒退,上前来替费耀谦宽衣。

费耀谦虽是自幼就有人服侍,却也作惯了自己打理自己的事,可是素言肯上前服侍,他乐得不动手。

只是素言实在比他灵巧不了多少。

费耀谦取笑道:“以你这种宽衣解带的速度,不等解完就又得穿上了。”

素言自己手笨怨不得别人,情急之下恨不得给他扯了。费耀谦又道:“你就是再迫不及待,也别做这种明面上的事,被娘和婶娘们看了,少不得又要嘲笑你,你的面子又往哪搁?”

好像她迫不及待的要和他……竟然连衣服都来不及解,索性来生拉硬拽的了。他怎么就那么会想呢?说的还冠冕堂皇,自己跟个没事人似的,他也不脸红?

大男人废话恁的多。

素言埋头,捺着性子,终于扯完他最后一颗扣子,没好气的道:“怪不得你左一个右一个抬举的都是丫头,敢情是因为服侍起来的时候更顺手更麻利,迫不及待的时候不会落人口舌。”

费耀谦倒没生气,只是黝黑的眼睛看一眼素言,道:“丫头也是你的丫头。”

身为**,左一个丫头右一个丫头成了男人的小妾,说出来也是素言的失职,饶是她装大方,也不算得太贤淑。

素言气起来,可偏生又没话堵费耀谦的嘴。她不惯和人逞口舌之利,尤其是在费耀谦面前,很多地方她失礼在先,心中有愧,斗嘴吵架的时候俩没他那么理直气壮。

气势一弱,败势立显。素言把他轻轻一推,道:“再不沐浴水就凉了。我知道你不惯这边的人服侍,可是这会再把墨儿叫起来未免让人说我这主子刻薄,只好勉为其难叫您自己动手了。”

也不管他,自己转身进了寝室。

素言累极,只因错过了睡觉的时辰,一时反倒怎么也睡不着。隐隐听着有水声,更觉得烦躁不安。辗转反侧,等到水声渐渐消了,才模糊着睡着了。

又想着要早点起来,还得沐浴换衣服,还要早点过到长青院服侍老夫人,还得到门口迎接三位婶夫人,还得看着丫头们准备祭祀的一应物品……

因此又多装了几分心事。

费耀谦从净室出来,走近床边,就看见一副心事重重不曾放松的睡颜。他坐下来,伸手,抚上素言微微蹙起的秀眉,不自禁的手指放缓力道,沿着她的眉缓缓的直x入鬓角。

他知道她辛苦,她累。他也知道她不爱这些,他还知道她不肯叫苦叫屈。

知道是一回事,真的看到她这样无怨无悔,心里又多了一分安心。

他的手指暖热,抚着素言光洁的肌肤,触手柔滑,宛如婴儿般的娇嫩。他恋恋不舍了。

素言的呼吸消滞了滞。

费耀谦的手僵在那,心跳忽然加速,他有点不能想像如果素言这会忽然睁开眼睛他会怎么样。

会是羞涩一笑吗?像一朵开放到极致的白玉兰?不太会。素言最有可能的反映应该是惊讶,然后是躲避。

她躲他,都成了最习惯的动作了。

费耀谦整个人都紧绷着,呼息也屏的极轻极微。他不愿意看到她对他的淡漠和疏离,所以宁愿她就这样睡着不要醒来,起码可以让他觉着她原来也可以这么乖巧。

素言只是朝着他的方向翻了下身,左侧微热的脸颊正贴着他暖热的手掌心,像个慵懒的猫儿一样,又朝他的手心靠了靠,好像看到了冬天里的暖炉,不由自主的要汲取更多的温暖,还惬意的抿抿唇,一副满足之极的表情。

他真想把她这个绵软的面团按照自己的喜好捏出他喜欢的样子。可是他也知道,这个看上去温顺的女子,内心有着强大的执拗,未必是他一时三刻就能扭转过来的。

轻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也躺了下去。

烛光在发白的室内淡去了不少,他闭上眼睛,眼前是一片淡白的黑。梦里亦是淡淡的***香,温馨而又怡人,他的呼吸也变的轻盈了,像是带了翅膀。

只除了,怀里一片虚空。

明明知道,茉莉香就在身畔,不过是一抬手的事,那抹盈香便可以充斥满怀。

可是他却似乎陷入了柔软的泥泞,浑身都被抽走了力气,虽是自己的胳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素言忽然就睁开了眼,好像就在睁眼前的一刹那,有个男人温柔的叫着她的名字:“素言,起床了——”

修长温热的手指漫过她的眉心,那种醉人的薰然让她又甜又喜,可随即梦也就醒了。

天光大亮,刺的素言眼睛立时又眯起。她的心一沉:糟了,起晚了。

素言慌忙坐起来叫人:“蕙儿——”仿佛要再经旁人验证一下不幸一样。

蕙儿推门而进,笑着道:“夫人,新年大吉。”

“同吉同吉。”素言一边说一边趿鞋下地,问:“什么时辰了?快备热水,要来不及了吧。”她在新年第一天就迟起,不管有多少个理由,老夫人的脸都挂不住。这里不是自己的家,上有婆婆,下有兄弟妹妹,独独她一个人这么扎眼,实在说不过去。

蕙儿笑劝道:“夫人不急,这会儿才寅时初,热水早就备好了,都来得及。”

素言这才放下心,拿了衣服进了净室先沐浴。

泡了个热水澡出来,人也精神了许多,蕙儿一边替她着衣一边道:“早饭都准备好了,是昨天晚上包的三鲜馅饺子,还有紫米粥。”

素言这才想起来,问:“大爷昨天是什么时候走的?”昨夜她睡的时候他还在,醒来时早没了踪影,就是被子都没动,想必是半夜自己走的。虽然自悔没精力照管,难免被老夫人知道又是一顿数落,可心下终是轻松的。

蕙儿道:“奴婢也不知道,昨天回来就睡下了,一大早起来就没看见大爷。”

她撒谎了。睡的再迟,也不敢耽误主子的事。昨天一直在门外等着屋里都没动静了她才在外面的****上睡下,一大早费耀谦醒了,还是她打的热水。

不过费耀谦倒真是洗了脸就走了,还嘱咐她别吵到夫人。

他临走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素言。那眼睛里一片亮色,柔软而****,深沉的几乎能让人溺毙,更衬的他的眉目清逸绝伦。

蕙儿瞅着素言,装的一本正经,眼睛里却有了笑意,道:“大爷对夫人还真是温柔。”

素言一口茶没咽进去,全呛出来,惊恐的问蕙儿:“你哪只眼看到他对我温柔了?”

蕙儿对素言的大惊小怪不以为然,道:“奴婢两只眼睛都看到了,像大爷这样又温柔又体贴的男人,现在真是见不到了。”只有夫人和大爷感情和睦,她才是最安全的。

素言把茶碗放到一边,哼一声道:“我看是你日子太的太舒坦了,要不要把你送到你家大爷身边抬举个姨娘啥的你就知道什么是见不到的温柔和体贴了?”

这回换蕙儿惊悚了,不服不愤的看一眼素言,再不敢多说。

素言小人得志般的扬扬看了蕙儿一眼,道:“昨天我教你写的两个字你现在就写给我看。”

“啊?”蕙儿苦了脸,随即眼睛一转道:“夫人,时间太赶了,您还是先吃饭吧。”

素言对着镜子看一眼头发,站起来道:“好主意,我一边吃饭你一边写。写的好,写的漂亮,我今天再教你两个字:温柔。”

蕙儿刚要说话,素言停下步子斜了她一眼,道:“我听说你家大爷最爱红袖添香夜读书,不如哪天叫你专门夜半去服侍他读书写字,也好让他亲手教教你?”

蕙儿当即冷了脸道:“不必了,奴婢现在就写。”素言得意的大笑出声,换来蕙儿无数的白眼。

蕙儿果然将昨日素言教的两个字写了出来,素言看了看,点头说:“还不错,我教你再写两个字。”

果然拿笔把温柔二字写了出来。

蕙儿端详了半晌,只是不说话,素言便探过头来,看了看自己写的那两个字。没什么错啊,这丫头是怎么了?便诧异的问蕙儿:“怎么了?”

蕙儿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嗯,我蕙儿从今天开始,终于知道什么是温柔了。”眼神却意有所指,咄咄的看着素言,倒把素言看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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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粉红。

第一卷 133、开恩 133、开恩

过了初一,费家几乎每天都待客,素言跟着忙乱,又要照应各位夫人、小姐,又要负责礼单和宴饮诸事,忙的脚不沾地。

等送走客人,老夫人又拉着她细细讨论,究竟白天来的都是哪家的小姐,性子如何,谈吐如何,气质如何。

素言明白这是要替费耀宗选媳妇呢。

平时没怎么来往过,只见过一面,又是寒暄之词,素言不好评判孰优孰劣,多是听的多,附和夸赞几句“样貌秀丽,端庄知礼”等等而已。

费耀宗的亲事终是有了着落,是镇国公候府的嫡三女,今年十六,闺名姝静。

素言远远的看过,是高门大户典型的小姐作派。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费耀宗的婚事,连他自己都说了不算,更何况是她?莫三姑娘出身名门,虽说费家也不错,但终究有点下嫁的意思,比素言身份不知高了多少。

吴夫人亲自去说的,倒也顺利,过了十五费家就找了官媒上门提亲。两家互换了两人的生辰八字,万事好商量,就将费耀宗的婚事定在了九月。

素言自嘲的想:可见费耀宗的婚事一直不成,原因不在于没有合适的官家小姐,而在于费耀宗自己不肯选。

如果不是从前的素言死乞白赖,只怕费耀谦娶谁也不会娶到她头上。

且不说单他这个人,放到外面,什么都不论,光凭这面相就已经能吸引的一众女子倾倒的了,再加上他的才学、本事以及家世,光排队就能排到城门去。

只可惜,米素言能争能抢,却不能惜不能守,到最后命归黄泉,惆怅而逝,真是可怜可叹。

素言一直没能抽回身回趟娘家,不过米夫人派人送了礼物给盈儿,也给素言带了话。听说梅映雪被诊出了喜脉,已经怀孕一个月了,素言着实替米兰卿高兴。

又打点了回礼,表示了关切,给送信的小丫头打了赏,素言嘱咐她:“等过几日不忙了我回去一趟,告诉你家少夫人好生保养,前三个月注意饮食……”

小丫头一一应了,告辞回去。

素言呆呆的坐着喝茶,心里却在想,小丫头一一都念叨到了。米老爷,米夫人身体康健,米兰卿最近特别忙,几乎每天都二更多了才回来,不然梅映雪也不会因为等他而病倒,这一病才诊出来是喜脉,自此米夫人再不敢叫她累着。

就是没人提素心。

蕙儿进来,悄声回:“夫人,北边庄子上的管事送了东西过来,说要跟你报报帐。”

素言回神,道:“在偏厅见吧,你去叫人把屏风布上。”她知道这是她嫁妆里的庄子,不在费家之列,否则也不会来单独见她。

蕙儿应了出去布置,素言起身换了衣服,去了偏厅。

素言不是第一次见这个管事。年前他就来过一次,向素言禀报庄子上的收成如何,同时还送了许多年货。

素言当时太忙,便叫他年后再说。

于管事今年三十多岁,是米家的老管家了。一家四口,两个儿子,都在庄子上做事。他为人忠厚又勤恳,很得米老爷的赏识,也因此素言出嫁时,米兰卿特意的把他抽出来送给了素言。

于管事行了礼,这才说:“今年收成不错,这是帐册……”

蕙儿接过帐册送上来,于管事自己在那背:“小麦两百担,玉米五百担,黄豆七百担,芝麻五十担……”

素言一边听一边翻着帐册,等于管事背完了,这才说:“除了这几样,庄子上就没别的了?”

“没了,一共一百亩良田,一百亩果树地,都是按照各地的土质种的,小姐要是想种别的,现在就准备种子还来得及。”

素言道:“不是,我只是问问,除了这些粮食、水果之外,就没种些蔬菜什么的?”

于管事在心里掂量了下。平素的大小姐是凡事不管的,嫁进费府一年多,也就是过年前才照过一回面,又没说什么。

如今大小姐问的这么仔细,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终是年轻,不懂稼穑。

于管事轻声道:“老奴不太懂大小姐的意思……蔬菜需要温度、温度,别说是冬天了,就是秋天种下的,霜一打就都蔫了,根本没什么收成。”

素言笑笑,闲话家长:“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说起来,从前只知道饭来张口,如今也替老夫人备过几回宴席,才发现入冬后新鲜蔬菜特别少,样式又不多,做来做去就妹子 么几道菜,看也看腻了,所以就突发异想,如果冬天能自己种出来新鲜蔬菜,岂不比窖藏的要好吃的多?”

于管事笑道:“大小姐的想法不错,不过老奴还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冬天能种出新鲜蔬菜来的呢。”

素言一本正经的道:“可以尝试一下啊,冬天快过去了,可毕竟春天还早,若是这会就下了种子,说不定才开春蔬菜就上市了,要比别人家的菜早上好几个月……”

于管事的心一动,却仍旧迟疑着道:“说的容易,现在这温度……种子根本出不来。”

素言笑道:“你也说了,现在最大的难题就是温度,所以说,要是把温度的问题解决了,没准真能种出蔬菜来……”

于管事沉默的低头思索起来,素言不好说的太多,便道:“你下回帮我带点菜种子来,我在屋里的花盆里试试……”

大小姐想要菜种子,哪里寻不到,何必要他巴巴的这么远跑一趟就为了送几颗菜种子?而且,还是种在花盆里,一共能用到了几颗?

于管事心里转开了磨,细细思量着素言的话。在屋里的花盆里种……屋子里温度自然比外面的高……

这是在婉转的提醒他也试试吗?

于管事想到这便道:“是,老奴回去就准备。”

素言也不强求,便点了点头,又问了问庄子里的有多少人,过年都是在哪过的,添没添新衣服,每家的钱够不够花之类。

于管事一一作答,十分感激素言:“大小姐想的周到,刚入冬就打发嫣儿姑娘来给庄子上的人添置了新棉衣,又翻修了下房子,还多发了一个月的月钱,没多久又送来了好些煤。所以这个年过的很是舒服……”

素言怔了怔。嫣儿被打发到北边庄子上的事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可不记得让嫣儿又带银子又带着任务。

于管事又唠叨着:“正巧这次老奴进城,嫣儿姑娘跟着来了,说是想看看大小姐,现在外面等着呢。依老奴想,嫣儿姑娘毕竟年轻,不懂事大小姐可以多管教着,可是若把她放在庄子里,倒是白搭了呢……她一个娇怯怯的姑娘,又下不得地,又挑不得水,要说服侍大小姐,还是她顺手的多……”

打发嫣儿走是费耀谦的意思,那还是她拼死才留下的一条后路。在庄子上待了才两个多月,就想回来了么?

素言一时倒觉得满心酸涩。原本她若犯了小错,惩罚一下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是……她难道能够容忍嫣儿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卖她?

如果她真的知错了,也不会这么快就想着回来,毕竟认错的态度总要更真诚些才是。

素言抚了下太阳穴,道:“难为她还记着我,就让她进来吧。”

于管事重新行了礼,道:“如果大小姐没什么吩咐,老奴这就退下了,回了庄子,翻翻地就该准备来年的春耕,大小姐若是再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人来通知老奴。”

素言应承了,这才叫蕙儿送于管事出去。等蕙儿再进来时,她身后跟着嫣儿。屏风缓缓的并拢,嫣儿就出现在素言身前。

她黑了,也瘦了,形容不十分憔悴,却也远没有在府中时那么精神。身上的衣服是粗布棉衣,头发挽的仍是一丝不苟,看上去,就是一个精致的乡下丫头。

嫣儿给素言行礼,道:“小姐,奴婢未经召唤,自行进府,还请小姐宽恕。”

素言轻声道:“起来吧,你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情份,坐下说话。”

说虚的,既是知道不经召唤就自行进府,为什么还要明知顾犯?若是她不念旧情,就此一棒打死,嫣儿难道敢有怨言。

说实的,素言自认她对于嫣儿、蕙儿等等虽然稍嫌冷淡了些,却从没有把她们当成低人一等的奴才过。嫣儿在这会做出这样谦卑、畏缩的小家子之态,未免让人觉得她有些虚伪。

蕙儿悄悄的搬了小杌子,又悄悄的出去。嫣儿轻轻的坐下,低头不敢说话。

素言也不急着问。嫣儿既然主动来了,自是早就做好了打算。说不定还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也因此,素言不想跟她攀谈,虚情假意的问她在庄子里过的怎么样,心情好不好之类的废话。

果然,嫣儿等了一会不见素言开口,便说道:“小姐,奴婢请您开恩,容许奴婢回米府……”

素言并不惊讶嫣儿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她觉得嫣儿未免太天真了些,便直言不讳的问道:“嫣儿,你觉得你回了米家,就能比在这,比在庄子上过的更顺心吗?”

就算她肯放,米家能容得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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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发烧了,食不下咽,浑身无力,更新来迟,明天的稿子还不知道在哪呢,因此会迟些更新。继续求粉红,这个月就剩最后两天了啊。。

第一卷 134、心软 134、心软

嫣儿扑通一声跪下,可怜兮兮的求道:“求大小姐开恩,奴婢来生做牛做马再来报答大小姐……”

素言不是冷血的人,可是听着这来世的许诺,只觉得好笑。一来她对嫣儿虽好,却不是那种可胜却再造恩德,形同重生父母般厚重,且轮不到嫣儿做牛做马的报答。

况且素言性子略嫌冷淡,她压根就不是那种会示好的人,也许有七分心,做出来五分,说出来只怕连三分都没有。她不觉得她有多能笼络人。

依嫣儿对她下得去狠手的情况来看,从前的米素言对她也没什么大恩大德,更何况她到这个时空才几天?

再者,真想报答她,这一世时间多的是,何必舍近求远,推脱到虚无飘渺的来世?可见一点诚意都没有,不过是说出来沽名钓誉的。

素言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你和大爷都说了什么,关于你的处置,只怕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你先退下吧,容后再说。”

嫣儿却痛哭失声,道:“大小姐,奴婢求您开恩……奴婢求您了……”以头触地,磕头有声,才几下额头就洇了血。

素言心下不悦。这成什么了?嫣儿在米府这么多年,早该认清自己的身份,莫说她的来去,就是她的生死,也是素言这个正经主子说了算,不能有一分的怨言。

如今竟以死要挟上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连几天也等不及?

素言的俏脸上虽未结冰,神色却立时冷了下来,扬声道:“你这是怎么说?我和你情份不比常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这样要死要活的,做给谁看?”

嫣儿以袖掩面,道:“奴婢就是因为知道大小姐心慈面善,所以才腆着脸来求大小姐开恩……”来来去去,竟是阿谀奉承之词,感恩戴德之语,半字也不提她为什么要回去。

素言又气又笑,索性也拗起来,道:“你累了,还是下去略作休息,等我回头叫你。”不由分说叫道:“蕙儿,去把嫣儿领下去,给她找几身衣服。一大早就从庄子上过来,只怕饭也不曾好好吃,你叫厨房做几样合口的饭菜送过去。”

蕙儿在门外听着嫣儿哭闹,有心进来,没得到素言的吩咐,便一直没敢进,听素言叫她,立时应声进来,笑着扶起嫣儿打趣道:“嫣儿姐姐去了一趟庄子,越发的知礼了,这大年下的进门就给夫人磕头拜年。不是做妹妹的斗胆,毕竟夫人年少,虽是主子,可也当不起这大礼的。嫣儿姐姐最是知道规矩的人,不该让夫人下不来台的……我扶姐姐去洗洗脸换换衣裳,等夫人闲了再同夫人叙话……”

一番话说的嫣儿脸涨的通红,只得起身给素言行了礼,讪讪的道:“奴婢知错了……”

素言瞟一眼蕙儿,心下不由的暗叹:人会说就是占尽便宜,蕙儿几句话就将嫣儿驳的一言不吭。可自己呢?饶是占着个主子的身份,说话却没一点力度……

蕙儿见素言脸色不好,也就不再客气,手上用力,将嫣儿连拉带拽的拖了出去。

招呼嫣儿自然用不着蕙儿,很快她就回来,重新替素言换了茶,小声劝道:“夫人也别生气了,嫣儿姐姐定是有不得已的难事,才会这么冲撞您的。”

素言的脸上神色冷然,淡淡的道:“这话说说可以,做出来可是只会叫别人为难。谁活在这世上都能顺风顺水,顺心顺意了?”

停顿了下,觉得自己未免有点小题大作,便又笑道:“我可是多心的人?只是不能处处受她这样挟制。说起来,送她回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怎么就等不得了呢?说风就是雨,上来就给我撂话,连个准备时间都没有,拿我当什么了?”

蕙儿见素言冷面冷语,原本想要替嫣儿说话的念头就打消了,上前笑劝道:“夫人也别跟她一个糊涂人置气。将她晾一晾,等她冷静下来,自然知道自己错在哪,再不敢难为主子。”

素言便喝茶,不再谈论这个话题。

抿了口茶,闲闲的问蕙儿:“你可知道有没有这么一种东西……嗯,透明的,能照得进阳光,却不透风的东西……”

蕙儿一时想不明白素言说的是什么,茫然的摇了摇头。这时门口有人应道:“你说的那东西叫琉璃玉,府里的花房就是用琉璃玉建造的,你怎么反倒问起别人来了?”

素言听这话一怔,抬头看时,费耀谦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她忙起身,蕙儿也早就行了礼悄然退下,素言行了一礼,将座位让给费耀谦,不及问他所为何来,而是接着他的话反问道:“你说的琉璃玉,到底是什么东西?”

她在心里想,不会就是玻璃吧?

费耀谦并不急着答,坐下来顺手就端起了素言刚才喝过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放下,抬头道:“就是你说的那种既透明又不透风的东西。”

费耀谦发现素言的眼睛闪了闪,掠过一抹奇异的亮光。有些愤怒,有些羞赫,还有些仓皇,更有一点心虚。

白净的脸像是抹了一层浆,僵硬的像是随时会整个掉下来。

不由得心下大奇,一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素言却再没了谈下去的兴致,只是在心里自我安慰着:“算了,不知者不怪……”可是终究觉得心里别扭,仿佛喉咙处被什么噎住了,偏生吐不出又咽不下去。又像是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落在了心上,想拭都无处可拭,任其存在,又心有不甘。

她没有洁癖,却也没有和人共用喝水杯子的习惯。费耀谦做?***屏魉肜苟济磺赖绞奔洹5人匀粑奕说姆畔铝耍傧胫冈鹩志醯糜械阌缥扪缘囊馕丁Ⅻbr />

费耀谦却探过身来,问素言:“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素言忙道:“没事,我是在想,这琉璃玉到底什么样子的……又是怎么造出来的,成本一定很高吧?”

费耀谦失笑:“想不到你竟然对这个感兴趣,这琉璃玉不是天然的玉石,而是经过加工而成……”

他侃侃而谈,缓解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素言从他的话里才知道,琉璃玉果然就是玻璃。不过这会的工艺还不够先进、成熟,因此无论是从制造、加工、原材料的采买,还是琉璃玉的贩卖,都是由朝廷工部委派专门人进行监管的。

也因此可想而知,造价极高,不是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的。

素言心中觉得好笑,想着如果她兴师动众的通过费耀谦拿到那么多琉璃玉,真的建造了一个暖棚,就为了冬天种蔬菜,简直是暴殓天物啊?

这个念头暂且按下,素言问费耀谦:“你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没有丫头婆子,素言和费耀谦说话不再用敬称,只用了一个“你”。费耀谦似乎很享受这样自然的氛围,道:“嗯,刚过完年,皇上身体又欠佳,所以没什么事。我是想着,明天我恰逢沐休,不如回一趟米府,看看岳父岳母。”

素言嗯了一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既然你有空,那就明天回,我去叫人准备礼物。”想了想小心翼翼的问:“费耀谦,嫣儿想回米家……”

费耀谦微微一愣,神色中现出了一点冷然,问:“谁?”

素言道:“嫣儿,她今天特地从北边庄子上进城,就为了求我这件事。”

“谁允许她回来的?”费耀谦虽未勃然大怒,脸上却也已经带了不悦之色。

素言没回答他的诘问。

不管怎么说,嫣儿算是她的丫头。嫣儿行止出错,素言也难逃疏于管教之罪。因此费耀谦的态度极其伤人,就像两人初见时一样,但凡与素言有关的人和事,在费耀谦看来都没安好心。

素言不承认护短,却还是像只小老虎般的乍起了戒备,道:“把她送去庄子里不假,但也没说圈禁,还不至于连这点人身自由都没有吧?如果你觉得她实在是罪大恶极,不如把她送到官府,是杀是打还是刑囚,有官府公断,岂不比现在省事的多。”

费耀谦瞥一眼素言,不明白她的怒从何来,口气也颇为不愉,道:“我原本的确是这么打算的。但凡这种背弃主子的奴才就不该宽容,是你****之仁,想留她一命,我才顾及彼此的颜面饶她一死。她不好好的在庄子上安份守己,又想兴什么风作什么浪?”

素言气结。说到底还是因为她当初心软,是他看顾她的颜面才留下的嫣儿,这么说来还是她不对,纵容奴才行凶又护短了。

素言强硬的辩解道:“也许她家里有事……”

费耀谦的语气柔和下来,道:“素言,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软。”

被他这么一叫,这句带了些讽刺、嘲弄、指责的话语竟多了一份宠溺的宽容,仿佛他在教诲不知事的孩子。

素言一向禀承着“你进一步,我绝不进半步,你退三尺,我绝对退一米”的公平原则,见费耀谦这般大度,便也熄了无名火,道:“不如,明天带她回去一趟,若是真有事呢,也算遂了她的心愿,若是没事,左右带谁也是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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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咙像是刀割的一样疼,从来没受过这种煎熬,真是年纪老大了。月末最后一天了吧,求粉红。

第一卷 135、言外 135、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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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一个丫头,费耀谦不想多费唇舌,道:“琐碎小事,你自己看着处理吧。”

素言得了他的首肯,自是心里轻松,便又道:“过两天就是盈儿的满月,这满月礼要大办的吧?”

费耀谦嗯了一声,问素言:“你喜欢孩子么?”

素言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有立即回答,沉吟了一下道:“还好,不是特别讨厌。怎么了?”难道要她说“喜欢”?

说实话,素言没打算生个孩子。尤其是和费耀谦生孩子,尤其是他们两夫妻情份这么淡漠的情况下,生一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素言承认自己很自私,她不想自己走都走不痛快,时时刻刻有个牵绊在心里。她觉得她现在连自己的人生都负责不起来,更何况是再添一个孩子?那不只是添张嘴的问题,而是多了一分责任。

如果不能承担起他的人生,何必将他引到这尘世的泥淖中来?

费耀谦喝完最后一口茶,道:“没什么,随口问问。”他的脸色没什么波动。尽管素言的答案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以为她会毫不犹豫的说喜欢。

当然,叫她喜欢盈儿,的确是有点强人所难。

只是这答案如此牵强,莫不是她压根就没想过生个孩子么?

费耀谦简单嘱咐了素言两句,约定隔日一早就去米府,这才起身走了。

素言坐下,看着费耀谦没动的那碗茶,心里莫名的有点烦躁。

蕙儿进来收拾茶盏,素言道:“明天我带嫣儿回趟米府,你叫人跟好了她。凡是她见过什么,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都一字不落的记在心里,回头一一禀告。如果她办完了事,便将她临管起来,走时一起带回来。”

蕙儿应是,又回道:“奴婢刚才问了问嫣儿,她说是她娘病了……”

第二天一大早素言早早醒了收拾打扮,最后查验了一下礼物,这才准备坐下来吃早饭。嫣儿听说能去,也一早过来服侍。

只不过她自知和素言疏远了,便不敢上前,只帮着小丫头将饭菜都摆上了,就垂手立在门边等候吩咐。

素言坐过来,看了一眼天色,不禁问道:“你家大爷昨儿个歇在哪了?”

蕙儿脸色有点僵,道:“一大早没人来送信,估计大爷是不在这吃了。”

素言一笑,知道费耀谦不定是留宿在谁的房里了,蕙儿怕她听了伤心,故此打马虎眼。自己拿起筷子,道:“既然不用咱们操心,就管咱们自己的事吧,这些我一个人也吃不了,你拿下去,和要出门的那几个一块吃了吧。”

蕙儿知道素言这话不是客气,便亲自动手将早饭分了,果然端下去和一众丫头分吃了,又进来服侍素言净手。

这会门外有人道:“大爷叫奴婢问问夫人可准备好了?若是准备好了,就一起去长青院跟老夫人告个安,即刻动身。”

素言挥手,蕙儿便出门轻声道:“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这就走,不知道大爷在哪候着夫人呢……”

等蕙儿再进来,素言已经准备好了,站起身道:“走吧。”

蕙儿也不说什么,替素言披长大氅,跟在后面。

出了歌华院,见费耀谦就候在门外。素言倒是吃了一惊,看一眼蕙儿,心道:这傻丫头最是个忠心的,对她家大爷视若天人,不敢有一分一毫的不敬,今天是怎么了?

上前行礼,道:“外面天冷,大爷怎么不进去等?”

费耀谦唔了一声,带头往前,道:“没耽搁多长时间,在门外等等也就罢了,进去倒耽误你。”

素言也就跟上他的步子,朝向长青院而去。

两人给老夫人行礼问安。

老夫人一早就知道她们夫妻要出门,便不多留,嘱咐些话,就挥手叫他们走了。

素言坐车,费耀谦骑马,行了一刻,马车停下,费耀谦掀开车帘,朝着素言伸手,道:“到了。”

素言伸手扶住他的手下车,说了声谢谢,抬头看一眼米府两个大字,右眼皮竟然颤了一颤。

素言下意识的一捂眼,心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费耀谦的手一紧,抓紧素言的手,道:“近乡情怯,你是近家情怯,多回几次就好了。”

素言苦笑,道:“是吗?”也许就是因为不是自己的家,所以她才总是一进米府的大门就有点不祥的预感。

米兰卿领着梅映雪迎出来,朝着费耀谦和素言促狭的一笑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素言情不知禁的微微一笑,道:“大哥、大嫂。”避重就轻,并不回答他善意的嘲弄,顺势松开费耀谦的手给他夫妻二人行礼。

米兰卿夫妻二人回礼,这才一齐往里走,米兰卿和费耀谦在前,素言和梅映雪在后,素言悄声道:“大嫂大喜啊。”她是真心替梅映雪高兴。身为这个时代的女子,嫁给夫家为媳,传宗接代是第一要务。只有身边有了孩子,才能够在公婆、丈夫以至夫家的家族里占有一席之位。

梅映雪羞涩的一笑,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

“男孩女孩都好。”素言道:“先生个儿子,回头再生个女儿,正好凑成一对好字。”

梅映雪看着素言脸上真挚的微笑,心下一动,低头笑道:“妹妹,怎么一直不见你有动静?婆婆忧心的很。”

素言心下讪讪然,心想:真是搬石头砸自己脚。嘴上却轻快的道:“这些事哪里由我一个人说了算?有与没有,我且听天由命了。”

这话听在梅映雪耳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如果费耀谦不踏素言的房,有多少孩子她一个人也生不出来。

诚然她如愿嫁给了费耀谦,可是又如何呢?婆婆不喜,相公不爱,几度就要成为下堂弃妇。自己和她相比,纵然稍稍心下不平,可是也不知好过她多少倍了。

米兰卿虽然比不上费耀谦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但终是人中龙凤,米家在京城也是大家,又因与六王爷交好,地位颇是不一般。

虽然他对她总是疏于关心,不像费耀谦那样体贴,可是这样的男人,感情是细水长流,不像费耀谦那样绝情。

况且米兰卿于女色上很少在意,并没有像费耀谦那样左一个姨娘,右一个通房。

因她有孕,米兰卿对她颇是关心,想必那句话是对的。夫妻感情就是那么回事,等到生儿育女,总会有些情份。

公婆就更不必说了,这是嫡长孙,众望所归,大家都期待着的。

梅映雪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淡淡的笑,劝慰着素言:“别急,多年的媳妇熬成婆,总有一**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素言笑笑道:“命里无时莫强求,我随缘。”

这话更是让梅映雪觉得惊心。这话原是两句,一般都说“命里有时终须有”聊以自我安慰,可这素言竟是专拣这让人悲观失望的一句话来说,是已经对她们的夫妻感情失望了不成?

也难怪公婆最近……

梅映雪下意识的看一眼费耀谦的背影。修长挺直,像是一棵原野上挺拔的白杨,有风骨,有韵味,只是,那样的突兀,那样的遥远,仅是自己的守望,却不足以替自己遮风挡雨。

可是让她甘心放手,又是那样的难。

因为,他曾经是她心田里唯一的一株树。

而身边的这个小姑,所谓的妹妹,就是她和他之间的刺。

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咎由自取。偏生她没心没肺,浑然不觉,也不知道苦心营救,去改变现在的处境。

既然如此,她梅映雪又何必多管闲事?老天是最公平的,他给了你什么,必然又会夺去些什么。

素言觉得气氛有点僵。

她很不想相信梅映雪有些心不在焉。可她确实在走神。

梅映雪的视线若有似无的一直往前边看。是在关心米兰卿呢,还是在关心费耀谦?

素言在心里哼了一声,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得不到的,从来都是最好的,也不怪费耀谦心里始终把梅映雪当成女神一样的供奉在心底。可他却不肯承认,也许那次醉酒之后失言是他这一生唯一做的一次失于考虑的事。

想来梅映雪也是。纵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那么她和米兰卿之间夫妻情份淡薄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了。

没有交谈对象,谈话其实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素言便言辞清晰的将怀孕前三个月需要注意的事项从头到尾的背了一遍。

配合着两人脸上一成不变的微笑,在旁人看来,姑嫂两个相谈甚欢。

前面的米兰卿忽然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一幕。他的眼角浮上一层怅然,一时挪不开眼,驻足在原地,等两个走上前。

费耀谦也停住,回头先看的是素言。不期然的与梅映雪的视线撞上,余光瞬间就瞥见她一脸的娇羞,垂了头。

费耀谦微微皱了下眉。

这两个女人在演什么戏?素言的笑机械而没什么温度,分明就是在敷衍。而梅映雪么……魂不守舍,心神不属,而且,怎么似乎视线在他身上胶着了很久?

身为**,却在偷偷打量别人的相公,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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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都躺了三四天了,神马时候能好啊……

第一卷 136、针锋 136、针锋

二月份汀兰之露、感觉今天、恋梦的女孩、meadow99、夏塘的晚荷一共五张粉红票。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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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很快走过来,将素言的手轻轻一扯,带到自己跟前,问:“看你煞有介事的样子,像个诲人不倦的老夫子,在说什么?”

素言很是松了一口气,感激费耀谦替她解了围。

她想自己真是生性凉薄,明明一家子至亲骨肉,可是在她看来却是应承敷衍,着实累心。她收了脸上僵硬的笑,朝着费耀谦道:“嫂子怀孕了,我嘱咐她几句以示关切之情嘛。”

费耀谦心下极不以为然。他不是瞎子,自然能看得出梅映雪压根就没听进去。不由的道:“你自己都还……能嘱咐什么好话?凭白叫人笑话。”

梅映雪却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费耀谦道:“我都听进去了,一字一句,都记着清楚着呢。”

费耀谦忽然眯起了眼,直直的瞪回去,道:“那样最好,对大家彼此都好的话,是要记得清清楚楚。”

费耀谦自有逼人的气势,梅映雪一个弱女子岂能与之相敌?心下一寒,眼圈一红,无限的委屈娇怯尽显无移。

素言不屑于再做无知的和事佬,便只装了仓皇的样子在一边旁观。她不是那种会做柔弱堪怜之态的女子,虽然羡慕,心下终是不屑。梅映雪身边自有米兰卿为她出头,关自己什么事?

米兰卿先看了一眼素言。这一眼大有意味,竟是歉意多于关心。

素言一无所知,只是紧攀着费耀谦的手臂,一时无言的模样。

米兰卿便看向梅映雪道:“雪儿,你们在打什么机锋啊?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梅映雪露出一抹娇怯的笑来,像极了冬日里盛开的梅花:“映雪粗鄙,说话最是直来直去,不过是说到妹妹关切之心意,哪里来的机锋?”

彼此都是聪明人,又深知曾经过往,谁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来?梅映雪装痴做憨,可是看着米兰卿那抹淡淡的宽容的笑意,只觉得羞愧欲死。她被费耀谦这样当着自己相公的和情敌的面这样毫不手软的抢白拒绝,真是莫大的耻辱。

新仇旧恨一齐往上翻涌,喉咙里就有了血腥之味。她以帕掩嘴,道:“映雪身子不适,多有怠慢,还望妹妹和妹……”

“妹夫”这话怎么也说不出来,梅映雪一阵咳嗽,将剩下的话都吞了进去。

费耀谦丝毫不领情,道:“大嫂何必这么见外?我和素言很少回来,就是不想给大嫂添麻烦。”

一年回来一次都不到,她都能以身体不适为借口,这算什么至亲骨肉?

梅映雪立时慌张了起来,抬头看向米兰卿,眼里尽是委屈和无助。米兰卿笑着同费耀谦道:“你大嫂的身子弱,你又不是不知道……”

这话费耀谦更是不爱听了。什么叫他不是他不知道。莫说从前对她有意,也没有到人家家里打听她身子骨如何的事,更何况现在彼此成亲,又是一家子,这话说出去只会招人笑话。他一向为人严谨古板,断不允许有这样的漏洞,便道:“哦,我还真是头一次知道大嫂身子骨弱……既是这样……”眼神极其锐利的上下打量了一番梅映雪,很刻薄的道:“大嫂还真要听素言的话了。媚娘身子一向康健,生产时还险些丧生,多亏了素言当机立断……大嫂到时候可一定要提前多请几个有经验的产婆以备不时之需。”

米兰卿登时就变了脸色。他没想到费耀谦连他的薄面也不肯给,就这样当众恐吓自己的妻子。

梅映雪更是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紫,到最后又是一片惨白,一时说不出话来,唇都失了血色。

素言忙附和道:“媚娘的确是吃了点苦头,不过,也不是人人都如此,大嫂其实不必害怕……吉人自有天相。”说时看向米兰卿,半开玩笑的道:“大哥,你也害怕了?”

米兰卿只得道:“胡闹,我怕什么?”

素言笑道:“你就嘴硬吧。当时耀谦还不是吓的手足冰冷,脸色煞白,幸亏是站在大院子中间,冷风嗖嗖的吹着,不然冷汗都淌下来了。”

这一句玩笑说的米兰卿立时笑出来,看向费耀谦问:“真有此事?我还当你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没有什么事是能让你动容变色的呢,原来也有。遗憾啊,没能亲眼目睹你当时的一番风姿,想必一定很……嗯……惊艳。”

费耀谦缓和了脸色,笑道:“你才真真胡闹,说的都是什么话。”又顺手捏了捏素言的脸,小声道:“敢当众毁我一世英名?嗯?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不过下手极轻,倒有几分轻薄的意味。

素言当众之下叫他“耀谦”,像是大夏天啃了一口冰凉的西瓜,又甜又爽口,一直愉悦到五脏六腑,及到每一个毛孔。这让他觉得是今天唯一值得高兴的事,其他的烦烦扰扰,都成了云烟,不足为道。

素言不知道费耀谦为什么这么高兴,当着众人的面,彼此的颜面总要维护,因此也没好意思打掉他的手,只是轻轻一躲,笑道:“你别当着大哥的面欺负我,不然大哥会替我出头的。”

费耀谦的手顿了一下,越发用力的狠捏了一下才放手,眼里那点余兴却没了。

他发觉了,米兰卿看素言的眼神是不一般的。他对素言的关切甚至超过了对他的妻子梅映雪。

素言说的是玩笑话,可是费耀谦却知道,这话于米兰卿来说,是说得到做得到的事实。虽然他是自己妻子的哥哥,可是想着自己的妻子被另外一个男人惦记,这滋味真不怎么好受。

米兰卿没怎么样,梅映雪却早就受不住了,浑身直哆嗦,又气又恨,偏生说不得骂不得。米素言这个贱人。都是因为她这个贱人,当初米兰卿才会强娶。

她当初还以为是自己才名在外,又因着两家世交友好,他才会娶她。可嫁过来才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他对她,就像对一个淡漠的世妹。

她后来才知道,他娶她,是为了米素言。

她是米素言嫁给费耀谦的最大障碍。为了她的幸福,他宁可牺牲他自己的婚姻。

这样的兄妹之情已经超乎于一般的lun理,梅映雪不只是嫉妒,简直是愤恨的无以复加。他娶她倒也罢了,日久天长总能有一份真心。

可是一切都是假象。

他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他们夫妻的名份,却在见到素言时,一颗心都落在了她身上,就是那眼神,柔的能滴出水,那般的关切、关心、在意,是她这个做妻子从来没有得到过的。

凭什么?

米素言有什么好?一个没什么本领的女人,何以有幸能有这样的哥哥,为她谋划好一切,嫁给费耀谦那样的好男人?

她有什么不好?为什么如此不幸,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男人?

米兰卿凭什么这么对待自己?他既娶她却不肯负担这份责任。

两行清泪滴下来,梅映雪心痛如绞。用帕子悄悄拭了,怨毒的眼神射到素言的身上,恨不能当即就将她千刀万剐。

正对上素言看过来的眼神。

梅映雪被她那雪亮的眼神一照,立时瑟缩的浮上一抹笑容,迅速的低了头。米素言这个女人,心机那么沉,不是个好相与的。何必现在与她为敌?总是有机会的。

是她的,终究是她的,就算曾经被米素言抢过去,也终会都还回来。

素言注意到了梅映雪一直在她和费耀谦身上盘桓,且相当不善,便不禁冷嘲的回视了过去。果然,梅映雪心虚,径自先低了头。可是那眼里的怨毒却看的一清二楚,叫人心惊胆颤。

素言知道她是恨自己的。毕竟,费耀谦那样一个出色的男人,是众多名门闺秀的心中所想。又况且他竟然瞩目的是梅映雪,却生生的被人坏了大好姻缘,恨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不认命,又不认心的女子,却不怎么让人待见。

梅映雪若是真有傲霜之风骨,就该死活不嫁。哪怕以死殉情呢,也能让世人看见她的一番真心。

却悄没声息的嫁了。

嫁了就该好好的相夫教子,何至于在一个男人的身边肖想着另一个男人?

还是那句话,能被破坏掉的感情都不是真感情。

米素言不过是个媒介而已。

就算没有她,费耀谦和梅映雪也未必就是一对佳偶。

只是想到自己,也是不认命,又不认心,与梅映雪大同小异,实在没法对她这般严苛的指摘。自然,她若是不招若自己,自己愿意认她当大嫂,面子上和乐融融,绝不会跟她过不去。

米兰卿这会终于将眼光调过来放到了梅映雪身上,揽住她的肩,摸了摸她的手说:“真凉,我们紧走几步,进屋说话,爹娘都还等着呢。”

费耀谦便点点头,拉着素言的手大步往前。

原来的四人行还是两两结伴。只不过这次是费耀谦拉着素言急急在前,米兰卿揽着梅映雪的腰缓缓在后。

前面到了米老爷的睦宁堂。早有丫环婆子打起了门帘,一直报进去:“大爷、大*奶、大小姐、大姑爷到了——”

…………………………

还有一更,稍候。因为身体原因,码字比较慢。

第一卷 137、促膝 137、促膝(二更)

费耀谦比素言这个回娘家的女儿更自在,带着素言向米家二老行礼,同时说着恭贺新年的吉祥话。

素言唯唯喏喏的,不过动动嘴应个景。

更像费耀谦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不过素言的这种谦和以及谦恭很是取悦了米老爷,抚着胡须,呵呵大笑,对米夫人道:“佳儿佳婿,不枉此生啊。”

素言心下嘲弄,弯了弯唇角。米老爷真个是重男轻女的代表,一句佳儿佳婿,是看着米兰卿和费耀谦顺心遂意,而梅映雪这个儿媳,她这个长女,在米老爷眼里只怕神马都不是。

很快米老爷带着米兰卿、费耀谦在外堂喝茶畅谈国家大事,米夫人则带了梅映雪和素言进了内室。

梅映雪亲手替米夫人添了茶,又递给素言一杯。

素言慌忙站起来接了,道:“大嫂还是这么客气,这些琐事,交给丫环做就好,怎么好劳动大嫂?”

梅映雪以帕掩口,道:“些许小事,何谈劳动。母亲与妹妹在此闲谈,我去厨房看看今天的菜品。妹妹若是有爱吃的一并添上……”

素言心内感叹真是媳妇难为。

她在费家,下面几个小姑子还好,毕竟不是费耀谦的亲妹妹,又因为年纪相当,彼此说的来,倒从来没给过她没脸。

可是费元雪就不一样了。那是正正经经的小姑子,又因为是齐王妃,因此格外的高她一头。幸亏费元雪不常回娘家,不然素言也得像现在的梅映雪一样,硬撑着把小姑子服侍好了才成。

素言不想做那刁钻的小姑,便笑道:“素言回家就不是客,大嫂也不必难为,就拣我平日吃的菜做出几样来就好。”

梅映雪笑笑,这才告辞出去。

屋里的丫环们知道这母女俩要说知心话,也都识趣的退出去。蕙儿不敢再走远,就站在廊下,虽不是有意的要听屋里的说话,眼睛却时不时的四下看着,就怕再出上回在齐王府的事来。

小丫环叫香草的悄悄走过来,俯耳道:“蕙儿姐姐,你叫我去跟着嫣儿,我就去了。她进了米府就说要去看她娘。她娘是真的病了,骨瘦如柴的,看样子熬不了多长时间。她们母女在屋里坐着说话,我就站在廊下透过窗子看着。倒也没说什么,就是问嫣儿姐姐过的好不好……嫣儿姐姐给她娘一包东西,我看了,有药,还有几件衣服。”

蕙儿点点头,问:“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嫣儿呢?”

“本来我和嫣儿姐姐是一起来的,半路上遇到了米大*奶,两人说了会儿话,米大*奶就拉着嫣儿去了厨房,说是她定然知道大爷和夫人喜欢吃什么。我便先回来给姐姐回话……”

蕙儿瞪了一眼香草,伸出手指轻轻一点道:“你这丫头,我是看你伶俐才给你派的这个差事,谁知你竟还是个笨的。你嫣儿姐姐不能在这府里乱跑,到时候会丢了咱们夫人的颜面,你还不快去跟着瞧瞧去。再敢偷懒,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丫头香草吓的一缩脖子,变了声道:“我知道错了,蕙儿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夫人,我这就去看着嫣儿姐姐去……”转身撒开腿就跑了。

米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落英擎了一盏茶过来,递给蕙儿,笑道:“姐姐别笑话,这是我常喝的茶,没有夫人们的茶精致,只当是润润嗓子吧。”

蕙儿伸手接了忙道谢。

落英又道:“这里冷,不如姐姐跟我去房里坐坐……”

“不必了,刚才香草说是丢了手绢,吓的直哭,我叫她回去慢慢找找。若是她回来不见我,又该吓哭了。这孩子小,没见过世面。”蕙儿三言两语就把刚才香草跟她说话的事带了过去。

落英道:“姐姐宽厚,丫头小,自然指望着姐姐手把手带,等到熟了自然就能帮上姐姐忙了。”

屋里忽然传来了哗啦一声响。

落英和蕙儿都怔住,不约而同的站起身。

半晌,屋里却没有动静。两人面面相觑,未经召唤,二个不敢擅进,又径自坐下,岔开话题。

蕙儿一颗心却乱起来。不知道素言在屋里和米夫人说了什么话闹的这般不愉快。

落英却将随手带来的绣活拿出来,道:“姐姐帮我看看,这朵花我怎么也绣不好……”

蕙儿也只得探过头,接过来看了看,道:“我试试,绣坏了你可别笑话我。”

屋里,米夫人无力的看着素言,道:“痴儿——你丢脸若斯,还想如何?”

素言淡漠的将桌上翻了的茶碗扶起来,道:“恕素言听不懂娘的话。”

“你还想让我怎么说你才听得懂?”

素言扬起脸,道:“娘,我当初不择手段嫁进米家,虽说有失女子闺秀风范,可也是爹和娘同意了的。名媒正娶,算不得丢脸。我与费耀谦夫妻感情淡漠,那是两人的缘法不对,外面流短蜚长,那是她们闲来无聊是她们擅讲别人是非,我有什么丢脸?就算我现在无所出,也不代表我终生无出,这又算得上什么丢脸?娘,我是你的女儿,受了委屈只能回家来诉,没道理你逼着女儿替自己的相公再纳贵妾。”

米夫人恨铁不成钢,指着素言道:“你还有理了?若不是你害的素心名节尽失,害得你自己恶名昭著,你爹怎么会同意将你速速嫁出去以平流言?你在费家上不敬婆婆,下不能善待奴婢,那姑爷又怎么会与你形同仇敌?你们夫妻缘分已尽,哪里来的副水覆水重收、破镜得圆之理?现如今费家姨娘已经生下女儿,接下来就会生下费家长子,到时候哪还有你的立足之地?你不为米家着想,也总该为你自己着想。如今地位岌岌可危,就该趁这个时候将你的妹妹嫁进费家做平妻。再不济也是个贵妾。姐妹二个相帮扶,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可你竟然油盐不浸,真是气死我了。”

素言只剩下了苦涩的笑。她看着伤心欲绝的米夫人,喃喃道:“娘,你是真心为女儿好,是真心为女儿打算的么?”

“不为你打算,我还能为谁打算?我知道素心和你夙怨已深,也不逼你非要接纳她,可是你有两个堂妹都到了婚嫁的年纪……你帮她们就是在帮自己……”

素言无力的叹息一声,说:“娘,就算是女儿想替相公纳贵妾,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件事总要同相公商议过了才能做的准。”

米夫人这才道:“我就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你别顾虑太多,耀谦那,有你爹和兰卿呢,必不会叫你为难。你的责任就是要他纳了贵妾之后,尽快的生下长子,到时候抱到你的名下抚养……”

素言嗯嗯称是,心里却在想,刚才她的伤心、失望、义愤都是多余的。

这个自称为娘的女人,满心满口的打算都是为了她好,可实际上呢?还不都是为了米家打算。

素言就不明白,米家虽然有颓败之像,但也不是比不过费家,况且自己的哥哥米兰卿如今也是如日中天的年纪,何必这么谄媚的要用米家的女儿去巴结费家呢?

况且米兰卿和费耀谦政见不同,将来各位其主,不一定鹿死谁手,到时候,米家就宁可将米家的几位姑娘连带着长外孙一起牺牲掉?

米素言做人真是不一般的失败。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她不嫁费耀谦,也一定会被米家两口当成筹码送到另一位大人的府上。说不定是哪位王爷、将军,再不定就是哪位大人,好的话是个平妻、贵妾,说不好,就是一个以色侍人的玩物。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意识到这个时代女子的可悲和可怜来。

幸好米素言早走一步,不必体会这赤luo裸的来自亲人的背叛。她不过是个外人。费耀谦爱娶谁爱纳谁,米家爱怎么待她就怎么待她,她真的不是很在意。

提到素心,素言不禁生出一份好奇,问米夫人:“素心的病好了么?”

米夫人凉凉的看了素言一眼,道:“好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再不好,只会更给米家丢人现眼。真是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娘生出什么样的女儿……”

这话让素言一惊,强自压下心头的震惊,很快就明白了,素心是哪位姨娘生的女儿。

素言道:“我也一直不知道她是装病。”

米夫人极其不屑的道:“也就是你爹愿意把她当成个人才般养着,可她只会为了自己打算。从你生日那天回府,就哭闹耍泼说对她不公,为什么不把她嫁进费家。笑话,长女不论亲事,岂有她的份。这会知道装病不成,日日做出温婉样来,想着去费家做贵妾也是一条生路呢。那就由着她想去吧,连腥都别想沾上……”

素言错愕不已,一时只觉得这米家实在是够混乱的。

每个人都有一张面具。

为自己打算时是一张自私自利丑陋之极的脸孔,很真实,可是真实的让素言觉得陌生。在人前又是另一张面孔,说不出来的温婉、得体,却是那么虚伪,虚伪的让素言反感不已。

第一卷 138、鱼汤 138、鱼汤

素言很想问一声米夫人:究竟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女儿?

如果是,她为什么不惜牺牲她的幸福?

所嫁非人,不是她的良配,这一生已经不幸。可是娘家人踩踏着她的悲苦,将另外一个米姓女子再塞进费府,和她同侍一夫,这就是不幸中不幸了。

素言想,如果米素言真的认识到自己营营以求的情爱婚姻不过是镜花水月,清醒之际会不会自请下堂?那时候,米家是否会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地?

答案是否定的。

幸好,她不是米素言。

两母女再无别话。

米夫人絮絮叨叨的说起家中琐事,素言才惊觉原来人前光鲜尊崇的贵夫人,内里也不过是这么琐碎和庸俗。

落英叩响门,轻声禀道:“夫人,该入席了。”

米夫人便笑着站起身,拉着素言的手道:“走吧,好不容易你们夫妻回来一趟,都别客气,大家一起吃顿团圆饭。”

素言也就敛眉垂眸,温顺的应声是,扶着米夫人去了前厅。

没有外人,因此一家坐在了一起。

米老爷米夫人坐上首,米兰卿居右,梅映雪坐在他的下首。费耀谦居左,素言坐在他的下首。

米老爷的视线淡淡的扫过全场,忽然问米兰卿:“你妹妹素心呢?”

虽是问着米兰卿,却是梅映雪站起来垂头回答:“爹,素心妹妹说身子不适,就不出来了……”

米老爷咳嗽一声打断了梅映雪,那张经过风霜洗礼的脸上露出了一点不悦:“新年新开始,就该有个新气象,不是你病就是她病,像什么样子?去,不管什么理由,让她出来见客。”

梅映雪羞愤不已,这话名着在指责素心,实则是把她也骂了进去。她一向体弱,又因怀了孕,没出正月就接连请了四五次大夫。

正月里看病,这是大忌。因此米老爷这般当众发作,梅映雪没办法不脸红。脸红背后,是她说不出来的委屈和愤怨,还有羞愧以及难堪。

米夫人、米兰卿都不答话。米夫人习惯了以米老爷的话为尊,不管他说什么,她都只有遵命的份。

对于米兰卿来说,妹妹虽是家里人,妹夫却不是,他若是替自己的妻子说话,难免落个护妻的声名。

素言也不言语。

见不见素心,于她来说也不是那么至关紧要的事。虽则相看两厌,但也不过一顿饭的事。她没理由拒绝。

况且,米老爷这分明是给素心铺路,希望她和费耀谦多接触,好成为他的贵妾,她就更没有理由拒绝了。

费耀谦眼神清淡,也不说话。这毕竟是米家的家务事,一家人在一起吃饭也属常理,况且米老爷是一家之主,他怎么说都不算失礼。

梅映雪应声转身出去请素心,米兰卿这才看着费耀谦道:“好了,咱们先喝酒吧。既是家宴,就没那么多讲究。”

费耀谦便端起酒杯,拉着素言朝着米家二老道:“小婿特敬二老一杯酒,恭祝二老身体康健,身名俱泰。”

米老爷笑眯眯的,一副慈父的面孔。米夫人也是笑盈盈的,看着费耀谦的眼神就十分的热情。

素言只垂了眸子浅笑,以袖遮面,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梅映雪领着素心进了门。

素言才放下酒杯,不禁眯了眼细瞧。多日不见,素心清减了许多,不过精神还好。盛妆出席,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一枝金钗,贵气逼人。

相较之下,素言和梅映雪都略显素淡了些。

素心进门就含笑行礼:“爹,娘,女儿来迟了,还请恕罪。”

米老爷拈着胡子,道:“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起来见过你的姐姐、姐夫。”

素心又给米兰卿见了礼,这才走到费耀谦身前,行了一礼,含笑道:“素心多承姐夫照顾,一直铭记于心,这是素心的一点小心意,还请姐夫笑纳。”说时亲手递上她绣的荷包,鲜亮的鸳鸯戏水逼真而明艳。

费耀谦没动,也没有伸手要接的意思,只是淡淡的道:“照顾你是我份内之事,不说米费两家世交,还有你的嫡亲姐姐是我费耀谦名媒正娶的妻子,我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她面子。”

素心悠然一笑,歪头道:“是啊,正是这个理,我可不就等着姐姐和姐夫疼呢。”

米夫人便笑道:“素心,不可恃宠而骄。耀谦啊,你这个妹妹不懂事,你要多加管教才是。”

费耀谦便侧了头看着米夫人,很认真的道:“素言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素言的兄妹,自然也是我的兄妹。”

费耀谦的话不多,却处处都在“素言的就是他的”话题上打转,有理有据,有情有意,并且铿锵有力,亲密之中带着疏离,亲热之中又带着几分推拒。

米老爷捋着胡子看一眼米夫人,压下不悦,笑道:“都坐下吧,开饭了。”

梅映雪入席,素心就势坐在素言的下首。那只荷包不被人提起,就这样烟消云散。费耀谦照旧和米兰卿谈笑风声,米老爷仍然宽爱有加,一家子和乐融融,说不出来的亲切亲密。

素心执着酒杯,只冷冷的看着这一桌子的人。

梅映雪招呼着素言、素心:“两位妹妹,嫂嫂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

素言没异议,端了酒杯。素心也执了杯笑道:“这杯酒应该素心来敬才对,我在府中,也多亏了大嫂照顾。”

酒至半酣,梅映雪起身道:“爹、娘慢用,我去瞧瞧最后一道鱼汤怎么还没上来。”

素言也起身,说道:“我陪着大嫂一起去吧。”

她坐的极闷极无聊,有心借这个当口出去透透气。

姑嫂两人结伴出门,那厢嫣儿端着一碗鱼汤进了屋。

自有米夫人的随身大丫环落英接了,看是嫣儿,还不忘偷闲打了招呼。嫣儿回她一笑,垂手下去。

落英将鱼汤用小碗呈了,每人身前放了一碗。

不一时梅映雪和素言回来,却是双手空空。

素言笑道:“我和大嫂白跑了一趟,厨房里的张妈妈说鱼汤早就端上来了。”

米兰卿道:“你们想必是走岔了路,快喝鱼汤吧,凉了就该有鱼腥味了。”

素言和梅映雪这才归座。

费耀谦将一大块没刺的鱼肉夹到素言的碗中,道:“快吃吧。”

素言看了眼那块白嫩的鱼肉,抿嘴一笑,道:“谢谢。”她只是拿勺子舀了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她不喜欢喝鱼汤,也不太喜欢吃这样的鱼肉。不过盛情难却,总要做做样子,因此用筷子夹了,咬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嚼慢咽。

一顿饭吃的倒也安生,众人酒足饭饱,小丫头送上茶,众人闲话。

米夫人推说累了,梅映雪和素言扶她去后堂休息,素言便笑道:“我留下来给爹倒茶。”

众人都知道她有心表现,各个心思不一,却都不看好她的前程,但都默契的闭嘴,谁也不置一辞。

出了门素言道:“大嫂累了一天,还是先去躺躺吧,娘这有我服侍呢。”

米夫人也关切的道:“素言说的是,你是双身子的人,要知道多照顾自己,去吧。”

梅映雪也就不再推辞,行了礼扶了丫头妈**手退下。她也真是累了,婆婆不叫自己在跟前服侍,正好抽空去躺会。

梅映雪回了自己的屋子,上来两个丫头,一个帮她缷下钗环,一个去铺床,简单的净净脸和手,便到床上躺着。

迷迷糊糊的,梅映雪却被腹中的疼痛给惊醒了。

她不安的起身,手落到腹中,第一个念头就是孩子怎么了?

意识清醒,疼痛越加清晰,那疼像是从内里生出来的一根刺,直扎的梅映雪手心都是灼热的疼。她咬住唇朝外叫:“绿柳、红樱——”

两个丫头应声而进,看到梅映雪苍白的脸上全是细密的汗就吓了一跳,上前扶住她问:“大*奶,你这是怎么了?”

梅映雪蜷着身子,疼的冷汗直冒,喘息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去请大爷——”

红樱见绿柳出去了,扶着坐不住的梅映雪,小声的提醒道:“奶奶,还是先请大夫吧……”大*奶又不是不知道大爷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绿柳去了,未必能看得见大爷。况且就算大爷知道了,这会前边有客人呢,大爷也不会甩了费家大爷来看大*奶的理儿。

等到大爷有了时间来看大*奶,到时候再请医问药,只怕就要耽误了。

大*奶忙中心乱,她却不能眼看着大*奶受罪一句话都不说。

梅映雪紧紧的咬着唇,触目的嫣红与她惨白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悲伤的看着红樱,点点头说:“去——”

是她急糊涂了,以为米兰卿是一家之主,有事自该让他知道。

这孩子是她的依傍,不能出差错的。她不能冒这个险。

原本是通知到米夫人的。可是万一只是虚惊一场呢,她又要落个一惊一乍的名声。在这府里立足已是不易,丈夫又是那样淡漠不冷不热的性子,若是婆婆再不喜欢,她可就更难了。

梅映雪的手紧紧的抓着红樱的手,长指四扣进红樱白嫩的肌肤里,是五个鲜明的血印子。红樱却无暇顾及,见不能脱身,便叫进来几个小丫头,有条不紊的一一吩咐下去:该请太医的请太医,该去知会米夫人的去请米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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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39、姐夫 139、姐夫

红樱所料不差,最先来的是太医。只可惜梅映雪体弱难禁,疼痛如绞,大夫来之前已经有血滴滴答答的流出来。

大夫诊过脉,也只是摇头叹息,道:“少夫人吃了血气下行之物,胎儿能不能保,还要看天命……”

开了方子,告辞出门。

药才熬好,红樱就急着吹了吹碗上的热汽,扶着梅映雪道:“大*奶,你快把药喝下去吧。”

梅映雪忍痛强撑着身子坐起来,这会疼痛已经入了骨髓,才喝了一口,就觉得x下呼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去了,人就被淘空了一样。

碗当啷一声掉到地上,黑色的药汁洒了一地,那绣着富贵牡丹的地毯便被污了一片。梅映雪面如死灰,怔怔的看着自己僵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倒下去。

红樱尖声叫着:“大*奶,你怎么了?来人,还不快去再熬一碗药来。”

小丫头们蜂涌而入,收拾药碗的,递热水的,还有急着去熬药的。

红樱却只是呆看着梅映雪身上被污了的床单,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米兰卿大步进来,沉着脸问:“闹哄哄的,到底怎么回事?你家大*奶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就说肚子疼?”

红樱从床上滚下来跪伏到地上,仓皇的泪流了一脸,低垂着头,浑身哆嗦成一团,哽咽道:“大爷,大*奶已经……已经……”

流了那么多的血,只怕孩子已经保不住了。

米兰卿盯着梅映雪惨白的面容,一时无语。他上前掀开梅映雪身上的被子,身后已经有人尖叫出声。米兰卿回头喝道:“吵什么?”

一个妈妈跌跌撞撞的扑上来,哭道:“请大爷让开,让老奴看看小姐。”

不顾主奴的规矩,推开米兰卿,来看梅映雪。只看一眼就号啕大哭:“我可怜的小姐……”

米兰卿知道她是梅映雪陪嫁过来奶娘,见她哭的这样惨烈,虽不懂,却也明白梅映雪肚子里的孩子凶多吉少。

一时间心乱如麻,脑中一片空白,在原地走了两步,一时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还是奶娘最先反映过来,含泪道:“请大爷移步,到厅里去歇歇,小姐……总要处理一下……还得请太医再来一趟,开些滋补调理的药。”

出了屋子,米兰卿才觉得呼吸略略轻松了些。绿柳跟出来,一脸泪痕。米兰卿叫住她:“你跟我来,我有话问你。”

绿柳便应了一声。

进了偏厅,米兰卿坐下,捏了捏太阳穴,问绿柳:“映雪是怎么腹痛起来的?”

事情几乎查的十分顺利,不过一刻钟,厨房的厨娘,甚至米夫人身边的落英都来了。盘问之下,茅头直指嫣儿。

只有她曾经一个人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况下端着鱼汤走过长长的院子,再将那碗鱼汤送到餐桌之上。

米兰卿铁青着脸,看着跪了一地的婆子丫环,似乎还没从愤怒和震惊中缓过劲来。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得出来的结论,可是,为什么众口一词如此的默契?就算是撒谎吧?是谁可以编的这么巧妙,让这么多人如此的一致?

米老爷身边的小厮得福匆匆穿过了院子,到了米兰卿近前,道:“大爷,老爷叫你去前面回话。”

米兰卿站起来,示意道:“把这些人……先关起来,等我回来再做处置。”

他的嗓子有点哑。

得福眼观鼻,鼻问心,一副木讷的神态,对米兰卿的言行不好奇不揣测,仿佛泥人一般。

不过米兰卿知道,得福都来了,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米老爷也都知道了。

费耀谦和米老爷坐着说话,素心兴致勃勃的道:“爹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给爹和姐夫沏两碗好茶?”

米老爷笑笑点头,转身对费耀谦道:“素心这孩子倒是聪明的紧,只是有时候好胜心切,就让她献献丑。经过的事情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了。”

费耀谦笑笑不答。

他坐的相当不耐烦了。只是席间米兰卿脸色大变,仓促的出去,这么久还没回来,他不便这个时候就起身告辞。

素言净手,焚香,叫丫环去取茶具,准备好好的一显身手。

费耀谦只得做出一番很有兴致的模样来,看着素心在那表演。心里却在想着素言这时候在做什么。

有小厮进来,俯耳在米老爷身边说着什么。费耀谦敏锐的注意到米老爷的脸上现出了怒色。两颊上的肌肉鼓的紧绷,眼睛瞬间现出了戾色,托着茶碗的手微微有些抖,他竟然看了一眼素心沏出来的一朵花露了个笑意,才缓缓的将茶碗放到桌上。

米老爷站起身,朝着费耀谦拱拱手道:“贤婿稍坐,我去去就来。”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费耀谦心中有异,却也没往别处想,还了礼道:“岳父请便。”

米老爷大步出去,背影挺拔坚韧,一直没有动摇的意思。

素心纤纤素手执着茶碗过来,笑道:“姐夫,请喝茶。”她落落大方,脸上的笑意也恰到好处,没有一点缠人的意思。

费耀谦淡淡的接过来,放在桌上,问她:“你的病全好了?”

素心就倚在一边,听了这再普通不过的问候,竟然十分感动,抬头看了一眼费耀谦淡漠的表情,又垂眸低声道:“姐夫,素心其实,一直都是心病。是素心鬼迷心窍,争胜心切,所以才……犯了糊涂。姐夫,我不是故意的。”

他对她还是有心的。不管是关心也好,还是兄妹之心。

她不能承认自己有病,那样是自贬身价,只会让费耀谦对她多填几分厌恶。可是若不承认,她便是装病,心机深沉,在他心里也同样没什么好的印象。她只希望自己现在的表白,自己的委屈,自己的柔弱可以激发他的一点同情和怜悯之心。

费耀谦笑笑,道:“素心,你想要什么,你想怎么做,你想得到什么,那是你的自由,何须和我来解释?”

素心一脸惆怅,道:“姐夫,你既能原谅姐姐,便也能原谅我,是不是?”眼中含着委屈,含着期盼,落在费耀谦的脸上,像是一朵凉凉的雪花。

费耀谦很认真的道:“我不太明白……你何需我的原谅。你姐姐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妻子。可你呢……说到底只是妹妹。”

素心大急,脸上却只是露出了一点焦灼的神色,道:“姐夫,你不是这样的人……我,我的心思,一直都……”

素心险些要把直白的话都说出来。就算说她不要脸吧,再不要脸的事她都做过了。她要求的不是取素言而代之,她现在已经愿意委身屈尊为妾了。

费耀谦却拦了她,道:“刚才兰卿急匆匆的出去,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吧?”凝眉作沉思状,道:“莫不是,大嫂?”

口气里带着不确定,眼神也带了探询,素心本就焦灼的心猛的一提,却装作不经意的神情道:“大嫂一向如此,动辄请医问药,我们都习惯了。”

那就是说,的确是梅映雪。可是连米老爷都惊动了,一定不是小事。

费耀谦便起身道:“劳烦二小姐代为回禀岳父一声,我还有事,这就回去了。”

素心急道:“茶还没喝完呢,姐夫不如稍坐,爹这就回来了……姐……”素心一跺脚,恨道:“这人,我连话都不曾说完呢,他倒好,走的影子都没了。”

素心的贴身丫头墨雨匆忙跑进来,悄声道:“二小姐,出大事了。”

“出什么大事了?”素心正拿着费耀谦的杯子,缓缓的递到唇边,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温热,还带着一点可口的烫,就那样哗一下冲散了她心口的郁结,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就停留在她的唇齿之间。

可惜,他动都没动过。

墨雨口齿清晰,一字一句的道:“大*奶小产了……大爷十分生气,将所有的婆子丫头都拘了起来审问,说是大小姐身边的嫣儿在鱼汤里下了药……”

素心嗯一声,放下茶碗,道:“太令人扼腕了,这可是米家头一个孩子。罢了,这会夫人一定哭的泪人似的,我们过去劝劝。”

墨雨垂眸,半晌终于启齿:“二小姐,夫人伤痛,必然迁怒,何必上前给她斥骂的借口?”

素心转身看她,深沉的眼光直接从头到脚,最终化成一声冷笑:“不必做这种忠心的样子来给我看,你们一个个,都不过是一样的,无时无刻不在看我的笑话。当面不敢,背后也是一样,辞令不堪……表里不一,阴奉阴违,只能叫我作呕。”

墨雨脸色涨红,却不辩一言,道:“忠奸诡直,自有定论,奴婢不必枉辩,小姐总有一日会看清奴婢的心。”

素心笑笑,不怒不躁,道:“夫人定然伤痛,却不只是因为痛失长孙,而是因为……当众受辱。”

老天给人最大的折辱和折磨,不是将伤痛直接刺在她身上,而刺在她心爱的人身上,还要她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受着折辱和折磨,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爱莫能助,无力保护,让心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伏地不起。

……………………………………

ps:前天重新看了回天龙八部,说实话俺是真挺喜欢胡军版的乔峰的,可是俺不太喜欢阿紫,不管哪个版的。但是这一声声“姐夫”叫的,实在是……**啊。

俺以后不求粉红票了,也不赚粉红票了,就这样吧。

第一卷 140、交易 140、交易

受到折辱的人是素言。

素言扶米夫人回房休息,自己也在房外的榻上稍稍歇息了会。米夫人年纪渐长,精神不济,睡眠却极浅,睡着了不愿意醒,醒了便再也睡不着。

红樱派人送信的丫头被落英拦在门外:“夫人睡着了,有事只管和我说。”

小丫头一时踌躇不安,眼睛溜了一眼周围,欲言又止。红英便笑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你随我来。”

领到她自己的住处,给小丫头拿了一把瓜子,又抓了一把糖块,道:“你且在这歇歇脚,一等夫人醒了我便来叫你。”

小丫头不过七八岁,一向不在屋里服侍,没见过什么世面,见落英拿出来的瓜子又大味又香,不禁占住了嘴,一时舍不得撒手。又兼这糖块包装红红绿绿,不是一般她能吃到的糖,更是恋恋不舍。

再一想夫人睡着,叫醒了若是生气,她一个小丫头是当不起的。

左右也是等,那就边吃边等。

扬脸朝着落英笑,甜甜的道:“姐姐真好。”

一时夫人醒来,素言帮着落英服侍,才落定,梳好了散乱的发髻,米老爷不请自到。小丫头要通报,他却急不可耐的一把推开,道:“躲开。”

呼一下掀开帘子,径直朝着说笑的母女走过来。

米夫人诧异的起身迎过来问:“老爷这是怎么了?若是有事,叫人吩咐妾身一声便是。”

素言却看到他满身的怒气,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不由的就倒退了半步。米老爷径直推开米夫人,朝着素言走过来,步步紧逼,扬手就是一个耳光:“贱人,还不跪下。”

素言最恨不明不白的就被人打上一个耳光,连被诘问的资格都没有。她双目含怒,退让一步,道:“还请爹息怒,不知女儿做了什么恶事,要爹亲自来教训。”

米夫人吓的两腿发颤,在一旁道:“老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米老爷恨恨的道:“你在家时,毁我米家门风,嫁出去了,却还要回家克人,为什么不死在外面?”

不清不楚,他除了辱骂,竟是一言解释都没有。如此吝啬,如此糊涂,真不知道他这么多年是怎么为官的。

越骂越来气,又要上前大打出手。

蕙儿忽然出声道:“大爷来了。”

米老爷怒道:“你来做什么?她做下这等有辱门风的恶事,你还想替他求情?都是你们母子惯的,才让她越发狠毒,不顾念兄弟姐妹之情,为她一己私欲,不顾惜他人性命。”

话落地,不由的一怔,眼前站着的不是米兰卿,而是费耀谦。米老爷怒气蓦的收敛,变成了谦恭:“贤婿怎么进来的?莫不是素心那丫头招待不周?”

费耀谦看了一眼素言,道:“不是,我听说府中有事,不好打扰,故此来接素言回府。不知素言做了什么事,惹得岳父大人发雷霆之怒?如果她做的不好,我自会教训处置,以免岳父岳母劳心。”

素言不由得看向米老爷,出声道:“女儿再十恶不赦,也要听听到底出了什么,好让素言反省究竟错在何处?就是再糊涂的大老爷审案子,也没有这样不明不白就定罪的道理。”

米老爷再度扬起手:“你个不孝的逆子,敢这么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你想要明明白白,也看你有没有这个资格。”

素言冷笑,道:“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就算素言明天就被处斩,一命归西,今天我也还是爹娘的女儿。就算你们想要把我挫骨扬灰,我也依然冠着爹的姓氏。爹说我不孝,爹说我没有资格,那么女儿就再大逆不道的问一句:我错在何处?”

素言豁出去了。这一家子上上下下都不正常,她要能正常才怪,索性撕破了脸,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也就罢了。

费耀谦却不耐烦再听他们父女纠缠,上前将素言拉过来,训斥道:“身为人子,父母再大的错处也要听着,岂有还嘴之理?”

这话噎得素言几乎背过气去,看向费耀谦时,却见他的眼神里有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呵护。一时呆住,竟然任他将她推到了身后。

随即便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是婉转提醒米老爷他行为失当,言语失理。素言悲哀之余又觉得可笑之至,看向米老爷的眼神尽是嘲弄和戏谑。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最大的羞辱不是打他的脸,而是让他极尽谄媚奉承的人知道他的真正嘴脸。

面上敷衍,心里不屑,并且适时的表现出来。

他终究有一天会知道他所做的一切,别人都是知情的。愿意敷衍,不过是给他个情面。不愿意敷衍,他做的一切都白费。

素言甚至已经猜到了米老爷心里打好了小九九。

费耀谦也是个坏的,有多不屑,就有多谦恭。话里话外都在刺着米老爷大错特错,却还要捧他捧的高高的,就等着他洋洋得意的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来之后再给他一个狠狠的还击。

不管素言在想什么,费耀谦看向米老爷:“当面教子,背后教妻,素言不懂礼数,是耀谦一人之过。还请岳父明示……”

米老爷做姿做态够了,这才把梅映雪喝了鱼汤导致小产的事说了。

米夫人当即垂泪:“我那可怜的孙子啊——”

费耀谦问:“这汤是在厨房里做的,与素言有什么关系?”

米老爷哼道:“是在厨房里做的,却是她的贴身丫头端上来的。这府里谁不知道她与她大嫂不睦?只是没想到会这样明目张胆的下毒手,真是……”

素言都懒的辩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甚至很明显这就是一个阳谋,连阴都不屑于阴了。素言探身道:“这丫头就是嫣儿对不对?”

米老爷朝着费耀谦道:“你看,她承认了吧。”

素言暗恨,心道,我说什么了就是承认?转而低头一想,便大略可以猜出嫣儿必是有备而来。

费耀谦也明白,便问米老爷:“如今大嫂身体如何?我们过去看看——”

“不必了。”米老爷挥手拒绝,道:“贤婿,我有话也不和你绕弯子。素言虽说是我女儿,可是她什么样我最清楚,你们费家对她如何都不为过,可是米费两家交情不能就此打散。因此么……”

素言冷嘲的盯着他。

说呀,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有什么可犹豫的?

他都迫不及待到这个份上了,要把米家不得宠的女儿灭掉,再卖掉一个米姓的女儿。亏他为人父,为人夫。

更亏他是堂堂朝廷命官,无耻之极,竟当着女儿的面亲自逼迫女婿另娶。就差直接说出你休妻吧这样直白的话来了。

这是她,若是换成另外的女子,早就以死来避免这种羞辱了。

米夫人忽然唤道:“素言——”

素言愣怔了下,不明所以的看向米夫人。

米夫人直对她挤眼睛。

素言还是茫然状态。

米夫人索性走过来,拉着素言道:“素言,你怎么这么不懂事。男人都是在朝堂上谈论国家大事的,这些后院琐事,岂能让他们来费心思。你要懂得为他们分忧……”

素言失笑,道:“娘,我不懂,该怎么分忧?”分忧就是替她爹着想,按她爹的意愿行事。那也没什么,不就是个把女人么,费耀谦愿意要,她送与不送的意愿就不那么重要了。可是她就是不想现在低头,踩着自己的心和自尊,摇尾乞怜的对费耀谦乞求:请你纳了我米家的女儿为妾。

米夫人恨铁不成钢,道:“我与你费了半日唇舌,可都是白说了么?”

素言便不解的道:“可是这两者有什么联系?”

米夫人无耐,看向米老爷,道:“老爷,妾身觉得这件事,还是应当由素言亲自替耀谦操持。”

费耀谦看向素言,问:“什么事?”

被问到自己头上,素言也不再装傻。这事早晚都得说,与其由米老爷逼着费耀谦点头,真不如由她来说。谁让她是始作俑者呢。

想到这素言道:“爹的意思是,米费两家世交,最好永结秦晋之好。”

费耀谦不明白,问:“现在已经是亲家姻缘。”

素言便苦笑一声,道:“素言无能,难当费家长媳重任。爹的意思是,由你再挑选一名米姓女子,或是为妻,或是为妾……”

够直白了吧?

这是交换条件,否则米家不会善罢干休,真要把素言送到官府,丢面子的还是费家。

费耀谦笑了。

素言恼了。

这男人真是下半身动物,不过是送他一个女人,他至于这么喜形于色吗?平时挺内敛的一个人,这会连装装矜持都不屑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殆已。

费耀谦不紧不慢的道:“这是好事,只是不知岳父岳母心中所定人选是谁?”

素言便知趣的退到一边。交易进行的如此顺利,至于如何交易,那就不是她的事了。

米夫人看一眼米老爷,心中颤颤,没敢说话。米老爷也没想到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便乐得做出慷慨之态来,道:“自然由你来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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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破摔鸟……

第一卷 141、做主 141、做主

费耀谦朗声笑出来,点点头,说:“很好,那我是不是应当多谢岳父大人的成全。”

米老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婿何必如此见外。”

费耀谦又看向素言道:“米素言,我问你一句话,你是真心愿意再替我娶一房平妻或是贵妾回来?”

素言有些嘲弄的想:尊严诚可贵,耐何命更贵?她不想被扭送官府,屈打成招,凭白沾这牢狱之灾。况且,三妻四妾,于于费耀谦这样的一品来说实属平常,费老夫人又日夜悬心,盼的就是费耀谦的女人们早些为费家开枝散叶,不管娶进几个女人,她都是愿意的。所以,她为什么要反对?

素言很平静的回答:“对,我是真心这么想的。”

费耀谦脸上的笑意还在,声音一如既往的没什么起伏,道:“既是真心……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想也是,你一向贤良淑德……”

这话不知怎么,听在素言耳里不见讽刺,竟然只有悲凉。她垂了头不去看费耀谦,只盯着自己的脚尖,道:“不敢。”

费耀谦不再理素言,对米老爷道:“这件事就这么办,容我回府准备。但是现在,我要彻查此事。”

米老爷挥手道:“办正事要紧,这些个繁琐小事,交给兰卿就好了。”

米兰卿和米素心来了多时,一直就站在门外听着屋里的对话。

见点到自己头上,兰卿迈步进屋,低沉着嗓音道:“嫣儿畏罪自杀了。”

素言掩饰不住脸上的惊愕,真想拍手称快。看,人证物证,都直指嫣儿。偏生她这一死,有理无理都说不清楚了。

她上前几步,看着米兰卿,半晌忽然笑道:“大哥,你会不会后悔?”

米兰卿看向素言,道:“后悔什么?”

“你白疼我了。”素言咬着自己的舌尖,感受着那份扎心的刺痛。米家无可留恋,现在她连米兰卿都得罪到底了,以后,还有什么面目再踏进米家一步?

米兰卿伸手,未曾触到素言的脸颊,先被她的眼神刺痛,手臂无力的垂落,掩饰不住眼里的失望。

素言笑笑,道:“我明白了,大哥,千错万错,都是素言的错。我知道不该仗着你有宠爱就无限度的要求你宽容和原谅。”

她的眼神充满了决绝,米兰卿心下不安,出声道:“素言,我不是……”

素言制止他说下去:“大哥,我没想过要害你和大嫂,可是终究,你们都受了我的连累。我不求你原谅……我也不后悔。”

她不该带嫣儿回来的。

可是话说回来,就算不是嫣儿,没有这锅鱼汤,也会有别的人,别的事。如果米家想要算计她,有的是方法。

她是不是清白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对谁,她都懒的解释和辩驳。信也罢不信也罢,她就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素言:可恨、可憎。

她就该离所有人都远远的,不管是爱的还是恨的。这样就可以免掉被人捉住她的把柄。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重感情的人。爱和恨都需要力气,而她一向最缺乏这种力气。

素言侧头看一眼素心,无谓的笑了笑,再看向米兰卿、米夫人,一句话都不想说。

素言沉默的和费耀谦离开米府。

她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来时的不祥预兆得到了应验,素言的心很安定很踏实。起码证明她从来的敏感多疑不是空穴来风,不是草木皆兵,不是她一个人神经质的瞎想。

还证明了她是个正常人。

同时也证明了防备是必要的,信任是奢侈的,爱是荒谬的。

她沉默的闭着眼睛休息。

没有伤心,没有痛苦,没有失望,只有疲惫。就好像不是马车行驶在官道,而是她一个人在凄清的街上彳亍独行。

费府到了,素言睁开眼睛。再不到,她就该昏昏欲睡了。

车帘掀开,阳光洒向街道一片金黄。空气中冰凉尚在,却隐隐的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虽不是特别温暖,却有了春天独有的味道。

马车边站着的仍是费耀谦。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面部五官尤显得精致,是以他脸上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

映入素言脑海中的只有两个字:柔和。

费耀谦肤色白,人生得好看,却不是那种娘娘腔的奶油小生型。他的五官鲜明,又因为时常板着脸,不苟言笑,因此眉宇间就总锁着一抹浓重的严厉。

这会却似化开了的上好绸缎,光滑洁净,近距离看着,脸上没有一点多余的杂质,像一块上好的玉,泛着金黄的光泽。

素言很快的清醒过来,边往四下看边问:“到家了么?”

蕙儿等人远远的站着,并没有上前的意思。费耀谦伸手扶她下来,道:“到了。”她真的当这是家么?

他手下用力,捏的素言腕子有点疼。素言诧异的看他一眼,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费耀谦松开手,说:“没。”

没事才怪。素言也不追问,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府。

先给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正兴致勃勃的看着任妈妈给她看送给盈儿的小礼物,见他二人进来,笑着抬头道:“回来了?快坐,我正有事想跟你们商量。”

费耀谦坐了,素言便想退出去。母子谈话,她自觉有点多余。

刚要开口,费老夫人却望过来,道:“你也一起坐下听听,是关于耀宗的婚事……”

素言只好坐下。

费耀谦道:“定下吉日,提前准备就成了。娘在考虑什么?”

“按理说,有你和素言的婚事在前面摆着,耀宗照着这个先例准备就好。可是,莫家只有这么一个小女儿,难免多娇宠些。我听着莫夫人的意思,这嫁妆竟是十分丰厚。”

素言便明白了。

聘礼与嫁妆是要相衬的。

莫家候府嫁妆丰厚,费家也不能相差太过悬殊。这样一来,素言当时的嫁妆未免就显得寒酸了。

她是长媳,却要低次媳一头,怕她脸上挂不住吧。

素言略想了想,道:“老夫人不必顾虑素言。一来莫家是名门望族,非米家能够相提并论的。再者莫三小姐是最小的嫡女,莫夫人偏爱一些也是人之常情,都是为了以后的日子过的能更舒服些。”

素言是真心的站在莫夫人的角度想的。天底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爹娘,谁都愿意自己的孩子嫁的好。

可是,真的么?

隐隐的, 心里有了个反对的质疑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将三个字“真的么”送到了素言的心里,仿佛就在她耳边敲了一记响亮的钟,震的她头都是嗡嗡的。

她想,不是的,不是她说的她想的这么简单。莫家小姐是候小姐,又是最小的一个,却下嫁给了费家没有官职在身的次子费耀宗。

为了要争过费耀谦这个长子,为了要压过她这名声不甚好的长媳,所以才会有这样的风声传出来。费老夫人提前问询她和费耀谦的意思,也不过是想自欺欺人的让她打消心中的芥蒂。

费老夫人和费耀谦在说着什么,素言都没认真去听。她该做的,该说的都说了,剩下决定的权力不在她的手中。

她不会无端端的把自己和未来的莫氏放在对立的敌意的角度上,但是,她也没想过任她拿捏揉搓。

还有八个多月的时间呢,要急也是费家和莫家,她不急。

费老夫人提到素言,问:“素言,你的意思呢?”

又被点名了?素言愕然抬头,有些不解:“呃,老夫人尽可以去做,不必凡事都征询素言的意思。”

老夫人笑了,道:“这个不同,算是我费家亏欠你的,两个选择,不论你选哪个,都由得你做主。”

两个什么选择?素言忽然焦燥起来。有时候直接吩咐比让她做选择还人道些。她不想接受他们的这种好意和仁慈之德,做着看似有无上权力的其实是逼不得已毫无办法的选择。

见素言一度迟疑着不开口,费老夫人当成了素言羞于开口和两难选择的纠结,笑着道:“你年纪小,面子上抹不开,我实在不该这样逼问你。不过,耀谦的身份、年纪都在这,形势情态也在这,若是再拖下去,京城里风言风语的,对你也不利。”

素言不由的点头道:“是啊,素言明白。”就因为她不生个孩子出来,连娘家人那边都迫不及待的要往费耀谦的身边送女人了。

费耀谦颇为不耐的道:“这些事,母亲做主即可。”

费老夫人不表态,只是坚定的望着素言。

素言便垂下眸子,道:“大爷的意思呢?”

费耀谦道:“先把盈儿抱养过来,等你生了自己的孩子,愿意放在身边就接着养,不愿意就再送回媚娘那。”

素言心头一绞,忽然抬头望向费耀谦,脱口道:“不可以,盈儿还那么小,怎么能够……”想说怎么能够离开娘亲,话到嘴边才想起姨娘是没有资格被称为孩子的娘的,因此便改了口道:“怎么能够母女分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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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子一直还是哑的。新一周,希望大家都好心情。

第一卷 142、求去 142、求去

费耀谦回望过来,嘴角紧抿,脸颊发硬,眉宇间隐隐有了戾色。

素言情不自禁的一缩眼神,却还是鼓起勇气直视过去。

她亦有她的坚持。

她不是不喜欢孩子,但她没到那种因为喜欢自己的孩子所以也喜欢全天下的孩子,所以恨不得都抱到自己身边来养那种境界。

盈儿有父有母,为什么要送到她身边来?

林媚娘知晓,一定会认为是她心狠手辣,要抢孩子。素言想着就头疼,她不愿意为了费耀谦,为了这段已经没法再开始的婚姻和感情,和那些个鲜活年轻明丽的女人们做着这种无意义的争斗。

费耀谦并不攻击,很快的缷下防备,对老夫人道:“那就再等等,素言是愿意抚养自己的孩子。”

素言大惊失色,猛然记起来这两个选择是a或b的。她否定了抱养盈儿,那么就势必得她自己尽快生……

“不,不是……这个意思。”素言喃喃的,急的汗都出来了。她觉得屋里又热又闷,空气中飘荡着檀香的味道,让她有点窒息。

费耀谦却看都不看她,起身朝着老夫人行了礼道:“母亲没什么吩咐,儿子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情知他是有话要和素言说,也不想听素言说,便顺水推舟道:“原是该让你们先回去的,赶紧梳洗休息吧。”

素言只得站起来,行了礼却不肯走。费耀谦看她一眼,不悦之色越加明显,竟然破天荒的伸手握住了她的,不容分说往外就拽。

两人回到歌华院,蕙儿等人不敢上前,只远远的在外候着。费耀谦甩了素言的手,道:“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

素言揉了揉手腕,清了清嗓子,道:“我,我觉得,现在不是生孩子的时机。”

“所以呢?你不想生,也不肯生,就让米家别的女人来生,对不对?”

素言道:“你这样理解也未尝不可。总之,我不会抱养盈儿。”

“好。”费耀谦点头:“米素言,我一直以为从前的你很讨厌,可是现在我才发现,一个没心的你,简直可憎到极点。”

这句“没心”的评价,素言恍若雷击,只呆呆的低头想着:我原来是个无心之人。一时无一言半句反驳,倒让费耀谦更觉得气愤难平。

素言半晌抬头朝他一笑,道:“我早知道,从前的我讨厌,现在的我可憎。费耀谦——”她忽然站起来,认认真真的给费耀谦行了个礼:“我为以前向你认错,我为现在向你认错。现在,素言自知无以担当费家长媳之位,因此自请下堂。”

“你要……自请……下堂?”费耀谦紧紧抓着桌角,缓缓的站起来,手背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抬手就要打过去。

素言道:“是。你要另娶,这是必然的事,我不想再耽搁你和我的时间。如果你觉得这样做还是丢你的颜面,那么,就让我住到北边的庄子上去静养吧。”

费耀谦只觉得脑中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给抽空了,无意识的问:“你,自请,求去?”

“是。”素言答的很平静。

费耀谦再次重复的问:“你可知道,一般所谓的静养,是什么意思?”

“我明白。”对外宣称谁谁身体不好,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养个一年半载,甚活更长。也许哪天因病就逝了,也许就是一辈子。总之,淡出京城的交际圈,是死是活,没人知晓,也没人关心。

费耀谦问素言:“如果我不同意呢?”

素言道:“我明日去求老夫人。”他不同意不要紧,老夫人会同意的。她一不愿意生孩子,二不愿意抱养别人的孩子,三来她在米府罪名已定,费家自然也不会容她。

费耀谦沉默半晌,忽然抬了眼睛望过去,道:“米素言,你早就做好了打算,是吧?没有今日这一场闹,你也会有离开的借口。”

素言垂下眸子,没作声。

费耀谦忽然扬声:“回答我。”躲什么躲呢?敢作为什么不敢当?她要怎么样才肯放弃继续伤害他?

真是可笑,讽刺到极点啊。

他还一直以为她当真转了性子,懂得进退,知道世事了。却原来不是懂得了,不是知晓了,而是太懂得,太知晓了,竟然连他也一并算计在内。

他曾经想,既然她变了,那就当成另一个人好了。只要她还是他的妻子,只要她肯退让宽容,只要她和他可以一起并肩。

不过是伪装。撕开这最后的面纱,他和她距离已经遥远,面容已经模糊。

素言不懂为什么费耀谦反映会这么大,他的声调尖锐犀利,带了隐隐的怨恨和嚣张的怒气。这完全出乎素言的意料之外。

面对她的逼问,她不得不答,却仍然不看他,坚持的道:“是。”他说的都对,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要问?

这要幼稚的借口,她以为只有怨妇才会做。可费耀谦又怎么屑于和一个怨妇相比?

费耀谦无法平复,再问:“为什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素言想了想,决定诚实作答。现在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不是费耀谦一个人能做主的了。既然他不死心,非要缷下脸皮追问到底,她也有这个义务解释,那就说开算了。

素言道:“从齐王府回来那天。因为我觉得,我不适合做这个费夫人……”

费耀谦冷冷的苦笑。他还以为那日已经解开心结,却不想事得其反,她在那边已经种下了芥蒂,并且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让这芥蒂的种子发芽开花。

“不适合……呵,真是可笑。你认为你喜欢我,所以你就千方百计的嫁进来。你以为你不适合做这个位置,所以便千方百计的要离开……米素言,你真不是一点半点的自私。”

素言咬了半天唇,将胸口那股郁闷之气慢慢舒缓了,才尽量平心静气的道:“费耀谦,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有没有喜欢过米素言?”

“什么?”费耀谦明知顾问,耳根却隐隐的有些发烫。他的视线有点躲闪,道:“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简直……简直……”

素言没心情取笑他,问:“有没有?哪怕是一点?费耀谦,你可以不回答,但是我请你说出一个真实的答案。是过去的米素言,不是现在的。是投缳之前的,不是睁眼醒来之后的……米素言。”

费耀谦看得出来,素言没在开玩笑。她的语气太郑重了,都有点沉重。一个女子当面问一个男子喜欢不喜欢她,这问题太直接太无礼,叫人没法作答。

可是他却觉得,这会不答反倒显得无礼。

将视线挪到很远的地方,眼前仿佛出现了明媚的少女。那双潋滟又目,宛若秋泓。

他摇了摇头。

这些心思,从来没有人知道,连他自己,每每想到,也是半遮半掩,有点羞于启齿的意思。可是,他却是真的喜欢过的。

不是喜欢她的美貌,不是喜欢她对他的痴情,而是喜欢她姿意时的风情、任性时的痛快、逍遥时的潇洒,天马行空般的自由。

谁都知道他最听师长的话,最守礼,最严于律己,最循规蹈矩,轻易不做让长辈们头疼的事,甚至是让长辈们稍稍皱的事。

他总是那个最听话最懂事最成熟最大方最值得夸赞的榜样。

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喜欢那样一个过于任性过于肆意过于妄为的女子。

费耀谦点了点头。

素言并没有多吃惊,倒是喃喃了一句:“难怪……”难怪会有当日的三月之约。费耀谦既见不得米素言缠着他,缠的窒息,又见不得米素言不爱他,冷漠疏离。

因此死命抗拒之后,两人渐行渐远,他又生出一种错觉,以三月之约赌她重新爱上他。

人已死,爱与不爱,还有什么意义?

费耀谦虽未听清素言的话,却多少明了她的意思,一时恼羞成怒,便道:“从你醒来,变化良多,我一直心存侥幸……”他从来不曾如此话多,此番被激被羞,倒成就了对她的解释。

素言却不以为然。如果醒来的不是她,如果米素言自尽未成,真的醒来,也一定不会是从前的样子。如果人死了,都得不到人生至大教训,或者虽意识到从前自己错的不可救药,却仍不悔改,那岂不是白死了一回?

是以她从不觉得她忽然转了性,从爱恨成痴到了现在爱恨无心是多么的不可思议。尽管她仍然怕被人挑出多处破绽,将她当成妖怪浸了猪笼或是当机焚烧,所以她仍然选择了与从前米素言截然相反的做为。

“你那时还肯侍奉娘,照拂弟妹,就算是对我,亦还肯敷衍……”费耀谦的语气里已经多了几分嘲弄:“现在却连做戏亦不屑,伪装亦觉得疲惫,巴不得离开费家,为什么?”

素言绽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为什么?因为我那时以为自己身无长物,一无所长,离开费家,又没有米府肯做为最后的容身之地,必死无疑。我还以为,就算是和你不是一对恩爱夫妻,起码可以做到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我还以为事在人为,以为你可以将我当成另一个米素言,以为可以忘掉从前的恩恩怨怨……可也不过是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以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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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求,心境倒也安宁。

第一卷 143、欺人 143、欺人

费耀谦甩手走了,素言略怔了片刻,在心里想了想,觉得事情不会太坏,便放心大胆的****歇息。

他生气,他恼羞成怒,他愤恨……统统都是他的事。

她不生气。所以她没事。

就让他把她说成冷酷无情的人好了,她就是没心。要是真把自己当盘菜,赖在这里,管费老夫人叫娘,管他叫相公,管媚娘和墨儿叫妹妹,她才会觉得自己真的没心。

她心中无大爱,自认也不是发达之际,做不到兼济天下的地步。她心中更无小爱,儿女私情固然是她心中所想和心中所愿,但是,她实在没有信心和费耀谦这样一个男人重谱惊天地动鬼神的千古绝恋来。

素言睡了个好觉,一大早醒了穿着短、薄、轻、暖的衣服在园子里跑了一圈,只觉得身清气爽,说不出来的舒服。

鼻息之间都是混和着湿气的微凉的气息,隐隐的似乎有了春天的味道。素言蹲下身伸手拨弄着路边干枯的小草,唇角带笑,还拔出一两颗来要看看地底下的小草是不是已经开始抽芽了。

蕙儿笑道:“这会才八九……七九河开,八九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那会满山遍野才是绿的呢。”

素言扔了手里的小草,拍了拍手上若有似无的尘土,感叹道:“春天终是来了。”

“是啊。夫人您种的那些菜可都出来了呢,奴婢看着今天天好,不如挪到院子里来晒晒太阳?”

“随你。”素言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迈步往回走。蕙儿不知道哪句又惹着了她,不敢再说话,只跟在她身后。

才进门,小丫头就迎上来行礼,道:“大爷来了,在屋里等夫人吃早饭呢。”

素言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没说话。

昨晚两人不欢而散,他一大早赶来定然不是接着吵的,难道是拦着她别去向费夫人请罪,就此求去?

素言只是说说,倒没想过真这么做。费老夫人和费耀谦又不同,那样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性子只会越来越偏执,爱恨虽不鲜明,却也是一旦形成了印象就很难改的。她绝不会再为了什么别的目的却尽心维护讨好喜欢一个晚辈。

不管怎么样,素言不想和她闹崩。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一点感情,不能因为这件事就浪费的一点都不剩。

费耀谦么?怎么说也是一个男人。尽管感情上别扭,性子上别扭,夫妻沟通交流也别扭,但他和她,从名义上从实际上都不再是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素言肯这么豁出来和他闹,其实也不过是仗着他不会真的和她撕破脸。

她多少有一点赖上他的意思。第****都给了他,他再看不上她,再厌恶她,也不该和她计较到太苛刻的地步。

除非他不是男人。

不过终究内心忐忑,因此听说他找上门了,素言倒不是那么紧张了。一想通自己的心结,便放轻了脚步,轻松的进了门。

费耀谦端坐在桌前,仿佛面前摆的不是佳肴,而是他要对待的公文。浓眉未锁,也没做出一脸苦大仇深的情状来,可就是看着那么的郑重其事,再认真不过了。

素言给他行了礼,自去净房洗漱。

费耀谦有心和她做对不放她去,可是看她薄薄夹袄下玲珑有致的身材,衬上因为晨跑而泛着光泽的小脸,蓦的就改变了心意。

下意识的,他觉得现在的米素言实在是不个不能多看不能多想不能多琢磨不能多触碰的烫火盆。

打击不到她,再伤了自己,得不偿失。

因此费耀谦本着宽宏大量的气度近手放了行。

等素言出来,已然换过了衣服、梳好了发式,走到桌前再次道了歉,拿起干净的筷子道:“我替你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这会真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费耀谦看她一眼,也不多说,趁着有限的时间说了有限的两句话:“你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有了主意,等下次沐休的时候我去送你……就别冒失的去惊动娘了。”

素言并不惊讶,似乎早就笃定了他一定会答应一样,因此并不多领情。费耀谦看在眼里,却十分郁闷。他又一次被迫的让她牵着鼻子走了一回。

****的尊严受到了最沉痛的打击,他闭紧嘴,一个字都不再说,拿起筷子沉默而仇恨的吃上了早饭。

素言停下筷子,放下手中堆放着青菜的碟子,推到他身前,迟疑了半晌,还是又说了一句“谢谢”。

真心实意的谢谢。谢他的宽宏大度,谢他的不予计较,谢他的高抬贵手,谢他的百般容让。

她和他,也就此结束了,从此虽不说渐行渐远,却也再难有见面的机会。素言从打算着要出去,就没想着再回来。

投桃报李,既然他都答应了,她便不会再为难他。

素言看他快吃完饭了,才问了一句:“你下次什么时候沐休?”

不是她迫不及待,而是任何人都得有个计划,有所打算。虽然她没想过要携私藏逃难,可是这里的人和物总得安置妥当。

素言已经在心里谋划着要带谁,不带谁,带几个人合适。既不能让别人看出来她誓要一去不回,又不能让人看轻了以为她是被迫打发走的。

费耀谦放下筷子,素言只得识时务的递过去干净的巾子。等他擦完了手和脸,又漱了口,站起了身,还是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素言也不急,只是扬了扬眉,却还是又垂下眼睛说道:“费耀谦,你既大方,何不大方到底?明知我去意已决,何必再做挽留之态?既对我无意,就不必再让我误解。”

费耀谦只觉得太阳穴腾一下就涨起来了,扭头盯着素言端详了半晌,才冷笑道:“挽留?有意?你未免太低估了我。”

素言也不惊也不惧,仍是垂着眸子道:“得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可是时久生变,我早一天走,你也多一天准备的时间,皆大欢喜的事,何乐而不为?”

她不怕低估他,而是怕他高估了她。

费耀谦气愤难耐,好在一向克制力足够,终于没能将发泄任性的话脱口嚷出来,轻吁了口气,说道:“难得你去意已决,还在为我考虑,真是让人……不胜荣幸。后天……”

吐出最后两个字,他便大步出门,好像这里有什么凶猛野兽要吃人一样。

他很想今天就把她送走,也免得叫一个女人指着自己鼻子说什么挽留、痴缠之类的话,简直叫人无地自容。

他又不缺女人,根本不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留恋,更别说痴缠了。

明明是她死缠烂打,怎么到最后他成了最没风度的那个?要不是宫里传出来皇上圣体违和的消息,他还真打算再休一天假来着。

费耀谦刚出门,就见自己身边的小厮明秀正在和另一个二门外的小子说着什么。

他几步就到了跟前,明秀却没看见他,正说着话:“……问好了再来往爷这通报,别不管是谁都领进来,叫爷知道,你的小命有几条?”

费耀谦正在气头上,劈头就问:“什么事?”

明秀慌忙回身行了一礼,那小子则吓的直接跪到了地上。明秀看他一眼,这才对费耀谦道:“小子年纪小,刚上到二门当差,听说有人找大爷就给领了进来。奴才正教他规矩呢……”

领进来的确不该,但有事也不能不回,费耀谦缓和了下语调问:“人在哪?是哪家的,来做什么?”

那跪在地上的小子还没怎么着,明秀先变了脸,忙道:“是不相干的,打着要见爷的名头,说些胡话酒话,奴才正要说打出去完了……”

“胡说。”费耀谦瞪一眼明秀,问道:“到底什么事?”这明秀也老大不小的了,跟在他身边好几年,竟然边这点事都不懂?不问青红皂白就打出去,耽误了事怎么办?”

明秀见瞒不过,只得道:“是,亲家老爷派来的人,说是请大爷闲时过去一趟……”

费耀谦气的青筋暴跳,手握成拳,半晌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怒气,喝了半句:“欺人……”

米家,又是米家。米家的老子没眼色,不通人情世故,心地又****善,又不宽容,只会做些让人心寒添堵的事。米家的小的无情无意,尖酸刻薄,虚伪恶毒,心机深沉……这米家上下,就没一个好的。

费耀谦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对明秀吩咐道:“我忙着,由你打发吧。”

明秀爽快的应了一声,跟在费耀谦身后道:“今天爷还是上朝?就叫明毓陪着吧。”

费耀谦嗯一声,明秀这才轻轻的吁了口气,转身吩咐明毓跟着费耀谦出门,自己则转身去打发米家来的小厮:“哪里来的小子,张嘴胡说,我家大爷岂是你能见的?你们这群人是怎么当差的?亲家老爷要请大爷过府,岂会只打发个小子来?显然这是大张旗鼓来行骗的,还不打出去?”

那小子分辨:“真的是我家老爷让奴才来的……老爷说昨天姑爷都答应好了的……”

不等他说完,明秀立时翻了脸:“还要胡说,把他的嘴堵上,打。”

…………………………

收藏涨够一百了,加更吧,不过俺没有存稿,稍晚一些。

第一卷 144、太甚 144、太甚

俺来加更了,求各种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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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厮起初还唔唔的要分辩,意思是他的确是米老爷派来请费家大爷的。

怎耐屈居弱势,说了也没人信,更没人听,拳打脚踢的落在身上,他年纪又小,实在不曾吃过这样的闷亏,所以最后只剩下了哭爹叫娘。

明秀见打的差不多了,这才叫人把他推到后门的大街上,厉声训斥道:“下次别再冒名顶替,没的玷污了亲家老爷的名声。再敢让我看见你上门,见一次打一次……”

小厮瘸着腿,扭着腰,青着一双眼眶,含着两汪眼泪,抱头鼠窜,一直逃回到米家。

米老爷听他哭诉完整个过程之后,气的勃然大怒,一迭声的叫人备马、备车,他要亲自去费家问问到底是什么意思?

米兰卿作好作歹将米老爷劝住,道:“爹,一个小子,不会说话做事,说错话引起误会是有可能的,您是什么身份,何必因为这点小事就去计较?”

“我不计较,你去。”米老爷伸手指着门口,好像面前站着费耀谦,俯首贴耳的等他训斥:“你去问问你的好妹夫,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让我的人进门,又一顿痛捧给撵出来,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岳父?如果他眼中有,就让他尽快的兑现他的承诺,赶紧把你妹妹接走。”

米兰卿垂眸静听,等米老爷说完了,这才道:“爹,既是耀谦已经承诺了,他必不会失言。您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才不过一天的功夫,哪有这么快就将人接走的?到底还是做妾了,不然怎么连个吉日都不择,下定、纳聘等等一概没有呢?

米兰卿说不出来的气闷,喉咙处总像有什么东西堵着,他真想大声的痛快的把它咳出去,可是米老爷在盛怒之下,随便一个无心的动作都会让他迁怒。

再者,米兰卿也只是越没法咳越想咳而已,至于能否真的咳出什么东西来,连他自己都不确定。

米老爷虽然听见了米兰卿的话,心犹不足,哼哼了两声,抱怨道:“我不急?我能不急么?他也是,光是个口头应承的,未必有这个诚心,我算是看透了,没一个中用的……”到最后,竟是把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到了儿女身上。

这话虽说是骂素言和素心几位堂妹的,米兰卿听了却觉得十分羞恼。这是他爹,若是外人,他连看都不会看,更别说理了。

可是人的爹娘出身是无法选择的,米兰卿只埋头不作声。

米老爷却忽然道:“兰卿,你去。”

米兰卿猛抬头,问:“爹,我去哪儿?”

米老爷恨铁不成钢的教训着米兰卿:“你去费家,把你妹妹送过去。我算是看透了,他压根就没有一点诚意。既然山不就我,那我们就去就他,这总成了吧?”

米兰卿一口气上不来,憋的脸通红,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不去。”

“你说什么?你敢忤逆我?”米老爷恨的一跺脚,道:“别以为你大了,我就管不了你了,来人……”

他是真恨,是真的怒。女儿们不中用,不孝顺,不听话,女婿更是阳奉阴违,不把他的话放在心里,怎么连这个一以倚重的儿子也大逆不道,公然违抗他的命令了?

米兰卿不等他吩咐完,就打断他道:“爹,你听儿子把话说完。现在就把妹妹们送上门,名不正言不顺,这才恰恰给了妹夫公然拒绝的借口。”

这不是打脸吗?打的不只是妹妹素言的,还有他自己的,更是费耀谦的。费耀谦是什么人?最重规守矩的人,公然把米家的小姐送上门,是做妾还是做丫头?

若是只为了做费家的妾或丫头,又何必兴师动众的把脸送上去任人羞辱?

素言当初嫁过去,已然是京城中的笑谈,但尚可说的过去,毕竟是明媒正娶,十里长街,有嫁有迎的正妻。

若是这般行送妾之事,他米兰卿的脸面还往哪搁?他自认不是那种没用的人,要到卖妹求荣的地步。

米老爷背着手转了两圈,这才问米兰卿:“那依你,怎么办?”

米兰卿狠狠的咬了下自己的舌尖,强压下拂袖离开的冲动,勉强让自己说出话来道:“还请爹稍安勿躁,也许过几天费家便会有消息传来。虽然是口头之约,但终归君子一诺,耀谦的为人,爹还不知道吗?如果他真的过于繁忙忘记了,爹到时候再提醒不迟。”

米老爷仍是紧皱着眉头,人却已经松驰下来,感叹道:“爹也不想啊……可是你说,我跟先前的费老爷斗了大半辈子,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是一辈子的死对头……谁成想他死了死了,我米家却还要仰他家鼻息度日……我不晓得廉耻,不知道荣辱吗?我难道不知道如果真这样做了,会有多少人指着我后脊梁骨骂我卖女求官吗?”

米兰卿低垂着头,一脸的恭敬谦逊,聆听教诲的样子,身上紧绷的气息却丝毫未减。

米老爷又苦笑了几声,道:“官?做到我现在这个位置,还不够么?世人都说人心不足蛇吞象,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可是坐到这个位置难,前进一步更难,后退么?那可是身家性命数十条系于一身,甚或是满门……或抄或诛。”

再三慨叹,米老爷摇头晃脑:“这才是进退维艰,身不由己呵。”

米兰卿轻吁一口气道:“爹也不必太过心急,如今朝中情势虽不明朗,可是几位皇子,高下立判……等到云开日出之际,米家只会现在更荣光。”

米老爷没吭声,许久才挥了挥手让米兰卿退下。

米兰卿行了礼,倒退到门口,转身之际听见米老爷喃喃低语:“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黄口小儿,也敢如此……”

米兰卿在门外站了多时,直到听不见米老爷那含恨带怨嗔怒交加的自言自语了,这才大步出门。

他的随身小厮跟上来,悄声道:“大爷,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圣体……已经叫人传了太医会诊。”

米兰卿步子不停,嗯了一声,道:“可知道确切的消息?”

“不知。”

米兰卿便没作声,走出几步了才道:“那鸽子在笼子里圈了好几天,放出去让它也轻快轻快。”

小厮怔了下,还是很快的应声道:“是,奴才这就去。”

素言依照约定等了两天,没等到费耀谦,却等来了媚娘。

不经人通报,一路推开名为行礼实则阻拦的丫头们,媚娘直接迈进了里屋。素言正在榻上看书,小炕桌边放着一盆炭火,蕙儿则半站半跪的在桌上描字。

媚娘看了一眼,冷声道:“米素言,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自己生不出孩子来就抢我的吗?你别痴心妄想,盈儿是我的命,我就是死也不会便宜你……你这不下蛋的母鸡……”

素言抬头扫视她的功夫,她已经骂了一串难听的话出来。随即喝令身后的两个小丫头:“给我砸。”

那两个小丫头得了命令,便二话不说,各人抄起桌上、柜上,凡是得手的东西都掷到地上。

素言的脸登时就沉了下来。泼妇骂街,她不会,却也没那好性儿坐等着别人骂。蕙儿尚在愣怔间,一时只顾着呆怔,反应不及。素言却忍无可忍,丢下书将手边的茶碗端起来朝着媚娘当头掷去。

媚娘骂的尽兴,眼瞧着有什么东西迎面而来,尖叫一声却不知道躲,那茶碗当一声就砸在了她胸口。茶水洒了她粉红裙子一身,茶碗则叮当着落了地,摔的粉碎。

她很回过神,惨叫着扑落着身上已经渗进去了的茶水,哭天抹泪的骂道:“你夺我的孩子,还这么骄横无理,你可是要打杀了我,好去抢我的孩子么?老夫人,大爷,你们快看看这个恶毒的女人……她装的温婉有礼,实则就是一名毒妇泼妇,压根就没改了从前的性子……”

素言已经站起身,看向回过神来却不知所措的蕙儿道:“轰出去。”

她对媚娘不必要客气。都打上门来了,又如此出言不逊,难不成她还要笑脸做伪?没这个必要了。

蕙儿应一声忙朝外边道:“一个个都是死人呐?还不快进来收拾。这地上狼藉一片,姨娘无处下脚,还是去外间站站。”说时就上来拽媚娘的手臂。

外间的丫头们进来,不敢上前拽媚娘,先把两个砸东西的小丫头撵了出去。

媚娘却一甩,利落的甩脱了蕙儿,扬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在蕙儿的脸上:“你们一个个都是不要脸的,面子上装的好人一样,哄着爷和老夫人,却一门心思的要爬上爷的床。只可惜天可怜见,就算是开了脸也不过还是丫头,不下蛋的母鸡从来都是一窝一窝的,你们主子奴才都是生不出来的。黑心肠子烂心肝想要图谋我的姐儿,自有老天看着,一个一个都报应了你们看你们死不死心……”

素言腾一下站起身来,喝道:“这院子住不得了,阿猫阿狗都敢进来撒野这院子里养了一群吃闲饭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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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45、恫吓 145、恫吓

蕙儿挨了这一耳光,脸上立时火辣辣的疼,又听媚娘糟七糟八将墨儿做下的事安到了她头上,一并将她们主仆都骂了,又恨又恼。

又听素言夹枪带棒,是又羞又气,也顾不得媚娘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索性和外头进来的两个小丫头拼着挨打的份涌上前将媚娘的两臂架了,手上用力,连拖带拽,将媚娘拖了出去。

媚娘不服,死命挣扎,蕙儿索性趁空踢了她几脚,也算是报了一耳光之仇。

素言居高临下的立在当地,眼看着媚娘被拖出去了,这才稍稍出了口恶气,可是看着一地的碎片,听着她在外面不干不净的大骂,不由得也气起来。

真是不知好歹,和她对吵是降低自己的身份,可是不和她吵,她就以为自己是好欺负的了?

反正今天是出不了府了,还不知道费耀谦回来又有什么借口和理由,索性就闹一场,让他也看看这府里到底还有没有她立足的地方。

素言便扬声喝道:“堵住她的嘴。什么好话,还让她在这撒野胡泌?”

媚娘的声音传过来:“你敢?我现在是盈儿的生母,身份可比从前高着一大截,再也不是从前任你打骂的丫头。若是你敢动私刑,回头爷回来定然替我讨回这个公道,到时你再……唔唔……”

小丫头早就将地上的碎瓷收拾干净,蕙儿进来回话:“夫人,已经将嘴堵上了,只是,该怎么处置才好?”

素言不动声色的问:“你说呢?”

蕙儿想了想,道:“不如就将她送到老夫人那里罢。或者,留等大爷回来再处置也行。”毕竟她是小小姐的生母,再不好,也要给将来的小小姐留着颜面。

再者夫人要去庄子上的事,在歌华院不胫而走,蕙儿也不由得在心里琢磨着究竟他们夫妻究竟又生了什么龌龊。

夫人可还能回来?这一去不亚于犯人流放,远离费家权益中心,将来下场说不定会很悲凄。既如此,何不临走前多积一点福份?也许到时候大爷能够存一念之仁,把夫人接回来呢?

素言冷笑一声,缓缓坐下道:“不必了,你将她捆了扔在院子里跪着去。什么时候承认错了什么时候带进来。”

蕙儿怔了半晌,还是没吱声,许久才抬起头为难的劝诫:“夫人,您不是说这几日就要离府去北边庄子上静养的吗?何苦临走了还留话柄?若是老夫人和大爷问起来,虽说是姨娘不该上门吵嚷,但终归,她是小小姐的生母……”

话到这已经没必要再说下去了,蕙儿一心盼着素言收回成命。素言却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她,示意她把话说的再明白些。

蕙儿垂了眸子,喏喏道:“奴婢,是想着,不管怎么样,夫人都是大爷的夫人……不管夫妻之间怎么样,情份是在的。早晚,夫人还回再回来,若是这情份,为着不相干的外人,都磨没了,到时候夫人该如何自处?”

素言倒是笑了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不合适她和费耀谦。他们之间算得上夫妻情份吗?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他们两个不成仇就已经不错了。

既无情份,何必瞻前顾后,怕被磨没?

再者,她此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他自会娶他中意的夫人,而她,自乐得做她的闲散下堂妇。

想到这,素言觉得心房不是那么紧窒发闷了,道:“但是……我就白白受她一回冤枉气么?说出去我也没面子,更没法服众。”

“那……”蕙儿沉吟,偷偷的看向素言。她神色没什么反常,还是那样的淡然和平静。想必是生气的,但是也还没到睚眦必报,非得今日就讨回来的程度。

素言大大方方的接受她的偷看,甚至很轻松自然的朝她笑了笑。蕙儿也忍不住要懈怠,却终是没敢,道:“那……夫人教训她两句也就是了。”

素言道:“好,你让她进来。”

连蕙儿都知道被人欺上头要打回去的道理,凭什么自己就要受这冤枉气?媚娘就是个不知好歹的,登鼻子就上脸,还真以为她生了个女儿就是费家的大功臣了,谁都该对她毕恭毕敬,奴颜媚膝的。想的倒美。

当初怀孕时口口声声说喜酸不喜辣,别人但凡说什么,她都要想法把别人的注意力转到她的肚子身上。那么自信笃定是个儿子,可结果呢?她不知收敛,竟然打上门来,真是岂有此理。

几个丫头将媚娘推进来,不敢松手,压着她向素言行礼。

素言示意松开媚娘,道:“都下去吧。”

众人退下去,只有蕙儿不放心,站在门边不肯走。素言也不坚持,自己走到媚娘面前,看着怒目而视的她,轻蔑的一笑,伸手将她嘴里堵着的手帕抽出来,嫌恶的掷在地上,冷冷的道:“林媚娘,我奉劝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不然你会吃更多苦头。”

媚娘张嘴就骂:“贱人,你以为你是谁?你在这府里就是只不下蛋的母鸡,你还真当自己是夫人奶奶呢?也不照照镜子……”

素言扬手就给了媚娘一个耳光,道:“闭嘴。”

媚娘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猛的扑过来就要抓素言。

素言冷哼一声,闪身躲了,抬脚就踢在媚娘的腿弯处。媚娘生完孩子虽然仍旧丰腴,却久不锻练,又无时无刻不以柔弱为美,哪里是素言的对手。

这一脚正踢在膝盖后的肘弯处,她腿上一麻,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素言不等媚娘挣扎着起身,一脚就踩住了她的小腿,道:“你有种尽可以骂,要多难听都随你。”

媚娘欺软怕硬,疼的叫爹叫娘,却再不敢骂一个字,只是眼泪汪汪的盯着素言,心里边恨的把她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素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清净,便不管媚娘心里想什么,踩住了她的小腿,毫不留情,说出来的话也冷冷的:“林媚娘,我不屑于和你解释,可是你得给我一个解释。”她拿手划拉着满屋一指,道:“你砸坏了我的东西,必须得赔。俗话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可服?”

“我不服,我凭什么要赔给你?你抢了我的盈儿,就得付出代价,也好让你记住不是你的东西你永远都别觊觎。”

素言嘲弄的冷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有脑子的……真是高估了你。你如果再出言不逊,你的盈儿能不能保住我还真不敢说了。”

“你,你敢?你要做什么?”

素言不想跟她纠缠,道:“我没想过抢你的女儿,你的蜜糖,我之砒霜,你看中的,我未必入得了眼,奉劝你一句别受害妄想成狂,别人沾过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我都不稀罕。如果你再敢来我这闹,我就叫人牙子把你卖出府。”

听素言说她无意抢盈儿,媚娘也就顾不得和她逞口舌之利了,唉哟唉哟的叫着:“你放开,我的腿,唉哟,肯定是折了。”

素言放开她,抽身站到一旁。

媚娘勉强站起来,弯腰揉着自己的腿,喃喃的道:“最毒****心,你果然还是……”忽然抬头道:“你答应我,永远都不会抢我的盈儿,永远都不抢爷。他们都是我的,和你没关系。”

素言只觉得可笑之至,她凭什么要求自己给她一个承诺?这场婚姻里,谁是主角,谁是配角?就算米素言与费耀谦做不成夫妻,也轮不到媚娘理所当然的来占这个位置。

媚娘到现在认不清自己的身份,还以为她有朝一日可以做费耀谦的妻子么?就算她米素言离开了,费家也不会让一个丫头出身的女人执掌费家中馈。

这女人真是愚蠢,生活是靠承诺就能平安喜乐的吗?

素言看定媚娘,很温和的道:“林媚娘,你知不知道你自己是什么身份?”

媚娘一滞,看向素言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出身丫头是她这一生引以为憾的恨事,可那是命,由不得她。谁说丫头出身就注定一生一世都做丫头?她偏不认。现在已经有了再好不过的开端,她的命运随时都会有转机。

素言却微微一笑,道:“我为什么要给你承诺?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做对?你就算生下了盈儿,你也仍然是个丫头,盈儿一辈子都不会叫你母亲。我再告诉你,就算你脱了奴藉,可做妾就是做妾,一辈子都别想成为妻,否则我会拿着这个把柄去告发你们,到时候不仅妻做不成,你们还得吃官司。”

媚娘的脸色惨白,盯着素言像是盯着个怪物。

素言不介意把她打击的再深入一些,又道:“忘了一件事,我这两天收拾东西,忽然发现有一张你的卖身契。你的爷那么疼你宠你,却一直没想着把卖身契拿走,你说,这疼这宠到底有多值钱?”

媚娘半晌才哆嗦着道:“不,不会的。”

素言无心恋战,冷冷的结束了战局,道:“你若不惹我,我这辈子都不打算为难你,可今天你却让我破了例动了气。这件事如果传到了老夫人和大爷的耳朵里,哼哼,你看我有没有胆子卖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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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节日,可是有木有俺的奖金?有木有祝福?有没有假期?统统木有。只有千年如一日的重复重复。把小小子打发到卫生间替我洗衣服去了……算他给俺过节了。

第一卷 146、谣言 146、谣言

媚娘来的快,去的也快,带着两个丫头灰溜溜的退出了歌华院。想着那张卖身契,她就浑身发冷。

不管她是个多得宠的姨娘,不管她替费家生下几个孩子,身份始终在那摆着呢。当家主母有权利不经老夫人和相公的同意来发落姨娘的。

说到底,她兜兜转转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丫头,命运始终拿捏在那个恶女人手里。她依然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她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保,就更别提盈儿了。她今日不想抱养盈儿,谁知道以后会不会?万一她真的生不出孩子呢?身边有个孩子是她在这费家容身的最后依傍。

或者,有朝一日她真的生下了自己的孩子,那么盈儿在这府里就必然要受她这嫡母的打压,一辈子都只能是个庶女,一辈子都别指望出人头地了。

自己生下盈儿,是要让她享尽这世间荣华富贵的,而不是让她把自己曾经受过的苦再从头来一遍。

老天也太不公平了。凭什么这做恶多端的女人就没人来收拾她呢?老夫人那样精明的人,居然也会被她的假装所骗,费耀谦那样不沉迷女色的人居然会为她动心。

这么久以来,大爷都不曾踏进她的窈窕居。

还有墨儿那个死丫头,从前就妖妖娆娆的,却非要顶着一张清高孤傲的脸。这回抬举成了通房,眼睛就更是长到了头顶上。她投靠着那个恶女人,两人沆瀣一气共同对付她。

简直可恨到极点。

媚娘一头想,一头恨,一头怜,一头委屈。只觉得日月无光,前程渺茫,未来无望,脚下的步子犹如灌了铅,每走一步几乎都消耗掉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原来以为费耀谦是可以依靠的,可是现在才发现,她在他心目中未必有多重要。曾经的一时恩爱过去,她于他来说只是住在窈窕居的一个女人而已。

否则,他怎么会不替她把卖身契要出来呢?

老夫人更靠不住。

她一直都瞧不上自己,还是因为出身。媚娘听丫头们说过,老夫人和任妈妈闲谈话语间说“娶妻娶德,纳妾纳色”,言外之意她虽然生的美艳,却德行不够,只配做个妾室。

出身决定命运,媚娘想不信都不成。因此她只恨自己红颜薄命,出身泥泞,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恶女人享受着本该她享受的一切。

盈儿如今更是靠不住的了。

她那么小,由谁抚养还没决定。如果老夫人和大爷都默许了,那么她虽时都会离开。

再者,不过是个丫头片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若是个哥儿还好些,将来自立门户,她也有盼头出府和他一起生活,万一有了功名呢,她便关起门来做自己的老太太。

一切都那么遥远和冰凉。

媚娘不知怎么回到的窈窕居,昏昏沉沉的,只觉得此生了无希望。

云卿迎出来,扶着媚娘****,见她神色恍惚,心里担心,嘴上却不并不敢问。想也知道她此番去歌华院并未能讨得什么便宜。

心下叹气,替媚娘缷了钗环,道:“奶奶累了,身体还好没,就不该到处走,得多替自己着想,再不济也该替小小姐想,您出去这一遭,小小姐醒过一回,哭了两声,想必是要找娘呢。”

媚娘却慢慢的将视线落到云卿脸上,忽然之间变的尖锐起来,狠狠的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哑声怒喝道:“滚,给我滚出去。”

越不想听什么,这死贱婢越说什么。

这是在暗里嘲讽她不该去歌华院自讨没趣吗?这云卿到底是谁的奴才?为什么话里话外都像是替那女人说的?

什么娘,这辈子她有机会听盈儿叫她娘吗?

她替盈儿着想,谁又替她着想?她辛辛苦苦到最后都是枉费心机,那恶女人背地里不知要怎么笑呢,这死贱婢也敢这样冷言冷语么?

媚娘的视线像锥子一样,带着怨毒,云卿被盯的四脚发寒,只得捂着脸颊退后半跳跪到床边,道:“奴婢该死,奴婢多嘴……”

媚娘把脸扭到一边,一个字都不想跟云卿说。

云卿只得识趣的站起身,退着出去,轻轻的替她带上门。

两个小丫环正在廊下小声说着话,各人瞅着对方脸上的青青紫紫,仿佛看到了自己。又疼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

一个小丫头道:“早知道去了会讨一番打,当初就不该去。”

另一个小丫头叹道:“就是因为知道讨不了好,所以才没人去,偏你我两个是新来的,又年纪小,别人欺生,这倒霉差事才会落到咱俩头上。”

“算了,别多嘴了,一会叫那位听见,正心里有气,不知怎么发落呢,再迁怒到咱们头上,更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疼不疼?不然我去找我娘跟老夫人房里要点药膏来擦?”

云卿正走到门口,听她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便驻足倾听,这会便走过来道:“你这个傻丫头,多大点伤,非要惊动你母亲?跟我来吧,我这有药膏。”

两个小丫头忙站起身,给云卿行了礼,道:“不敢劳烦姐姐。”

云卿一手扯了一个,笑道:“有什么客气的,你们两个才来,我不照应谁照应?”拉了两人到了她的屋子,找出药来替她二人擦了,又找了些好吃的糕点,沏了一壶两人很少喝到的好茶,坐着说闲话。

两个小丫头一向知道这院子里都是云卿为大的。

她俩来的晚,没少挨别的丫头挤兑,难得有今天这样的待遇,因此不等云卿问,便叽叽喳喳的将此番去歌华院闹事的场面说了。

云卿只是微笑不说话,没事人一样问了个透,这才打发两个小丫头道:“既是嘱咐了不许多嘴,你们两个就别到处乱说,不然怪罪下来,奶奶也保不住你们两个。就是你母亲,也不许说。”

云卿特意嘱咐刚才那个说要去找她娘的丫头。

两个小丫头脸上一白,齐声道:“不敢,绝对不乱说。”

云卿笑笑,抓了一把瓜籽给两人,道:“好了,去忙你们的吧,奶奶一会该醒了,我也就不多留你们了。”

两人这才千恩万谢的告辞出去。

云卿关了门,呆呆的立在窗下看着外面没什么生机的院子,想了多时,返身去柜子里找了一身比较新,看着还体面的衣服,又找了一枝珠钗戴上,这才出了门,嘱咐门边的小丫头:“我出去一趟,要是奶奶问起,只说我很快就回来。”

云卿出了门,到了二门,看了半天才找到相熟的一个小厮叫明清的,招手叫了他来,到了人少的地方,将一个小荷包递过去,道:“明清,年过的可好?干娘和干爹身体可好?这是我平日里做的荷包,里面是我平时积攒下来的体己,你拿去买些玩的罢。”

明清接过荷包,笑嘻嘻的道:“好着呢,我爹和我娘身体也都好,还一直念叨着说什么时候把姐姐接出去闲散几天。既是姐姐赏的,我就不客气了。”

掏出里面的碎银子端详了半晌,明清心满意足的把荷包揣了起来。

云卿笑笑,问:“我听说大爷昨个儿就出门了,一直没回来,可是有什么事?”

明清看了看周围,见没人这才压低声音说:“这话我只跟姐姐说,可千万别告诉旁人。这话可是连老夫人都不知晓的。听说皇上病重,把一干大臣都留在宫里了。爷昨日没回来,是打发明秀回府去衣服才透露的那么一星半点。”

云卿不以为然,道:“皇上病重,可是太医院有那么多圣手在一旁侍奉呢,再者有天底下吃不了的好药,和咱们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会去和别人乱传这话,我只问你,大爷和夫人,到底怎么回事?”

明清见她问了别的事,心口一松,道:“咳,你问我可是问着了。听说咱们夫人想去北边庄子上,可是大爷不让,所以就僵持下来了。”

云卿纳闷,问:“好端端的,夫人为什么要去庄子上?”

明清撇撇嘴,说道:“还不是爷又要纳妾了,夫人心里不高兴,耍小脾气呗?”

云卿一听,心里咯噔一声,抓住明清的手臂问:“你,你说什么?爷又要纳妾了?是哪家的?谁?”

明清被抓的生疼,忍不住唉哟了一声,挣脱了云卿的手道:“爷要纳谁还不是正常的事?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云卿脸蓦的一红,啐了一口明清道:“有话好好说,谁大惊小怪的了?我这不是替我家姨娘着急么?”

明清笑了笑,道:“这对你家姨娘也是好事,这回要娶的平妻,据说还是米家的。你们原本就是从米家出来的,丝丝缕缕,总是有万般联系,新夫人进了府,能不照应你们吗?”

云卿却更是吃惊,好不容易才忍住惊呼,平息了心跳,装做漫不经心的道:“那是主子的事,再照应也照应不到我头上,我只要有干爹干娘的照应就足够了。对了,你可知道要进门的新奶奶是谁啊?”

第一卷 147、说走 147、说走

素言看着人收拾好了屋子,再没心思坐着等了,吩咐人梳妆换洗,径自带了人出门。蕙儿一路上小心翼翼的问:“夫人这是要去见老夫人么?”

素言嗯了一声,没说话。

蕙儿便笑着道:“奴婢看姨娘已经受了教训,想是下次再也不敢这么放肆了,大人不计小人过,夫人不如就放她一回算了。”

素言步子并不放慢,脸上也没有不高兴的神色,仍是不说话。

蕙儿只得解释道:“奴婢不是替姨娘说话,实在是,夫人总要为自己想。凡事不都得留余地吗?”

素言到这会才算吭了声,瞅着蕙儿道:“蕙儿,这次我走,打算让你留下来守着歌华院。”

蕙儿惊的面如土色,半晌才道:“夫人,奴婢做错了什么?您不打算要蕙儿服侍了么?”

素言挥了挥手,几个小丫头立刻识趣的退到后边,远远的跟着。素言这才道:“蕙儿,我这次走,就没打算再回来。”

什么?蕙儿惊讶之极的盯着素言,一颗心骇跳成一团,有点失了频率,怎么也找不着自己的四肢百骸都在哪儿。半晌才道:“夫人,您难道以为蕙儿是那种忘恩负义、贪图富贵的小人么?既然决定跟着夫人,奴婢就从没想过要离开再去服侍谁。如果夫人不嫌弃,您走到哪,奴婢就跟到哪。”

素言沉默了一瞬,道:“蕙儿,你的卖身契,我已经找出来了,待会回来就交到你自己手上。”

蕙儿更是噎的说不出话来。

这么说,少夫人不为她的话所动,竟是一点都没听进去,是铁了心肠要把她留下来了。蕙儿两眼一酸,险险的落下泪来,倔强的不用手去抹,微撅着唇赌气道:“夫人既是做了安排,奴婢便也没什么可说的。奴婢知道一定是自己处处不如夫人的意,所以才入不了夫人的眼。”

素言很不给面子的笑出来,惹得蕙儿不满的白她。她都气成这样了,夫人怎么还能笑得出来呢?

她们主仆平日的感情不是假的,可是怎么转眼就成了云烟呢?蕙儿怎么也想不通,但是主子有决断,无论如何也轮不着她一个丫头置喙。

她并不是怕夫人一去不回,就此落魄了,她会跟着倒霉,再也过不上像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她就是真心想陪在夫人身边。

嫣儿出了那样的事,自己才得已跟在夫人身边,这么多日子以来,虽然表面上夫人淡漠疏离,对谁不亲也不近,可是她却能体会得出夫人心里隐隐的伤和戒备。

换谁也一样,曾经那样亲近亲密的人却从背后捅了一刀,而且还不只一回,这伤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素言开口道:“蕙儿,你跟了我这么些日子,应该知道我不打诳语。我曾经许诺过你要堂堂正正的出人头地。不过世事变幻,非我所能预料,如今……我也只能把卖身契还你了。你不必多想,我冻是信得过你,只是不知道生活开始会是什么状况,能少一个人跟着受连累就少一个。也许,以后如果你还愿意出来,我会将你接出来。”

蕙儿想也不想的道:“不要以后。夫人,如果你信得过奴婢,就叫奴婢跟着你一起过去。奴婢不怕苦,也不怕累,只是觉得跟着夫人心里会很安定。再者,一直都是奴婢照顾夫人的起居,若是换了人,奴婢不习惯,只怕夫人也不习惯。夫人又何必再舍近求远,非要重新拉拔别的新人呢?”

素言既不说是,也不说否,不紧不慢的往前走,边走边说:“反正也不急,等你想好了再定吧。”

素言进到长青院,丫环报进去,替她打着门帘。

屋子里渐渐的暖和了起来,炭火盆已经撤了。老夫人虽然怕冷,却也只是多穿了一件厚厚的衣服。

看着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高屋堂厦之下,整个人都包裹在厚重的棉衣下,显的尤其的渺小和孤单。

素言上前行了礼,老夫人叫她坐,道:“听耀谦说你不太舒服,可好些了?”他这是在替她遮掩吧。

素言并不知道费耀谦和老夫人是如何谈的,可是听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应该是根本还没开口。

素言站起身,往前一步,靠着老夫人蹲下身,轻轻的替她捶着腿,低头小声说:“老夫人,素言想跟您说两句话。”

老夫人嗯一声,说:“有话只管说,咱们娘俩可好些日子没能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素言犹豫了一瞬。最近真是多事之秋,事情接二连三,老夫人又知道了些什么?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最近,身子不大好,听说北边的温泉最是养人,想着这会儿府里正是轻闲时节,所以想搬到庄子上住些时日。”

父母在不言老,更别说她这做媳妇的了,就是轻闲时节,也该请老夫人去温泉池休养,而不是她自己。

老夫人的眼睛眨了眨,看向素言。她却只低着头,光露了一段白晰的脖颈。她不是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平日里不擅笑闹言谈,颇有些嘴笨腮拙的意味,却也从来不是那种没眼色的人,可是今天说出这样的话来,显见得是下了决心的。

老夫人叹道:“你这孩子……”

这话说的够直接,也够委婉,老夫人倒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口。她们夫妻二人都不承认是感情失和,一个一个都在替对方遮掩,可是却毫不留恋的想分开,叫她这个做长辈的连教诲、训斥的机会都没有。

素言垂头做聆听状,她打定主意不开口不解释,老夫人愿意骂就骂两句吧。

老夫人话只说了半句又停住,竟然抬手抚了下素言的头发,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虽是老了,可是听听也未必就阻了你的事。”

“素言惶恐,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老夫人。是素言自知不足以担当一个妻子、媳妇的责任,与其滥竽充数,不如让贤,请有德者居之。”

老夫人诧异的道:“这是什么话,素言,你和耀谦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夫妻哪有隔夜仇?有心结说开了就好。若是你不好意思说,等他回来我骂他……”

素言忙道:“不是,老夫人,没有误会。素言是真的这么想的……大爷他人很好,正是立业时机,不该为后院之事乱了心神。早一日定下来,他也早一日收了心思,可以安安心心的谋划他的国家大事。”

老夫人盯着素言看了半晌,才低声道:“素言,你真的,想好了?”这一去可不只是出门串门做客那么轻松,也不是游山玩水那么闲散,这一去,就是自动放下了这个位置,耀谦再娶再纳,可就与她没关系了。

素言点头,道“是,素言想好了,也同大爷商量过了,原本他是定在今天送我过去的……只怕是被什么事耽搁了。早晚也是这么一天,我把歌华院的事务都安排好了,一会请任妈妈过去帮我清点清点,我待会就动身。”

素言叙叙的说着歌华院的人员安排:“我只带了两个才梳头的小丫头,剩下的就都留在府里了。老夫人若是有好去处,就给她们一一安排了吧。我也没什么可带的,除了些随身衣物……”怕说出去难听,她把嫁妆都留下了,只不过带了些银两。

老夫人见她都安排了,一时也没法阻拦,只得道:“咱们府上在北边也有几个庄子,管着几百亩地呢,这一晃都好几年都没去过了,你去瞧瞧也好,看看收成怎么样,帮着管管庄子上的帐务。”

老夫人说着就叫人去传管事,把北边庄子上往年的帐目都拿来,又对素言道:“回头叫管家送你,把庄子上几个老管事叫来见见,也好认认人。”

素言很感激老夫人。叫她管着庄子,也算师出有名,遮掩了她的尴尬。

都安排好了,老夫人还是不甘心,道:“素言,你还年轻啊,凡事不能总是逃避。”

素言笑笑,道:“老夫人,我已经争取过了,真的不行。”

她并不说争取过什么,也不说什么事不行,老夫人却似看透了她的心思,说道:“本来呢,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但是,有些事,开头不好,结果却未必就坏。你若再坚持坚持……”

素言摇摇头,说:“勉强不来的……老夫人,我知道从我睁开眼,您一直对我都很好,素言心里也十分感念。可是来日方长,还有很多时间呢。我想出去散散心,您就当最后一次容忍素言的任性吧。”

老夫人点点头,说:“你是个好孩子,我知道,耀谦与你,的确是横亘了太多东西。我虽是他的娘亲,却也不能一惯的替他着想,夫妻间的事,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就能扭转的了的。你出去散散心也好。”

有这句话就足够了。

素言起身,恭恭敬敬的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说道:“素言谢老夫人宽怀和慈爱。”

老夫人将素言拉起来,叹道:“你也是个倔的……”既然素言去意已决,她也只好顺水推舟。世事难料,谁知道呢,也许很快就会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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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48、就走 148、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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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回到歌华院,将预先定下的两个小丫头找来,道:“我最后再问你们俩一遍,可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两个小头才七八岁模样,一个叫春枝,一个叫春叶,是双生姐妹,都是爽快单纯的性子,听素言问,便笑吟吟的道:“回少夫人,奴婢都想好了,也回去问了爹和娘,都说只管跟着夫人去。”

素言道:“那好,你们两个收拾了衣物,一会我们就走。若是愿意和父母道别,就赶紧去,回头别误了时辰。”

春枝和春叶道:“不必了,昨天已经和爹娘都说过了,夫人您还有要收拾的吗?奴婢闲着也是闲着。”

年纪虽小,却是机灵的很。素言摇摇头,道:“你们先去吧。”

两个丫头便笑着行礼告退。

这个少夫人有点怪呢。从前都说她性子不好,对待下人也极苛刻,可是忽然就似乎变了一个人。在这府里,谁都知道歌华院的差事是最好做的,即使少夫人看不出来有多仁慈宽和,但是这里的丫头婆子,不管等级高低,只要做好本份,稍微出挑些,就能多得些赏赐。

不然她们的娘也不会想办法把她俩塞到这里来了。

她们俩年纪小,在别处也是从最低等的做起,还要看人脸色,挨人欺负。

恰巧少夫人要去北边庄子上,消息才传出来,就说要选两个人跟着。竟然挑中了她们姐妹俩。

娘教过了,挑两个年纪小的,自然是好调理,说不定过几年就成了少夫人心腹了。少夫人身边几个丫头,死的死,剩下几个不是病了被打发了,就是媚娘成了姨娘,嫣儿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所以少夫人肯定要提拔新人。而最好的心腹莫过于从小时开始亲手调理。

各取所需,对彼此来说都是机会。

姐妹俩退到门边,却听素言又道:“你们叫蕙儿进来。”

两人应声,果然出去就看见蕙儿就站在廊下,呆呆的盯着某一处,脸上神情虽然看上去平静,却仍然掩饰不住惆怅。

春枝和春叶上前行礼,道:“姐姐好雅兴,在这看风景呢?”

蕙儿笑骂了两人一句:“鬼灵精的,人虽小却是会说话。少夫人嘱咐你们什么了?”她知道少夫人选了这两个人跟着,自己是一定没戏了。原以为刚才路上那一求,少夫人怎么也会答应她的请求。

却原来,少夫人终究还是太凉薄了些。蕙儿自认这些日子的相处以来,她是全心全意的。

也是,如果不凉薄,怎么会说走就走呢?跟大爷怎么说也是近两年的夫妻。都说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少夫人却一点都不珍惜这缘份。

是,大爷的确对少夫人太苛刻了些,可是天底下的男人不都这样吗?哪个不是娶了三妻四妾,外面又有无数的红颜知己,不过是新鲜劲过了就丢了手,这深宅大院里住着的女人,谁心里没有怨气呢?

可谁也没人敢把这怨气明着发泄出来,都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

蕙儿一时倒疑惑起来,不知道少夫人这般做究竟是对还是错。是不是因为少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在摇摆间,所以才不许她跟着的?

春枝和春叶已经笑着道:“没什么吩咐,就是叫我们两个人随时准备,一会就要走了。”两人生的样貌一般,说话又都稚气可爱,蕙儿见了也喜欢,少不得嘱咐着要如何服侍素言。

春枝和春叶连连点头,道:“亏得姐姐提醒,让我们两个少挨些骂。”

蕙儿倒是惘然了,道:“胡说,少夫人何曾是会骂人的?”她不会骂人,再看不惯,只会躲着不理你。看上去她是怕了你一样,其实那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漠和不屑。

不屑和谁挣,不屑和谁抢,甚至不屑和谁解释。这份不屑,也只有同样孤傲的人才能懂。因为懂,所以惧怕这种不屑。那些看不出来她这种不屑的人,根本不能称之为对手,也根本入不了少夫人的眼。

各人各活各人的,谁也不妨碍谁。

春枝和春叶两人互看一眼,忍不住做了个鬼脸,笑出来,一人拽着蕙儿的一条手臂,娇声道:“要不怎么说得谢谢姐姐呢,我们两个人什么都不懂,也不太会说话,少不得要姐姐多提点,将来也能服侍少夫人时多尽些心,姐姐也能放心不是?”

蕙儿苦笑。

这两个孩子还真是小,心直口快,说话都不知道遮掩。知道的说她俩天真全无心机,根本没顾虑到自己此时的酸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有仇,她俩是故意要嘲弄自己看自己的笑话呢。

蕙儿并不多说什么,春枝这才道:“刚才少夫人叫姐姐进去呢,瞧我俩光顾着和姐姐说话,差点把这碴给忘了,真是该打。”

蕙儿的心猛的一跳,动了动唇,却是半个字都没问出来。

春叶一拉春枝道:“别耽搁姐姐了,我们两个也好下去准备了。”

蕙儿只觉得手心里都是汗,正潮腻腻的无以缓解,听她二人这么说,忙挣脱开了两人的手道:“快去吧,细致些,认真些,别丢三落四的。”

等她二人走的远了,这才迈步上前,踏上石阶,推开门进了屋。

素言正喝着茶,手边放着一张软软的纸。蕙儿只看了一眼,心就突的一沉,不知怎么,眼睛涨的厉害,不听话的泪就涌满了眼眶。

她也是个性子傲的,既求过一回遭了拒绝,就再不肯做出那样的可怜状来。

叫她去有叫她跟着的道理,不叫她去,自然有不叫她跟着的道理,她不是那种死乞白赖的人,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逼着别人答应自己什么事。

就是因为有那么一段缘份,就是因为有过亲密无间的感情,所以她才不想被这无谓的哀恳和乞求将这感情磨的一点都不剩。

总要留些念想。

蕙儿行了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素言看了看她,将手边的纸抓起来递过去,道:“这是我答应你的。”

蕙儿什么话都不说,伸手接过来慢慢展开,嘴唇微微蠕动,半晌才展颜一笑,道:“谢夫人,这些纸上的字,奴婢大半都认得了。”

素言很宽慰。蕙儿没有缠着她求着她,颇有点让她另眼相看,听她说这话,不由得也是一笑,道:“很好,你总算是打开了眼睛。”

蕙儿强忍着泪,道:“是,都说不识字的人就像睁眼瞎,这回我认字了,平时也就能看看帐目……”声音一哽,觉得非常伤心和委屈。

素言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就算不是现在,也早晚会有那一天。”

蕙儿自觉失态,忙轻轻的吸了吸鼻子,道:“奴婢省得,就是,一时有些舍不得……”

素言道:“君子之交淡如水,我以为这样可以更长久。如果相处不几日就甜如蜜,我倒要掂量掂量,能否给得她对方这样的热情。”

蕙儿站直了,道:“是,夫人教诲的是。”

素言叹了口气,道:“蕙儿,你怎么就是一根筋呢。你现在不跟在我身边,可你拿了卖身契,又识得了字,会算帐,将来做个管事不比现在更好吗?”

蕙儿就像被敲了一记,脑中嗡一声似乎有什么突然清明了,神情由惊愕转为欣喜,半晌才反应过来,给素言磕了一个头,笑道:“奴婢愚蠢,怪不得夫人不叫奴婢跟……奴婢一定好好的,多学几样本事……”

见蕙儿不在沉浸在那种伤别离的情绪中,素言也觉得心情不那么郁闷了,道:“多学本事是没错的,就算将来不跟着我,不管你服侍谁,都不会吃亏。”

正这时门外小丫头道:“夫人,任妈妈来了。”

素言停止了和蕙儿说话,忙站起身往外迎,任妈妈已经进来了,将披着的大氅脱下来,蕙儿忙上前接了,放到一边。

素言笑道:“妈妈辛苦,蕙儿快去倒杯热茶来。”

蕙儿应了下去,任妈妈坐了,这才道:“是老夫人叫我来的,看看少夫人这还缺什么少什么?”

素言道:“什么都不用,我连衣服都没带多少,不过是住一段时间。”

任妈妈也就不说什么,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打开,道:“这里是北连几个庄子的帐册,还有,这是老夫人特地从妆奁盒子里挑的首饰,都是当年老夫人的心爱之物,留给少夫人了。这还有几张银票,老夫人也叫少夫人带着,若是庄子上需要添添减减的,少夫人只管自己决断……”

素言看着小小包袱里的大乾坤,黄的白的,金光闪闪,都是好东西,不禁心下不是滋味,道:“老夫人厚爱,素言怎么当得起?”

任妈妈笑道:“老夫人一番心意,少夫人领得的,此去庄子虽说不远,可是一去一回也得好几个时辰,少夫人既去,就断没有几天就回来的道理,万一需要用银钱,总是不方便回来取,手里多些花用,总是方便些。”

任妈妈说完就道:“老夫人已经叫二爷备了车,少夫人如果准备好了,就由我送少夫人出去。”

这是给足了素言的颜面,素言感激不已,叫春枝春叶进来,简单的提了几个包袱,又带了两个年纪大些的婆子,主仆一行五人出了歌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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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一直在路上,奔波中。

第一卷 149、生变 149、生变

应天云起朋友的更新票,俺来更新了。码字码的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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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得了这个任务,并没说什么,脸上依然是那种淡淡的笑,却在眼底深处带了些淡淡的嘲弄。大哥和素言之间,终究到了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不欣喜,也不欢喜,就是觉得悲哀。那颗早就死透了的心现在更凉了。

费耀宗叫人备了车、马,和老夫人辞别。

老夫人再三嘱咐:“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费耀宗漫不经心的问:“大哥还没回来?”

老夫人眼神一暗,道:“还没有,想必是事情太多又急,一时脱不开身也是有的。”同样两个都是她的儿子,一个忙的脚不沾地,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另一个却闲的百无聊赖,恨不得出府放放风。

虽说是两人性子不同,志向不同,喜好不同,选择不同,可是,终究处处不同。怕只怕心思不同,这家可就危险了。

老夫人道:“眼看着你也要成家了,等你大哥闲下来,叫他帮你谋个闲一点的职务,你若是有中意的,可以提前跟他说。”

费耀宗摆手,说:“娘,到时候再说吧,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何苦再套上枷锁,任人管我?”

在家里,管着他的也就只有娘和大哥,真要谋个职位,虽说是闲差,可是又是上司,又是同僚,争争斗斗避免不了,人心险恶也纯属正常,还有无事有事都得应酬,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没的白白浪费他的时间和精力,他没事掺和这些做什么?

再者谁人也不是傻子,他又无功名,又无战功,冷丁得了职位,世人当面不说,背后里也会指指点点说他沾了已逝父亲的荫封,得了大哥的助益。

他不是没本事,只是不想做个为俗务缠身的俗人罢了。而且他更有自尊。娘在呢,他自己也没成家,少不得要装装样子,做个纨绔子弟,终有分家那一日,到时他便可以自由自在,逍遥快活,不必沾了谁的光,看谁的眼色,也不用听谁的教诲,做出唯唯诺诺的样子来。

他想那时他一样能过的很好。

老夫人不由的叹息。

一个一个,这都是怎么了?

小时候都乖巧伶俐聪明可爱的,可是长大了,却变成了这般。耀谦行事中规中矩,从不曾有出格的行为,人是不用她操心费力,处处孝顺,可却是婚姻不顺。明明那样心思敏感的人越是需要一个知心知意的人来疼,却偏偏遇不上。

想那素言也是个聪明的,却是个倔的,两人走到这个地步,诚然不能说是谁的错,但做为婆婆,终究难免有点抱怨素言。

她就不能稍稍容忍些吗?

嫁进来那一的,在费府里百般不得消停,费家对她也从没有亏待过。

还有耀宗。胸无大志,不求进取,终日无所事事,庸庸碌碌。虽说没做过让她这个娘烦心的事,但想着他的前程,终是伤神。

这会还好些,可是一磋砣就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要是再这样下去,难免会被岳家看不起。

夫弱妻强,感情也未必平顺。

原本是想让他凭借岳家之势,稍稍有所做为的,可是看他现在这态度……完全就是心思不属的模样。

唉……

不管老夫人心里怎么想,费耀宗已经出了长青院。

远远的看见素言款款而来,不由的定睛打量。她依然是简淡打扮,头上只插了一只国色天香的牡丹簪,乌黑的头发,衬的她肤色洁净白晰,神情柔和淡然,恍惚间竟有点像飘逸的仙子,不食人间烟火,清淡绝伦的不像尘世之人。

眨眼间,素言越走越近,费耀宗笑着迎上来行礼:“大嫂——听说你要去庄子上闲散闲散?这会可不是好时机,最好夏天去,那里要比这凉快多了。”

素言笑笑还礼,半真半假的道:“那就一直住到夏天好了。”

费耀宗哈哈一笑,道:“也行,回来正好赶得上我的婚礼,大嫂还要帮着**持呢,先躲躲闲,到时候有你忙的。”

素言垂眸浅笑,并不说什么。自己稍稍提了群摆,上了轿,只听得费耀宗道:“嫂嫂慢行,我在门外等大嫂。”

脚步声响,轿外悄无声息,接着是一个婆子大声道:“起轿。”

软轿抬起,很快到了大门外。闲人摒退,素言由春枝春叶姐妹扶着上了马车,费耀宗在车外道:“大嫂坐好,我们这就走了。”

素言轻声道:“辛苦叔叔。”

马车疾驰,渐渐驶入主道。两旁热闹非凡,光听声音,就可见是一派繁华盛景。素言娴坐,并不去看外面的风景,渐渐的人声渐渐低下去,想是快到城门了。

出了城,她就算是彻底离开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思绪,素言紧紧的揪握着自己的衣角,手心里都是汗。她微微有些烦躁,很想这会就跳下马车,朝着天空大喊两声。

毕竟又是另外一个陌生的环境,她得重新面对和适应,并且,未来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充满着希望,可是实践起来却依然看不到方向。

因为习惯使然,她在费家待的时间最长,竟然早就自觉不自觉的当这是她的栖身之地。

素言轻轻的用手按了按太阳穴。不能再这样想下去,她不应该总是往后看,而是应该往前看。

一切都会好的。

马车却忽然停了。

素言微微诧异,春枝春叶姐妹俩却早就跳下车辕,不一会走到素言的车外道:“少夫人,是城门例行检查。”

检查?

平时也没听说进出城要检查的。不知怎么,素言忽然与当今皇上的病情联系起来。如果皇上病情加重,那么几位皇子必然会有所行动,说不得京城就是一番腥风血雨。

难怪费耀谦彻底都不得归家。

素言嗯一声表示知道了。

检查就查吧。

前面有费耀宗呢,如果真的查了,她也没什么不可示人的。

等了没多一会,只听春枝姐妹两人又叽叽喳喳的道:“那人和二爷寒暄客套呢,想必是认识的吧……不过看那样子似乎是坚持要查……呀,那不是大爷?”

素言听了心就咯噔一下。费耀谦居然来城门看管?这是多说明事情严重了呢,还是说只是例行检查?

一时又怕费耀谦强行将她拦下送回费府,一时又怕当众吵嚷起来不好看。可是不管怎么样,她是不打算屈服于他的强势之下,乖乖的回去的。

这次走不了,言而无信,下次就会被人看成说谎的放羊小孩子,再也没人相信她了。人无信不立,她可不想就此沦为他的傀儡。

素言在马车里踌躇,费耀宗和费耀谦在车外相遇了。费耀谦一看费耀宗身后的马车便明白了什么,抿紧唇的着守门官的絮絮的陈述,一言不发。

费耀宗也有点生气。

大哥那是什么眼神?一副恨铁不成钢,又气又怨又恨又恼的神情。是嫌他办事不力呢,还是说他从来都只会填乱?

明知道是他,却还要强行拦住,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就这么不相信自己么?是,他是没什么本事,但也不至于亲兄弟用这样的眼神蔑视他吧?

守门官已经说完了,陪着小心道:“不然,就让二爷出城吧。”

费耀谦还是一言不发。

费耀宗笑一声,并不像平时那样笑嘻嘻开着玩笑的和他打招呼,索性走过来道:“费大人——公事公办,不必为着谁破例,也免得旁人说三道四,坏了你的清名。”

费耀谦知他在讽刺,却装作听不懂听不进的样子,道:“去哪?”

费耀宗哼哼两声,道:“出城。”他既明知顾问,自己也便装痴作傻。

费耀谦浓眉微挑,道:“都是何人?”

费耀宗懒的作答了,索性伸手往后一指,道:“喏,都在这,自己看。”

费耀谦脸色都不变一下,继续问:“出城何事?”

费耀宗抱肩站在他对面,脸上似笑非笑,满是讥诮,道:“奉母亲的命令,出城去办点事,当日去当日回来,不敢耽搁。”

费耀谦眼睛带着厉色看向他后面的马车,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许出城。”米素言真有本事,居然说动了母亲。她就连这么点时间都等不得吗?

费耀谦有一种说不出来愤怒,那是被背叛的愤怒。她曾经说过,不会背叛,但如果有一天背叛了,那就是他们的婚姻无效了。

现在,她单方面用实际行动来宣告这段婚姻无效,并且这么大张旗鼓的背叛,让他简直要吐血。

不管她是奉了谁的命令,今日就是不许她出城。

说他假公济私也好,说他公报私仇也罢,反正,他就是不许了。不只这北城门不许,其他三个城门,也休想放她出去。

她不信他,他便也不信她。他说过会送她走,这回还不遵守承诺了。她不顾及他的脸面,竟然去到母亲面前说是道非,他更不顾及她的,就算让别人知道他拦着自己的妻子那又如何?就算是母亲责怪下来,他也大可以说这是圣意。

皇上病危,京城怕是要大乱了。这个紧要关头,耀宗还跟着添乱,真是一点眼色都没有。他到底能不能做大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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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可能推迟更新,因为这几天实在没时间码字。

第一卷 150、僵持 150、僵持

费耀宗听费耀谦一副严厉的口吻,再加上极其看不惯他那种挑剔指责的眼神,猛然长眉一挑,道:“是吗?非常时期?可有公告?”

皇上若是有令,必然会昭告天下,否则也会有口谕。

可是他赌费耀谦手里什么都没有。虽然他不关心政事,但不代表他有没一点头脑。皇上不立储,自古就是国之祸乱的根源,现在皇上病重,各皇子虽然盘据一方,京城却已经危在旦夕。

这会,是绝对不敢招摇皇上的一丁半点的消息的。

费耀谦眸子一瞪,朝着费耀宗道:“国之大事,岂容你这黄口小儿信口胡说的?还不回去,若是再胡闹,我也少不得另人将你护送回去。”

这话可就不好听了,轻贱之意溢于言表,甚至动用了长兄的身份进行威胁。

费耀宗呵一声冷笑,道:“费大人,你如果要用强,我一介布衣百姓,自然无话可说,不过这么多人有进有出,我倒敢问一声,因何我就出不得城门?若是只许出不许进,那我便不进也就罢了。男子汉四海为家,离了生我养我的地方,我也未必就是一条虫。”

越不让他做什么,他还偏就要做什么,大不了他不回这个家也就是了。

费耀谦气的七窍生烟,面对油盐不进的费耀宗,他还真没办法,索性不和他再啰嗦,命令身边的明秀:“送二爷回府。”

明秀只听他一个人的,当即领了令,走到费耀宗面前,恭身道:“二爷,请吧。”

费耀宗朝他厉喝一声道:“谁是你家二爷?”

明秀知道他是无理取闹,可自己是奴才,他是主子,不能直接对上,但费耀谦的命令他又不能违抗,便看一眼马车上的车夫,瞪眼道:“没听见大爷说什么吗?还不把车赶回去?”

费耀宗怒不可遏,道:“你敢。如果你敢违抗我的命令,当即打死。”

车夫是个三十左右岁的中年人,在府里办事多年,是极有眼色的,明显现在二爷所处地位不利。谁不知道当家主事的是大爷?就算是老夫人,也早就不论外事,府里府外,一应事宜都要问过大爷才成的。

车夫抱着马鞭,恭敬的站在费耀宗的身前,道:“二爷,咱们还是回去吧。”

费耀宗一抬腿就是一脚,正踢中车夫人的胯骨。用力虽狠,却因平时就不是孔武有力的身子,况且车夫又做惯了粗活,除了觉得有点皮肉之痛外,倒也没什么致命之处。却仍是身子踉跄一下,索性就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主子相争,他无论怎么做都不对,不如装死的好。

费耀谦一见费耀宗来蛮横不讲理的,当众闹起来着实不好看,总不能让世人都看着以为是费家内讧,便对费耀宗道:“你既贪玩,想出城,也不是不可以。”

轻巧的带过,把这次出城之事当作是费耀宗贪玩,说出去也只会落个管教太苛之过,不会伤及名誉。

费耀宗却明白费耀谦的意思,道:“费大人真是说笑了。想我费耀宗早就过了弱冠之年,虽说平时破有不务正业之名声,但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年野性,什么时候该玩,什么时候不该玩,我还是知道的。况且,家母管教甚严,若我真的只是贪玩,她也不会让我出城了。奉劝费大人一句,眼见不一定为实,若要定案,还是多问些才好。”

两人就此僵持下来。

费耀谦不让,费耀宗不退,两人对立而视,像两只怒气勃发的公鸡。

素言却等的颇为不耐烦,便叫:“来人——前面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马车始终不走呢?”

春枝春叶二人小声的道:“是大爷不许走,不肯放行……”

素言倒呆了一呆,她没想到费耀谦公然撕破君子的伪装,做出这种无耻无赖的行径来。可若他真的不放行,费耀宗又能如何?难道今天就真的走不成了么?

素言想了想,对春枝道:“你去把二爷请过来,我有几句话要对他说。”

春枝脆声声的应了一声,便走到费耀宗身边,道:“二爷,少夫人说有话要对您说。”

费耀谦一听是素言要叫费耀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不可能不知道他也在,有什么话为什么要讲给费耀宗听?

立时便对春枝道:“你家少夫人在哪,快领我去。”

费耀宗却心花怒放,朝着费耀谦道:“费大人,你年纪轻轻,耳朵怎么不好使了,没听说是有话要对我讲吗?你公务繁忙,不好为琐事烦心,不劳您跑这一趟,还是我去。”朝着春枝道:“你这丫头,以后这些话悄悄讲就好,别惹恼了费大你,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春枝只是一缩头,一脸的稚气可爱,歪着头问:“二爷,大爷是您的兄长,自然他说话要听。不只您要听,奴婢们就更不能不听了,奴婢岂能偷偷摸摸的说?那样岂不让别人扭曲成了歪心思?”

费耀谦扑嗤一声气乐了,朝着春枝点点头道:“你这丫头可懂事多了。”言外之意是费耀宗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连个小丫头都比不上。

费耀宗也不着恼,呵笑一声道:“在小丫头面前折损颜面倒没什么,只怕……哼。”要是在素言面前折了面子,费耀谦可就有好看的了。

这城门口人多,守卫的士兵也不少,传扬出去,可会满城皆知。又是亲眼所见,可比费府里发生的事要更绘声绘色些。

费耀谦也觉得这么多人看着不大好,便对明秀道:“你去陪李大人对进出城门的百姓多加盘查,凡有可疑的人一律不许错过。”

明秀应一声,转身走了。明秀最是个得力的,三言两语,就和守门的李大人带着人走的远远的。

费耀谦在前走向马车,费耀宗在后面跟着,春叶见了,忙行礼:“参见大爷、二爷。”

马车里的素言便知两人都来了。

手心里微微出了汗,颇有一种做贼心虚之感。

可也只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清了清嗓子,素言道:“春叶,扶我下车。”碰都碰上了,再窝在车里就真的更见不了人了。总得有撕破脸的那一天,素言惧无可惧。

车帘猛的被掀开,阳光照进来,素言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将手遮在额头挡了下光。费耀谦那张英俊的脸近在眼前,一层淡淡的金,掩盖了所有的表情。

素言欠身,道:“见过大爷。”

费耀谦却一支身子,跃上了车,随手把帘子放下,坐到了素言的对面,一句话也不说。

素言只得细说端详:“我听说,米家来过人,要请大爷过府一叙……”

费耀谦忍无可忍,提醒她:“叫我名字。”

咳,好吧,这个时候叫什么都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了。素言咳嗽一声,道:“我想,是我爹已经着急了吧,接我妹妹入府的事,还希望……你早做打算。我爹那人,你想必也清楚,若是……”

费耀谦打断她:“他是什么人我不管,你就是为着给新人腾地儿,所以连多等两天也等不了吗?”

素言微微笑了笑,道:“你这么理解,也未尝不可。我从来不是个爱惹事的人,所以,宁可清净。”

“宁可清净,好一个宁可清净。”说这话费耀谦就觉得心口堵的慌。凭什么她说进入就进入,她说退出就退出,还总是这么强势,不容许别人有个接受的时间,也不容许有说拒绝的权力?

素言见费耀谦脸色不好,便又道:“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知道你最近忙的脱不开身,去城北庄子也不是多远的距离,不好劳动你跑一趟。我原本是想自己去的,是老夫人将二爷指派送我过去。”

费耀谦沉声道:“最近京郊不会太平,你还是回费家吧。”

素言倒笑了一笑,道:“不日几位王爷就会回京,只怕京城才会是最危险的地方。费耀谦,我敬你是谦谦君子,说一不二,既然让我走,何必再推三阻四……”

费耀谦最恨被素言说成他的痴缠,可这会却没心思顾及这个,他问素言:“你怎么想?”

是关于皇位的事么?素言摇摇头,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是皇上近臣,更应该知道与其这么捂下去,还不如将消息公布出去,建议皇上下旨把诸位王爷都召回京城。”

费耀谦沉吟不语。

皇上病体甚危,他却讳疾忌医,不肯让世人知道他的确切病情,妄想哪天会重新再掌国事。这时候谁敢向皇上请旨召几位王爷回来?

可是素言的话极有道理。与其等几位王爷暗自发兵,齐临城下,到时京城将是一片混乱的厮杀。

若是早早的把王爷们召回来,孤身入京,名为侍疾,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虽说不是人质,却胜似人质,各方的守兵们总不好妄动。

想到这费耀谦道:“既是京城不会太平,那母亲也不应该再留在你,你速速回去,将母亲一并送到……”费耀谦一声长叹。国家动乱,哪里有太平之地?况且他身为重臣,却冒然先将家眷送走,岂不要被惑乱军心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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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催更票是要第二天更新才生效的,啊啊啊,我不懂啊。昨天就更新了,今天却没稿子。

第一卷 151、落脚 151、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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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想到的,素言也想到了。按理说她身为他的妻子,这个时候,是不该走的。但是,说到底,他的兴衰荣辱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若论倒霉,她有可能被殃及,可他若富贵,她却一点风光也占不到。

因此素言并不出声安慰他,抿紧唇盯着车厢的某一处,周身上下无处不散发着一种信息:她要走,无论如何要走,谁也拦不住。

费耀谦看她一眼,颓然道:“你走吧,叫耀宗也在庄子上住下,娘那我叫人回去送信。”说时也不等素言再说什么,一挑车帘跳下车,大步流星,很快就听不见了脚步声。

素言悠悠的吁了一口气。她的愿望达到了,没有欣喜。见他那样惆怅和为难,她也没什么挂念。

非亲非故,他和她,就是两个陌生人。

她早就不是追求爱情的年纪了,对于梦幻的、理想的、完美的爱情,永远都抱着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态度,永远都抱着可望而不可及的悲观。

说她凉薄是轻的,说她没心没肺是真的吧。

素言的手就放在自己腿边,半晌一动都不动。直到春枝春叶叽叽喳喳的道:“少夫人,坐好了,马车要走了。”又彼此嘱咐:“你扶好,别东倒西歪的,小心摔下去被马踩个稀巴烂。”

素言才回过神来,双手半放松半持紧,缓缓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才发觉****因为保持着一个姿势太久,竟然麻了。

素言轻轻应了一声,弯下身子,将手曲握成拳,轻轻凿了凿了腿。

马车驶出城,在官道上跑了起来。

素言知道这驾车的马是两匹战马,不比平常人家普通的马,虽说是大材小用,但是跑起来绝对又快又稳。

是老夫人安排的。

素言体谅一个做母亲的心,只是,她和费耀谦,也许真的没有缘份。就算是有那样开始的孽缘,她也实在没有心力去将它转化成良缘。

素言闭上眼,靠在软和的车壁休息。她的心有时候是坚硬无比的,不管谁说什么,做什么,她都不会轻易的悸动。

马车跑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城北费家的庄子。

早有费耀宗的小厮提前报了信,庄子上的管事就提早洒扫庭院,带着一众下人来迎接。费耀宗跳下马,管事上前行记寒暄。

费耀宗随口应承两句,便道:“把大门打开,将马车赶进去,叫你媳妇领着几个婆子去服侍大少夫人。”

管事一听就是一惊。他原本就在纳闷,为什么二爷心血来潮要来北边这荒僻之地逛逛?原来还有大少夫人。这也不对劲啊?

这时节不对,就算当年老夫人带着大小姐来过,也是盛夏时节,为避暑来的。

听费耀宗吩咐,不敢不应,慌忙叫一个半大小子去里面报信。

马车不赶进去,费耀宗便不进门,管事只得在门口选替费耀宗上茶:“二爷,这一路寒冷,您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费耀宗接了抿了一口,笑道:“老项,都说这里荒僻,可我瞧着你们的日子更好过。这里的天真蓝啊,水也味儿好,沏出来的茶都和府里的不一样。”

项管事忙道:“二爷说笑了,我这哪有什么上等的茶叶,不过是为了解渴,随便瞎喝罢了。您说这里的水味美,倒是真的,虽说就隔了这么几十里地,可这水就不一样,这边的水比城里的要甜一些。”

费耀宗一副惊讶的表情:“我说呢,既是这么好,那我就多住两天吧。”

这话又是让项管事一惊。莫名的,他嗅出点预感来,只好陪着笑道:“二爷只管住下,虽说这里不如府里精致,但也样样齐全,保证您住的舒服。”

正说着,几个年纪小的小厮上来赶着车往里走,费耀宗便也跟上去,笑着道:“我住的舒不舒服倒在其次,倒是你家大少夫人,说不定看这里空气好,水好,会长住也说不定。”

项管事察颜观色,多少有点咂摸出来了费耀宗这话里的意思,便陪着小心道:“那倒是没问题,只是,我看大少夫人就带了这么几个人出来……我这里又都是些做粗活的婆子,只怕照顾不周,大少夫人会多有不便。”

费耀宗却漫不经心的道:“老项,你多心了,大少夫人不是来享福的,是娘发话叫她到庄子上看看,管管帐,将来,嗯?”挤挤眼,一副不必多说的样子。

项管事连声应着是,心里却不舒服起来。

这么多年了,这几个庄子一直都是他管的,老夫人忽然把大少夫人派过来是什么意思?查帐?

对于这种不信任,项管事不敢说反感,可多少心里就有了个结。

大少夫人年纪轻轻的,不在费家侍奉老夫人,跑到这荒郊野岭的,不是给他找麻烦吗?从来也没有费家女眷在庄子住多长时间的先例,这轻重都不好拿捏。

项管事心里想着,嘴上却不露一点痕迹,脸上的表情越发谦恭,问费耀宗:“老夫人身体可好?大爷呢?这次怎么不捉空一起过来玩玩?眼看着就要解冻了,这里的水库里可是有好多鱼呢,现捞现炖,味道又鲜又美,可不比城里的酒楼差。”

项管事是个人精,多方打探,他想总能听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费耀谦笑笑,朝着项管事道:“难为你记挂,我娘她身体很好,大哥就忙的不可开交了,不然他岂能不过来?”

项管事便感叹道:“唉,这庄子上的事虽说不是特别大特别急,但却是又碎又杂,我竟一天也离不开,就是过年也没能回去……这一说话就是两年没见过老夫人和大爷了。这会刚出正月,大爷就这么忙,那这一年岂不要忙到头了?”

费耀宗只是瞅着项管事笑,道:“朝堂之上的事,我不懂,也不喜欢打听,你要是感兴趣,回头我问过大哥再转告你。”

项管事忙不迭的摆手,道:“不敢,不敢,二爷都不懂,老余我就更是个睁眼的瞎子罢了,不敢问,不敢问的。”

马车进了二门,费耀宗便看一眼项管事道:“我去和大嫂说一声就歇息。”

项管事不能再进去了,便叫人把自己的媳妇叫来,等着的空道:“二爷只管去,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才烧好的炭,怕屋子烟气薰着人,才开了窗子,二爷等屋子里清净了再过去。”

项管事的媳妇张氏过来给费耀宗行礼,回禀道:“大少夫人来的匆忙,来不及备办,已经叫人去采买了,最迟明日也就到了……”她是三十左右岁的中年****,身上衣着都是新的,利落的梳着****髻,脸上又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只有一双秀眉下的眼睛闪着伶俐的光。

费耀宗嗯一声,道:“你辛苦几天,等大嫂安顿下来……她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会挑剔你们的。”

张氏忙笑道:“二爷这话说的见外,好不容易盼来了主子,就是天天辛苦也高兴。”

费耀宗不置可否,道:“那就好,我去看看大嫂。”

张氏就打发身边的一个小丫头:“赶紧去给大少夫人回禀一声。”

小丫头应声,撒腿就跑,麻花辫子便在风里飞扬着。费耀宗一时倒看的恍了眼,这样青涩的稚嫩,这样肆意的青春,仿佛埋藏了许久,久到他以为麻木的心再也不会有任何一点波动。曾经,他就是爱上这样的稚嫩和青涩,一直到现在,都缓不过劲来。

素言简单梳洗了下,便听小丫头说费耀宗来了。

一到了这,虽然样样简陋,她却觉得亲切安慰,笑意自动自发的漾在脸上,对费家也没了那么多抵触。

环顾了下屋里,实在不是说话的地儿,便对春枝道:“叫她们先收拾着,你跟我出去走走。”

春枝应一声,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要扶素言。素言笑着躲开了,道:“走吧。”

在院子里遇见了费耀宗。

这里不比京城,没那么多礼仪规矩,就着院子里的石凳,两人坐了,张氏便亲自奉了茶,带着春枝几个远远的站在院门口。

费耀宗只顾着喝茶,一句话也不说。素言说完了场面话客套话,一时也不知道和他还能叙些什么。

许外,费耀宗才道:“你安心的住着吧。”

素言点点头,才道:“明天,我想出去走走。”

费耀宗不禁奇怪的看着她,问:“你想去哪儿?我陪你转转?”

素言摇头,拒绝道:“不用了,想转转,以后有的是时间,我只是想去我陪嫁的庄子上看看,等收拾好了,我就搬过去。”

费耀宗嘲弄的笑了下,道:“你不必这么急的要扯清关系。”她把这只当成了临时的落脚之处。

素言一向知道他说话刻薄,也不恼,平直的陈述:“既然要扯清关系,宜早不宜晚。况且我住在那里,名正言顺。”

费耀宗见她说的这样直白,一时被噎住,倒说不出更刻薄的话来。要说什么?说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她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曾经、现在便不知道想过了多少。别人那些难听的议论和想法,她未必没有。他再说上几句,何异于雪上加雪?

最终费耀宗说了一句:“随你,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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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种不给力,好失望啊。

第一卷 152、世外 152、世外

素言只歇了****,果然一大早就先派春枝去自己庄子上送信。于管事很快就派了车,带了几个年纪较大的媳妇来接素言。

素言打发春叶向费耀宗辞行。

费耀宗不说什么,带人将她送上马车,也懒的在这庄子上待了,交待项管事有事去请示素言,自己带人回去。

庄子上平静下来,项管事带人回去,边走边暗暗纳罕。他昨天和二爷身边的小厮打听了,京城也没什么大事,府里也没什么大事,可是大少夫人怎么就到了庄子上呢?

更奇怪的是,她又泾渭分明,非要搬到她自己陪嫁的庄子上。看这架势,竟大有与费家划清界限之意。一直传言说大爷和夫人不和,难不成,竟是要合离了?

素言坐车又走了大半个时辰,一路上沿途看着风景,听于管事的媳妇秦氏絮叨着:“大小姐您看,从这往东,都是咱们的庄子。仗着天时地利,每年收成倒还不错……”

素言默然。她想人们从来都有买地买房的癖好,不是没有道理的。看着这一大片地,听说都是在自己名下,没来由的就有一种安全感。

不管什么时代,人都得吃饭,有地,就能种出庄稼,有米有面,最起码可以衣食无忧的活着。

秦氏也就是三十左右的年纪,为人倒是极朴实,看着大小姐沉默寡言,猜测她是心情不大好,便专拣些乡间野趣说给她听。

这里一大片都是平原,不远处却也挨着山,米家在山上也有些果树,春暖花开之际,一大片都是鲜花,说不出来的热闹繁盛。往北十几里外有座红螺寺,虽不大,香火却极旺……

春枝和春叶姐妹两个听的有趣,都托了腮,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氏,偶然听到兴致处,还要插话多问几句。

秦氏不厌其烦的一一讲解,不时的看一眼素言。

素言脸上并无多少表情,就是最初的喜悦也渐渐的平淡下来。

秦氏不由的在心中暗忖:这才多长时间,大小姐在费府竟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在心底悠悠叹息一声,谈话的兴致也渐渐低落下来,陪笑对素言道:“奴婢一时高兴的过了头,胡言乱语,没的倒打扰了大小姐休息。前面就要到了,大小姐还是先眯一会养养精神吧。”

素言并不多说什么,春枝春叶立时替她在后背垫上软枕,她便果然眯上了眼睛。

春枝姐妹也不敢再说话,眼睛盯着外面,时不时的互相对视一眼,或是做个小动作,很默契的用神情交流着。

到了。

秦氏率先跳下来,殷勤的要扶素言。春枝春叶姐妹后知后觉的跟着跳下去,一时不知所措应该做些什么。

素言也不以为意,只是淡淡的朝着秦氏笑笑,道:“不劳秦嫂子,我自己下来吧。”说时手扶着车门,轻轻的跳下车。

双脚触地,泥土还硬着,却已经有了松软的迹象。

这才算得上是真正的脚踏实地吧。

秦氏先是一怔,随即又因为素言的称呼而觉得受宠若惊,笑道:“大小姐倒还是当年的性子,顽皮的紧。”这话里就透露出点亲昵来。

屋子早就收拾出来了,是朝南的三间小房,其中一间做了素言的寝室,中间是个厅,留着见客用,另一间则用来素言读书写字的。

毕竟是自己的人,处处都透着经心,虽然也简单,却明显比费家的庄院要精致、舒服的多,尤其是在一些小细节上,都表明了一分用心。

天光晴好,阳光晒在身上暖暖的,虽然还带了点微风,不过多加一层厚衣服,在外面走走还是挺舒服的。

素言看着春枝春叶等人在屋里收拾,便走出屋子来,正见秦氏抱着一双被子进来,笑道:“大小姐,这是新做的棉被和棉褥,都是干净的,您别嫌弃……”

素言点点头,说道:“秦嫂子,你叫个人陪我出去走走吧。”

秦氏忙道:“有,有,不知大小姐有什么要求。”

素言一笑,道:“对这里比较熟悉的……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总不能迷了路,再劳烦你们去找。”

秦氏便道:“那就叫奴婢家的二丫头去吧,这孩子虽然年纪小,性子却野,这附近她都跑遍了,不过是个爱说话的,大小姐莫要嫌她聒噪。”

二丫今年十一岁,梳着顺溜的大辫子。只是头发颜色发黄,又微微有些卷曲,看起来就像乍刺的小猫一样。

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动着灵气,虽然外露,却是懂礼知规矩的,先给素言行了礼,这才大大方方的道:“大小姐想去哪儿玩,是去远的还是近的地方?”

素言边和她往外走边道:“就在附近先转转。”

“好嘞。”二丫应一声,便稍稍落后素言半步,两人出了庄院。

这里就像世外桃源,除了大片的地,少有村庄,更别说住户人家了。素言和二丫一连出去几天,都没见到过什么别的人,倒也乐得玩个痛快。

二丫虽然爱说,却是个会说的,从来不乱说话,又最是懂得体贴小意,言谈举止之间都是素言喜欢的。

素言喜欢她,倒比从费家带来的两个丫头春枝春叶还甚。

她在这世外桃源住了下来,先了解了自己的属地,又叫了于管事问他今年有什么打算。于管事把往年种的作物种类都说了,又道:“大小姐可是有什么想法?”

素言道:“现在离耕种还有多长时间?”

于管事道:“还有两三个月呢。这边比城里冷,即使头遭雨下了,也有可能会返冻,因此下种子的时间就稍晚些……”

素言实在是对冬天这种枯燥乏味的菜吃的腻味,因此心心念念的要提前种出些蔬菜来。她的本意是这么多地,空着也是空着,不如提前种些蔬菜试试。

可是琉璃玉的成本太高,太不现实了。

于管事却想了想,说:“我也打听过了,倒的确是有大小姐说的那种东西,叫晶布,价钱也挺高的,不过比琉璃玉要便宜许多。反正这会不到农忙时节,闲着也是闲着,就找块地试试,万一能种出来呢。”

不几日,于管事果然抱了一大卷子东西回来。素言细看,的确像塑料布,但又不是,那上面有纹理,乍看之下倒像是用布织的。

于管事照素言的意见,带人搭了大棚,将晶布铺好,在里面种了各式各样的蔬菜。

每天都有人浇水,几天后于管事兴奋的来回:“长出来了,长出来了。”

素言也很高兴,带着二丫亲自看了一回,果然长出了小苗。大棚里的温度足够了,湿度也够,阳光又暖,风又吹不进来,没准还真能结出蔬菜来呢。

她在这安安稳稳的过着农夫的日子,闲着无事就带着二丫出门闲逛。庄院里养着牛和马,都是做农活用的,素言想起费家那几匹用来拉车的马,心也痒痒,托了于管事也买了两匹小马,没事就学骑马。

白菜长出来了,绿油油的,一眼望不到头。小葱也长出来了,绽放着勃发的生命力。就连黄瓜西红柿也慢慢的开了花。

素言抽空就来看看,没事还自己动手浇浇水,除除草。

别人都大惊小怪,只有二丫不,跟着素言,不时的跟她讲种菜里面的学问。素言累了就坐在地头看着这些菜慢悠悠的笑,二丫递过来软垫,道:“大小姐,你说这会种出来的黄瓜真的能结吗?夏天的时候这园子里都是蝴蝶和蜜蜂,我听爹说它们是来采蜜的,没有它们,那些果树啊什么的都结不了果子……可是现在天这么冷,大棚里虽说暖和,可是哪有蜜蜂和蝴蝶知道能飞进来啊……”

素言笑看一眼二丫,赞叹道:“你年纪虽小,懂的却多,回家叫你母亲多扎几个鸡毛掸子,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鸡毛掸子?”二丫不禁缩了下肩,道:“嗯,我不要,扎那玩意干吗?多了的话娘打我就更顺手了,到时候打在我身上,大小姐又不会心疼。”

素言倒是笑起来,随即又有些惆怅,道:“哪个母亲打孩子的时候不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总要体谅她老人家的一番苦心,像我,早就不能了……”

二丫犹豫了下,突的笑开了,道:“大小姐是不能得夫人的疼宠了,不过还有大姑爷呢。都说打是疼,骂是爱……你们也吵过打过么?”

说到后来只是红着脸,亮着眼睛笑。

素言没有想到二丫会突然提到费耀谦,在这宁静的有些过份的地方,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没有别人,没有亲人,只有她自己。

她和他,早就隔在两个世界之外了。

可是这会她才意识到,无论怎么样,她和他都曾经在彼此的身上烙下过痕迹。素言好笑的拧了下二丫的鼻子,站起身道:“出来的不短了,该回去了。”

小小年纪,竟然开始关心起这个了,还有这样的俚语,看来秦氏打的还少。

二丫跟在素言身后,小声道:“大小姐,你莫怪奴婢说话孟浪,实在是……”是了半天,才吱吱唔唔的道:“我跟那个阿牛,见面就吵,像两只斗鸡,可娘偏说,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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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严重不适,连带着心情压抑,实在没心情码字。老天对俺也太不公平了。

第一卷 153、红尘 153、红尘

感谢投粉红票的朋友,俺实在没心情码字,加更过两天再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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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如意,不过因人而异罢了。有的人,丁点小事,已经是天塌下来的大事,有的人,事关生死,也不过一笑而罢,皆因出身不同,环境不同,经历不同,心境不同,感觉也不同罢了。

不过素言倒也不轻贱二丫的烦恼。她才多大,父母就替她考虑终身大事了,偏生那个阿牛又不是她中意的。

虽说这个时候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和阿牛算得上知根知底,青梅竹马,但是她若不喜欢,将来也不会是一对幸福的小夫妻。

可为人父母都是希望自己孩子好的,于管事夫妻幽然有他们自己的考虑,二丫还小,看不懂的地方太多。

这终究是别人家的家事,轮不到素言置喙,况且素言自己的事都还揪扯不清呢,哪里有这闲情逸致替二丫牵什么红线,因此也只是淡然的宽解她道:“你年纪还小呢,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二丫也自悔今日说了不该说的,便红着脸一笑,道:“嗯,奴婢就是一时嘴快,大小姐不怪罪奴婢就好。”

才回来,秦氏就急匆匆的迎出来,给素言行礼,陪着她往里边走,边小声道:“大小姐,夫人打发王嬷嬷来了。”

素言一怔。秦氏口里的夫人,除了米夫人,再不会有别人。米家这会知道她在这,倒也不稀奇,只是打发屋里的嬷嬷来,是做什么来的呢?

素言问:“可知道是什么事?”

秦氏摇摇头,道:“王嬷嬷是夫人陪嫁过来的,很有威信,她来,怕是代表夫人来的。”

代表米夫人,那就是来训话的了。素言略微带了点不悦,道:“等我换了衣服。”

不是素言要故意晾她,实在是她在这庄子待得久了,衣服首饰都不那么讲究。她一向不好奢华,如今更是不用见外客,为了出门轻便,常常是随便挽了头发就出去。

王嬷嬷代表米夫人来,自然眼光会百般挑剔。原本素言做的就不好,私自躲到庄子上,都不曾知会一声米家,更是大罪一桩。

为了少些麻烦,还是得打扮的隆重一些。

再有,她不想让人以为她已经成了费家不折不扣的弃妇。或者说,她想让世人看看,就算她离开了费家,靠着自己的这点地,也一样可以活的光鲜。

素言对王嫲嬷实在没什么印象,见了面也不见得多热络,只依着自己的性子,拿她当一个年老的长辈看。

她实在尊敬不起来,米夫人那样做娘,做妻子,做当家主母,她身边的陪嫁又能好到哪儿去?

尤其是王嬷嬷那一双探询的眼睛,犹如x光,将素言从头到脚,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左左右右,右右左左,来回看了几遍,仍然意犹未尽的样子,素言就更加不喜起来。

她敢断定,这王嬷嬷就是那种奴大欺主的主儿。

真当她自己是米夫人身边的人五人六了。

素言摒住呼吸,索性任她看个够。不是意犹未尽么,那就再来一遍好了。

王嬷嬷见素言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倒是露出几分赞许的笑来,恭身行了礼,道:“奴婢见过大小姐。多日不见,夫人很是想念,故此叫奴婢给大小姐带了些东西,已经叫人送进房中了。”

素言端坐,连个半礼都没回,道:“有劳嬷嬷,这么远的路,先歇歇,等吃了午饭再说话吧。”

王嬷嬷弯着身子,道:“奴婢不敢言辛苦,若是大小姐累了,只管去歇息。”

素言心道:还是算了吧。她大老远的不顾车马劳顿,自是有话要说。现在不让说,早晚也得说。

早些说完早些打发了罢。

素言笑道:“嬷嬷说的哪里话,你是长辈,一路辛苦都没能休息,素言岂敢造次。来人,给嬷嬷端个杌子来,嬷嬷坐着说话。”

王嬷嬷告了罪,坐下,双手很规矩的放到膝上,道:“夫人听说大小姐到了庄子上,心中着实挂念……”

素言道:“请嬷嬷回去转告母亲,素言一切安好。”

王嬷嬷见素言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倒也不恼,仍然笑着道:“奴婢看大小姐精神气色还好,想必夫人也能安心了。”

都打量着她不定怎么狼狈以泪洗面呢吧。素言冷哼。早知如此,又何必逼着她替费耀谦另娶妹妹进门。

做得出来这样狠心的事,又说得出来这样作伪的话,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明。

王嬷嬷又道:“夫人特地嘱咐,嫁为**,不比在娘家,偷懒捉闲不得,大小姐若是玩的痛快了,就赶紧回去吧,听说费家老夫人病了,身为媳妇,还是尽早回去侍疾要紧。”

素言乍然听说费老夫人病了,倒是心跳了一下,隐隐觉得这似乎和她有关系。

王嬷嬷的理由冠冕堂皇,她还真没法说不回去。但是她说的也未必做的准,万一只是小伤寒,现在已经好了呢?

既然费家没打发人来知会她,想必也知道她的心意决断,索性顺其自然,将她当成了不相干之人,她就更没道理腆着脸回去了。

想到这素言便道:“嬷嬷说的是,素言即刻就打发人先回去探看老夫人的病情。”

王嬷嬷见素言避而不提什么时候回家,温言软语相轻不起丝毫作用,也失去了耐心,便站起身来道:“奴婢临来前,夫人还有几句话特地嘱咐叫奴婢亲自当面说给大小姐听。”

素言坐着没动。

她知道,按理说是该站起来以示恭敬聆听状的。

春枝春叶小,不懂规矩,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站着悄声说话,秦氏看了却不禁大急。这要是传出去是不孝,大小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灵机一动,将院门外的二丫招手叫进来,很快二丫捧着茶托进了门,俏声道:“嬷嬷来了?这一路一定很辛苦吧,这是大小姐平日喝的茶,嬷嬷快尝尝解解渴。”

王嬷嬷圆瞪着眼,尽是厉色,上下打量了二丫多时,终究没在素言这小主子面前发作,极不耐烦的收敛了神色,接了茶重新坐下。

二丫也替素言放下茶碗,便垂手立在一旁。

素言且不理王嬷嬷,只看着她道:“嬷嬷来了许多时了,怎么才上茶?”

二丫伸了伸舌头,笑道:“是奴婢笨手笨脚的弄洒了水,差一点就浇到奴婢的腿上,幸亏奴婢躲的快,也饶是这会穿的衣服厚……”这二丫是个机灵的。

素言便嗔怪的道:“下次注意点,别毛手毛脚的,小心烫坏了留了疤,有你哭的。”

二丫嘻笑着蹲身行礼:“奴婢晓得了。”

她转身退下去,素言见王嬷嬷喝了茶,这才道:“嬷嬷只管接着说。”

这次素言站了起来,似乎刚才只为了让王嬷嬷先喝一口茶解解渴。

王嬷嬷再不耐烦,也只得忍气吞声。明知道是素言故意要磨折她,却也没办法。

站起身,这才一五一十的将米夫人的话转述出来:“素言,你从前就多有任性,娘舍不得说你,可现在你不只是米家的女儿,做事为人要先考虑夫家,其次要考虑娘家,最后的最后才是你自己,断不能再冲动妄为,更不能因小失大,要百般隐忍,方是为媳、为妻之道。娘知你心情,故此容你在庄子上小住几日,如今几件大事等你回费家操持,即早回去是正经……”

素言垂首,唇角微弯,做出一个嘲弄的笑来。

王嬷嬷不休不歇,终于把“圣旨”宣完了,素言才说了一声“谨遵母亲教诲”。

原来这世间,红尘就是红尘,不是你能躲到哪里,就可以没有红尘中的烦烦扰扰的。她都躲到这了,米夫人还有本事将手伸到这里要拨弄着她的命运。

还是她的行为不够狠戾,不够决绝,让所有人都看得见希望吧。否则何至于还要让她回去替自己的丈夫娶自己的妹妹?

不过,她们未免都小看了她。既然逃出来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已经从米家嫁出来了,就没有再听从米家摆布的道理。

等她回去操持,那就慢慢等吧。

素言又和王嬷嬷说了几句闲话,不外是问问阖家老小都安康,这才打发人领王嬷嬷下去休息。

她叫春枝进来道:“你去费家的庄子上请项管事来一下。”

老夫人是否真的病了,又病的如何,她需要确认一下。但是不应该她出面。叫项管事带着礼物回去,只为着今年农作物的安排,闲了再侧面和府里的人打听一下,得知真伪,回来再做决定。

项管事是傍晚时分来的,他带来的一个更惊人的消息:“二爷从庄子上走的,按理说回去也不过几个时辰。可是没几天府上派人送了信来,问二爷是否还在庄子住着。一问之下才知道,二爷竟是没回家。后来在城门口遇到了赶车的和府上的车,才知道二爷将他们扔在城外,自己骑着马不知道去哪了……大爷派人四下去找,后来才听说二爷骑着马往南去了。追 了几日,又寻不到踪迹,没法隐瞒,才禀报了老夫人。老夫人急怒之下就病倒了……到现在也没有二爷的信儿,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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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不开啊,越想越想不开。

第一卷 154、成仇 154、成仇

五张粉红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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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从震惊中回过神,问:“你家大爷他怎么了?”也病了?

可是,费耀宗的离家出走,也不能怨她啊。脚上在他身上,若是他打定了主意,既不会和她说,她也不能怎么样。

项管事低头道:“大爷他——病了。”

果然。

费家竟然发生这么大的事。

可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可是,她已经是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不只她自己,就连费老夫人和费耀谦也这么想。

素言怔了片刻,这才道:“项管事,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项管事忙道:“不敢,不敢,大少夫人,您若有用得着在下的,可随时打发人来。”若是大少夫人有意回去,他一定派最好的马车,最得力的人手。

素言只是淡淡的笑了下,道:“知道你事情多,又忙,哪敢再打扰。”

项管事微微一怔。这是没打算回去了?也是,怎么着也得大爷亲自来接一回。不过主子们的事,也轮不到他费心。

项管事告辞回去,素言也就懒懒的,连晚饭吃的都不多。

春枝春叶服侍她要就寝,二丫躲在门口,要进不进。

素言叫她:“来了就进来,你躲在门边做什么?”

二丫这才大大方方的进来,先行了礼这才道:“奴婢也没什么事,就是来找大小姐说说话,聊聊天,又怕大小姐不耐烦,所以,先躲着瞧瞧……”

天气越来越热,地里撒下的种子都长出了喜人的绿苗。

就连大棚里的蔬菜都开始结果了。

第一批下来的果实除了留下来给庄子上的人尝鲜,剩下的,素言打发人送到了米府和费府。

送到米府的蔬菜没能进门,下人回报进去,米老爷怒气冲冲的对下人道:“都给我扔出去,不孝的逆子,拿些瓜果蔬菜就能打发我了么?我不稀罕。米家再也没她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她爱怎么着就怎么着。还有,把庄子上的于管事给我叫回来,不许他再替这个不孝女做任何事。还有,那些所有的下人婆子都给我叫回来。我看她没了米家,还能拿什么向我耀武扬威……”

米老爷相当窝火,以他的本意,是要把那些庄子一律收回来的。但毕竟素言和费家和离不是和离,休妻不是休妻,没有官府的文书,他实在没什么资格动她的陪嫁。

可是不发作发作素言,实在难解心头之恨。

一连去了几次费家,次次都被拒之门外,后来竟然连老夫人生病的借口都找出来了。更甚的是费耀谦前几日还在城门巡城,隔天就说生病了。这样拙劣的借口,就是为了躲他这个岳父,说出去多没脸啊。

想他堂堂费耀谦,在京城里也是口碑极好的男子汉,竟然说过的就不算,当起了缩头乌龟,真是恨啊。

偏生素言自己送上门来,更是挑破了这几日憋在米老爷心里的火,手一挥道:“来人,备马,我亲自去探病,这总成吧?”

费家好歹是诗礼人家,总不会扯破面皮将他也拒之门外。

下人自去准备,米老爷也吩咐丫头替他换衣服。

素言派来的人正收拾着被守门的随从扔的满街的蔬菜,心疼的不知道怎么好了,口中真叹息:“唉呀,不要就不要,有话好好说,这般的浪费,是要遭天谴的。”

捡起来也不顾得自己的衣服,拿起来小心翼翼的在衣服上将浮土拭净了,摇头道:“幸好,不曾损坏,唉,多可惜啊,现在哪有菜下来,这么好的菜不要,却满地的糟贱,真是……”

派到费家送菜的下人待遇大不相同,那人不仅被迎进门喝了杯茶,不一会还赏了两吊钱,说是“老夫人听了很高兴,连声说大少夫人有心,你们也辛苦,打两吊钱去买酒喝吧”。

老夫人歪在榻上,看着用清水洗过,新鲜的泛着绿色光泽的蔬菜,笑吟吟的对费耀谦道:“这孩子倒是有心,怎么她就有本事弄出这俊的菜来。我这几日吃的嘴里淡的没味,正想吃些新鲜的蔬菜瓜果呢,她就给送来了。”

费耀谦只是沉默的笑笑,并不接话。

老夫人看他一眼,道:“你最近也瘦了,想必没什么胃口,把这菜拿下去叫厨房做几个菜你也换换口味。”

费耀谦还是没什么表情,话更显得少了。

老夫人叹一声,道:“你精神不大好,自去歇着吧,我也要躺躺了。”

费耀谦便起身行了礼出去。

明秀过来道:“大爷,亲家老爷来访。”

费耀谦脸色阴沉,道:“说我身体不适,不宜见客……”

这么直白的拒绝,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明秀一时为难,道:“这个……大爷,亲家老爷就是来探病的。”

费耀谦连眉都不皱一下,道:“不劳他费心。”步子不停,竟然一刻也不肯多留,似乎不愿意再听关于米家的一字一句。

米老爷来做什么,费耀谦十分清楚。就是因为清楚,所以不耐烦再和他虚与委蛇。他想给彼此留点颜面,就这样淡下去,那件事情不提也罢。

可是这米老爷竟像是揩不掉的膏药,居然找上门来了。

费耀谦忽然停住步子,朝着明秀慢腾腾的背影喊了一嗓子:“请。”

明秀怔了一下,被这没头没脑的话砸的有点晕,回头看时,费耀谦又早就走远了好几步,仿佛刚才那个字是他的幻觉。

也就是那么刹那间,明秀脸上的神情突的放松,爽朗的应了声:“是,爷。”

米老爷进了正厅,茶才摆上来,小丫头尚未退下,费耀谦就进来了。两人见礼,米老爷陪笑道:“贤婿清减了许多。你是长子,家里有太多的事,都得你担着,说句不中听的话,你就是再心里不舒坦,也得替你母亲,替这一大家子保重自己的身子。”

费耀谦道:“岳父大人说的极是。”

两人客套完,米老爷便叹了一声,准备进入正题:“都是老夫教女无方,素言任性冲动,这一去竟只顾得贪玩,都没回来侍疾……”

费耀谦淡漠的盯着自己的茶碗,他连盖子都懒的揭。闭着眼,也能想像得出来茶碗里是个什么样的景象。

喝惯了浓茶,知道费水冲泡下的茶碗里,像是密密麻麻的野草,或漂荡,或沉浮,就如同一愁思绪,绑得人窒息。

米老爷也不管费耀谦的态度,直接就道:“我瞧着,你这府里竟是没个主事的女人家,这没个主事的,府里就显的冷清,不如明儿个我就把人送过来,你要是没意见……”

费耀谦忽的抬头,冷冷的眸光射在米老爷的脸上,毫不客气的道:“岳父大人,现在时机不合适吧。”

米老爷大言不惭:“事急从权,两家是世交,这些事当不拘小节。”

费耀谦在心里冷笑一声,道:“我是怕委屈了哪位妹妹。”

“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帮到你……”

“我看这件事就算了吧。”费耀谦不给米老爷回旋的余地:“两家交好,也不必非要世代通婚,况且我和素言现在……”他很有技巧的省略了,尽给米老爷以无尽的想像。再衬上他变幻莫名的表情,米老爷一时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思。

费耀谦端茶送客。

米老爷却大声道:“那怎么行,君子一诺,岂可食言?”

费耀谦诧异的挑眉看向米老爷,道:“岳父大人是什么意思?”

米老爷脸色微青,道:“我的女儿哪里玷污了你?难道还配你不起不成?不是我米家嫁不出女儿非要倒贴给你……”

果然撕破了脸,费耀谦便冷冷的哼了一声道:“结亲结亲,可不是要结成仇家的。”他就是不稀罕米家的小姐。再要这样,只怕真要成仇了。

米老爷大怒,道:“你,你这是什么话?”

费耀谦站起身,道:“这门亲是如何结成的,您心里比我清楚,到了现在,还有没有结下去的必要,你更是比我清楚。别拿什么已经死了的丫头威胁我,米素言是米家的女儿,就算进了官府投了大狱,她也是姓米。”

米家人都不心疼自己家人,何需他来多事?他愿意帮就帮,不愿意,她的生死和他没关系。

就算传出去也是米家肮脏,从老到少,没一个是好人。

况且米素言心心念念和费家脱离干系,他为何还要替她着想?当日她代他答应纳妾娶平妻,也多半是为了她自己。

米老爷气的顿足连连。真后悔当时的一念之仁,放过了这两个人。女儿女婿都是白眼狼,没一个肯听他话替他着想的,现在想拿素言说事都不管用了。

恨恨的道:“很好,很好。”连着说了两声很好,都再无别话,一跺脚,拂袖而去。

费耀谦紧握着茶碗,许久,才把那盖叮的一声放到桌上。

茶碗里的水已经由浅绿色变成了淡褐色,水温也早就凉下来了。他无意再喝,只是冷冷的看着,看着……

人走,茶凉。

米素言,你以为躲的远远的,那里就是良园福地么?你既然这么天真幼稚,我就不吝于给你添点作料,让你尝尝生活中的各种酸甜苦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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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了想,还是今日债今日了吧,不存稿了,明天的明天再码。再次感谢投粉红的朋友们。

第一卷 155、难关 155、难关

素言听到从米家回来的下人絮絮的婉惜的陈述,静默了好一会,才道:“把好的蔬菜瓜果拿下去大家分了吧。这件事也休要再提,我知道你受了气,可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叫春枝打赏了两吊钱,打发那人下去。

她的一番心意,应该送给那些懂得领情的人。

米家不领,在她的意料之中。

但是再在预料之中,该送也得送。名面上的关系还是要维系。米老爷说她耀武扬威,真是冤枉她了。

米老爷恼羞成怒,用这招釜底抽薪,她没办法阻止,但是她也不能顺了他们的心意,就此坐以待毙,任他们摆布。如今她已经是无用的棋子,就算肯真心悔过,只怕米老爷也不会再用。

更何况,她压根没想过后悔。

去费家送菜的人回来时是高高兴兴的,也在素言的意料之中,可是人都散了,素言还是看着窗外的郁郁葱葱,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

素言安安静静的,似乎没什么打算一样。

项管事和秦氏都知道老爷要将他们召回的消息了,心下不愿,可是又没有办法。大小姐看着是个有主意的,遇到事却似乎一点都没往心里去。

他们干看着急,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瞎着急。

米府的总管赶了五辆马车进了庄院。

项管事一边着人往里报与素言,一边打迭起精神亲自迎将出去。自是好茶好水的伺候,项管事陪着小心,跟总管客套。

总管才落座,便道:“我是奉了老爷的命令来的,今天还要赶回去,就不在这多叨扰了,劳烦项管事将庄子里所有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素言的院子里,春枝在门边站着,春叶则在屋里站着,看样子像是刚回完话。素言低头坐着,轻轻的拨着手里的盖碗,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让人更加心焦。

许久,春叶站的腿都酸了,才见素言无聊的放下茶碗,道:“茶冷了,再换一杯来。”

春叶应一声,转身出去,再回来时将重新沏好的茶放到素言面前,小声道:“米府的总管带来了所有人的卖身契。”

素言伸出去的手哆嗦了下,似乎碰到了滚烫的碗沿,忙不迭的缩回去,喃喃了一句:“好烫。”

春叶慌忙上前道:“少夫人烫着哪了?要不要紧?奴婢去打凉水冲冲吧……”

素言用另一只的揉了揉被烫红的指尖,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没事,你先下去吧,我自己坐会。”

春叶便应一声,转身出去。

门大开着,素言能看见春叶走到春枝面前。只看得到她青涩的背影,看不到她的表情。

春枝那和春叶几乎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惶惑,很快的抬眼望了望屋里,却正对上素言的目光,瑟缩着低垂到地面上,姐妹俩就静悄悄的站着,像是两尊门神。

素言这盏茶也没有喝完。

她心里焦急的像是一团火。纵然面上子清冷如旧,心里却不是不着急的。

这会她只叹自己没有金手指,想要什么有什么,她更悔自己不该小富即安,以为远远的逃开是非之地就可以明哲保身。

虽然她有那么点忧患意识,可是与米老爷这个生身爹相比,与深谋远虑的费耀谦相比,终究还是太小儿科了些。

这就是个弱肉强食的年代,不论对于男人还是女人,你无能,就只能被吞食。

她不甚清楚为什么这两个看上去不怎么对般的翁婿会这般默契的联合在一起,但她知道,定然有他们共同的利益。

被卖不是第一次了。

只是这回,被卖的有点大发。

看来,这些庄子,这些地,这些庄稼,她是保不住的了。人一走,她自己能种出什么来?到时候又能收获些什么?就是这会儿现招人,只怕也来不及。

茶慢慢的凉透,素言勉强自己抿了一小口,只觉得口唇尤其的干。她索性将茶碗推开,站起身想要出去走走。闭门在家中,是什么都造不出来的。

二丫匆匆跑进来,正和素言迎头撞上,她及时的刹住脚,焦急的道:“大小姐,求求你救救我。”

这是什么话?好端端的,二丫会有什么性命之忧?

素言转身又坐回椅子上,对二丫道:“你慢慢说,到底什么事?”

二丫还要行礼,被素言一把扯住,道:“什么时候了,还讲这些虚礼?你要是不说,我可就真不管了。”

二丫便站起来,道:“大小姐,府里的庄总管来了……他把庄子上的人都召集到一块,说是老爷的吩咐,叫所有人都回府另行安排。因为大家的卖身契都在他手里,也就是说,都被发回米府了。”

素言不奇怪,只是点点头,问二丫道:“回去也好。树挪死,人挪活,没准比在这要活的更好。”

二丫急了:“大小姐,奴婢们回去做什么?爹和娘与庄稼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别的也不会,就是回了府里,各处都有各处的人,哪里有空下来的位置给他们?况且他们都是善良仁厚的,这回了府,还不是受人排挤?哪里有在这过的自在……”

素言一头雾水,没明白二丫的意思,道:“我也想挽留,可是我能留得住吗?再者,就算是受些排挤,可是米家终究是你们的依托,又何来救命之说?”

二丫急切的道:“大小姐,只要你想留,就留得住。我说要救命,也只是救我一个人的。我前些时曾经说过……那个阿牛……他是庄总管的侄孙……若是回去,爹一定会把我许给他。可是我……我不愿意。”

说到最后,二丫小脸紧绷,倔强之色立显。与其说是在哀求素言救命,倒不如说是以死相挟了。

素言是真心喜欢二丫,虽然小小年纪,却难得的聪明,又很识进退,善于察颜观色,体贴他人,若是再长个几岁,倒真真是个得力的小总管。

可是若涉及到她自身的婚事,素言还真是管不了。

二丫不由的露出失望之色,嗫嚅了许久,到底没有再苦苦相逼,只是就着前面的话题道:“朝廷是有律例的,虽说老爷拿到了大家的卖身契,但大小姐有优先赎身权……”

素言这下明白了。也就是说这些人既是米老爷送给她的陪嫁,那么就只能由她做主,或赏或罚,就是连费家都没有资格插手。

虽然费耀谦私下将卖身契交给了米老爷,算是两人达成了某种协议,但素言做为这些人名正言顺的主子,是可以替他们赎身的。只是这样一来,她要花费大量的银钱,甚至要比他们原来的身价高出几倍才行。

素言没有多少银钱,但是这个提议真的很让她心动。她现在最愁的就是自己没人没资源。难得的有点地,这些人还掌控在别人手里,想撤就撤,实在让她不顺心。

如果把这些人都纳入到自己名下,再把这些地捣腾出去,再捣腾别的回来,那不就真正成了她自己的资产了?

不授人于柄,也就少了别人的牵制,她也不必活的这么狼狈。

素言认真想了下,这才对二丫道:“这庄子上一共有多少人?”

二丫听这话便明白了素言的意思,便立时报了数:“这庄子上有卖身契的一共四十五个,还有五个是像奴婢这样属于家生子的,是成人价格的三分之一。还有些长工,是和奴婢的爹签了契约的,做满几年,按年给薪,他们也不在其列。因此算下来,大概需要四千两左右。当然,这是按照原价十倍来算的……”

她爹虽是管事,手里没少经手银钱,便一下子就出这么大的数目,二丫还是有些不安心。虽然这件事实则是对素言最有利,便终究也是为了她们一家人自己着想,要不要出银子,还得看大小姐的意思。

素言的倒是轻松了些。四千两,数目实在够大的了,不过幸好她手里还有费老夫人给的银票呢。

素言一狠心,想:他费耀谦不仁,联手将她给卖了,少不得先借用他娘的银子先渡过眼巴前的危急。大不了秋后算帐,一总还他就是,再不济再加些利息也算对得起老夫人的心意了。

想到这,素言便对二丫道:“我心里已经有了决断,你不必再多待,早些回去吧。”

二丫口中应是,行了礼却没走,往前又探了探身子,小声道:“一会庄总管要来辞行,一定会就此机会将这件事说清了的,少不得要走走过场跟大小姐客套两句。您不好出面,不如把这事交给……”

二丫说出一个人名来,素言却不曾听过,不由的微微挑了眉看向二丫。

二丫便解释给她听:“这人不是咱们庄子上,姓韦,单名一个博字,却是当地最有名的经济,好多人都跟他有来往,但是都是为着庄子上吐故纳新的事,他为人又精明活便,从来不特特的与谁交好,您把这事托了他,一准成。”

素言点点头,说:“我知道了。”

二丫这才转身走了。

素言心静自然凉,招手叫春枝春叶姐妹进来,嘱咐在道:“你们谁跑一趟,替我出去办点事……”

第一卷 156、落定 156、落定

庄总管是万般无耐的来见素言的。

虽然米老爷的意思,叫他不必对大小姐客气,可是他做了米家总管十多年,深知与人方便,与己方便的道理。

这会大小姐落魄,可终究没有与费家一刀两断,万一哪天又求着米大小姐了呢?

米老爷再怎么说是大小姐的生父,将来总有可以挽回的余地,他一个奴才,不曾承过多少情,到时候拿什么挽回?

因此来见素言时态度还算恭谨,却不热情,也不特别的谄媚。

素言隔着屏风在里屋听他说了此行的目的,等他问起她有什么打算的时候,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庄总管是府里的老人了,我知道你一向公正,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今天既然你问到这,我也不同你客气,这四十五个人,我要替他们赎身。”

庄总管怔住了。不是没想过有这种可能,可实在是迄今为止,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拿不定主意,又不好说这会回去请米老爷的示下……

犹豫了半晌,道:“大小姐,请您体谅奴才的苦衷。虽说我大旭朝有此律法,但实在没有先例,一时三刻,奴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拖些时间,等回禀了老爷再说。

素言也不急,笑了笑道:“不是没有先例的,只是庄总管一向不关注,故此疏忽了。不过倒的确急不得,需要双方立下文书,同时由官府、中人出面做个评判,这才算了事,因此你只管去准备。不过这些人,你今天却是不能带走。”

庄总管抹了一把头上的虚汗,强笑道:“大小姐,您别强人所难,不管怎么说这些人的身契都在奴才这,老爷又发过话,叫今天务必把他们都带回去……府中事忙,急需人手。若等手续办齐,奴才再把这些人完璧归赵也就是了……”

“不行。”素言很强硬的打断庄总管的话:“你也说手续尚未齐备,那么他们就有义务仍然替旧主做事,否则传出去,他们的声名尽毁,就算是回了米府,也被人瞧不起,我可不想让这些跟随过我的人什么都落不下。我不强你所难,也请庄总管替我考虑一下。”

“这个……”庄总管道:“大小姐,老爷来前曾经特地嘱咐过……”他拿米老爷来压素言了。

素言淡淡一笑,道:“既然庄总管不愿意背负办事不力的名声,那也好办,我已经叫人去请官府里的文书,还请了附近有名的中人韦博……不如今日就交割清楚,也了却庄总管的一桩差事。”

庄总管还要强词夺理,只听秦氏走进来道:“大小姐,徐老爷和韦先生来了。”

素言便道:“请进来说话。叫于管事也进来吧……”

事已成定局,不容庄总管再推诿,只得站在一边等两人进来,几个人当面议定了价钱,由春枝将银票拿出来,亲手交给庄总管,徐文书盖下官府的大印,一式三份交由各人收好,又重新拟好了各人的卖身契,素言亲自过目完之后,这件事就算是个了局。

素言重金酬谢了徐文书和韦中人,叫于管事派车马将二人送走,这才叫秦氏道:“这件事办的匆忙,我也没提前叫人过问一下你们自己的意思,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都愿意留在这。不过还好,现在卖身契都在我这,你叫于管事把所有人都叫起来,问问各人的意思。谁要是愿意走,每人二十两银子……”

秦氏忙笑道:“大小姐,您不必问了,奴婢们都是愿意留下来的。早几天奴婢们私下就议论过了,只是不一时不清楚大小姐的心思,又想着这么一大笔花费,怕是大小姐不愿意,所以奴婢们也就没来跟大小姐回话……”

素言做了一个更惊人的决定,她把所有人的卖身契都交还到各人手中,对他们道:“我把各位的卖身契交还给各位,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自由人了。”

众人皆是愣怔,拿着手里那薄薄的一张纸,却觉得重如千斤,一双手竟然擎不起来的样子。有些人是世代为奴,听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一时悲喜交集,热泪满面。

就是于管事都觉得眼睛有些烫。

谁愿意一辈子做奴才?虽说在这些侯门大户做奴才堪比小家小户的主子,便毕竟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一旦成了奴才,就比自由人矮了无数个等级,沦为货物一样的人,随时可卖可买,更别说主子们稍有不慎,轻易的打死都是常事。

最重要的,生下的儿女也自然而然的成了主家的奴才,男的不能读书,将来不能下场科考,一辈子生子生孙,都是低人一等的下人。

女的就更悲惨点。若是生的相貌好,又得遇机缘,能到老爷、夫人、少爷、小姐跟前服侍,也许还能成为房里人,过上半奴半主的生活,否则不过是配个府上的小厮,再生奴才。

现在好了,拿了卖身契,将来可以慢慢的脱了奴藉,本人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但下辈人有希望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儿孙们有出息?谁没在心里奢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家也可以出个举人?真到了那时,就算是死了,也可以在地下笑出来。

于管事终究脑子比别人转的快,当大家还沉浸在感恩戴德的情绪中时,他已经有了忧患意识。

恢复了自由身的确是好,但是没有了大树可以乘凉,让他们去自谋生路,却就不如做米家的奴才过的舒服了。想到这他问道:“大小姐,您的意思是,不要我们再在这做下去了么?”

素言轻声道:“你想多了,于管事,这么一大片地,你们都是驾轻就熟的,我就算再想大包大揽,一个人也是撑不起来的。让你们都脱了奴藉,是想还你们自由身,做起活来也更有干劲,可以说不光是为我种这些庄稼,更是为了你们自己,甚至是你们儿孙的前程在种庄稼,所以说到最后得利的还是我,不是么?”

于管事连连点头,瞅了院子里各人一眼,大家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同声说:“大小姐放心,奴才们以后只会更尽心,绝对不敢糊弄地里的庄稼,更不会对不起大小姐的一番苦心。”

被歌功颂德的感觉真好,素言不由的叹息了一声。难怪身居上位者很容易神魂颠倒,被无数的热血追随者年年月月的这么供着,再理智的人也会被吹捧的晕晕忽忽,从而办下错事。

趁着她现在还清醒,索性把事都处理完了吧。

想到这素言道:“你们先别忙着谢我,发还卖身契是有条件的,就是你们必须跟我签订一个……嗯,契约,就是你们要在我的庄院里至少做完十五年,方可再去自谋出路。十五年期满,愿意续的可以再续。”

这点众人没异议,他们习惯了听主子们指派,然后自己执行,真让他们自谋出路,他们倒是觉得有点惶惶、无家可依的凄凉。

素言又道:“于管事,我看了下你给我的账册,有些新的想法想跟你们商议一下。这些地,以前都是你一个人分管的,现在我想改改。每个人的能力不同,有的人可能不太能适应你分派下去的活计,而有的人呢,可能做的很轻松,闲下来就只能帮着别人打下手了。我想这样,把这些地分出来,由你们每个人决定自己能种多少亩,种什么由你们自己说了算,请多少人,到最后交多少收成也由你们自己来定……只要你们到年底交够了你们年初定的数目,那么剩下的盈余……”

素言想着说都给他们各人的,后来又改了主意。不是她狠心要盘剥他们,而是不能把利润在开始就定的太多。她现在尚不能掌控这些人,没法拉拢住他们的心,只能靠利益牵制他们,因此立即改了口:“剩下的盈余,我和你们对半分。”

于管事的眼睛亮了亮,他很快就打起了小算盘。

大小姐说的这些,他比谁都清楚。的确有些人滥竽充数,反正每个月有足够的月例,做多做少都一样,虽然不是明着偷懒,但总有人做的少。

有些老实憨厚的人,虽然做的多,日子倒不如那些耍滑的人日子过的充余。

像大小姐这样一说,每个人种多少地,交多少粮食,剩下的对半分,就足够一家子一年的开销了。

于管事立即道:“大小姐的主意很好,奴才第一个同意。”

他一说同意,院子里也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声音:“同意。”

随即又毫不避讳的私语:“这下好了,多使一把子劲,年底收成就越多,过几年也能攒下些了。等有了钱,我也回老家买二亩薄地去……”

“是啊,干也不白干,多干多少,自己都能看得到。”

“等我攒了钱,一定让我家那小子去私塾里读几天书,不求他上进中什么举人,将来给我看看帐呢也成。”

……

素言在屋里听到了院外不算小声的窃窃私语,心里的一块石头就落了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道:“那事不宜迟,大家尽早将这些地分派出来,把要交的年成数目报上来,也好开始买种子准备种地了。”

第一卷 157、焦虑 157、焦虑

昨天住在外边了,没带本本,所以更新迟了。抱歉。不过也不至于收藏掉的这么厉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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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病的不重,只是因为皇上的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却依然不肯松口要立储的事。朝臣们一再谏言,却惹得皇上勃然大怒,将几位年轻的文官直接轰出宫门,气得几个三朝元老索性告病。

费耀谦受了点风寒,再加上费耀宗的不辞而别,费老夫人积郁在心,他心里也不舒服,染了风寒之气,当夜就开始喉咙肿痛,嘶哑有痰。

请了太医开了几副药,也不见得多有效用,索性便不吃了。

身上不爽利,情绪上也不耐烦,索性也称病拒不见客。

他这一闲下来,府上的事找他的倒多起来。他虽然不耐烦管,但老夫人病着,好些事虽然可以往后延,但有些事却不可不听。

因此当庄子上的项管事派了人来回话,顺口提到大少夫人陪嫁的庄子上发生的几件似乎惊天动地的事情时,他虽然心里早就盘算过几回,料想过她会怎么应对,可听说之后,他还是吃了一惊。

素言竟然真的花大价钱将那些人留下了。

这不是他的初衷。

他当时顺水推舟,也不过是要看素言无路可走,不得不回府的落魄场景。一个女人,却总是那么强势、倔强,让他这个做男人的,做人丈夫的,看着实在是不舒服。

虽然他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但当做为他妻子的女人将会低下头来向他示弱时,他还是觉得虚荣心、自尊心都会得到最大的满足。

尽管趁人之危有些不齿,还是对付一个弱女子。

却落空了。

他说不上失望,却只是觉得可笑。

可笑的那个人是自己。从什么时候起,他也会做出这样自己曾经最鄙薄最不屑的事情来了?

而她,竟然就那样无意中却直接的在他的心间狠狠的划了一道,痛并痒,说不出来的深刻。

他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用这样拙劣的手段逼着素言屈服。

可就算她真的屈服了,他也胜之不武,勉强得到的果实,会是什么滋味,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因为他自己曾经就是素言强扭过去的瓜。

更何况,他明明知道她是那样骨子里执拗的女子。只怕她再落魄,也不会回到费家来向他哀恳求情,更不会让她熟悉的人看到她的狼狈。

其实她更像一头小狼,可以伪装的像一只家犬,一旦触到她的底线,立时露出尖利的爪子和白亮的獠牙。就算受再大的伤也只会自己躲起来静静的舔噬,等那血淋淋的伤口自己结痂。

想着这样的素言,费耀谦竟然生出一种别样的惆怅来。只是那惆怅似冬眠的蛇,略略抬了抬头又昏昏然睡去,竟然没在他的心间生出任何波澜来。

费耀谦就那样闲散的托着腮,放在桌案上的书许久都没翻动一页。棂窗开着,温暖的风吹进来,空气里满是花香。

阳光暖暖的照在他的身上,那种因为病痛而引起的喉咙不适,竟似在这一刻变的茫然遥远。

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满院子未必有这样的富丽百花,说不定是满眼的绿。空气中飘荡的也一定是富有乡村泥土气息的微腥,闭上眼,那种泥土在指缝间****的感觉就回来了,竟是怎么都挥之不去。

费耀谦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个女人,似乎还是那么强热和肆意,近乎任性的冲动,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可是在阳光下眯眼似乎打盹的费耀谦却明显觉得,现在的她,和从前那个她,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实际上还是大不同了。

她是那样坚定的而又盲目的想要什么,并且为这份想要就不懈的追求着。她有着无上的勇气,又有着无比的坚韧,又似乎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冲劲。

可明明这所有的底下,又或多或少的隐藏着她那灵动的心机。

她知道她要的是什么,所以她才会那样绝然的放弃了什么。那么,他呢?

费耀谦再没有意无意的探听素言那边的消息。

他的病不好也得好起来了,朝廷的形势越加危急,已经容不得他在家养病。

皇上的病再一次严重起来,这次不只躺倒,竟是连话都说不全了。几位太医诊过脉后,面面相觑,不发一言。

皇后娘娘焦急的盯着这几位太医,问:“皇上的龙体怎么样了?”

为首的李太医道:“请娘娘稍安,万岁的龙体无甚大碍,假以时日,终会略有起色……”啰啰嗦嗦,总是说不到点子上,只是来回的掉他的书袋。

皇后娘娘再没了好耐心,猛的站起身子厉声道:“本宫问你皇上的病到底该怎么治,什么时候能治愈?你们打算开什么药?”

几位太医扑通一声跪下,道:“皇后娘娘请息怒……”却是没一个人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皇后娘娘颓然的坐下,无力的挥了挥手,道:“都退下吧。”

几十年的夫妻,她最了解他不过。自幼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平日里兢兢业业,别说生病了,就是别人问一声都不耐烦,问的急了便说她咒他。

年轻小夫妻,浓情蜜意尚且如此猜忌,等到他龙威日盛,她与他渐行渐远,中间隔着无数的权势纷争,隔着无数的如花美眷,她就更不敢同他说这些话了。

从年初身子就不好,几度病重,他却一力压制,不肯往外放出一点不好的消息。稍稍有了起色,就没事人一样批着奏折,夜半她来看他,端着碗亲手熬的参汤,隔着门看着他苍白的发,老脉的龙颜,竟然一步都挪不动。

她豁出去夫妻间最后一点情分,请他立储,不意外的惹来他的雷霆之怒。

人越老越固执,也更加猜疑心重,他已经不相信任何一个儿子,甚至也早就不相信她这个结发之妻。

再不相信,他的身体已经是灯尽油枯,万一他……那几个儿子,她一个妇道人家又如何能掌控得住?

倘若生变,她倒没什么,又没个亲生儿子傍身替她撑腰,也不过是冷宫一隅,可是这天下,只怕是要乱了。

祖先辛苦打下来的江山虽不会毁于一旦,可是兵戈相交,再加上周围几国的虎视耽耽,这天下将要落败到何等不可收拾的地步?

她不能再由着皇上任性下去。

皇后沉思良久,再看一眼皇上,替他掖了掖被角,又仔仔细细的用眼神描摹了他的五官,这才缓缓起身,由宫婢扶着出了皇上的寝宫。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苍白慢慢褪去,被一抹淡黄代替,那长长的秀眉下,一双眼睛由哀伤而逐渐变的清冷。

她吩咐:“传本宫旨意,明日早朝,请百官齐聚国安殿,本宫要请各位朝臣们议事。”

阳光初照,暖意融融,又是新的一天。

国安殿里却依旧看不到阳光的脚步,只听得嗡嗡的回音,皇后娘娘就立储之事征询大家的意见,可是朝臣们各执一词,莫衷于是。

大家分成了三派。

第一派,要求立长。二王爷梁鹏是长子,却不是嫡出。又早早分封封地,早早离京,皇后对他的印象就像一层模糊的窗纸,似乎怎么也看不清他的本来面目。

第二派,要求立嫡。所谓立嫡,也不过是代指而已。几位王爷出身最高的是四王爷梁轩,他是静贵妃所生。又难得他一向平和,为人处事都不落痕迹。

可是在皇后娘娘看来,这位四王爷未免太平凡了些。虽说身为皇子,韬光养晦是必要的,但是皇后深不以为然。太过谨慎,只能说明是底牌不足,等时机一到立即一飞冲天。

可是若一直无所建树,靠什么一飞冲天?

第三派就是支持立六王爷梁熠的。梁熠的本事,朝中无人不佩服,可是说到他的为人,未免太严苛冷血了些……

各说各的理,吵的皇后娘娘头昏脑涨。

总这么吵下去,谁都认为自己是最正确的,吵到什么时候才会休止?又拿不出统一的意见来,吵了也是白吵。

看着一群老臣吹胡子瞪眼,唾沫飞溅,皇后就无原由的觉得无力。这些人最擅长的事就是倚老卖老,在气势上总要压人一头,偏生威望已是强弩之末,振臂再呼,云集响应的人也是廖廖无几。

皇后娘娘轻声咳嗽了一声,道:“众位爱卿说的都极在理,可是现下万岁病势眼见的不是一日之功就可痊愈的,还要仰仗大家尽快拿出一个万全的主意来。”

不谈立储,但现在朝中国事总得有人代管。

这下又吵了起来。有人说请皇后娘娘代为听政,等皇上病情略有起色,立时还政。有人说请几位王爷进京,联合勤政。

吵了半日,俱都是脸红脖子粗,还是没能达成一致。

皇后娘娘坐立不安,只觉得这半日头也疼,腰也疼,浑身就没有不疼的地方。朝着旁边的宫婢使了个眼色,那宫婢立时悄悄出去了。

不一会小太监进来回:“回皇后娘娘,万岁醒了,请皇后娘娘过去说话。”

朝臣们一时群情鼓舞,少不得又说些祝福的话,这才告退出了国安殿。

皇后娘娘无力的起身,道:“万岁那边,怎么样了?”

那回话的小太监这才道:“娘娘,事不宜迟,再耽搁下去,只怕……”

皇后正愁的六神无主,被这小太监吞吞吐吐的一提醒,更是愁绪满怀,半晌,只是叹息了一声,许久都没能站起来。

第一卷 158、不速 158、不速

京城里迟迟定不下来最后的决断,皇上的病却越来越耽搁不起,虽不见更重,却没有好转的迹象。

朝廷各地的奏折堆积如山,皇后娘娘看了两本,便开始头晕眼花。看了一个下午,御笔朱批也没能批出一个字来。

小太监匆匆进殿行礼:“娘娘,米大人求见。”

皇后娘娘抬头,用手指揉揉眉心,颇为不耐的道:“他来做什么?”不过是来劝她代皇上下旨召六王爷进京的。

就算这会皇上肯,皇后也不肯。谁不知道老六手下有一支他自己的贴身近卫军队,以一挡十一点都不夸张,若是让他进京,几位皇子心有不服,定然会大乱,就算是她也会觉得是引狼入室。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是她真的没有万全的法子,也只好装鸵鸟,有一天过一天这样慢慢等。

皇后心里明白,她等的,也不过是外界强大的压力,逼得她不得不做出决择。

可人总是有惰性的。不到黄河心不死大抵就是从这种情形下生出来的。能主动做选择的时候,总是瞻前顾后,患得患失,总以为会有时机转换的那一刻。

要让自己取舍,那是千难万难。等到逼不得已要放弃的时候,虽然放弃的要比本来能放弃的少很多,却已经是心服口服,毫无怨言了。

皇后娘娘沉闷的呆了好一会,才问小太监:“皇上今天怎么样?”

“回娘娘,皇上今天吃了一碗饭,刚才吃了花,这会已经睡下了。”

皇后娘娘面无表情,却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从前他精神百倍的时候,不是没在心底恶毒的诅咒过他有一天动不了,看他还去找不找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看那些只知道争风吃醋,一无所长的年轻女子们还会不会再待在他身边。如今一语成谶,她只是觉得疲惫无比。

甚至,希望他现在就生龙活虎的,哪怕他去找更多的年轻女子,将她丢在华丽的寝宫中呢。

也好过现在这样绝望的窒息。

从前谁说男人是女人的天,她一定会笑着打回一巴掌。可是现在,他躺倒了,她真的觉得天塌了。

从前他在,犹如不在,一切事都由她自己做主。可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他攘外有功,所以内里安定,再翻也不过是些小鱼小虾,小打小闹,不足为惧。

如今却是内外即将掀起腥风血雨,她就算有点见识,这会也只恨自己远远比不上他的英明神武、杀伐决断。

皇后娘娘还在犹豫中,京城外却已经有了异动,有一支兵马悄悄的从京北入了京。

人数倒是不多,只有几千人,进了京城地界却又不再继续往里,只在北边隐蔽的空地休息下来,每天没事就出来溜溜弯,骑骑马,偶尔会练练骑射。

这边本来就地多人少,因此倒也称不上扰民。

地里的庄稼长起来了,绿油油的一片生机盎然。素言照旧带着二丫在田里转了一圈,这才往回走。

二丫道:“今年的庄稼长势不错,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到了年底可就是大丰收了。”

素言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接话。

最近几个月,京城里一直很安静,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但没消息并不一定是好消息。

山雨欲来风满楼,素言总觉得动乱即将开始,宁静的庄园,甜美的气息,却总是隐隐的带着血腥味。

这些庄稼能不能安安全全的收回到仓库里,还真是说不清楚的事。

素言和二丫骑着温驯的小马回到院子里,秦氏已经焦急的等在门口。见到素言,陪笑上前行礼,早有两个婆子将马牵下去。

秦氏上前道:“大小姐回来了?累了吧?已经备下了清凉的酸梅汤,奴婢这就叫人去端。”

素言嗯一声,春枝春叶二人出早迎出来,递上温茶、打好了热水,服侍素言洗漱。这里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灰尘太多,尤其道路上,若是下雨,必定泥泞不堪,若是不下雨,又尘土暴天,呛人口鼻,连身上也都是尘土。

素言简单梳洗,又换了衣服,回到屋里坐着,酸梅汤也端了上来。她抿了一口,清凉无比,身上的燥热立时都下去了,一片清爽怡人。

将酸梅汤都喝尽了,发现秦氏还站在门口。

素言便知道秦氏这是有事,忙叫她:“秦嫂子有什么话只管说。”

秦氏这才上前,道:“大小姐,出事了。”

素言抿唇不语,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难道是京城里传出了什么消息?

秦氏已经三言两语将事情交待清楚:“咱们在北边五十里地有五十亩田,是交给了老张兄弟三人,可他今天回来说,那庄稼被人毁了大半。”

素言微微一皱眉:“被人毁了?”

秦氏忙道:“嗯,奴婢已经问清楚了,的确是被人给毁的,看样子是有人在田里放了牲畜,连踩带踏,再吃再嚼,眼看着今年是颗粒不收的了……老张家的几个媳妇哭哭啼啼的要来找大小姐,被奴婢给拦了。她们都是乡下待惯了的,没见过什么大场面,奴婢怕她们言语失当,反倒吓着大小姐,故此奴婢替她们回禀一声,请大小姐示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素言沉吟了一会,问秦氏:“可曾听说过附近有什么动静没有?”

秦氏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奴婢不常出门,这个倒是不太清楚,不如把奴婢的男人叫进来问问。”

素言点点头。她总觉得,这应该不会张家兄弟或是她与什么人结下的私怨。就算是报复,也不会这个时候报复。这里还算民风纯朴,人们就算是有些小奸小坏,也顶多是庄稼收成的时候偷上一些,也断不会在庄稼未成之时就斩草除根。

于管事不一会就匆匆赶来了。秦氏所说之事他也知晓了。张家兄弟三个一早就来找他,将田里的事和他说了。

虽不至于像女人家那般哭哭啼啼,但也都是一脸的凄惶和绝望。这可是一家子的指望啊,就这么****之间都给毁了。还毁的这么干净,看着那一地东倒西歪,被畜牧啃咬的只剩半截秃杆的庄稼,这兄弟三个就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

原本还指望着今年终于可以存下些积蓄来呢,现在倒好,连欠下大小姐的种子钱都没处去还了。

于管事进到院子中间,隔着窗跟素言回禀:“张大说了,十几天前来了一拨军队,却没打着旗帜,他一时也没往心里去。见那些人平时虽是四下闲逛,倒也没有抢东西夺财物的,就松了心,可是谁知一大早田都被人给毁了。不只咱们家的,还有附近的几家,像朱家、费家、李家,都没能幸免……”

素言心思却一动,问于管事:“依你看,这些人是哪的来头?”

于管事想了想说:“他们进京这么神速,虽然人数不多,但看起来却很能制下,应该是六王爷带的人近卫军。因为六王爷的封地就离京城三百里的哈城,急驰的话也不过昼夜之间,所以才能这么的无声无息。”

素言在屋里道:“原来如此。”

六王爷进京,看来是对皇位势在必得。这个大旭朝谁当家做主,素言都不怎么在意,可是她庄子里的人却不能白白吃这个亏。

既然是六王爷的人毁了她的庄稼,那么想必六王爷定然会陪,不然他的英名也就白费了。

想到这素言道:“于管事,以你看,你想怎么做?”

于管事道:“如果只是一点小小的损失,倒也作罢,可是这么大一片,就算是咱们想就此罢休,只怕那几家也未必会肯。不如小人替大小姐跑一趟,联合几家庄子上的管事,一起去讨个公道。”

素言不禁点头。姜桂之性,老而弥辣。她自诩有胆有识,但终究经验不足,倒不如于管事想的周到。毕竟一人难抵四拳,她又是女子,强做出头鸟,只会得不偿失,哪有联合起来力量大。

于管事自去联络人,素言稍稍歇了一会,午后醒来,春枝春叶便端了水进来,道:“少夫人,府里有人来了。”

素言听的真切,有点不相信,特地问了一句:“从府里来的?”

她听于管事说了,这次被毁的田地有费家的,想来消息传的没那么快,费家这么快就找上她了。

春枝道:“是,大爷……”

素言嗯了声,道:“叫人进来吧。”

费耀谦百忙之中派人来,是要传什么话吧。这么长的时间,她以为他有气也该消了。再痛恨的人不在眼前,还能有什么感情?迟早都会淡漠的。只是不知道他这次派人来,是不是受了老夫人的嘱咐,亦或是……来兴师问罪的?

春枝犹豫了下,看了看春叶,问素言:“少夫人不亲自去迎么?”

素言奇怪的看了看她,笑道:“不了。”她还没醒透呢,有些懒懒的,不把人直接打发就不错了,还亲自去迎?笑话。她早就不把自己当成费家的什么人了。等着有机会,就把春枝春时好好的敲打敲打。要是想跟着她,就改了口唤她大小姐。

要不然,就回费家好了。

第一卷 159、逐客 159、逐客

159、

素言懒懒的斜倚在榻上,手中端着温和的茶,才抿了一口,就听着门外有脚步响。这脚步忒有气势了,怎么也不像是个丫头侍女,也不像是小厮随从。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坐出一个比较标准淑女的范来,也好让人看了笑话,那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

素言抬头望过去,对上了费耀谦那双略带着不悦的眼睛。

进入六月初,天已经很热了,可是这一望之下,素言就觉得一丝凉气从头到脚,刚才还觉得烦躁不堪的躁热已经悄悄的消失殆尽。

素言呆愣之下,只觉得腕子一沉,手里的盖碗没能端稳,便斜斜的以优美的弧度摔跌下去。

她勿自瞅着那在空中飞舞的茶碗,脑子一片茫然,只有一个空旷的惆怅的声音:我还没怎么喝呢,可怜的我干哑的嗓子。还有,这副茶具算是毁了,她很喜欢上面的一排小人戏。

她竟想也没想,为什么来的人会是费耀谦。也没有一点儿后知后觉的抱歉,没能亲自将他迎进来,是如此的失礼,甚至更没有一点悟性,应该在这会儿比较殷勤的起来让座。

费耀谦倒一点都不惊诧。他并不以为素言的淡漠和疏离是失礼,只当这才是素言的本心和本性。

她既然离了费家,又是在她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自然更不会对着他做一场恩爱的戏给别人看。

他率先咳嗽了一声。

就算没了夫妻情分,也还是世兄世妹,不该这样冷冰冰的对着。

素言醒过神来,因着他这声提醒的咳嗽,茶碗落地的脆响就不是那么刺耳了。她终于落到了尘世之中,恢复点了女子本该有的一点慌乱气息。

素言下意识的抿了抿鬓边的碎发——才午睡醒来,她只净了净面,没来得及将头发挽好。

又伸手紧了紧胸前的衣领。因为尚未打算出门,所以连衣服都不曾换,是居家睡卧才穿的又薄又软的衣裳。天热,故此领子开的比较大。

在她自己看来没什么,但是这会对着费耀谦这个大男人,她怎么也做不到像没事人一样,假装自己衣冠楚楚,脸不红心不跳的招呼着他坐。

接着素言飞快的坐正了身子,接着就麻利的下了榻趿上了鞋。刚才那姿势未免太撩人了些,半倚半卧,又衣着单薄……

她可不想留给费耀谦以轻浮浅薄的印象,更不想让他以为她故意穿成这样就是为了守株待兔。

正这会春枝端了茶进来。

素言忙道:“去叫二丫把地下的碎片收拾了,叫春叶进来收拾屋子,先请大爷到外边去坐,我……”看向费耀谦,慌乱的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不好意思,失礼的很,我先去换衣服。”

也不管费耀谦说什么,抓起床头的衣服飞快的躲进了内室。

春枝愣了下,很快的回过神,给费耀谦行了礼,替素言解释:“少夫人刚睡醒,正愣着神呢,大爷您到外间坐吧。”

费耀谦却没理春枝,身子一歪就坐在素言刚才睡着的榻上。这里挨着窗,清风透进来,无比的凉爽怡人。

榻上铺着一张竹草编的席子,坐上去不是那么软、热、粘,

她倒是个会享受的。

榻上放着一撂书,有一本还是掀开了倒扣着放的,想必是临睡前看了打发时间的。等到倦意上来,随手扣在那里。

都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信手拾起来看了一眼,竟是《农桑揖要》。再将其它的书翻来看时,不是《齐民要术》,就是《农政全书》。她竟真的打定主意要在这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农民了么?

春枝将茶端过来放到小桌上,自去低头收拾地上的碎片。

费耀谦便老神在在的喝着茶,看着手里的书。

素言收拾整齐出来,便看见他占着她的位置,看着她的书,使唤着她的丫头。分明是鸠占鹊巢的模样。

不怒亦不喜,只有一种淡淡的惆怅。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微妙。如果说爱,那么不管两个人之间横亘着什么,刀山火海,无所畏惧,如飞蛾扑火,宁可粉身碎骨也要一往直前。

不爱,两个人便成了陌路。即使离的再近,可是心却遥远,他的一举一动,他的一容一笑,都再不能对另一个人产生一点儿影响。

素言现在,就像是一个看客,仿佛才合上一本写满了悲欢离合,爱恨情仇的小说,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淡淡的悲凉。

费耀谦抬起头,素言便躲闪了一下眼神,努力绽出一抹很淡定的笑,道:“你来了?”自顾自的坐在另一边,顺手将他弄乱的书堆好,并不解释什么。

费耀谦点点头,视线落在她白晰修长的手指上,道:“来看看你。”

素言忽然觉得特别可乐,道:“谢谢,我很好。”

费耀谦恼火的瞪了她一眼:“这里环境是不错,不过你住的时日也不短了,我来接你回去。”

素言正了正脸色,直了直身子,道:“很抱歉,我还没住够。”她也没打算回去。

费耀谦并不看她,只是道:“娘最近身子不大好,再者眼看出了门月就是耀宗的大婚之日,你也该帮着母亲操持操持了。”

这个理由堂堂正正,素言倒真的无法反驳。可是不回去,只需要一个理由就够了。素言淡淡的问:“二爷回来了?”

这个称呼一出口,费耀谦立时飞快的看了素言一眼。

她也正看着他。眼神无所畏惧,清澈明亮,全然没有一点心虚和愧疚。

费耀谦的脸色有些难看,摇了一下头,道:“还没有,不过已经有了信儿,不日就可回京。”

“那就好。”素言无端的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是在送她的过程中走失的——就权当他是走失吧。

其实费耀宗那样大的一个男人,做事总会有自己的理由,就算是不告而别,可费耀谦实在不必要这样抓心挠肝的担心。

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他虽然有腿走的动,却未必能走多远。费老夫人、费耀谦、费家的列祖列宗,不会让费耀宗有多少自己的想法的。

他不建功立业,没人指摘。他不惹事就成,反正费家养的起。

可是他要想违背了母、兄的意愿,想要自己做点事,难上加难。

素言只说了三个字便开始沉默,费耀谦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他想说的,已经说了,而答案也已经有了。

她不愿意,他又不能强行把她押回去。

再晓之以理,只怕她会说出更直接更难听的拒绝之词来。

两人沉默的喝茶,屋子里只有淡淡的茶香。

还是二丫进来,道:“大小姐,奴婢的娘问姑爷是不是要在这用晚饭?”

费耀谦想也不想的说:“用。”

与此同时,素言却答道:“不用。”

两人互视一眼,眼神里就都多了点不逊。

二丫很识趣的低头站在一边不说话。

费耀谦和素言直视,仿佛谁先挪开了视线谁就输了。他迎着素言的挑衅,声调里却多了几分轻柔,是对二丫说的:“粗茶淡饭即可,不必大费周折,你们小姐平时吃什么,今天就还吃什么。”

素言瞳孔微微的缩了一下,像是下一刻就要伸出利爪的猫,断然对二丫道:“不必费事,费家大爷一会还有事,一路劳累,太晚了进城就不好了。”

二丫听了费耀谦的话,原本是要应一声“是”的,却听见素言这样毫不客气的逐客令,一时又闭紧了嘴巴。

两个人她都惹不起,所以还是不说话的好。不过,大小姐平时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么一见着姑爷,就像是变了个人呢?远来是客,又多日不见的夫妻,留他吃顿饭又能怎么呢?

费耀谦看向素言的眼神忽然就变的凌厉起来,唇角却带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道:“谁说我今晚要赶回去?”

素言也不示弱,面无表情的驳回去道:“项管事可知道大爷赶过来?”

费耀谦心下一凛,道:“当然。”

“那就是了,大爷如果不来,素言也正想回府去给大爷报信。”素言将近日几家田里的庄稼被毁的事说了,道:“到底该怎么办,还请大爷的示下。”素言就事论事,没提六王爷。费耀谦却听出了不对,道:“可知道是什么人干的?”

素言摇头:“我不常出门,就是遇到了也不认得。”

费耀谦沉吟了下,道:“不出门倒也罢了,这件事我自有主意。”

素言本以为他怎么也会匆匆丢下这里的事,赶紧回去处置,谁知他只说了这一句,就稳如泰山,照旧坐着喝茶,大有就此不走的趋势。

素言只得道:“不知道大爷想怎么处理?刚才我庄子的人回来,说是损失惨重,心下颇为不甘,我想,不如由大爷出面,替几家讨回公道。”

费耀谦瞥了素言一眼,道:“你当真这么想?”

当着聪明人不说糊涂话。素言深知自己的心机和费耀谦不堪相提并论,听他这么诘问,索性闭了嘴一声不吭。

费耀谦低头喝了口茶,道:“你早知道是谁了吧?”

“没有。”素言闷闷的答:“于管事只是猜测,我并不是很清楚。”

费耀谦淡淡的道:“虽是猜测,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第一卷 160、遗弃 160、遗弃

六王爷闹的动静不大,但还是被人知晓了。想必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自己也一定早就料到过这个结局。

由此可见,他此次进京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他下一步会如何行动。

费耀谦并未深思,很快的道:“你起来陪我出去走走。”

素言想拒绝,费耀谦却似看出了她心头所想,道:“如果真的……这里未必安全,你既不愿意离开,总要有所防备才是。”

素言哑口无言中。他说的有道理,她再不想接受他的好意,但总得为自己的身家性命考虑。只好起身陪他出来。

一路出了院子,庄子上的下人们见了,都笑眯眯的给他二人行礼打招呼,一口一个“小姐好,姑爷好”。

这里不比城里,所谓的规矩守的并不多严谨,虽然素言一向进出都是提前叫人回避的,就是偶尔叫于管事说话也都是隔着窗子,一个在里一个在外,但毕竟不像从前那样严苛。

所以她跟着费耀谦出门,索性连面幕都不带,大家又都知道她虽然不是很好亲近,但也是个极温和的人,这里的人又都纯朴,所以见了她都很亲热。

费耀谦一反常态的微笑还礼,甚至还停下来问了问他们生活的怎么样,庄稼长的如何……就好像他一直都很关注他们一样。

素言微微别转了头,既不看他,也不听他说话,就仿佛出来溜弯的只有她一个人。

众人习以为常了她的淡漠,因此都与费耀谦相谈甚欢,等他走了,还不断的挥手,热切的道别。

两人走出院子好远,沿着土路一边走一边看着周围的风景,却一直没人说话。暖风袭来,带着庄稼的青甜,远远望去,一大片麦田,随风起舞,像是一波一波的波浪。

素言走的累了,停下来看住费耀谦:“你看了半天了,可想出什么防备的方法了?”

费耀谦也停住,就站在素言的面前,微微俯头盯住她晒的微微发黑的脸颊,道:“没有。”

素言淡淡的嘲弄的笑了一笑,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

费耀谦道:“最安全的法子,莫过于你跟我走。”

“算了吧。”素言再一次毫不客气的拒绝:“六王爷的目的是京城,在这里停留不过是权宜之计,他不过是毁了一点庄稼而已,还没到屠杀百姓的地步。况且就算他真的这么冷血,屠的也是京城的百姓。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我都不会跟你走。”

哪里安全,哪里危险,她自己有判断。

费耀谦瞪着素言,心里不是不恼恨的。女人生的太聪明,的确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大事上聪明,更是让男人没颜面。

连自家男人的颜面都不顾,可见她不是个真聪明的。

他磨了磨牙,还是强撑着一张淡然的脸道:“流言渐起,只怕你的名声不会太好听,到时候就算我肯来接你,只怕你也回不去了。”

赤luo裸的威胁。素言好笑的道:“名声能当饭吃吗?”

“你——”费耀谦气恼的道:“名节是高洁志士终生以求的东西,岂能比作俗物?”

这就俗了?素言嘲弄的道:“我从来不当自己是高洁志士,所以我也从来不追求那些高远的不可启及的东西,我压根就是俗人一个,不堪与你为伍,你的好意我很感谢,但是,各人有各人的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你也不必再费心替我考虑了。”

费耀谦只觉得当头一盆凉水,再多的绮念都成了笑话,便也毫不客气的道:“既然给你台阶你不下,我也没有办法,既然你认定了彼此已成陌路,那你我就到此为止,永不相见吧。”

素言手心向上,轻轻一抬:“休书。”

费耀谦没好气的道:“明日便送来。”

“那又何必麻烦,你同我即刻回去,我这里有现成的笔墨纸砚,你写来就成。”

费耀谦冷笑一声,道:“你还真是迫不及待,可是我为什么要受你的指派?”

素言只得放手,悻悻然的道:“你还真是敏感猜疑,我不过是想省了彼此的事,也免得夜长梦多,从中再次生变……你不嫌麻烦,我又怕什么,明日就明日。”

也不再废话,素言朝他点了点头,道:“慢走不送。”是他说永不相见的,那句“再见”就不必说了吧,那些温情的假意的祝福就更显得虚假了。

素言转身就往回走,将费耀谦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土路上。

费耀谦低低的叫了一声“米素言”。

素言听见了,却头也不回,只是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挥了挥手。

费耀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竟觉得还有那么一丝丝悲凉。他似乎总是被她丢下的那个,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可怜巴巴的等着她回头。

笑话,谁会以为他是被遗弃的那个?可他偏生有这样一种诡异之极的感觉。

费耀谦直直的盯着素言的背影,等到一点都看不见了,这才转身。他从来不是跟

秦氏等人在门口守了很久,才见素言一个人施施然的独自回来,心中惊诧不已,见素言脸上还是那种冷冷清清的神情,虽是发怵,却不得不问:“大小姐,姑爷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借口有的是,素言随便敷衍了一句。

秦氏恍然道:“奴婢还正想着问问大小姐,姑爷都喜欢什么饭菜,一会儿好叫厨房准备,免得不合姑爷的胃口,没的怠慢了姑爷……”

素言无心听她絮叨,问她:“于管事可回来了?”

秦氏忙道:“还没呢,等他一回来,奴婢就叫他去见大小姐。”

素言想了下,道:“也好。”

于管事回来的很晚,将近三更了才回来。听秦氏说了,犹豫着道:“你先去看看大小姐可曾歇下了?”

秦氏应了一声,又问:“怎么,事情办的不顺吗?”

于管事叹息了一声道:“你想呢?六王爷是什么人?别说是你我这些人了,就是几家的老爷主子联合起来去求见他,他都未必给面子。根本没能见到他的面,就被一些兵将说些难听的话用刀剑给轰出来了。”

秦氏皱了眉,一脸的焦急,道:“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于管事没作声,半晌道:“先问问大小姐的意思吧。”民不与官斗,以他的意思,吃点亏也就算了。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何必这个关口去惹六王爷?万一他日他真的登基成了皇上,惹了他的人还有好果子吃么?

秦氏步子匆匆,到了素言的窗外又不得不静气屏神,放慢了脚步。春枝站在门外,见是她忙行礼,热切的招呼:“秦大娘,这么晚了您还没歇着呢?”

秦氏脸上浮起了温和的笑,道:“天热,我怕大小姐住的不惯,来问问大小姐可有什么需要的?”

春枝笑道:“秦大娘真是客气,少夫人要是有什么需要的,我们一准不会跟大娘客套……”

“你这丫头……”秦氏嗔怪了一声,道:“你妹妹呢?”

春枝道:“刚才少夫人说院子后头的茉莉开的挺香的,叫春叶摘了几枝放到外屋,说是闻着也香。这不,春叶刚进去……”

秦氏往里看了一眼,隐隐的能看见春叶的罗裙。不由的心里大为疑惑:大小姐明明心里有事,却能做得出来这样的从容,她真的胸有成竹了么?

素言在屋里早就听见了秦氏的声音,便叫春叶请秦氏进来。春叶跨出门槛,笑着给秦氏行礼道:“秦大娘,少夫人请您进去说话。”

秦氏便唉一声,连声说着讨扰,人已经进了门。

素言尚未缷了钗环,看这意思是等着秦氏呢。

秦氏行了礼,素言不等她虚礼客套,直接就问:“是于管事回来了?”

秦氏点头,道:“大小姐,事情不好办呢。”将于管事的话说了,立在一边等素言发话。素言低头沉吟了一瞬,道:“我知道了。”

“大小姐?”秦氏不解的看向素言。

素言笑笑,道:“你叫于管事进来吧,我问他几句话。”

秦氏便转身出去,不一会院子里就多点了几盏灯笼,于管事就站在院子中间,隔着窗回素言的话。素言已经思量了多时,听说他来了,这才问:“这件事,你想怎么个了局?”

于管事已经听秦氏描述了素言的反映,心下稍稍琢磨,便大胆的猜测了一下素言的心意。若她认了这亏,就不会非得再把他叫来问一遍了。这是让他提这个头呢。

左右衡量了下,于管事道:“那几家的意思,都是吃了这个亏算了,毕竟,小人们人微言轻,根本见不着王爷,更说不上话。就是主子们知道了,六王爷一句话,大家也不过是图面子上好看,也就罢了的。”

素言道:“我们不和他们任何一家比。他们财大气粗,这点钱财算不得什么,可我们不同,张家兄弟三个若没了这几十亩地的庄稼,只怕这一年都压着山一样重的压力,更别指望来年能翻身了。我可以不计较他欠下的债,但我想他们自己也过意不去。别人不出面,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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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61、正面 161、正面

俺真是章节名无能,似乎每章都表达不出俺的意思来,大家凑合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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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管事并没有犹豫多长时间,几乎是立刻就跟着素言的话头,说道:“大小姐,您肯为小人们考虑出头讨公道,小人们感激不尽。只是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小人听说今天姑爷来过了,不如由姑爷出面……”

女人永远只是男人的附属品,何况她又不是多能干的人,所以但凡有事,别人都会自觉不自觉的替她推到费耀谦的身上去。

素言嘲弄的弯了弯唇角,极平和的道:“他公事繁忙,怎么还能以这样的小事去烦他?”

这回是于管事不吭声了。他心里极其的不以为然。不管多小的事,不管他多忙,如果大小姐肯开口,他不信费家大爷不肯帮。

他能不能帮成是一回事,起码大小姐不用抛头露面,不用这般心力焦悴。

大小姐也贤淑的太过了,夫妻之间,不过是举手之劳,何来的烦扰之说?

可这毕竟是人家夫妻之事,于管事要想继续混下去,就只能站在自家主子身后,便接话道:“那,大小姐只管吩咐。”

素言很满意于管事的态度。做人很有眼色,也还算忠诚,只要他肯做事,她就不怕会吃亏。于是淡淡的吩咐下去:“明儿挑二十几个年轻有力的家下人,跟我出去一趟。”

于管事心里吃惊,可是面上却还镇定,极尽劝诫之事:“大小姐,人倒是有的,不如多叫上些?人少了只怕是要吃亏。”

素言却笑道:“不必了,你以为是去打架么?真的打起来,我们徒手和人相搏,你以为能有几分胜算?”

一分也无。他们手里拿的顶多是棍棒,可人家手里拿却是真刀真枪,况且又都是上过战场,生死场里打过滚的,不说杀人不眨眼吧,可是对付他们这些空手老百姓,简直就是牛刀杀鸡。

于管事想了许久,也猜不出素言的意思来。难道是要找他们说理去?

他却想错了,素言一大早就带了人去了那处被毁的田地。放眼望去,果然这一片麦子都倒在了地上,连踩带踏,再兼被牲畜啃咬,一片狼籍。

眼看着就是秋收时节,再迟上些日子,这麦子就能收了。可是现在,一颗也没有。

素言端详了半晌,心下不无痛惜。想着六王爷昔日高傲可恶的嘴脸,更是觉得痛恨。张家兄弟三人再重睹这惨状,不由的心下凄然,脸上也就露出了不忍状。

素言只做看不见,对于管事道:“骑了这半天马,大家伙都累了,都下来歇歇吧。左右今天没事,大家就在这附近转转,权当歇半天工,都散光散光。”

于管事挥手,众人立刻就都散了,却也离着地边不远,三五成群的在四下转着。

春枝和春叶没来,照旧是二丫跟着,亲手倒了盏茶递给素言:“大小姐,喝杯茶吧,这一路都是尘土,您先润润嗓子。”

素言接过茶碗,朝着于管事示意,道:“许你尽一会孝心,不用寸步不离的守着我。”

二丫一笑,也不扭捏作态,果然给于管事也倒了一杯。

于管事绕地转了一圈,回来见素言和二丫就坐在地边说话休息,往前走了几步,行了礼道:“大小姐,依小人看,不如把这麦子割了,再种些别的,兴许还来得及。”

原本就是两茬,这会不过是早种,没准年底还能收下玉米呢。

素言点点头,说:“不急,等大军走了之后再种,不然还不知道会被毁成什么样。”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于管事心下着急,也就一时口无遮拦了起来。

素言淡淡的看了看远处,道:“不知道。”

没道理让六王爷的人马白白的毁了她的地,她现在就把这地里的狼籍都收拾了,那是自毁证据,到时六王爷不认帐岂不是都白费了?

于管事却苦了脸,挠了头。不知道六王爷什么时候率兵走,那就一直这么白白的等下去?错过大好时机,今年这片地可就真的要颗粒无收了。大小姐自然不当回事,可是张家兄弟三个那可是十几口子人等着吃饭呢。

于管事急的直给二丫使眼色。

他知道二丫很得大小姐的心,平时是能说得上话的,意思是叫二丫劝劝素言。最不济,也得知道大小姐打的是什么主意。

二丫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却不笑不言,仿佛没看见一样,伸手接过来素言递的茶碗,用清水涮净了重新收好,又坐下去陪着素言发呆。

忽然素言道:“于管事,你听到什么声音了没有?”

于管事一惊,侧耳听了听,道:“好像是马队的声音。”

地面都被震的一颤一颤的,显见的来人不少,还是以极快的速度奔驰而来。于管事立刻道:“我这就去把人都叫回来。”

素言点点头,也站起身。二丫跟在她身边,道:“大小姐,他们还敢再来?也太无法无天了吧。”

素言并不吭声,也不解释,只是眯了眼盯着远方。马队越来越近,那声音就如同打雷一样,地面上扬起漫天尘土,有点像疾风暴雨的感觉。

二丫不禁有些瑟缩,看一眼素言,还是那样的淡然,忽然就生出一股子勇气来,径直往前站了半步,大有不管谁来,她都要以身保护素言的架势。

素言看她一眼,安慰道:“别怕,他们不会乱来的。”

二丫呆怔了一下,挺了挺胸道:“不,不怕。”

马队到了田边,很自觉的四下分散开来,士兵们从马上跳下来,随手将马缰绳一甩,那马便直奔庄稼而去。

有人看见了素言众人,便向为首的两名将官禀报。那两个人气势不同寻常,果然就朝着这边望了望,低声说着什么,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

于管事带人将素言和二丫围在中间,问素言:“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素言清冷的道:“守着田里的庄稼。若是他们的马不过来便罢了,若是过来,就撵走。”

这命令不算刁钻,充其量也就是个自保而已。于管事应一声,吩咐下去。众人便守着自家田地的边缘,眼睛盯着那些狼吞虎咽的马群。马群过去,庄稼立时委顿下去,让人看了不忍悴睹。

素言没事人一样抱肩而观,眼神里既无惋惜,也无痛恨,只有淡漠。

这种事不关己,却咄咄的目光惹恼子那两个将官。二人相视一眼,竟然大步走了过来。王爷不叫这些百姓小民们上交粮草已经便宜了他们,啃点他们的庄稼又算得了什么?竟然还敢带人过来守护田地,真是找死。

于管事见他二人带着人过来,不由得就往后退了几步,堪堪站在素言和二丫身前几步,高声道:“不知二位军爷是哪位将军的部下,到此来有何贵干?”

这两人冷笑一声,已经到了近前,将手中的马鞭一伸,朝着于管事的胸口一指:“爷是哪来的,还轮不到你来问,滚一边去。”

手上用力,那力道就直接穿过马鞭,落到于管事的胸口。他还想逞强,怎耐大力冲袭而来,他一时站立不稳,直接往后又退了两步才站稳脚。

别的家人要往前,素言轻斥道:“都退下吧。”和他们硬碰硬,占不到一点便宜。她自己上前两步,道:“二位军爷,有何指教?”

这两人自是早就看出来素言是这一帮乌合之众的头目,可偏生是个美娇娘。就算再美,也是乡下女人,所以两人一脸的不屑。

其中一个道:“爷叫赵左,是六王爷手下的参将。想从你那讨些粮草,不知道你可愿意?”话是说的文绉绉的,却是一点道理都没讲,一点客气都没有,更别说情面了。

素言好笑的道:“可以。都知道六王爷手下的将士各个骁勇善战,曾经保家卫国,上过战场杀过敌军,不过是些粮草,有何难的?但是不知怎么个讨法?”

赵左听了不禁眼睛一瞪。这个青衣袍褂,布巾包头的村姑说话倒真是刻薄,几句话虽是说的温柔客气,满耳溢美之词,怎么听起来这么刺耳呢?

另一个人便一拉赵左,笑笑道:“姑娘说怎么讨,我们就怎么讨。”

赵左一听急了,推开他道:“李前,你胡说什么呢?我就是把这一片地都翻了,她又敢说个不字?”

素言垂眸一笑,道:“赵将军好大的口气,我是不敢说什么,不过只怕六王爷会说些什么也未可知。”

赵左阴森森一笑,道:“你那女子,少拿王爷来吓唬我,你以为我凭什么敢到这来放马?没有王爷的旨意,我敢这么放肆?”

素言却忽的一抬眼,厉声斥道:“赵左,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王爷一向军令如山,爱民如子,岂会放纵你们恣意妄为?你不要满口胡说八道,毁了王爷的清名,到时你死都难辞其咎。”

赵左被噎的哽了一下,刚要反唇相讥,旁边的李前又及时制住他,低声道:“别乱说,等我来。”

李前上前问素言:“姑娘的意思,是我们违背了王爷的军令,私自毁坏庄稼了?”

素言道:“是与不是,只怕要等王爷决断了。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万民都在为皇上的病体祁福,我想王爷也断不会容忍你们做出这样暴殓天物的事来。二位是王爷的股肱之臣,想必王爷也做得出来断发以求力保二位将军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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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62、赏罚 162、赏罚

赵左和李前虽是莾将,却也不是那一味无知野蛮之人,听素言话中有话,不觉就是心神一震。

王爷是什么样的人,没有比他们俩更清楚的了。

这件事,如果被有心人到处宣扬,只怕王爷就算真的是舍不得他俩,也不会力保。

那时候,断发是轻的。刑不上大夫,可他们俩虽然号称是将军,但终究没有多少实权,不是皇上下令亲封的,只怕是要掉脑袋的。

两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一点惊惶,赵左却依然梗梗着脖子道:“你这女子,王爷日理万机,哪里有时间管这等小事,你……”

素言已经无意再说下去,只是淡淡的一笑,转身吩咐于管事:“叫人把这些麦子都割了,然后多派几辆马车,给两位将军送到军中,算做粮草了。我记得咱们庄子上还有十几车干草呢,一并送过去。”

于管事不明所以,便料想这其中必然大有文章,利落的应了一声,挥手叫带来的人去准备。

赵、李二人大惑不解。这女人刚才还一副义愤填膺,据理力急,誓死保卫庄稼的模样,怎么转眼间又主动送上粮草了?

素言却又说话了:“二丫,立刻叫你母亲多准备些锣鼓,咱们要敲敲打打、兴高采烈的给王爷送粮草,以表示我们对王爷保家卫国的敬佩之情。”

李前脱口而出:“别——”

如果真要这么做了,可比直接向王爷告状还狠了。

赵左也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同寻常,可他又拉不下面子来,一时只好看着李前。

李前深深的朝着素言施了一礼,道:“这位大姐——有话好好说,是我们兄弟不对,我在这给您陪礼了。您说怎么赔您的损失,赔多少,我们一定照赔不误,还望大姐高抬贵手……”

素言最看不惯这种小人的面孔,欺软怕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会说的这么好听,假模假样的赏几两银子,谁知道转过脸来又怎么找回这亏呢?

素言笑笑道:“两位将军此话差矣,我也是一片好心,瞧着大军苦无粮草,这才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替王爷分忧,何敢指责二位将军不对?”

赵前脸上立时就有些难看。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女人胆子也忒大了点。

素言却无视他二人难看的神色,已经伸手握住了二丫的手,旁若无人的道:“天也太热了点,我们还是回去吧。”这是变相的逐客。

二丫茫然的应了一声,跟着素言就走。

于管事连忙上前相送,道:“大小姐只管回去,等这里的一弄好,小人即刻就给王爷送去。”这句话不啻于火上浇油,赵左大喝一声,道:“反了你了,爷还怕你一个流民百姓不成。李前,随她,看她能兴起什么妖蛾子。把爷惹急了,我——”

话没说完就被李前一手扯开,重重的往后一搡道:“行了,说够了没有,我们也该走了。”

事已至此,和一个女人纠缠个没完没了根本不是事,传出去只会让人说成是欺负妇孺。有这功夫,还不如立刻回去跟王爷请罪呢。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现在时机不对。王爷从前不拘小节,军令如山当得上,这爱民如子却可差的不是十里八里。如今王爷有意那个敏感的位子,自然要做些事出来给世人看。

真要拿他二人作伐,他俩还就真的难逃此劫。只希望能在事情没闹大之前将事情压下去。

赵、李二人领着马队急驰而去,于管事才抹了一把冷汗,走过来对素言道:“大小姐,我们真的要给王爷送粮草?”

素言沉吟了一瞬,道:“送吧,反正搁着也是没用,不如卖个人情。”

“那,还要敲锣打鼓?”

素言笑了笑,道:“当然,不然王爷怎么会知道我们的一番心意?”

于管事领了诺退到一边,素言便带着二丫回了庄院。

****无事,第二天,于管事果然带着人大张旗鼓的去给六王爷送粮、草。

二丫在家有些着急,捉了空在素言跟前问:“大小姐,今天不会有事吧?”

素言从书里抬起头,问:“什么事?”

二丫道:“你说王爷会不会发火?”

发火?素言索性放下书,道:“好端端的,他为什么发火?”

“可是……”二丫犹豫着道:“虽说送粮草是好事,但是,但是……”但是这么送上门的,不像是粮草,倒像是一个大耳光。不要说王爷,就是别的普通人,也受不起啊,还不直接杀上门来?

素言淡淡的道:“连你都知道是好事,王爷那么英明神勇,岂会不知?既是好事,自然没有发火的道理。你放心吧,一会你爹回来,拿回多少银子,我就都赏你了。”

二丫吓一跳,道:“奴婢可不敢要,赏多赏少,那都是大小姐的福气。”

素言笑笑,低下头去看书,二丫只得退出来。虽然大小姐轻描淡写的保证肯定没事,二丫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倒不是怕大小姐会害自己的爹。但毕竟那是自己的爹,她这做女儿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

二丫在心里算着大致什么时候能回来,不时的看看沙漏,焦急溢于言表。

屋里的素言缓缓的放下书,长眉也不禁微微蹙起。她棋行险着,只是一时意气之争。她不愤六王爷从前对她的种种,也更恨他御下不严,对百姓这么荼毒。

可说到底,那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王爷,又素来铁石心肠,冷酷残忍。就算这会是非常时期,他要博得美名,暂时不会明目张胆的来报复他,但自己这一举动,的确很伤六王爷的颜面。

只希望他大人大量,不会跟她一个小女子计较。

这些粮草,不说是她全部家底,但也算伤筋动骨了,那可是几年的存粮,一下子就都送出去了。

就算做是当成对他的补偿了吧。

好在于管事回来的很快,不及和秦氏、二丫母女解释,步子匆匆的先来回素言:“王爷亲自将小人迎进了大帐,问明了是来自哪家,捐了多少粮草,便赏了小人两百两银子……”

好小气,她那些粮就只值这么点银子?不过人家身为王爷,肯给就不错了,她自然没的挑理的份。

素言点点头,道:“没事就好,你也辛苦,下去歇着吧。”

于管事举着银袋:“这些银子……”

“一半给张家三兄弟分了,另一半给二丫吧,刚才我许给她的。”

于管事愣愣:“给张家三兄弟倒的确应该,可是给二丫?大小姐也太儿戏了吧,一个孩子,说的话岂能当真?”

素言不以为意:“说过了就要算数。”

她不欲多言,于管事便只得退下,自回去跟秦氏说起这些事。

秦氏道:“大小姐叫你收着你就收着吧,名义是给二丫,实际上还不是赏你的?这些事,虽然看上去风风光光,可也饱含着风险,大小姐体谅你,你就拿了吧。”

于管事欲言又止,半晌叹息一声,道:“大小姐终是年轻任性,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秦氏问:“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于管事下意识的看看四周,明知道没人还是要防着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说:“昨儿碰见的那两个人,听说被王爷给斩了……”

“啊——”秦氏倒吸了一口凉气,愣怔怔的看着于管事。

于管事摇摇头,再没说别的。看大小姐那样子,分明早就料到了,可她还是要把粮草送过去。王爷也是,明知道是大小姐害得他损失了两名大将,却装的没事人一样,还赏了他二百两银子。这倒是算赏啊,还是算……

秦氏反应过来,问:“你怎么没对小姐说?”

“说了有什么用?我只是自己看到的,那两人的尸首还在杆子上吊着示众。我又不敢问,问了也没人说……这些没有事实根据的猜测,你叫我怎么说?”于管事觉得心里有些压抑,道:“再者,大小姐分明是胸有成竹的。”

“那,不说你怎么知道?你知情不报,总归是不好。”秦氏急的语无伦次,她一时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说什么。

于管事半晌没说话,最后道:“你去把二丫叫来。”有些话,还是让二丫讲给大小姐听吧。

傍晚掌灯时分,素言正在吃着晚饭,忽然秦氏急匆匆进来,道:“大小姐,门外有客求见。”

素言抬头,问秦氏:“来者是谁?”

秦氏眼里一片惊恐,道:“是——六王爷。”

素言秀眉轻轻一挑,道:“快请。”

六王爷便衣而来,只带了两个近身随从,虽然看不出来是否气势汹汹来问罪,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还是让秦氏和于管事夫妻俩胆战心惊。

六王爷只说要见米大小姐,连名讳都不报,于管事却是见过的,哪敢怠慢,早就一路将他领了进来。

素言来不及换衣服,索性就穿着干净整洁的粗布衣服,带着人在门口亲迎。灯光打起来,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六王爷梁熠就在这时走进了素言的视线。

第一卷 163、与众 163、与众

素言看着六王爷越走越近,近到可以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这真是一个高傲到无以复加的男人。

费耀谦也高傲,但那只是在心里,面上起码还可以装的温文尔雅。

六王爷却连装都不屑于装了。那脸上无一处不表露着他对女人的不耐、轻视以及淡淡的厌烦。

不管他怎么想,素言都觉得不重要。面对这样强权又强势的男人,她不是不怕的。只不过,怕也没用。

往往人占的位置越高,自由越少。六王爷当王爷时还可以偶尔任性一把,个性一把,但若他想当皇帝,只怕就要做许多曾经不屑、不愿、不喜欢的事了。

就像现在。他对她再痛恨再愤怒,也不能做出稍稍出格的举动来。他不是傻子,民心向背的问题对现在的他来说相当重要。

因此素言气定神闲,缓缓的绽出一抹轻淡的礼貌的笑来。

六王爷见过很多女子,妖娆的,风情的,如水的,温婉的,可以大言不惭的说阅人无数,就再没能有别的女人入他的眼。

可是就在这一刻,看着粗布衣衫,不施脂粉的米素言淡然的站在院子门口,心口就是莫名的怦一声震动。

那震动是清脆的,像是清晨荷叶上破碎的露珠,顺着圆润的荷叶,倏忽而逝,却偏偏留下一抹若有似无的痕迹。

他不自禁的撇了撇嘴,满脸的不屑和嘲弄,还带着几分轻蔑。却不是对那个女人的,而是对自己。

他站在素言面前,气势逼人的盯住她。

素言盈盈施礼:“不知王爷造访,民女多有怠慢……”

六王爷微仰起下巴,眯着眼睛想,她下一句话一定是“请王爷多多恕罪”。似乎从见到她的那面起开始,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这句恕罪。

恕罪,恕罪,既然怕怪罪,又为什么三番两次的招惹他?以为他是猫性,不会拿她怎么样吗?

真想将她那纤细的脖颈拧碎,让她再也说不出这装模作样的虚伪言辞来。

素言却话锋一转,道:“不过既然王爷不嫌鄙陋,就请进院说话。”

梁熠微微一笑,道:“好,那就尝尝你亲手泡的茶,看与我府上的茶究竟有什么不同?”大喇喇的进屋坐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说不出来的气度不凡。

素言便示意春枝春叶去取茶具,接了二丫递过来的热水,自己也隔着桌案坐下,朝着梁熠道:“素言不才,所谓的泡茶不过是开水烫叶子,自是比不得王爷的府上。”

果然就冲了两杯茶,拣了其中一盏递过去,仍是笑笑的坐着。

梁熠悠闲的喝着茶,并不急着说话。素言也不急,在一旁静静的相陪。

空旷的院子里吹来了微热的夜风,小小的厅里倒是一片清凉。

梁熠即使不是冷面以对,仍然满身杀气,看的素言浑身寒毛乍起,竟比摆上十几盆冰都要冷。

茶水慢慢的凉下去,梁熠已经站起身,道:“我该回去了。”他特意的用了一个“我”,意在给素言一个容身的台阶。

可素言却没听出来,起身相送:“王爷慢走。”

梁熠脸上露出那种很欠揍的意味,道:“你不喜欢快马急行?一路颠簸,磨磨蹭蹭,几时才能回到军营?”

这话一出,素言再装镇定,再侥幸,也难免动容。他来竟不是为了要兴师问罪,竟是要强行去劫持她走了。

早该想到的,他此次进宫,势在必得,却又不想落人口舌,总需要人替他说好话。费耀谦是他的底牌,而自己是费耀谦的底牌。

这把牌不能不说他看的很准。不管从哪方面考虑,费耀谦都不能弃她于不顾。

拿捏住了费耀谦的软肋,再加上米家的助益,还有昔日六王爷在朝臣们中间布置的眼线,他又多了一分胜算。

只是,他看重费耀谦,费耀谦却未必看中她。

素言不能离开,也不愿意离开。她逃到这,就是不想做费耀谦的绊脚石,同时也是不想做别人拿捏他的软肋。

什么都不剩下,至少,要保持最后一点彼此的自尊。

她不想谁为了谁,不得不狼狈以对的场面。

素言没动,道:“王爷,今日天色已晚……”

梁熠笑了一声,道:“米素言,别跟本王这找借口。你一向知道本王是什么性子。你是跟本王走呢,还是本王带你走?”

素言苦笑,道:“有什么不同吗?”

“你跟本王走,起码还可以有选择的余地。在无伤大雅的问题上,本王不会为难一个女人。但是如果你不肯,本王带你走,你可就一点选择的机会都没有了。”

素言在心里抽口冷气。这话真是不客气。跟他走,是活着的,被他带走,只怕就是死的了。

素言不觉得被他青眼有多荣耀,苦涩的一笑,道:“王爷,小女子无德无能,不过是一只贪生的蝼蚁,您何必不放过呢?”

梁熠不理素言的妄自菲薄,那亮如利剑的眼神似乎穿透了素言层层的伪装,甚是可笑的看着她在那惺惺作态。

不是她说自己无足轻重,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他就会放手的。他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任何人的逢迎,任何人的哀求。包括女人。

素言领教过他的冷血,百般无效,却又不甘心被他牵着鼻子走,只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住他看。

梁熠没什么耐性,倒数着数:“三——二——”如若素言再不开口,他便要一语定她的生死了。

这般蛮不讲理,可偏生他有恣意的资本,谁人再有理,他不想讲,便没法讲的通。

素言只得道:“慢着——”

梁熠不耐烦的挑眉,懒的发问,只有凌厉的眼神质询着素言的解释。

素言道:“王爷,素言自认无罪无过,何以王爷要将素言视为阶下囚?”

“阶下囚?”梁熠很不厚道的笑起来,半晌才道:“本王是以迎座上宾之礼来接你的。不信你去问问,我何曾对别人假以辞色?你是开天辟地头一个。”

素言道:“小女子无限惶恐,当不得王爷这话。”还开天辟地头一个呢,光荣么?什么座上宾?这分明是强虏强劫,谁家请座上宾是这个请法?

可是对于梁熠这样的人,你越呛着他的毛,他就越来劲,可是你若一味的顺着他,他也会烦。素言只得道:“不知道王爷请的是何人做你的座上宾呢?”

梁熠盯着素言,黑眸里忽然多出点不同寻常的意味来,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笑道:“哦?这可有什么意思可讲么?”

“当然有。如果您邀请的是费家少夫人,对不起,她理应当待在费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见外男,不得露面。”

梁熠轻蔑的皱了皱鼻子,哼了一声。

素言索性也不接着往下解释了。他要她跟他走,不是不成,但只是做为她自己,与费家、米家都没关系。

梁熠松开手指,不以为然的道:“真搞不懂你们女人……”一副洞若观火的模样:“说你们蠢吧,你肯定不服。可是若说你聪明……”他摇摇头,很是无耐的不甘:“太浪费本王的感情和精力。你以为我对费家就这么看重?有他不多,没他不少。本王既然说得出这话,自然也做得到,日后不将你们扯在一起就是了。至于米家,兰卿和我早有约定,与你无干。这下你可放心了?”

素言立即接话:“多谢王爷。”君子重承诺,但是也要分什么时候,素言并非对他笃信无疑,不过是给自己留点余地罢了。将来他若真的反悔,素言又能找谁说理去?

梁熠挥挥手,道:“不必了,假惺惺的,谁稀罕?”

素言叫秦氏进来,吩咐道:“我出去几天,你们只管做好你们的份内之事。”

秦氏战战兢兢,想问又不敢问,只得应承说是。

素言也不安慰她,自叫春枝春叶进去收拾东西。梁熠原本是不耐烦等的,可他见春枝春叶只进去了一瞬已经出来,各人手上只拎着一个小包袱,不由的大奇,看向素言道:“你就这么点东西?”

素言道:“当然不是,我叫她们自收拾各人的。”

“那你的呢?”

粱熠自认为自己不是个对女人的贴身东西感兴趣的,可他还是好奇素言若出门几天会带上些什么东西。他想像中的应该是些衣裳脂粉钗环什么的。

难不成这米素言能让他大开眼界?别出心裁?与众不同?标新立异?就为了博得他的兴趣?

别说,他真的对她有兴趣了,只希望她不会让他失望。

可素言的回答让他大失所望。素言的回答是:“我的东西太多了,一时收拾不过来,等明日叫秦嫂子替我送过去就是。不过是些衣裳、首饰、脂粉之类,我想王爷那未必准备的齐全,就算是都有,不是我随身用的,不习惯。”

梁熠毫不掩饰他对素言粗俗的鄙薄,转身大步出了院子。他有点怀疑,那种时常侵入他内心的错觉,也许真的只是错觉。她不过是众多女子中的一个,她看中的,是所有女人都看中的。

第一卷 164、谏言 164、谏言

梁熠把素言带到军队驻扎之地,便将她扔在一个闲散营帐里就不管了。

一连几天,似乎已经将她遗忘。

士兵们在不远处巡逻,素言可以在营地随意闲逛,偶尔有人见了她,虽则探询、质疑、惊诧,却并没人和她打招呼。

她的身份公开而又神秘,****之间似乎所有人都知道王爷请回来了一个女子。这女子叫米素言。

除此,没人知道更多。

不知道她的身份,也不明白王爷的用意。

王爷并未发话,对她也不是特别看重,士兵们恪守自己的本份,虽不去打扰,却也并不去监管,见她安分守己,一天在外边闲逛的时间也不超过半个时辰,便放松了警惕。

素言有春枝、春叶二人服侍,对衣食住行要求也并不高,因此在哪都无所谓。

春枝私下里对素言道:“少夫人,不如奴婢去给大爷传个消息?”

给他传消息做什么?素言特意瞅了一眼春枝。她倒不知,这两个丫头对费家如此忠诚。她还以为和自己相处时间久了,两人年纪又小,总会认自己是真正的主子。

若是这样,倒不如早些将二人打发了的好。

素言遂将眉眼一立,断然道:“不许。”

春枝不解:“少夫人,那咱们要在这住多久?”

素言道:“不知,要看王爷的意思。”

春枝面露为难之色:“那……少夫人,咱们该怎么办?奴婢是怕一直住下去,会有危险。看看他们,手上或刀或枪,寒光闪闪的,奴婢……怕。”

素言最不喜欢人撒谎,尤其是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撒谎。原本脸色不是特别好看,见春枝主动承认是她怕,脸上的神色这才稍缓,道:“不用怕,我们对王爷又没什么威胁,等他办完了他的正事,自然会放我们走。”

春枝拍拍心口,心有余悸的道:“那就好。”

触了一次霉头,还能心存侥幸,接二连三的碰壁,她也学了乖,显然少夫人对大爷不是特别感兴趣,关于他的事压根就不想听到,就是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提。

看来,她和春叶姐妹两人必需要考虑以后的何去何从了。

不过这也真是个挺难的选择。她们姐妹二人的爹娘都在府上,卖身契也在费家,如果少夫人和费家没了关系,她二人就只得发还回费家,那么在少夫人面前做什么都白费。

那么就早点回去?

可她俩跟着少夫人出府的初衷也就完全没了意义,说不定回去只落得别人的嘲笑。

素言看得出来春枝的纠结,想了想道:“春枝,我倒是有事想派你回趟府里。”

“哦,什么事?少夫人只管吩咐?”

素言笑笑,道:“就是想叫你回去看看蕙儿现在怎么样,我想叫她过来帮我做几件衣服。她针线上的活计是最好的,有她在,我也省些事。”

春枝不解:“少夫人打算做什么活计?非要巴巴的请蕙儿姐姐来?不如奴婢去外面请人做?”

“那倒不用,这里一时也找不到好绣娘,再者这些香袋、帕子是要用来送人的,太粗糙了可不好。二爷不是要成亲了吗?我总得准备些见面礼给未来的二少夫人。”

春枝恍然大悟,道:“奴婢省得了,可是……王爷会让奴婢出去吗?”

肯定不会。

素言下意识的想要给费耀谦传递下消息。也许她觉得他是那样执拗的一个人,认准了谁就一定是谁。如果等六王爷进了城再以全家性命要挟他,那就迟了。

自古考验忠臣良将都爱用忠孝来考验,但这无疑对忠臣良将来说太残忍了。理想很重要,亲情亦不可或缺。她不想看到费耀谦做这种抉择。

想法是好的,但是怎么才能做到,素言也没谱。

素言一时低头,春枝便知趣的站在一旁。忽然营帐外有个年轻稚嫩的声音道:“米小姐,有人来看你了。”

素言眼睛一亮,对春枝道:“快去看看是谁。”

春枝闻声而动,却见帐帘一挑,二丫已经抱着包袱进来了。

素言又惊又喜。

喜的是二丫能来,惊的是六王爷对她毕竟没多少顾忌。

二丫行礼,道:“奴婢把大小姐要用的衣服、首饰、脂粉都带来了。”说时还促狭的朝着素言挤挤眼。

素言示意她将包袱放在一边,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二丫道:“奴婢只说是来给小姐送东西的,守卫的士兵就将奴婢带到了王爷那。王爷似乎没功夫,只叫了一个将领模样的人来查了下包袱,就叫人将奴婢领到这来了。”

素言一时摸不透梁熠的心思。他既防心不重,何以非要把她带到这来?既带她来了,又这样放任,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素言问了下庄子上的事情,告诉二丫回去之后别怕,安心等消息,她总是会回去的,也不多留二丫,便道:“我送你出去,你这趟出门,于管事和秦嫂子定然不放心,路上莫贪玩,早早回家。”

二丫应着,反过来安慰素言:“大小姐,王爷其实不是坏人,他不会为难你的,你在这别惹他,等他气消了也就好了。”

素言淡淡一笑,并没将二丫的话听进去。

二丫毕竟想的太天真了,六王爷如果只是为了替赵、李二人讨债,那倒简单了,绝对不是软禁这么便宜。

一路上没人拦她们,等到了大营出口,士兵们却横剑一挡,道:“米小姐请留步,王爷有令,米小姐可以任意在营中行走,若要出门,请亲自向王爷请示。”

素言很是不满六王爷这种并不光明磊落的态度,因此说话也就不怎么耐烦,道:“他若是不想让我随意进出,大可以把我关进牢里,多派些人手看守,到那时我多走一步都不用他担心了。”

士兵面无表情的道:“这是王爷的命令,小人不敢有违,米小姐若是不服,尽可以去找王爷理论。”

素言叹息一声,道:“我送送来看我的丫头总行吧?”

士兵道:“王爷有令,只许进不许出。”

来来去去,总之一句话,素言不服气,只管去找王爷理论。

素言抚额,叹息。梁熠这人还真是……出言行事颇为匪夷所思,不是常人所能料想得到的。她现在没有任何和他谈判的条件。但是她又不得不去找他谈判,总得为自己和身边的人争取最起码的权益。

素言转身就走,二丫和春枝、春叶跟上来道:“少夫人,怎么办?”

素言道:“你们回去,二丫跟我去见王爷。”

梁熠刚把人打发走,正坐在营帐里喝酒。

京城里传来的消息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父皇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已经病危。他说不上来对父皇是什么感情。

敬爱,谈不上。从小父皇对哪个皇子都不亲,就是怕误导了哪些朝臣,会让他们以为他嘱意谁做太子。

他也许算得上是个好皇上,但却不是个好父亲,每次见面,都板着一张脸考察他们兄弟的功课,除此之外,很少有见面亲切交谈的时间。

现在他要死了,还是牢牢把握着皇权,不肯松口,亦不肯松手。

他对那个位置的狂热曾经让梁熠痛恨非常,他实在不明白那位置有什么魔力可以让他抛弃妻、子去苦心追求。

等他年纪稍长,又去过战场杀敌,看惯了百姓的流离战乱之苦,越发坚定了要谋得这个位置的决心。

有着对父皇私心之下的报复,也有想握着重拳好不必受制于人,也有着想体会那种万万人之上的雍容和恣意。

梁熠正琢磨着是时机该进城了,就听见士兵报米素言要见他。

他放下手中的酒盏,微微抬起米茫的眼,若有似无的点了下头。

下一刻,进来一个苗条的身影,衣衫颜色素淡,却质地奢华,隐隐的,素雅中透着贵气。梁熠忽然就笑起来,将身子往宽大的椅背上一靠道:“你这么快就送上门了,真让本王惊诧。”

素言羞恼成怒。她最恨男人用这种****的语调来跟她说话。你若认真呢,枉自被人讥嘲成自作多情。你若不以为意,白白的被他占尽便宜,还只能自吞苦果。

素言眉一挑,道:“王爷为刀俎,素言为鱼肉,命也,小女子能如何?”

梁熠哈哈一笑,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素言道:“把二丫送回去吧。她年纪还小,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她在这,她的爹娘不放心。你又何必非让人家母女分离,饱受这种担惊受怕的痛苦?”

梁熠懒懒的道:“跟我没关系。”他才不管别人受什么样的痛苦呢。

素言淡淡的冷笑,道:“你不日就要进城了吧?要不要我给王爷提两条建议?”

梁熠忽的一挑眉,却在瞬间就淡然的放松下来,道:“你说。”她想用几句话换一个丫头的命?那要看她的话到底有没有价值了。

素言道:“王爷进京,其他王爷想必也都有所准备。同时竞争,想要立分胜负,要几方面的条件。比如说天时、地利、人和。这些王爷比我懂,也许几位王爷的情况相近,但是谁能剑走偏锋,在人和上占尽利便,谁就是最后的赢家。”

人心,人心,他若不懂,趁早回封地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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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实在没状态,一直在医院陪护,精神上的压力非常大,回来又饱受精神的折磨,半夜居然急性肠炎。早晨爬不起来,码字时一直不在状态。唉,一切都会好的吧。

第一卷 165、初定 165、初定

求推荐、收藏、粉红。眼看着一个月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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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从前的梁熠听到素言这一番话,只会不耐烦的命人将她撵出去一顿好打。不会因为她是女人就轻饶一些。

可是现在他不会。

托着下巴,静静的看着素言,似乎很专注的在聆听着她那如珠脆般的声音。

实则只是在专注的打量着她这个人。

侃侃而谈的素言没有以前那种让人看了就生厌的伪装温顺,倒是显出了她身为女子的一点自信和柔美。

他不太喜欢女人,但不代表他不懂得欣赏美丽的女人。能让自己赏心悦目的事,他不会费心去抵挡。

也因此素言说完之后不见梁熠有任何反应,只睁着一双眸子,眼珠不错的盯着自己,不由的就添了几分怒气。

梁熠似无所觉,很遗憾的坐直了身子,道:“说完了?”

素言吐血。只觉得周身所有的力气都化成了挫败,无力的委顿下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何况是这样一个顽固不化、执拗乖张的兵头?

素言道:“不知道王爷以为如何?”

梁熠站起身,走下来,几步就到了素言身前,再次上下打量了一回,说道:“你真是一个很不会讨巧的女人。”

啊?素言没明白他这这句话与她那番话有什么关系,回想起来也不过是他又在调侃她而已。她若会讨巧又如何?难道做出一番梨花带雨的情状来,他便会高抬贵手了吗?

明明他的眸子里写着不会,偏生又有这样一番嘲弄,素言真是觉得遇到这样的男人,简直就是倒霉透顶。下回但凡能躲就一定要躲的远远的,绝对不能招惹。

素言退后半步,道:“王爷是铁血男儿,一定更喜欢用自己的本事争取到自己想要的利益的人,不会因为我是女人就从而加以歧视,所以素言此番逞强,也算是投王爷所好。”

她竟然不吝于示弱?

梁熠笑了笑,道:“米素言,你别妄想了,本王不会让你离开的。不是忌惮你给费耀谦送信,让他有所防备,也不是怕你生出什么事端来,只是想看看剁了你的爪子,扒了你的铠甲,到最后究竟你能剩下些什么。”

素言悻悻的道:“一团血肉,王爷不会耐烦看的。”

梁熠挥手:“既是恁的聪明,就别做无用之功,出去吧,再留在这,本王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说时忽然俯身凑上来,呼出来的带着兰麝之香的热汽就打在了素言脸上:“不会愿意的。”

素言只觉得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在了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的惊跳退后,道:“你——你不会的。”

这话充其量只能是自欺欺人。他会不会,他敢不敢,都不是素言能决定的。这话就好比女子面对强人最基本的反应:你别过来。

梁熠什么话都不必说,那种看透一切的笑带了点淡淡的冷漠和嘲弄。

素言自悔失言,恢复了一下神态,道:“梁熠,其实你……完全可以追求你自己真正想要的……”情急之下,素言连他的名字都叫出来了。

梁熠怔了下,看定素言,却见她已经从容的整了整衣衫,神态平静,淡淡的朝她点点头,就要往门口挪。

他叫住她:“米素言,你似乎忘记了很多事。”

素言已经习惯了这种被人质询的遗忘,不以为然的道:“也许不是遗忘,只是无足轻重,所以不必时常记着,我想你也一样。人生中很多事,越想记着,其实忘记的越快。既然总是要忘记的,不如让自己轻松一点。该忘的就都忘记了吧。”

她敢打赌,就算是她们之间真的有不经意的邂逅,也不会是那种足以引起什么激烈感情的相遇。

梁熠呵呵一笑,道:“你果然不记得了。现在你口口声声的说我可以追求我真正想要的,那么,你会答应?”

素言不答,只是戒备的盯着他看。

梁熠道:“你怕了?”

素言嘲弄的笑笑:“当然,我们一见面,你就扭伤了我的腕子。究竟我们这间有多大的仇恨,让你一见面就痛下杀手?明明识得,你又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毁人清誉相当于杀人于无形,你竟然能做得出。直接对女人下手,这样的男人就更让人不齿。如果从前还有一点情份,那么现在,连做朋友的可能都没有了。你当然可以控制我的自由,也可以摆布我的命运,但人的心是自由的,是你想控制想左右想摆布都不能够的。”

梁熠不道歉,也不解释,道:“我们只见过一面。”

素言沉默以对。

见过几面的都没什么,更何况只一面呢?

“你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费耀谦的身后。赛马时他将你撇在城郊的林子里,你迷了路。我打猎归来,愿意施以援手,我却不领情,像个乍刺的野猫……”

素言垂眸。对于一个任性又失意的女子来说,另外一个不曾谋面的男子从天而降,不是天神不是英雄,只是恰好做了她迁怒的可怜虫而已。

她说的话一定很难听,说不定将心底里对那种求而不得的苦楚都化成了对这陌生男人最刻骨最恶毒的诅咒。

梁熠看着素言很平静的表情,一时有些怔忡。她太淡漠了,淡漠的仿佛这件事情当中,她完完全全就是个局外人。

她怎么可以忘的这么彻底呢?

一个遗忘的彻底的人,不能说她是幸福的,可对于另一个当事人来说真是莫大的讽刺。别人早就放下了,自己还在念念不忘,怎么说都是处于下风,没风度没雅量没气质的那个。

何况,他是个男人,她是个女人。

梁熠话锋一转:“从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越是自己想要的,想得到的,其实未必是最好的。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与其做个像你这样处心积虑的去追求并不合适你的东西你的人,实在是浪费心力,不如去转而追求更适合自己的东西。”

素言不解的看着梁熠。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谁都知道她苦心爱恋着费耀谦,也都知道她和他未必就是一对佳偶,所以都将这一场闹剧当成笑话来看。

是她自己不知死活,那也罢了,可是竟然心想事成,是不是跌破了一众京城子弟和闺秀们的眼镜?

这不过是寻常小事,梁熠何来的这么深的感触?他就是在那会萌生了要夺皇位的野心么?

梁熠却微微露出了一抹笑:“你从来都是不知世事的小女孩儿,我自然不会与你计较,可当**锋芒毕露,言谈举止之间尽失大家风度,颇可以媲美市井泼妇。我不能和你一般见识,又不能拿你出气,只好自嘲自省,权当是修身养性。”

素言微微脸红,真心实意的道歉:“年少冲动,肆意妄为,不计后果,说话之时多有得罪,待素言今日一并……”说时深深的施了一个大礼。

梁熠道:“都过去很久了,我也不记得多少。当日见是你,开始并没认出来,后来知道是你却又故意折辱,不过是一时心性,两讫了罢。”

素言在心里不敢苟同。

身份有别,尊卑不同。他说两讫,可他还白白的受了她一礼呢,分明多占了一分便宜,却说得出这样便宜的话。

面上却笑着道:“王爷大人大量,实是百姓之福,天下之福。”

素言回了自己的营帐,一时还是恍恍惚惚的。梁熠不是那种无事非要拉着别人说话、叙旧的人,可是今天是受了什么刺激,竟将当日见面的事说出来了呢?

还说的藏藏掩掩,以至于到现在,素言也不清楚究竟当时是怎么得罪了他的。

他的意思,是说他已然放下心结,愿意抬手饶过她了吧。

这饶字也饶的不轻松。

二丫是回不去了,连春枝春叶也休想出营半步,素言只得收敛心神,权充个作壁上观的看客。

梁熠并没在此地多耽搁,很快得到了城里传来的消息,便带着士兵连夜开拔,直奔城里。

素言诸人也不例外,少不得被强塞到马背上,跟着大军彻夜奔驰。

城门守卫听说是六王爷要进城,一时犹豫不决,派人去宫中请旨,这边梁熠已经没了耐心,大喝一声:“攻城。”

守卫不曾准备,不一会就被梁熠派的赶死队攻上了城墙,打开了大门。守门官被绑的死死的扔在路边,梁熠连看都不看,拨马进城,直奔宫门。

素言被留下来,和梁熠派下来监守城门的人在一处,只能望着梁熠一行人留下一片烟尘。

素言全无心事,随便窝在一个墙角就昏昏然睡去。

春枝春叶两姐妹吓的浑身战战,抱在一起连泪都流不出来。二丫还好,紧紧偎在素言身边,感受着她置生死于不顾的淡然,心下稍安,辗转几次之后竟也不支睡着。

天大亮了,素言醒来,听着守城的将领谈论,得知先皇于凌晨时分驾崩,梁熠已经登基,只待三日后便行登基大礼。

天下初定。

素言站在城墙之上,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心想,这天下迟早是归到了他的手里,只怕四王爷未必心甘,介时就是腥风血雨之时。

第一卷 166、侥幸 166、侥幸

很快有梁熠的心腹将素言主仆四人接到了他的府第。

名为座上宾,实为软禁。这里一应都是他的人,所以他十分放心。

素言成了笼中鸟,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可是从府中下人脸上喜不自胜的神色,也可以想像得到梁熠诸事顺利。

顺利到素言会生出一种错觉,那就是她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因此才会过于悲观,以至于总感觉像是有更大的风雨在后面。

真正说起来,她更有一种见不得人好的小家子气之嫌。可其实,真的不是她气人有,笑人无。

素言抬眼看看正当中午的阳光,下意识的眯了眯眼。

梁熠……

他就像这太阳,太过于绚烂,太过于灼人了。他从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评价,只以着他自己的心性做事。但要是说他真的专横跋扈,唯我独尊,似乎又没那么严重。

素言不喜欢四王爷那样压抑个性的人,但对着六王爷这样我行我素的人也没什么好感。他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到可以料想出对方种种可能的对应,所以便先天的带了一份优越的嘲弄。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越发清净无为。一个无所求的人,就会坚定如松,不会左右摇摆,就不会轻易被人控制。

她不是英雄,没有那份忧国忧民的心肠,唯今之计,不管是谁当这个皇帝,她只盼着他能给万民百姓一个安定的环境。

她更不敢奢望自己能担当一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能够影响谁的命运。说白了,她不想居为梁熠威胁费家或米家的筹码。

所以她比谁都盼望梁熠能够再一帆风顺些。

一连住了小半个月,连二丫都开始抱怨:“天天都是山珍海味,吃的奴婢一肚子都是油脂,懒洋洋的懒怠动。奴婢却不是个惜福的人,竟然无比想念娘熬的小米粥了。”

素言何尝不是如此?

对于贫苦的二丫尚且会有厌烦山珍海味的一天,更何况是她?她一向在饮食上不太用心,有时候兴之所致,所以才会自己下厨翻新些花样。

听二丫抱怨,素言来了兴致,笑笑道:“不如我们自己动手做点别的?”

二丫道:“好啊?做什么?”

王府的荷花池里开满了荷花,粉粉嫩嫩的一大片。微风拂过,水波荡漾,一片清香。

素言带着二丫两人就站在池水边上,假装欣赏着美景,却私下里说着大煞风景的话。素言指着这一片荷花道:“再晚些时候就好了,可以采莲蓬,挖莲藕,都是下酒的美味……”

说的二丫真咋舌,问素言:“那这会怎么办?总不能把荷花的叶子和花瓣都捋下来泡水喝?”

素言失笑,道:“你还真说对了,荷花最具药效,我们待会就把花瓣采下来阴干,回头煮成荷花粥,是最养人不过的滋补品呢。”

二丫闻所未闻,啧啧叹道:“大小姐真是个雅人,所以能想出这么雅致的吃法。荷花能吃,那别的花呢,也能做粥做菜吗?”

“当然。比如牡丹花,洛阳的牡丹饼是最有特色的。《养小录》里还记载:‘牡丹花瓣、汤焯可,蜜浸可,肉汁烩亦可。’无论滑炒、勾芡、还是清炖,牡丹花那浓郁的香气终不改变。牡丹还可以做菜,比如牡丹银耳汤、牡丹花熘片、牡丹花里脊丝、牡丹花瓣酒等。”

二丫叫出来,道:“我知道桂花月饼,香气四溢,是最好吃的。”

素言笑笑,道:“桂花能养精神,和颜色久服轻身不老,面生光华,是由来已久的香料,不仅可以做月饼,还可以做桂花汤圆、桂花月饼、桂花全鸭、桂花干贝等。”

二丫笑道:“以前奴婢常感叹,这些花开了又谢,就似凭空来这一遭,什么都没留下,现在才知道有很多用途,既可以入药,又可以做来吃,原来竟是奴婢孤陋寡闻了呢。”

两人说笑着,二丫便挽起裤角,脱了鞋准备下水。

素言站在岸边,嘱咐着:“找水浅的地方,试探着来,伸手能够着就好。别贪多,我们摘些回去就够用了。若是脚下滑了,就赶紧叫我,我把你拽上来。”

二丫不应,笑着回头道:“大小姐你真哆嗦,这会可就像奴婢的娘了。”

素言狠狠的瞪一眼二丫道:“别嘻皮笑脸的,你要是滑了水,看我不揍你。”

二丫伸伸舌头,不以为惧,却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试探了水的深浅,就着岸边采了好多花瓣。

这时岸边过来两个丫环,步子匆匆,边走边小声说话。因着素言怕二丫有闪失,故此二丫下水,她也寸步不离的跟着,怕她失了脚自己赶救不及。

荷叶恰好挡住了两人娇小的身子,那两个丫环又揣着心事,也不及细看四周是否有人。

其中一个就道:“我说为什么王爷将她不清不白的拘在府里,原来等的就是这一天。”

另一个的声音里便带了点笑,道:“不然你以为呢?莫不是以为王爷看上了她?”

“我才没这样以为。王爷看上谁,也不会看上她吧。谁不知道她早年就名声不好,嫁了人,在京城里传来传去也都是笑话。再者,王爷的事,轮得着我一个奴婢说话么?”

“是轮不到你说话,不过你私下里怎么吃醋,怎么辗转反侧就不知道了。”

两个丫头低声的笑成一团。

素言怔了下,缓缓的将自己的身子蹲下,掩映于大荷叶之中。她没细想这么做的理由,但是她就是知道她们在说自己。她不在乎她们怎么诋毁她,但她不会傻到现在就跳出来辩驳,她更想听她们下面会说什么。

那两个侍女的步子越来越近,说的话也越来越清楚。

“这回米氏该倒大霉了。费家大爷明目张胆的和四王爷揭竿而起,定然落不到好下场。到时候满门抄斩……”

揭竿而起四个字清清楚楚的传到素言的耳朵里,就像是一声清脆的锣声,将素言吓的一阵惊跳。

“这就叫连坐。所以说呀,嫁人一定要选对人,不要光看中一张容貌和他的家世,就昏了头的往上冲,小心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说来也真是可笑,当初米小姐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费家大爷,不知道害苦了多少人,如果她早知道是这个下场,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当初那种恬不知耻的行径。”

“各个自有各人的命,她看不透,自然只能如此。就算是费家大爷死心踏地的归顺了王爷,她还有脸再回费家么?”

“唉呀,你要死了,还一口一个王爷,现在该称呼万岁爷了,小心被总管听到你我都掉了脑袋……”

二丫愣怔的看着素言苍白的脸,伸手将她扶住了,劝慰着:“大小姐,别听那起子小人胡说。她们惯会登高踩低,最会看人眼色下碟,当着面一副狗腿子般的忠诚,背地里对谁都没有好话的,您可千万别和她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己不值当的。”

劝了半天,又觉得这话未免太过无力,只得又道:“都是谣言,当不得真,大姑爷最是有真知灼见的人,不会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您别白操了心。”

想想还是不对。

一时二丫有些无措,看着素言,眼神里就多添了一抹惶恐。

素言咬着唇,让倒流的血流都顺回来,找到了自己心脉处的一点温热,对上二丫的眼神,勉强笑笑,道:“我没当回事,只是觉得……”

她怕什么,就偏偏来什么。

人谁没有侥幸?可是老天偏不如人愿。你越是想让它发生的侥幸,往往越不会实现。而那些你最不想看到的侥幸,往往都能变成必然。

罢了罢了……

谁再说费耀谦识时务,知大体,她先第一个不同意。他这样分不清是非,擅自附议,不是自寻死路吗?

他再忠心,可也要判断时势。当今天下,梁熠得了先机,名正言顺的继承了大统,所有人的妄动都是谋反。

没人能幸免的,不管他是不是王爷,一旦失败,那份骨肉亲情构不成被饶恕的理由。像费耀谦这种跟在四王爷身后的人,就更没有好下场了。

可怜的是她,不能免于被牵连,还不知道最后……也许比他还要惨。倒也好,正应验了他那句:我们是夫妻,同生同死。

素言苦笑着吸了口气。

夫妻,夫妻,她和他究竟是有缘份呢,还是没有?这夫妻做的,未免也太冤枉了些。

她还真是个自私的女人,这一刻她想到的只有她自己。不过这也怨不得她,谁让她和他之间本来就没有多少情份呢?

素言拽住二丫,道:“我们回去吧。”

二丫看着手里的一大捧花瓣:“这些够了吧?要不奴婢再采点儿……”

“不必了,我们用不着了。”素言打断二丫,催促道:“快点,那两个人是来寻我们的。”

二丫听着素言的话,觉得有些不祥,可是来不及细问,仓促的套上袜子,穿上鞋,顾不得那些花瓣,扬扬洒洒的扔了一池。

粉嫩的花瓣便顺着水漂走了。

二丫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可惜,却也只得匆匆跟上素言的脚步。

第一卷 167、试探 167、试探

素言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恢复了平静。春枝春叶在门口焦急的张望着,见她来忙上前道:“少夫人,万岁爷派人来叫您了。”

到了这会儿,素言还有心情戏谑的想,连春枝春叶两个孩子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么快就改了口。

费耀谦竟是连两个孩子都不如,一门心思的守着他的明主,不撞南墙不回头,到黄河不死心啊。

为这个念头,素言竟是一惊。步子放慢,她一时愣怔的瞅着院子深处,心里一片茫然。她这是在怨恨费耀谦么?就因为他阻挡了她奔向小康生活的脚步,所以她便无所不用其极的贬低他、诋毁他、轻视他。

她连这点怨恨都承受不起,曾经费耀谦的那些怨恨可是要比她现在的怨恨强上十倍、百倍。如果这样推论来看,他对她如何,都怨不得他。

既然不该怨,又哪来的恨?无缘无故的,她这般心乱如麻是为了哪般?

二丫不着痕迹的瞥一眼春枝和春叶,上前扶住素言:“大小姐,您刚才一定是在阳光底下时间长了有点头晕,我扶您进去吧。”没看到大小姐脸色不好吗?有什么事也得等大小姐进了门坐下再说。

素言却轻轻甩脱了二丫,声音虽不大,却很严厉的道:“不用。”她没那么娇弱,事已至此,怕也没用,恨亦无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丫就觉得心口一沉。才一会儿的功夫,素言似乎连着说了几个“不用了”、“不必了”。从前她可是很少说出这样断然拒绝的话,顶多是脸上淡淡的带出一点冷漠而已。

事情真的很严重吧?不然大小姐也不会如此的失态。因着这一点点的恐惧,二丫竟然替素言担起心来。

屋内的两个侍女闻声走出来,朝着素言打量了一眼,轻轻的施了一礼。其中一个穿着淡粉色衣裙的丫头就道:“费夫人,万岁有旨,请您入宫觐见。”

于情于理都不合。

就算他是皇上,现下又没有什么正宫皇后、贵妃娘娘,召见一个臣下之妻,实在是没什么理由。可他偏要做的这么大张旗鼓,唯恐天下人不知一样。

不过他一向独到专行惯了,从前素言就懒得和他争执,现在更没有说话的资格。他愿意怎样就怎样吧。

春枝春叶二人年纪小,二丫又没见过大世面,眼看着三人笨手笨脚的替素言梳头洗脸,那两个侍女就面露了不屑的神情。彼此对视一眼,都有点看好戏的意思。

正这时门外有个男人的声音响起:“绿柳、红拂,费夫人可都收拾好了?”

绿柳、红拂便慌忙迎出去,道:“朱总管,费夫人正在收拾。”

那被称为朱总管的男人便道:“你们两个怎么倒跑出来了?不知道帮衬着服侍费夫人么?皇上若怪罪下来,我只说是你两个没眼色,耽误了费夫人进宫的时间……”

素言由不得停下,朝屋外看了一眼。

院子里站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五六岁,难担任梁熠的大总管,想来也不是一般人。

虽是年轻,却身份贵重,说话极有份量。

眼见得绿柳、红拂吓的浑身直颤,忙不迭的认错陪罪,在朱总管面前,卑微到了极致。

朱总管将一个包袱递过去道:“还在这杵着做什么?”

绿柳、红拂忙接了包袱返身进了院子,朱总管便转身退出了院落。

包袱里是一件华美到极致的大红衣衫,没有过多的修饰,样式也不繁复,却自有它浑然天成的一种魅力。

素言穿在身上,贵气、妖娆、张扬、妩媚,将女人的种种特质都集于了一身。

不只春枝姐妹和二丫都晃了眼,就连绿柳和红拂都觉得眼前的女人像是云端里的仙子。

素言却连看都不看眼前的镜子,对于周围人的反应也似乎全没放在心上。衣服就是衣服,虽然穿什么,谁穿是不一样的,但是,她现在不过是在依着梁熠的性子,随他摆布罢了。

红拂替素言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将她素净如暖玉的脸显露无移,更衬的她一双秀眉不描而黑,一双眼睛灿若星辰,鼻子挺而直,唇不涂而朱。

素言出了王府,自有车马候着,两个青衣小太监、两个宫装侍女守在车旁,神态极尽毕恭毕敬。

春枝、春叶和二丫想要跟着,却被青衣小太监给拦了:“皇上有旨,只召费夫人一人进宫,闲杂人等只在府上候着。”

素言便点点头,道:“安心等着吧,我去去就回。”

春枝春叶和二丫只得退在一旁,不知道素言此行是吉是凶,心中无限惶恐,却又爱莫能助,只能等着。

素言上了马车,车帘落下,一声“驾”,马车便朝向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有一支近十万人的军队驻扎在离京城八十里外的云洲城。

四王爷梁轩坐于高位,下首坐着几位文臣谋士,费耀谦赫然在座。

正有人回报京城的消息:“二十日晚,六王爷带兵从北门攻入城中,禁城不战而降。先皇于二十一日凌晨驾崩,皇后娘娘随即矫诏传先皇遗旨,六王爷于二十四日登基,接受百官朝贺……初一,封城,将费、李、陈几家女眷困守于原地……”

梁轩一挥手道:“不必赘述,一路劳顿,下去歇着吧。”

来来回回,几拨派出去的探子相继回来都是一样的话。梁轩那张一向都很平淡的脸上犹如盛满了水的杯子,再也没法平静无波,动荡着,积蓄着,似乎随时都要泼洒出来。

他的视线从座下的人中一一掠视,刚才特意被点到的费、李、陈几位少将军都面无表情,看不出是喜是怒。

这招最俗滥,却又最有效。梁轩不得不打点起一派温和的声调,道:“耀谦,你说说,我们现下该怎么办?”

费耀谦在座位上站起身,朝着梁轩施礼。

梁轩一挥手,道:“不必多礼。”

费耀谦却并没有将他的话当真,仍然站的笔直,分析道:“依臣看,不几日六王爷就会发兵。”天下要安定,他不可能把梁轩这十几万兵当成乌合之众。不除去这心腹大患,坐上那个位置也都是虚话。

同理亦然。就算是梁熠不出兵,梁轩也不会在这一直驻扎下去。

随后几个人的观点和费耀谦的差不多。

梁轩谦虚的问:“依卿等看,我们该当如何?”

没人作声,费耀谦亦然。

依四王爷起兵的初衷看,他决计不会无功而返。兵临城下,已然和梁熠撕破脸,这会收兵,不只是示弱,从而摧毁自己颜面和自尊的问题,而是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丢给了对方。

自然只能迎战。

彼此心知肚明,却没人主动请缨打这第一仗。

梁轩压抑着内心的焦躁。眯着眼再次在众人身上巡视,最后落到陈卫的身上,道:“陈卿,你倒是说说看。”

被点到自己头上,陈卫便懒洋洋的站起来,道:“没什么可说的,直接发兵便罢了。我早就说提前出兵,可是王爷却顾虑重重,现下可好,被那贼子拔了头筹,名正言顺,我们倒成了谋反的了。”

陈卫一向直摔,不会委婉,偏生说话又刻薄。这话一出,梁轩就皱了皱眉。是叫他出谋划策的,谁让他在这争执谁对谁错,谁是谁非了?

强按下心中的不快,梁轩一脸的沉痛:“发兵容易,本王只怕六弟到时会将卿等的家眷压到城门守城,那时惑乱军心,只怕不敌……依本王的意思,不如让卿等暂时回京……”

怀柔这张牌打的不好,既不是时候,也不现实。回京之后是投诚呢,还是说去就死?费耀谦莫名的心乱如麻,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四王爷是他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

梁轩似乎只是一个符号:王爷,妹夫。除此以外,关于他的性子、喜恶,甚至远远比不上米兰卿、吴世庭。

毕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比旁人都更熟悉些。

陈卫便朗声道:“男子汉大丈夫,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若我等是贪生怕死之辈,也不会投到王爷门下了。”

朱君正也道:“王爷能替臣等考虑,臣等感念万分,但国事为重,儿女私情暂且可置于一边。况且天下未定,臣想六王爷也未必就敢屠城。”

随即一众人等站起来高呼:“臣等誓死效忠王爷,恳请王爷即日发兵,清君侧,定天下。”

费耀谦跟着站在一众人中间,唇紧抿,一声不吭,他连装装样子都不屑。

梁轩挥手叫众人坐下,道:“卿等一番苦心,本王不敢辜负,明日拔营,我们进京。”又讨论了些军务,梁轩便挥手叫众人退下,自去后面歇息。

费耀谦随着人流往外走,陈卫碰了下他的肩,道:“费兄,一会喝两杯?”

陈卫一向不羁随性惯了,又兼嘴下无德,人缘并不好。费耀谦和他平日里见了面也不过点点头,并没深交,他主动找费耀谦喝酒还是头一次。

费耀谦丝毫不给他面子,摇头道:“王爷三令五申要整肃军纪,非常时期不可酗酒,陈大人,费某得罪了。”

陈卫不以为忤,改口道:“喝酒也不过是个由头,你既不喝,要不改成喝茶得了。去我那。”不由分说,带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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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写的真是让人失望,种种惨败让俺没有动力再继续了,唉,种种不如意啊。

第一卷 168、不疑 168、不疑

费耀谦看了看陈卫的背影,没事人一样踱了出去。陈卫一回头,见费耀谦不远不近的跟着,微微绽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更是头也不回的朝着自己的驻地而去。

不一回,费耀谦也跟了来,陈卫早就沏好了茶,抬头招呼:“坐吧,这里没有外人,就你跟我。”

费耀谦也不客气,坐下执起一杯茶,闻了闻道:“这是什么?”

陈卫不无得意的笑道:“猜猜?”

费耀谦摇头。

陈卫不卖关子,道:“我祖父性喜爱茶,不论是红茶还是绿茶,都很有他自己的心得……”

费耀谦也不追问,听陈卫慢慢的说着往事。

“人越老就越固执,到后来祖父索性在府上开辟了一小块地,专门从南方淘涣来的茶树。大家都不看好,说是南方的不知名的茶,到北方来未必能长出相同的茶叶来。可是祖父不听,每日里辛辛苦苦,就伺弄着他那茶园,谁也不许插手。春去秋来,那一片茶园里的茶树竟然都活了下来。第二年春天,长满了细嫩的叶子。谷雨时节,祖父将茶叶摘了,一叶叶一片片,亲自拿了晾晒,炒干,烘烤,收拾起来准备留着自己慢慢的喝。”

费耀谦慢慢的抿了一口茶,却眉头迅速拧紧,几乎要把口中的茶吐出来。好在他出身名门,自小受过的礼教不允许他做出这样失礼的事来。

他强忍着,慢慢的把茶咽了下去。茶是苦的,停留在口腔里面,长长久久,竟似怎么也消失不掉。

陈卫就似完全没看到费耀谦难看的神色,自顾自的往下说:“可惜祖父年岁越大,身体越不好。一场春寒,他中了风,就此躺下去,再没起来。”

费耀谦神色动了动,看一眼陈卫。这个昔日京城的纨绔子弟原来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当年谁不知道他是陈家最不长劲的,这两年却劲头突起,如今也能带兵打仗了,也亏得是陈老候爷铁了心要把他送到西北去。

费耀谦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一开口,淡淡的苦涩也流泄出来,被空气浸染,似乎更苦了。

陈卫苦笑一声,道:“是,人之常情,我没什么看不开的。京城传来的消息大打折扣,听到你我的耳中,早就削减了十之七八。你可知道现在被吊在城门的人质是谁么?”

费耀谦听闻这话猛的抬头,问:“谁?”

他不是没有自己的人,可他不想听到这些消息。既然四王爷召他出城,他只得出京,毕竟他们是姻亲关系,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开。

与其听到这样挖心挖肝的消息,不如不去打听。

陈卫抿了一大口茶,神色没有一点变化,竟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苦涩。他缓缓的道:“是我娘。”

费耀谦手里的茶杯没拿稳,当啷一声落地,不可置信的看着陈卫,几乎要脱口而出:“”不可能。

怎么可能,梁熠会拿妇孺开刀?

可是陈卫实在没有拿自家人开玩笑的理由,也没有撒谎的必要。这是真的。费耀谦一时说不出是厌恶还是痛恨。

陈卫抬头朝着费耀谦笑笑,道:“当初你我是一道出城的,现在,我怕是要不辞而别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无可厚非,不管他是否想着在做决定的时候是否要伤害了谁,只要他肯承担后果,费耀谦尚能当他是君子。

陈卫无缘无故不会把他临阵脱逃的消息提前透露给自己。与其说他是想试探自己是否会出卖他,不如说他更想自己替他打埋伏,让他安安全全的回到京城。

费耀谦淡淡的道:“这是你的事,为了你和你的家人考虑,你实在不该和我提起。”

“找你,是因为……”

费耀谦忽然起身道:“你的茶很有特色,费某有幸能得以品尝,感激不尽,我还有事,告辞。”

他不给陈卫再说下去的机会,仿佛心里已经预知了结果。毕竟,事实就摆在面前,不过隔着一层纱,他是没有勇气亲自去揭开真相的人。

这会儿他十分痛恨陈卫。这小子就是个口无遮拦的人。他怎么就能这么心安理得的口无遮拦呢?谁给了他口无遮拦的权利?他就活该倒霉在这口无遮拦上。

从来不背后论人是非的费耀谦,终于按捺不住说不上是愤怒还是什么别的情绪,头一次在心底诅咒起陈卫来。

陈卫头都不抬,只是横扫着地上的水渍,缓慢悠长的声调像是琴弦上发出的优雅、从容的乐音:“我听说,有位女子看不得新皇如此残忍,情愿以身代人,替京城中的老幼妇孺受此**,而这个女子,就是尊夫人:米素言。”

费耀谦觉得这三个字就是索命的喉符,将他硬生生的拉曳在原地,想要拔脚,却如同吸附在了地上,怎么也迈不动腿脚。

整个人又像浸在冰冷的水里,又痛又寒,嗓子如同堵满了冷硬的石头,竟是一声音都发不出来。

陈卫从后头追上来,手拍在费耀谦的肩上,道:“费大人,虽说传言你们夫妻感情不睦,但念在米小姐对你痴情如昨的份上,你总不会置她生死于不顾?”

费耀谦呵笑了一声,道:“人各有志。”

陈卫吸了口气,道:“原来你这般负心薄幸,难怪,米小姐会另投明主。”

话中有话,费耀谦回头,眼睛一眯,冷冷的道:“陈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兜兜转转又何必?”既不是陈卫的风格,他也不耐烦在这跟他耗下去猜谜语。

陈卫咳了一声,走回原地坐下去,道:“也没什么,你既然都不在乎,可见传言是真的。听说新皇登基没多久,就见到你家夫人盛妆入宫,第二天才被送到城门。依我看,未必是真心实意的替你我的家人解难,应该是她和梁熠合伙演的一出戏……”

费耀谦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一股浊气直冲脑门,险险的就要把骂人的话说出口了。他勉强咽下一口唾液,只觉得喉咙生疼,却还是勉力一笑,道:“陈大人看得如此通透,为什么还要上当?”

陈卫不紧不慢的道:“理智是一回事,再怎么分析前因后果,是非对错,但一遇上感情,便统统溃不成军。我只有一个娘,亲情于我而言是现在唯一剩下的东西,所以我不能冒险错过。”

费耀谦漾起一抹很浅很淡的笑,道:“陈大人叫费某来是为着什么?该不会只是想请费某喝喝茶,听听你的家事,再被陈大人批驳一通说费某寡情薄幸,然后和你一道回京吧?”

陈卫亦笑容满面:“费大人心思玲珑,果然不一般,陈某自知性子莽撞,没少得罪人,此一去只怕凶多吉少,若是费大人肯施以援手,他日陈某定当衔环以报。”

“不必了,费某自认没那个福份,陈大人,你既从京城出走,已经不孝,如今四王爷大事未成,你生怯意,先生离开,是为不忠,你曾说忠孝不能两全,但总还可取一样,现下你两难两弃,令人不齿,恕费某得罪。”

陈卫脸色一变,道:“费大人此话何意?”

费耀谦道:“有什么话,请陈大人自去王爷面前解释。”

陈卫一直追出营帐,费耀谦却板着脸不理不睬。陈卫又不好和他拉拉扯扯,只好低声下气的道:“费大人,你我同侍一主,彼此也算有些情份,你何必做事绝到这个份上?”

费耀谦和他没话可说,脚步一转,径直朝着四王爷的营帐而去。陈卫急了,道:“费大人,你也太小题大作了,我不过和你开个玩笑,你便想着借题发挥,到王爷面前中伤我,也太不厚道了吧。”

费耀谦冷笑:“费某不屑做中伤之事。”

陈卫道:“谁不知道你和王爷是姻亲,这么多人眼睛都盯着呢,你若此去,不消一刻就可传出来是因为你我二人言语不合,生出口脚,你公报私仇,借机去王爷面前诬陷我陈某。”

费耀谦停下步子,看一眼陈卫,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陈卫很无聊,他在这儿和这个无聊的人进行无谓的口舌之争就更无聊了。两个人的谈话,一人指证,另一个人辩解,闹到四王爷面前也是一场无头官司,不去也罢。

等到陈卫罪名落实再提也不晚。

陈卫盯着费耀谦的背影,淡然的一笑,转身回去,却见帐中早就立着一个人,正端着他刚泡的苦茶喝的有滋有味。

陈卫慌忙行礼:“王爷?”

梁轩嗯了一声,问陈卫:“他怎么说?”

陈卫苦笑,道:“他宁愿背负寡情薄幸之名,也愿意效忠王爷,他还要去王爷面前告发微臣……”

梁轩却端着茶碗,一动不动,半晌,眉心打了个结,道:“哦——”再没了下文。

陈卫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垂眸静立,难得的显出一点温顺来。许久,才听到四王爷问:“你觉得,这可是他的真心话?”

陈卫半晌,才咬牙说出四个字:“用人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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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69、劝降 169、劝降

陈卫陈大人的营帐里突然穿来了怦的一声巨响,在这寂静的有些过份的环境里显的十分突兀。

很快又回复平静,仿佛那声巨响只是人们的幻觉。

远处守卫的士兵们纷纷侧头。

没有人声继续传出来,想必无大碍,众人又转过身各行其事。

许久,才听见陈卫喊人进去收拾,也不过是端出来一些茶碗的碎片。

陈卫的手裹着白布,隐隐的露着鲜红的血渍,他自己说是水太烫,失手将茶碗打了,桌上又残留着碎片,故此将手割伤。

众人不敢多嘴,收拾了东西蹑手蹑脚的退下。

费耀谦这里倒清净,他一个人坐着看书,听见帐外有人轻轻走动,不禁越加心烦,厉声道:“谁在外面?”

明秀忙低头进来,道:“大爷,是小人。”

费耀谦问:“什么事?”

明秀道:“京城有家信……”

费耀谦心头一跳,视线落在明秀身上,沉吟了一瞬才道:“呈上来。”

明秀走前几步,双手将书信呈上,道:“是家里的锋儿送来的,一路躲躲藏,吃不饱,又担惊受怕,发了高烧。小人擅自做主,把他送到乡下人家,找了个大夫给把把脉……”

锋儿年纪尚小,也不过八九岁的模样,难为他怎么出来的。可见虽小却机灵,一路上却没少吃苦,明秀这样做很好。

费耀谦心里思量着,手上不停,已经展开书信,上面的字迹有些缭乱,却正是费老夫人的笔迹。手轻轻一颤,竟似拿不稳一样,那信笺便落在了桌案之上。

明秀道:“老夫人没事,只是全府封锁,府外有重兵把守,不许人进出。别的倒也没什么……”

费耀谦道:“知道了,还有事?”

明秀道:“没……没有了。”

费耀谦挥手,明秀退下,轻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那封家书,却一直没有展开。费耀谦闭着眼睛,感受着帐里的闷热,浑身疲惫,一点想动的****和力气都没有。

他能想像得出母亲的语气和口吻。那是每一个母亲对儿子的谆谆教导和希望,不外是希望自己以国家大事,以建功立业为大,家庭私情是小,不必以母亲为牵念等等。

他自小受的就是这种教育,以“精忠报国”为毕生之信念,以“誓死效忠”为毕生之楷模。

可他是个人,是个儿子,是个丈夫,理性是明白、理解是一回事,可是一想到要置母亲、妻子、女儿一家人的生死于不顾,他仍是会觉得心头绞疼。

天色黑沉下来,营帐里一直没有点灯,明秀探着头往帐里看时,却空无一人,费耀谦早不知何时出去了。

明秀自己点上灯,看着费耀谦桌案上一片凌乱,写了一半的字,临贴的字贴、毛笔都随意的搁放着,就连那封家信都沾了点墨迹。

明秀伸手,又迟疑的看了下门口。大爷不喜欢别人乱动他的东西,他若动了,少不得大爷回头又拿这事作伐来发落他。

可是那封信……

明秀拿起那封信,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的把上面的墨迹拭净,才要把书信放回原处,就听见费耀谦一声喝令:“你在做什么?”

明秀哆嗦了一下,却还是不慌不急的将书信放好,走过来行礼道:“小人看这屋里黑了,所以点了一盏灯,一转眼,看见这书信沾了些墨迹,所以未经大爷允许就擅自动了动,请大爷恕罪。”

费耀谦道:“你既知不经我的允许,却又擅动,着实是明知顾犯,我要你在身边何用?”

明秀扑通一声跪下:“大爷,小人知错了……”

“知错不改,犯了又犯,比旁的更可恨,你自去吧,我这里再不能留你。”

明秀跪伏半晌,沉声道:“是小人不才,腆颜在大爷身边良久,不想今日触怒了大爷……承蒙大爷心地良善,给小人一条生路,小人感激不尽。”

“不必说这许多废话,叫你走你就走,以后娶妻生子,照顾好你的家人,也就不枉你在我身边待这么多年,学得一星半点做人的道理。”

明秀磕头,无悲无喜:“大爷多保重。”

夜已三更,梁轩还不曾入睡,有暗卫进来禀报:“费大人身边的明秀因为犯了过错,被费大人撵出去了。”

梁轩嗯一声,道:“派人去跟着,看他要往哪去?”在这个时候,费耀谦打发掉身边最得力的明秀,用意不言而喻。他这是人心动荡,想着急切回城救人了么?

“回王爷,他是往南边去了。”

“南边?”梁轩问:“没盘问他几句吗?”

“问过了,他说是是因为动了费大人的重要书信,被费大人打了二十板子,逐出费家。他老家原是江南一带的,多年没有走动,家里没有多少亲人了,只有几房远亲。他手里颇有些积蓄,想着不如回去置几亩地……”

梁轩很是不相信明秀的这几句解释。

可是现下他既然不是往回京的方向走,那就随他。于是吩咐:“派两个人一直跟着他,直到他安顿下来为止。若是有异动,立斩不赦。”

暗卫应一声转身退下,梁轩站在窗口,朝着京城的方向远望,平淡无奇的眼神里忽然冒出一抹厉色。

他后悔错失了先机,可这一切都是因为费耀谦的错。他最早知道皇上病危,却不肯通传消息,才让梁熠有了可乘之机。

这一步错,步步错,现下除了鱼死网破,他也没有别的退路了。梁熠也未必好过,否则也不会拿着一应老幼妇孺做人质。

天亮了,梁轩披戴整齐,率领十万人马起程杀奔京城,梁熠那里也得了消息。他身着龙袍,威风凛凛的坐在朝堂之下,俯瞰着一众文官武将,脸上并无得意之色,相反倒多了从前不曾有的隐忧。

有位文官正慷慨陈词:“四王爷区区十万乌合之众也敢号称百万之师,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大张旗喜的兴兵造反,实在是不得民心。我军来之能战,战之能胜,臣以为,当下就派人在半路突袭,给敌军以措手不及的痛击。等到敌军长途跋涉到了城下,已是强弩之末,那时皇上只需稍费兵马,就能将贼首擒于马下……”

梁熠对于这样的投其所好,只是绽也一抹微嘲,眼神掠过,望向空旷的殿门口,那里只站着两个荷刀执剑的侍卫。

从来一件事都有两个方面,总有人自动自发的站队,非要将自己贴上标签,以让旁观者看到他的旗帜鲜明。

这原本没什么错,只是梁熠就是看不惯人们为自己的立场寻找无数的证据,来说服别人他站对了位置。

他能想像今天一个上午都要在这些人无何止的争执中度过了。有人主战,必然有人主和。他长篇大论,便有人引经据典。

梁熠忽然伸了个懒腰,问向旁边的一个老臣:“王大人,朕让你挑选的皇后娘娘人选,可定下了?”

王大人王运已经年近花甲,平时总是做老脉龙钟状,虽是三代元老,却从不居功自傲,占尽黄老无为之道,在也似不在,生怕别人知道他存在一样。

听见皇上点了他的名,半晌仍然站立不动,低垂着头,胡子都搭到胸前了。

他身边的同僚轻轻点醒他:“皇上问你话呢?”

王运这才抬头,恍然未闻的问了一句:“皇上您在问臣什么?”

梁熠懒的和他打哑谜,便道:“我问未来的皇后娘娘在哪呢?如果你没有合适的人选,朕就交给别人来办。”

王运也不惶恐,仿佛没听出来梁熠口气里的不满和指责,旁若无人的答道:“皇后娘娘的人选,关系着皇家安宁,子孙后裔,也关系着国之朝运,不可不谨慎。如果皇上觉得臣办事不力,臣无话可说。”你不叫我办,我就不办,难得有谁肯像他一样不但不揽功还要把露脸的机会推脱的这么干净。

梁熠倒笑起来,道:“朕就不耐烦听你们掉书袋,什么国运、朝运,什么子孙后代,你先推选出名单来让朕过目,看的顺眼了就收纳入宫,不顺眼再另行挑选,哪那么多繁文缛节?要照你这做法,是不是要朕等上十年二十年的?”

有人低低的笑,看向王运的眼光就有些不善。这老儿真不识时务,皇上肯屈尊问他话,他倒装聋做哑,真当自己是皇上眼中的白菜呢。

这么一打岔,主战主和的自然都不能再论下去,梁熠挥手:“明日迎敌,没别的事,都退下吧。”

梁熠回到寝殿,自有侍女服侍他换了衣服,净了脸坐下来,小太监奉上茶,侧立在一旁。梁熠问他:“小顺子,米素言现在何处?”

小顺子躬身回话:“万岁爷,费夫人要回费府去探望费老夫人。”

梁熠饶有兴趣的道:“费老夫人怎么了?”

“费老夫人一直身体欠安,最近听说又重了几分。”

梁熠不等他说完就道:“告诉她不急,费耀谦明日就可兵临城下,她若能劝降他,诸事可议。否则,她就等着披麻戴孝吧。”

小顺子应一声,二话不说转身退下,梁熠抽出奏折,扫了一眼,拿出朱笔在上面划了个大大的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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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的很费劲啊。

第一卷 170、将死 170、将死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梁熠头也不抬的道:“还有什么事?”

这回却不是小顺子了,跪下向上回禀:“万岁,米大人求见。”

梁熠抬头,朝着远处笑了笑,道:“他来做什么?就说朕累了,一概不见。”

小太监尚未回话,只听米兰卿在门外道:“皇上,臣有事相求。”两个侍卫仗剑将米兰卿拦在门外,他虽然不动手,却是决绝欲裂之姿。眼中没有哀恳和悲绝,只有无尽的清冷。他这时候的眼神倒与米素言十足的相像。

梁熠挥手,侍卫退下,他则站起身笑道:“兰卿,你来了?”

米兰卿进到大殿,沉稳的先行了君臣之礼,并不刻意,却也颇为淡漠的躲开梁熠相扶的手,道:“臣当不起皇上如此隆恩,听说臣妹在此,怕她不知尊卑,不懂规矩,触犯了皇上,故此臣来接她回去。”

粱熠见他开门见山,也不跟他遮掩,道:“兰卿,这次朕入京,与你有着至关重要的关系,朕决意为你加官进爵。至于米素言,她先是费家妇,后是你米家女。”

米兰卿不由得焦躁万分。这是说他有功,梁熠不会亏待他,但是与他有过节的人,他嫉恶如仇,绝不会放过一个,比如费耀谦。

米兰卿横心道:“是不是费家妇,尚且有商量余地,可她是米家女,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臣情愿以功名换取素言一生平安。”

梁熠呵笑一声,道:“兄妹情深,朕很感佩,但涉及国家大事,不是儿戏,朕不能同意。”

“皇上——”米兰卿急前一步,问:“要怎么样,您才肯放了素言?她不过世外女子,您是九五之尊,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况且平定天下,不是光靠鲜血就可以的,当以仁政治天下……”

梁熠打断米兰卿:“不必多说了,朕心中自有分寸。”

他是有,可米兰卿心里没有。梁熠动动嘴皮子,手下人动动手,稍有偏差,素言的命可就没了。

米兰卿扑通一声跪下,道:“万岁,您不就是想让四王爷的军队起内讧,自乱了阵脚吗?臣愿意一试。”

梁熠笑道:“你不必太当真,朕虽然号称杀人如麻,却每个死人都有必杀的理由,朕不会滥杀无辜。这么做,也是替你妹妹考虑。如果费耀谦不是她的良人,就此让她借死脱身也好。”

“不可以。如果素言不愿意,臣可以替她与费家说好和离,也不能因此就让她……这对她不公平。”哪有感情不和就让人以死解脱的。如果他真的是为了素言,大可以公判他们和离。

梁熠道:“兰卿,你就当是个游戏吧。生死面前最能考验人,如果费耀谦在危急关头能念一点夫妻情份,朕就放了他们夫妻俩,否则……做对同命鸳鸯,也算朕成全了米素言。”

再不听米兰卿分辨,直接吩咐侍卫:“请兰卿出去。”

米兰卿振了振衣衫,无比失望的退出大殿,不死心的道:“能否让臣去见见素言。”

“你要想送她最后一程,朕会满足你的心愿,等明日……”

米兰卿眼见得离大殿越来越远,梁熠的声音悠远绵长,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素言坐在屋里坐着针线,难得的安宁娴静。

两个宫装侍女站在廊下,不一会小顺子过来,将梁熠的话转达了,两个侍女便进屋来转述给素言听。

素言站着听完了,道:“民女遵旨。”

垂了眸重新坐下做着针线,不受任何影响,好像她会一直在这坐下去。

两侍女出了门,离的远远的悄声议论:“唉,你说这费少夫人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冷冷清清的,竟像什么事都不会往心里去。还有,她手上做的是什么?我怎么看着像是里衣?”

“不清楚,谁知道呢。”

“不会是给万岁爷做的吧?”

“你少胡说,虽然大家都叫着她米小姐,可谁不知道她是费家妇?”

这是个不言自明的敏感话题,想着这宫里的流短蜚长,两人都噤了声。才沉默了一会,两人又不甘寂寞的谈起来:“这次,只怕费家真的要没落了吧。”

“不知道。”

“你怎么就会说三个字啊?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关心?”

“不关心,我又不姓费,也不叫素言。”

沉默了一瞬,一个女声道:“跟你说话真费劲,我要去找姑姑,不在这了。”

“随你。”清清冷冷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那样的从容。

素言想过很多遍了,可是结果似乎只有一个。所以想来想去,只有过程不一样。明天费耀谦就会攻打京城,那时她会被放出去劝降他。

对于这个任务,素言接的啼笑皆非。要说梁熠想动乱军心,怎么也得派个说话有点份量的人吧,比如说费老夫人。

不是她心思恶毒,只是就事论事。

当然,对于梁熠整人的方式,素言实在不敢苟同,他居然真的将人吊在城门之上,饱受日晒,完全不在乎那是个中年****,她有着极强的自尊和极脆弱的心理。

推人及己,素言无数次的猜测梁熠会用什么方式把她推到费耀谦的面前。说不定也是吊在城门之上,两人隔空喊着对话。

想想也太奢侈了,又没有传声扩声设备,光靠着嗓子喊,素言就算原本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论,有着动之以情的准备,只怕到时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总之他不会像正常人那样将她捆在马背上从城门出去,前呼后拥的有人监管。

****无眠,一大早,素言就被人带到了城墙之上。这里已是一片哭声,年轻的、年老的、年幼的,男男女女,都被推挤在一处,各个形容狼狈,看上去极是凄惨。

素言看到了费老夫人,她也看到了她。两人相见,彼此面露苦笑,隔着众人,耳朵里是凄利悲惨的呜咽号叫,也只能淡淡的点点头。

素言比她们稍好些,没被捆绑,尚能自由行动,便朝着费老夫人走去。才动步,就听见有人唤她:“素言——”

素言回头,米兰卿大步奔来,推开她身后的侍卫,将她拽到自己怀里,紧紧的抱着,问:“素言,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受委屈?”

米兰卿的怀抱温暖结实,素言像是找回了力量。

几天来,素言虽然故作逞强,仍然心里凄惶,不知道未来的路在何方,就像离群的孤雁,连泪都无处可流。乍见亲人,如此关切,如此真诚,一时悲从中来,不由得落下泪,紧埋在米兰卿的怀里,呜咽不能成言。

米兰卿此时只恨自己没用,不能保得妹妹双全,只得拍着她的后背抚慰道:“素言,别怕,哥哥在这陪着你。”

素言哭了一会,觉得胸闷稍解,便从米兰卿的怀里挣脱开来,强颜欢笑道:“我没事,倒让哥哥担惊受怕了。也不知道怎么了,一见哥哥,眼泪就不受控制似的。”

温暖不能太多,否则会耽溺于这份安逸和温暖,便再也提不起最后的精神,也就失去了勇气。现下哭也没用,只会越哭越伤心。

素言拭了泪,同米兰卿说着别后离话,也不过是问问家里都好,父母嫂子身体是否康健。

米兰卿怕素言伤心,只说都好。

面对现下要发生的事情,两人很有默契的闭口不谈。

还是素言推开米兰卿,道:“哥哥现下没事的吗?还是去忙吧,别在这了,不然被皇上看见了也不好。伴君如伴虎,一切小心为上。”

米兰卿只得掩饰道:“是啊,皇上叫我巡城,我是借公务之便来看看妹妹,等我去去再回来。”

素言目送米兰卿远走,不知道他再回来,她是不是还活着。

等到米兰卿一走,这边也就乱起来,素言被推搡在人群中,上了城墙,放眼望去,城下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知道是四王爷梁轩的人马到了。

素言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脑中一片空茫。对于未知的却必然的宿命,她说不上多惧怕,也不敢再心存侥幸,只是茫然、空白,只觉得浑身无力虚软,恨不得找个支撑就此倒下去,不必睁眼看着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血腥。

如果梁熠仁慈,肯叫她第一个送死,她想她会感激不尽。那些临危不惧,大声说着“脑袋掉了不过碗大的疤,十八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的那些人,毕竟只是少数。

费老夫人和媚娘、墨儿,以及抱着盈儿的乳娘等聚在一起。媚娘哭的梨花带雨,扯着老夫人的衣衫哀哀相求:“老夫人,盈儿还不足一岁,她可是费家唯一的血脉,您就忍心看着她和我们大人一起送命吗?求求您了,您一定有办法的,如果非要死,就让我去死,可好歹把盈儿留下来……”

墨儿同样在哭,却看不惯媚娘这样的作派,冷笑道:“你这是什么话,留着盈儿,难不成要让大爷死么?只要大爷活着,有多少盈儿不能够?还有,你真舍得死吗?不知道是谁这几天一直哭,哭哭哭,简直是丧门星,费家就是被你哭的倒霉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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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家有嫌妻,阖宅不宁。

第一卷 171、血腥 171、血腥

老夫人不胜烦恼,别转头,想要挣脱媚娘的手,怎耐她年老体虚,竟没能挣脱,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口跳成一团,想着,还没被处死,先被这些女人们烦死了。

想到这老夫人低喝一声:“都闭嘴。”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把家里那套争风吃醋、牙尖嘴利那套小家子气使出来?

墨儿悻悻的道:“老夫人您也别嫌奴婢说话不好听,世人都欺软怕硬,有些人就是不能给她好脸儿,不然就得寸进尺,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苛刻的条件来呢。这会可显出谁忠谁奸来了。”

媚娘气的道:“你忠,忠有什么用?还不一样都是死?”

老夫人狠狠甩脱媚娘的手,道:“死也给自己留点尊严,看看谁家女眷像你们这等不成体统?”

虽然失势,老夫人余威尚在,媚娘和墨儿不能心服口服,却也惧怕,讪讪的站到一旁,各怀心思,心存侥幸,等待着命运最后一刻的判决。

老夫人站定多时,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看时,素言不知何时来到了身旁。老夫人嗯一声,点点头,说道:“你这一向可好?”

素言面色微赧:“托老夫人洪福,素言很好。”

老夫人摆手:“这个时候,就不必再说那些客气话了。我也没想到耀谦会……如今拖累了一大家子,也拖累了你。”

素言见老夫人一脸颓唐,又脸色惨白,上前扶了她道:“老夫人,您也说了,都这会子了,什么拖累不拖累的话,不说也罢。”

老夫人便拍拍素言的手背,心下安慰:“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好孩子。”

素言苦笑。她也不过是不想牵连无辜旁人罢了,况且现在哭天抹泪于事无补,倒让人看了笑话,只是不知落在费老夫人眼里是省心乖巧,还是事后凉薄无情。

素言扶老夫人找了个干净的背荫的地方,将自己的帕子替她铺了,劝慰着:“您还是坐会吧,日头是越来越毒了。”

老夫人早就一身虚汗,此时也不再勉强,身子一歪坐在地上。素言便蹲下身替她捏着腿。那腿早就肿了的。

忽然一声女子凄厉的尖叫,接着是众人惊骇的啊一声。

老夫人心头一跳,望远处瞧去,只见陈家的老夫人已经晕倒了。她看罢多时,喃喃自语:“也不知道是谁做了头一个冤死鬼。”

素言头都不抬,径自替老夫人捶着腿,道:“老夫人,您精神不济,不如闭眼在这歇上一歇。不相干的事,看来也无益,不如眼不见心净。”

老夫人颤抖了手,抚上素言的头,苦笑道:“我不怕死,反正也活了这么大年纪,该享的福也都享了,该受的罪也都受过了,没什么遗憾,只是可怜离你们……年纪轻轻,正是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那又如何?纷乱时代,总有无辜的人鲜血涂地。她可惜她们夭亡,便能让四王爷放下兵刃,能让梁熠宽大为怀,既往不咎吗?

旁人不说,只说费耀谦,她这个做娘的能让他投降,为了妻儿老小,弃暗投明吗?

既然都不可能,又何必说呢?素言心里想的更绝,更冷,更狠,连面子功夫都懒的做了。

看着老夫人是长辈,又对她总体来说不错,素言只想让她尽可能的舒服一点。可是她的话,素言压根就不想接。她既不想表决心,也不想听到老夫人的嘱咐。死也要大义凛然之类的,还是留给那些英雄好汉们吧。

老夫人见素言一脸淡漠,也没了抒情的兴致,抿紧唇,将自己内心的惶恐压回去,竟然真的闭上眼小憩。

盈儿的哭声传来,老夫人竟然也没睁眼。她承认素言未免太过冷情,可这会这份冷静倒实属难得。

有素言衬着,老夫人也不想自己太难看,毕竟比她大上那么多的年纪,怎么能连一个孩子都比不上?

又是几声凄厉的惨叫,素言捶腿的手也开始哆嗦起来,就像用力过度一样,有点抽筋。她豁然站起来,低声嘱咐老夫人:“老夫人你先在这坐着,我去看看。”

老夫人睁开眼,道:“不许去。”血腥的场面,她去做什么?

素言道:“我要去找皇上,他到底想怎么样?”

要战就战,别拿这些妇孺做人质,一个个杀给谁看呢?只怕四王爷的阵脚未乱,他先失了民心,这天下他还嫌不乱吗?

如果只是一刀,痛也只是一时,可他这样一个个杀掉,分明是钝刀子的凌迟,磨折的不只是四王爷手下那些将士,还有她们这些人质。

紧绷的弦已经脆弱不堪了,又被他这么吊着,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排在第几个。再这样下去,她要疯了。

老夫人看着倔强的素言,闭了闭眼,道:“素言,你去也没用,就算你主动请缨要替他们牺牲,也不能阻止这场杀戮。他就是要这样一刀一刀的结果一个又一个至亲血肉,让那些叛变了的人们看着,什么叫痛。不如此,怎么会知道叛变代价的惨重?”

素言心意已决:“就算是白白牺牲,也算是为了我自己,我再也受不得这样的折磨。”

老夫人伸手要拽素言,素言却利落的转身走了。苍老的手空落落的垂下,老夫人撑着起身,想要追上素言。

不知道是谁扑通一声晕倒了,人群四散,险些将老夫人撞倒,她背靠着墙垛,喘息了一声,颓然的退开。

她老脉无力,已经不中用了。素言说的未必错,早死早超生。

费耀谦攥着拳头,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暴起,他很想策马冲过去,痛快的起一场厮杀。可是梁熠却不曾出面,只是叫人把这边的人名一个个叫起,让他们看着自己的至亲骨肉被用各种残忍的方式杀死。

鲜血从墙上流下来,城墙之下的护城河里、河外,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不是战场的战场,不是有着国恨家仇的敌兵,而是亲人。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样的沉痛,让他呼吸不过来。

突然城墙之上叫到了他的名字。

费耀谦拨马,无意识的往前,离城墙越来越近,近到几乎可以看到上面士兵手上寒光闪闪的刀剑。

他在想,终于轮到自己了,不知道从城墙上被推下来的会是谁?不过就那么几个答案,他却一个都不愿意去选。

那不是答案,不是称呼,而是生命。

费耀谦坐在马上抬头向上望,突然天降异物,直朝着他而来。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挥剑自卫。

明知道与城墙还有一段距离,那重物不会砸到他头上,可那种直堕的气势还是让他有些防备。

那异物却往上一提,又停住了,是一张硕大的鱼网,可以看得见里面捆绑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人。

定睛看时,那女子却朝着他笑了笑,开口说话:“费耀谦,别来无恙。”

素言怎么也没想到,梁熠会用这样损人的法子。

不过反正生命最后一刻,她也没资格挑选死亡的方式,只好权且凑乎。以这样尴尬的方式和费耀谦遥遥相望,除了这句文绉绉,俗滥之至的开场白,素言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总不能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救命——”太有损形象了。

她为什么来,费耀谦一看便知,不必废话。所以她索性都省了。

因为他压根不是为了谁便改变主意的人。

更何况来的人是她。

就当是最后一面吧,也算两人有缘。谁让她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男人是他呢。想到这,素言更放松了,朝着费耀谦身后看了一眼,问了一句很天真的问题:“你也会带兵打仗啊?”

费耀谦的反应很正常,朝她看了看,没说话。

素言想这句话可能他不屑于回答吧,因为这句话的另外一层意思有点轻视他,以为他只会纸上谈兵。

素言挠头,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费耀谦聊会天。

费耀谦看着被团在网里的素言,问:“后悔吗?”

素言笑笑,道:“还行吧,后悔也没用,你打仗又不可能带着我,我就算跟你回来,也会被梁熠逮到,结果还是一样的。”

费耀谦气的一窒。这女人,死到临头还这么嘴硬。

素言想着自己是带着使命来的,总不能来了什么都不说,不然两人以这种尴尬的姿势对望,无语凝噎,只会更加尴尬。

清了清嗓子,素言提高了声调:“那个,我是来劝降的。”

费耀谦挑眉看了她一眼,也提高了声调道:“我知道,你告诉梁熠,他是妄想。”

与其说是叫梁熠死心,不如说是叫素言死心。虽然无数次的想像他会这么说,真这么说了,素言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

她望着费耀谦问:“不管是谁,你都只有这一个答案,是吧?”

费耀谦艰难的道:“是。”

素言苦笑了笑,点点头:“那就好。”值得庆幸么?她与他最亲近的人相同待遇。心痛突如其来,素言便沉默下去。鱼网在空中来回的吊着,盘旋着,素言有些头晕外加恶心。

费耀谦也不吭声,手中的剑就在身侧,他很专注的审视着那张鱼网。那绝不是普通的鱼网,而是用一种极细极柔软却极韧的金丝打造,刀枪水入,水火不融。梁熠为了对付梁轩和他,还真是下了血本。

第一卷 172、射杀 172、射杀

风声在耳边轻轻的奏着初夏之曲,温柔的近乎****的手。可是四下里却到处都是血腥味,提醒着人们那脆弱的神经:这会是修罗场。

素言被晃的难受,心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想说不想说,这会都要说了才痛快。睁开眼,看定费耀谦,朝他笑了笑,拉起了家常:“费耀谦,你知道吗,我特别不喜欢四王爷梁轩。”

费耀谦下意识的皱眉:“不许胡说。”

素言失笑:“我早就想说了,现在就更不必顾忌什么。我之所以不喜欢他,是因为他和你挺相似的。”

费耀谦有点猜不透素言这话里的逻辑。

她讨厌四王爷梁轩,是因为元雪呢,还是因为他?到底是因为性格上的不讨喜,还是因为最根本的厌恶?

素言动了动手上的绳子,勉强缓解一下手腕的酸疼,道:“你们是一类人,活的太压抑了。世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追求什么,可是你们不知道,因此人生让你们活糟蹋了,一点趣味都没有。”

费耀谦没好气的瞪一眼素言:“人活着就该声色犬马,整天吃喝玩乐,混吃等死?这样的男人你就喜欢了?”

素言嗤之以鼻,道:“适度,适度,你懂不懂?难道只会工作不知道享受生活就是你们的人生态度?你为官的目的是什么?四王爷一心想登上皇位的最终意义又是为了什么?”

费耀谦道:“当然是为百姓造福。”

素言嘲弄的笑,道:“就算是吧。天下安定,百姓们的最终目的也不过是吃饱饭,穿暖衣,过上舒适的生活。”

费耀谦道:“的确如此,所以我理当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男人的雄心壮志,女人永远不懂,那又何必对牛弹琴?

素言无语,索性长篇大论起来:“是啊,委屈你一个,幸福千万家,可是至于你压抑着人性中所有的东西么?你每天都严肃的板着脸,将自己的喜怒哀乐都掩藏的滴水不漏,甚至见不得别人表露,这是什么心理?还有那个梁轩,锋芒不露,竭力将自己窝进一个坚固的壳子里,把自己打造成一个胸无大志,心无所求,内敛宁静、过于平凡的男人。可是到了最后,他最先跳出来要试着与人争夺皇位……你不觉得他很可笑吗?”

费耀谦反驳道:“那是韬光养晦。”

素言叹口气,道:“算了,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挺公平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未必谁的对谁的错,我没理由强求你改变。就像现在,你选择了你的路,只管坚持着你的坚持就是了……”

明明是来劝降的,却让素言说成了鼓励他走自己的路。一场死别,让素言这番不伦不类的评价弄的一点感伤情绪都没有了。费耀谦哭笑不得,究竟她懂不懂现在的形势?

费耀谦打量着素言:“我觉得你不像是你了。”

素言哦了一声,问:“是吗?”也许是因为人之将死,所以说话百无顾忌,要比平日更加放肆吧?不是就不是,她现在还有什么可怕的?

“是,你很少说你的喜好爱恶。”

素言咬着唇苦想:“那是因为没有好的时机,毕竟你也不是一个肯坐下来听女人诉说衷肠的男人。你还想听什么?”

费耀谦缓缓的道:“你,还有没有未竟的心愿?”

这人真是好不识趣,越烦恼什么他偏要追着问。素言的泪都盈出眼眶了,又硬生生憋回去,做出一副不无懊恼的神态来道:“有,很多。”不是没假想过,如果明天就死了,今天会做些什么,可现在乍一问,她竟然觉得有太多太多都是遗憾。

“都是什么?”费耀谦问。如果他能代她做到,也算是弥补了。

素言便眯了眼睛想,然后笑了笑,说:“父母跟前,不能尽孝。”说出来也好,免得积聚在心头堵的慌。

费耀谦脱口而出:“我会替你尽孝。”

素言猛的抬眼,道:“别吧,就算是你有这份心,只怕也做不到。”他又不会死,自然也穿不回去替她照顾父母。没准她因祸得福,又穿回去了呢。

素言天马行空,沉浸在自己又是喜又是悲的思绪里,只听费耀谦在那厢沉默了一瞬,道:“你,别怨恨……”

怎么能不怨恨?她都不知道莫名其妙的惹了谁,让她轮番的流离,有家归不得,像个孤魂野鬼,飘飘荡荡,这会又不知道要被风吹到哪去。

素言强装自若的点了点头:“不会,只是人生理想尚未完成……其实想想,也不过是名利二字,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完成也罢。”

费耀谦倒想不到素言这么通透,一时呆怔,后知后觉的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素言未曾说话先笑出来,半晌才低低的道:“我的理想,不过是三间茅屋,嫁一良人,一双儿女……足矣。”

很可笑吧?她从没想过要建功立业,宅斗宫斗,出人头地。她所要的,不过自己爱人,亦爱自己,一生幸福安宁。

费耀谦却是心头一震,呆呆的看着素言风轻云淡的脸,喃喃道:“会的。”

素言打起精神道:“嗯,我想也是,这一世不曾实现,还有下一世……”说到后来,却觉得嘴角有些咸腥。她好像没那个命,上一世就没实现,这一世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费耀谦见素言脸上晶莹欲滴,不觉心下大悔。早知她的理想不过如此,当初就该……

忽听城墙上有人高喊:“费大人,万岁爷有旨,你若想一家团聚,就赶紧的悬崖勒马,立刻投降。不然的话,就只好亲自送尊夫人上路了。”

费耀谦缩回手,猛的别过头,哑声道:“不必了。”

素言一声不吭,手指紧抓着网,只觉得浑身发热,脸部发涨,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热量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城墙上弓箭手搭好了箭,黑黝黝的箭头对准了素言。

素言抬头看一眼,只觉得阳光耀眼,那发亮的箭头就如同遮日的乌鸦。眼睛被阳光晒的刺眼,酸涩的有什么东西涌出来。湿滑的顺着脸颊流下来,一直滴到嘴角,又咸又腥。

素言想不到自己也会哭。只可恨自己手脚不能动,想拭也拭不了。

闭上眼,想像着乱箭攒身时的那种疼痛,就觉得心都绞成一团了。最好一箭穿心,死了就不会感觉到痛了。到了这会,死不可怕,倒是疼最可怕。

费耀谦拨马后退,眼神落在素言苍白的脸上,心下有一时的不忍,却已经没办法再耽搁下去。

梁熠站在城墙之上,嘲弄的笑了一声,看定城下的费耀谦:“费卿,当日朕亲眼得见你们夫妻恩爱,儿女情长,如今你又让朕大开眼界,得见英雄壮志,宁负红颜,好生让朕佩服。”讽刺他虚伪做戏,伪君子是也。

费耀谦兜马回望,心下恨恨,他堂堂王爷,昔日就对女子下手,如今更是不顾念老幼妇孺。便出言讽刺道:“此一时,彼一时,就像你,那时不过是个王爷,现在却已经是号令天下的皇上。”时世变幻,谁也未必料得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梁熠哈哈大笑,道:“没错,所以呢,不过是场游戏,你又何必当真?”

游戏?是掌控在他手里,在他一念之间的游戏吧,对于别人来说,游戏终结,就再没有重新开始的可能:“那是,谁人可以跟您比呢?刀口上舔血,生死亦是儿戏。”意在讽刺他草菅人命。

梁熠见费耀谦软硬不吃,虽是不耐烦,倒也不见得有多反感,啧啧叹了一声,道:“也罢,你愿意做这场游戏中的牺牲品,先做个看客吧。”

他一挥手,弓箭手立时递上了他常用的弓箭。但见他张臂,搭弓,射箭,一套动作做?***屏魉骸扒籽奂岱18匏烙陔薜募拢菜闶悄愕母7荩针拊偬婺闼狄幻怕獾那资拢菜愠チ四愕囊藕蕖!包br />

费耀谦反驳道:“何必说的这么好听?我费某的感情和家事,轮不到你来决断,更不需要你百般找借口,为了你的私心,就将我自己的妻、母性命都白白的送到你的手上。你今日下杀手,他日我必叫你后悔。”

梁熠不再说话,眯起一只眼,瞄准了素言,手臂用力,咯吱声中,将弓拉满……

费耀谦屏住了呼吸,眼睁睁的瞪着那箭。

素言仍然处在恐惧的躁热中,却已经闭上了眼。

箭脱了弦,发出嗖的一声响,带着凌厉的风,直奔向素言。梁熠放下弓,哈哈大笑:“后悔?那就先看这一刻后悔的是谁。”

费耀谦眼睁睁的看着那箭射向素言,却也只能僵在原地,半步都动弹不得。似乎是谁凄厉的喊着:“不要——素言——”

利器直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清晰的传入耳膜,费耀谦的身子猛的一震,抬头再看向素言,她已经蜷缩着,无声无息的垂下了头,长发如同海草,散乱下来遮盖住了她的容颜,在风中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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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没写好啊,俺还改了一回呢,还是没写好,叹息。

第一卷 173、不战 173、不战

米兰卿手指扳着城墙,瞪大眼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熠毫不留情射出的那枝箭。他听见了鲜血汩汩流动的声音,他看得见那抹血红染透了素言的白衣,他似乎闻到了让人作呕的腥味。

他探着半个身子,伸手要去抓住些什么。温热的风从指缝间流走,那似乎是素言发出的最后一叹。

他刚走,才转身回来,素言已经不再。

前一刻她还伏在他肩头哭泣,这一刻她已经香消玉殒。

似乎昨天她还俏生生的跟在他身后,口口声声的叫着他“大哥”,怎么今天她就只能以费家妇的名义,替费家人背上这无辜的罪名,为他们去死呢?

梁熠回身,正撞上米兰卿,看不惯他的像个女人一样苍白着脸,面目无神,种种做态都不像个男人,心里有气,啪一声将弓摔到地上,问:“米兰卿,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是男人就给朕挺起腰板来,别做出寻死觅活之态来,让这许多人拉着你。”

米兰卿一震,回过神来直瞪着梁熠,道:“你,你怎么能这样对素言?”能把一个向来以守礼敬上为重的文弱书生逼的对皇上直呼“你”,梁熠自己觉得很有本事,因此说话便带了些不逊:“怎么,你还想跟朕寻仇?”

我就是亲手射杀了你妹妹,有种你就上来也杀了我?

看着有恃无恐的梁熠,米兰卿就觉得心口一热,脑子发胀,失了理智,忽然抢前一步,几乎要脱口而出说“是”。

谁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谁都有兄弟姐妹,他不能因为他们兄弟相隙就把这仇恨转嫁到别人头上吧?

冰凉的剑抵在米兰卿的脖颈,侍卫们呼喝:“米大人,你要做什么?”

“我,我要……”米兰卿急红了眼睛。他要做什么?他现在又能做什么?

梁熠挥手,侍卫们将刀剑撤回,米兰卿的脖颈上还是留下了一道血痕。他不觉得疼,温暖湿滑粘稠的****顺着脖颈往上漫延,他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痛快。

梁熠站到他面前,极轻极柔的问他:“兰卿,你当真这么喜欢你妹妹?”

“是。”

“为了他,你什么都可以牺牲?”梁熠就是一只老虎,米兰卿不过是一只小白兔,无所不用其极想要诱哄出另一种答案。

米兰卿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黯淡下去:“你怀疑我的真心?”梁熠根本没诚意,当初他就说过要用自己一身功名来换素言的自由。

梁熠蓦的一笑。他的眸中光华晶灿,夺人双目,闪的米兰卿下意识的一别眼。

只有他可以笑的这么狂妄。

梁熠的笑戛然而止,薄唇吐出一行字:“你去陪她吧。”

米兰卿的瞳孔蓦的一缩。

梁熠浑似没看见,也不征求他的意见,只是下了这么一道结论。不是爱吗?不是愿意牺牲一切吗?那就把你的命和她的命搭在一起,黄泉路上做个伴吧。他很乐意成全这对相亲相爱的兄妹。

没人对这个冷血的命令表示疑问,两个侍卫二话不说,将米兰卿扛在肩头,请求梁熠:“皇上,如何处置?”

梁熠唇角噙笑,道:“你们两个人,一人将米卿扔下城墙,一人割断米素言的绳子……务必要同时落地,否则,你们两个就一起下去陪他们吧。”

闻者一片哗然。

两侍卫也面露片刻惊惶,彼此对视一眼,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人群被冲开一条路,两侍卫大步走到墙垛处,朝下望了望,衡量了一下距离,其中一个便点点头,将肩上的米兰卿稍微扶正了姿势,双臂使劲,嘿一声大喊,将米兰卿摔了下去。

一片惊叫声、哭泣声、哀号声……

扑通——竟真的只有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盛夏的骄阳肆无忌惮的向大地散发着灼热,连风都怯了这种强势,渐渐的缩回了头。

一缕烟尘缓缓的平复,回归,终于归入了平静。

没有人声,或者说,人声的喧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因此就只剩下了一片死静。

费耀谦下马,徒步走到米兰卿和米素言近前,僵直的站着,眼神漠然成一片腥红的死寂。

许多往事纷至沓来,那是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中间夹杂着少女银铃一样的笑声。只是那少年人越走越近,近到可以触摸了时,费耀谦才发现四个人中有一个是自己。

却那样的淡漠疏离,像陌生人。连最爱说笑的吴世庭都只白着一张脸,像是戴着冰冷的面具,绕过他,径直往前。

费耀谦伸出手去挽留。他们三个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朋友,自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直都亲密无间。

仿佛是谁仰头看他,低低的道:“费耀谦,我的理想就是三间茅屋,嫁一良人,一双儿女……你说要过要替我实现的,可别食言……”

她为什么不哭呢?

还有,米兰卿一向都宠溺她的,这会却如同死硬的铁板一块,再没有了一点温度。

那个昨日还交臂相握的朋友,今天就和自己成了永诀。是谁的错?又是谁开的玩笑?将他们远远的扯走了,也带走了他在这世间的牵念。

夫妻、朋友、亲人,三者只余其一。

费耀谦从没像现在这样深刻理解了自己。他不是压抑天性的人,而是压根就没有天性的人。

人生经历惨痛如斯,总会有血或泪。

他一样也无。

甚至,心脏依然有力的怦怦跳着,血液依然汩汩的在经脉里流动着,他的思绪没有什么起伏,看着这两个曾经耳鬓厮磨的人,就如同看着两个不熟悉的陌生人。

他没有伤心,没有难过,没有悲痛等哪怕任何一点负面情绪。

真是奇怪。

他甚至听见了身后军队里发出来的鸣金收兵的声音,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附和着:王爷这个决定是正确的。

再对抗下去,梁熠不费一兵一卒,足以动乱军心。大敌当前,军心为本,岂能让梁熠得逞?

费耀谦便觉得自己的手脚似乎自动自发的转身、上马、拨笼缰绳,朝着那一片黑压压的队伍冲过去。

这才是他的归属,这里才是他大施拳脚的地方,这里才是他一展雄心抱负的地方。

可是……

另外一个声音虚弱无力的诘问着:为什么一定要帮助四王爷起兵,满足他的一己私利夺得江山,才算是他费耀谦这一生可以称道的功业?

战乱四起,生灵荼炭,尸横遍野,民不聊生,这分明有违他的初衷。他希望的,他想愿的,也不过是百姓安居乐业,住有居,食有余,衣蔽寒……

费耀谦的马已经冲到了军队之前,与梁轩直直的打了个照面。

梁轩脸上一反常态的堆满笑意:“费卿,你果然不负本王。”

费耀谦的马冲劲太足,似乎嫌这距离太短,才刚刚跑起来,他还不愿意就此收住马缰。刹那间已经到了梁轩跟前,近到可以看清他的眉眼、五官,以及那笑里的安慰和隐藏的不露形迹的得意。

他是该得意的,弹指间可以召集十万军队,挥手间便有忠心的部下追随,威武不屈,换成是谁也会这么畅快的得意。

梁轩见费耀谦来势迅急,下意识的拨转了马头躲开他无礼的横冲直撞,正要喝斥,却听费耀谦道:“我不负卿,卿却负了天下百姓。”

梁轩看向费耀谦。他还是那样肃着一张脸,眼神中没有波澜,那句话就像从不知名的地方发声,而不是他说的。

不过是刹那间,眼前寒光一闪,梁轩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划过他的脖颈,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他便眼睁睁的看着天在上,地在下,万物都倒换了位置。

马上的梁轩挥舞着手臂,高高举起却盲无目的,举到一半,颓然落下,无头的身子失去平衡,在马背上摇晃了摇晃,扑通一声栽于马下。

地上,他满是血的脸扭曲成一团,睁着死白的大眼,唇齿微动,似乎在质问着什么。

鸦雀无声,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来不及反映眼前的剧变。

他们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端端的,费大人就将四王爷一剑斩于马下了呢?

这困惑太突然,太强烈,以至于没人意识到这件事本身意味着什么,也没人跳出来索要费耀谦的性命替他们的主子报仇,于是就眼睁睁的,近乎戏剧性的看着费耀谦拨马回驰。

城门大开,千军万马带着滚滚烟尘,将费耀谦的身影包围,他们所踏之处,山丘亦能夷为平地,如下山猛虎,如脱笼狡兔,迅不可挡的将这所谓的十万大军尽皆收纳在包围圈中。弓箭搭弦,对准了他们的心口。

梁熠就那样闲散的站在前头,淡然的道:“群龙无首,你们当何去何从?”

哗然遽乱,却已经于事无补,大变之后,立刻身家性命成了最为重要的问题。为首的几名首领面面相觑,纷纷下马扔下兵器,磕头纳首:“恳请吾皇万岁开恩……”

雷一样的声音随之而来:“恳请吾皇万岁开恩……”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都选择了臣服。

梁熠轻蔑的笑一闪而过,扬了扬手臂,道:“都是梁轩居心叵测,意欲谋反,与尔等无干,恕——无罪。”

……………………………………

终于……

第一卷 174、后事 174、后事

很多年后,人们谈起熙平元年那场平叛之战,都觉得匪夷所思,简直就是一场闹剧么。十万大兵压境,雷声大的慑人,却不想落到实地却成了雨点小,最后以四王爷的身死而无声无息地告终。

当今皇上不损一兵一卒,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场完胜让人感叹之余,倒没人提起城墙上那十数具的性命了。

那一年,先皇病逝,新皇登基,广施仁政,减免赋税,修渠造田、大赦天下,到秋后的时候各地捷报频传,真个是五谷丰登,国泰民安。

有那胆大的便议论:想不到当今皇上带兵带的好,仗打的好,这国也治的好。不怪天佑其德,那四王爷梁轩就是命里没有的主儿。

当时的人们虽然没有那份先知先觉,但是被梁熠这样先打压后宽赦,感激之余难免庆幸,对梁熠的评价便是:残忍却不糊涂。

总算没有坑杀这十万之众,就是陈卫等也没有论罪。

人们各回各府,举办丧葬,尽管对梁熠的手段感发指,但是人总要往前看,也只得将这一篇揭过。

费老夫人在媚娘和墨儿的搀扶下,逆着人流守在城门口,眼巴巴的望着几乎没什么人了的城门。人群中的呜咽之声越来越遥远,可是属于她的悲伤如同一条河,永无止境。

墨儿知晓老夫人的心思,她和老夫人揣着同样的心思,同时还有自己一点别样的小心思。墨儿放掉老夫人的手臂,道:“老夫人,您先回去吧,奴婢去看看大爷。也许……也许大爷正往回走呢,奴婢去迎迎。”

要回来早该回来了。

明知道是这个理儿,可是不到最后一刻,她就总揣着一点念想,说不定才一转身他就回来了呢。

老夫人的一颗心犹如被架在油锅上煎烤,不知道翻了几个个儿了,滋滋的能听见泛着汁水的焦糊味。

她摇了摇头:“我不回去。”却并没否定墨儿的意思。

她听人议论费耀谦马民横斩四王爷梁轩,随即却没了下落,哪有不急的道理?

再要问个仔细,有人说没看见,有人说看着费家大爷是朝着进城的方向来的……出城那么多人都回来了,出城去为各家亲人收遗体的也都回来了,就是没人看见费耀谦。

墨儿朝着城门走了几步,却被士兵拦住了,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道:“走吧,都回去吧,城外有什么可看的?”

墨儿急道:“我要去找我家大爷的,他还没进城呢。”

那小头目看了一眼墨儿身后的费老夫人,问墨儿:“你是说费大人?”

墨儿满怀希望:“是啊,你可知道他在哪儿吗?”

那小头目摇摇头:“我哪知道,你也看了,城里城外都这么乱,也许你们走岔了。”

“不可能,我和老夫人一直在这盯着看,大爷要进城,我们一定能看见……”

“有什么不可能的,一定是你们没看到。走吧走吧,要关城门了……”说着就不耐烦的往里推墨儿。墨儿急的要哭出来了,求道:“我求求你了,你就让我出去看一眼……”

墨儿话没说完,就听见媚娘喊着:“老夫人,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快来人啊,老夫人晕倒了。”

夜色深沉,费家却冷冷清清,两个苍白的大字在摇曳的灯笼映照下就像一个重病之人苍白的脸。

府门紧闭,听不到一点人声。

府外的士兵早就撤离,门口还有他们吃喝留下的狼籍。

府里边也是静悄悄的,老夫人醒过来之后便不发一言,晚饭也不想吃,挥手摒退所有人,只说想自己一个人静静。

就连穆妈妈都被打发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外间的小杌子上,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抬头看看老夫人房里紧闭着的门窗,不由的悠悠叹了口气。天多热啊,这里却冰冷的像是冬天。

老夫人是被抬回来的,脸色苍白,神色疲惫,虽然不多时就醒了,却面色非常不好,她又不许去请大夫,只说没事。

大爷没回来,二爷不在家,若是老夫人再病倒了,阖家上下,可就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了。

大爷究竟去哪了呢?他一向成熟稳重,从来不是需要别人操心的人。难道竟然真的……死于乱军之中?

穆妈妈被自己的想法骇的心惊肉跳,下意识的在眼前挥了挥手,暗自啐道:“呸,你这老家伙,胡思乱想什么呢,大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大爷也许不会有事,可是大少夫人……穆妈妈忽然站起身。糟了,老夫人晕倒,大爷没回来,二爷不在家,竟然所有人把大少夫人给忘了。

穆妈妈匆匆上前敲门,半晌,传来老夫人的声音:“进来吧。”

费老夫人倚在床上,只穿着家常穿的半新的衣服,对着灯影出神发呆,见是穆妈妈,便随意的点了下头,示意她坐下。穆妈妈上前行了礼,道:“老夫人,奴婢按说不该来打扰的,可是奴婢想起来一件事,还得请老夫人示下。”

“什么事?”老夫人脸上没什么不耐,穆妈妈却看的出来,满是疲惫。

“老夫人,咱这府里是不是也得准备着了,大少夫人她应该停放在哪合适?”这是在婉转提醒老夫人素言还没接回来呢。

老夫人突的别转了头,眼睛对准了穆妈妈,哑着声音道:“别胡说,不准备。”

穆妈妈一怔。

老夫人又道:“他们都没事,都好好着呢,准备什么后事?哪有自家人诅咒自家人的?我不准。”

穆妈妈忙上前安抚道:“是,是奴婢多嘴,老夫人您歇了吧,天色不早了。”

老夫人神色激动,挥了下手,说:“别想着糊弄我,我心里清醒着呢,我不伤心,也不难过,我相信他们都没事,过几天就会回来给我这老婆子请安了。他们年轻,想在外面玩几天,我知道,可他们始终是会挂记着我这个老婆子……”

这种相信毫无根据,也毫无道理,可是她仍然如此坚定和执着,就像她自始至终都相信自己的儿子会有正确的抉择一样。

穆妈妈听的心下凄然,不敢反驳,强陪笑附和道:“是啊,大爷和少夫人都是孝顺的好孩子,不会让老夫人等多久的……奴婢吩咐人在门口多加派些人手,等大爷一回来,就立刻给老夫人送信。”

老夫人凌厉的看一眼穆妈妈,不知道是在和她说还是在自言自语:“会的,会的……”

穆妈妈替老夫人倒了一杯热水,从柜子里拿了一丸安神的药丸,递到老夫人手里,安抚道:“老夫人,您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个好精精神神的,给大爷多做几样他喜欢吃的菜,压压惊。”

做好做歹总算将老夫人劝住了歇下。

穆妈妈出了长青院,找到任妈妈,两人坐下来商议。

任妈妈问了几句老夫人的状况,穆妈妈简短的说:“我看老夫人精神不太好,就给她吃了一丸安神的药丸,这会已经躺下睡着了。”

任妈妈叹息一声,道:“大爷和二爷都不在,府里乱成一团,老夫人又这样……”

穆妈妈点头赞同,道:“这样下去是不成的,不如把二老爷请过来商量一下?”

任妈妈犹豫着:“叫谁去请?谁来跟二老爷商量?”府里出了这么大事,二老爷不是不知道。先时还可以说是有官兵把守,不能随意进出,可这会人都撤了,也不见二老爷、三老爷过来望望。

同一条街上住着,家里出这么大事,他们会一点都不知情?

人情冷暖,可见一班。

穆妈妈咬了咬牙,道:“那也得去请,我在老夫人身边这么久了,他总得给我点颜面,容许我说两句话。他若不肯,到那时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穆妈妈一向以要强闻名,任妈妈和她共同服侍老夫人这么多年,对她再了解不过了。要不是走投无路,她从来不求人。可这会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可见她也心里没底,不过是一点忠心要逞强罢了。

任妈妈便握住了穆妈**手,道:“姐姐这是什么话,谁见着姐姐能不给姐姐面子?那可是老夫人的颜面……你既然来找我商量,我便不能坐在一边没事人一样看着,终归是要在一起的,我这就去叫总管进来……烦劳他去请二老爷。”

这便是共进退的意思了,穆妈妈眼圈一红,倔强的忍住了,道:“你的心意我领了,可今日的事,若好便罢了,若不好,少不得要被人发作,你还是留在外面的好,既全了我的脸面,也防万一……我若不成,还有你在老夫人身边……别人我不放心。”

任妈妈心头突突直跳,手不能控制的发抖,道:“怎么会……会……坏到这样的境地,都是一家子至亲骨肉……”

穆妈妈已经平静下来,道:“我知道你两个儿子都在外院,办事稳妥,颇有出息,这会天都黑了,你叫人去问问他们米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形?老夫人也没叫人去城外看看大少夫人,还是要探个仔细的……说句不好听,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么不明不白的算怎么回事?”

任妈妈喉头一紧,想要说什么,却觉得一开口就要哭喊出来,忙定了定心神,说了声“知道了”,转身就出了门。

第一卷 175、狼心 175、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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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二老爷踏进大门的时候,只看见下首立着一个中年****。一见就是刻意打扮过了的,只是再打扮,依然难掩那份寒酸的倔强。

也只有长久的居于人下,才会有那份寒酸。柔顺成了骨子里的东西,不是靠衣服、装扮就可以藏起来的。也只有走投无路的人,才会有那种无谓的倔强,将唇咬出太多的血,遭到拒绝还是必然中的事。

他认得她是大嫂身旁的陪嫁,正是因为认得,所以才故意眯起了眼睛,兜头进去,直接无视她那样勇敢的眼神,问:“大嫂呢?找我来什么事?”

穆妈妈直视着费二老爷费容和,并不似从前般谦恭的行礼,而是一字一句的道:“长嫂如母,如今老夫人饱受流离之苦,病痛折磨,二老爷早就应该过府探看,不该奴婢三请四问,更不该一进门不问病情,不探病体,就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没什么事,二老爷就装聋作哑,闭目塞听,对今日白天所发生的事不闻不问了么?”

费容和老脸一僵,红中带青,青中带白。素来知道大嫂身边的这个陪嫁丫头一生未适,性子耿直,为人娟介,只是从来没有正面冲突过,万不想今日她竟然敢以奴婢的身份对自己指手划脚,一通批驳。

纵使她有道理,纵使自己有错,可是大嫂都没说话,她一个老刁奴有什么资格跟自己这样说话?

费容和冷笑一声,道:“勿你那刁奴,平日里欺上瞒下,也不知做过多少愚蠢之事,今日又假借大嫂之名,竟然欺到我头上,你以为我可以任你拿捏搓弄,听信你一家之言不成?费家连日风波不断,我心中自有决断,岂容你一个低等的妇道人家置喙?来人,把这老刁奴托下去卖掉,待我先替大嫂清理门户再说。”

穆妈妈不退反进,上前一步道:“二老爷,奴婢敬你是个男人,才肯以下犯上,说这些直言忠言,你既不听,想必平日里早就心怀不满。可是二老爷你应该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爷若是触了龙鳞,费家整个宗族都要受到牵连,你就算想要此时脱离门户也为时已晚,倒不如上下齐心,度过难关,老夫人和大爷念及亲情,仍对几家多有照顾,也显手足情深,不会被人耻笑,否则,你今日冷眼看笑话,不予援手,只怕到时候亦是死无葬身之地。”

费容和气的大怒,道:“好你个刁奴,也自知以下犯下,还敢出言不逊,危言耸听,实在是可恨。我念你服侍大嫂多年的情份,想给你一条活路,谁知你竟给脸不要脸,来人,拉下去直接打死了罢。”

穆妈妈惨然一笑,道:“不必了,我自知再无生路,只盼着有幸能死在老夫人面前,不必看你们这群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人的丑恶嘴脸。想当年老爷在世,对兄弟几个多有照顾,何曾见过你们感念?从来都是如骨附蛆,啃食老爷和老夫人的血肉。说出去谁人肯信?繁华似锦,烈火烹油,费家一派盛景,殊不知内里早就分崩离析,离心离德,一旦生事,外人尚没怎么样,内里先起了内讧。今**见死不救,他日这便是你的下场。”

穆妈妈摸出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指在自己胸口,朝着费容和道:“苍天有眼,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你今日如何对我,明日便是别人如此待你……”

手腕一翻,匕首直刺入胸口,鲜血崩溅,穆妈**身子沉重的摔下去。

院外站着许多人,费家的总管沉默不发一言,所有人都心凉如冰,只有一个念头:费家倒了。

连二老爷都不肯援手,大爷又生死不明,说不得明日一大早皇上就会下旨派人来抄家,到时这满府上下,为奴的为奴,斩首的斩首,倾刻间大厦将倾。

他们这些下人们该何去何从?

费二老爷眼见得突生惊变,不由的心头一跳,再回头时看院子里聚集着许多下人,都瞅着他看他的一举一动,不由的也有点害怕。

若是这些人团结起来,他还真是说不出理去,毕竟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公然上门抢夺家产,说出去让人不齿。

费二老爷平复了下心情,咳嗽了一声道:“这刁奴出言不逊,对主子大不敬,自知罪孽深重,畏罪自尽,念在她尚有一丝良知,我就不再继续追究。你们谁把她拖下去葬了吧。”

院子里没人动。

现下群龙无首,不是主子的主子发了话,众人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听。

费二老爷脸色一沉,他不相信自己还吓唬不住这一帮奴才了,便道:“都是死人么?一个个光知道吃饭喘气连事都不会做了?要是这般无用,我这就替大嫂都清理了。”

总管见状,知道他们是没资格说话,没资格和费二老爷顶撞的,便微微示意,就有两个小厮上前将穆妈妈拖了下去。

费二老爷这才道:“既然你们都来了,我就越俎代疱,说两句。如今天下初定,形势尚不明朗,我费家又在峰口浪颠,不宜妄动,因此你们要恪守本份,不得轻易出府,更不能私下乱传乱信谣言,一切自有我来把控大局……”

费二老爷都说完了,这才看向这一院子的人,道:“都该干吗干吗去吧,我去看看大嫂。”

任妈妈便从人群中走出来,上前道:“奴婢领二老爷过去。”

费二老爷看一眼任妈妈,没说话。这老虔婆平时也是最忠心的,今日倒安分。他们想是见识了自己的威风,是以各个都不敢闹,这才好。

一路到了老夫人的长青院,任妈妈问守着的两个小丫头:“老夫人现下如何了?”

小丫头要行礼,费二老爷不耐烦的迈步往里:“一个个的,都这么呆笨木讷,还不赶紧通报一声。”

小丫头吓的手足无措,抬头看向任妈妈。任妈妈摇摇头,示意两个人退下,跟上费二老爷,道:“这两个丫头不懂事,还是老奴代为通禀一声吧。”

费二老爷已经迈步进去了,再没有退回的道理,便催促道:“紧着吧,天越晚,越不好说话了。”

任妈妈便道:“是,二老爷想的周到。来人,给二老爷奉茶。”自己紧着往内室走。

费老夫人闭着眼昏沉沉的睡着。任妈妈走到床边,看了一眼老夫人苍白的脸,轻轻叫道:“老夫人,老夫人——”

老夫人没动静。

任妈妈不忍心,便转身要往外走。费二老爷却大步迈了进来,问任妈妈:“怎么样,醒了没有?”

任妈妈哀求道:“二老爷,天晚了,不如等明日老夫人醒了再说吧。”

二老爷一挥手:“那怎么成,说不定明天皇上就派人来了,到时候谁担得起这责任?”不等任妈妈再说话,便道:“你出去吧,我跟大嫂说两句话。”

任妈妈不肯走,道:“待奴婢把老夫人叫起来。”

二老爷离着老夫人的床边不远处坐着,看着任妈妈将老夫人扶起来:“老夫人,您醒醒啊,二老爷来看您了。”

老夫人勉强睁开浑浊的眼睛,唔了一声。

任妈妈惊喜的道:“老夫人,您说什么?”

老夫人无意识的说了两个字,二老爷没听清,便站过来道:“大嫂,我是容和,是来跟你商量一下家里的事的?”

老夫人索性闭上眼,含混的道:“不必。”

任妈妈扶着老夫人躺下,转身对二老爷道:“二老爷您也瞧见了,老夫人精神不济,还是改日……”

“你起开,主子说话,哪有你插话的理儿。”二老爷上前揪着任妈妈用力一推,任妈妈连扑出去几步,扑通一声跌坐在地上。

老胳膊老腿经不起这大力的冲击,任妈妈就听得咯一声,腿股间传来一阵刺痛,人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费二老爷不去管她,走到老夫人床边坐下,道:“大嫂,不是兄弟不尊重你,事情急,容不得拖延,现下有几件事要请大嫂允诺才成。头一个,我代理族长多年,也该实至名归了,否则费家即将没族,却无人可以承担……”

老夫人闭着眼,似听不听。

费二老爷道:“大嫂的意思是尽快?好,我这就去办。这个是承诺书,请大嫂签字画押。”说时便抬起老夫人的手在一张纸上按了手印。

任妈妈看的分明,老夫人嘴都没张,二老爷就自说自划的将这么大的事擅自做主定下了。心里一急,便要硬拖着腿起身。不知碰到了哪,骨头咯啦一声,疼痛刺入肺腑,不由的就是一声惨叫。

二老爷怕越拖变数越多,一等老夫人按完了手印,就立即道:“还有一件事,当年大哥在世,就一直说要分家而居,正赶上现在这个时候,与其大家同待在一条船上下沉,不如各自谋生路的好,也算全了大哥的心愿, 大嫂你说呢?”

说时又拿出几张纸来,道:“这是清单,我们兄弟几个都是一母同胞,怎么分都好,就是不能坏了骨肉情谊。大哥早早离世,你和耀谦母子也不容易,我也不愿意落个趁人之危的名声,这祖宅就留给你们了,田地、庄院四家平分,家里的古董、首饰,都是先祖留下来的,由我这个族长暂时保管,等风波稍定,各家聚在一起分别取个一两件也就算是一点念想了……”

第一卷 176、嘴脸 176、嘴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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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二老爷什么时候离开的,竟然没人知晓,只是小丫头一大早进房来服侍老夫人时,才发现任妈妈晕倒在地上,老夫人就那样没什么知觉的昏睡着,被子都晾在一边,有半幅还落在床下。

众人慌乱的将任妈妈抬出去请大夫,这边厢上来呼唤老夫人。

一时人心惶惶,都不确定老夫人能不能醒。

如果醒不来,像昨夜那样闹法,不人人自危才怪。

半晌老夫人睁开眼睛,却直喊头晕,又歇了一歇,才勉强坐起身,道:“大早起,就大呼小叫的,一个个是怎么了?”

小丫头不知内情,只将昨晚穆妈妈请二老爷过来,不知怎么就自尽了。二老爷过来看老夫人,谁知一大早醒来却见任妈妈晕倒在地下……

这边还没说完,外面又响起一片哭声。

老夫人皱眉,问道:“又怎么了?”家宅不宁,一副颓败之像啊。

长青院里自从殁了穆妈妈,伤了任妈妈,几个懂事的大丫头就再不敢上前,只有两个才留头的乍着胆子在老夫人面前回话,前面的自然也就经不起事,拦不住人,不等屋里的小丫头出去打听清楚,这边已经奔进来两个人。

两个披头散发、形容狼狈的女人:媚娘和墨儿。

哭天抢地,如丧考妣。

老夫人厌烦的看了一眼,却还是勉强捺着性子道:“有话好好说,如此有失礼仪,难不成你们平日里的规矩都忘到脑后了?”

这两个女人,从来都是针锋相对,撒娇卖痴,只为争宠的,就是生死关头,也不忘踩踏对方一脚,今儿是为了什么,竟然如此默契一致?

还真叫老夫人诧异。

媚娘哭的呜呜咽咽,嘴里缠杂不清:“二老爷,呜呜呜呜……派人来抢……值钱的……呜呜呜呜……”媚娘伤心过度,失了唯一仅剩的依靠,天都塌了。

自己唯一的男人不在了,钱再没有了,她们孤儿寡母要怎么过活?

墨儿也道:“一个个凶神恶煞也似,进屋就翻,将值钱的小件都收罗走了,有些大件东西,便喝令人来搬。奴婢的床原是大少夫人配的,如今也叫人抢走了。若稍有阻拦,便说奴婢妨碍族长,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耳光……”

这个时候,两人的个性立显无移。媚娘柔弱兼懦弱,遇到事情只会哭。墨儿倒是个泼辣的,只是这个时候,也徒然白受了一顿打而已。

她说话倒是利落爽快,三言两语就将两人的惨状交待的一清二楚。

老夫人眼神清淡的眺望向远方,似乎没听见这两个悲痛欲绝的女人在哭诉着什么,又似乎压根不在乎这些钱财上的损失,她只是没什么想法的悠悠的发呆,和每个醒来的清晨一样,看着日出东方,想着今天又是新的一天,她何德何能,苟活到今日……

从前她有个乳娘,身缠重病,每每发作起来痛苦难当时便泣道:“活着做什么?分明受罪,也不知道我上世做的什么孽,这辈子逐一报应,老天竟然不肯收我,让我这么痛苦的长久的受着折磨……”

因此每当她痛苦时,她就想:人活着,不都是如此吗?生老病死,爱恨离合,哪样都样逐一经历,这才算完整,何必怨天尤人呢?

如今费府****祸降,再从容再无所求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受到重创。她也想躲在角落里哀哀哭泣,她也想藏起来把所有的事都交给别人承担。

可是,那是不行的,谁能真正挖心挖肝的替她这一大家子考虑?

媚娘尖利刺耳的声音传来:“老夫人,你倒是快想想主意啊,再这样下去,费家就要被淘空了。”

老夫人拂了拂袖子,斜了一眼媚娘,道:“外人相欺,就是欺我府内无人,但凡谁有气势能呼喝得住,他们也不敢如此行凶妄为,自家都不争气,这会哭有什么用?”

媚娘和墨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老夫人不护短竟然到这种地步,这话竟是叫她们自求多福,各谋生路的意思么?

墨儿立时心思活动,却又立即绝望下去。不管到哪她都是个丫头,能有什么不同?二老爷要的是钱财和物,怎么会要这么多丫头奴才?

媚娘想的是,她和盈儿到底该怎么办?费家可以不管她,却不能不管盈儿啊……

正乱着,门外有人道:“大嫂,你可大好了?”声音才落地,人已经进了门。

媚娘和墨儿惊慌成一团,躲避不迭,只有老夫人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之后,非常平静的道:“二叔辛苦,这么早就来,所为何事?”

进门的正是费二老爷费容和。

费容和步子怔在当地,愣了一愣,一口气没提上来,脸上便是一副难以掩饰的惊诧。他再也想不到老夫人****醒来,清醒如斯,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这个大嫂虽然平日少有说重话的时候,但是难料她真的发起怒来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昨天他做下的那些事若是被大嫂知道……

现在耀谦生死不明,耀宗下落不定,大嫂若是豁出了命来跟他争,他还真是比她束手束脚的多。

费容和心里这么一虚,平时那种随和的笑就自然而然的露出来,近前给老夫人行礼:“大嫂,昨个儿听说您病了,兄弟特来看望,不想大嫂昏睡着……今儿可好些了?”

他这是投石问路,看看老夫人对昨日之事究竟记得多少。

老夫人淡然一笑:“难为你记挂,好多了。”对着那张脸对了近二十多年,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清晰,清晰的让她怎么也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绝情、无耻的事来。

纵然夫君早逝,可是这么多年来,这个家她独力支撑,对其它兄弟几个多有照顾,怎么才一出事,他便落井下石,竟比那些外人还狠还绝呢?

费容和见老夫人精神还是不济,说话也就带出来一点心不在焉来,对于昨天的事她只字不提,心里就更没底了。索性心一横,将话题扯开来说:“大嫂,府里事多,皇上圣意不明,不如找族中元老,开个会议,大家齐聚一堂,共同拿个主意……”

他觑着老夫人的神色,看她如何对答,自己也好应对。

老夫人却细致聆听,并不言语。

费容和一时不知道怎么接着往下说。族长一事可以扯开了讲,分家的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暂时不想撕破脸皮。

老夫人这才抬头,嗯了一声,看向费容和:“不必大肆生张,且先看看再说。”

费容和一愣,问老夫人:“您是说,皇上不会下旨降罪?”

老夫人不点头也不摇头,只道:“我说了,且看看再说。”和费耀谦一起投奔四王爷梁轩的不只他一个,还有卫家和朱家、陈家几位爷,皇上既然说大赦,那么就不会只追究一家。况且费耀谦临阵倒戈,也算是居功甚伟,从前种种,都算不上叛变。

费容和一时心里七上八上,老脸热辣辣的,自忖自己的举动是不是过急了些。但又想皇上虽然也许不会怪罪费耀谦,但他现在生死不卜,费家能否有昔日荣光还很难说。况且梁轩虽死,叛变坐实,那王妃元雪可着着实实是费家长女。

老夫人看他面露犹豫之色,便不想再跟他继续缠杂下去,道:“你既来了,倒省得我费事找人去请你。”

费容和忙起立恭身道:“大嫂但有吩咐,尽管驱驰,小弟莫敢不从。”

老夫人含笑示意他坐下道:“你去卫家、朱家、米家吊唁,以慰逝者,同时也探听一下皇上的打算……”

费容和一想,的确,总不能惶惶然的坐在家里死等。

老夫人吩咐完,脸上就毫不掩饰的露了疲态,小丫头立刻有眼色的上前替老夫人放上靠枕。

费容和便道:“大嫂好生将息,兄弟这就去看看。”

老夫人微眯了眼看向他道:“辛苦二叔了,人在做,天在看,谁做的多,自然得到的也就多。”

费容和愣是提不起底气来,谦虚道:“辛苦不敢当,也不求将来得到些什么,只要一家子都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老夫人忽然想起来什么,对费容和道:“还有件事,一大早不知道哪来的刁奴,混充家下人在内院乱抢乱闹,我瞧着太不像话了,还要劳二叔帮着管束管束,该送官的送官,或是打几板子轰出去了事。这会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耐烦事事精心……”

这是给费容和自己下台阶的面子,若是老夫人计较起来,拔出萝卜带出泥,难免费容和就当众没了脸。现在交给他私下去处理,便是全了大家彼此的颜面。

费容和当众作色,又惊又怒,连声道:“岂有此理,竟然有这样的事?肯定是那些个不知道从哪听来谣言的小人们,见咱们府上出了事就想趁乱混水摸鱼,好另谋出路。哼,真是长了一副狼心狗肺,待我一个个去处理掉。”

老夫人疲惫的闭上眼,懒得再看他,只淡淡的道:“不必强求……谁愿意留就留,谁愿意走,就让他们走好了。富贵能留得住的人,未必都是真心,贫贱之时结交的人,却一定是真正的朋友。”

只可惜,有时候兄弟感情都靠不住。

第一卷 177、意犹 177、意犹

梁熠迟迟没有动作,好像遗忘了那一场血胜屠戮。

逝者入土为安,渐渐的连逝者的家人都遗忘了亲眼目睹的恐惧和哀伤。

人是最脆弱的生物,同时也是最坚强的生物。只要不死,不论多么深刻的伤口,不论多么强烈的悲痛,都能在时间的慢慢流淌中恢复、痊愈。

半个月后,梁熠下旨,各有擢赏。就连米大人都加了一级,费家则是费容和升了官。

京城的街道恢复了往日的繁荣,人们脸上的惶恐被笑容所取代,灾难已然过去,这里依然是政治、经济最集中的核心。

费家却依然没有费耀谦的消息,也没有素言的消息,据打听来的,知道米家大爷米兰卿亦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到这会,所有人都绝望了。

他们想的是,一定是梁熠恨他们入骨,对别人都可饶恕,唯独对他们三个,绝对不以原谅,故此趁乱军之际将他三人一并收了,不知道葬到了何处。

米家一片愁云惨雾,米夫人日日以泪洗面,梅映雪则于当天听到消息就晕倒了,醒来后又是发烧,又是咳喘,半昏迷半清醒,连床都下不来。

请了太医诊脉,只说风寒入体,肝火旺盛,开了几副清火解毒的药,劝说她要自己爱惜自己,凡事都往开了想……

话只说了半句。如果再想不开,这病怕是太医都束手无策了。

米老爷也白了头。

虽然他一直想靠着女儿结几门实在的亲家,好借助他们来助自家风威,可那是因为他有米兰卿撑着门面。

如今老年丧子,虽然他的官位保住了,又往上提了一级,可终究是个致命的打击。

人前还要笑脸相迎,对前来拜会的同僚们不敢假以辞色,只怕有心人将他的言行告密到梁熠的面前。

那话稍微扭曲一点,他刚到手的功名就会毁于一旦。

米老爷愁肠满怀,又有那好事者私下指点:“老爷正值春秋壮年,未必就不能生子。如今米家大爷身遭不幸,你总要忍痛而立,不能让米家无后……”

一番话说的米老爷心动不已。

是啊,兰卿身故已然成了不折不扣的事实,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是米家一族人还都要活下去,总不能日日守着他的牌位就茶饭不思。

米家总要后继有人。

米夫人是不能生了,那么就只有:纳妾。

想到就做,米老爷没想着跟米夫人商量,找了官媒,挑了人选,不几日就挑中了一家姓程的女儿。

这程老爹是个穷秀才,读了一辈子书,却没能中个一官半职,一生穷困潦倒,攒不够女儿的嫁妆,白白的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耽误成了老姑娘。

家境日益贫困,捉襟见肘之际,少不得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女儿天生就是个赔钱祸,可忽然有这么一个善心的米老爷不要一分妆奁,反倒愿意白送一百两,简直就是如来佛祖下凡,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啊。

因此程老爹两口一合计,当即就拍板同意,请了中人,写了保书,将自家女儿送给了米老爷做妾。

米夫人每日里只顾着悼念逝去的一双儿女,哪有心情管米老爷做什么。直到家下人在米老爷的指挥下收拾好了梨香院,准备接程家姑娘进门了,米夫人才恍然大惊。

一时如同五雷轰顶,震得米夫人半晌回不了神。

这家里白事未尽,他竟然又娶新人?到底要不要脸?都快四十的人了,娶了一个可以做他女儿的人做妾,他也不怕损了阴德,遭了天谴?

可是米夫人一辈子都铭记吃亏是福,柔顺是美德,夫为天,妻子要百事百从,压根就不知道反抗两个字怎么写,更不敢把吃醋两个字挂在嘴边,再多的怨恨和心酸也都压在心底,因此两眼一闭,雨泪涟涟,长叹数声,只得认命。

一顶小轿将程娘抬进了米家。

没有敲锣打鼓,也没有红灯高挂,只在梨香院里布置了喜房,点了喜烛。掀开盖头,米老爷大喜过望。只听媒人说程娘生的如何周正,如何貌美,见了真人才知道比说的还要美上三分。

巴掌大的小脸,水汪汪的杏核眼,随便那么一扫,就似含了春情。如新柳一般的秀眉,微微上挑,透着妩媚。樱桃小口涂了腥红的胭脂,就像那饱满的玫瑰花瓣,馨香中带着微甜。

身穿一透浅红的衣裳,将这程娘的腰肢衬的不盈一握,偏生又丰乳翘臀,引得米老爷火气上升,心里暗自感慨:宜男相,宜男相。

米老爷当夜就宿在梨香院,颠龙倒凤,巫山**,做了一回久违的新郎倌。

第二日,米夫人****不曾睡的安宁,早早的起来等着要喝新人敬的这杯茶。可是她在花厅等到日上三竿,鬼影子也没来半个。

气得米夫人茶水灌了一肚,再也坐不住,起身去了净房,等再回来,不免有气,再也坐不住了,打发丫头:“去瞧瞧,这新姨娘怎么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莫不是还没起么?”

素心在一边冷笑道:“起了也只装没起,还不是成心要给娘你下马威?就是要您知道她有爹宠着,所以不把您放在眼里。”

米夫人不敢和米老爷较劲,对于素心却毫不客气,将手边的茶碗豁拉一声丢到素心的身上,喝道:“你这么会说,又百般会做,倒是个有本事的,何必在这里说风凉话?你要真有本事,就替我打上门去教训教训那小贱人。”

茶水早就没了温度,可是泼在身上还是濡湿冰凉。素言不躲不避,仍是冷笑:“我倒是想替娘出气,可娘又不稀罕,谁让我不是您正经的女儿呢。”

米夫人气的手脚冰凉,啐道:“我若不拿你当女儿看,哪里还能容到你活到现在,在我身前竟说些气人的话?我就该在你一落生时就把你浸死,让你和你那短命的死鬼一样早登极乐……”

米夫人说到最后,越发不顾风度,将陈年旧事说了一两句,最后道:“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是没良心的,尤其是你,在心底里存着怨恨呢,可你也不想想,若是没有我,你能有现在的好日子?你成天怨恨我把素言嫁进了费家,可还不是你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的损了自己的清白又给错了人?”

米素言豁然起身道:“不必再拿从前的事来磕嗔我了,我去替你教训那小贱人,但你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米夫人便知道素心有所求,此时病急乱投医,便空口许诺:“你只管说,我一律应承。”

素心道:“左右素言已经死了,以后你和爹要替我谋一门好亲事。”

米夫人心中思忖,依着自家老爷的性子,谁有用就用谁,他的眼光可不就盯着素心呢,不用她说,他也会找一门更好的亲事。

便道:“这有何难,好歹你也是寄养在我名下的米家小姐,自然会替你谋一门好亲事,我答应你了。”

素心得了米夫人的许诺,这才带了丫头,施施然的直奔梨香院。

程娘不是不懂规矩的人,也知道头一天该叩见主母的。怎耐*****宵,她初经人事,浑身酸疼难禁。

米老爷****好睡,睁开眼就看见程娘肌肤如玉,横陈在大红锦被之上,别具风情,一时兴致勃发,搂过来又是一阵搓弄。

程娘含羞带怯,却怎么抵挡得住米老爷的强取豪夺,少不得半推半就。

米老爷阴阳协调,似乎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颇有点回味当年的意思,一时兴起,横刀立马,大战几百回合都觉得意犹未尽,一次过后又来一次。

两人正入港之际,素心带着丫头来了。

门口的小丫环被屋里两个人传出来的声音羞的面红耳赤,知道一时难分解,且用不着人呢,便早就逃到了廊下,远远的守着。

见素心进来,知道是家里的二小姐,性子最是阴晴不定的,便不敢上前,想她一个姑娘家,总会知难而退。

再没有女儿敢直闯父亲的房的。

屋里的声音传出来,素心便愣在那,她再也想不到自己的父亲,在人前从来都是一本正经,道貌岸然的样子,私下里却也有这样荒yin无耻的一面。

她再冷心冷血,也难免心跳加速,芳心无助,怔在那里,进退维艰。

她带的小丫头是个机灵的,立时扬声喝道:“人呢,怎么都躲懒起来了?姨九虽说头一天进门,可一样是半个主子,岂容你们这等没眼色的小蹄子欺负?二小姐来了,还不紧着去给姨娘送个信?”

小丫头赶紧从远处跑过来,给素心行礼:“是奴婢一时盹着了,请二小姐恕罪,想必姨娘才进门不太习惯,故此误了时辰,容奴婢回禀一声。”

素心想收拾程娘,却不会当着自己父亲的面收拾,便顺着台阶下,道:“我也不过是顺道来看看姨娘,可有缺的少的……既是姨娘尚未起床,那我就改日再来……”

说着话,步子不顿,脚下似生风般逃去了。

第一卷 178、颓败 178、颓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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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这个夏天似乎尤其的热,就好像没有尽头一样。

费老夫人一边看着丫头们往屋里搬冰,一边慨叹着。似乎从她能在房里用上冰开始,就没有像今年这么热过。

艳红、玫红替她掌扇,自己却早就大汗淋漓,衣服已经湿透了后背,不过是硬撑着挥舞着早就酸疼的胳膊。

老夫人挥了挥手,说:“你们也歇歇吧,不必再扇了。”风是热风,打在身上还是热乎乎的,不见凉快。

艳红、玫红便丢开手,退到一边歇息。

门外有个年长的妈妈进来回话:“老夫人,北边庄子上的于管事来了。”

老夫人想了会,有些疑惑的自言自语:“于管事?哪个于管事?我怎么记得管事姓项啊?”

这妈妈姓柳,是因为任妈**伤一直没好,故此暂时顶了她的位置,巴不得能在老夫人面前显显自己,听老夫人这么说便陪笑道:“老夫人记的再没错,是奴婢话没说清,这于管事是大少夫人庄子上的管事,他说来……看看大少夫人。”

柳妈妈暗暗自悔,差点一时口快,将“吊唁”两个字吐出来。如今在府里,大爷和大少夫人的生死是个忌讳。老夫人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坚决相信大爷和大少夫人还活着,不许府上半白事,歌华院时常有人打扫,不时有人过去整理物事,大爷的书房也一样,甚至还不时的送去热水。

众人都暗暗嘀咕,老夫人这样掩耳盗铃,不知道能坚持到什么时候,这会自信满满,万一哪天谁把大爷和大少夫人的尸身送回来,她怎么受得了?

尽管大家都认为,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大爷和大少夫人音信全无,一定是凶多吉少了,可是有老夫人这么严厉的坐镇,也都在心里报着那么一点希望。

一直没有消息,说不定哪天就真的成了好消息。

于管事听说了京城里发生的事,便坐不住了,和秦氏一商量,索性进城来看看。一则探听真伪,二来他们的女儿二丫至今还没回来。

于管事规规矩矩的给老夫人行了礼,简单说了下庄子上的事。今年庄稼还好,虽然年初时被毁了一些,好歹赶上了第二茬,虽说会有点损失,倒也不大。

又问起老夫人身体可好,府上诸位主子们都好……

老夫人一一回复,道:“都好,难为你记挂着,不过素言不在府上,你怕是白跑了一趟。”

于管事便道:“是小人来的不巧,那就等大小姐回来了,小人再上门拜望。”

此番进城,于管事已经将消息都打听确实了,可是费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却如此轻松,好像费家大爷和大少夫人出了远门一样。

他虽然心里觉得遗憾,可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因此很快的告辞出门。他原本还想让老夫人帮着把二丫领出来呢,看这样子,老夫人自身难保,不过是靠一个微薄却执拗的信念支撑着罢了。

于管事出了门,只觉得一片茫然,他要去哪里寻二丫?

京城说大不大,可他总不能挨街串巷的寻。就算是想打听,都无从问起,因为究竟皇上把大小姐带到京城后安置在哪,他是一点也不知道。

二丫这个孩子也是,平时千般聪明,万般伶俐,怎么就不说得空偷跑出来呢,再不济,着人给他送个信也成。

像现在这样,生死不卜,连音讯都没有,让他这做父亲的情何以堪。

于管事茫然的在大街上踟蹰前行,望着这一待的繁华盛景,很不适应。街上行人多,店铺也多,似乎随时都有被冲走的危险,就像河流,冲走了,便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他茫然的想,二丫那么小,在这繁华的京城里若是走失了,是不是便和他一样分不清东南西北,从而便找不到家呢?

他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小子,睁着一双眼睛看不够的瞅,见于管事步子忽慢忽停,以为他也看的迷了,便上前搭话:“叔,婶子不是要你回去的时候带些东西么?要买什么,不如交给我们兄弟两个……您老只管歇着就是了。”

于管事闻言脸皮动都没动一下,道:“买什么买,你们两个贪玩想逛逛只管去,等晚间到客栈聚齐就是了。”

两个小子正是玩闹的年纪,听着于管事发了话,便兴高彩烈的要走,其中一个忽然道:“咦,叔,你快看,那不是大小姐吗?”

这一句话虽然声音不大,听在于管事耳朵里却像是一声惊雷,他猛然回头,问:“在哪儿?”

他顺着那小子的视线望过去,只见人影幢幢,哪里有素言的影子?

不由的又是失望又是恼怒,抬手就给了那小子一耳刮子,打的小子暴跳,躲开来捂着后脑勺委屈的道:“我真的看见了,可是人太多,一晃就不见了。”

另一个便幸灾乐祸的道:“我看你小子是眼花了,满嘴胡沁呢。”

“我没有,真的……真的……”他再理直气壮,可这会说出来也显得是嘴硬。

另一个便不服不愤的嘲弄道:“你既看见了大小姐,那你可见了二丫?她可是跟大小姐形影不离的。”

前一个便偃旗息鼓下去,喏喏道:“那……就是……看花眼了……”

于管事打发了两个人走,自己在街中间停留了近半个时辰,将先前小子说的那几家店铺来来回回的看了半晌,也没看见他说的像是大小姐的那个人。

他有心挨个去铺子里看看,又怕他前脚走,那人就从别的铺子里出来,失之交臂,一失患得患失,竟怎么也挪不动步子。

到最后终是无功而返。

一场秋雨浇灭了酷暑,秋天如约而至。空气中透着清爽清凉的气息,还隐隐的带着成熟的瓜果香。

老夫人熬过了一个盛夏,却在秋高气爽的时节病倒了。

太医来诊过脉,开了散热清心的药剂。接连吃了几副都不见好转。

任妈**腿骨慢慢的恢复,已经勉强能走动,听闻老夫人病了,不免心里着急,由人扶着,自己拄着拐杖来看老夫人。

老夫人瘦了,眼圈发青,鱼尾纹似乎是****之间长出来的,看上去格外的惊心。任妈妈看了一时,坐在小杌子上陪老夫人说话。

老夫人精神不济,大多是任妈妈自己说,不过是说的从前旧事。老夫人含笑听着,可是眼睛里没有了光泽。

任妈妈知道这是老夫人心里最后那点执念破灭的缘故。

已经过去三个月了,大爷和大少夫人仍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得亏老夫人这么撑着,还是撑不下去了。

二爷的婚事在即,人却一直不归,老夫人没有了主心骨,便再也支撑不住。

任妈妈出了门就用袖子抹泪,眼见的老夫人如风中残烛,照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能捱到几时。

老夫人淡淡的苦笑。

到了这个时候,她已经不觉得悲苦和忧伤了。如果天要她亡,未必是坏事,反是一种解脱。人生中总是有许多她无能为力的事情,既然无可改变什么,不如就撒开手算了。

每日的药端来,她看都不看,一等丫头转身,她便倒在床头的痰盂里。

她的生活里满是无尽的黑暗,青色的帐幔就像灰扑扑的云,整日的在她头上飘,飘的她头晕目眩。

她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起身,就这样昏昏噩噩的,不知世间变化,亦不管外边发生的一切。

人不找事,事却找上门。八月初,莫家谴人上门,商量娶亲事宜。都知道费耀宗不在京城,这亲事到底该怎么办?

上门的是莫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钱妈妈,是个利落、精干的中年****,手里拿了莫夫人的拜贴,又带了时新水果,登门要求见老夫人。

任妈妈听报便进去回老夫人,老夫人却歪着身子闭着眼睡熟了。这几日老夫人一直如此,病虽然没好,却也没太坏,只是老夫人总是恹恹的,没有一点精气神。

任妈妈替老夫人盖上被子,在一边唤醒她。

老夫人睁开眼,见是任妈妈,便问:“什么时辰了?又该吃药了?”

任妈妈忙陪笑道:“候府莫家派了钱妈妈来探望老夫人,现在人就在外面候着呢。”

老夫人唔了一声,勉强撑着身子坐起来,却只是叹了口气,道:“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没法见人,你去好生招待,同她说等过两日,我亲自上门同莫夫人商量耀宗的婚事。”

钱妈妈得了准信,也不再耽搁,辞了任妈妈就回了府。

莫夫人听说她回来了,叫她进来问话:“这费家到底是什么情形?”

钱妈妈道:“依老奴看,不太好。府上冷冷清清的,奴婢坐了半晌,也没见几个人来回走动。府里的花草树木都好长时间没修剪了。所有的下人都低垂着头,看上去没精打彩的。费老夫人推说病体不适,只叫了她身边的任妈妈陪客。奴婢瞧着竟是拄着拐杖,那腿一瘸一拐……”

莫夫人踌躇:“费家二爷呢?”

钱妈妈摇头。

莫夫人沉吟半响,挥手叫钱妈妈退下,心里却打定主意,不然就请老爷做主,将这门亲事退了也罢。

第一卷 179、归来 179、归来

莫家派来的钱妈妈才走,任妈妈正拄着杖返身要回去,却见大门外闯进来两个人,俱是风尘仆仆,一脸的风尘之色,远远的朝着任妈妈打着招呼:“任妈妈,我回来了。”

任妈妈定晴细看,不觉老泪纵横,顾不得腿脚不方便,往前就冲。来人紧走几步将她扶稳,才免了她摔一跤。

任妈妈不顾的尊卑,将手中的拐杖松了扔到地上,抱着来人大哭起来:“二爷,你总算是回来了……”泣不成声,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话:“你总算回来了。”

回来的正是失踪了几个月的费耀宗,跟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往常跟着大爷费耀谦的明秀。

费耀宗见任妈妈哭的如此失态,便可以想见府中这些日子以来是多么的凄惨,一时百感交集,拍着任妈**后背安慰着:“妈妈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谁给妈妈受了委屈,你告诉我,看我给妈妈出气。”

任妈妈连日以来的确是受尽了欺负,更兼心情压抑郁闷,又无处诉说,虽不像老夫人那样愁肠百结,也是郁火升腾,乍然见费耀宗回来,便觉得有了主心骨,这号啕之后便是破涕为笑,只觉得天都晴了。

任妈妈松开费耀宗,上下打量着他,问:“二爷这些日子都去了哪?怎么一直没信回来?老夫人都急死了。偏生最近府里又事多,老夫人都病倒了……”

聒聒噪噪不住的絮叨。

费耀宗也不插话,只安静的听她说。

任妈妈直抹泪:“好在二爷回来了,老夫人知道了病就能好了大半。这下好了,云开日出,这府里有了主心骨,就不会白白的任人践踏……”

转头想起什么,吩咐身边的丫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这喜讯给老夫人送去,也让老夫人欢喜欢喜。”

小丫头也是高兴坏了,一时愣怔着没反映过来,听任妈妈这么提醒,才转身撒腿往长青院跑。

费耀宗便扶着任妈妈往里走,问起家里的事:“我都听说了,我现在不是回来了吗?一切有我。家里都缺了什么少了什么,劳烦妈妈拟个清单,我都给讨回来。”

任妈妈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又哭又笑,哽咽着道:“穆姐姐没福,但凡二爷早回来些时日,穆姐姐也就不会先走一步了……”

将当日之事一一讲给费耀宗听,又道:“奴婢嘴快,将这些肮脏事讲给二爷听。可是这些话,奴婢不能说给老夫人,怕老夫人听了心里有气,伤了身子,加重病情……”她心里也苦,又急又气偏又没办法。穆妈妈已经死了,都没能挣出什么来,她只好苟活着,就是为了保护好老夫人。

“说给二爷听,也不是叫二爷立刻就打上门去讨还公道。毕竟是长辈,二爷以后还要做官为费家挣功名换家业呢,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毁了将来……只要二爷在,想必也没人敢欺上门来了。”

费耀宗沉默的听着,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只觉得一颗心愤怒的似乎要爆出来。从前家大业大,千好万好,才一出事,就尽显树倒猢狲散的劣态。

如果他不回来,如果大哥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是不是二叔、三叔几家就合着伙要将这家给拆了、分了?

一时只觉得肩子上的重担从来没这么重过。

从前事事有大哥,自己完全可以躲在他的身后,享受着现成的果实,还可以时不时的说些风晾话,如今他面临的种种难题才开始,就已经觉得不是自己想像的那么容易的了。

他现在不再是从前那个只知吃喝玩乐的费家二爷,而是这个家唯一的能承担起来的儿子。

任妈妈一眼看到明秀,不由的又惊又疑,同时带出点小心翼翼的欢喜来,问:“明秀,怎么你跟二爷一起回来了?”

大爷呢?

谁都知道明秀一直跟着大爷,从来没有分开的时候,有他在,是不是说明大爷也快要回来了?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太好了。费家的苦日子总算到头了,大爷能回来,天大的事也能解决。

明秀这会才有机会给任妈妈行礼,道:“我和大爷分开后就往南去寻二爷,天缘凑巧,寻了些时日竟被我给碰到,所以才一同回来……”

任妈妈才欢喜的心就又沉了下去,脸上的笑容也僵在那,像是碎了的瓷片,怎么也合拢不到一起。

明秀觉得自己无比的残忍,打碎了一个忠诚老仆的希望,不自禁的埋下头去。想着大爷费耀谦和大少夫人的凄惨下场,心里像赌了块大石头。

任妈妈勉强点点头:“好,好,你也有出息了呢,平安回来就好。”

费耀宗停下步子,对明秀道:“你出去时日也不短了,回去看看,等有事我再找你。”他意识到如果带着明秀,被老夫人看见,难免会有和任妈妈一样的心理。

这种满含期冀再到痛楚失望,是最残酷的打击。

明秀自是了解费耀宗的想法,行了礼,转身而去。

才到长青院门口,就见艳红、玫红两个丫头一左一右的扶着费老夫人在门口迎呢。费耀宗一眼看到母亲苍苍的白发在风中飘扬,心头蓦的一酸。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会他却怎么也忍不住,热泪不受控制的涌出来,几乎要哽咽失声。松开任妈妈,让她慢慢的走,自己则拔步狂奔,直跑到老夫人面前,双膝扑通着地,跪下道:“娘,儿子不孝,来迟了,让娘受苦了。”

老夫人弯下身子,将费耀宗紧紧的抱进怀里,哆嗦着,颤抖着,就是一声不吭。泪汹涌的流下来,直落到费耀宗的衣服上、肩上、发上,默默的发出掷地有声的声响。

费耀宗能感觉得到这泪的灼烫和沉重的份量,就像是烙铁烙在他的心上,疼痛难忍。

老夫人沉默的哭了半晌,才拉费耀宗起来,哑着嗓子道:“没事,不怪你,你能回来,娘就放心了。这回出趟远门,你也吃了不少苦吧?”

费耀宗替费老夫人抹去脸上的泪,见母亲坚强而隐忍,心里更不是滋味,强打笑脸,道:“还行,儿子是个皮糙肉厚的男人家,吃点苦也不算什么,况且儿子早该这么历练历练了,也不枉娘对儿子的一番苦心。不过南方的风景真是好,等闲了,儿子带娘去南方看看。”

老夫人安慰的笑着,看着似乎又长高了的费耀宗,道:“耀宗成熟了,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费耀宗便挺直胸脯道:“这个自然,以后儿子必不让娘为**心,家里一切都有我。”

费耀宗的归来让费府大变样,可以称得上张灯结彩,很久府上都没有这么热闹了。晚间后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丫头们源源不断的送到长青院,各个脚步轻盈,胸脯挺起,脸上都带了喜色。

宴席上却只有费老夫人和费耀宗母子两个。相较于平时的热闹,还是太冷清了些。

费耀宗不想让母亲看着凄凉,便道:“把媚娘和盈儿一同叫出来吧,人多还热闹些。”

老夫人默然了一会,道:“罢了,没几天就是中秋节,到时候一家子再团聚吧。”

她们来也没用,她想看到的,还不知道在哪儿。

费耀宗便直言安慰母亲:“娘你别担心,我明日就进宫去见皇上。”

老夫人猛的看向费耀宗,声调拉紧,带了丝丝恐惧:“是皇上要宣你觐见的么?他见你有什么事?他还要做什么?”

嫌杀她费家人不够多吗?那么多人该赦免的都赦免了,怎么就揪着费家不放?竟然还要斩尽杀绝?她现在可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

如果梁熠非要让费家再死一个,那么她去死,只求他给费家留下一个传宗接代的,别让费家后继无人。

费耀宗忙起身安慰母亲:“娘你别急,不是皇上召见我,是我自己要见皇上。”

老夫人勉强松了口气,却仍是不大赞同的道:“既如此,又何必非得去招惹他?”那就是只噬血的狼,谁知道什么时候他冷不防的就咬你一口?

别人咬一口,不外是皮外伤,他这一口,却招招致命,最次也是伤筋动骨。

费耀宗却正色道:“母亲这话却错了。他是君,我们是臣,忠孝节义是要讲的,总不能一直这么混沌着下去。再者,我总要问问大哥、大嫂的下落。”

除了梁熠,再没有人更清楚费耀谦和素言的下落。

老夫人噤了声,出了会神,叹道:“你说的有理,宁可战死杀场,也不愿意苟活于乱世,这一趟,无论如何你是要去的。”家里只剩下一君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现下也只有耀宗能担起这个责任。只是……

万般的担心,一时只说不出口。

费耀宗道:“娘你别担心,我不会没事触他的龙鳞。他现在身为一国之君,行事也断不会像从前那般乖张肆意,定然会给我费家一个满意的交待。”

老夫人便嘱咐道:“凡事小心,别一时意气,冲动,就又用拳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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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0、崩溃 180、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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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不曾睡好,一大早就起来梳洗,准备出门。费老夫人也早早就起来了,不用药,也感觉头脑清楚了不少,身子也灵便了些,不等费耀宗来,自己先扶了丫头的手来见他了。

费耀宗还要让老夫人坐,老夫人挥了挥手,道:“你只管忙你的,不必管我。”眼看着儿子自己束发,蓦的想起从前的往事来。

那会他还是个孩子,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总喜欢猴皮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缠着她给他束发。

这一晃,都这么大了。

老夫人不由自主的上前,道:“我来吧。都多久了,娘没给你梳过头发。”他身边没断了丫头,可他越大越不喜欢,竟不要她们近身服侍。

也许等娶了媳妇就好了,有人知心有人疼。

她略嫌生疏的替费耀宗束着头发,偶尔有扯到他头皮的时候,费耀宗只是忍着,并不吭声,看着镜子里母亲渐老的容颜,只升腾起一种心酸,同时还有一种责任感。

年少时是母亲替自己承担,自己年长,母亲却老了,再无力像从前一样,那么就由他来替母亲撑一把庇护伞。

费老夫人还要送,费耀宗不让,劝住老夫人道:“娘,儿子大了,又不是出远门,您就别送了。我一直想吃韭菜馅的饺子,娘亲手炸的面条鱼,还有梅菜扣肉……您是不知道,这几个月在外边,吃什么都不惯,竟想着娘的手艺了……”

老夫人明知道他是在故意凑趣,可还是替儿子叫屈,不想委屈了他,就道:“那你早去早回,我都给你备下了,回头等你一回来就开饭。”

费耀宗走了,费老夫人慢慢的回了自己的长青院,丫头们摆上早饭,她却没心思吃,呆坐了半晌,看看时辰,才过了一刻钟。

越加心烦,老夫人索性在屋子里转了转。再看看时辰,比刚才过的还要少。

只身赴险的或许心里没有恐惧,可是被留下来的人,心里的恐惧和担心就要被无形的扩大数倍。因为不知道事情进展的如何,更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突发*况,只能无耐的无尽的等待。

老夫人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的,称之为度日如年一点都不过分。她不吃早饭,丫头们只好去请任妈妈。

任妈妈一进屋,老夫人便朝着她道:“你来的正好,陪我去园子里走走。”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任妈妈有话要说,可是看着多少年不曾在老夫人脸上看到的失态居然出现在老夫人的疲惫神色间,立时心生不忍,便笑着道:“奴婢还想着说到老夫人跟前坐坐,偷会懒,哪知道原来老夫人这才是苦差事,就奴婢这腿脚,真要陪老夫人逛园子,只怕一整天也逛不了半个园子。”

老夫人看一眼任妈**腿,失笑道:“你倒会说俏皮话,这是从哪躲苦差事来?”

任妈妈道:“奴婢是从厨房过来的,那里又是瓜果,又是蔬菜,又是鸡鸭鱼肉,到处都是腥味……”

老夫人眼神亮了下。她真是老糊涂了,耀宗临走时特地嘱咐了说他想吃的几味菜,怎么自己才一转身就给忘的一干二净?

虽说不能亲手替他做菜,但还是能尽点心。手里有事做,时间就会过的快些,也不会担心的坐卧不安了。

老夫人一点任妈妈:“我最恨你这深沉的心思,说话从来都是婉转着来,有话不直说,非要找些名头。不像……”

忽然想起穆妈妈早就人去室空,一时住了嘴,凄凉一笑,道:“倒是我害了你们……”

提起旧事,任妈妈怕老夫人伤心,忙岔话道:“对了,老夫人,刚才奴婢听厨娘说院子里的桂花开了,要不要做些桂花饼?”

老夫人提起了兴致,道:“做,多做些,弄些不同的馅料,酸甜咸几们不同的滋味,到时候大家一块多吃些。我记得每年府里的月饼都是糕点坊的那个如意做的,走亲串友,都说咱们府上的月饼特别好吃,今年就还交给她吧。”

任妈妈应道:“好勒,奴婢这就去办。”

老夫人便道:“我跟你一起去厨房瞧瞧。”

厨房里真是热闹,果然同任妈妈说的并无二致,到处都是瓜果蔬菜、鸡鸭鱼肉,很有过节的气氛。

老夫人坐下来,看着众人各自忙各自的,心里才稍微舒服了些,指挥着小丫头:“把苹果和梨都端来,我亲自削了皮,切成牙,等耀谦和耀宗回来吃。”

小丫头转身飞跑,一会又飞跑回来,手里端着的都又大又圆润的苹果和梨。老夫人一手执刀,一手拿着苹果,细致又快捷的将皮削掉了,将苹果切成月牙状,笑着道:“耀谦最爱吃苹果了,我记得素言也爱吃。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他们两个好多地方都挺相像的。”

没人接话。

任妈妈低着头,在铜盆的清水里细细致致的洗着苹果和梨。那些原本就是极干净的,她却像是忘了厨娘早就洗过了无数遍,还是坐在小杌子上一个个的洗好,像是抚摸着最爱的丝缎,就是不肯拿出来拭净水珠递给老夫人。

她的眼里只有这些水果,她的耳朵里也只有这泠泠的水声,她的心却被酸涩胀满了。

老夫人这样念念不忘大爷和大少夫人已死的事实,并且因为二爷的归来加重了对他们还活着的热切盼望。她真不敢想,如果血淋淋的事实由二爷带回来时,老夫人该如何自处。

老夫人似乎并不在乎谁接她的话,她削完苹果,为了不偏不向,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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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1、揉搓 181、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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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在府里痛哭失声,全神崩溃的时候,费耀宗还立在皇宫乾进殿的外面等候着梁熠的传召。

不管梁熠是不是故意的,总之他叫费耀宗等,费耀宗便没有还口的资格。

费耀宗等了一刻钟,没人理他,就连那些服侍的宫女太监也都不见了,退的远远的。离乾进殿不远,费耀宗甚至依稀可以看见里面梁熠的人,但是却不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

鸦雀无声的,听不见一点声间,只有风吹动枝叶,奏着秋日里的曲子,欢快的陪着费耀宗。

费耀宗等了一个时辰。

他这会早就意识到梁熠是想搓磨他的锐气。

或许他早就料到费耀宗气势汹汹而来,不管他是不是有资格问罪,一场闹是不可避免的,索性就罚他先站上一个时辰,磨光了他的锐气再说。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换谁被梁熠无缘无故的晾上一个时辰,心里也会逐渐的不安起来。

费耀宗虽然嘴上说要承担,可是真的面临梁熠给的不冷不热的、不轻不重的这么当头一击,仍然难免心浮气燥。

多少年的天性,让他想转身拂袖,一走子之。

可是他没动,尽量的想象着,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大哥费耀谦,他会如何做,如何说呢?费耀宗第一个映入脑海中的便是大哥那处变不惊的神态。

诚然,他从来都嘲笑大哥的脸堪比铁器等最坚硬的东西,是什么都不能让他动容的,没有感情没有任何情绪的脸。

可这会他却隐隐的有点明白了这样不动声色的原因和必要性。

就像现在,他站在这里时间不短了,宫女太监们慢慢的恢复了常态,不时的往乾进殿里送些水果、茶水、热手巾,到最后梁熠索性传召大臣在乾进殿商议国事。

一进一出,与他擦肩而过,每个人都极周到礼貌的和费耀宗打着招呼。

有认识的,有熟悉的,有交往过密的……

每个人都带着同一张面具:笑脸加同情。

笑脸是礼仪使然,同情是天性使然,可这些对于费耀宗来说都不亚于一把亮嗖嗖锋利的双刃匕首,每问一次,都是在他心上慢绞一回。

关于费家的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也都知道他此来的目的,就像梁熠从一开始就会料到有这样一幕的一样。

可是他们还是要例行公事般的面上打着招呼,心里却同情一番,只差明着摇头晃脑的点评几句,再拍着费耀宗的肩膀说些肺腑之言,再劝慰几句了。

这种尽乎车轮反复辗轧的同情、安慰,让费耀宗觉得是平生以来的奇耻大辱。他有自尊,费家有自尊,不该受到这样的冷遇。

这样一来,可以证明梁熠做事向来出人意料,不按常理出牌,也就更加没法琢磨他想如何处理费家的心思了。

同时也证明了费耀谦夫妻的死是白白的牺牲,同时牺牲的还有费元雪。

将她嫁给梁轩,是整个家族的事,梁轩被费耀谦亲手斩于马下,也是代表了一个家族的态度,这样的顾全大局,忍辱负重,在梁熠这里不过是一场家庭里的闹剧,怎么能不让人寒心?

费耀宗没法不在乎这种有意无意的羞辱,却又不能做出在乎或是不在乎的神情来,因此他也只好依着平素大哥的样子,冷清清的站着,不喜不怒,不悲不忧。

有些人知道你悲伤,却不顾你的意愿,强行把他的安慰加到你身上,这种过份的关切只会让过往重演一遍,不得不再体验悲伤的麻木。

有时候,许多事情是不愿意拿到公众面前展览的,只愿意放到最阴暗的,无能能窥见的角落,在那里通着风,慢慢的风干,直到脱成一层轻薄易碎的皮,在偶然的一瞬间灰飞烟灭。

尽管费耀宗很想在这一刻一拳打掉所有偷窥者的脸,但他不愿意再做这样无谓和幼稚的举动了,所以他挺直后背,稳稳的站着,为他自己,为费耀谦,为母亲,为故去的父亲,为费家,站成一道坚不可摧的支柱。

费耀宗站了两个时辰了。

他站的腿脚发麻,口干舌燥,头脑却无比的清晰。梁熠不见他,并不仅仅是要搓磨他的锐气那么简单了,他是压根不想见自己。

这会乾进殿里走出了梁熠身边的小公公小顺子,走到近前朝着费耀宗行了一礼,道:“皇上叫小的问问费二爷,您未经传召,非要进宫面圣,所为何事?”

费耀宗身形没动,他想,那酸痛的滋味会因为这一刻短暂的放松而稍稍得已喘息,可接下来却有更大的酸痛等着,不如让腿脚就这么麻木着好了。

费耀宗淡淡一笑,道:“劳驾公公,代费某禀告皇上,耀宗此来是前来请罪的。”

小顺子干笑了一下,道:“皇上口谕,说费二爷若是来请罪的,就不必了,还是请回吧。”

费耀宗苦笑。他的所有举动,都在梁熠的掌握之中,可梁熠的心思,他却一点都猜不透,高下立显,他这样的“问罪”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来了不能白来,总不能被一个小公公这么简单的三言两语就给打发回去,总得想方设法的见上梁熠一面。

费耀宗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随手递过去道:“劳烦公公再跑一趟,费某今天务必要见皇上一面,不然阖家心怀忐忑,寝食难安。”

梁熠总得给个说法,大哥和嫂子到底下落何处?他想怎么处置元雪,又想如何对待费家?

小顺子不着痕迹的把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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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2、平局 182、平局

梁熠好笑的看着费耀宗道:“你这话好笑,倒像是赖上朕了一样,凭什么朕该给你指条明路?”

费耀宗也不讲大道理,似乎又恢复了他往常的形态,慵懒的一笑:“微臣无计可施,求助无门,只能仰仗皇上的聪明才智……”

再说下去就像市井小民揪着衣服骂娘了。他若不嫌丢身份,费耀宗就更不嫌。反正丢命都是常事,何况丢人丢脸?

大嫂被梁熠钳制早就成了公开的秘密,他想否认那便是掩耳盗铃,想来他梁熠也不屑做这种跌份的事。

梁熠失笑:“你这话可不像你大哥了,他可不敢跟朕开这样的玩笑。生就是生,死就是死,君就是君,臣就是臣,不可混淆,可你……这是耍赖。”

费耀宗收了调笑,一脸正色,理了理衣衫,重新跪下去,道:“家母年事已高,耐不得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更甚,连尸骨都不得见,这不是盛世君王所乐意见到的,还请皇上开恩……”

他把人杀了也就杀了,费家人不敢有怨言,可他总不能扣着人家夫妻的尸骨不还吧,这可说不过去了,和那些杀人越货的盗墓者可就没什么区别了。

梁熠咳嗽一声,坐直了身子。

再这样打太极拳就没意思了。抛开身份不谈,他梁熠何曾是个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过缺德之类字眼的人?

想到这梁熠道:“自朕成年封王以来,一直不曾正式下聘纳礼娶过王妃……”他凌厉的眼神悠悠的盯着费耀宗。

费耀宗茫然的回视。他实在不明白,梁熠这段开场白与他提的要求有什么关联。总不能他自己没娶成媳妇,便看不得别人夫妻成双入对的。还是说他接下去要说已经有了王妃也就是现今皇后的人选,要让他费耀宗让贤?

梁熠并不急着解惑,挪开视线看向别处,不紧不慢的娓娓道来:“不是朕不喜欢女人,只不过看的女人多了,难免生出一种‘也不过如此’的感慨来。天下之大,朕竟挑不出一个中意的人选,说出去也着实可笑了些。”

费耀宗还是不说话。

梁熠求全责备,的确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过国不可一日无后,他已经耽误了这么长时间,按理说,礼部也不会允许后、宫空虚,就没人替他搜罗天下美女,充盈皇宫吗?

那么多人,他就没一个中意的,是不是略显矫情了?

再者,他娶不娶皇后,说大了关乎国体,说小了,不过是他自己的事,他还不至于沦落到向费耀宗这样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朝臣抱怨的份上。

梁熠说的轻松淡然,费耀宗越来越毛骨悚然,他隐隐觉得,这软弱心酸的背后是梁熠更狰狞的面目,是他更残忍的手段,因此费耀宗虽不答话,却一直全神戒备。

梁熠说的了无兴致,修长的手指百无聊赖的轻叩桌面,突的一笑,道:“好歹朕也是一国之君,遇到人生最大的不幸,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同情之心呢?”

费耀宗道:“连耀宗都不屑于别人的同情,所以以己推人,只怕圣上更不屑。”他所受的羞辱折磨都是梁熠给的,这个始作俑者怎么还好意思向他要同情?

梁熠问的一本正经:“你不是朕,你怎么知道朕是如何想?”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与不乐?

费耀宗笑笑,道:“不知,耀宗说过了,以己推人而已。”

梁熠便继续道:“谁想过了这么多年,朕倒遇上了唯一的一个虽说不喜欢,却不至于让朕讨厌的女人。”

他要揭盅了,费耀宗反倒沉静下来,迎上梁熠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笑,道:“若是别人,耀宗倒是敢说一句幸哉。”

梁熠忽的脸一沉,道:“那么对朕,你要说什么?”

费耀宗并不怕他,微微一笑,道:“您是一国之君,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自然比谁都明白,其实很多事,你想做的,你想要的,你喜欢的,比从前更多阻碍,你根本得不到,办不到。”

一句话戳了梁熠的肺管子,他豁啦一下就要爆炸,冷冷的道:“朕从来就不是受世俗礼教规矩束缚和威胁的人,朕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

他像是和人拔河的小孩子,用力的紧执着自己那一端,用狠戾的眼神威胁着对方,骨子里反倒希望对方和他一样拼全命来抢夺。

费耀宗懒散的道:“耀宗无话可说,只是,不敢祝皇上心想事成。”

“大胆。”梁熠才说了一句,忽的又笑了:“你当然不敢,因为你也不过是个叶公好龙之人。”

费耀宗唇角歪了歪,并不答话。他是什么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毕竟有做人的准则在。况且现在这会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在生死面前,没有什么比自己爱的人、爱自己的人们都好好的健康的活着更重要。

梁熠抿了口茶,换了口气,眉毛往上一挑,略点挑衅的问费耀宗:“你猜你的大哥和大嫂是死了还是活着?”

费耀宗心怦一声剧烈的跳动了一下,而后便似呆怔了似的,半晌都不敢再跳。他抿着唇,摒着呼吸,脸憋得青紫。

梁熠自己感觉拿捏住了费耀宗的死穴,像是偷吃了糖的孩子笑的无比的欢畅,道:“你若是猜对了,朕是有彩头的,到时朕不但赦你费家无罪,还放你们一起回去。”

费耀宗却迟迟不肯开口。这赌注太大了,不只事关费家一个家族,而是关系到大哥和大嫂的死活。若自己猜他们活着,梁熠转身就私下命人将他们处死呢?若自己猜他们死了,他们却还活着,还是大错特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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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3、问罪 183、问罪

素言自清醒后,就一直住在宫里。她是怎么回来的,为什么没死,她一点都不知道,就好像只是做了个恶梦,醒来后一切都变的遥不可及起来。

她检查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意想中的血淋淋的伤口,这更让她怀疑究竟当日发生的事是不是真的。

宫女一天三遍的给她端来苦涩的药汁,是什么药,又语焉不祥。倒不是她不敢说,而是真不知道。

素言虽然被许多人服侍着,殿外也有侍卫仗剑巡逻,却并没有被禁足的意思,是她自己不愿意到处走动,所以一直闷在这一方小院里。

好在风景不错,每日里走走蹦蹦跳跳,她并没觉得自己哪里有什么异样。

她十二分的怀疑这药是做什么用的,莫不是叫她越喝忘性越大?她努力的回想从到了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一切……

竟然,似乎真的有些模糊了。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素言便留了心,每次宫女端了药,她便叫宫女把药放在一边搁着,等凉了再喝。

小宫女起初还知趣,放下药碗就去门外候着,素言便偷偷的将药倒掉。

夜路走多了,总能遇见鬼,素言的床头原本搁着一盆万年青,叶子丰厚,绿趣从生,生命力尤其的旺盛,因为替素言喝药喝的次数多了,生命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打击,终于枯萎消亡。

素言年看着面无更让小宫女将万年青端出去了,心里倒生出了一点怅然,可随即又想到如果不是这盆植物代自己受过,没准过不多久,就是她香销玉殒。

虽然活着并不见多少乐趣,可是没什么大悲大喜,素言并不是那种轻生的人,她很热爱生命,即使就被圈在这华丽的笼子里,每天好吃好喝,好住好穿,闲时看看传说中皇宫里难得一见的丰厚藏书,日子过的也算惬意。

小宫女似乎嗅出了苗头,等再端来药时,素言故技重演,便不灵了。小宫女叫穗儿,垂手低头站在一旁,公事公办的道:“皇上有令,要奴婢亲眼看着米小姐喝了药才成,还请米小姐不要为难奴婢……”

若是素言再为难,她便要被杀头了。

素言看一眼那药碗,道:“你又不知这药是什么,又是做什么用的,偏它苦腥涩占全了,没事我不耐烦喝它。”

别了头,拿起书再不说话。

穗儿站了站,便朝屋外的另一个小丫头招手,两人在门口小声嘀咕了两句,那小丫环便转身走了。

素言并没想刻意听她们说什么,还是隐隐的听见“皇上”两个字,便知那小丫头是去禀报梁熠。

没来由的心里打突。

素言实在想不出来,梁熠到现在还扣着她的理由。她有几次张口想问穗儿那日的事,可是见那穗儿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内敛大气,心机深沉的人,那话便问不出来。

不是她不喜欢,而是这样的人很识进退,看得清形势,不是容易相与的人。就算素言愿意示好,能给她点银两来收买,她也不会轻易的动摇。

这样的人,说好听了是理性,说难听了,就是没什么感情。她的眼里只有梁熠这一个主子,不会认别的人的,和素言这样的人结识交好,只会给她自己带来麻烦,她才不会做多此一举的事。

素言私下里想,费耀谦不管如何,梁轩一定是败了。

这是注定的事。

况且宫里气氛轻松,时不时宫女们聚在一起说些私房话,也不过是宫里自始至终也没有几个女主子,她们私下议论猜测,究竟谁会入主中宫。

宫里仅有的几个女人,还是梁熠从封地的王府里带过来的,都没什么封号,不过是平时替梁熠纾解生理****的。

素言不关心梁熠的私事,可是他已经利用完了她却不放她走,隐隐的,素言对自己的何去何从就多了一重隐忧。她倒不至于自作多情的认为什么,可是那种可能性,她倒是想过的。

只是最终无解罢了。

小丫头没去多久就回转来,身后跟着的并不是梁熠,而是一个中年男子,身后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小随从,手臂里提着药箱,想必是太医院的大夫。

果然,穗儿出去再进来,对素言道:“米小姐有什么疑问,只管问太医院的吴太医。”

吴太医一个人进门,朝着素言拱了拱手。

素言还礼,请吴太医坐了,一指桌上已经凉了的药碗,问吴太医:“请吴太医来,是素言打扰,只是不知道这药是什么药?我自己觉得自己好好的,为什么要喝药?”

吴太医将药碗拿过来,先闻了闻,再用食指蘸了放到嘴里吮息了下,这才点点头,说:“没错,是我开的安神养血药。”

顾名思义,素言也就知道了这药的效用。不过她仍然觉得不解:“我又没有受伤,并没有失血,何需用什么养血之药?”

吴太医高傲的一笑,道:“我是替米小姐诊过脉才开的方子,皇上看过方子,并不曾置疑,否则吴某有何面目留在太医院任职?如果米小姐怀疑吴某的医术,尽可以回禀过皇上,另请高明。”

两句话就把素言给噎了回去。

她有病,人家才给开的药,连梁熠都认可他的医术,她一个无名无份的小女子有什么资格怀疑?

素言索性不再做客套的虚礼,直接道:“我不喜欢喝药,如果我已经没有大碍,就不必再劳吴太医费心了。”

她就是不信服他的医术,他又能怎么着?好好言好语的不耻下问,他不解释倒罢了,还是这种态度……

吴太医也不恼,只道:“吴某只负责诊病、开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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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4、赌气 184、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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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语调生硬,神态间也没有了那份谦恭。

费元雪算什么东西?难道没有她米素言,梁轩便能成大事,她费元雪就能当皇后么?何以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来找她米素言问罪?

费元雪自嫁梁轩之时,宿命已成。若梁轩肯安份守己,自然少不了她的一世安宁,若梁轩野心难料,自然只会沦为梁熠的阶下囚。

素言自认没有过错,她不过是这场对决中的一个引子,目的并不为了劝降谁,劝服谁。

费耀谦和梁轩都是成年人,又都是理性的人,自己在做什么,他们很清楚,甚至早就料到了会有什么样可能的结局。

不是一个人就能改变的。

素言料想着元雪会哭嚷着扑上来,揪头发扯衣裳,和自己大闹一场,她也做好了奉陪的心理准备,总之不能叫自己吃了亏。

也许梁熠就是故意让元雪来见自己的,就是为了给自己难堪,让自己难看。人在最狼狈的时候最脆弱,到时候他出面做个救美的英雄,让美人扑进他的怀抱。

素言甚至邪恶的想,梁熠的池中之物说不定是费元雪呢。

元雪并没有露出多惊诧的表情来,似乎对素言这种态度并不意外,就好像她原本就是这样的人,态度一向这么恶劣,一向冷血无心,毫无同情之意,专拣人最难受的地方扎,专拣人最疼的伤口撒盐一样。

元雪绽出一抹悲摧的笑来,抽动着脸,那眼泪就如同泉般涌出来,在她那张惨白的薄如纸翼的脸上流动,好像随时就会洇湿了她那单薄的脸。

元雪哭的毫无美感,无声之中却透着说不尽的悲恸,看的素言无端端生出一种歉然来。她那么高大、坚强、冷硬的站在元雪对面,可不就是欺负了她的那个人么?

素言后退半步,别转了脸,声音如同她的表情:“王妃娘娘失态了。”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她要博得怜惜,找错了人,尽应该去找怜惜她的人去哭。

元雪蓦的止住了哭声,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道:“是啊,我怎么会在你面前失仪至此,你这个最恶毒最可恨的女人,我与你不共戴天。”

素言没来由的生出不耐来,道:“既如此,素言不送。”

“呵呵呵。”元雪凄厉的笑出来:“你不配得到幸福,一辈子都得不到,你这种女人就活该下地狱的。你就是个丧门星,在哪就祸害哪。如果不是你嫁进费家,费家也不至如此,王爷他也不会英年早逝……”

说到伤心处,失控的大哭,几度哽咽的几乎上不来气。

素言迈步往外走。她干吗要捡骂呢?既然费元雪死皮赖脸的杵在这,她可没这份气度陪她。这样一个情绪激动,近于失控的女人,是毫无道理可讲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何况她压根就是不讲道理的女人。

从前她好时,别人都不入她的眼,如今她不好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就都是罪人,是她的仇人。

都不共戴天了,那就别在同一个屋子里吸收着共同的空气了。

元雪气的吐血。她何曾遇见过这样冷血又残忍的女人?她自然不要素言的同情和怜悯,可是素言竟然连最后一点颜面都不给她留,还这样肆无忌惮的逐客,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

元雪上前扬手,就朝着素言脸上落下去。

素言听的她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知道元雪来者不善,便紧走几步,也不回头去看。

元雪扑空,险些摔倒,踉跄了几步,人就扑撞到了素言的侧边。这里门门不远,她又势道太急,元雪的头就撞到了门框上。

素言纵然不喜欢她,但也没想过要致她于死地,见她身子扑了过去,心里暗叫糟糕,一伸手就将元雪的衣服拽住了。

元雪的头只碰到了门边一点点,衣服倒被素言扯乱了,身子向前又猛然向后,人就坐到了地上。

这一坐,心中的戒备防线全部被缷下,她竟然放声的哭骂起来。

素言不胜其扰,抱肩冷冷的看着她,道:“是你自己冲过来的,我好心拽了你一把。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出口就伤人呢?”

元雪像个泼妇,捶胸顿足,指着素言道:“你好心?谁不知道你的心早就被狗吃了,要不是你,我何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连大哥都为了你背叛了我。他是最疼我的了,可是却为了你这么个狼心狗肺下溅无耻的女人,竟然在阵前将王爷给斩于马下……”

元雪一张口,素言就料定她没有好话,来来回回不外是那几外难听之极的说词。

她对女人重新有了认知。不管身份地位,女人骂人的时候都是一张嘴脸,一套说词。她原本以为元雪浸染费老夫人时日良久,会学来一点骂人不带脏字,学一点费耀谦的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从容呢。

却原来和所有的女人都一样。

听到她最后几个字,素言竟然愣了,半晌才想起来问:“你说什么?四王爷,是费耀谦杀的?”

这,不可能啊?

元雪的悲痛不似作伪,况且她也实在没什么理由要骗素言,因此素言问出口就不期然的换来新一轮的泼口大骂。

一句一字,有如脏水,饶是素言知道元雪骂的大部分是无中生有,小部分是从前的素言,还是觉得喘息费力。

这竟是真的

不管费耀谦是为了什么,可当梁熠射向她的时候,他并没有一点松动的迹象,也没有要投诚的意思。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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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5、拒绝 185、拒绝

元雪难堪之极,狼狈落跑,素言再也没了别的兴致,坐在窗口的位置,看着满院子的花草,发呆。

刚才这一场争执,于她来说没什么影响。起码素言是这么认为的。

她听到的这些消息,以及费元雪那些诋毁和辱骂,她并不在意,更多的或许就是因为她始终站在角色的边缘,没有切身的感受罢了。

没有对错,只要自己不那纠结就好。

素言心头蓦然跳出这样一句话来,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说的。素言听着这清冷的声音,一时难辩心头的空灵到底是什么意思。

门外有脚步声,素言立时警醒。梁熠会不断的有后着,先后派了太医和元雪替他当把无形的枪,他到底想做什么?

就是为了告诉她,他已经把整个天下,整个局势,包括她这个人,都囊括在了他的掌握之中?

一个男人的胜利,需要一个心有灵犀的女子来分享,一个君王的胜利,需要万民诚心的拥挤来响应,他却选择了她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用这样近似于青春期少年才有的方式。

天气闷热,一动不动的坐着,身上犹是一层薄汗。素言便吩咐人备水沐浴。

她不是特别会享受的女子,园子里开着大片大片的月季、玫瑰,她也从没想过摘些花瓣沐浴时用,就是所谓的油精,也是侍女们拿什么她用什么。

今天似乎又换了另外一种味道。淡淡的,却又极香。

穗子站在屏风外面,道:“米小姐,奴婢服侍你洗浴?”

“不用。”素言直接的拒绝:“你在门外就好,我很快就出来了。”她不过是想去去身上的躁热。其实她更想用凉水,那样来的直接,也更舒服。

素言只待了片刻就起身,披好衣服,系上带子,迈步出了浴桶,趿上了凉爽的拖鞋,刚要扬声叫人收拾了去,突如其来的一阵眩晕。

素言眼前一片空白。

她无意识的抓握住了屏风。

没等眩晕过去,又觉得胸口处气血翻涌,竟大有千军万马之势,不可抵挡。喉头腥甜、奇痒难耐,她不受控制的开始咳嗽。

这一咳倒像是泄了洪水的闸,一发不可收拾。

穗儿闻声进来,问:“米小姐,你怎么了?”

素言用手捂住嘴,另一只手挥了挥,不及说话,就觉得指缝间有温暖的****在涌动,接着竟滴答着落到了素白的衣袍上。

穗儿惊叫一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失去了往常的冷静自持,眼中满是恐惧,声调也走了音。

素言缓慢的挪着步子,往前。穗儿却乍着手,不敢上前来扶。脚步声纷至沓来,进来了三四个宫女,看到素言,同时低低的惊叫了一声。

素言不再指望别人,待咳嗽稍微停歇,便含糊的道:“让开。”

宫女们依言躲开身子,素言一步步挪到床榻这上。

穗儿这才醒悟过来,分派着叫人收拾净房,同时又叫人去禀报梁熠。

素言用帕子将嘴角的血迹擦干,胸口的沉重却越来越烈,一阵阵的往上涌,竟似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咳出来才心安。

到这会,她才隐隐的觉出不妥来。

梁熠带着太医大步进门,见宫女们一片惶乱,唯有素言宁静如一朵茶花,悠静娴然的倚在床壁,微阖着眼,面目苍白,虚弱之极。

他踏过跪伏在地的宫人,走过来朝向素言:“听说你不大好?”

素言睁开眼,看了看他,身子微动了动,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又有血大口大口的涌出来,就像凭空给白茶晕染了腥红,艳丽之极,妖媚之极,却又惨烈之极。

梁熠微皱了眉头,道:“朕问你只管答,不必多礼。”

她才不是要起身给他行跪拜大礼,不过是想积聚些说话的力气罢了。素言几不可察的笑了笑,半晌才道:“我正想,问问陛下,我这是,怎么了?”

梁熠身后的太医插话道:“当日万岁的箭上虽然没有箭镞,但万岁的神力惊人,仍是让姑娘心脉受损……”

素言嘲弄的看着梁熠,却说不出话来。射她一箭,再把她的命拣回来,好人恶人他都做全了。

死也就死了,却弄个心脉受损,活活的成了废人一个。

素言心头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凉,只觉得万念俱灰,竟对人生和人性充满了失望。她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女子,从没想过招惹谁,怎么就落得今天这个局面呢?

梁熠没有一点后悔的自觉,反过来指责素言:“吴拙开的药是补血安神的,你却不好好喝,说,你掉了几天了?”

他都知道,素言也不瞒,直言道:“五天。”

他身后的太医便附和道:“应该没错,再耽搁下去,只怕姑娘的心脉都要废了,到时病入五脏,只怕大罗神仙也无能为力。”

梁熠毫不客气的道:“开药,现在就去熬。”

太医上前要替素言诊脉,素言却甩手躲开了,道:“那药,有古怪,我不喝。”

梁熠询问的看向太医。

太医道:“姑娘真是聪慧伶俐,那药里有一味朱砂,性凉,微甘,有镇心安神、清热解毒之效力……”

素言忍无可忍,道:“可是朱砂有毒。”

太医讪笑一声,道:“《本草从新》上言,独用多用,令人呆闷。但事急从权,现在姑娘的伤势要紧,所以……”

素言断然道:“我可不想伤没好先成了个呆笨的傻子。”

梁熠毫不客气的大笑出声,道:“你就算傻了,朕也不侍亏待你,你只管把心放到肚子里。”

素言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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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6、八卦 186、八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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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熠不动声色的道:“耀谦也在宫里,喏,离你只一墙之隔。”

素言朝着他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既不欣喜,也不失望。淡淡的收回视线,哦了一声。心思电转,知道梁熠永远都有后着。

不劳他一着着使出来,便问:“我大哥米兰卿呢?”

梁熠不加掩饰的赞许,道:“也在,和耀谦一墙之隔。”

素言也不掩饰对他们的关切,又问:“他们可还好?都没受伤吧?”

梁熠笑着强调道:“都?”

素言不可遏制的想要掐死他,却只是垂了眼皮,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她是妻,费耀谦是夫,问一声合情合理,不问才叫人匪夷所思呢。

他以为他真的是天子,可以看清天下人的心思么?她现在连自己的心思……

梁熠懒的和素言口舌之争,简短的道:“都好。”再次刻意强调一个“都”字。

素言镇定了下心神,哦了一声,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那就好

梁熠见没了下文,不由的奇道:“然后呢?你不想求朕饶了他们吗?你不想朕把他们都放出去吗?”

素言却悠悠的还口:“不想,我身陷囹圄,他们两个是我至亲至近的,此时不陪,什么时候相陪?”

一句话倒噎的梁熠说不上话来,毫不客气的评价了一句:“自私。”

素言不以为耻,落落大方的笑道:“承蒙夸奖。”

知道她自私便好,不要妄想着用米兰卿或是费耀谦来要挟她。她没有为谁奉献的精神,当初一心求死,也不过因为势成骑虎,生死不由她做主。

其实她很爱生命的。

梁熠惯用人性来撩拨人心,问素言:“你想不想见他们一面?”

见还是不见?这个问题在素心的心里溜达了一圈,最后的结论是:不见。

摆明了是来****她的,她不想上他的圈套。况且,相见不如不见,素言一向想的开。知道他们安好,已经足够了,在这里,梁熠不会为难他们。

由于说话费神,素言又接连咳了几次,手里的帕子都被血洇透了。

梁熠便扬声道:“药熬好了没有?”

穗儿应声,端着药碗进来,道:“回皇上,药熬好了,奴婢在外间晾了晾,不烫不凉,正合适。”

梁熠便伸手接了,往素言身前一搡:“喝了吧。”

素言一把推开:“我不喝。”

梁熠抬手一躲,药碗稳稳的,一滴药都没洒出来。他却起了怒气,呯一声墩在桌上,道:“朕就不明白,女人的心思是什么做的,怎么竟做这种莫名其妙,无理取闹的举动?你到底想要什么,和朕说,朕懒得猜。”

素言静默了一瞬,道:“我不想要什么,是真的不想喝,不喜欢喝。我很害怕……”

“你怕什么?朕说过了,就算是你傻了,有朕呢,也定然叫你活的快快活活的。”

素言苦笑了一下,道:“那是你以为的快活,不是我的。”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害怕生病,害怕那种折磨人的疼痛,更害怕死不成却先失了神智,昏昏噩噩的状态。在别人看来,是很好的没有忧伤的活着,在我看来却是另一种状态的死亡……”

“你真是……多虑。”梁熠没什么耐心的把药碗重新端起来:“喝吧,朕叫人把朱砂去掉了。朕就怀疑,你怎么知道里面有朱砂,还是能叫人变呆傻的。”

素言笑笑,接过药碗,道:“最近我觉得自己的记忆模糊了许多,很多事,都记不起来了。”尤其是那一世关于父母的音容笑貌。那是她赖以生存的最丰厚的资本,她不愿意遗失。

梁熠不耐烦的道:“多事,记着有什么用,嘈嘈杂杂的,尽是些烦心扰人的东西,不记得也罢。”

虽如此说,却敏感的察觉到素言情绪的不对。那淡然的笑里一片凄凉,还带着某种不舍,甚至有让人心醉的牵念。

梁熠有一种冲动,敲开素言的脑壳,看看那里面究竟有什么值得她拼死守护的东西。是和费耀谦的点点滴滴,不能相忘么?

如果有别个女子也能这般对他,他便心满意足了。

素言没再多说话,喝了药,不一会药劲上来,神情之间就有些恹恹的。

梁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觉得待在这比他在御书房批那些冗长枯燥的折子有意思的多。便没话找话的逗素言说话:“费耀谦究竟有什么好?”

素言笑的狡狡黠,道:“我也不知。”

梁熠瞪她。就知道问也白问,爱上一个男人的女人是毫无理智可讲的,哪里分的清好或坏。

换了话题,道:“如果你伤好了,有什么打算?”

素言倒是来了点兴致,问:“是说出宫以后的打算么?”

梁熠抿嘴不答。

他才不想承认有这个打算,连假如都是看在她实在苍白脆弱可怜的份上才给的点安慰。

素言笑笑,道:“我要当地主啊。”

“什么地主?”

“我在北边庄子上有好几百亩地呢,本来今年会有个好收成,谁知……”看着梁熠面色不愉,素言住了嘴,岔开话抱怨道:“我还当够地主呢,就成了你的阶下囚。等我伤好了,自然是好好经营我的地,让鸡生蛋,蛋生鸡,再多买几百亩地。”

梁熠不屑的道:“没志气。”

素言不爱听了:“人各有志,你凭什么批评我志向短浅?”

梁熠不屑争辩,又问:“别的呢?比如一世一双人之类的傻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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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7、深谈 187、深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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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熠大发慈悲,允许费耀宗见见费耀谦。

兄弟两个相见,平静的出人意料。

费耀谦像是在家里一样,像是和他天天面见一样,招呼着费耀宗:“坐着说话。”

费耀宗依言坐下,打量着费耀谦,半晌才道:“娘病了。”

费耀谦将茶碗推到费耀宗面前,嗯了一声。

费耀宗并没有像从前那样,觉得自己的大哥冷酷无情,理性的近乎冷血,而是觉得大哥真的很让人心疼。他牵挂娘,不比自己少,甚至比自己还要多,可他表现的再悲伤也无益,反倒是现在这样沉稳更让人安心。

费耀谦打量着费耀宗,问:“这一向,都去了哪?”

费耀宗打起精神,笑笑道:“左右是无事,走到哪算哪,领略了不同于京城北地的风光,见识了不同的风土人情,还长了许多见识,更加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从前只像个井底之蛙,抬头只见方寸天空,还夜郎自大,以为自己多么的洒脱,早就看破了红尘。”

费耀谦脸上慢慢的有了丝微笑,道:“听你说这番话,方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

费耀宗掩饰着心中的不好意思,嗤笑一声道:“说的你比我多大一样,都是说人时自己长,看自己时则短,你和大嫂有什么打算?”

费耀谦不以为忤,淡淡的道:“没什么打算,如果万岁肯高抬贵手,放我们还家,自然好好的过日子。”

说的真容易。

费耀宗很不以为然,道:“我都听说了,那**并不是为了她……她早晚会知道,到时会不会再生芥蒂?”

就算再爱又如何,总有从狂热中清醒的那一刻,他们之间,已经消磨的所剩无几,不然素言又何至于要离开费府,到庄子上住那么久?还刻意的住在她自己的庄子里,大有与费家划清界限之势。

从前是素言单方面的爱,费耀谦一直在退却,在拒绝,即使结为夫妻,也是一对怨偶。如今怨恨丛生,他和她还能走多远?

费耀宗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哥在感情上就是个侏儒。尽管他可能有着强大的心智,尽管他有着非常成熟的控制感,尽管他可能对感情有着非常美好的幻想,但是他在对待爱和对待女人上,实在是太过简单、粗暴和单一了。

费耀谦却并不太在意,道:“我恪守了我对她的承诺,她会理解。”

费耀宗抚额哀叹:“大哥,你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一个女人?你从前虽不说,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好像痛失此生挚爱,现在回想起来,你觉得那是真正的爱吗?”

费耀谦不屑回答这样的问题,从前只会轻蔑的一笑,说不定还会反唇相讥,这次却没有,沉静的答了句:“不是。”

费耀谦对妻子有个大致的标准,等到真正娶了妻,真正拥有了女人,才发现实际和想像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人和人相遇,其实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没人能预料的到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因为什么而产生交集。

也许一见钟情的惊艳让人终生都不能忘怀,也许求而不得让人终生都牵念,也许得而复失让人以为除却巫山不是云,但是有另外一种,是细水长流,慢慢浸入心田,再到四肢百骸,拥有时觉得天经地义,失去时才发现那是肢解之痛。

他从前觉得自己了解人性,了解女人,所以对女人不必花费太多心思,因为她们的心思很简单,很容易猜,也很容易掌握,可现在他反倒惶惑了,因为他可以料到对方的反应,却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以及心动。

他现在仍然不知道什么是费耀宗说的“爱”,他也不确定他对素言又是属于哪一种确定的情感,他更不知道他和素言的路在何方,可他就是坚信着他能和素言相濡以沫,携手终老。

费耀宗倒引以为奇,问:“那么你对大嫂,又是什么样的感情?”

费耀谦岔开了话题:“你见过皇上了?他有什么打算?”

费耀宗摇摇头:“梁熠这个人……”见费耀谦不甚赞同,便改了口道:“皇上这个人,行事一向出人意料,他既说要和你们玩这个游戏,想必态度上不甚在意,也许只是在拖延时间。”

费耀谦见费耀宗也这么说,不免露出一点失望来。他心中有所猜想,却实难拿出来与费耀宗讨论。

费耀宗虽不曾深入了解过这个比自己年长不了几岁,一直深沉、成熟的大哥,但经过一番历练,又遭此家族灾难之际,到底不比从前,便知道自己所言并未触动费耀谦,不由的就问:“大哥,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

费耀谦却只是笑笑,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我的一点瞎想罢了。你什么时候回府?娘那里……”

说到老夫人,费耀宗不免露出凄然之色,道:“也真难为娘了。那日娘一直在城头,亲眼所见发生的一切。可她自始至终都确信你们无恙,谁说也不听,就是不肯在家中举幡,更不接受知近友好的吊唁。”

费耀谦了解自己的母亲,知道自从父亲过世,她又天性要强,自然轻易不肯与人诉说苦楚,也就要比常人多受一分苦。

与其说是她确信儿子、媳妇不曾身死,不如说是拒绝承认这一恶耗。

想到这看着费耀宗道:“我没事,你早些回去陪着娘。切不可轻举妄动,只以安稳为要。”

费耀宗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早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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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8、同心 188、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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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也是要过中秋的,早早的就往素言的殿里送上了时新的水果和月饼。

她虽不喜欢甜食,可是知道明天就是中秋,也要应应景的,便掰了一个问穗儿:“都是些什么馅?”

穗儿顺口答道:“跟往年一样。”一出口,方又失声笑道:“红豆馅、青丝玫瑰馅、椒盐馅、芝麻花生馅……不知道米小姐都喜欢哪种的,奴婢可以交待御膳房另做。”

素言手里掰开的正是芝麻花生馅的,尝了一口,又香又甜,便摇头道:“不必了,我反正也只不过是尝尝,何必费事。”

素言咬了半个就放下了,洗了手重新坐下喝茶,看着窗外,问穗儿:“这宫里可有桂花么?”

“有的,就在隔壁的……”穗儿才说了半句又住了口。

素言似乎并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半晌才换了视线,问穗儿:“我可以到隔壁去看看看吗?”

“自然是可以的,奴婢领您去。”穗儿这次倒答应的痛快。

素言便起身,又特意嘱咐了一句:“拿个琉璃玉的瓶子吧,咱们折几枝桂花回来赏。”

明儿就是中秋节了,她虽然不拜月,但是也该借桂花许个愿,一愿自己早日脱得皇宫,过上自己想要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二愿父母身体康健,心情愉悦。

出了院子,又走了几步路,便到了隔壁的门口。这里也有侍卫仗剑守卫,见素言等人来了,伸剑一拦,道:“闲杂人等,一律不许入内。”

素言只觉得好笑,便起了故意刁难之心,上前问道:“不知这里面有什么秘密,不许人进去看?”

侍卫狐疑的看一眼素言,还是回道:“里面住着费大人,皇上命我等好生看管。”

“哦?不知我家夫君犯了什么罪,需要看管,就连我们夫妻见面也不成么?是不是要向皇上通禀了,经他同意方可入内?”

侍卫被问的张口结舌,立时便有了些恼意,道:“事关国家大事,不是小人能做得了主的,还请费夫人稍待,等小人禀过皇上再定夺。”

素言也上来了宁劲,道:“你只管去,我倒想问问这是何道理,无缘无故,皇上为什么要将我们夫妻分开来囚禁?若是有罪,就请通过吏部,三堂会审,昭告天下,也好让我等死的明明白白。”

素言不是个会和人斗嘴的人,可她若是宁起来,却是十头牛外加九匹马都拉不回。她就这样清冷冷的站着,侍卫竟觉得眼前掠过大片竹子的感觉,一时坚韧,一时挺拔,竟是怎么也逾越不了的。

她说的直白,倒比那些委婉的话还要不好作答。她又不打官腔,语气里对梁熠并无多少尊重,甚至无形中的愤怒中带了对他的权威的挑衅。

侍卫被逼问的只有不断后退的份,却不肯渎于职守,仍是用长剑挡着门口。

门很宽,两人也只是站在中间,虚虚的架着剑。

素言竟无视剑身上的寒光闪闪,迈步往前,将那两柄剑当成了街头耍猴人的假剑。侍卫不肯撤剑,又不敢真的往素言身上招呼,一时便僵持在了那里。

穗儿便开口:“米小姐是来折几枝桂花的,还望两位大哥通融一下。”

这话说的就有水平多了。一是称呼上叫的是米小姐,自然与这位被看管的费大人无甚关系。再者米小姐只是来折桂花的,至于折桂花时遇到了什么人,尽可以一而带过,皇上未必真的会问起。

侍卫的剑便松了松,心口提着的紧崩也随之松了松,正要说一句“快去快回”,却见素言突的再开口:“叫我费夫人。”

穗儿不由的怔了怔,却隐隐的有些明白了她的用意。正因为明白,反倒不再多嘴,到底怎么办,全凭两个侍卫做主了。

两侍卫见事态再次僵持起来,下不了台,便道:“费夫人稍待片刻……”

素言手捂住胸口,笑道:“等一时三刻倒是等得的,可是我马上该吃药了,耽误了时辰,少不得多咳几口血……”

两侍卫对视一眼,直觉来者不善。很快有了主意,便撤了长剑让出门来,道:“费夫人请。”

只能先斩后奏了,一等素言进门,其中一个侍卫便急匆匆的去给梁熠报信。

素言进了门便看穗儿:“穗儿,劳你带路,我想你一定不只是说说而已,也一定对这里很熟悉,可小心些,别绕错了,迷了路。”

穗儿道:“奴婢省得,对这里虽不说是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摸得到,但好歹也来过两三次,还是能找到的。”

她自是明白素言要她带路可不限于折桂花,而是要去寻费耀谦。当下并不作态,直接把素言带到费耀谦居住的偏殿门口。

穗儿自觉的停下,素言自己迈步推门进去。屋里没人,素言环视周围扫了一眼,只看见桌角反扣着一本未看完的书。

她便走上前,伸手去拿。

身后却响起费耀谦的声音:“你怎么来了?”

素言回身,只见费耀谦的袖子微挽,手里尚捏着干净的巾子,想必是去净手了。再次见面,总觉得好像有了点不同。

只是不清楚这“不同”究竟是哪里不同。

费耀谦很自然的伸出手去扶素言,问:“你身体怎么样了?”

素言便借着他的搀扶坐下,笑笑道:“还好,暂时死不了。”

没人能把生死看透,死到临头,不可能没有恐惧,尤其是死过一次却没死成的人,更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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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89、桂花 189、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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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都是聪明人,不过是因为从前心魔障眼,是以不能交流。夫妻间有嫌隙,原本也是常事,越走越远,这结局也在注定之中,却不想忽然来了外敌,二人难免各退一步,倚背相站,自成一个较为安全、结实的小环境。

这种暂时的和谐融洽的氛围,虽然不能保证两人能够携手以老,却似乎一下子打破了从前两人之间的重重阻碍,以前所未有的相信和亲密,紧靠在一起。

至于太过遥远的未来,没人去想到底会怎么样,他们两个只知道现在,要为了脱离皇宫而同心协力。

梁熠施施然到了的时候,素言已经走了。费耀谦的屋里摆着一大瓶现折的桂花,肆意嚣张的宣示着有人来过。

屋里有桂花的馨香,无形之中,这里倒很有一种节日的气氛。不怪他有这种错觉,实在是这里莫名其妙的与从前的凄凉、冷清不可同日而语。

梁熠眼睛从桂花上掠过,再挪到费耀谦的脸上,不期然的,那里少了一丝阴霾,多了一丝亮色。那种紧崩的感觉不翼而飞,只剩下不似作伪的轻松和惬意。

这么快,他二人到底说了什么,就能有这样的琴瑟和鸣之状?能让费耀谦有这样的得意和松快之态?

梁熠心里做何想,费耀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甚至刻意的不想去探寻,只是毕恭毕敬的道:“明日中秋,是阖家团聚之日,罪臣恳请皇上仁慈,允许耀谦一家相聚。”

想出宫?

“可以啊。”粱熠答的很是轻松,只是眼神里的狡黠和愤懑没法让人他的诚意和表面上的心态。

费耀谦便笑笑道:“罪臣谢过皇上。”

“别急……朕还不曾说完呢。你这么想要和家人团聚,也是一片赤子之心,孝心可嘉,不若明日一大早朕就将费老夫人和耀宗接进宫来,和你一起过个圆满的中秋节。”见费耀谦脸上还是那种处变不惊,梁熠不免心中不甘,非要看他脸上露出破绽才肯罢休,又道:“夫妻一体,这种特殊的节日,也不该生生分离。只是朕听说今**们夫妻已经见过了……那就罢了。”

敢背着他夫妻相见,他心情很不好,触怒他的结果便是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费耀谦却只是笑笑,道:“罪臣敢问皇上一句,可曾严令过罪臣不许随易走动?”

“不曾。”若有过,那便是真的当他是罪犯了。

“罪臣再问一句,皇上可曾勒令米氏不得随易走动?”

“也不曾。”他是男人,不想跟女人计较,失了他的宽大为怀。

费耀谦一脸的释然,言外之意不明自了。既然不曾勒令,他们夫妻相见又有什么不妥了?

梁熠冷笑一声,道:“朕亦不是来问罪的,只是没想到,你们竟成了患难夫妻。”这是在暗暗讽刺他们夫妻从前失和,如今再在一起也不过是权宜之计。

费耀谦却淡然的道:“皇上金口玉言,一语中的,但是皇上似乎忘了,耀谦和米氏亦是儿女夫妻、结发夫妻。”那么无论到了何时何地,他都不会轻易的放开他的结发之妻。

梁熠被其中一个字眼刺激到,口不择言的冷嘲道:“只可惜,不是恩爱夫妻。”

费耀谦便垂眸笑了下,既不解释,也不尴尬,唇角那刺眼的笑让梁熠忽的意识到他这会像个赌气的小气男人。

是不是恩爱夫妻,与他何干?自始至终,那是人家夫妻间的事,他做好做歹,都是人家夫妻间横亘着的外人。再恶劣些说,他就是不许人家夫妻团聚的恶人。

梁熠有心把那句话豪气云天的说出来,以显自己小人的本性,可他是皇上,费耀谦只是臣下,这样一来便成了仗势欺人,与小人君子无关了。

到最后梁熠只得淡漠的一笑,满是自嘲。

他只会成为费耀谦眼里的笑话,尤其是他这种轻易不动声色的人,在心里笑的很大声,面上却不显现分毫,更加的可恶。

梁熠截断了话题,走向花瓶,道:“这花倒不错,凭空为这屋里添了一分****。”

费耀谦只是凝神听着,并不作答,视线胶着在梁熠的身上,一眨不眨。

梁熠伸手拿了花瓶,把玩着赞叹道:“朕看着心情实在是好,也只好做一个夺人所爱的小人,还望耀谦见谅。”

费耀谦一向是个谦和、温顺、忠诚的人,轻易不会说出拒绝的言辞,他梁熠都张口了,费耀谦能拒绝才怪。他就是看不得他和米氏之间有什么交集和互动,自己得不到,他们也不能这么便宜,压了他的花,他能有何话说?

费耀谦瞥了一眼那桂花,道:“皇上言重了,臣也不过是借花献佛,能入皇上的青眼,是这桂花的荣幸。”

却不是他的荣幸。

梁熠不免得意。他想夺便夺,想夺就能夺,费耀谦还不得笑脸相逢,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

谁知费耀谦竟然伸手将花瓶整体按下,道:“只是这花,皇上却不能拿?”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东西,他可以放弃,可以拱手让人,可有些,却不能,他会据理力争。

梁熠脸色微变,他竟然敢?

费耀谦已经将花瓶换个位置放好,伸手理了理花枝花叶,故作轻松的道:“夺爱可以,却不能夺罪臣之妻,这是素言亲手替耀谦摘的,是困苦里绽放的笑意和宽慰,因此请恕耀谦不能割爱。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费耀谦也不惮做一个卑鄙小人,忤逆犯上一回。”

把他逼急了,他便不惜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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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0、旁敲 190、旁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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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顺子脸色急剧变白,回头看了一眼乾进殿的方向,抿紧了唇什么都没说。愤、怒、恨、惧,各种情绪都搅合在一起,一时只想着退缩,再也不要去揭开神秘盒子里的真相,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小公公却吓的哭起来,一边一个扯着小顺子哀求道:“顺公公,这可怎么好?万岁要是怪罪下来,我,我们……你帮帮我们吧,我们也没想过会这样。那种情况,你一言我一语,众口纷纭,转瞬就七手八脚的上来折花,我们想拦也拦不住……”

小顺子不耐烦的甩开他们俩道:“多大的人了,遇事就只会哭哭啼啼,有这功夫自己进去跟万岁请罪去。”

他们两个哪敢,哆嗦着道:“顺公公,我们两个充其量也就是办事不利……”

他们两个只是听顺公公的安排,怎么也揣测不到皇上的心意,若真的怪罪,首当其冲的便是小顺子。

小顺子倒笑了,指着他俩道:“你们两个真出息了啊,不枉我平日里的****,还威胁上我了。”

两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强笑道:“自是不敢,可是我们两个都仰仗着顺公公呢……”

小顺子一声冷笑:“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你们别忘了,大难临时各自飞,谁也顾不得谁,你们好自为之吧。”

虽说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利益荣辱皆是一体,可他们不仁,他也就不义,只得一拍两散,各自保命。

人心奸诈如斯,平时好酒好肉,好言好语,一派祥和气氛,倒不觉得,只有遇到事情时才能看出人的本心来。也难怪费大人夫妻至今还在宫里圈着,夫妻都不能同心同德,还能指望着谁肯助益相帮?

小顺子进到费耀谦所的在殿里,心中的怨气尚且未消,便不似往日恭敬和平静,放下玫瑰笺,忍不住冷嘲热讽的道:“费大人,皇上说了,大节下的,他也不好再做恶人,继续让你们夫妻分离,可是如果还有没有默契,皇上也爱莫能助。”

费耀谦只是微微一笑,道:“有劳公公,费某铭记于心。”

梁熠压着火走的,却不可避免的要发泄给无辜的人,到了他这自然会露出一二来,他并不生气。梁熠越发火,越说明他的心虚与落败之势。

小顺子也不多言,完成此行任务便自行离开,费耀谦展开玫瑰笺,再不动声色的人也露出了一抹喜色。

也许是天意,也许真的是所谓的夫妻同心,其得断金,他和素言才为了达到一致的目的而有了一致的承诺,这次梁熠所出的问题,答案竟然如此浅显以至于一目了然。

那上面写着的问题是:你觉得她的理想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费耀谦记得很清楚素言对于生活的理想,他相信那是最真实的想法,尽管这与他认识和了解的素言大不相同,可因为是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最后一刻,所以他知道那是最真实的。

只是惊喜之余不禁又想,梁熠送给素言的问题是什么呢?如果他问素言的是自己的对理想生活的想法呢?只怕素言未必会按照她的想法来写,那么答案还是不一致。

费耀谦一直没动笔,坐在桌案之前凝神望着那瓶桂花。

他在这待够了。如果说一直无声无息的没有任何异议,与其说是对梁熠的忠诚,不如说是对素言的畏缩和躲避。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他们的未来。

可是素言的到来,用最直接的方式,最快捷的解决了这个问题。其实有很多时候,生活很简单。只是所有人都在为自己顾虑,反倒错失了最佳的解决途径。

有了素言这种默契的支持,得知她对皇宫无意,他便坚定了即刻就出宫的信念。说到做到,没机会还要寻找机会,更何况现在。

费耀谦有心想要作弊,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素言一回,也相信梁熠一回。

他和素言夫妻失和,在京城不是秘密,也因此梁熠肆无忌惮的可以给他和素言相同的问题。如果真如素言所说,那么这次,他们的问题应该是一样的。

小顺子并没直接回乾进殿,而是绕了道去看那颗砍倒的桂花树,围在那里的宫人们已经散开了,只剩下一两个还在那折花。

阳光毒烈,晴空万里,空气里没有一丝风。那曾经鲜花热烈盛放的花,已经开始失了水色变的枯萎。

小顺子轻斥一声,道:“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各做各的去?”

那两个小宫女看一眼,见是他,知道是梁熠身边最红的人,忙丢了手里的花枝,行了一礼四散开来。

小顺子走近前,看着那花树,想了半晌,也挪步离开。

一个小公公迎面走来,步子匆匆的,一看就是有什么急事。远远的看见了小顺子,立时撒腿跑起来,扯着嗓子喊:“顺公公,顺公公……”

气喘吁吁的跑到近前:“顺公公,小的有事找您,总算找到您了。”

小顺子一看,进乾进殿里的一个小公公,叫做随喜的,便问:“出什么事了?”

随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道:“出,出大事了,吴,吴将军,不经万岁传召……就……仗剑进殿……”

小顺子一听立刻就急了:“还不赶紧保护皇上,你找我来做什么?”说时就要朝着乾进殿跑。

随喜一把将他抓住了,道:“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顺子一颗心上上下下,几乎要跳出了胸腔,听随喜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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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1、随遇 191、随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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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只听不答,既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清明的眸子如一泓秋水,照得见人影,更照得见人心。

她说是,不对,说否,不是不对。索性什么都不说。

来的要是梁熠,素言兴起,或许还能当面反驳他两句,冷嘲热讽的把自己的不甘和怨气撒出去。

不过是他身边的爪牙,好没意思。

小顺子把意思转答到了,这才说:“吴将军待会要来看望米小姐,还望米小姐自恃身份,切莫怠慢了吴将军。”

说到吴世庭,素言便想他大概也是为了要救她出皇宫才来的。

这是梁熠要她别乱说话。就算他不嘱咐,她也不会乱说。在别人看来,吴世庭身负百战,逻辑清晰,思给缜密,是个做大事的人,可是他也有任性冲动的时候,素言不想节外生枝。

好说好量,梁熠给吴世庭一份情面,皆大欢喜。

就算她仗着吴世庭和米家的交情,抱怨、诉苦,只会弄的吴世庭怒火丛生,到最后反倒把事情弄的更尴尬。

她何尝是那种糊涂人。

素言原本想把今日写出来的答案交由小顺子转给梁熠的,如今看来倒不必了。

也许由吴世庭和米兰卿同时做证,今日便是出牢笼之时。因此素言这才爽快的应了声“好”。

小顺子退出去,素言便觉得血液奔腾,大有紧张焦灼之势。视线一遍遍掠过这殿里的摆设布置,不知怎么总有一种惶惶然的感觉。

她自来知道,人若患得患失,便是现在这样的场景,可她没法不去想到底能不能出去。

眼前的困难太大,大到遮挡了她的视线,阻碍了她的思维,看不到出去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她有杀伐决断的气势主动去找费耀谦打破两人之间的僵局,获得了起码的同盟,达成了最基本的默契和一致,可是对于未来,对于夫妻,对于他和她,她真的是一片茫然。

吴世庭的脚步声是陌生的,素言立时警省般的起身。脚步声停了,殿门口立着一个高大的人影。素言抬头,便对上了一脸风霜之色的吴世庭。

许久不曾见,所有的过往都变的模糊,对着他那直接而热烈的关心和关切,素言又回到了初见时的那种寻找到邻家哥哥时的感动和温暖中。

吴世庭灿然一笑:“素言,你过的好吗?我回来看你了。”

素言回以一笑,道:“吴大哥,劳你挂念,我还好。”

寒暄过后,吴世庭便进入正题:“你想不想回家?”

素言毫不犹豫的点头:“想。”

吴世庭便不多问,道:“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带回去。”

他竟连理由都不问,素言一时感慨万千。他不问,她却不能不解释,因此婉转的问道:“吴大哥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昨夜才到,今日一早便来见万岁。”

他风尘仆仆,才落脚便来看她们,素言很是感激,又问:“不知费家现在如何?老夫人身体可好?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内外消息不能通传,素言实在是担心不已。”

她不说在宫里如何委屈,只说牵念家中婆母,是至孝至诚,就是梁熠也没有二话。吴世庭听来,更是多了一层意思。

她早就不只一次的拒绝他自己的好意,如今再一次强调挂念费家,也不过是再一次表明她的态度和立场:始终与费家是一体,进退荣辱,不离不弃。

吴世庭便呵呵一笑,道:“幸亏我来时有准备,临来前特地去费家拜望过伯母。她身体不大好,接连病了几回,药石无效。如果不是耀宗回来,此心大慰,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三言两语将费家近况说了一遍,又道:“米家我也去了,不过没见着米世伯,听说阖家上下都陷入悲痛,愁云惨雾,境况甚是凄凉。不过最近听说有了喜事,米世伯所纳新宠已经怀孕两月,据说是男胎……”

素言不可置信的望着吴世庭,有点不太明白他的话,在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圈,还是问:“你说,我爹新娶了一房姨娘?还有孕在身,已经两个月了?”

她没听错吧?大儿子才死,就立即娶了新人,准备为米家延续香火。这也太急切了些吧?父母死,儿女要守孝三年,不得婚嫁,反过来虽不至这么夸张,但也不能这么快就放弃吧?

况且还不是眼见为实的“死讯”,就算再失望,父子天性,总得存一分“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念头,怎么不等不问不察,就这么算了?

她到现在,也没听说过米老爷进宫跟梁熠过问过米兰卿和她一丝一毫的消息过。

她倒也罢了,不过是顶个人家女儿的虚名,再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米老爷不问不闻,也算在情理之中,那米兰卿呢?那可是米家的顶梁柱,怎么也落得这么个境遇?

素言实在是替米兰卿觉得可悲。

一想到米兰卿是为了她,被整个家庭所抛弃,就由来的伤心。说不定,米兰卿要连前程都一起放弃了。

若是这样,她于心何忍,情何以堪呢?

想到这,素言问吴世庭:“吴大哥,你见过我大哥米兰卿了没有?他现在怎么样?知不知道家里的这些事?他对以后有什么想法?”

吴世庭摇头:“我跟皇上说先来看你,尚没来得及去看兰卿,不过依耀宗所说,他已经知晓了家中近况。神色之间还算从容平静,你不必过于担心。其实米世伯这样,虽然未免有迫不及待之嫌,但子嗣一事关乎整个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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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2、凡尘 192、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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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熠看着这四个字的答案,真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了。费耀谦对生活如何看,在他的意料之中。虽然他对费耀谦并没有做过深入了解,可光看他这个人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对生活有多高要求的人。

说白了,就是做到死,也不会享受生活的人。

可是他对妻子人选,他真是很无语。如果他是随遇而安的人,与他当初娶米素言闹的满城皆知就说不通了。

传言他与梅家的小姐梅映雪两情相悦,最后勉强娶了米氏也是一对怨偶。他如果随遇而安,就不会不安于内了。

还有素言这样的答案,更是让人愤懑。随遇而安,那便是哪一个都可以,她何必当初非费耀谦不嫁?

如果随易遇上哪个人都可以,为什么现在不成?她不是一直想着要离开费家的么?怎么又变在了她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离开皇宫了?

她实在很奇怪,奇怪到简直诡异了。这样的答案,实在不像她会说出来的话。从前那个颐指气使,高傲不可一世的女子,竟然会平静平淡到现在这样,真是匪夷所思。

梁熠盯着素言不语,若有所思。

费耀谦微垂了眸子,装做没看见。米兰卿也只是端坐看着自己的双手。吴世庭则直视着梁熠,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素言,不禁笑道:“皇上,臣世妹素言的脸上可是结成花了吗?说出来让臣看看有什么值得观赏的?”

米兰卿不甚赞同的看一眼吴世庭,素言却是朝他感激的笑笑。吴世庭是个很严谨的人,可他做事却往往给人一种冲动粗糙之感,却偏偏粗中有细。这样无理近乎不恭敬的态度,反倒不会惹得梁熠发怒,只会觉得他可爱,还有一种无形的亲近感。

梁熠哈哈大笑,放下手中的玫瑰笺道:“不过是一时走了神,倒不觉得自己的视线落在了哪?朕有那么专注么?唐突失礼之处,还请费夫人莫怪。”

他大而化之的岔开了话题。

素言只笑笑,并不接话。

米兰卿便道:“万岁,前日游戏之规则,今日已经一一兑现,是时候送耀谦和舍妹回家了。”

梁熠当机立断,道:“这个自然,朕说话算话。知道你们各个归心似箭,朕也就不虚留了,来人,送几个大人即刻出宫。”

素言不得不佩服梁熠的行事。一旦失了先机和优势,便立刻退一步,留出最安全的距离,保全最完整的势力。他的不纠缠不毁约,实在是很有男子汉的气度风范。

一行人行礼告退,素言情不自禁的靠近米兰卿,拉着他道:“大哥,你要我和们一起回家吗?”

米兰卿怜惜的看着她,道:“素言,以后便不再是小孩子了,多照顾自己,有什么事,多学着三思而后行。你与耀谦,经此生死考验,以后便都学着互相宽容一些……”

素言一把就抓住了米兰卿的手臂,道:“大哥,你也说我不是小孩子了,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可千万别瞒着我,你……”一时又急又气,竟说不出话来。

米兰卿笑笑,安抚的拍拍素言,道:“傻话,我自然是先回家,能有什么打算?你别多想,快先回去看看费老夫人再商量。”

说时看着费耀谦:“废话我也就不多说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的。”

费耀谦走过来,伸手顺势挽住素言的手,对米兰卿郑重点头,道:“我们会的,你也是。”

连他说话都带了几分离别之意来,素言更是不放心了,有心要劝米兰卿千万别做傻事,一时想不开,误了他的前程,可一时又怕当众揭了米家的隐私,米兰卿面上无光,只得死咬着唇,可怜兮兮的看着他,无声的哀恳、求乞着他。

米兰卿慈祥她一瞬,忽的露出一个轻松的笑来,道:“我还些事要跟皇上再请示请示,素言,你们先回去吧。”

素言越发坚定了心中的念头,米兰卿这是要走,再也不回来了。眼中的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哽咽着说:“大哥,你真的,舍得了素言吗?”

吴世庭在一旁笑道:“不过是去去就回,素言,你何必连这会时光都等不得?”

费耀谦不劝,只是道:“兰卿说有事,定然是有事,你不必拦他。他不是孩子,自己要做什么,心里岂能没数?”

素言也觉得自己或许真的疑心太重,有点草木皆兵了,只得最后再回头看看米兰卿。他却大步不回头,一径往乾进殿的方向而去。

素言低头将泪拭了,脸上又是那种宁静到像是结冰的河水,掩饰了心底的湍流。她的确不该以自己的私心计,就非要将米兰卿留下来。也许他就此隐去,未必是什么坏事,从此一生游山玩水,萧逍自在,远比在朝中为官,整日营营苟苟舒心的多。

一出宫门,门外早有费耀宗带人在此等候,几人见面,喜不自胜,来不及多说话,费耀宗便道:“大哥,大嫂,快点回去吧,娘翘首以盼,望穿秋水,等不到你们,食难下咽啊。”

费耀谦便扶素言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嘱咐她一声:“坐稳”,自己则跳上马,与吴世庭拱手作别。客气感谢话都不必说了,吴世庭道:“你们先回去跟老夫人报个平安,一家子好好团聚,我们节后再叙。”

他打马离开,这一行人也疾驰直奔费府。

老夫人早等的着急了,听说都回来了,宛如做了一场悠长的梦,梦里恍惚,说不清悲喜,只觉得仿佛重活了一遭,扶着丫头的手走出来,对上费耀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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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3、损益 193、损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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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宗见这情景,便打哈哈道:“大喜的事,哭什么?来盈儿,叔叔抱抱。”长臂一伸,将盈儿从费耀谦身前给抱走了。

所有人便都看向他怀里的盈儿,老夫人更是道:“你这孩子,多大了还是顽皮的紧,小心别闪了盈儿的腰,她还小,你哪会抱。”

费耀谦的视线还在素言的身上。他也意识到了,现在,不是素言的问题了,而是他的。曾经素言主动一步,现在,稍有异动,素言便会大大的后退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便又和以前一样陌生而疏远。

素言却也看向费耀宗和他怀里的盈儿,和老夫人有一样的担心,可随即又想到她的担心实在多余。

盈儿是费家的骨血,费耀宗是她的亲叔叔,又怎么会害她?

盈儿的腰已经很硬了,直立在费耀宗的怀里,因为这样直竖着,视线非常好,视野也变的开阔,所见的人和物都与平时所见的不太一样,立时新奇的四下看着,咬着手指开心的笑,嘴里还啊啊的含糊不清的自说自乐。

素言忽然站起身,朝着老夫人道:“娘,素言吃药的时间到了,容素言退下去稍事休息。”

老夫人也觉得尴尬,咳了一声,温声道:“好,好,你身体还没痊愈……”

费耀谦却也跟着站起来,道:“素言,你等等。”

素言回身朝着他散漫的一笑,眼角却是不可遏抑的惆怅,道:“怎么了?”她眼不见心净,惹不起躲开还不成么?怎么,他非要逼着她融入到他的妻妾中去,接纳这些个她不想见不想看的人和事么?

费耀谦上前一步,紧握住素言的手道:“我们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不是他劝她接受,就是他逼她接受,谈来谈去只有这么一个结果。素言抚胸,道:“抱歉,我真的很累。”

累到她现在一句话都不想说,更没有力气争执和反对以及拒绝。她虽然不后悔做了这个退一步的决定,可是以后怎么样,她真的不知道。

费耀谦见她手抚胸口,不由的心口微微一疼,道:“我先送你回去。”

老夫人忙道:“从前的人都还在,歌华院里也一直有人收拾,我先前叫人在屋里薰了香,晒了被子,久不住人,怕是屋里有潮气……”

素言勉强笑笑,说了声“谢谢”,老夫人感叹道:“谢什么,你总是这么见外,不像家里人,倒像是客人了。”

一句话说的费耀谦和素言都有些心虚。

费耀宗便笑道:“行了,娘,叫大哥和大嫂一起回去歇着吧,他们分开这么长时间,肯定有许多悄悄话要说。”

众人哄笑,素言微垂了头,费耀谦则狠瞪了一眼费耀宗,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缓解了屋里的尴尬和难堪。

媚娘眼睁睁的看着费耀谦和素言一起出门,愣神间,已经有丫头将盈儿接过来。盈儿猛的换了人,挣扎着开始哭闹起来。

老夫人道:“盈儿可曾吃过东西了?”

媚娘只得回道:“刚吃过。”

老夫人嗯一声,道:“想必是倦了。”

媚娘只得告辞:“奴婢去带盈儿休息,等会再来服侍老夫人用饭。”

老夫人道:“不必了,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得空就休息休息。”

媚娘忍气吞声出了长青院,就见墨儿带着丫头在不远处的树上磕着瓜籽,见她过来,啐了一口的瓜籽皮,嘲弄的笑道:“偷鸡蚀米了吧?某些人就是没有自知之明,认不清形势,巴巴的跑去献殷勤,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唉呀,人哪,非得多摔几回才知道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媚娘恼羞成怒,狠狠的瞪一眼墨儿道:“我碰了一鼻子灰,你又能落什么好?我倒是敢往上前凑,你呢?也只配躲在这说些风凉话。大爷肯看你一眼才怪。”

墨儿若无其事的又抓了一把瓜籽,磕的皮满天飞,不屑的冷笑一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吧,仗着你有个小东西,且容你嚣张几日,可也未见得能得多长时间的宠。如今正主回来了,你就靠边站吧。”

媚娘越发气恨,忍不住回击道:“我倒是还有个小东西傍身,你呢?孤家寡人一个,到死也是孤魂野鬼。如今正主回来,才更没有你的余地。不过是个丫头通房,连个姨娘都没混上,也好意思蹬鼻子上脸在我面前指手划脚,我呸……”

说完也不恋战,带着丫头婆子扬长而去。

墨儿气的一跺脚,恨恨的啐一口道:“什么东西,你不也是丫头出身?还好意思跟我叫嚣。你倒是个姨娘,那有什么用?等大爷厌了你,你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身后的小丫头不敢搭腔,低着头捧着锦袋,好方便墨儿抓瓜籽。墨儿却哗拉一声将手里的瓜籽撒了一地,道:“走了,还杵在这做什么?没脑子的东西,也不知道你爹娘怎么生的你,这么呆笨,不会说话倒罢了,连事都不会做,要你们一群废物有什么用?”

不甘心的看一眼歌华院的方向,再看看长青院,终是哪都不敢去。不管她承不承认,媚娘那句话踩到了她的痛脚。她如今只是个通房,连个姨娘都不是,在这府里,真格的没有一丁点的地位。

另一个小丫头转了转眼珠,紧跟着墨儿走了两步,轻声道:“墨儿姐姐,你何必发那么大脾气?如今大爷回来了,是多大的喜事?您该高兴才对。”

墨儿哼一声,道:“高兴个屁,你没瞧见上赶着献勤的已经灰溜溜的回来了?我怎么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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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4、懦夫 194、懦夫

墨儿悻悻的道:“你个鬼灵精的丫头,去吧,我这没什么事,你到处逛逛去,晚饭前回来就成。”

这丫头口齿伶俐,又擅长与人交道,是打听消息的好手,倒不好屈了她的才。

彩儿应一声,果然走了。

墨儿却又叫住她:“等等,空手去倒显得我亏待了你,把这袋瓜籽拿着。”说着将一整袋瓜籽都抛给了彩儿。

彩儿笑嘻嘻的道:“多谢墨儿姐姐,奴婢必不虚此行。”

歌华院里热闹成一片。

蕙儿听说素言回来了,跑到门口去迎,一见素言,不由的双眼润湿,行了礼便落下泪来:“大少夫人,您总算是回来了……”

素言将她搀扶起来,笑道:“真亏得你还念着我,就不怕我回来察考你的功课?若是把字都落下了,看我不罚你跪?”

蕙儿含着泪笑出声,道:“少夫人只管罚,奴婢这一向连日不辍,倒真的多学了好多字呢,就是握笔也有了模样,管事妈妈们都夸奴婢有进步。”

啰嗦了半天,蕙儿才看见费耀谦背着手站在素言一旁,吓得立时舌头变短,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忙忙的行礼:“奴婢见过大爷,屋子都收拾好了,大爷和夫人进去稍事休息,奴婢这就去端午饭……”

而后脚底抹油,带头往前溜了。

她自己也奇怪,大爷那么大的一个人站在旁边,自己怎么就没看见呢?虽说与大少夫人许久不见,一时有些激动,但也不至于没看清大爷。

想来想去,蕙儿终于想明白了些。是大爷身上的那股寒劲没有了。以前看见他时,他总是那么的紧绷、肃杀、冷然,可现在却像是平和了许多。

就像刚才,她那么慌乱,竟然还仿佛从费耀谦的嘴角捕捉到了一点好笑的笑意。

费耀谦和素言回到歌华院,丫头们忙着打热水,替他二人梳洗。

等素言出来,药也熬好了,蕙儿将药放到桌,心疼的看着素言:“夫人,您这药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素言皱了下眉头,道:“就喝到今天吧。”她也早就喝腻了。当个借口着实不错,可总这么喝下去,她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是药的苦涩之味。

费耀谦换了衣服出来,坐到素言对面,道:“那怎么行,等喝完这几剂药,再请太医过来替你把把脉。是药三分毒,没什么大碍再停了药。”

素言不置可否,端起药碗轻轻的抿了一小口,便苦的眉头拧在一起,怎么也化不开。蕙儿忙端上呈着话梅的小碟,道:“少夫人,您先尝尝话梅解解苦,奴婢是用蜜汁腌的,既不甜的过份,也没有那么酸了。”

素言却并没接,苍白纤长的手指紧把着碗沿,倔强的,坚韧的,持续的,不懈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药,直到最后一滴也不剩,这才放下药碗,伸出手对蕙儿道:“水。”

蕙儿伸手就将桌上的茶碗递过去,却被费耀谦伸出长臂按下,吩咐道:“白水。”吃药不能喝茶水。

蕙儿哦了一声,慌忙返身去倒,再回来时,素言的脸色已经没那么难看了,只是眼睛里似乎有些东西,一时琢磨不透。

素言接过白水,喝了两大口,这才百无聊赖的放下,道:“我饿了,有没有什么吃的?”固执的不看一眼费耀谦。

蕙儿忙道:“有米饭、包子,还有几样菜,都是大少夫人爱吃的……”

费耀谦接口:“米饭吧。”

蕙儿应声下去准备,素言无力的撑住额头,垂了眼眸,大有弱不胜衣之态。费耀谦用桌边的巾子拭净了手,指间还有蜜汁的滑腻缠绕,闻着略略有一点点的甜香。他看一眼素言,道:“别这么固执。”

素言懒的白他,也懒的反驳,心里颇有点后悔,刚才就该顺手咬掉他的手指,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蕙儿请他二人用饭,素言和费耀谦坐过去,自有蕙儿服侍。素言只吃了一小碗,就放下说饱了,神情倦怠,怏怏之态尽显。

和费耀谦告罪,便自去休息。

被子是新晒过的,素言扑在床褥之上,能闻见阳光的气息,她略挥了挥手,对蕙儿道:“你去忙你的,我自己躺会。”

多日里的神经一直处于焦虑和紧张状态,这会忽的松懈下来,素言反倒睡不着了。听着费耀谦有脚步声越走越近,床侧一软,他人已经上来了。

素言装睡不动,薄被盖着腰部以下,只觉得他掀开被子,人也跟着靠了过来,双手就落在了她的腰畔。

素言僵着身子不敢动,略等了等,听不见费耀谦的声息。

又不甘心这会就醒了睁开眼,便只好控制着让自己缓缓放松。

谁知费耀谦不甘寂寞,手滑上素言的衣领处,竟自若的去解她的扣子。素言再装不下去,伸手去拨他不安份的手,扬声道:“费耀谦……”

费耀谦不为所动,用另一只手拿开素言的手,沉默的继续解她的扣子。素言翻身要躲,却被费耀谦强行压制住,一动都不能动。

这算什么?素言浮起嘲弄的笑。算和解吗?用这种方式让他们夫妻名至实归?那又能如何?他笃定要留住她的人和她的心么?

素言轻声道:“费耀谦,你别逼我。”

费耀谦低沉的声音落在素言的耳畔:“米素言,你只知有舍才有得,你害怕有舍未必有得,却不知不舍肯定不得的道理么?”

素言沉默。她闭上眼,觉得眼中酸涩的厉害,仿佛飞进了什么东西,挣扎着要飞出来一样,她想把它囚禁在里边,它却蠢蠢****,不休不歇的挣扎。

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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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5、入侵 195、入侵

素言无一字可以对答。她自认拙嘴笨腮,倒也通事理,可是被费耀谦这样强词夺理,她便只有闭嘴的份。

反思?她还要怎么反思?她已经承认自己错了,承认自己造孽,所以才被老天开这样的玩笑扔在这深宅大院里,她已经决定放手了,已经决定了要离开这里,眼不见心静过自己的生活了。

可是命运还是跟她开玩笑,迫她回到这里。

难道要她再反思,用另一种方式捍卫她现在的虚名才算是正确之途吗?

费耀谦大言不惭的说她是懦夫,那他呢?到如今为止,他可有反思,可有承认他错了吗?

夫妻之间感情失和、不睦,难道都是米素言一个人的错?

他没有给她起码的公平,也没有最起码的交流,他不过是以他自己自以为是爱恨憎恶、理智理性,而实际是上他的小性子,搓磨着素言而已。

他总标榜他是受害者,用强势的面貌呈现一个弱者的形态,博得全天下人的同情,都把她当成始作俑者的恶人。

素言反唇相讥:“是你高估我才对,你真说对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不舍不得,要想让我舍,也要看对方是不是值得我舍……我付出多少,便希望能得到多少相应的回报。”

再说下去就又要吵起来了,两个人的心思、逻辑都不在一个层面上,说来说去,只能互相感慨对牛弹琴。

素言觉得无力,她实在不愿意再有这样的口舌之争。她骨子里的淡漠疏离又开始发挥最大的本性,她只想退避三舍。

费耀谦半晌都没接话,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是愤怒还是悲哀,他的眼睛长久的盯着素言的眼睛,一时间倒像是胜过了万语千言。

素言扭过头,伸手扯起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执拗的不肯再与他对视。

费耀谦吸了口气,松开手,眼瞧着被子下滑,他一伸手,将被子扯住,重新替素言裹紧,非常平和的道:“我很理解,但是我不赞成。虽然我不信奉这样的人生信条,但其实也许我也一直在这样做。可是素言,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的局势,你若离开这,便是另一条路……我是觉得我没有曲解你的心思,才会愿意和你达成一致,以夫妻的默契继续着我们的未来。但是若想继续,不是你想像的那种无风无浪的‘相安无事’。”

素言将自己裹在薄被里,安全感慢慢充盈,温暖回到身上,血液也不在四处奔突,也平静的道:“谢谢你的理解,容我再想想。”

费耀谦便歪身躺下去,说了句“睡吧”。

素言也就依言睡在一边。

两人各揣心思,沉默而无声,许久,素言沉入梦乡,费耀谦微欠起身子,看一眼她安静而祥和的面容,手指抚上她苍白的脸颊,说了一声:“对不起。”

素言醒来时已经时近傍晚。

费耀谦早就不在了,一侧收拾的整齐干净,就仿佛不曾有人躺过。

蕙儿服侍着素言洗漱,道:“大爷吩咐请了太医,叫少夫人醒了便请太医过来替您诊脉。”

素言不置一词。他是迫不及待的想要确认她说的是否真实吧?

果然没多大会,太医便在费耀谦的陪同下进了歌华院。蕙儿替素言放下帐子,费耀谦请太医进门,替素言诊脉。

片刻后,太医起身,对费耀谦道:“费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费耀谦便同太医出了内室。

他知道太医有话要说,定是关于素言病情的,他也知道依素言的个性,她一定想第一时间就知道自己的状况,但他实在是担心太医所说太过严重,素言听了反倒不妥。

因此不等太医开口,便问:“不知内子病势如何?”目光耽耽,恳切之意尽显,太医一望便知,微笑道:“费大人不必担心,费夫人虽然脉像还有些虚浮,但已经没有性命之忧,只要好生调养,痊愈指日可待。”

“那就好。”费耀谦知道太医说话一向保守,能下这样的保证已经是难得的意外之喜了,又问:“内子不喜吃药,照目前情形,可否将药停一段时间再服?”

太医点头:“依老朽看,费夫人身体底子不错,饮食上多注意,不可太过寒凉,平时多注重身体锻练,倒比服药还强些。”

两人叙叙而谈,都是关于饮食及锻练方面的情况。费耀谦问的仔细祥细,太医回答的耐心恳切,一言一答传进内室,颇让素言安心宽心。

从头到尾,费耀谦并没有提受孕之事。

素言倒不知是轻松还是宽解,只是低垂了头,把玩着自己腰间的香囊。

蕙儿进来,笑着道:“夫人,太医说可以不必吃药了呢。”

素言朝她笑笑,道:“嗯,是啊。

“太医还说夫人不久就可痊愈呢,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正说着话,费耀谦走进来。蕙儿慌忙行礼,自行退出去,素言便看向费耀谦,问:“这太医的话有几分可信?”

费耀谦走过来,挨着素言坐下,道:“凡病都是七分药,三分养,尤其是心里不可疑虑有它,否则疑神疑鬼,没病也成病了,你想那么多做什么?明日中秋,娘说了一家人要好好聚聚,你养养精神,明日和我一起赴晚上的家宴。”

素言点头。最近费家一直低迷,好不容易雨过天晴,又时值中秋,自然会大大的庆祝一番,她现在寄居于此,总不好败了主人家的兴致。

费耀谦不去深究她的心思,又道:“还有件事,得你和娘一起商量着办,耀宗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拖了,前些时莫家派人过来,只是那时娘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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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6、堑智 196、堑智

素言做了个梦,梦里费耀谦强势的入侵,让她招架不住,只能惨败收场。最可耻的是她的身体先于理智容纳了这个男人。

梦里场面火热而旖旎,竟然比真实中多了几分快乐的感觉。

她清晰的听见水**融的声音,能感受到她无助的攀着他手臂,像是波浪中飘荡着的小船,能听到自己一声比一声娇媚的低吟。

她想那一定是梦,梦是潜意识的表现,却也有可能完全是与她个性相反的表现。她实在不能把这个形象和她自己联系起来,因为不只羞愧,还有一种随波逐流的****之感。

她觉得自己发疯的根本原因就是昨天白天费耀谦的白日宣yin。不是他的误导,她怎么会做这样绮丽的梦?这个罪魁祸首。

因为不想验证这个梦,所以素言一直不肯不想睁开眼,享受着深秋凌晨的清凉,听着窗外耳边鸟儿的啁啾,心头竟是无比的欢畅。

腰畔有个硬物,硌的素言越来越不适,她勉强挪了挪,却逃不脱,这牵扯之间才发现浑身酸疼,像是刚跑完整个园子一圈时的那种缺氧的感觉。

好渴啊。

素言喃喃的说了一个字:“水。”

她实在是不想动,也不想睁开眼,身体深处似乎还遗留着梦境里那种飞翔的快、感,以至于她到现在都觉得四肢百骸都是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堪比被人抽走了所有的血液。

有冰凉的硬物抵在唇畔,素言直觉那是茶碗的沿,当下便顺势抿了一口。果然是温吞吞的白开水。有如沙漠得到了细雨的滋润,当下就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

干燥的嗓子不再那么灼烫,素言又重新躺回枕上,意识慢慢恢复,清醒回来,已经能从微眯的眼缝中感受到刺目的亮白。

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

素言豁然睁开眼。

正对上半伸出身子才回来的费耀谦。他含笑看她一眼,道:“早。”

早你个头。

素言直觉想一脚把他踢下去,有他在,每个清醒的清晨只怕都是恶梦。可是视线落在他赤luo的胸膛之上,一时赞叹他有着如此细腻的肌肤、矫健的身材,竟没别开眼。

再迎上他带笑的神情,不禁恼羞成怒。

素言转过身,手指抓紧被子,想将自己裹紧。他却探过身来,扳住她的肩,道:“想看就多看两眼,我又不是那种吝啬的人。”

素言想捶自己的脑袋。一定是恶梦没醒呢,他和她什么时候熟稔到可以开这种玩笑的地步了?是他傻了还是他疯了?

以她的常识来说,他傻或疯的机率为零,所以,一定是恶梦没醒。

肩头传来他掌下的温度,干燥的温热让素言愣是打了个寒颤,她低头落在自己的前胸上,一颗心立刻就堕入冰冷的寒窖。

有谁可以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她的衣服呢?啊啊啊——那双手这么不安份,竟然自动下滑,落在她的饱满丰盈之上……

素言啪一下打开费耀谦的手,裹着被子往床里一滚,道:“你,你,你快起来,我,我,我——”****交缠在一起,素言急的泪都流出来了。她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来道天雷把她劈死算了,有像她这么迟钝愚蠢以为*****宵是恶梦的人么?

素言知道自己是注定被骂为贱女的那种人了,可是她还是选择了最老套又最有效的方式:装作若无其事。

含羞带怯,实在不适合她,那也太矫情了。撒泼大闹,也不是她的性格,她若非得把他的这种方式当成**,不仅是对他的,也是对她自己的侮辱。她是个成年人,有着成熟心智的成年人,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素言只蜷缩了一瞬,便转过身来,道:“我叫蕙儿进来?”

费耀谦笑笑,径自起身,披好了衣服,这才道:“好。”他进了内室自去洗漱,素言却对着床顶发了好半晌的呆。脑子里一片空白,她疲惫的连想都不愿意想了。

如果说从前素言对爱情和婚姻有过很多憧憬,可是落到实处,她不得不承认,现实与理想差距太大了。

不是所有的婚姻都以轰轰烈烈的爱开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对等的刻骨铭心的爱,在某些时刻,爱真是一个不可琢磨的虚无缥缈到近乎不存在的东西。

婚后相处是一门学问,不只是维系,也不只是两个人相敬如宾,更不是按着自己的性子率性而为。

从结为夫妻那一刻,就不可避免的同在一条船上,如果力道不匀,方向不同,各人自走自己的路,这条般便要飘飘荡荡。无风无浪还好,若起了风浪,便有沉船的危险。

等素言梳洗完毕,费耀谦正坐在靠近窗边的榻上看书,沉静温婉,如同一块上好的温润的玉。

似有所觉,朝着素言望过来,眼神在她略为红润的颊上停留了一瞬,便放下书道:“吃饭吧。”

素言若无其事的走过来坐下,替他盛了一碗粳米粥,问他:“你有什么打算?”

其实更应该问的是梁熠会有什么打算。费耀谦的职位是前朝皇帝封的,新皇继位,费耀谦又从囹圄中刚刚脱身,是用还是放逐,都是说不准的事。

费耀谦淡淡的道:“没,难得这几日清闲,不考虑俗务也挺好。”

难得他心态平和,素言自然不会再多问。

饭才吃到一半,蕙儿走进来,面有难色,行了礼回道:“两位姨娘来了。”

费耀谦看一眼蕙儿,眉头轻皱,却是没说什么。素言便笑道:“快请进。”

她笑的太恣意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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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7、恩宠 197、恩宠

媚娘正替费耀谦续茶,闻听素言这话震惊非常,眼睛慌张而又悲伤的掠过费耀谦,从他惊讶的面上碰壁再转向素言,恳切而又求乞,却一样得不到任何回馈,所有的表情都无谓的掉落,粉碎,白做了一番功夫。

热水滚在手上尚不自知,媚娘满心里都是害怕。她就怕费耀谦忽然来句话,将从前旧事重提,要把盈儿抱到素言身边来养。

盈儿可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在府中立足的唯一根本。传言若果然是真的,那么不论她是否生下庶长子,都注定是这米氏的。

怎么能呢?她不甘心白白的替她作嫁呵。

费耀谦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很快的道:“又不是什么大事,你若喜欢,只管抱来就是。”他也掠过了那个念头,却执拗的不想现在就给予素言正面的、肯定的回答。

操之过急,只会显的他毫无诚意。其实他对于素言能不能怀上他的子嗣,并没有特别强烈的概念。在他的意念里,现在言之尚早。

费耀谦并没有追问太医的最后诊断,是真的不想。在他认为,素言身体受过重创,她一时胡思乱想倒比她身体的创伤还要大的多,那是作不得数的。

她还年轻,身体总有调理好的那一天,凡事都无绝对。

他随口说抱养一个孩子只是敷衍之言,更多的是对素言的安慰,并不会真的现在就实施。他甚至想过,退一万步说,素言真的不能生了,费家还有耀宗延续香火,因此他并不着急。

素言得了费耀谦的允诺,这才正面看向媚娘。

媚娘已经双眼含泪,扑通跪下道:“大爷,奴婢求求您,别让奴婢和小小姐分开吧,她是奴婢的命根子,离了她,奴婢茶饭不思,是活不下去的呀……”

膝行两步,上前去抱费耀谦的****,抬着梨花带雨的小脸,极尽谦恭和卑微之态。

素言连惊讶都懒的装了。媚娘实在是心思玲珑,都到了敏感的地步了。但凡提到盈儿,她便以为别人是要夺了去。

她不嫌累,那就尽管随她去唱这苦情戏。

墨儿心思电转,不时的偷眼打量着素言。见素言面色沉静,如同雨后晴空,澄澈清明,没有一点厌恶,也没有一点厌烦,分明是胜券在握的雍容和从容。

墨儿直觉媚娘要倒霉了。

媚娘越是这样动辄听风就是雨,扯着费耀谦哭哭啼啼,越是让人厌烦。且别说素言根本没说要抱养盈儿,就算是她真的挑明了,媚娘也该笑脸相迎,亲手将盈儿拱手相送。

墨儿轻蔑的斜了一眼媚娘。这女人从前还有点脑子,自打生了孩子,反倒越来越愚蠢了。把盈儿抱送给少夫人,只会对盈儿有好处,偏她自己不识好歹,误己误人。

费耀谦早就失了耐性,腾一下站起身,朝着门外的丫头们斥道:“你家姨娘病体未愈,将她扶回去好生调养,别没事出来缠人烦人。”

丫头们低头上前来扶媚娘,劝道:“姨娘有话只管好好说,总是这样,大爷心里原本就事多,哪能耐烦仔细分辨您说的都是什么?”

媚娘一次又一次受挫,也知道这会的眼泪是不值钱的了,哽咽着收回泪,回头看着费耀谦。

费耀谦沉着脸道:“你这样动辄就疯闹上一场,如何能教养好盈儿?从今天开始,奶娘抱着盈儿到歌华院吧。”

媚娘眼睛一翻,身子一软,人就昏了过去。

墨儿行礼:“大爷和夫人事多,姨娘那就由奴婢照管吧。”

见她主动请缨,费耀谦倒是面色平和了些:“很好。”

有了他的肯定,墨儿没来由的就高兴了几分,说了几句表忠心的话,这才退下去。

费耀谦一回身,正要跟素言说话,却见她的脸上满是疲惫,不由的心下一惊,问:“素言,你怎么了?”

素言摇摇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觉得胸口有点发闷。”

她倒想立威立势,做一个风光无限的费少夫人,只可惜这身子不由她做主,一思之下觉得万念俱灰。

争什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为难一个又一个可怜而又可悲的女人,把她自己也打造成一架没有感情的机器,跻身于这些她不屑鄙薄的女人中间,变成和她们一样可憎可恨的面目,只为了急面前这样一个男人,又不是她想要的……

费耀谦虽不知素言何以这样,可就这么一瞬素言便判若两人,也大抵猜得出她现在葳蕤颓废的厉害,再无先时的斗志。

心下竟是无比的悲凉和心疼。

伸手扶住她道:“你既不适,我去和娘说,还是让你歇着吧。”

素言道:“别——”她真心想帮费老夫人,又不想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哪里就累着了……况且今天过节,走吧,去给娘请安,也免得她老人家惦记。”

费耀谦凝眸看住了素言,许久才道:“好。”

两人出了歌华院,行了一段路,费耀谦不时的问素言感觉怎么样。

素言出外走走倒觉得没那么不舒服了,笑笑道:“不碍事,想是在屋里太闷了。”

费耀谦更加断定是因为媚娘和墨儿的不请自到让素言动了气,犹豫了下,看着蕙儿等人远远的跟着,这才对素言道:“你若是不喜欢,就叫人将她们打发了吧。”

素言愣了一瞬才明白费耀谦说的是媚娘和墨儿,倒不好接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他。她自然希望他身边没有多余的女人。可这话,她说不出口。

他说出来了,她还是没法接话。

接了这话碴,便是承认她不喜欢媚娘和墨儿。原本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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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8、风雨 198、风雨

费耀谦冷清的看着素言在他眼前倒下,看着许多人围上去要扶她起来,看着老夫人隔着人群无比苦涩的笑看着他,看着费耀宗不无抱怨的、愤恨的、无耐的眼神……

他却只是那么清冷的站着,站着,似乎要站到地老天荒,要站到沧海桑田。

飘雨了,冷风吹进来,身上是浸透了的凉意。

隐约飘来了不知道是谁家的丝竹之音,像是无尽的讽刺,嘲弄的看着人间百态,无声的诉说着什么叫几家欢喜几家愁。

素言被抬到榻上,老夫人吩咐丫头服侍素言,又吩咐人去请大夫,费耀宗则亲自送传旨的公公出去,又亲自去安顿一起随行进府的梅映雪。

府里乱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费耀谦才缓步走到榻边,坐下来,伸出手指,拭去了素言唇边的嫣红,对惶急的老夫人道:“娘,不用着急,素言只是气急攻心,不会有什么大碍,我先把她送回歌华院。”

老夫人见他沉稳有序,一颗心倒是松驰下来,可是看他那样子,心里仍是不安,便道:“她这样子,又走不得,还是去我的长青院吧,那里离这里近些,我去叫人准备一顶软轿……”

“不用了,她更喜欢待在自己的地方,否则她不安心。”费耀谦说着,伸手将素言抱起来,转身往外走。

老夫人先是一怔,随即拦道:“耀谦——你——可别乱来。”这是怎么了?家宅永无宁日,波折不断,费耀谦若是倒下,这府里,她和耀宗可倚靠何人。

费耀谦笑笑,道:“娘,我没事。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我倒巴不得我是那样乱来任性的人,那样也不会叫我的妻子凭白受这种折辱……”

梁熠分明是故意的添乱。且不说米兰卿是否真的早逝,就算他真的有临终遗言,也断不是圣旨所歪曲的那种意思。

米兰卿对素言的爱和关切,费耀谦最是懂得,他又怎么会把梅映雪这个昔日的假想情敌塞到费府,凭空给素言添这种硌应呢?

这种不伦之事,也只有梁熠做得出,说得出,写的出,还宣扬的这么肆无忌惮。

他越表现的冷静理性,老夫人反倒越是担心了。耀宗一向恣意妄为,不容易琢磨心思,随时都有可能惹出事端来,可说到底,终是有迹可寻,再闹他也越不过规矩去,终是实诚良善的孩子。

可是耀谦,他从来没有****记录,从来没有失去控制的时候,一旦爆发出来,她这个做娘的,完全没有蛛丝蚂迹可寻,不知道究竟会有多大的破坏力。

因为不可预测,所以更觉得恐慌。

老夫人紧走了两步,看着儿子高大坚实的背影,一时想不好是要继续劝慰还是顺从,竟怔在那,只觉得今日秋意泛滥,是如此的凉。

费耀宗冲进来,和费耀谦打了个照面,看着他抱着昏迷的素言,便道:“大哥,外面下雨了。”

费耀谦只是嗯了一声,似无所觉,仍然继续往外走。

费耀宗知道劝是劝不住的,便道:“来人,给大爷撑着伞……”

费耀谦却猛的一挑眉,道:“不必跟来。”怒气压抑的完美无缺,可是丝丝缕缕的从他那无懈可击的面具脸上渗透出来,直击人心,倒比最直观的怒气还让人心寒。

蕙儿等人便不敢上前。

费耀宗却不顾他的愠怒,和往常一样嘻笑着上前道:“大哥你真是粗心,就算你不怕淋雨,大嫂也受不得。不若把我的外衣给嫂子罩上吧……”

费耀谦压根不理他的好心,斥道:“休要啰嗦,让开。”

老夫人按捺不住,劝道:“耀谦,别意气用事,素言身子虚弱,再淋了雨受了风寒,她怎么受得了?”

费耀谦不为所动,冷声道:“我既不能替她遮风挡雨,她便陪我一起饱经风雨也不错。”

这话说的老夫人和费耀宗相视无言,愣怔间,他已经抱着素言出了门。

斜风细雨,密密实实的兜头,以铺天盖地之势落下来,像一张细密的网,将两人罩的严严实实。

费耀谦走的并不快,微微勾了头,仍是有无数的雨丝直接打到他的脸上。微微的凉,带着微微的疼,还有不可躲避的无耐,甚至带了点忧伤的无可耐何。

那细雨无孔不入,渗进衣服里,却像调皮的精灵,倏忽间即不见踪迹。他注目素言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脸,曾经她飞扬跋扈、意气风发的情景竟成了回忆,就像绣在屏风上的图案,再鲜活也是死的。

雨打落在素言的脸上,她慢慢的醒转,潮湿凉寒,百般不舒服,身上的衣服慢慢的贴着肌肤,沉重而又湿腻。

入目的是费耀谦凉薄的眼神,素言不由的动了动嘴唇,问他:“我们,去哪?”

费耀谦没听清她在说什么,却知道她会说什么,便答道:“穿越风雨,往前。”

素言苦笑了笑,喃喃道:“冷呢。”

费耀谦只是抱紧了素言的身子,让她更贴近他的胸膛和怀抱,道:“你早该知道,爱的路上不是只有绚烂,而爱我的路上,更不是只有幸福。”

素言将脸颊埋进他的怀里,没再说话。他用这种方式来激她生起斗志,和他并肩作战,尽管很残忍和冷血,却很有效。

这一路走来并不算短,素言耳边除了沙沙的雨声,还有费耀谦踩着积水的脚步声。他的靴子浸了水,发也奇怪的啪啪的声音,像是那里住着一种奇怪的生物,随着他的行走发出沉痛的****。

明明很可笑的事情,素言却偏偏听出了哀凄之音。

她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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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199、迎难 199、迎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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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进殿,风拂起曳地的青色缦帐,忽远忽近,满殿都笼罩在似烟似雾之中,凭添了一分朦胧美。

梁熠和费耀谦对面而站。

朦胧消失,如同朗月清辉,普照大地,彼此的心思已经****无移。

梁熠有恃无恐。他就纯粹是捣乱,费耀谦又能如何?有本事牺牲掉两大家族的人命和利益,换他和米素言的一世相守,却未必平宁,他敢吗?她又肯吗?

费耀谦的确是不敢,也不肯,就连不甘,也因为面对着梁熠那种不加掩饰的小人得志,腾的消失无踪。

退一步,他辞官离开,圣旨也是套在他脖子上的枷锁,永世不得拿开。况且还有米兰卿的临终嘱托。

托他照顾梅映雪是真的,他不能相负。

而且身为男子汉大丈夫,遇事就就该承担,逃避永远解决不了问题。或许一时可以避开,但无法避开一辈子。他和素言的问题,他和梅映雪的问题,或许都会在这一刻得到永久的解决。

费耀谦的面色越加平和,梁熠看在眼里,只觉得他比刚才还要修长挺拔,竟似打通了某些难解的关节,人也轻松了许多。

他越强,梁熠也越强,可是费耀谦忽然就松驰下去,梁熠的剑拔弩张便没了目的地,有心出击,又找不到他的弱点,也只好罢手。

他最见不得对手忽然装孬,无的放矢,凭白失了英雄本色。可是再打量,这费耀谦虽然面上如清风拂月,气势不减,竟都内敛了去,更觉得可恨可气。因此一待他说完感恩戴德的话便挥手:“行了行了,朕最烦这些老套的话,想必你进宫也是不情不愿的,回了吧。”

费耀谦少不得客气:“怎么会不情不愿,臣是真的感激皇上不计前嫌,重新给臣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

梁熠对费家真是大方之极了。就连元雪都没有波及,允她带着幼子在京中养老。只要她安份守己,虽则不会大富大贵,但将来总少不了她们母子的一份供养。但凡四王爷之子是个有出息的,仍能落得一个虚名王爷。

梁熠便嘲弄的道:“既是你舍不得走,不如接着住下来陪朕过仲秋?”

他就见不得费耀谦这等虚伪之人,明明迫不及待的要回家,却偏生说这种话,那他就把他留下来。

费耀谦却正色道:“皇宫是禁地,岂能容臣随易进入、驻居,一旦皇上后/宫充盈,臣就更是连随易进出都不能了。皇上隆恩盛眷,臣却不得有非分之心,先头已是僭越,现下却是万万不能。”

梁熠听着更是心头火起。这是明目张胆的把他架空成孤家寡人,想与民同乐都得费尽心机找个理由,又能让怨尤无门。

也许真是该册立皇后、嫔妃了,总不能眼前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此佳节,身边却无一红颜知己,人生悲凉,莫过于此。

费耀谦回府,回禀过老夫人,只说无事。老夫人道:“元雪着人来递话,她明日要动身回去接哥儿回来。我想着叫耀宗同去,可是她眼瞅着要成亲,只怕这一来一去,是赶不上的了……”

费耀谦道:“皇上已经派了近身的侍卫护送元雪,娘只管放心。”

费老夫人便明白了,若是这边派人,皇上那边未必会放心,只有他亲自指派人手,这一来一去才不会担心有人做了手脚。

想到这老夫人叹息:“罢了,如今已经是皇上的格外仁慈,我明日去送元雪。”

费耀谦道:“还是我去吧,娘家里事多,莫家那边有消息了没有?”

“我已经递了贴子,后日便去。”老夫人想着家事也觉得缠头,道:“你去我倒是放心,可是又怕元雪任性,没的给你平添烦恼。”

不外是怪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自己妹妹的前途。

费耀谦道:“她是我妹妹,心情不好,说什么就由她说,我还能跟她计较吗?素言这边,娘也只管放心,她不是那种不通情达理的人,元雪找她闹也闹了,我见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提到素言,老夫人又想起了梅映雪,不由的担心的看向费耀谦:“家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端端的,兰卿那孩子怎么就……”一想到他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年纪,曾经百无禁忌的出入费家,后来又成了亲家,也没少往来,一直看着他长大成人,娶妻成家的,却不想这么年轻就没了,不由得她心里不伤心。

那种痛失亲子的疼她无数的体验过,如果不是仅靠着一点执拗的信念支撑,她真的未必能等到儿子回来。

思己及人,也替米家二老伤心。

费耀谦摇头,道:“这个,儿子也不清楚。”他没法说什么。这是米兰卿自己的选择。也许等他安定下来,会报个信也说不定。只是现在,他未必想任何人知道。

时长日久,这消息在人们心中淡忘,就不会有人再提起他了。

老夫人又问:“他怎么会把梅氏托付给你?”

费耀谦更无法解释,只得苦笑,道:“想必是想让儿子更加精心照顾她吧。”

“那,她的身份……是平妻?”说出来有许多尴尬。皇上的圣旨里说的明明白白,可是这算怎么回事?

费耀谦道:“圣旨是圣旨。”梁熠自说他的,费耀谦自做他自己的。牛不喝水,他还能强按头不成?

老夫人无耐,道:“我已经叫人把她安排到紫荆院,那里一院梅花,素来是她最爱……”

费耀谦没什么意见,道:“娘安排就是,等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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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0、齐眉 200、齐眉

求正版订阅。俺本来就挣不了几个子,再被盗版分一杯羹,实在是痛心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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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不过是借题发挥,为的就是引素言说话,从而放松情绪。

果然素言只当是两人之间的闲话,便侃侃而谈。她这话一半是解释,一半是掩饰。说完了,还不忘瞄一眼费耀谦,怕他不相信一样。

费耀谦心思想着别的,颇有点心不在焉,因此倒没怎么在意素言这心虚的一瞥,只是笑了笑,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他习惯了用深思中这种简单的应答来表现他复杂的心绪,听在素言耳朵里,倒觉得纷繁异常。不过他不追着逼问,她才不会主动的供认不讳。

这一瞥之间,素言倒是读出来费耀谦是满腹心事。不免嘲弄的想,家是他的家,女人是他后院里的女人,他不烦心,谁还烦心呢?

这么一想,倒觉得心理平衡了些。他最爱的论调就是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现下倒是应景了。

她和他烦心的内容虽不一样,但烦恼起因倒是相同的,也算是同病相怜。

素言心头轻松了,也就不再那么紧张,更不必非要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费耀谦思虑成熟,开了金口:“梅氏……的身份……”

素言抬头看他,神经不由自主的紧绷,绷的她的牙关忍不住都要死死咬住才不会发出颤抖的声音。

这种紧绷也传染给了费耀谦,他竟生出了一时的不忍,心中掠过一个念头:也许素言晕倒就是不想听这个残忍的消息。

他到底要不要挑明了说呢?

素言在沉默中生长出坚韧的生命力来,笑着道:“身份是什么?”

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大,也不会大过她去。再小,也不会小过媚娘。没道理让堂堂米夫人只做一个小妾,否则梅映雪也不会乖乖的跟着传旨的公公踏进费府了。

虽然圣旨不可违,但违逆的方法不是没有,她可以一死以铭心志。但她没有,活的****终是大过了死的终结。

死灰中尚有未燃尽的火焰,一触即发,便能膨勃出无尽的希望来。

费耀谦没能从素言的笑中挑出什么来。就算是有,他已经在这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要把她的心剖出来,任事实倾轧,任暴日晾晒。

就像他决意要让她孱弱的身子和他共沥风雨一样。

只有这样,她才肯坚实的和他站在一起。他想要谁,谁便不会脱离他的掌控,不管她曾经,现在,将来会有多少怨恨,他都不会罢手,并且那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会让素言后悔的。

费耀谦很平和的道:“圣旨里说的很清楚:平妻。”

没有解释,没有评价,更没有安慰。素言甚至在他的眼神里挑剔不出一点破绽,他连歉疚都没有,更别说心疼和怜惜了。

素言哦了一声,低下头去,看着隐在灌木丛的黑影中的自己的脚。

本就在意料之中。他也不必假惺惺的作态,没的让人恶心,像现在这样挺好,他们其实真的只是名义夫妻。

不是没有事实的那种名义夫妻,而是各自都为着自己想要的活着的,争取着,斗争着的,挣扎着的夫妻。

既开了口子,剩下的话就顺畅多了。费耀谦征询着素言的意见:“你打算怎么安置她?”

素言抬头,露出一个既惊且诧的表情,呵笑一声道:“呵,我可不认为我有资格安置她。”她算哪门子葱哪门子蒜啊?外面自有梁熠替她做主,家里面是费耀谦为大,后院中则是老夫人。

费耀谦只吐出了两个掷地有声的字:“你有。”

素言几不可察的扬了扬眉尖,很快沉寂下去,并不接话。他所谓的资格,不过是因为她占着他妻的名份,而梅氏成了平妻,便必然成为了站在费耀谦身后众多女人中的一个,或者说是可以与素言齐肩站在费耀谦身后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费耀谦解释:“等耀宗办完婚事,我想跟娘说把府中大小事且都交给你打理。”等她真正了女主人,还怕没有资格吗?

素言很平静的道:“你希望我怎么安置?”

费耀谦皱了皱眉头,迎着素言清亮的能照见他影像的眼神,反问道:“我希望?”他可不想素言只会揣测着他的意思活着,虽然他想要一个温顺的委婉的,能做解语花的妻子。

他想要的,不只是她表面上的顺从,更要她骨子里的真正的顺从。

他想她做他的妻,是他想要的那种妻子。

素言听出了他的不悦和不满,自然能隐约猜到他的心思。他还嫌不够么?她已经付出的够多的了,他还想要更多?未免太贪心了。

素言便婉转的笑笑,道:“是啊,我听命行事。”

费耀谦便再问:“那么你希望我如何安置?”

这话问的素言无比的愤怒。她希望?是啊,同样的发问,便能觉察出他的愤懑了。原来人都是一样的贪心。她不想爱,却想被爱。她不仅想要被爱,还想要忠贞的,独一无二的,永远的爱。

素言垂眸一笑,掩饰掉心里的无尽苍凉,略带俏皮的回答道:“夫妻默契的把戏,一生中玩一次已经是奢侈,谁也不是谁肚里的蛔虫。我们还是多谈谈,多沟通,多了解彼此的心思最好,省过猜猜猜。猜错了是常态,错了又没有机会矫正,那么丁点的小错误就会变成大错特错。”

费耀谦并不说笑,很是认真的道:“不必猜我的心思,你如何做我都理解。”

理解是理解,但是未必支持。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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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1、手段 201、手段

费耀谦和素言回到歌华院时,三更都过了一刻了。素言滴酒未粘,只是精神不济,身子有些懒懒的。

费耀谦也只喝了两杯,走一路,风一吹,酒意早就散了。

叫人备了热水,素言沐浴回来,他也早就洗好了换了衣服出来,正歪在榻上拿着素言平日里的书在看。

素言看他一眼,道:“你……今天还要歇在这吗?”

费耀谦斜他一眼,眸子里的光亮一闪而过,无端端的添了几分妖媚。素言别开眼,心跳的激烈,心想:原来有些男人也可以当得上妖媚这个词的。

素言坐下,用梳子梳理着湿漉漉的长发,就听见费耀谦漫不经心的答道:“以后我都歇在歌华院了。”

素言暗自叹了一口气,从前他歇在这是一种负担,现在,他不在这倒成了一种隐患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开呢?

费耀谦索性放下书,盯着素言看她那拖曳至腰间的长发,厚实,柔顺,泛着墨玉的光泽,像黑色的瀑布,有着生命的质感。

他想把她的长发掬在手心里。

素言从镜子里看到了费耀谦,诧异的回身问他:“怎么了?”

费耀谦没说话,颈后的耳根却可疑的红了,道:“没……”如他所想的那样,理顺了一下素言的长发,道:“还湿着呢,别晚上受了寒,明早该头疼了。”

素言嗯了一声,心里却纳闷费耀谦究竟脸红什么。难道是他迫不及待了?不禁有些头疼,便小声的道:“你早些歇了吧,我晾晾头发。”

费耀谦也觉得刚才的失态落在素言的眼里有些可疑,便干咳了一声解释道:“我是看你的长发,像黑色的瀑布,很有生命感……摸起来又觉得像是光滑的绸缎……”

素言有点愣怔,她没想过费耀谦也有这样感性的时候,想必是因为怕被她看穿所以觉得尴尬。

素言一时倒有点不自在起来,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好?我倒觉得怪累人的,要是能剪掉一些就好了。”说时比了个齐肩的动作。

费耀谦微笑:“没见过谁把长发剪的那么短,我虽不懂,也知道一定难看死了。”

素言只是不甚赞同的看他一眼,把头发挽起来,道:“我也不懂,也不管难看还是好看,反正怎么方便怎么好。明儿我就叫蕙儿帮我把头发煎得短一些。”

“别……”费耀谦跟着素言的脚步挪到床边,伸手拔下她刚刚插上去的簪子,那长发就又如水般滑泄下来。

素言心里一急,嗔怪的去拍他的手,想把簪子抢过来。这人,怎么竟捣乱呢。

费耀谦手臂一扬,将簪子扔到桌上,道:“这样挺好。”也不去看素言的脸色,径自将灯熄了,重新摸回到床边,道:“睡吧。”

素言无法,只好翻身向里,扯了被子将自己裹紧,闭上眼睛。

费耀谦挨着她躺下,手一伸,搭在了素言的腰上。素言不理他,也不动,屏息装睡。费耀谦却加重了力道,在素言的腰上摩挲,道:“素言,我很想看你旖旎的模样……”

素言的心腾的就是一跳,脸上也热辣辣的,却不好回言,只是不理他。

费耀谦低笑一声,道:“雪白衬着墨黑,定然是别样的风情妩媚。”

他的手心里里热乎乎的,隔着薄薄的锦被,素言也能感觉到他手心的灼热。被他喑哑声音里所描绘出来的情景激的心神一荡,只觉得这小空间里,连空气都是****的了。

素言呼啦一下扯开锦被,翻身坐起来气恨的道:“你还让不让人睡了?你要是不想睡,我换个地方……”

话还没说完,费耀谦已经将她扑倒在x下,隔着彼此单薄的衣衫,他胸腔里的震动便感染了她。

素言险些惊叫出来,后知后觉的推他:“我累了……”她不是铁打的,每天都这么折腾,谁受得了?

费耀谦只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手却依然不安份的滑到了素言的衣服里。素言沉默的握着他的手腕推拒着,不肯让他得逞。

他也不急,大手落在素言的肋骨之上,离他想要的地方近在咫尺。

这种最近距离的虎视眈眈比直接强取豪夺还要让人觉得威胁,素言一点都不能放松,就怕被他纵马横疆了去。

两人无言的僵持,最终以素言手腕酸麻而落败,感受着他的大手滚烫的灼烧着她的皮肤,素言不禁有些委屈,索性放松了力道,自暴自弃的说道:“我不舒服,不想要。”

费耀谦的手顿了了一下,却故作轻松的道:“睡吧。”

果然手安安份份的从素言的里衣里抽了出来。只是肌肤摩擦,仍是擦出了一片火花。素言只觉得再这样下去她会主动投诚,忙用被子将自己裹的像个粽子,连头发堆积在脖颈、嘴边,她都不愿意伸手拂拭到一边了。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是最安全的。

费耀谦微微叹息了一声,伸手替她把长发拂到一边去,露出她的脸来。素言睁着眼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

他叹息做什么?觉得遗憾?那就去找别的女人好了。

素言忽然道:“如果你后悔了,大可以收回你刚才那句话。你愿意歇在哪都是你的自由。”

“胡思乱想什么?”费耀谦严肃的面容在月光的照射下尤其的清晰。

素言只是嘲弄的一笑,闭了眼睛道:“是你自己说的。”

费耀谦瞪她良久,她却只是闭着眼不肯看他,半晌他才道:“你不信我?”

素言抿紧唇不说话,过了良久,就在费耀谦以为她已经睡着了的时候,她忽然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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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2、独处 202、独处

****竟是乱七八糟的梦,素言醒来时还觉得似乎没睡醒一样。胸口一直很闷,睁开眼意识清楚了才发现是自己的手一直搁在前胸。

她把手放下来,尽力的呼了一呼。

就听见身边的费耀谦问:“你胸口还是会闷吗?”

素言嗯了一声,半坐起身,见费耀谦已经梳洗好了,正半倚着身子坐在身边看书。见她起了,他便放下书下了床,伸手将茶碗端过来递给素言:“先喝些水。你近日倒是越起越晚,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很早就醒,去园子里跑跑跳跳的。”

素言接过茶碗,闻了一下,不由的皱了皱眉。不是茶水,也不是清水,又是从前他给的那个菖蒲酸梅茶。

借着答他的话,素言不肯喝,握在手里拖延着道:“最近精神不济,总觉得大有恹恹之态,动都不想动。”

费耀谦一直盯着她手里的菖蒲酸梅茶,听这话就盯在了她的脸上,道:“我倒觉得你性子又变了似的,怕不只是身体微恙,而是心境懒散了许多。”不由分说就来握她的手腕,道:“起来,我陪你出去逛逛。”

两人从园子里回来,早饭也摆好了。刚坐下,就听丫头报媚娘和墨儿来了。

费耀谦啪一声就把筷子拍在了桌子上,道:“外边候着吧。”

进来回话的小丫头吓的一哆嗦,忙看素言。素言替费耀谦重新拿了一双筷子,温声道:“她们来也是好意,无缘无故,你干吗给她们使脸子?”

费耀谦接过筷子道:“食不言,我不喜欢人多。”

素言这才对小丫头道:“给两位姨娘奉上热茶,好生照看着,等大爷吃完了再叫她们进来服侍。”

小丫头转身出去,两个人才安静下来吃饭。费耀谦最先放下碗筷,等着素言用完。素言看他那样子似是有话说,便也跟着放下碗,瞧着他。

费耀谦道:“一会我陪你去看看梅氏。”

素言哦了一声,道:“好。”

为什么是他陪她,而不是她陪他呢?这也要分主次,以显示他和她的不同?

因着这一句话,素言刚刚有起色的胃口立时就不大好了,看着满桌子的饭菜,竟像是一桌子的残羹冷炙。

心口还是堵,素言下意识的揉了揉心口,无言的再吁出一口气,道:“我吃好了,这就走吧。”

费耀谦却不急,命人收拾了,叫人把媚娘和墨儿叫进来,肃着一张脸教训道:“以后不经传召,不得随意闲逛乱串……媚娘需要教管盈儿,如果你真的力不从心,我便回过娘把盈儿教给别人。”

媚娘脸色惨白,低头道:“大爷,妾身可以的,可以的……”

墨儿也心如鼓擂,半晌也跟着道:“奴婢谨遵大爷的吩咐,再不敢无事生非的……”

素言只在一旁喝着茶,连眼皮子都懒的掀了。他不痛快,她更不痛快。原本她是想打发媚娘和墨儿走的,可是现在,她又改了主意。

等费耀谦训完了,素言这才柔声道:“你也不必生那么大的气,她二人来服侍也是一番好意,你既不喜欢,就叫她们别来就是,何必连她们的自由也给限制了?我虽不喜欢热闹,可也不是容不得别人热闹的人……”

费耀谦看一眼素言,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厌恶,这才道:“也好,就由你处置便罢。”说完拂袖进了内室。

素言好声安慰媚娘和墨儿:“你们两个也别多心,大爷没别的意思,他不喜欢吃饭的时候人多在眼前服侍,你们若是来请安问礼,也只选个合适的时机……”

费耀谦唱黑脸,她便唱红脸,左右都是要把这二人压制降服住了是目的。安抚了媚娘和墨儿,素言这才进内室。

费耀谦手里拿着书,却不知在想什么。见素言进来,抬头问:“准备好了?”

素言点点头,道:“我备了一份薄礼,你先过过目看合适不合适?”

费耀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却越发的黝黑,不置可否。素言便叫蕙儿把东西一一呈上来。除了一些常用摆设,就是家常要用的东西,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但很精致。

费耀谦一时倒说不出什么来。素言这一着,就已经把梅映雪钉在了寄居的位置上。不管以后怎么样,起码现在梅映雪是矮她一头。

梅映雪身形纤弱,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脂粉不施,别样的楚楚可怜。

三人相见,俱是无言。

素言是实在无话可说。她理当安慰梅映雪节哀顺便的,可是这话她现在实在说不出来。梅映雪是羞辱交加,又当着素言,许多话根本不能说,不方便说。费耀谦更不是一个会劝慰人的人,又掺杂着尴尬种种情绪在里边,这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素言先打破僵局。

她必须主动,就算不是出击,哪怕只是防卫呢,也得做足姿态,不能叫人先看破了她和费耀谦之间的嫌隙,凭白的让人瞅准了空子钻。

等丫头退下,便先叫了梅映雪一声:“大嫂——”

这一声,立时引的梅映雪雨泪涟涟,如断线的珍珠,顺着她苍白的脸庞滚落下来,低了头拿着帕子拭泪。

素言咳嗽了一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大嫂,以后只怕要姐妹相称了。”再丑陋也要揭开,她不是那种蒙着布过日子的人。

梅映雪越发变本加厉,竟然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也不知道她是在哭逝去的米兰卿,还是在为现下她可怜的情状而悲泣。

她哭的肩膀微缩,浑身颤抖,说不出来的凄清可怜。

费耀谦只盯着桌面上的茶碗,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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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3、打动 203、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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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勉强一笑,颇为诧异的道:“现在吗?”

她话里有话,梅映雪一时不解,只是狐疑的看着她点点头。

素言故意看了看天色,初晨的太阳暖融和煦的照进来,一室金色。素言自言自语:“哦,离天黑还早着呢,是挺让人心急的。”

费耀谦不自禁的瞥了一眼梅映雪,见她双颊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只是哀恳的看着自己,便出声道:“素言,你想到哪去了?”

看吧,这么快就兑现他的诺言来护梅映雪周全,不叫她受一点委屈了。

素言掠过他略带愠怒的脸,呵呵一笑道:“多想么?我没有。我不过是陈述了一个事实而已。其实也没什么,我本来就是陪你来的,该做的该说的,我已经尽到了本份,就不打扰你们说话了。”

再站下去就是自取其辱了,她还没低贱到这个份上。就算是她想做什么,也不会傻到用这种直接的方式还击,这样除了让费耀谦更加觉得梅映雪可怜自己可恨外,不会有任何效果。

素言毫不犹豫的踏出门,梅映雪却在后面叫她:“妹妹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想跟大爷说两句话,如果你介意……”

费耀谦不悦的声音传来:“别理她,她就是一时小孩子脾气。”

素言真想笑,嘲弄的笑,可是她只是无谓的动了动唇角,露出一抹无甚意味的弧度,很快出了紫荆院。

费耀谦看向梅映雪,催促她道:“你要说什么?”

梅映雪却只是委屈而又可怜的看向他,解释道:“是我做的不太妥当,我不知道妹妹会这么介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耀谦——”

她忽然换了称呼,上前一步,离着费耀谦只有半步之遥。

彼此的呼吸交缠在了一起,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淡淡的梅香。熟悉的气味,熟悉的人,熟悉的情愫,仿佛一切都消融在了过去的温暖回忆之中。

回忆是属于一个人的,温暖也转瞬就会消散,所以才弥足珍贵。梅映雪并没有看透时势,因此当费耀谦突的抽离,她不可置信之余是说不尽的哀伤。

却只是勉强一笑,笑容里带着无尽的凄绝,像一朵娇艳的花却遭受了霜打,随时都会殒落,分外的凄美。

费耀谦的心里没有任何悸动,他很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人是谁,他自己是谁,他身后那个已经走了却应该随时就站在他身后的人是谁。

他并不怀疑自己的平静,也不怀疑自己的清醒,甚至还平和的笑笑:“她不会放在心上的,所以,你也别太内疚。”

一副很熟稔的,对素言知之甚深的样子。

这种粉饰太平很让梅映雪失望和愤怒。

明明他们没有那么夫妻情深,为什么他总是在掩饰,而从来不愿意面对他的心和她的心呢?

从前他甩不开这个包袱,她亦使君有夫,没办法无视道德,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得不荼毒和践踏着彼此最珍贵的情感。她都能理解。

可是现在呢,已经名正言顺,他为什么还要撇清?

梅映雪有满腹愁肠,有着一肚子的话要问要说,可都咽下去了。

现在,她很知道分寸。在接连的触壁之后的绝望和痛苦中,她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小心翼翼的往前或是往后,从而不惊动她想要的目标。

她温婉的笑,道:“那就好,妹妹真是贤惠,你也算是有福了。”不怎么真诚的恭违,还在留着余地,希望他加一句:“如今更有福。”

费耀谦却似乎不懂风情,争着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清清淡淡,明明白白,梅映雪就觉得她精心烹制的一锅好菜都因为这清淡而变成了白汤,枉费了心机不说,还腻味了她自己。

她婉转低头,悠悠的叹息了一声。这一声三叹,似乎要挠进费耀谦的内心,把他的感情、怜惜、宠爱都激发出来。

费耀谦浮起一抹笑,道:“福不福,也不过如此罢,映雪,你究竟有什么话要单独对我说?”

他问的很直接,很无礼,可是又很强势,如若梅映雪不答,他虽不至于指责她是胡搅蛮缠,却也要拂袖而走了。

梅映雪很警觉的意识到了他的变化,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里又满是泪意,低怯的道:“我,就是心里很难受,想找个人说说话……”

找人说话,并不构成她非要赶走素言,单独留下他的理由,费耀谦的眼眸里便起了一层意味不明的淡雾。

梅映雪的眼里滚落出一滴泪来:“我又怕当着妹妹的面,会让她更伤心。毕竟,那是她的大哥,她心里其实比我还疼……”

费耀谦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同时心里也起了一丝疑惑。他委婉的对梅映雪道:“我固然明白兰卿的处境,可也替他遗憾,父母高堂健在,又是你这个结夫之妻,他做事之前总要顾虑周全,怎么就……”

梅映雪又悲从中来,拿帕子拭了泪,道:“我也不知,他平素最是开朗不过的人,怎么就撇下我们,做这样的傻事……”

费耀谦就愣了。他并没有说米兰卿是自尽而亡,就算梁熠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毕竟米兰卿在皇宫里一直都好好的是个秘密,梅映雪如何判断得出他是自尽而亡?

费耀谦沉默了一瞬,接话道:“他可曾对你说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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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4、烦扰 204、烦扰

素言忍气出了紫荆院,忍不住终是回头望了一眼。

这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会儿是下堂妇,这里无人侧目,只为了留她自生自灭之地。现在搬进来了梅映雪,却是大不相同,只怕费耀谦以后往这的脚步会勤快些。

她从紫荆院走到歌华院,不知费了多大力气,费了多大精神,如今翻过来看,却并不显得有多优越和悬殊。

人的境遇,真的只是一线之隔,天堂地狱,也不过比邻而居。

她不是赢家,如今惨然落败,终究觉得不甘。

心里气闷,素言步子如飞,一径回到歌华院,便脱了鞋、换了便衣,叫蕙儿打了水洗了脸,索性连钗环都缷了。

蕙儿知道,她这是不打算再出歌华院一步了。用这种消极的方式来向费耀谦抗议,有什么用?

蕙儿忍不住劝道:“少夫人,您这又是何苦?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和大爷生气,不然生分了,白白的叫人钻了空隙。”

素言一扬手,道:“去去,我才不要听你教训人。”头一次这么任性,像个小孩子:“我爱怎样就怎样,反正也是活不长的,还不如早早给人腾了地方,也好死了这颗心。”

竟然委屈上来,泪盈于睫。一时又恨自己软弱,遇事竟不肯迎难而上,反自己躲起来耍小家子脾气。

一时又恨自己的身子,怎么无端端的就成了心脉受损?人活着没有健康,其它的一切都是白扯。

相公再优秀又如何,那是留给别人的。家道再富裕又如何?真金白银也是带不走的。更别说儿女了……

因此上只把梁熠从祖宗八代开始骂了个透。他没事吃饱了撑的,又是射杀又是赐婚,摆明了就是仗势欺人么。

等到哪天他落魄了,落到她手里试试,她非得把他折磨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不可。

恨是如此强烈,可是又如此无力,除了恨,她竟什么都不能做。看着那滴泪落在自己的指间,素言只是凄苦的一笑。

她就知道,不能爱的,一旦爱了,就会患得患失,就会永生痛苦。短暂的快乐也会因为太过恐惧而变的不敢接受,就像一瞬间的刺激,当时觉不出来什么,过去了很久,又因为模糊,回味起来也变了味道。

她庆幸的想,现在还没爱,不过是接受了夫妻的事实,愿意做一个妻子应该做的事。天底下的夫妻多了,没听说谁家夫妻是把爱挂在嘴边,也没听说谁家夫妻靠爱活着的。

夫妻夫妻,不过是合伙在一起过日子而已。

素言的表情立时便冷凝了起来。

就算只是过日子吧,她的日子也不要别人来拨弄出波澜来。她不想和谁斗,不想让双手沾满血腥,可前提是她的血不曾溅到谁的身上。

现在,却不同了,万事不由人,她已经没有了说不的资格。除非她再死一次,一了百了,结束眼前的烦烦扰扰。

她平静的躺下去,盖上被子,连书都懒的拿,闭上眼睛,静静的睡下去。

在等待的过程中,时间是极其漫长的。在充满猜疑和不信任的等待中,时间就不只是漫长可以形容了,简直就是椎心刺骨的煎熬,死了又活,活了再死,痛到麻木而仍然觉出痛,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又有谁能结束这种煎熬和这种痛。

可是素言竟然睡着了。

唇角微微挂着一抹极轻极淡的笑,就像才着色的最浅的白,最浅的红,最浅的粉,浅到风随时可以吹散,晴空里便只留清冷的星月,泛着白亮的光泽,却照不见什么。

费耀谦进门,便看到了素言这样的笑容。他忍不住抬手,要把这笑容掬在手心,印在胸口。因为这笑实在太温暖,太诱人,太清浅,竟比梅映雪那滚烫的泪、浓烈的悲伤、凄苦的无助都更堪怜。

可他快不过瞬间。

素言的笑慢慢逝去,红润的唇又恢复了那鲜明的本色,丁点弧度都消失不见。

费耀谦无比的惆怅和失望,这最美的瞬间竟然这么短。

素言似有所觉,很快的睁开眼,朦胧的视线对上费耀谦的俊脸,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半晌才略微清明了些,朝他道:“回来了?”

欠身坐起,才揉了揉发顶,咕哝道:“我怎么睡着了?”

长发如瀑,倾泄而下,衬着她那皎白如月的脸,别样的可爱。

费耀谦笑道:“我也在奇怪,你怎么睡得着?”他这般得意,竟是故意要引素言吃醋一样,生怕她不记得,特意的提醒一回。

素言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却无从接话,只是将被子又往腰上拢了拢,盯着对面天青色的床帐,一语不发。

她这一瞪没什么杀伤力,费耀谦只觉得她的娇嗔风情万种,便不自禁的欺身上来,揽住了她的肩,道:“其实这样的生活也不错。”

素言嗯了一声,看他一眼,道:“你的雄心大志呢?你的远大抱负呢?”他什么时候成了小富即安的人?那些追求丰功伟业的梦想离开他了吗?

费耀谦呵笑了一声,伸手掬住素言的长发,似乎手指间停流着的是滑顺的流水,道:“难得浮生半日闲么。”

素言毫不客气的嘲笑的望着他。

他脸皮很厚,不为所动,贴近素言,眼神竟渐渐氤氳起来,看的素言心跳加速,立时跳起身道:“唉呀,我忘了一件大事。”

急忙忙逃出费耀谦的气息,也不顾头发被扯的疼,人早就下了地,一溜烟的进了净室。

素言没问梅映雪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费耀谦也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并不关注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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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5、武器 205、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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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恍然。

原来是梅氏要以身殉夫,倒也是个性烈的孩子。

念着从前情分,悠然一叹,对素言道:“你是个好孩子,她也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苦,唉……她是你大嫂,你好好劝劝。人死不能复生,可活着的人还得活下去……”

素言勉力笑笑,道:“我知道。”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要去,可老夫人只知其一,不知梅映雪心中所思是其二她更不知道自己心里所想的其三。

再待下去,素言怕自己又会心痛,急忙行礼告退,出了屋子。

费耀谦早就不在了,他这么担心梅映雪,迫不及待,连招呼都不打,甚至都不问她一声是否同去,就径自先走了。

素言嘲弄的笑了下,头顶上是蓝天白云,空气里是泌人的花香,这世界如此光明灿烂,可她却成了天底下最可悲也最可笑的人。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为什么无端端的变成弃妇一枚。沧海桑田,她又成了不折不扣的怨妇。

她自问:米素言,这还是你吗?

素言带着蕙儿,不急不慌的往碧叶居走。蕙儿不放心的偷看着素言,小心的劝道:“少夫人,这里离紫荆院还远,不如奴婢去叫顶软轿来……”

素言看看头顶的太阳,点了点头,很认真的道:“嗯,很好,我也正走的累了。”

总要她先舒舒服服的,不能生了闲气又受了罪,那可太得不偿失了。反正不急,不过是去紫荆院晃晃罢了。

梅映雪做戏要做全套,这才开始,发展还需要一段时间,离****就更远着呢。她也不妨做全套,陪着她慢慢的演。不管结局是什么,她都要尽了力再说。

蕙儿一去一回,要好长时间,素言也就没往前走,只带了两个小丫头在路边等,闲来无事还去掐了两把野菊花。

这会倒有点饿了,不禁自悔应该吃了饭再来的。只为一时意气,让自己挨饿,何苦来呢?

等的焦躁的时候,蕙儿带着人到了,扶了素言上软轿,伸手递过一个食盒来,笑道:“这是奴婢刚拿的新鲜点心,少夫人先填补填补。”

素言朝她一笑,也不多说,打开食盒看了一眼,不是月饼,也不是她最腻味的甜食,而是一笼小包子。

她抬眼,正对上蕙儿促狭的笑,转瞬又别过脸,一本正经的往前。

素言倒是笑起来,觉得蕙儿真是可爱,一时又想起同样可受又体贴的二丫,不禁叹了口气。什么时候她能回来就好了。

到了紫荆院,素言叫人往里通禀,她则不紧不慢的往里走。

梅映雪的院外站着一群站丫头婆子,显然是被轰出来的。传话的丫头还要往前,被素言拦住了,道:“我自己进去吧。”

梅映雪的大丫头红樱拦在素言跟前请安问礼,道:“少夫人来了?我家奶奶这会好些了……”

素言嗯一声,并不理她,径顾往前。红樱便又拦了一步道:“奶奶正跟大爷说话,容奴婢进去回禀一声儿。”

素言不得往前,只得停下步子,看向她,倒是笑了一声,道:“我当走错了门,进的不是我的紫荆院,而是回了娘家呢,梅氏好福气,有你这样贴身的忠仆,真让我又羡慕又嫉妒。”

红樱涨红了脸,喏喏的道:“少夫人谬赞,奴婢不敢领。”

这里是费家,身前的女人才是费这大爷名正言顺、名媒正娶、十里红妆、世人公认的大*奶、少夫人。她家奶奶尚且名不正言不顺,她这个外边的丫头就更无立足之地了,在这费家赏她一碗饭已经是格外的仁慈,她有什么资格拦住这位费少夫人?

只要她一句话,自己的生死就成了她翻转手腕的事。

红樱羞窘难堪,却还是誓死不肯离开。死也就死了,临阵倒戈却比什么都耻辱。

素言不想跟她为难,可是却不能任她成为梅映雪的有力助益,便狠下心,面上却仍是微笑,只将所有的怨、愤、恨都掩映在了眼底,对蕙儿道:“红樱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我一早就瞧着她不是那吃里爬外、以下犯下的奴才,如今她照顾梅氏有功,你且领她下去,赏她二十两银子。”

蕙儿一脸愤恨,只巴不得素言一句话就上前抽红樱一顿嘴巴,打她个满脸开花呢,却听素言吩咐她带红樱下去领赏,一时转不过弯来。

但她素来最信素言的,便很快的应了,上前拉着红樱道:“姐姐还愣着做什么?这是少夫人的恩典,几辈子都求不来的。”

红樱不禁惨然一笑。

她在挺身而出的那一刻就预料到了会有什么结果,只是不想这结果来的这么快。她这一走,只怕就再不能回来服侍自家奶奶了。

一时悲泣交集,竟是满脸泪痕,道:“少夫人,容奴婢给我家奶奶磕个头,再去领赏……”

蕙儿一扯她的胳膊,笑道:“不过是领个银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家奶奶岂会因此就怪罪于你?别杵着了,快走吧。”

红樱只好跪下给素言磕头:“奴婢何德何能,蒙少夫人如此大恩大德?奴婢虽死亦不敢有怨言。”

蕙儿手上用力,腾一下就沉下脸来,道:“姐姐胡说什么?怎么我家少夫人打赏还打出仇怨来了?”

红樱自悔失言,反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道:“是奴婢喜不自胜,一时失言,望少夫人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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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6、赌伤 206、赌伤

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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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皱眉道:“素言,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

梅映雪低头,以帕拭泪,小声的抽泣起来,见缝插针的道:“妹妹,你这话,真叫我无地自容了……我……我岂能不知廉耻,再行改嫁之事?如若妹妹再相逼迫,映雪便无容身之地,不如……不如……”

费耀谦便斥责素言:“你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就罢了,这里不必你费心,还是回去吧。”

素言却看着费耀谦正色道:“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说的,夫妻一体,荣辱与共的么?这事你觉得羞耻,可是我却觉得未必。皇上金口玉言,再无改变之余地,我哥哥又对嫂子念念不忘,托付别人定然不放心,是因为信任你我,所以才把嫂子送进府里,难不成你要做那背信弃义,欺君枉上,不忠不义的小人么?”

费耀谦被素言说的哑口无言,半晌才辩解道:“这事……早晚会有回旋的余地,我岂能做那猪狗不如的畜牲?朋友妻,不可欺,正因为我与兰卿是自小长大的兄弟,才更不能……”

素言只是淡淡的笑了下,道:“你说与我大哥是自小长大的兄弟,情份不比寻常,可以你有没有真的了解过他的想法?你有没有替大嫂想过?”

费耀谦忽然不耐烦的道:“总之,不论你有什么理由,就是不行。”

素言叹了口气,欲言又止,只得道:“我想,娘不会驳斥我的建议的。这件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而是关系到费、米、梅三家,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比我更明白。尽管现在时机似乎不太合适,可是大嫂已经住进来了,名誉攸关,越拖越麻烦。”

过了明路岂不更好,像现在这样两个人把丫头都撵到外面,独居一室,名声已经不好听了。

素言站起身,手捂住胸口,道:“我该回去了,娘还担心着呢。”

梅映雪只是低声抽泣,弱不胜衣,一副无能为力之状。费耀谦朝着素言走了两步,问:“你怎么了?”

素言只是微摇了摇头:“没事。”福身就往外走。

蕙儿在门外尖叫道:“少夫人,您怎么了?少夫人……”

费耀谦大步跟出去,就见素言歪倒在蕙儿身上,便上前扶住,问蕙儿:“怎么回事?”

蕙儿道:“少夫人听说大*奶吃不下饭,心里着急,自己连一口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只怕是又伤心又憔悴,犯了旧疾。”

费耀谦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伸手抚过素言苍白的脸颊,叹道:“你这是何苦?自己身子还没好……我说了这里有我……”

素言只是温婉一笑,道:“有些话,你不好说,我替你说。有些事,你难做,我便替你做,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谈苦字?”

略微挣了挣身子,道:“大嫂伤心,情理之中,可是她毕竟只是****之见,所说所做不免短浅,大局尚需你来掌控,我言尽于此,你听与不听……咳……”话没说完先咳嗽起来。

费耀谦面露为难之色,道:“可是这件事……”

素言等他犹豫够了才说:“我去跟娘说。”

历史总是不可思议的在某种程度上重演、重合,当日想让媚娘成为平妻,是他逼她去亲自跟老夫人说,如今求娶梅映雪,表面上是她主动要求的,可归根结底还是被逼的。

她不过说两句劝慰的话,听在费耀谦的耳里,不分青红皂白就已经成了“胡说”,他先入为主,不管她做还是不做,说还是不说,都是那个心存歹毒的恶人,就算他为了面子故,她也不过是落一个“何苦”。

而梅映雪占着一个“弱”字,比说多少做多少都要管用的多。

素言越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可悲到了极点,便收了所有的神情,脸上端容肃穆,不像是在说着一件日常小事,倒像是面临着一场大战,对着无数的敌军将士一样,没有一丝松懈的地方,没有一点可以被人捉拿到的机会。

她朝费耀谦行了礼,转身退开,背影冷硬而绝决。

老夫人听了素言的话,直皱眉头。

费耀宗却是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素言,却对上她异常平静甚至冷静的神情,心口就是一缩。像是一颗鲜润的枯子,猛的受了刺激,这一榨一缩之间,挤出了许多汤汤汁汁出来,又酸涩的很,竟然直冲眼鼻。

费耀宗掉转了头,不无恶意的戏谑道:“倒也是,都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可犹豫的了,与其畏畏缩缩,遮遮掩掩,不如放开了手脚,大大方方的去做。世人本来就会无中生有,如今也不过多些谈资,总有厌腻了的一天,到时就是想让他提他都懒的提了。”

素言还是那般端庄,并无感激,也无愤怒,脸色平静的像是隆冬之际的寒冰,不是一天两天就可以凿碎打破的。

老夫人叹息一声,朝着费耀宗道:“你竟胡说,真个是胡说,什么畏畏缩缩,遮遮掩掩,又不是做贼……”

心思百转,总觉得这事不是个了局,可究竟怎么做,她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素言便索性把话挑明了道:“我知道大爷和大嫂都不是那种人,可是只怕万一。若是万一府上的下人们私下里传说什么难听的话来,毁掉的可就不只是他们两个人那么简单了……”

费老夫人也想过这一点。

如今看来,耀谦对梅氏还是很紧张的,不管他是出于先时的儿女情,还是考虑到和米兰卿之间的兄弟情,总之他关心则乱,对梅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十分关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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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7、薄待 207、薄待

素言陪同老夫人去莫家拜望。

莫夫人亲自迎出来,与费老夫人寒暄见礼,抽空则不住觑着素言仔细瞧。她原先只当费家人死家破,定然从此落败,再无兴起之时,这门亲事不做也罢,可谁想,费家大爷、夫人两个又都平安回来了,并且又接连加官进爵,风光之极。

就算她不想趋炎附势,可若是在此时由女方家率先提出毁婚,就算仗着她家老爷位高权重,自家闺女只怕也嫁不出去了。

如今就算勉为其难,可这门亲事终究不算辱没了莫家,因此上莫夫人倒也真心实意想做实了这门亲事,也因此,想借此看看费老夫人和这位费家大夫人是什么性情,将来自家闺女嫁过去,能不能相处的和睦愉悦。

更要紧的,她是怕自己家闺女受气吃亏。

从来婆媳都不易相处,谁家都没例外。不过看着费老夫人精明内敛,倒也不是那种愚昧蛮横糊涂之辈。

这位费家大少夫人么,举止得体,神情端然,一时倒也挑不出什么来,与费老夫人相处融洽,不时的伸手搀扶一下,端茶递水,服侍的倒也妥贴。这种无形中的默契倒不是装出来的。

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毕竟这才第一面,能看出什么来?

莫夫人笑看着素言道:“这位就是大少夫人吧?早就听说是位难得一见的美人,娴静优雅,倒一直深居内院,很少出来露面,我还是头一次见。”

费老夫人看一眼素言,道:“我怕她们没见过什么世面,出来白白的丢人现世,况且她也素来娴静,索性就不许出来抛头露面的,倒让莫夫人见笑了。”

素言只垂眸淡笑不语。

曾经发生过的事,不是不想提就能掩盖的。曾经京城闹的噪极一时,政治风云翻卷,她不幸成了旋涡中心,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正应了那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她不过是无辜小民,却要被卷入到其中,即使落得全身而退,却依然留有血腥、杀亡的阴影。

费老夫人和莫夫人相谈甚欢,素言话不多,大多都是只听不语。莫夫人看了一会,便对费老夫人道:“我瞧着素言独坐也怪没意思的,不如让她们年轻人一块说说话,叫我那见不得世面的丫头出来陪陪。”

费老夫人自然应好,果然不一会莫家三小姐莫殊静从后堂出来,盈盈行礼。费老夫人此时和莫夫人一样,双目咄咄,想要近距离的多了解一些这个未来的儿媳妇。

莫夫人道:“我在这和你费伯母说话,你且带着素言去园子里逛逛再回来,年轻人在一起,话题自然要比我们这些老婆子们多,也免得在这枯坐无趣。”

莫殊静便应承了,和素言互相见过礼,两个一起出去。

素言打量莫殊静,她也就是十六、七的年纪,容貌端庄、平和,并不妖艳,也算得上是美女,只是未免神情太过平淡,竟将她的美貌尽数遮掩了。

素言知道有些候府人家的女儿是精心培养,打算送到宫里做嫔妃的,处事、做人、举止与旁人大有不同,喜怒不形于色,善于伪装自己的真实性情,轻易不与人交心的,又颇为工于心计。

这莫三小姐就大有此风范。虽是家常打扮,却一丝不苟,行走在青石板路上,倒像是走在皇宫之中,正进行着某种圣洁而盛大的仪式一般。

莫殊静也在打量着素言。

她听过关于素言的种种,对她先前就存了印象和定论,今日一见,虽与传言不甚相符,但想必也就是这个样子。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莫殊静尽地主之谊,替素言讲解着园子里的布置。素言也就问些家常,问她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又都喜欢些什么。

莫殊静纵然高傲,睥昵,不可一世,可素言并不觉得自己比她卑微,也不往心里去,言笑若若,款款而谈,并不失礼。

两人转了一圈,再回来时,费老夫人和莫夫人已经谈的差不多了,费老夫人便带着素言辞别回府。

路上费老夫人问素言:“你觉得莫家三姑娘如何?”

素言挑了最泛泛的字句来评价道:“温柔贞静,贤淑知礼,应该是最好的了。”

费老夫人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盼着她能与耀宗夫妻和美,互谦互让,能够相守白头。”

老夫人是真心的高兴,甚至都到了兴奋的地步了。素言便了然的垂头,唇角微翘,不由的生出一种无力感来。

她已经对莫殊静心下十二分的满意,征询她的意见也不过是要最后的确证而已。如今谁再说上一句半句难听的话,只会逆了老夫人的心思,两不愉快。

对于莫殊静,素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从头到尾,她说的话并不少,可是素言却从来没有听到一字半字是她对某样事情,某件物品的评价,关于她自己的评价。

她虽然言辞温婉,却处处透着淡漠和压抑着犀利。

或者说她在她自己的周身设了防,以一种几近于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这防又是如此厚重,不是常人能轻易攻破的,也因此她很好的掩藏了她自己,保护了她自己。

隔着深色的玻璃玉,看不透她的内心,也从而看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可是说到底,这是费老夫人要操心的事,是费耀宗最该关心的事,毕竟她们才是一家人。对素言来说,最坏最坏就是一个不怎么相投的妯娌。

可是素言相信不会。莫殊静是个很擅长把控全局,不是个会失控的人。

回到府里,费老夫人兴致勃勃的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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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8、心冰 208、心冰

四月份打赏一千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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蕙儿打量着素言的脸色,终是再也说不下去。

她看到的是素言一脸的漠然。

没有伤心,也没有绝决,蕙儿却心疼的呼吸不上来。她听说过大少夫人从前发脾气时候的暴虐和凶态,不由得她不怀疑自己将会遭受怎么样的对待。

尽管从她跟着大少夫人之后,一直都是和和气气,平平顺顺,连句重话都没听过。可是现在,连她都觉得梅氏做的太过份,随之做的过分的还有大爷。

他面上推辞,可是却毫不避嫌,三番两次单独去与梅氏在一起,这种行为举止,不是夫妻之间该有的么?

心里已经愿意,嘴上却还要推拒,这不是在大少夫人心口上一道又一道的划下去吗?

但凡有些血性的女子,遭遇这样的事情都不可能无动于衷。伤心是必然的,愤怒是必然的,就连随之而来的反击都是必要的。

可是大少夫人为什么看上去这么漠然?漠然的近乎绝望。

蕙儿不等素言开口说什么,自作主张的道:“少夫人,今日厨房有新鲜的烤野鸡,您尝尝,肉嫩味鲜,可是难得一见的。”

厨房里一共就那么几只,老夫人那一只,少夫人一只,就连梅氏也不过得了半只,剩下的都糟起来了。

也许在老夫人心里,还是大少夫人占的位置重些也说不定。

素言良久才嗯了一声,扶着门框,吁了口气,莞尔笑道:“野鸡啊?我听说过,没吃过。”

蕙儿勉强提起点兴致来,道:“等奴婢净了手,替您撕了吃。可惜您不能喝酒,要是就着酒就更好了。”

素言道:“那就拿酒来,我少喝一盅就是。”

蕙儿便果然捧了酒来,替素言倒了一盅,替她撕了新鲜的野鸡肉放到盘子里。素言看着满桌子的菜,道:“你也坐下一起吃吧,也算是陪我做个伴儿。”

蕙儿坚辞:“奴婢不敢……就在这站着陪您也是一样……”

素言嗤笑一声,道:“坐也罢,站也罢,都随得你。”把筷子一放,起身要走。

蕙儿慌忙上前:“少夫人,您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没胃口。”

“那怎么行?您身子骨本来就弱,再不好好吃饭,可怎么受得了?”蕙儿真的替素言着急,差点就要劝她:“就算大爷不在意您,您才越要自己在意自己。”

可这话卡到喉咙里,说不出来,这岂不是在提醒她已经失宠了么?

素言回身,问蕙儿:“身子是我自己的,要你这么关心?”

蕙儿被噎的哽了一下,半天没说出话来。素言却随即一笑,道:“你陪我一起吃。”

见事情有了转寰,蕙儿忙不迭应承:“是,奴婢陪着您。”话出口,才明白自己被少夫人耍了,就是为了要她坐下。

蕙儿叹口气,道:“少夫人也真是的,您要撒气撒火只管冲着奴婢来,可千万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素言重新坐下,道:“有时候真怕了你的唠叨,可是没了你的唠叨,又觉得好生怀念。”

这顿午饭吃的平静,因蕙儿那句话引起的波澜消于无形。吃罢饭,素言不倦,又坐了回针线。

她再没问费耀谦的行踪,蕙儿也没上赶着提,费耀谦也一直没露面。

蕙儿坐在廊下,一边坐针线一边听着屋里的动静,不由的看一眼门口,深深的叹了口气。

歌华院里平静的很,秋风拂面,泌凉无比。

费耀谦回来时天色漆黑,时近二更。

素言早用过了晚饭,闻见他身上是淡淡的酒味,知道他一定出去应酬了,还是问了一句:“可还要吃点什么?”

费耀谦净了脸,脱了衣服,也不顾的众人还在净房里收拾,返身将素言抱紧在怀里,用脸颊贴着她的,尖刺的胡碴扎的素言的脸颊生疼,略微挣扎了下,他却抱的更紧,道:“晚间喝了几杯,难受的很,什么都不想吃,可是又觉得空的很。”

“谁让你空腹喝酒?”素言轻声抱怨,将他沉重的身子推开,道:“我去叫人熬碗粥来,再配上些小菜,养养胃。”

丫头们鱼贯而行,费耀谦只得坐下,懒洋洋的瞅着素言道:“我不爱吃粥。”

“那你想吃什么?”醉酒的人都爱纠缠,素言只是捺着性子问他的意见。

费耀谦用手按了按额头,朝着素言连看了好几眼。

素言只装看不见。

她才不要当老妈子,衣食起居自有丫头们呢,她不过是近身服侍替他打个下手罢了,还真的替他捶腿捶背,端茶送水?他也未免太会享受了些。

费耀谦见素言装聋作响,只好道:“我不知道吃什么,你去随便弄些来吧。”

这就是不高兴了?

他这位大爷还真是会耍脾气。

素言才不惯他,道:“也好,你先歇歇,我去厨房看看。”将费耀谦一个人扔下,自己出了门。

费耀谦不免有些气闷。素言看上去温婉柔顺,可骨子里却执拗倔强的很,每次他回来,从来不见她像个殷勤的小妻子般服侍的妥贴细致。

说的难听点,她甚至不如她身边的丫头更知道他都什么性子,喜欢什么,厌恶什么,力道多大合适,衣服什么尺寸等等。

更别说问寒问暖的话了。

问他吃不吃东西也问的毫无诚意,更是连等都不屑于等,当他是个外人。

他喝了酒,心情又闷,想着许多事,倦意便涌了上来,昏沉沉歪在床上,还想着再坚持一会,素言也该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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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09、争竞 209、争竞

下午有加更。求粉红,这几天一票抵两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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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费耀谦午间都回来陪梅映雪用餐。晚间却宿在歌华院,也不叫旁人,只要素言一个,夜夜索取无度。

夜里的事无人知道,白天的事却传得府上尽知。

老夫人也知晓了,闭着眼手里捻着佛珠,良久良久都没吭声。

她对任妈妈说:“以后我礼佛茹素。从前是不信这些的,可是现在,我只求个心里宁静。”她眼睛花了,看不清佛经,就把素言叫来替她抄些字大的佛经。

等素言走了,老夫人又叫任妈妈:“去请梅氏过来。”

任妈妈应一声,带了小丫头去请梅映雪。

梅映雪一身素白的衣裙,就连鬓边都斜插了一朵白色栀子花。远远望去,就是一朵清丽的白菊,清新雅致,我见犹怜。

规规矩矩的给老夫人行礼:“妾身梅氏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一直拎着佛珠,微阖了眼,嘴唇微动,却不出声,竟似没听见。

任妈妈忙陪笑对梅映雪道:“老夫人最近虔心礼佛,还请您稍等片刻。”

梅映雪便垂首肃容,不敢打扰。直等到老夫人念完了这一段,才睁开眼,看向梅映雪。这是她们两个第一次正面相见。

老夫人一脸的端正肃然,并不为梅映雪的娇怯所动,睁着一双清明,略带了些凌厉的眸子直直的盯着梅映雪看。

她若只是米家大少奶奶,只是梅家大小小姐,与老夫人没有半分瓜葛,她爱是什么样,老夫人都只会微微一笑而罢。

可是现在,她即将成为老夫人的另一个儿媳,而且是与素言平起平坐,又是御赐的姻缘,那可就跟从前大不一样了。

就是因为不一样,她待梅氏,也就不能不闻不问。

梅映雪知道老夫人在打量她,审视她,也知道老夫人会有很多话要同她说。她微垂着头,脸上的神情如同无波的水那般平静。

似乎没什么能打乱她的心。

可是,那毕竟只是水面,不是冰面。就算是坚硬如冰,用凿子捶下去,也不过几下,终是能窥见水面,稍微一撩拨,那水面便会乱了,荡出涟漪来。

梅映雪的呼吸渐渐的紊乱,因为过于刻意,反倒是吸进去的少,呼出来的多,又能只放轻,因此呼吸就变的局促起来。

可是老夫人还没有说话的意思,她竟然连话都不接,座也不让,就这样尴尬的难堪的和梅映雪对峙着。

梅映雪摇了几摇,大有欲坠之势,她身后的小丫头焦急的看了一眼,终是没敢上前。老夫人掠过梅映雪隐忍而悲凄的面孔,这才发话道:“你坐下说话。”

小丫头搬来铺着锦垫的小杌子,梅映雪小心翼翼的坐好,道:“多谢老夫人。”

老夫人只是一笑,等丫头奉上了茶,这才挥手。任妈妈立刻带着众人退下去,屋里只剩下了她和梅映雪。

老夫人道:“你进府数日,今日才拨冗一见,实在是费家多有怠慢。”

梅映雪起身:“映雪不敢,是我寄居,劳老夫人、大爷慈悲收留,我已经感激不尽了,若是老夫人再这样客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再住下去。”

老夫人示意梅映雪坐下,道:“今日叫你来,是想替你安排一下。不知道你的意思,所以还是要问问……”

梅映雪低头轻道:“映雪但凭老夫人做主,无有不从。”

这便是从了。

老夫人淡然一笑,道:“上有圣旨,费家不敢有违,下有耀谦和兰卿的兄弟之情,他不能违。说来说去,不过是个缘字,你和耀谦也算得上是天作之合。费家几代都不曾做过出格的事情,近年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破例,着实叫我心焦。我不求耀谦能够有多大作为,只盼他能夫妻和美,一生康顺,多子多孙,幸福美满。”

梅映雪脸先是一红,接着再是一白,不好作声,只垂头聆训。

老夫人道:“你虽身份有异,可我不会另眼轻待。也要你自己谨遵本份,和素言姐妹相称,一起照顾服侍好耀谦。”

老夫人叹息一声,又道:“我不想看见你们伤了原本的感情、和气,若是谁做出了不法之事,我头一个不饶她。”

梅映雪规矩的应了声“是”,道:“老夫人大可放心,映雪不是那种不懂得感恩的人,,也不是得寸进尺,贪得无厌的人,我只求有一地容身,三餐得饱。能够侍奉大爷,已经是非分之福,映雪不敢有违老夫人的教诲。”

老夫人点点头,道:“等办完了耀宗的婚事,就替你们办,最近耀谦公务繁多,你多照应好自己,他才能放心,也就多用一份心思在公务上。”

梅映雪再度起身,眼里噙了泪意,道:“都是映雪的错,伤情悲溺,难以自拔,才累得大爷放心不下,忙里抽闲来劝慰……我不该耽搁了大爷的公事,也不该打搅了他的公务,以后,映雪再不会了。”

老夫人沉了脸,道:“逝者已逝,过去的也已经过去,我希望不要把太多过去的东西带进来。既然开始,就从新开始,这样对你、对耀谦也公平。”

梅映雪立时就收了泪,绽出一个勉强的笑来,道:“是。”

等梅映雪退下,老夫人沉沉的叹了口气。任妈妈上前替老夫人换了茶,蹲下身要替她捶腿,道:“老夫人坐的久了,怕是腿麻了吧,奴婢替您捶捶。”

老夫人拉她起来,道:“你快坐着吧,自己的腿才好不几天,就又开始闲不下来了。你且陪我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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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0、事谐 210、事谐

四月份打赏1500加更。继续求粉红,求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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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映雪换了颜色鲜亮些的衣裳,重新敷过了脂粉,坐下来慢慢的等。依着往日的时辰,费耀谦也该回来了。

因为有了期望,便专注而专一的投入到了等待之中。时间寸寸脉脉都像有了生命,有她所有的喜怒哀乐。

院子里谁的脚步轻轻响起,梅映雪就不禁要抬眼去看。

一次两次的失望,梅映雪一向好脾气的脸上也露出了愤恨。绿柳便悄悄的出去吩咐小丫头们没事别在屋外走动。

梅映雪不禁有些失望。

她满心欢喜的等着他时,他反倒不来了。她决定收了泪,要好好的含笑以待时,他不见踪迹。

世事怎么可以这么捉弄人?难道老天不肯帮她吗?

她从来没做过再出格的事了,难不成要她去歌华院坐守等他回来?

绿柳见梅映雪露出了悲凄之色,便试探的道:“不然,奴婢去二门瞧瞧?”

梅映雪反倒收了仓皇之色,道:“不必,他若想来,自然会来,他若不想……”你就是堵到他的衙门口,还是堵不来。

梅映雪推开碗筷,道:“我不吃了,头疼,且去躺躺。”

绿柳拦着道:“少夫人,您还是好歹吃点吧,身子是自己的。”

梅映雪冷笑一声,道:“身子是我自己的,所以用不着你们操心,我知道你羡慕红樱有了好去处,若是你愿意走,我决计不会拦你。”

“不是的,少夫人,奴婢岂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就是红樱,想必也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毕竟人在屋檐下,那边的人一声吩咐,她哪敢不从?”绿柳百口莫辩,急的泪都要流下来了。

梅映雪却一脸雪色,道:“你留在这有什么用?不过是跟我受苦受累受尽屈辱,还要被别人看了笑话……”

绿柳终于得了机会替自己分辩:“奴婢不怕,少夫人,奴婢是十个心思的为您着想啊。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是越是苦,脸上越要笑,忍得苦中苦,方能人上人……”

门口响起费耀谦的声音:“谁要做人上人啊?”

一推门,他满面含笑,直看向梅映雪,视线掠过桌上不曾动过的饭菜,笑脸一沉,不禁就是一皱眉:“映雪,你怎么又不吃饭?”

梅映雪看见来的是费耀谦,喜极而泣,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朝他盈盈行礼,难得一见的悲凄脸上露出了一点欣喜的笑:“我怕万一你回来了,饭菜都凉了,一个人吃怪没意思的。”

费耀谦便坐下道:“今天回来迟了,跟娘去请了个安……”

绿柳早就拿了碗筷,不等吩咐,自动自发的退出去,带好了门。

梅映雪温顺如羔羊,温柔如春水,亲自打了热水,用热巾子替费耀谦净脸。

费耀谦顺手接了过来,道:“我自己来。”

梅映雪将手微微下垂,躲过了费耀谦的手,眸子里是情意绵绵,道:“今天上午,老夫人将我叫过了长青院……”

含羞带怯的低了头,正和他前头的话相映衬。

费耀谦嗯了一声,道:“我想过了,这样其实也很好,只是委屈你了。”

梅映雪缓缓抬头,晶亮的眸子里满是盛不下的怯意,道:“我是什么身份?还敢说什么委屈?我从来没奢求过还会有这一天,能陪在你身边,就算现在死了,也于愿足矣。”

费耀谦沉默的盯着梅映雪看。

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见她满头的珠翠。

到这会,再迟钝的人也该注意到了梅映雪不同于往日往时了。可是费耀谦似乎毫无所觉,瞬间脸上就如同冰层融化,放柔了语调道:“你若现在就死了,岂不枉费了兰卿和皇上的一番心意,以后别再说这样的傻话,你放心……”

这最后三个字说的梅映雪再忍不住,又泪盈于睫。她能从费耀谦的口中听到这三个字,不啻于山盟海誓。她盼望了多久,才终于盼到今天,为了今天,从前她走过的每一步血泪都是值得的。

只可惜,今天来的太晚,让她等的都绝望麻木了。

梅映雪忽然就扑进了费耀谦的怀里,哽咽着道:“我以为,我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没想到还能活着和你站在一起,我……我会好好的……”

她的泪冰凉,湿透了费耀谦的肩胛,珠翠被磨的东摇西晃,有几枝钗干脆就滑落下来,长发顺着梅映雪的脸淌下来,有几缕就落在费耀谦的腮边、颈边,软软的长发弄的他痒痒的,那隐约的香味又直接刺激着他的感官。

梅映雪的小手紧搂着他的腰,死死的,像是要就此将彼此嵌进彼此的身体里,却是那么凉,凉的费耀谦想要打寒颤。

她和他贴的那么紧,胸前的饱满丰盈因为她哭时的震动便摩擦着费耀谦的胸膛。

费耀谦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帐子上,试探着,缓缓的将他的大手放在梅映雪的肩上,嘶哑着声音道:“映雪,别这样……”

他不知道自己是要推开还是要将她抱的更紧。

梅映雪眼里的泪停了一停,随即更紧的环抱住他,细语呢喃:“别,抱紧我,抱紧我。”她踮着脚,微湿的唇就贴在费耀谦的颈边,说完这句话,竟然直直的烙上了他的肌肤。

费耀谦身子一动,几乎要站立不住,两人踉跄一下,再站稳时,梅映雪几乎整个人都伏在了费耀谦的身上。柔软抵着坚硬,如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梅映雪盈盈的眼中尽是热烈的情意,似乎盛不下,流淌出来,使得她娇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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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1、凌虐 211、凌虐

当夜,歌华院没能等到费耀谦。

没人送来只言片语,提及费耀谦的音讯。是刻意,蕙儿放轻了脚步,连呼吸都是屏着的,别说提到费耀谦了,连话都不敢放开了和素言说。

午时的事,府里传的比比皆是,歌华院,大少夫人又成了笑话。

这笑话里带着善意的嘲讽,没带任何偏向的情绪,那只是旁观者的笑话: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报应总是不爽,来的那么快。

蕙儿不敢去探询这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她甚至不想分辩真伪。无风不起浪,不会无缘无故传出这种风声的。

她只是小心翼翼的捂着。

却是捂不住的。

晚间时,素言才用过晚饭,媚娘抱着盈儿,带着一众丫头婆子忽然说来请安。

素言正歪在榻上看书,听蕙儿报,便抬头诧异的问:“她这么好雅兴?”

蕙儿并不是个嘴笨的,平时怎么也会说两句,今天却一反常态的闭嘴摇头。

素言一笑,放下书道:“请——”

无事不登三宝殿,她要么是替别人作伐的,要么自己就是那杆枪,来看笑话看热闹的。好不容易来一趟,总得满足满足她的辛苦。

素言换了衣服。倒不为了炫耀或是掩饰什么,只因为她穿的太过随易,不适合见客。而且素言从来没有穿着睡衣见人的嗜好。

她在内室里怎么舒服怎么穿,但不代表她就可以随易到让任何人都窥见她的所有状态。尤其是这种完全放松时候的状态,其实处处都是破绽。素言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已经慢慢习惯了武装自己,虽不能做的滴水不漏,无懈可击,但足以让她不心虚,不怯懦,让她足够坦然,足够雍容。

媚娘衣着鲜艳,脂光四射,朝着素言行礼,抬头时微微怔了下,脸上略微带了些不可置信的神情。

素言并不在意,叫她起来坐了,自去逗弄小盈儿。小盈儿九个多月了,奶娘抱着,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四下打量,对着好奇的物件注目凝神。又看见桌上有梨和葡萄,便吚吚呀呀的伸手要取。

素言叫蕙儿拿了一个梨给小盈儿送过去,奶娘便抱着盈儿出去玩了。

媚娘这才慢话家常。

先恭敬的等着素言抿了口茶,自己方敢开口,声音里都是笑:“奴婢不该打扰少夫人的,只是大爷吩咐说是怕长夜无聊,故此叫奴婢把盈儿抱过来坐坐,说说话。”

先把费耀谦拿出来祭着,她推脱的倒也清爽。左右不过是填堵,多一件少一件,素言并不当回事。

只嗯了一声,轻抬手放下茶碗,道:“你有心,劳你跑这么远的路。”

是谁的授意,并不重要,她只当做是领媚娘的情好了。

媚娘便又笑吟吟的道上:“奴婢一路走来,倒是听说了很多笑话,不知道少夫人可有听说?”

如若没听到呢,她不介意讲的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若是听到过了,她也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素言似乎很有兴致,笑道:“是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媚娘清了清嗓子,道:“是关于梅氏少夫人的。上午老夫人见了梅氏,好生劝慰,叫她以自己身子为重,别耽搁了大爷的公事。谁想午间大爷回来,她就把大爷留在了房里……一直到辰时末,大爷才得空出府。依奴婢想,这大抵是传言吧。”

是不是传言,还用想吗?费耀谦一回府就去了紫荆院,自然是放不下新宠。媚娘这最后一句不啻于一根刺,直扎进素言的心头。

素言只是盯着媚娘看,脸上若有所思,等她再无别话,才轻笑一声,道:“既是传言,就是不辩真伪了,拿大爷的事当做笑谈,又有毁誉之嫌,你可也真是闲呢。”

媚娘脸色一变,刚才那志得意满的笑就是一缩,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本能的反应太快,来不及收回刚才的惯性伪装。

她早就失宠,没有老夫人和费耀谦的仗恃,素言要想收拾她,易如反掌。

媚娘立即道:“奴婢失言,少夫人教训的是。”

素言淡淡一笑:“倒也不必请罪,凡事每个人心中自有度量,说与不说,都是一样。”

素言不愿意跟媚娘计较,可不代表她心里就不知道她此来何意。

媚娘便勉强一笑,道:“少夫人宽宏大量,容人容世,岂是奴婢能及的?奴婢只是替少夫人不平罢了,还有也是替费家着想,奴婢听说老夫人嘱意下个月替二爷办完了婚事才替大爷娶妻,如果到时……到时……”见素言没什么反映,媚娘便道:“若是梅氏到时诊出喜脉,岂不是贻笑大方?”

素言无所谓的道:“这是好事,届时双喜临门,老夫人和大爷不知道有多欢喜。”

媚娘冷笑一声,道:“少夫人心地慈善,那人却不知道揣着什么心思呢,平妻若是诞下长子,便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和您一样可得诰命,到时候得了封荫,这府里哪还有您的立足之地?”

媚娘当初有孕在身,便极力撺掇费耀谦立她为平妻,还想方设法的要把素言送出府,自然也是盼着能够诞下费家嫡长子,将来得了封荫,一朝为主。

如今谋事不成,又只生了个女儿,自然心有不甘,偏偏又半路插进来一个梅映雪,媚娘更是不服不愤。好歹她跟着费耀谦时是个黄花大姑娘,可那梅映雪却是败柳残花,竟然能使出那样色媚的手段来强行承欢,真是让人不齿。

虽说已经有了圣旨,她就是平妻,可毕竟仪式尚未举行,并没有得到府里老夫人和少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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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2、苦涩 212、苦涩

四月分粉红票十张加更。貌似加更完了,且容我缓缓劲,木有存稿的人无比悲摧啊。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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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在紫荆院歇了数夜。

他没计数,也没人劝谏和提醒,就连老夫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请安时淡淡淡的,并不多话。

他知道是对他失望了。连番苦劝,他不仅不听,还一意孤行,明着忤逆老夫人的意思,再次留在紫荆院,还滞留了那么久。

传言老夫人未必轻信,但是他偏生又坐实了传闻,老夫人也无话可说了吧。

素言更是无声无息。

他晚间歇在哪,早起在哪吃的早饭,她不闻不问,又和从前一样陌生而漠然。他叫媚娘去传信,还带着盈儿以示极尽浮浅的炫耀和得意,她还是无动于衷。

他不去歌华院,她也不来紫荆院,就是去长青院的晨昏定省,她都有意无意的错过了和他偶遇的时辰。

费耀谦的失望溢于言表。人在紫荆院,却越发的心不在焉,再也提不起兴致来和梅映雪言笑若若。

梅映雪殷勤的替他擦拭着头发,衣衫单薄的她,身上传来若有似无的香气,刺激着费耀谦的感官,却让他觉得厌腻。

他厌腻了这样功利的殷勤和爱意,也厌腻了这几乎千篇一律的女人,更厌腻了这种男女间的相处模式。

梅映雪察觉到了他反常的沉默,不由的在以往轻柔的语调中又放柔了几分:“大爷,你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听听,也许妾身能帮得上一二呢?”

她放下巾子,替费耀谦按起了肩背。

费耀谦眯起眼享受着梅映雪力道适中的按捏,微微绽出一抹似有还无的笑,道:“没,就是累了。”

梅映雪停下手道:“妾身泡了薄荷菊花茶,提神醒脑的,妾给大爷斟一杯来。”随即扬声叫绿柳进来,去倒她泡的薄荷菊花茶。

费耀谦坐直身子,闻了闻清新薄荷味,问道:“这是新采的菊花吧?”各个栩栩如生,在水里沉沉浮浮,娇艳鲜妍。

梅映雪温婉一笑:“是啊,闲来无事,妾身瞧着院子西边长了一丛野菊,开的正艳,便带着绿柳采摘了些,打算晾干了泡茶喝呢。”

茶里不只有薄荷香,菊花香,还有淡淡的甜味。费耀谦一扬眉,又问:“茶里加了什么,有股淡淡的甜,是冰糖么?”

“不是,冰糖太腻了,又不容易化开。大爷再仔细品品是什么?”

费耀谦又抿了两口,懒懒的往椅子上一靠,道:“尝不出来,是什么?”

眉眼之间尽是倦色,梅映雪见好就收,并不追问,笑道:“是蜂蜜。”

答案揭晓,费耀谦殊无惊喜,只是慵懒的道:“嗯,不错。”长身而起,道:“公事较多,我去书房,若是归来的晚,你就自己歇了吧。”

梅映雪依依不舍直将费耀谦送到门边,柔情缱绻的替他理好腰间的带子,触到他腰上的玉珮,道:“大爷这玉珮上的络子旧了,妾身替大爷再重新打一条吧。”

费耀谦闻言低头看了一眼,兴致越发低落,道:“不必了。”

梅映雪一滞,眼中含波,恹恹的应了声是。费耀谦又补充了一句算做解释:“你身子弱,要好生将养,这些繁杂琐事交给绣房就好。”

梅映雪苍白的脸又有了血色,眼眸里的凄然也泛起了光泽,咬唇轻笑道:“我又不是纸扎的,泥捏的,哪就弱到那种地步了,不过是一点针线,况且又是你随身的……我不怕辛苦,以后,如果可以,都交到我这里好了,肯定要比针线房里舒适妥贴。”

费耀谦奇异的温柔,说出来的话也就情意绵绵:“交到你手里,我自然放心……除了你,我还能放心谁?”

梅映雪低头娇羞一笑,再抬起头,催促他:“快些去吧,晚了妾身替大爷送些宵夜过去。”

费耀谦步子迟疑,还是迈步走了,背影里却带了薰人的醉意,和着空气里的花香,竟让他有一种错觉,这会是万物生发的春天。

当晚费耀谦并没回去,接下来,他仍是找了借口宿在了书房。

老夫人和素言那边仍是没动静,似乎不管他怎么折腾,她们都沉寂着,不会有任何反应和波动。

费耀谦和素言僵持上了,无声的僵持,两个人连面都不曾照,却暗地里较起了劲。他不去歌华院,也不去看她,平时连面都不曾见。

可他就是和她赌气较劲。

转眼就是九月,费耀宗的婚事迫在眉睫。连日里素言都陪着老夫人打理府中诸事,累的两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素言便建议:“大嫂在家也是帮过母亲管过府中事务的,不如让她来帮帮忙?”

老夫人看不出素言神色间有强忍的疼痛,更看不出一丝做伪,那清亮的眸子里诚恳真实,挑不出一点瑕疵。

捶了捶坐的酸疼的****,老夫人点了头。连日的辛苦,素言清减了许多,两人一起用饭,她眼见得素言没什么胃口。

能多一个人分劳,原本是好事,她怕素言多心,一直没提。如今她主动提起,老夫人很是感慨。她太懂事了,让人欣慰。

左右梅氏和耀谦的喜事也就是这几天的事,让梅氏跟在素言身边,打个下手,也成。

梅映雪神彩熠熠,盛妆出席,不过半天,就已经能够独当一面,不需要请示老夫人了。老夫人很满意,在晚饭时特意勉励了她几句:“素闻你能干,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人儿,多亏素言提起你,不然我倒埋没了你的才华,以后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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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3、善恶 213、善恶

素言轻松下来。

费耀宗的婚礼筹备的时间虽短,但胜在人手充足,准备的很充分。又因为有了梅映雪的帮忙,素言便闲了下来。

费家喜色盈门,十里红妆,将莫殊静迎进了费府。

尘埃落定。

蕙儿替素言打了热水泡脚,一边回道:“梅大*奶跟大爷要红樱,大爷说不过两个丫头,不必如此大费周折,因此就送了两个丫头过去。少夫人,您可知道这两个丫头是谁?”

素言揉着酸疼的腿和双脚,心中还在想,自己有幸观礼华真价实的古代婚礼盛况,的确是大开眼界,可是这些繁文缛节也太磨人了,幸亏她不是新娘了,不必被人推来摆去,像个布偶。

可饶是如此,她还是站的腿脚酸疼。

蕙儿得不到回应,只得自揭答案:“是春枝和春叶两姐妹……”

素言猛的抬头,一脸惊喜:“你说什么?春枝和春叶姐妹回来了?她们在哪?二丫呢?”

蕙儿摇头叹气,看着素言一脸的无耐:“奴婢说了这么半天,您到底有没有听?奴婢说大爷把春枝和春叶两姐妹送到了大*奶的紫荆院。您若想要,就提早跟大爷说,不然又被那边说成您欺凌她强夺她的丫头了。”

素言恢复了平静,道:“那倒不必,她们俩终于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服侍谁倒无所谓。不过你改天去看看她俩,这段时间担惊受怕,一定吃尽了苦头。”

素言说完就专心致志的揉起了脚,再不提春枝春叶。

蕙儿等到她将脚拿出来,递过干净的巾子,端起铜盆,还是忍不住道:“少夫人你真忍心,既是放不下,何苦要不闻不问,不理不睬?您就是亲自把她二人叫来安抚一番也不算出格的啊,任谁多心也不能说出什么闲话来……”

“算了。”素言穿好鞋站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铺好纸提起笔,不曾落笔,只是看着那雪白的宣纸,笑了笑道:“人有四苦,生老病死……何必再多是非?”

却不再往下说,安静的沉头抄起了佛经。

第二日要见新媳妇,老夫人上首坐了,莫殊静羞怯怯的敬茶。老夫人微笑着接了茶,赏了红包,又格外的多赏了几件首饰,说些喜庆的话。

莫殊静见过素言,口称“见过大嫂”,递上她亲手做的荷包。

素言笑着接了,也还了礼,不过是一个上好的羊脂玉手镯。

轮番下来,家里人都见到了,众人分别坐了喝茶,听老夫人训话。如今连费耀谦宗都娶了亲,老夫人深感欣慰,最后一桩心事已了,她终于可以闭上眼了。最为遗憾的是尚未看见长孙出世,不过想来也快。

费耀谦凝神注目,看着素言。

她坐在老夫人下首,微笑着不时的替谁续茶。虽然无声无息,却于无形中把每个人都照拂到了。

只是并不看他。

相别数日,她对他还是那般冷淡。她和他只是伙伴,风雨中纵然可以并肩,却不见得有多浓烈的深情。

那种狂热、那种痴缠,真的只成了很久以前的回忆,被埋葬在了生死纠缠之中。

她坐在那,他坐在这,隔着这么多被称之为家人的人,疏远的像是没有一点关系。

不知谁提到了梅映雪。

素言没什么反映,就是费耀谦都低头沉思出神,一时没反应过来。费耀宗更是不掺和费耀谦的家事,小声和莫殊静谈着什么。

莫殊静微微颔首,并不多话,却是很认真的在听。

老夫人放下茶碗,摆手道:“我累了,都回去歇着吧,耀谦和素言留下……”

费耀宗和莫氏便行了礼告退。

老夫人沉下脸,对费耀谦道:“耀宗的婚事已了,接下来就准备你和梅氏的事。”

费耀谦嗯一声,看着素言。

素言不置可否,事不关己,老夫人吩咐什么,她就做什么。

任妈妈为难的凑上来,对老夫人回道:“老夫人,大*奶刚才晕倒了……小丫头不敢擅闯,在门外急的直哭。”

费耀谦噌一下站起来,不待老夫人说话,抢先问:“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快去请大夫。”

素言一直垂着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抬头看一眼费耀谦。他满脸忧色,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出门去看望梅映雪了。

素言似嘲非嘲的苦笑了一下。

老夫人别转了脸,紧绷着两颊,克制着没当场发作起来。

素言站起身,朝着老夫人温言道:“娘,不如我们过去看看——”也许梅映雪有话想说也不一定呢。

老夫人抿唇,半晌才回过头来看一眼素言,脸上的紧绷终于放松,道:“好。”

梅映雪脸色苍白,看老夫人来了,勉强撑着身子要行礼。

老夫人神色不动,非要受她这一礼不可。费耀谦不满的看一眼老夫人,伸手拦住梅映雪:“听说你不大好,哪不舒服?”

素言扶着脸色难看的老夫人坐下,心里也奇怪,费耀谦是最孝顺不过的人,怎么却似做戏般非要扮演“娶了媳妇就忘了娘”的角色呢?

梅映雪只稍微弯了弯身子就被费耀谦架住,有了依靠,脸色也慢慢恢复过来,道:“回老夫人,映雪没大碍,只是刚才起的猛了,有些头晕——呃——”

她猛然推开费耀谦,捂着嘴冲到了一旁,来不及进净室,就吐出几口酸水来,痛苦不耐的蹲下身捂着腹部。

老夫人最先反映过来,不可置信的盯着梅映雪死死的瞧,那眼神太过凌厉,费耀谦假装想看不懂都不可能了。他拦在梅映雪身前,迎上老夫人的眼神,道:“娘,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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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4、渐远 214、渐远

梅映雪诊出了已有身孕。

果然如素言所料不错,老夫人第二日便火撤气消,大加赏赐,将时新的水果、新鲜的蔬菜、上好的绸缎、滋补的药材,派人源源不断的送到了紫荆院。

云开日出,府里一派喜气,都在盛传明年六月,即将有费府长孙出生。

有高兴的,自然就有惶惶不安的。媚娘听说梅映雪有孕,便当下抱紧了盈儿,哭了一回。看来,她是再无出头之日的了,只能守着这个女儿,在米氏和梅氏手上讨一口饭吃。

墨儿恨恨的骂了一声,却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待毙,同丫头采儿在屋里嘀咕了半天,这才脸上露出了点笑模样。

诸事消停,素言便吩咐蕙儿准备礼物,打算去瞧瞧米夫人。

等蕙儿进来禀报都安排好了时,素言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为人儿女,我也算够失职的了,这一向事多,回来都快一个月了,竟没能去看看爹和娘。”不管米老爷做得出何出格,她是晚辈,孝道不可废。

蕙儿只是附和着道:“老爷和夫人最明事理,会理解少夫人的难处的。”

理解不理解,又能如何?

素言还是没能亲去,老夫人叫她准备安排费耀谦和梅映雪的事。不能再拖了,又不能不办,但也不能太过奢华,更不可能像费耀宗成亲那般兴师动众。

梅映雪要待在紫荆院备嫁,这事便只得由素言张罗,又是布置新房,又是布置院子,直到天黑才算歇下来。

素言只叫人把礼物送到米家去,问了米老爷、米夫人安好。等到素言吃过晚饭,才有时间听小厮在院中回了话。

米夫人病恹恹的,思念儿子心切,米老爷倒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新娶的姨娘也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素言叫蕙儿打赏领了小厮下去,又出了会神,这才命人准备歇了。

门外却听小丫头报:“大爷来了。”

就算是天外来客此时降临,素言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费耀谦这会来,她惊讶无比。才下床趿上软鞋,费耀谦已经大步进来。

素言给他行礼。

他并没有素言想像中的神彩熠熠,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莫名的疲态。

叫素言起来,自己便坐在了床沿。

素言瞥他一眼,心下升起了莫名的抵触。她知道这会的规矩是女子但凡有了身孕,便不能服侍男子。

所以他便来了?

费耀谦看一眼垂眸肃然的素言,拍拍床侧,道:“你坐下说话。”

素言不坐,抬眸问他:“你吃过晚饭了?”

“吃过了,我有话对你说。”

素言点头:“去外间坐吧,我给你沏壶茶。”她不愿意现在与费耀谦共处一室,她就是看不惯他这种理所当然的模样,偏生又带着高高在上的施恩状。

说实话,他来与不来,她还真是不在乎。如果抛却了生存考虑,单就感情而言,她真的瞧不上费耀谦使出的这些小伎俩,十分不情愿因此就着了他的道,如他所愿,她宁愿就这样安静而寂寞的独守着她的歌华院。

费耀谦的脸色晦暗下来,却只是一瞬,便起身随着素言袅娜的身影到了外间。

窗子大开,空气不似内室那么稀薄。晚风拂起青色的帐子,吹的烛火也似乎昏暗了起来。

素言亲手冲茶,费耀谦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她修长温润的手指在温暖的烛光中与莹白如玉的茶碗混在一起,交相映衬,散发着柔软的光泽。

素言托起茶托,将茶碗递过去,随之自己也坐下,问他:“我正想问你呢,听说春枝和春叶都回来了,那二丫呢?”

语气自然随意,和先时一样,费耀谦自诩阅人无数,却还是挑不出素言这随意自然中的破绽。

他放下茶碗,道:“你都知道了……”不像是询问,而只是陈述。

素言不明所以,问道:“我都知道什么?”

费耀谦神色中带了些不满。素言只觉得好笑,道:“该知道的,你愿意让我知道的,我都知道。春枝春叶去了映雪那,我知道的。她们本就是府上的丫头,去哪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二丫可不是,她父母这些日子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如果二丫平安回来了,我想把她送到她爹娘身边。”

费耀谦想为难的是她,不干二丫的事,她充其量只是个乡下女子。她其实并不是多长情的人,对于二丫,也仅限于她服侍的得心应手罢了。

费耀谦嗯一声,道:“我已经把她送回去了,这些日子忙,竟忘了告诉你。”

“送回去了?”素言真的不悦了。二丫是她的人,凭什么他一声不吭就替她做了主?知道的是不想她烦心,不知道的,还当他是存了心思刁难人呢。

他在忙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可不该明着不发火,闷着就发落她的人。她又不是没跟他提过二丫,他偏生要这么做。

不就是要看她生气发怒吗?她便做给他看。

素言沉了脸,道:“是,大爷是忙,但也不至于忙到连句话都不过来传,二丫好歹是我的丫头,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总不能连个面都不让我见,也不看看她好不好,就这样打发了吧?大爷眼里再没人,也不该这么打我的脸。”

这几声“大爷”一叫,再无先前的平和随意,两人的关系不自禁的拉远了许多。

费耀谦的脸色倒平和了些,道:“你若想见,随时把她叫来就是,只怕你未必心里有她,春枝春叶也是跟着你吃苦受罪的,怎么不见你召她们慰问安抚一番?”

她本就不是多情的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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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5、贱人 215、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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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十二,费耀谦娶梅映雪为平妻。老夫人带着费耀谦、素言夫妇先拜了圣旨,之后有喜婆扶梅映雪出来,司仪主持仪式,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夫妻对拜之后,又由梅映雪亲自给素言敬了茶,才算礼成。

费耀谦出门待客。

只请了梅家夫妻,费家几位爷们、夫人。

米家也知会到了,不过米老爷推说有事,米夫人身体抱恙,因此都没来。

老夫人则带着梅映雪、素言和刚过门的莫殊静去招呼女客,也顺便将映雪和莫殊静介绍给婶娘和诸位妹妹们。

初雪三姐妹很久没来了,借着府里办事喜,这才过来,又因为顾不上,一直没能和素言搭上话,见她出来,初雪便不住的给她使眼色,挤眉弄眼的叫她过来。

素言只装看不见,等梅映雪和莫殊静都拜过一圈下来,各自归席吃饭,她才站起来笑道:“娘,婶娘,我去招呼一下妹妹们,你们慢用。”

老夫人笑道:“知道你们好长时间不见,她们几个又猴皮似的坐不住了,你快去吧,我们这里有映雪和殊静呢。”

几位婶娘也笑:“大嫂好福气,几个媳妇都出落的花儿似的,个顶个的柔顺懂事,怎不叫人羡慕?”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道:“什么福气,也不过是我老婆子厚着脸皮迫着她们在我跟前凑个热闹罢了。”

素言离席,过到初雪这边,初雪早就站了起来,举着酒杯道:“大嫂,从你回来,我们都没好好的说过话,今日可不放你走,你得陪我们喝个痛快。”

素言指着她道:“你还敢喝,小心喝醉了又生事。”

初雪看着晴雪和茜雪两个妹妹道:“大嫂又拿架子训我们呢,你们且说说,今儿个饶不饶她?”

晴雪和茜雪便跟着起哄:“自然是不饶的,嫂子别说话,快喝,这是我们姐几个敬你的。”

初雪按着素言坐下,不由分说就先灌了一杯,晴雪和茜雪举着杯子在一旁候着。素言没法,勉强喝了,用帕子掩了嘴,道:“我真个不行了,你们且饶了我吧,等改天我再陪你们喝。”

初雪几个这才放开素言,几个人说说笑笑,不住的给素言夹菜。初雪道:“听说嫂子受了挺重的伤,现在还吃药不曾?我看着你瘦了好多,还有哪不舒服?”

素言一一答了:“还好,药是不吃了,也没有不舒服,不过要慢慢养才行。”

晴雪则道:“大嫂是劫难过后,必有后福的人,慢慢将养些时日,必定会和以前一样。”

茜雪也长大了不少,不再是从前怯怯的样子,只听不说,也见缝插上一句:“是啊,大嫂那么好,会有好结果的。”

素言知道她们几个年轻,纯真,对于生活,未必有什么认知,长年养在深闺,所窥见的也不过是大人们为她们织就的最蓝最晴朗的那片天,因此心思简单的不得了。

对于费耀谦娶梅映雪,所思所想并不多深刻,也没有什么感触,对她和费耀谦之间究竟如何也没什么想法,只以为一切都如表面上那般祥和。

因此她也只是笑笑,顺着她们的话道:“借几位妹妹吉言。”

宴席撤掉,素言陪着老夫人和几位婶娘喝茶说话。

任妈妈站在廊下,朝着屋里望了几望。老夫人只顾着说话,没注意,素言却看到了,便起身走出来问:“任妈妈,可是有什么事?”

任妈妈如见救星,道:“可不是,少夫人,米夫人带着亲家二小姐来了。”

不是说米夫人身体抱恙吗?就算是身体无碍,费家娶米家少夫人做平妻,也不是什么雅事,想必米家没什么心情来贺喜。避讳还避之不及呢,竟然来了。来也倒罢了,米夫人和米二小姐气势汹汹,竟像是来问罪的。

素言笑道:“是娘和妹妹来了么?我去迎迎。”

任妈妈只得道:“少夫人说话要谨慎着此,奴婢瞧着亲家夫人面色不善呢……”

也是,米家大爷尸骨未寒,米家少夫人就迫不及待的要出嫁,纵然有圣旨,可是让米家人情何以堪。由少夫人,米家的亲女儿出面,亲家夫人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任妈妈跟着素言往外走,果然迎住了米夫人和米素心。

米夫人瘦了很多,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这一瘦,脸上的细纹也就出来了,再衬着她那苦涩、晦暗的神情,更是显得苍苍老态来。

远远看着素言到了近前,不等她行礼,便当头斥道:“你这不孝女——”

素言跪下,道:“是女儿不孝,连累了兄长,自知无颜再见父母……”

“那你怎么不去死?你去死啊,去替你兄长赎罪”米夫人声嘶力竭,凶态毕露,上前来扬手就给素言一个耳光,心还不足,哭着骂道:“你这米家的罪人,你害得我失了儿子,害得米家没了香火,你就算死都不足惜,可怜我的兰卿,你怎么就狠心撇了娘,自己去了?你掏心掏肺,一个个却都是狼心狗肺之徒,谁惦着你分毫?”

任妈妈见米夫人哭的太不像样,说说道道,也不顾羞耻,连米老爷娶妾的事都拿出来说了,忙上前劝道:“亲家夫人且息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进去坐下来慢慢说。大少夫人身体不好,也是吃尽了苦头才得以保存了这条命,亲家夫人固然疼儿子,可是也要疼女儿不是?”

米夫人不管不顾上前啐一口道:“有你这老虔婆什么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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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16、涂地 收费章节(12点)

216、涂地

梅映雪这会只想晕过去。

这样丑陋脏污的话,如同激流泼到她身上,让她孱弱的身子难以抵挡。一切都这么顺利,她如愿以偿嫁给了费耀谦,又如愿以偿的有了子嗣,一切都完美的天衣无缝,谁会想到在礼成之日,一向柔顺忠厚的米夫人会前来大闹?

可她又怕晕过去了,自己的去留就更成了别人任意操控的布偶,她怎么能让别人一句话就把她精心谋划好的大好前程给尽数毁了去?

硬撑着,梅映雪朝着米夫人哀恳道:“米夫人,请看在兰卿的面上,给映雪一条生路。我对大爷是情真意重,从无做伪,可是造物弄人,我们夫妻缘份已尽,允我再嫁,亦是他的遗愿,您若强行将映雪带走,就不怕他在地下不得安宁吗?”

米夫人恨的咬牙,骂道:“你这贱人还有脸提兰卿?你没学过三贞五烈,也该听过无数坚贞烈女的典故,怎么就不知道替他守着尽夫妻情意呢?说的这么好听,还不就是为了过你的好日子?你过的好,哪管兰卿过的如何?你这无情无意的贱人……”

梅映雪哽咽难言,强辩道:“映雪也是身不由己。”

米夫人冷笑:“身不由己?你是管不住你自己的心,也管不住你自己春心吧?就这么几天,你便缺不了男人,这么饥不择食的把自己送上去?男人纵然一时喜欢,早晚也会嫌你贱……”

米夫人越说越不像话,听的老夫人直皱眉。看这情势,竟没人能劝得住米夫人了。眼角瞥到素言,真心希望她能说几句话,却见素言右脸肿起老高,鲜明的五指印还清晰可见,更显的素言可怜。

老夫人心下一软,挪了视线,看向米夫人身后的素心。素心苍白着脸,低头缩肩,也是一副不忍听不敢听又不敢说话的模样,不禁又是一声长叹。素心也不过是个没出阁的姑娘家,何曾听过这样的俚语俗语,要她劝,也着实为难了她。

梅映雪心一横,扑通一声跪到老夫人面前,仰起脸,哭着求道:“老夫人,你最明白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映雪今日已经和大爷礼成,便是费家的媳妇,还请您替妾身说句公道话。”

老夫人就算不在乎她,可是她肚子里的却是费耀谦的孩子,是费家的血脉,她总不能不管吧?

老夫人不忍,对米夫人道:“米夫人,请容我说句话,正如你所说,梅氏腹中已经身孕,尚不能断定就是兰卿的遗腹子。就算是,也该好好的在府里将养,岂能到尼姑痷里去?那里纵然可以修身养性,可日日茹素,不利于孩子的生长……”

米夫人把这一生忍受下来的浊气都在这一刻发泄出来,捉住费老夫人一句话,便又发挥起来:“不能断定是兰卿的遗腹子?这我倒奇怪了,难不成这贱人早就红杏出墙,和哪家的男子燕好留下孽种不成?那我倒是冤枉了费家大爷。”

老夫人气的面红耳赤,真个是接话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镇定许久才道:“说话就是说话,你也别夹七夹八,带出许多不相干的人来。梅氏已经是我费家媳妇,你若不平,只管去皇帝面前讨还公道。”

米夫人放声大哭:“我那可怜的儿子啊,你怎么就这么命苦?娶了这么一个贱人还不算,还要娘眼睁睁的看着米家血脉被人剥夺,但凡说上一句半句,就拿高官权势压我这么一个小****,这天底下只手遮天,竟没有说理的去处了,儿啊,你死的好冤啊……”

老夫人实在无法,只得道:“米夫人,你到底想怎么做才肯干休?”

米夫人收了泪,道:“我要孩子。”

说来说去,就是说不通。再说下去,米夫人索性道:“留在费府?我怕米家的孙子被脏污了,生出来不人不鬼。”

这话说的太露骨了些,连素言都觉得面红耳赤。

老夫人气道:“那就把梅氏带回米府吧。”反正也是丢人,那就丢吧。

梅映雪便哭的几欲晕死,丫头们早就退的远远的,没人扶着,吓的老夫人肝胆欲裂。米夫人却火上 浇油:“米家才不容得这种**玷污,要走就跟我去静月痷。”

几番僵持不下,费耀谦终于赶了来。

米夫人虽有收敛,却只是咬着不放,只说梅映雪的孩子就是米兰卿的骨血。费耀谦若是不肯放梅映雪,便是兄弟不义,夺妻灭子。

费耀谦说这孩子当真不是米兰卿的,米夫人便大骂梅映雪不守妇道,活该下十八层地狱。

骂的费耀谦如坐针毡。

他再清冷睿智,可是遇上米夫人这样的泼妇,究竟一点办法也没有。

费老夫人一咬牙,看向费耀谦,道:“终究是我费家理亏,就算有皇上的圣旨,可也架不住旁人这样说三道四。既是米夫人一意孤行要这个孩子,那就把孩子还与米夫人吧。”

费耀谦脸色瞬间变的苍白,问老夫人道:“娘的意思是?”

老夫人惨然一笑:“现在就还。你还年轻……”却不再往下说。他还年轻,不论是跟谁,早晚都会有孩子,何必因为一个身份血统****的,还没成形的胎儿毁了费家几代苦心积累下来的盛名,毁了费耀谦的前程?

梅映雪尖叫着跪伏往前,一把揪住费耀谦的下摆,哭道:“大爷,你不会这么狠心的,是不是?大爷,一日夫妻百日恩呢……大爷……映雪就算无功,可也不算有过,你不能这么对待我……孩子无辜,他没错,他没错啊,大爷……”

梅映雪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她现在想做的,已经不只是要夺了费耀谦的身心,在费家立足,她这会只想保住自己腹中的孩子:“我愿意去静月痷,真的……只求大爷慈悲……”

米夫人却接话道:“好,老夫人这么有诚意,我也不再纠结,就这样吧……”

费老夫人狠心道:“素言,去取药丸。”

素言没动,扑通一声跪下,一声不吭。

老夫人不理她,看向费耀谦:“也罢,各种各因,各得各果,实在没必要叫素言替你担下这份罪孽。你亲自去,了结了这场冤孽……”

费耀谦两颊肌肉鼓起,紧紧的纠结成一团,眼睛里尽是晦暗的黑色,一望是没有尽头的苦涩。

他迟疑了下,还是挪动了脚步,扬声吩咐:“来人,去老夫人房里拿药丸……”

任妈妈很快回来,捧着一个小盒。老夫人接过来,递到费耀谦的手里,转身扭头退到一边。

梅映雪失魂落魄的盯着他手里的药丸,手不住的哆嗦着,眼睛里流出来的泪灼烫了她的肌肤,她的心。她不断的摇头,跪坐在麻木酸疼的腿上,连退都无处可退了。

费耀谦步到她面前,用不同于往日的语气道:“映雪,认命吧。”

“不,我不认,我不认。”梅映雪忽然怨毒的看向素言:“米素言,你这个狠毒的女人,这一切都是你逼的,都是你……”

素言的手蜷缩在袖子里,面色平静如水,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

梅映雪恨死了她的波澜不惊。她是用什么嘴脸换取了费耀谦的好感?那个敢爱敢恨,冲动闯祸的女人哪去了?什么时候死掉了?换成她现在这样一个虚假到极点的躯壳?偏偏她就有着优势,让所有人都相信她的无辜,都占在她那一边。

她不甘心,不甘心啊,明明已经胜券在握,怎么就一败涂地了呢?

费耀谦钳住了梅映雪的下巴,撬开她的嘴,将药丸塞入了梅映雪的口中。

素言冷眼看着,她知道,在这一刻,她的心死了。

梅映雪悲凄的伏倒在地,喉咙里已经不是呜咽,而是嘶鸣。

老夫人朝着米夫人道:“米夫人,在这多有不便,不如挪到厅里叙话,待我把梅氏挪到她自己的院子里,免得污秽之血晦气。”

米夫人看着梅映雪的惨状,并不动容,道:“挪不挪地方无所谓,这梅氏却不能走,我不怕沾了晦气,就怕有人偷梁换柱,拿我当傻子耍。”

素言站起身,木然的道:“娘也看的够了,还是尽早回府吧,爹需要人照料,还请娘多用些心。”

米夫人看一眼素言,哼哼了两声,道:“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你和他们是一丘之貉,都是刽子手。”

素言不再理她,只看向素心,不无讥讽的道:“难为妹妹跑这一趟,你还待字闺中,再耽搁下去,难免挂落了妹妹的名声……”

素心恨恨的瞪她一眼,脸上却堆起温婉的笑,来到米夫人身边道:“娘,姐姐说的有道理,我们还是回去吧。”

米夫人扬长而去,素言尽礼数将她一直送出府,转身回来,刚才停留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可仍隐约可见几滴腥红的血点。

不远处的对面站着一个人,褚石两色团花袍子,清冷如墨玉的冰冷,白到虚弱的面容,让费耀谦失去了他最初的强势、掌控以及无往而不胜。

他这会儿,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弱者,败者。他不是输在素言手里,而是输在他太过自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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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说什么……

第一卷 217、想想 收费章节(12点)

217、想想

素言接受了他的冷漠,率先开口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也很愤怒,不过我不想和你吵,所以……你离开,或者,我离开。”

费耀谦握住了她的手臂,狠狠的用力,再用力:“米素言,你不需要解释两句吗?”

素言不回头,挣扎了一下,宣告无效后,任他那么捏着,道:“我解释,你会信吗?要不要我更虚伪一点,假意关心一下梅映雪和她腹中的孩子?”

费耀谦被踩中了痛脚,手腕一抖,素言的手臂脱出掌握,他心有不甘,又再一次紧紧的用力握住:“米素言,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冷漠,无动于衷,她就像块冰冷的石头,怎么都渥不热。

素言扬眉,不解:“总是哪样?你可以不喜欢……”说话总是故作高深,吞吞吐吐:“不要总是这样妄下决断。有什么话能不能直接说出来?说出你的喜欢或是厌恶,不要总装出一副宽和仁慈的模样来,不要总用你在官场中的那些勾心斗角来对付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素言吸了口气,蓦的住了嘴。说不吵,还是吵了。每每想到要吵,她就先觉得疲惫无比。她在这义正辞严的指责他,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喜欢就喜欢了,不喜欢就打个红叉叉,何必在意,又何必自己生闷气?更何必当着他的面要争个是非曲直,青红皂白?

他不能把他的处事原则和方式强加给她,同理,她也不能非得要求这个和她隔了几千年,有着无比宽阔鸿沟的男人非得接受她的原则她的道理她的思想。

费耀谦一脸的难过和不解。

素言微摇了下头,道:“抱歉。我已经在尽量的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很遗憾我不是个尽职的演员,还是不够投入,有很多地方不够到位。但是我只能抱歉,因为我已经尽力。”

她还是需要时间。

想要逃离,需要时间。从爱转到不爱,需要时间。从不爱转到不得不相守,需要时间,从相守不得到相恨着相守,仍然需要时间。

费耀谦的手松开了素言的手臂。

他很艰难的,一字一句的问:“米夫人,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传送的消息?”既然她说直接直白,那他就问,希望她能给个明确的答案,哪怕是撒谎呢?

素言清清朗朗的眼神投射过去,竟然从他的眼神里读出了一点畏缩。

该心虚的人不是她么?该害怕的人也该是她,他为什么要畏缩为什么要躲避?只因为如果证实了他的想法,那么她便和她同时沦为刽子手?

素言垂了眸子,道:“你希望是还是不是?”

费耀谦哽住。

他希望是?那么便证明这些日子以来所做所为不是无用功,他终于成功的激起了素言的醋酸和愤怒,从而才导致了她要报复。

虽然方式激烈,却也更证明了她对他的在乎。

为了这点在乎,他不介意牺牲谁。只是他不曾想过要牺牲掉一个意外而来的孩子。半推半就,顺水推舟,不过是偶然的金风玉露,谁成想会有了孩子呢?

他希望不是?毕竟梅映雪何其无辜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才死了丈夫,又无处立足,在名声与前途双重受损的情况下,她想抓住他,也不过是想抓住未来的一点希望,其情可悯。

她没法和素言争锋,短暂的占了先机,也不会给梅映雪带来太大的转机。

素言手刃她于无形,完全摧毁了她对未来的希望,其手段令人发指。

费耀谦觉得,感情上的许多问题都没有答案。每件事情背后都有利有弊,别的事或许还可以权衡到底是利多还是弊多,可是在感情上,算来算去,就是一笔糊涂帐。

假如历史可以重来,仍然未必选择了最正确的答案。

就像现在,他没法回答是或不是。

可这笔糊涂帐是他自己的,他现在要算的是素言的帐,费耀谦再一次问:“米素言,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素言仍然只是笑笑,耐心的解释:“我只能依附你活着,这是我最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尽管很悲哀,可是我必须以此为前提。你说是,就是,后果我自己承担,我能怎么做,取决于你想怎么做。你说不是,那就不是……”

他说是,两个人便开始相恨相杀,日子却未必过的吵吵闹闹,暗流奔涌,面上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说不是,就没什么可问的,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了。

费耀谦低语一声:“你如此伶牙利齿……”比那些狡猾的犯人嘴都硬,他竟问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来。不过她说她要依附他活着,某种程度上取悦了他。但她又说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是她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这种取悦又变成了激怒。

“那天你派人去了米府……”她有作案的动机和嫌疑,她妄想用三言两语的狡辩就能蒙混过关?

素言承认:“是,我给娘送了些吃食和我亲手做的几件衣服,还有一些水果、蔬菜之类。”她只不过是尽尽儿女的孝心,他若怀疑她就此传递了消息,请拿出证据来。

费耀谦上前一步,他高大的影子投下来,罩在了素言的身前,将她的脸笼在了阴晦之中:“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素言很震惊,却很冷静。她不觉得有多荣幸,甚至狐疑的想,他喜欢的究竟是那个敢爱敢恨,姿意潇洒的米素言,还是她这个借尸还魂、鸠占鹊巢的米素言?

费耀谦说的很慢,他很不习惯说这样表达感情的话语:“可是我不喜欢我们现在相处的模式……”

素言无耐的道:“天下间夫妻很多,每对夫妻都有他们特有的相处模式。没有谁能够第一时间内就找出并实行之最恰当最和谐的模式来。”

有相爱的,自然有相恨的,还有互相利用的,更有反脸成仇的。不喜欢那就试着改变吧,可不是他要求她改变就能达到的。

素言的眼神挑衅了费耀谦最后的底线。他扳住素言的肩头,晃了几下,直摇的素言几乎站不住脚,仍是不解恨,问她:“米素言,你到底想怎么样?”

素言在一刹那之间想了很久,没有理出头绪,终于还是选择了最本色的出演,最本能的回答,给她,也给费耀,给彼此最后的机会:“我想要的,你都能给吗?你肯给吗?”

“你说来听听,能不能,肯不肯,总得让我清楚你到底要什么?”

“好。”素言点点头:“我想要平静、安宁的生活。我想要夫妻相爱相守的婚姻,我想要矢志不渝、两情相悦的爱情,我想要……你只有我,我只有你的终生。”

费耀谦直觉的想说“不可能”,这种想法简直太幼稚,太天真,太可笑,太荒谬。可是他知道素言说的是真的,而且或许只说这一次。

如果他当她的话是个笑谈,那么她会让他们以后的生活都变成笑话。

费耀谦想点头敷衍着说“可以”,但他知道不是现在承诺这两个字这么简单。

素言是不想争取什么,甚至似乎有点不在意他,不在意费家少夫人这个位置,但她有自己的底线

就像梅映雪,踩踏了她的底线尚不自知,那么素言出手就太可以想而易见了。

如果他承诺了却没做到,后果很严重。家宅不宁,他谈什么雄心壮志,谈什么丰功伟业?他连自己的妻子都不能和睦相处,他还谈什么结交?治大国如烹小鲜,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攘内安外也是如此。

费耀谦很谨慎的选择了三个字的答案:“我想想。”

素言很大度的宽限了时间。

他肯说出这三个字,也算是认真严肃了,起码没当面嘲笑她的异想天开,也没有当面毫不犹豫并且毫无诚意的许诺。

他肯考虑,他肯想想,说明他起码还愿意去把她的话当成话来思考。

不管结果是什么,都是他认真选择的结果,谁也不必抱怨谁。

梅映雪当夜小产。

一团血肉模糊,是个还不成形的看不清模样的孩子。

只除了梅映雪哭的断肠,日日以泪洗面,私下里愤怨恨毒,旁人都没什么感觉。

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本来就是个不合时宜的孩子。

究竟是费家的还是米家的,真是一桩悬案。梅映雪就算有一千张嘴,费耀谦就算有一万分的笃定,可他们都拿不出能让世人确信的证据来。

费家沉寂下来。

老夫人躺了两天,才在莫殊静的请安服侍下微微露出了点笑模样。

她现在看谁都堵心,尽管她承认素言无辜,梅映雪可怜,费耀谦不争,但是一想到那日的一场大闹和血腥,心里就不畅快。

现在只除了费耀宗能得她欢心,说说笑笑解解闷,也就剩下了莫殊静的肚子,是她最期盼的希望。

她每日都要多盯几眼,仿佛这样就能迅速盯出一个孙子来。

素言推说身子不适,半步不出歌华院,老夫人索性免了她的晨昏定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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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骂费大是精分,我就搞不懂怎么就精分了呢?

第一卷 218、不孝 收费章节(12点)

218、不孝

一场接一场的秋雨,把秋天撵的踪迹全无,转眼间就进了冬月。第一场雪毫无预兆的纷纷扬扬而下,****之间,满世界一片白色。

老夫人正笑吟吟的同莫殊静说话:“这会还瞧不出什么来呢,再过两个月就显形了,你可得千万要仔细些,要做什么别事事自己动手……”

莫殊静低头含羞,道:“娘说的话,媳妇都记下了。太医说不必过于在意,和平时一样就好,也要多走动,不能什么事都不做,那样生产时或许还能少受些罪……”

老夫人摇头:“别听他们的,你听我的,这前三个月最是要小心,这会又天寒地冻的,不定哪就结了一层冰,你以后就不必过来请安了,只在屋里好生静养。等春暖花开,由得你爱去哪就去哪。”

莫殊静这几天心口不适,神情倦怠,懒得吃饭,老夫人直骂费耀宗粗心,即刻叫人请了太医替莫殊静诊脉。

果然天公不负苦心上,莫殊静怀孕不足两个月。

老夫人如获至宝,无比的上心,千叮咛万嘱咐,就差要把莫殊静接到自己的长青院亲自看护了。

她赏了无数的东西不说,还特意把身边两个经过事的妈妈派到了莫殊静身边:“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跟她们说,她们这一向在我身边,最是省事省心的人……”

莫殊静感谢不提。

等她带人走了,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沉下来,对任妈妈道:“莫氏有了身孕是好事,这耀宗房里可也得安排人伺候着了。”

任妈妈劝道:“老夫人且别着急,再等等看,也许****奶自己有安排呢。”

怀孕期间不能服侍二爷,一般都是安排自己的贴身丫开了脸,成了屋里人。老夫人这是又想抱孙子,又惦记儿子,生怕二爷在这期间受了委屈,又怕年轻夫妻不知轻重,伤着了肚子里的胎儿,也不怪她如此心急。

老夫人也就从善如流,把此事放下不提。

费耀宗上月授了个六品文书,只在户部行走。自从费家出了变故,他倒收了心,不说性子大变,却比从前成熟稳重了许多。

又因为新娶了妻子,平日里倒把那些吃喝玩乐的玩意都收了,尽心尽力的做好自己的本职,一旦下了值就直接回家,小夫妻两口关起门来柔情蜜意,一时传为府里佳话。

都说这二爷夫妻两个真是贤伉俪,旁人不时的能看见夫妻间亲家密无间,背着人还不知道怎么亲昵呢。

这莫氏又诊出了喜脉,费家当真是乌云尽散,形势一片大好。

费耀宗早早的回来,给老夫人请了安,就要回自己的院子。

老夫人又是气又是笑。气的是他做的也太过了,竟然不加丝毫掩饰的表现出他娶了媳妇就忘了娘。好笑的是他从前百般推托,就是不肯娶,谁能想到他娶了妻就这样安份呢?

老夫人叫住他,道:“你等等,我如今是连话都跟你说不上了。”

“哪能呢?”费耀宗搓着手,还是嫌冷,索性离火盆更近些,脱了大氅,坐下道:“娘要是想找儿子说话,一个吩咐,就是下刀子,儿子也一准来。”

“别贫嘴,我有正事,知道你屁股底下着了火,坐不住,我也就长话短说。如今殊静诊出了喜脉,你可要多尽些心力……”

“我知道,娘不是都安排好了?还能有我什么事?”费耀宗说的漫不经心,那喜色却是掩不住的从眉眼间流泄出来。

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他自然是欣喜的。谁能想到生命会这么神奇,竟然会生出一个新的生命来呢?

费耀宗喜欢小孩子,也喜欢盈儿,如今自己也要做爹了,惊叹感慨之余更是满怀期待。他不能想像这孩子的模样。究竟是像他多些,还是像莫殊静多些?亦或是会承继两个人的优点?要不就是两个人的缺点?

总之,他很乐于和老夫人津津乐道的讨论这个话题。

老夫人嗔道:“才夸你两句你就又开始不着调了,如今也是快要当爹的人了,做事不能再着两不着三的,对殊静,你多体贴,多关心,平时多说说话,多逛逛园子散散心。她喜欢什么,你多淘涣了来哄她开心,她爱吃什么,想吃什么,你自叫小厨房准备……”

费耀宗一一应下。

老夫人话锋停顿下来,问:“她可曾说过屋里人今后的安排?”

费耀宗不解的问:“安排什么?还不是和以前一样。”

“胡说,怎么会一样?她有了身孕,就不能再服侍你了。”

费耀宗不以为意的道:“我不需要她服侍,再者说,当年媚娘有了盈儿,大哥还不是一样歇在窈窕居?”

老夫人的话头顿住,轻微的叹了口气,道:“你大哥那时候……苦呢,你何必拿他说事?我知道你们小夫妻蜜里调油,不愿意中间夹着个人出来。可是子嗣为重,你们要从长远考虑。再者她既有了身孕,也该叫费家多多的开枝散叶了。你收了房里人,也不必喝什么避子汤。不管莫氏生的是儿是女……”

费耀宗拿着火钳,翻腾的火盆里炭不住的跳跃,烟气腾起,满屋子都呛人的厉害。老夫人捂了口鼻,不满意的道:“你倒是手脚轻些……”

费耀宗慢悠悠的开口:“我还记得小时候,一到冬天升起了火盆,就和大哥抢着烤红薯、栗子和花生吃。年纪小不懂事,都是大哥让着我,可是还是没少让娘生气。”

老夫人不开口,半晌眼睛酸涩过去,才道:“好在你们大了都孝顺,不让为娘操心费力,也算我当年的罪没白受。”

费耀宗敲开一块没完全烧化的炭,道:“娘,我知道爹去的早,你拉扯我们兄弟几个不容易,您说什么,做儿子的不该反驳,可是这件事,还请您不要插手了。”

老夫人就是一怔,不可置信的道:“你,你说什么?”

费耀宗索性豁出去,放下火钳,道:“儿子是说,不想纳什么妾,添什么通房,我和莫氏现在这样就很好。我也不求多儿多女,她生的是儿子,我们就是儿子,她生的是女儿,我一样高兴,她能生我们就多生,她不能生,我也认了……”

“混帐。”老夫人的声音忽然挑高,伸手啪一下打在费耀宗的脸上,气的直哆嗦:“这是你该说的话吗?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该替费家继承香火,开枝散叶。我知道你不喜欢女人在你们夫妻间吵闹争宠,可她们不过是个玩意,喜欢也就喜欢了,不喜欢,等生了孩子,随便给她们个院子,好生养活也就够了。可你现在说的是什么话……”

费耀宗立起身,朝着老夫人道:“我很清醒,也很知道我自己在说什么。你以为女人不过是个玩意,喜欢的时候在眼前,不喜欢就踢开……哪有那么容易?人是有感情的。陌生的女人,没什么感情,我凭什么要和她生儿育女?有了感情,你叫我撇开就撇开,这又是什么道理?子嗣固然重要,但那是命中注定,总不能因为大嫂不能生养,你就勒令大哥休了她?”

老夫人手边的茶碗咣一声落地,她恼怒的瞪着费耀宗:“你,你,你……”

费耀宗此时全然不顾老夫人的感受,大声道:“我不会因为要替费家承继香火,就抛却了我们的夫妻感情,更不会因为要生儿育女,就弄的满院子都乌烟障气。大哥身边的女人够多的吧,他算是孝子的典范吧?可他幸福吗?他开心吗?您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如果您让他自己选,他会不会选择这样的状况?”

老夫人半晌,才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费耀宗也不管老夫人问的是哪一句,挺胸道:“是,绝无虚言。”

老夫人猛烈的咳嗽了起来,直咳的脸色青紫,上不来气。费耀宗上前要替老夫人拍背,却被她猛的一挥,直接挥出去,喘息着道:“不用你这会来显孝心。我算是白生养了你一场,娶了媳妇,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该做什么了。这都是莫氏的主意对不对?她为了一己之私,就撺掇着你断了姨娘和通房……你们……”

费耀宗站在一旁道:“这是我自己的意思,和她没有关系,娘你要打要骂要罚,只管冲着我来,别白白的冤枉了好人。”

“我,冤枉,好人?”老夫人惨然一笑:“呵,你们,都是好人,独我是个恶婆婆,我冤枉你们,拆散你们小夫妻……可我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整个费家?”

费耀宗忽然道:“爹虽然去的早,可儿子也没听说娘为爹娶什么姨娘发……”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正戳中老夫人的肺管子,她气的几欲昏厥。门外的费耀谦再也听不下去,大步进来,替老夫人顺着后背,朝着费耀宗道:“还不闭嘴,你只顾着自己痛快,也不管娘的死活了?”

费耀宗委屈的张张嘴,又闭上,低头道:“娘,我知道错了,可是我不后悔我做的决定。”说完转身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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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这一天都懒的码字,情绪长期处于压抑中,如果码字不能给我带来快乐,那我为什么还要码呢?

第一卷 219、池鱼 收费章节(12点)

219、池鱼

费耀谦替老夫人顺着后背,劝慰道:“娘,这些事,急不得,耀宗是什么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总得慢慢来。”

他刚新婚,与莫殊静又相处不错,刚刚得知了有孕就立刻安插个人来,谁也接受不了。费耀宗如此,未必不是周全维护莫氏的意思。

老夫人气的道:“慢慢来,慢慢来,又抵什么用?”他当初还不是一样?总说慢慢来,结果呢,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况。

老夫人泪眼模糊,盯着费耀谦,道:“你跪下。”

费耀谦便果然跪下。

这么一个高大的儿子,平素最是懂事听话,老夫人稍觉欣慰。拭了泪道:“耀宗是个不听话的,你却不一样。我为他挑了两个好女子,他没那福气,今天就给你了。”

说时叫任妈妈:“去,把那两个孩子给你家大爷领过来相看相看,若是中意,今天晚上就开了脸……”

费耀谦苦涩的一笑,抬起头道:“娘……”

“你要说什么?也说不要么?耀宗不要,好歹他媳妇肚子里有东西,可你呢?你竟然背着我,一点声息都不露。是不是她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了,我就是死也不会知情?你还想瞒着我?是想让我费家断子绝孙么?”

费耀谦脸上闪过短暂的羞窘和恼怒。

这种伤疤被揭开,尽管是当着自己亲娘,他仍然觉得难堪。痛在其次,更多的是难堪。

他诚恳的道:“娘这是听谁说的?素言只是身子受损,暂时不适合受孕而已。我和他都年轻,太医也并没下最后决断说就不能生了……再者,现下耀宗媳妇已经有了孩子,若是男孩儿,将来就是费家长孙,我愿意把世袭爵位拱手相送……”

老夫人震惊不已,不由的一声笑,道:“你倒是大方的紧……我万想不到,你也会为了一个女人……”

费耀谦道:“娘此言差矣,这爵位不是我一个人的,本来就是费家的。谁有才便由信继承,天经地义……”

老夫人猛的扬手,喝止住费耀谦:“够了……我不管爵位的事,只说现下,你倒是听我的还是要违逆我的意思?”

费耀谦从来不知违逆的意思,便道:“儿子自是听凭母亲吩咐。”

“那就好。”老夫人总算是欣慰了些,道:“你们夫妻感情好,自然是我乐见的,可是别忘了承继香,传宗接代是大事。若是生了长子,只管叫素言抱到她的名下……”

费耀谦不发一言。他知道,素言是不屑的,她对他,对这个费家,对这个世界,对夫妻感情都不屑,更别说所谓的孩子。

他能想像得到她那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漠然和洒脱。

这么长时间了,他一直没敢给她答案。

他自诩不是个纠结不清的人,可是他不敢脱口而出是或不是这么简单的字眼。每个决定背后都是一场风雨。

而这场风雨来袭之前,因为费耀宗,竟然将风波延及到了他这。

费耀谦在这一刻,忽然有些明白,从前他不违逆娘,不是因为他愚孝,而是因为他从来没对生活的痛苦有个认知,也从来没对生活的幸福有过憧憬。

所以他索性不承认不拒绝,任凭娘安排,任凭生活把他飘飘浮浮随意送到哪去。他所做的最大的主动也不过是无论处在哪种情势下,他都让自己主动的适应而已。

老夫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规划着费耀谦的未来生活,却听得一直不曾说话的费耀谦低声道:“娘,这两个女孩儿,还是留在您这吧,您更需要照顾……”

老夫人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费耀谦,那驳斥怒骂的话就这样含在嘴里,引而不发。这费耀谦不比费耀宗,话若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乎没有转寰的余地。

她没有十成十的把握,不能就这样和大儿子闹的不可收拾。

费耀谦迎着老夫人的审视,心里一片空明,他从来没觉得在琐事上表达自己的意见,也是一件很畅快的事。琐事虽小,但某一件事情却在生活局面的变动上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若事事不上心,次次任人摆布,命运便由得别人作主了。

老夫人哆嗦着唇,半晌道:“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老夫人两眼一翻,人就晕了过去。

老夫人要替两个儿子安排屋里人的事就以她的昏厥收场。

费耀谦和费耀宗兄弟俩衣不解带的守在老夫人床边,亲手侍奉汤药。

老夫人就是不醒。

太医也无耐,把了几次脉,明明无恙,可是老夫人不醒,只得婉转的道:“老夫人是气血攻心……心病还需心药治……”

这话就不言而喻了。

兄弟俩对视一眼,俱是无耐。费耀宗露出一抹苦笑,道:“大哥,你是孝顺儿子,这心药还是你给娘服吧。”

费耀谦瞪一眼费耀宗。他想狠捧他一顿。不是他媳妇诊出喜脉,哪会有这样的事?都是娘要替他安排屋里人,才会殃及他这池鱼的好不好?

费耀宗也委屈。家里最近事事不顺,一直都盼着孙子出世,诊出喜脉明明是好事,谁想会闹出这样的乱子来?

费耀谦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费耀宗便顺势而下:“好,不提,不提。反正天塌下来有你顶着。”不提就不提,看老夫人究竟能宁得过谁去。若是只他一个人扛着,兴许还不得不屈服,如今有大哥呢,他更什么都不怕了。

费耀谦作势要打,费耀宗只是缩了缩头,像小时候一样朝着费耀谦笑了笑。

老夫人就一直病下去。

少不得素言和莫氏前来问安、侍疾。

老夫人板着脸,一概不见。左右有许多堂而皇之的借口。素言身子虚弱,需要好生调养,莫氏要注意肚子里的胎儿,她屋里满是药味,空气不好,怕薰着她……

素言和莫氏一连来了三天都不得见,也便明白了老夫人心意坚决着呢。看来他兄弟二人不松口,这病就一直病下去了。

素言无所谓,莫氏也不说什么,两妯娌从长青院顺着石路往回走,莫殊静便道:“娘这番病,怕时短期内难以痊愈的了。”她不知道费耀宗能扛多久,因此上要试探试探素言。

素言笑笑:“有大爷和二爷在膝上悉心服侍,想来无碍。”

左不过是母子间的小争执,成也由他们,败也由她们。成了呢,她和莫氏坐享其成,败了,不过是再多添一两个和她共享夫君的女人。

她不是说已经习惯到了麻木,但也知道,这事的决定权不在她,而取决于费耀谦自己。

莫殊静微垂了头,想了想说:“做媳妇的不能尽孝于娘床前,终是觉得心里忐忑。”

说到底,传出去也是为了她俩,才让家宅不宁,母子失和。

素言便劝慰道:“此事有大爷二爷呢,你不必悬心,倒是现在将养好自己的身子要紧。娘再气,看得你这腹中胎儿一天比一天大,再大的气也就消了。”

莫殊静抚上自己尚且平坦的腹部,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不怕,她终归是有这护身符呢。

老夫人闹归闹,归根结底是为了费家香火计,没道理为了将来莫须有的孩子就踩踏了她现下的这个。

抬眼看向素言,见她眉眼间俱是沉静,竟无一点紊乱的迹象,心安之余就多了几分窥探之意。

莫殊静便关切的道:“大嫂最近身体如何了?”

素言道:“还好,左不过还是那样,看着倒也没什么,总是觉得浑身无力……”

莫殊静便道:“我房中还有几枝东北老山参,最是滋补,回头我叫丫头给大嫂拿过去。”

素言忙推拒:“这倒不必,我身子弱,这人参又是大补,如虎狼之势,我倒承受不起。你还是留待后用……”

当下莫殊静也便不再坚持,又道:“大嫂的病,若是不见好,还是该寻个名医好好看看才是。娘如今盼孙心切,大哥也该有个嫡长子以继承爵位,大嫂更是该有个孩子傍身……”

她这些都是好话,素言便温文点头,道:“天各有命,子嗣更是如此,不是人想求就能求得来的。”

莫殊静宽慰的道:“大嫂是有福之人,自是不用营营以求。”

素言自嘲的笑道:“什么有福之人,也不过是混日子罢了。要说有福,还是你有福,谁不知道你和二叔夫妻甜如蜜?倒让我都羡慕起来了。”

素言一半是玩笑,一半却是认真。这个时代都是盲婚哑嫁,未必不能成就美满婚姻。她和费耀谦坏就坏在有从前的旧恩怨,活该经历劫难,仍然是隔着心的夫妻。

莫殊静并无半点羞涩,竟然认认真真的道:“是殊静要羡慕大嫂才是,你瞧大哥,最是难得的国这栋梁,又偏生儒雅多才,哪像二爷,除了吃喝玩乐,一无所长……”

说到费耀谦,的确,似乎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最上乘,最优秀,最完美的男人了。可是……生活中总是有很多可是。素言嘲弄的想,她和他是没有缘份的吧。

莫殊静忽然道:“如果这胎是个男孩儿,不如就过继给大哥大嫂,如何?”

第一卷 220、答案 收费章节(12点)

220、答案

素言当下就咦了一声,惊讶的含着笑望着莫殊静,道:“这是怎么说?”

过继?她怎么就想到了这一层?孩子还没出生,还不知是男是女。

就算是男孩儿,费耀宗也不是养不起,何至于就要过继到长房来?况且费耀谦身边妻妾众多,虽然尚未有长子出世,但这是早晚的事,又不是都生不出来,现下有盈儿就是个例子,怎么就说到过继上头了?

若说是玩笑,未免开的有点大。

素言自忖反省,她实在不是个和人见过几面就当得起别人开玩笑的人。

假如说费耀谦真的不能生了,年纪老大,娶不得妾纳不得通房,真的要从二房挑一个过继,那也要老夫人点头同意首肯径自先提出来,哪有莫氏这样冷不丁就抛出来的?

她到是接还是不接?又该如何接?

可若不是玩笑……

莫殊静脸上的笑自然而然的就流漾出来,道:“大嫂是不愿意?”

不愿意又如何?这费家还轮不到素言来说话。

素言道:“天下父母,谁舍得抛弃自己的亲儿,我是不太明白,何以小婶要过继……”

莫殊静道:“怎么能叫抛弃,仍是在府里养着,天天得见。”

素言心口一滞。她这过继的算盘打的真响,一个府里养着,天天得见,合着是她白白的替人作嫁,养个名义的亲子,实际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她吃饱了撑的。

素言也想堆出虚伪的笑来,可是对着莫殊静那并不严厉,甚至是亲和无比的笑容,竟然觉得厌腻无比。

她不去看她的眼睛,也不去看她的嘴,只是看着她脖颈以下,道:“小婶这玩笑开的可一点都不好笑。若是我,自己的亲生骨肉,是怎么也要养到自己身边的。别人的父母再好,终是隔着一层,自己的父母再不好,哪怕是平时打打骂骂,也是至亲至密。”

她不接受,也不拒绝。

莫殊静的笑就降了几层温度,却仍然持久的粘在脸上,道:“我觉得大嫂会真心实意对孩子好的,不管是亲生的还是抱养的。”

前面便是岔路,两人该分道扬镳了,素言便道:“等孩子出世,如果你还坚持,我会跟大爷商量。”

莫殊静的笑还是那般冷静自持,道:“大嫂好仔细的人,过继不过继的,大哥不也还是听大嫂的?你若这么为难,敢是不愿意了。”

素言正色道:“我愿意不愿意,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是费家子孙,都是一家子骨肉,原也分不得彼此,但是上有老夫人和大爷,我一个妇道人家,事关费家香火承继,是说上不话的。”

她若真舍得,那就直接去跟老夫人挑明了不好么?

莫殊静掩了嘴,笑道:“大嫂太当真了……也好,我就听大嫂的信儿了。”

素言只是笑笑,点点头,并没有许诺什么。

两人这才辞别,各走各的路。

素言便缓缓的僵了脸,颇有些不耐严寒之意。蕙儿将手炉递过来,道:“少夫人怕凉,捂着吧。”

素言朝她笑笑,并没说话,主仆两个回了歌华院。

老夫人病了,府里的大小事暂时无人照管,媳妇婆子们都堆积在院外,急的如同油锅上的蚂蚁。

费耀谦跟老夫人请示:“娘病着,府上的事不如由梅氏代为掌管。”

素言一来身子弱,二来老夫人对她又颇有微词,三来梅氏遭受失子之痛,急需安抚。

老夫人也料想到了这一层,仍是不肯直视费耀谦,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气。

费耀谦当她是默认,转身就叫任妈妈去领了人去紫荆院的梅映雪处。

老夫人到底是扛住了。

也不说她要什么,只是不理费耀谦兄弟,病体渐渐恢复,就是不肯和他兄弟二人说话。费耀宗起先还宿在老夫人处,美名侍疾,不过两晚就被老夫人指桑骂槐的撵了回去。

毕竟莫氏有着身孕,把个费耀宗拘在这里,怕她伤神动了胎气。费耀谦则没有那个福气,只能夜夜宿在老夫人的长青院。

他并不解释,也不说软和话向老夫人求和。

他白天要当值,晚上又辗转反侧,睡不安宁,半个月下来,人就瘦削了许多。老夫人又是疼,又是恨。

心疼儿子辛苦,恨儿子嘴硬,怎么就不知道服软呢?

她再躺不住,这会就宣布病势痊愈,以后便休想再拿捏两个儿子。耀宗是难拿捏的,若是连最听话的老大也拿捏不住,她这辈子就甭指望抱长房长孙了。

这晚老夫人坐起身,把费耀谦叫进来,道:“你在这也歇了半个月了,可想明白了?”

费耀谦诚恳的道:“请娘示下……”

老夫人一听就又气不打一处来,还示什么下?这分明是没想明白。

糊涂啊,糊涂。

老夫人喘息了一瞬,道:“这可是你说的,我今天示下,你明日便照办。”

费耀谦道:“娘有话慢慢说,看气大伤了身子。”就是不接她的话碴。

老夫人恼恨,道:“行,我也不跟你说,我跟米氏说去。来人,去把你家大少夫人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费耀谦起身要拦,老夫人厉声道:“你若想我死,只管拦。”

老夫人发了狠话,费耀谦只得坐回去。

这边便有人开门打灯笼去歌华院传话。

费耀谦在一边垂首,劝道:“娘,有话只管和儿子说,儿子无不有听,还有,有什么事您不能等明天慢慢说,何必这大半夜的要劳动素言跑一趟?她也不过是为我马首是瞻,什么事都做不得主,到最后还是要绕到儿子这来……”

“我不和你说话,多说一句我便减寿十年。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吧。”老夫人倚老卖老,越发连任性的话都说出来了,板着脸逐客。

费耀谦不动:“儿子不累……”他若走了,老夫人对素言说话就百无禁忌,谁知道素言会怎么想,又会答应出什么来?

老夫人眼一瞪:“我叫你歇着你就去歇着……”

费耀谦知道老夫人是故意要把他支开,当下也不和老夫人硬顶,退了出去。却并不走远,只在门外候着。不一会灯笼亮起,果然是小丫头带路,素言来了。

费耀谦走下石阶,迎着素言走过来。

素言看见黑暗里走出个人影,定睛看时,是费耀谦,上前行礼,夫妻相见。

丫头们都自动自发的行了礼退下,只留了一盏灯笼挂在廊檐之下,微风拂起,烛火摇晃,落在两人脸上的光也是一闪一晃的。

饶是如此,费耀谦还是能看得出素言脸上的倦意,而素言也能看出费耀谦竟是瘦了。

两相沉默,还是素言先笑道:“你这些日子辛苦。”

费耀谦道:“还好,只希望辛苦能有所值。”

素言便低头,轻声道:“母子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老夫人总会有原谅的那一天。”

“我不怕母亲不原谅。”费耀谦微微低头,声音很轻,就像是说在素言的耳边。

素言道:“那更好了。人活着,我从没想过,会是这般不易。”素言忽然抬了头,亮晶晶的眼睛里闪烁着如秋泓一般的光芒:“也不知道,我的所谓理想压根就不能实现,亦或是离开了金锁玉笼,便可以比现在轻便自在些。”

费耀谦伸出手,似乎想把素言的话堵回去。冷风吹来,他的手触摸到了素言冷咧的脸颊。

她最怕冷,他似乎曾经说过要替她取暖之类的话。

誓言总是跟随情意、心意,随时随地的生发出来,可是要如一不误的兑现和实践,并不是那般容易。

他便捂着她的脸颊,道:“素言,我不是说要回去好好想想吗?现下我有了答案……”

“是什么?”素言被他温热的大手倒激的一个冷颤。这一路她已经习惯了冷厉的寒风,被他这么一捂,倒有点冰火两重天的意思。

屋里却传来了嫣红的声音:“不是去传大少夫人吗?怎么还没到?老夫人都发脾气了?这些死蹄子,遇到事就偷奸耍滑,看我不撕了你们的皮。”

一挑帘子,正看见费耀谦和素言对面而立,两人相偎相依,从她这看去,无比的****。

嫣红脸一红,慌忙施礼:“大爷,大少夫人,是奴婢没看见……”

费耀谦便松开手,尴尬的咳了一声。

素言便扭了脸安慰嫣红道:“没事的,娘又催了?我这就进去。”

嫣红便退到一边,替素言打着帘子。素言望一眼费耀谦,他也正回看着她,眨眨眼睛,用嘴示意:“等你出来再说。”

她也有话要跟他说。

虽然她也很想知道这答案是什么,但是素言更想跟他说的是莫殊静提议要过继的事。

这本就是费耀谦该决定的,以后这些事都不必提到她面前来,由费耀谦和费耀宗解决便好。

素言朝费耀谦笑笑,点点头,举步迈了门槛进去。

一进门便是扑面的热汽,还有浓郁的药香。素言胸口一滞,不自觉的步子就顿了下,听见任妈妈从帏帐后转出来笑道:“老夫人在里面呢,大少夫人这边请。”

……………………

不知道说什么。

第一卷 221、欢喜 收费章节(12点)

221、欢喜

素言安静的敛袵坐在老夫人对面。

和她第一次与老夫人相见比起来,已经差不多隔了两年之久了。这两年,不过是七百个日夜,于素言来说却像过了几百年。

她从不曾经验过的人和事,一样一样,毫无预防的冲击到她面前,她从先前的百般惊惶到了现在的处变不惊,不能不说是一种进步。可是这样的进步,除了压抑着她的天性,掩饰着她的痛苦,扼杀着她的快乐和幸福外,没有什么可值得称道之处。

然而这种被逼着的成熟和长大,又是另一种丰富的人生体验。

老夫人是个很复杂的角色,在素言这一世的命运里,她既是个慈爱的母亲,又是个严厉的,为着自己家庭考虑的婆婆,还是个不可撼动的礼教大山。

她对素言苛刻过,也宽厚过,更严厉过,却从没像现在这般以苍苍老态示弱过。

尽管明知道这不过是一种手段,尽管明知道婆媳立场永远不同,尽管明知道捍卫婚姻的关键时刻,软弱不该出现,尽管明知道这一诺便再也无法回头,素言还是被老夫人的示弱而包围。

素言温声打断老夫人:“娘,媳妇都懂得,都明白的。”

因为懂得,因为明白,所以不必多说,不必劝慰,不必晓之以理,不必动之以情,不必……了。

老夫人闭住嘴,各种复杂的情绪纷纷上涌,包含了她的尴尬、无耐、委屈,眼泪真的涌上来:“我只当,那会儿你们真的去了,我死死的撑着,也不过是靠着腔子里仅有的一口气。我老了,可是更怕……怕我这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我知道你委屈,你伤心,可是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知道委屈伤心都算不得什么,责任才是最重要的……”

素言温婉的点头:“娘,别伤心了,我既叫你一声娘,自然便不会违了娘的意思。”

老夫人的心蓦的一松,眼里泛起柔和的光芒,欣慰的点了点头。她很快的挺起后背,掩饰了刚才的软弱,又是一个温和慈祥又不失严厉的家长,道:“你见见吧,也好安心。”

任妈妈将两个丫头带上来,素言才明白老夫人“安心”的意思。

这是两个年纪总有十七八的丫头,微微黝黑的皮肤,容貌一般,五官粗糙,扔进人群就是两个不起眼的乡下丫头。

身段说不上曼妙玲珑,倒是粗壮有余,幸得丰乳肥臀还算是可圈可点,却是典型的宜生男之相。

素言一时哭笑不得,又感慨老夫人的良苦用心。

当下再无二话,也绝无异议,便带两人回去。

她才回院子,吩咐蕙儿带两个丫头先下去安顿好,有话明日再说,就听见费耀谦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不用人通报,他已经进门。素言只来得及勉强梳了头发,转身时他正面带不悦的瞪着她。

不需言语,这一刻,素言已经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当下忍笑上前见礼,道:“干吗一回来就板着脸?你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没了。”气都气饱了,她就这么不信任他吗?他完全可以替她挡住所有外来的破坏和干扰的,何至于这么快她先倒戈投降?

最亲密的夫妻,她先倒下,他一个人坚持的在那里战斗就成了笑话。

素言斟了茶递过去,道:“你请先坐,我有话要同你说。”

费耀谦便怏怏的坐了,自顾喝茶,既不看素言,也不问她要说什么。

素言在他对面坐了,道:“你觉得莫氏这个人如何?”

费耀谦被问的一怔,抬眼看一眼素言,道:“她是耀宗之妻,我一个大伯,如何得知。你问这个做什么?”

素言笑笑,道:“没,我怕自己识人不清,所以想预先跟你讨教一番。你既不知,那就算了……”

这种婉转的恭违很是受用,费耀谦面上就不再那么冷硬,道:“你且说来听听……”大感兴趣的样子。

素言也不绕弯子,道:“她说如果一举得男,要把孩子过继到你我名下。”

费耀谦一皱眉:“几时你同她如此要好,连这种玩笑也开?你又不是笃定了不能……”生。

她虽是一番好意,可是落在别人耳朵里,却未必会如此简单。

素言道:“她不是玩笑,是说真的。我回答的稍微犹豫了些,她便直着问我可是不愿意?”看费耀谦脸上现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素言道:“我没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说要同你商议。这件事不是小事,要由娘做主才成,再者,还没问过耀宗的意见……”

费耀谦打断素言:“你不可直接称呼耀宗,应该叫声叔叔。”

素言不为他古板的教训所动,倒噗嗤一声笑。

费耀谦不解:“你笑什么?”

素言慌忙解释:“没,只是不太习惯,叫你的名字顺嘴,叫他也就只顾得叫名字了。”她是想起武二郎和潘金莲来了。一口一个叔叔请满饮此杯,到这会听着这个称呼,总觉得居心不够纯良。

转而又想自己因为一个称呼便能想像力如此丰富,也是那等可笑的多事闲人,素言便收了笑,正襟危坐,细听费耀谦说什么。

费耀谦勾了勾唇角。她显然是在说假话,不过这假话说的很中听。相较于她虚情假意的叫他“大爷”,他更喜欢她这样随意自然,巧笑倩兮,神彩飞扬的模样。

费耀谦放下茶杯,轻巧的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必管,我和耀宗说。”

素言也正有此意,便应了一声:“好。”

她不说话,费耀谦只瞅着她,也不说话。素言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想问他的意思,笑道:“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你可还有话说?”

“没有。”费耀谦越想越气。她能装出来百般柔顺,可就是有本事气的他暴跳如雷。

素言便起身道:“天色不早,你这么长时间也辛苦了,不如早点歇了吧。”

他既没话,她也没话了,那就一拍两散。

费耀谦的视线一动不动的落在素言的脸上:“为什么要把人带回来?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连我的答案都不屑听么?”

素言垂了眸子,略含了一点委屈道:“把人带回来,也不过是息事宁人,连你尚且为难,更何况于我?老夫人久病,府里已经开始风言风语。彼此没有台阶,总不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你这样说,未免太寒人心。”

寒心?她的心是心,那他的呢?

素言却忽的抬眸又道:“相信是相互的,你若信我,便也不会有兴师问罪一说。”

费耀谦凝住了眸光专注的盯着素言看,道:“相信,只是……”会害怕,怕她不信他而已。

素言站起身道:“既是相信就无碍了,还在想什么?”

费耀谦垂了眸子看自己的手背,道:“没想什么。”

素言掩嘴打了个呵欠,道:“你不累,便自行坐着吧,我可是要睡下了。天冷路滑,这一来一往,走的很是胆战心惊……”她絮絮的说着,转身往内室走。

费耀谦在舌尖处重复着她最后四个字:“胆战心惊。”她是如何,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素言才躺下,床帐一掀,费耀谦也坐了上来。素言微眯着眸子看他一眼,并不多话,只阖了眼睛继续要睡。

费耀谦却不放她逃避,将她的身子揽过来道:“不许睡。”

素言揉揉眼,竭力想让自己清醒些,道:“不是都说完了?”

“你想说的都说了,我的还没。米素言,你听清楚了,我想了这 么长时间,不是没有答案,是一直觉得如果说的太轻率,只会让你觉得我的话没有一点份量。你想要的,我愿意尝试着给……”

素言睁开眼,看他一眼,又闭了眼,道:“哦。”

费耀谦怔怔的看着素言阖了眼,眸光敛尽,只剩下小脸上淡淡的暖玉之光,不由的大为惆怅。

他费了这么大的决心,想要背弃全世界和她并肩站在一起,不惜与所有人为敌,就换来她一句“哦”?

素言却很快的又睁开眼,这回眸子里尽是璀璨的琉璃之光:“我很忐忑,不知道你会做什么选择,可是现在,我真的很欢喜。”

不管他做什么选择,他的身份家世在这,都不会受到世俗礼教的诟病。相反他能做出这样的选择,于她来说稀松平常,可是在这个时刻,却是极其的难能可贵。因为她面对的是他,费耀谦。

“欢喜”一词落地,素言便微微翘起了唇角,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来,眸子里原本灼灼逼人的耀眼光芒便如流水般滑下了他的脸庞。

费耀谦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俯下身,亲在了她的眉眼之间。

素言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一双黑白分明如墨玉的眸子里又是惊又是怯又是羞,终究在两人亲密无间之时温顺的阖上了眼。

他俯在她的耳边,说:“素言,我也是……”和你一样的欢喜。他拥着素言,踏实温暖,充盈安宁,听着屋外呼啸的北风,感受着屋里的暖融,是从来没有过的感受。

这便是欢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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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打开小说界面,深重的挫败感就涌上心头,只剩下一个念头:快结文吧,以后再不码了。

第一卷 222、打发 收费章节(12点)

222、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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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费耀谦****好眠,醒来时身边已经没人,素言轻手轻脚的在外面梳妆,只有泠泠水声,梳子轻叩桌面的声音。

他便坐起身道:“素言?”

素言挪开椅子掀起床帐,朝他道:“早,你醒了?”

一大早就看见素言这样明媚的脸,费耀谦的心情很明朗,道:“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起的这么早?”

素言开玩笑道:“怕醒在你后面,被你看了我一张狼狈的形容去,所以赶在你面前把脸收拾干净,勉强能入目再说。”

费耀谦耳根微微有些发烫,听素言说这些闺中调笑之词,他是既新鲜又觉得有点磨不开面子。可他是大男人,怎么肯甘于人后,便双臂一伸捂住了素言微凉的脸颊,道:“我瞧瞧,可能入得了大爷的眼?”

素言也就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任他盯着瞧。

瞧着瞧着,费耀谦先别开脸,悻悻的道:“和昨天晚上也没什么分别……不磨牙不打酣,长的再丑瞧着也顺心……”

素言被他这玩笑一开,倒是觉得气恼不已,掰开他的手道:“谁磨牙打酣了……”又摸摸自己的脸:“怎么会没分别?难道这胭脂水粉就没一点效用?”

费耀谦呵一声笑,道:“甭装了,那胭脂水粉就是个摆设,我从没瞧你往脸上抹过几回,都放的发霉了。”

素言起身将床帐撩开,收了笑,正色道:“早饭准备好了,我叫人服侍你起身?”

费耀谦便起身披了衣服下地:“摆早饭吧,我自己来。”

他洗了脸,素言替他找了外袍穿戴好,又替他梳了发束了冠,两人坐在桌前用早饭。费耀谦早就看见桌旁立着的不是蕙儿,而是两个粗壮的女子。

打眼一瞧,还以为是谁家的****,再一看,分明是未出嫁的女子。看向素言,见她只是微笑点了点头,便明白了这就是老夫人替他挑选的两个通房。

费耀谦便挥挥手:“都下去吧。”

等这两个女子都退下去了,这才朝着素言哂笑的道:“真难为娘,从哪弄来的……”

素言自顾替他盛粥,夹菜,道:“所以么,娘也是一番苦心,我怎么好推拒……”

费耀谦示意素言坐下,不必管他,这才道:“一味的顺应也不是办法,既决定了不要,不管是谁送来的,都不要。”

素言咬着筷子看着他,问道:“当真?”是从前给的现在不要了,还是说以后给的才不要了?这要与不要,算计可多着呢。

费耀谦一瞪她,道:“当然。”

素言便笑笑,也不说破,只埋头吃饭。

费耀谦等素言吃罢早饭才道:“娘这边的,我来打发,剩下的,就归你了。”他还是脱不了那颐指气使的性子,对素言并无商量的口气。

素言也不计较,听他把“打发”二字说的轻巧,心头无来由的一松,虽不至喜上眉稍,终是放松了太多,道:“也好。”

夫妻两个分工,吃罢饭便分头行事。

素言服侍好了费耀谦,直把他送走,这才坐下来凝神想了又想。费耀谦那边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难,是因为她昨天才应下今天就被费耀谦驳回,虽然是给足了费耀谦做为男人的颜面和自尊,便毕竟显出了她的出尔反尔。费耀谦要想不伤婆媳和气,真得花费一番功夫,多费一番口舌,这还要经过时日,老夫人看自己或许才会稍无芥蒂。

说不难,毕竟是母子,况且那两个丫头又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是为了生儿育女才安插进来的,费耀谦坚决不要,老夫人也能理解。

她这边就难多了。媚娘不管怎么样,与费耀谦有近一年多的深厚感情,肯定也没少山盟海誓过,就连她的身份几乎都果翻案了,况且她又诞下盈儿,怎么说也是正经八板的姨娘。

断没有无缘无故就打发掉姨娘的道理。

不管她做的有多天衣无缝,将来盈儿大了问起自己的生母……素言不想自己双手沾满血腥,更不想被盈儿怨恨。

还有梅映雪,更是难打发的。

沉思了半晌,素言才叫蕙儿把墨儿找了来。

墨儿进门就行礼,脸上带笑:“不知大少夫人叫奴婢来有什么吩咐?”

素言脸上没什么笑意,看定了墨儿多时,才道:“大爷说了,想给你找个好去处……不知你意下如何?”

墨儿怔了怔,脸上的笑唰一下被揭开,只剩下了苍白:“为,为什么?奴婢,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撵奴婢走?”

素言闲闲的喝茶,等她连番哭诉累了,才放下茶碗道:“你想要理由,我有,只不过你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墨儿不服,道:“奴婢服侍大爷尽心尽力,虽然无功,便也不曾有过,少夫人一句话就把奴婢打发了,奴婢不服,奴婢要见大爷,要见老夫人……”

谁不知道昨儿个老夫人指派了两个丫头给大爷?老夫人抱孙心切,她就不信在这个节骨眼,米氏敢直接把自己撵走。

连外边不知根不知底的丫头还往屋里拉呢,更何况是她?

素言笑笑,道:“你既是不死心,我便由得你去见大爷见老夫人,不过你别忘记了带着你随身的丫头彩儿一起,也好在老夫人和大爷面前细说分明。”

墨儿嘴硬:“彩儿怎么了?她是奴婢的丫头,为人便凭白低贱了三分,可是我们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就是到了老夫人和大爷面前,我们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那最好了,也省了我的口舌,到时候直接陈述你如何将梅氏怀孕的消息递送到米夫人手上就是了。”

墨儿忽然嘶声道:“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是你妒嫉梅氏,所以才借刀杀人。老夫人不会相信你的,她一定会指认你才是凶手……”

素言挥了挥手,道:“别激动,是不是,你我说了都不算。如果你非要挣扎到最后,那我也只好奉陪,现在就去老夫人面前把话说清楚……”

素言叫人进来,墨儿反倒撒泼打滚的不肯走:“我不去,我是冤枉的……我要见大爷……我跟了他,便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不走,我宁可死,也要死在府里,死在大爷面前……”

素言只冷眼看着墨儿披头散发,凶相狰狞,隔着一众丫头和自己对望。

她气定神闲,胜券在握,墨儿却狗急跳墙,鱼死网破。

墨儿的挣扎终于变成了强弩之末,她颓然的跪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锦绣衣裙上的梅花,垂下两行泪来。

素言看戏看够了,这才道:“给你明路,你不选,非要往死路上走,我毫无怜悯之心。你若想死,也容易,是要剪子还是要白绫?再不就是毒药?死了就可进入费家宗祠,倒也是你的福气,只是你还未必担的起这样的福气。”

她一无所出,又只是个通房丫头,凭什么进费家祖坟,入费家宗祠?这简直就是个遥不可及的梦。再者,说是死了是费家大爷的鬼,可谁人不想好好活着,倒想冷冰冰的死了睡到地下去?两眼一闭万事皆休,什么虚名都是假的。

墨儿恨恨的瞪着素言:“都是你,都是你……是你毁了我的前程。你怎么可以这么恶毒……已经独宠专房,竟然连我们你都容不下,非要斩尽杀绝不可,你……”

素言啼笑皆非,懒的再和她纠缠下去,道:“自己选。”

蕙儿果然拿了一把剪刀和三尺白绫过来,掷到墨儿面前,一脸的冰冷和不屑。

墨儿颤抖着手,视线从剪刀和白绫上面掠过,终于别转了头,道:“我不想死。”

“那便是想活了?活也有很多种活法,你可以再嫁,也可以进尼姑痷,或者就发配到庄院上做个丫头……”

“你……”墨儿又气又无耐,那种蛮性子又发作起来,道:“人人都是欺软怕硬,你也不过如此,看我既无仗势,又无子女,便变着法的要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你就不怕现世报,今日的我便是你明日的下场么……”

素言皱着眉看着墨儿,道:“我知道你是个烈性子,可不想你竟愚蠢至此,你以为我先打发你是故意要为难你么?”

墨儿抹了抹泪,赌气道:“难道不是?”

素言冷笑一声,道:“那好,你听我跟你掰扯掰扯,也好让你心服口服。你以为留下来就是天堂,离开就是十八层地狱么?你留下来,大爷是心思在你那里还是感情在你那里?比感情,你比不过媚娘,比孩子,你还是比不过她,要比责任和道义,你比不得梅氏,到时若是大爷对你不闻不问,你以为在这府里会有好日子过么?”

墨儿虽然烈性,却并不蠢,思忖良久,低泣一声道:“那也是命……”谁让她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呢?

当时劝她的是大少夫人,现下撵她的还是大少夫人,她不甘心,不甘心哪。

素言淡淡的道:“是命也罢,但现在是你自己做主改变命运的时候。”

墨儿低头道:“容奴婢想想。”

刚才气极时口不择言,一口一个“我”,一句一句都是“你”,这会总算心神复位,认清了自己的身份,这声“奴婢”便泄露了她的动摇。

第一卷 223、花语 收费章节(12点)

223、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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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映雪抱着手炉,偎在窗下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大雪。

绿柳进门,怀里抱着一株梅花,不及放下,先呵了呵手,道:“大*奶,院子里的梅花开了呢,可漂亮了,瞧奴婢折的这枝好不好?奴婢把它插起来吧……”

梅映雪头都不回,只是淡淡的道:“又是一年梅花开……”

“是啊,还是大爷最体贴大*奶,知道你素来最喜欢梅花,所以才把您安排在这紫荆院,奴婢听说,这梅花还是当年大爷命人栽下的呢,这一晃也十几年了……”

花与情同发,年份越久,这情谊越不一般。

梅映雪却只是苦涩的笑笑,并不回身,仍是望进那蒙蒙的大团大团的雪絮中去。

这半个月,米氏以大刀阔斧开头,却以蛇尾匿迹,只清除了费耀谦身边两个才当了一天不到的通房丫头,打发了一个墨儿,便再也没有了动作。

越是这般消停的平静越是让人不平静。

梅映雪知道,素言是不会让自己安安生生的在这住下去的,她不过是在等待一个机会,等自己伸着脖子往里钻的机会,遂她心愿,斩尽杀绝。

她做梦。

贤良大度再装不下去了,那么她这份仁善慈德也未必能装多长时间,先露马脚的还不定是谁呢。

到时老夫人和费耀谦认清了她米素言的嘴脸,她便死无葬身之地,再也没有翻盘的机会。

就看谁能笑到最后了。

可是她好恨啊,恨到没法再多忍耐一天,恨到每个夜里都是恶梦连连,只想着那个未能存活下来的孩子。一个女人一生中失去两个未成形的孩子,罪魁祸首还是同一人,她能不恨吗?

每天醒来,枕边都是湿的。尤其这冷冽的冬夜,孤衾冷枕,长夜漫漫,便尤其的难熬。梅映雪日日将自己蜷缩在厚重的棉被之下,想像是歌华院里的****无边,就咬的牙根酸涩生疼。

她不怕米素言动手脚,就怕她不动,谁想她竟然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结束了,真是让人遗憾。

绿柳的话一直围绕着梅花打转,梅映雪从字里行间跳跃着竟听到了素言的名字:“……奴婢听说那年冬天,大少夫人过生日,就是在这紫荆院里的梅花林,那天大爷还留在了歌华院过夜……依奴婢想,过几天便是大*奶的生日了,不如也请老夫人、大爷过来赏梅饮酒?”

梅映雪冷嘲的想:谁稀罕拾人牙慧?米素言能凭借花博士,色媒人****费耀谦成功,她梅映雪还不稀罕呢。

与其说是不稀罕,不如说灰心绝望。

梅映雪自失了孩子,就一直盼着费耀谦看在她堪怜的份上多加怜惜,她不说非要咬死是素言下的毒手,可她也不会让素言好过。

谁成想他竟不来了,连个交待和解释都没有。这算什么?包庇吗?他为了那样一个女人,竟连他自己的亲骨肉都舍得?

她再不相信,再不愿意承认,也得承认,费耀谦对她,真的没什么男人对女人的感情。她狂热的想要从他那里换取她的地位、宠爱和稳固,太过于注重自己的目标,因此忽略了他的表情、反应和感受,现在细细思来,他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米夫人的话太粗糙,可是有句话她说对了,上赶着投怀送抱的女人,男人虽然来者不拒,可是他不会稀罕,也不会长久。

想要长久,她想要的是长久。

和米兰卿只做得几年夫妻,从最初的不甘不愿到最后的认命,她已经疲惫不堪。谁成想夫妻生死相隔,就算是想做一对不爱不恨的长久夫妻也成了奢想。

她现在,想要的是和费耀谦的长久。

她们曾经有过不言自明的情愫,如今旧爱重回,他有什么理由不和她长久呢?

可是要长久,米氏便是最大的阻碍。好在她不能生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算她现在博得费耀谦一时的宠爱,也不会长久的。

而自己,总算占得了一分人和,那便是老夫人的歉疚和重用。

梅映雪抬头看了那怒放的梅枝一眼,道:“你去亲自折几枝给老夫人送去。”

听说老夫人也喜欢梅花,举手之劳就能投其所好,何乐不为?

绿柳应了,道:“还有大少夫人的歌华院呢,要不要也送几枝过去?”

梅映雪淡淡的冷笑:“不必了,人家不会稀罕的。”

绿柳便为难的道:“稀罕不稀罕便是她的事了,大*奶做的到不到位,可是您的事……何必落人口舌?”

梅映雪扬眉看一眼绿柳,道:“她已经荣宠一时,何必再锦上添花?就算我自贱如尘泥,与她也是水火之势,何必再任她轻贱?”

绿柳心知如此,便不敢再说话,只低了头道:“奴婢去折梅花。”

梅映雪却又叫住她:“等等。”只给老夫人送,的确是有点媚上邀宠之嫌,梅映雪就吩咐绿柳:“多折几枝,插了瓶子,一并给二少夫人送过去,还有大爷的书房……”

绿柳便爽快的应了一声:“奴婢遵命。”

莫殊静待在温暖如春的房里做针线,身旁的贴身大丫头汀寒不时的端茶递水,又替她捶着颈肩,过一会就提醒她歇歇:“奶奶何必急呢?离小少爷出生还早,不急着做。再者说了,小少爷至尊至贵,府里的针线坊不知道有多精心,到时候一应物是都是准备的齐齐全全,必不要奶奶操心……况且小孩子见风长,也穿不了这么多……”

莫殊静笑笑,果然放下针线,扭了扭有些酸疼的脖子道:“你说的道理我都通,可是能替他多做一件衣服,我便多安一分心,这一针一线里,都是我对他的情意……”

莫殊静摸索着小衣服,眼神就柔和了许多。

汀寒端杯茶过来,道:“奶奶,您真的打算,把小少爷过继给大房?未免太心急了些……连二爷都说以后再说。”

莫殊静端了茶碗静静的抿茶,眸子垂下来,遮盖了她眼里的冷清。等放下茶碗,她也没就这个话题发表意见。

过继不过继,费耀宗说了不算,就是费耀谦,说了也不算。她嫁到费家,又不是嫡长子,已经是下嫁,她的孩子怎么能够只分得一点家产,连个世袭的爵位都落不着呢?

明显大房子嗣不旺,大爷又偏宠不下蛋的米氏,将来未必还能兴旺。不过这正合了她的心意,最好十几年之内大房都没嫡子才好呢。

就算十几年之后大房有了他们自己的嫡子,但世袭爵位早就尘埃落地,他也不好反悔。所以现下,莫殊静巴不得站在费耀宗一处,替费耀谦和米氏一块抵挡老夫人安插过去的女人。

正这会小丫头在门外报:“大*奶来了。”

莫殊静忙道:“快请。”自己放了针线,趿鞋下地迎出来,果然见梅映雪一身雪白的狐衣大氅,进门就有丫头替她脱了,露出里面一身雪白的衣裙,袖口裙角绣着红梅,莲步生辉,步步袅娜的走了进来。

她身后的丫头怀里抱着一枝插瓶的梅花,红梅佳人,衬的梅映雪俏脸更增妩媚。见莫殊静迎出来,梅映雪一笑,道:“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瞧着倒好,特特的叫人折了一枝送给你,也她看看心里就生出几分兴致来,免得在屋里闲着闷。”

莫殊静不急着答话,先是一板一眼的认真行礼:“多谢大嫂美意,白天日短,我做做针线也就打发过去了。这雪下的正紧,倒劳动大嫂披风戴雪的跑一趟,我真是不安。来人,快去拿手炉来,替大嫂换了鞋子,再把炭火盆挪的近些……把这梅花放到我房里……”

梅映雪慌忙扶住莫殊静,道:“你别忙,只管好生坐着,这样劳顿,倒叫我不安生,恐是坐不住的……我也是闲坐无聊,不过借着送花的名义找你说说话……”

莫殊静坐了,丫头们纷纷忙乱着服侍梅映雪,她这才笑道:“我这是求之不得呢,二爷一天不在家,我闲也是闲着,巴不得有人来跟我说说话……”

梅映雪瞧着莫殊静的打扮,便笑道:“肚子快显形了吧?我瞧着你倒是没胖,反像是瘦了些。”

莫殊静低头抚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道:“娘说要四个月才出怀……我最近总是食欲不振,吃什么吐什么,不瘦才怪。”

梅映雪的视线胶着在莫殊静的小腹,微微一笑道:“这也是你的福气,说明孩子是个活泼的性子,将来必是又聪明又可爱又健康的。”

“借大嫂吉言,我只求着他能平平安安出世,健健康康的,别的再不敢求。”莫殊静话锋一顿,眼神便盯住了梅映雪的脸,笑道:“大嫂的身子也都养好了?就没什么动静?若是能一起做个伴,是最好不过的了。”

梅映雪脸色唰的就是一变。

绿柳几乎要失声,却见梅映雪很快的就苍白着脸笑道:“不是谁都能有你这样的福气,二叔对你疼爱有加,肯为你出头说话,不叫你受一点委屈……”

费耀谦都不进她的房,她拿什么怀孕生子?明知道莫殊静问的颇有点挑衅的意味,可是梅映雪只能咬牙和血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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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在想,今天要不要加更呢?

第一卷 224、花语(二) 收费章节(12点)

224、花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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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殊静面上不以为然的道:“倒是大嫂会说话,将二爷夸得这样好,其实……唉——”轻叹一声,道:“二爷样样都好,未免太过贪恋琐事,不如大哥有志向,原也聪明无二,只是心思不在功业上……”

梅映雪见莫殊静这样夸费耀谦,自觉心里也是自豪的,少不得代为谦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只看着大爷风光无限,却不知他心里的苦呢。”

莫殊静便婉转一笑,道:“我自是不晓得,这也只有大嫂晓得,不然大哥怎么就喜欢大嫂呢。红袖添香夜读书,也只有大嫂这样的人品才当得起大哥的红颜知己。”

梅映雪苦涩的笑笑,低头道:“你这牙尖嘴利的,倒拿我取笑起来,我来替你送梅花,不说要讨你的感念之情,却也不是上门来讨你的编排的……”

莫殊静慌忙讨饶:“大嫂大人大量,自是不与我计较,你若如此说,倒要叫我寝食不安了。”又吩咐人摆了些新鲜糕点,道:“大嫂尝尝,这是我二姐前个才打发人送来的,与府里的味道不太一样……”

梅映雪瞧着这糕点色香味俱佳,心下喜爱,便伸手拈了一块,松软淳香,入口即化,不由的大为赞叹:“不愧是侯府的手艺……”

这莫家二小姐嫁得了安国公的世子,掌管府中事务,心疼妹妹,知道她孕期没有胃口,自然叫府中的厨房做了数样精巧点心送过来。

莫殊静自有一种地位优越的雍容,心安理得的接受着梅映雪的奉承,心下一角难免酸涩。同是姐妹,两个姐姐嫁的都好,唯独她,只嫁了个费家不务正业、一无所长的次子。

纵然夫妻面上情深,可心底终是心有不甘。

若不是皇上一直不曾立储,莫家也就不会一直将她深藏于闺中。当今皇上异军突起,一朝得了皇位登基,却无意于女色,都多半年了,后位一直空虚,让她颇有一番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感慨来。

瞧着梅映雪明媚的艳光,莫殊静忽然道:“我瞧着这府中从上到下,都是喜欢梅花的,大嫂可是一一都送过来了?”

老夫人喜欢梅花不是秘密,就是大爷、二爷也都是喜欢梅花的,至于米素言,她曾借生辰办过梅花宴,莫殊静亦有所耳闻。因此她这一问,并不越矩。

梅映雪悠悠的道:“梅花自在园子里开着,谁喜欢谁自可以去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还要藏着掖着不许人看……这府里人多,我自是瞧着和谁更亲近些,便顶风冒雪的给谁送一枝来,是我的心意,也是兴之所致,哪能各个照顾周全。况且这一向府中事多,老夫人体弱,都压在我肩上,难得浮生半日闲……”

莫殊静嘴角噙笑,道:“我自是知道大嫂对我最好……对了,听说两位大嫂的生辰要到了,不如一起过,还热闹些。”

梅映雪低头落寞的道:“我又不是小姑娘,什么生辰,不过也罢,再者我是不祥之人,岂有大张旗鼓要自请过生辰的?”

莫殊静道:“大嫂这是什么话,不过是生辰而已,大嫂上既不便说,待我去跟娘说,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聚在一起赏梅花,是多雅的事,娘不会不答应的。”

梅映雪无可无不可的一笑,道:“既是小婶愿意赏花,只管和老夫人说一声,老夫人正疼你疼的紧,无有不从,倒拿我作伐,也罢,我看你便如同看见亲妹妹,由得你拿我的名头闹。”

莫殊静笑而不语。

两人又聊些针线上的事,言谈之间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直到雪越发大了,天色将晚,梅映雪才起身告辞。

歌华院里,蕙儿将梅映雪此番举动一一禀给素言:“她去了二少夫人房里,谈了半天,又亲自去长青院给老夫人送花,独独落了歌华院……她这是什么意思?”

素言放下书,道:“管她什么意思,你若想看梅花,自己有手有脚,自己去折了便罢。”

蕙儿见素言故意不懂,也只得道:“梅花有什么好看的,奴婢也不是那爱花喜花惜花懂花的人,不折也罢。”

素言啐她:“我也是那不懂得爱花惜花的人。”

费耀谦从门外进来,虽是解了蓑衣,身上的大氅上还是披散了一层的雪花,闻声笑道:“谁不是那爱花懂花惜花的人?”

蕙儿忙行礼。

素言上前递过帕子,叫他拭净脸上、身上才化开的雪水,道:“蕙儿话里话外的骂我呢,说我是那不懂爱花惜花的人。”

蕙儿涨红了脸,道:“奴婢没有,奴婢也不敢。”

费耀谦并不看蕙儿,笑道:“那你倒说说,谁才是这爱花懂花惜花的人呢?”

素言拦道:“不过是一句戏言,只是玩闹,当不得真,你何必这么跟她计较?蕙儿,你自下去吧,给你家大爷备热水。”

蕙儿应是便要退下去,费耀谦却握住了素言的手道:“你也太小心了,我问问就不成么?”

他既坚持,素言便不再多嘴,退到一边。蕙儿道:“奴婢,也只是听说……紫荆院里的梅花开的正好,大*奶,折了数枝梅花,挨个院子送了人……”

素言不想蕙儿竟真的如此多嘴,转念就要将她呵斥下去,可转念间又改了念头。她越是当回事,越让费耀谦觉得是回事,还不如先看看他怎么说。

费耀谦似乎没什么兴致,只是随口就问:“所有的院子都送到了?”

蕙儿便道:“是,所有的院子都送到了,唯独落了歌华院。”

蕙儿这话便如金玉之音,掷在地上发出脆响,即使闭嘴后仍有余间缭绕,这意犹未尽的效果相当好。

费耀谦便看向素言,脸上是四平八稳的沉静,却是意味不明的沉静,是隔了雾的水面,什么都看不清。

素言在他的注视里化开,柔柔一笑,道:“我正说她呢,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这么当事事的说一回么?我又不是那爱花惜花的人,折了送我,我也不过间或看上一眼,还不是任它自开自败……”

费耀谦伸手握住了素言冰凉的小手,并不接她的话,只是略微皱眉道:“屋里已经如此热了,你的手怎么还如此冰冷?”

又要说她渥不热了?

不过也说明他对刚才的事很不以为然,也难保他现在这样有试探她的意思。纵然他许诺今生今世只她一人,但梅映雪却是不能随易打发的,他和梅映雪不再有私情,但他有责任在,是一定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的。

若是为这个,天天和梅映雪争风吃醋,那自己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

素言的手便任他握着,低头道:“是啊,我也嫌屋里太闷了。”热是热的烤脸,但只是屋子的一小块地方热。这屋子又大,窗户又不是一点风丝不透,这手脚始终都是冰的。

炭再好,烧的再旺,没有明烟,也有暗火气,薰的人胸闷不已。

素言不无遗憾的叹气,要是有暖气多好。

费耀谦带着素言坐到暖炕上,道:“没事就别下来,只在这里捂着吧。”

素言也就从善如流,脱了鞋将脚伸进被子里,坐着跟他说话。

蕙儿奉了茶低头退下,费耀谦这才道:“刚才我从娘那里出来,莫氏和梅氏都在……”

素言含笑认真的听着。他有事,但不论事急事缓,他一定会用婉转之极又平淡之极的开场白,叫人永远都琢磨不透他接下来的话要在哪峰回路转,她也只得打点起全副的心神,认真而仔细的思忖。

费耀谦最喜欢的就是素言认真聆听时的神情,那是全神心的专注和认真,明亮的眸子如同带着一股魔力,似乎将说话的人都要吸进去了。

他平静的陈述:“莫氏说映雪的生辰要到了……”这回只有一句话,说完就目光咄咄的盯着素言。

素言不解,道:“你这么看我做什么?”要过就过呗,她还能拦着?这会忽然改了对梅映雪的称呼,叫的如此亲昵,自然他的感情都在梅映雪身上。

她才不会傻的抽风拦着不让府上人给她过呢。

费耀谦道:“你们两个的生辰相近……后来娘也说,不如一起过,还热闹些。”

素言尴尬的看他一眼,道:“你真的记得我的生辰是哪一天吗?”

烫手山芋她接一次就够了,这回她毫不客气的给费耀谦踢了回去。

费耀谦一笑,道:“具体是哪一天,我当真不记得了。”

素言脸上的笑意一顿,又道:“那是哪个月份呢?”

费耀谦的视线忽然更认真了些,凝视着素言,一时谁也没说话。良久,他才道:“你,如果不愿意过的这么兴师动众,那,我单独给你过。”

素言一笑,脸上就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鲜艳而浓烈,带着些微的感动,却强自掩饰下去,道:“好啊。”

她倒不是介意沾了梅映雪的光,只是,她的生日的确不在冬月。梅花开的再好,那是属于某一个人的印迹,她希望,在他的心里能种上属于她的生日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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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标题实在是太费思量,只当是借花传语,各抒心意罢。

第一卷 225、挑拨 收费章节(12点)

225、挑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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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达成了默契,这生辰之事便揭过不提,顺带着,连梅花之事也无人提及。只是转过身,背着素言,费耀谦都有意无意的再不肯去书房,若有公务,索性叫人搬到了歌华院。

又嘱咐明秀,叫他加强看守,只说书房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许私下放进去,又把先时梅映雪送去的梅花收拾了才算罢休。

梅映雪借花传意,不想最想传的没能得到回应,自是气闷不已,可是碰了钉子也不只这一回了,倒是越挫越勇,只捺下心思,等着自己生辰那一天。

左右老夫人是同意了。

费耀谦却越来越忙,几乎每晚都是二更才回来。一身疲惫,只简单吃些晚饭又要批复公文,到了凌晨才勉强歇下,一大早又提前走了。

素言等他回来,替他张罗晚饭,等不及只好自己歇了,因此上两人倒连说话的功夫都没有。老夫人那边,费耀谦更是没时间去,素言便免不了多往长青院多走几趟,也算是聊以代费耀谦尽尽孝心。

她知道老夫人如今心里只有莫殊静,又再添了个得力的梅映雪,对她就无可无不可了。

人人都愿意自诩公平,可实际上却未必真能做到。人都有自己的好恶,也都要为自己的利益着想,而世人又不可能各个都顺遂了自己的心意,因此自然就有了亲疏和远近。

况且手指伸出来尚且不齐。

就是亲生的儿子,因着性子各异,为人父母也不能说做到绝对公平,更何况是媳妇呢?素言并不怨恨老夫人,毕竟若是她做到这个位置,听说自己的儿媳妇不能生育,却又擅宠专房,断了一家的香火,心里也不会太过舒服。

老夫人面上做到和善已经不易了。

这天雪晴了,艳光四射,照的满院一片白芒,琉璃世界,一片璀璨,说不出的动人。

老夫人心情不错,扶着人在院里赏了一回雪景,就见莫殊静扶着丫头的手走了来。眼见得她虽然并未身材臃肿,可是走路时小心翼翼,显见得是对这个孩子格外上心。又因为孕吐,莫殊静着实清减了许多,但仍然因为身体原因,身材略微有了些变化。

老夫人立时就眯眼笑了起来,老远的就道:“你这孩子,我早就免了你的晨昏定省,这么早又跑来做什么?”

莫殊静笑道:“好不容易雪晴了,我瞧着这景色实在是好,便忍不住出来逛逛,也想着许久没来给娘请安,便过来瞧瞧娘。这是二姐新送来的糕点,我拿过来孝敬娘。”

好话人人爱听,孝心也人人愿领,老夫人心中大为受用,嘴上虽然嗔怪,脸上的笑意却是掩也掩饰不住,叫人接过丫头手里的食盒,又着任妈妈亲自扶了莫殊静,婆媳两个这才进了屋,坐下说话。

莫殊静虽则是在老夫人的屋里,却像个主人般,不急着顾自己,先叫人服侍老夫人换鞋,袪除脚上的寒气,又叫人替老夫人煮姜茶来喝。

老夫人笑道:“这几个媳妇中,也只有你最细心最贴心了。”

莫殊静自谦:“两个嫂嫂都是好的,不过各有所长,只有媳妇一无所能,只好用些小意来讨娘的欢心罢了。”

老夫人更是眉开眼笑,道:“她们各有所长,也是她们自己的,和我这个老婆子又有什么关系,倒还是你这些小意更得我欢心,罢了罢了……”

莫氏在这承欢膝下,不一会梅映雪也来了,打理府上琐碎的事务,虽然繁重,倒也颇有几分宽慰。

毕竟她能在这府上下人们面前还是有几分尊严和地位的,这也能让她的日子好过些。

她不想重蹈当初素言的复辙。如果她没有费耀谦的宠爱,又在府上没有地位,她便不要活了,这日子也是没法过的了。

她这样,总比当初的素言翻身更容易些。

梅映雪给老夫人见过礼,便坐在下首,细致体贴的照顾着老夫人和莫殊静。

老夫人得两个媳妇照顾,心里很是舒服,瞧着梅映雪的肚子便是一叹。可是儿子不听话,她劝也劝不了,索性闭眼装聋作哑吧。

梅映雪和莫殊静两人一唱一和,陪着老夫人说笑,老夫人安享天伦,不快也就消失了不少。

莫殊静便笑着对老夫人道:“娘,媳妇多嘴,说是要替大嫂办生辰,不知道大哥可同意了?”

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耀谦想必忙吧,几天不见他人影了。”虽是陈述事实,仍然有些酸涩之意在里边。儿子大了,定然跟娘就有了距离,可是他再忙,也不会几天晾着自己的媳妇不管不顾。

梅映雪便温婉的道:“大爷是天下至纯至孝之人,就算再忙,心里也是记挂老夫人的……他不能来,定然是公事繁重紧急,一旦闲下来,大爷就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莫殊静便顾左右而言他:“咦,大哥忙,大嫂呢?是不是冬天冷,身子弱,又犯了旧疾啊?大嫂的身子也着实弱了些,不知道能不能……咳……”

梅映雪便迟疑的道:“应该,没有吧,没听说歌华院派人来抓药延医……不如我去瞧瞧……”

老夫人出声道:“不必了。”

不提还好,一提才意识到,似乎这些日子以来素言的确来的很少,几乎绝迹。就是这几天耀谦来的少,她也不过每日才来一次应个卯,不过例行说几句问候的话就走,哪有眼前这两个媳妇贴心。

真是白疼她了。

她又没病没灾的,难道还要她这个做长辈的亲自去看她才成?

一想到她阻碍了自己抱孙子的大好前景,老夫人就觉得心里闷。

莫殊静便看一眼梅映雪。

她垂着头,一脸的温婉,毫无怨言的模样。

当下莫殊静便暗自一笑,道:“娘,我听说大嫂最爱梅花,又会做梅花糕,不如咱们也学着做来尝尝……”

梅映雪惊疑的抬头,不明白莫殊静所指是什么意思。梅花糕她不会做,顾名思义,想必是由梅花瓣做成的。

莫非这声大嫂,竟指的是米素言么?

老夫人勉强堆出笑来,道:“你既爱吃,便叫厨房试着做来尝尝。”却只字不提叫人去请素言的事。

梅映雪便道:“不如叫我来试试。”

莫殊静笑道:“那感情好,不如我也去瞧着,回头也学来做孝敬娘。”

老夫人笑笑,嘱咐她二人注意安全,便推说累了。梅、莫二人便告辞出去,莫殊静挽着梅映雪的手臂道:“大嫂去我那儿吧,咱俩边做边说说话。”

梅映雪道:“好,待我摘了新鲜的梅花瓣便去。”

不过摘花瓣,何需她一个少奶奶亲自动手。莫殊静却心下了然,道:“也好,那就劳烦大嫂了,我洒扫庭院,虔心以待。”

梅映雪一步一个小心,等回到紫荆院,身上已是一层薄汗。绿柳心疼的递过帕子替她拭了汗,道:“大*奶一定不舒服吧,不如奴婢先备水沐浴,等奴婢去摘花瓣……”

梅映雪素来爱洁,身上的里衣被汗腻湿的难受,真是恨不得立刻洗个热水澡。可是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因此道:“摘花瓣倒不急,你且先把春枝叫来。”

绿柳不由的有些不解:“大*奶?”春枝春叶姐妹是那边的人,这府里上下没有不知道的,大*奶对她姐妹二人虽然不是过分严苛,可也从来不曾亲近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梅映雪疲惫不堪,见她不动,便挑眉瞪过去:“怎么?”

“奶奶如果有什么吩咐,只叫奴婢就是了,她们两个……”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如果你能办的,自然不会叫别人,我既叫了别人,自然是你不能办的……还不快去。”

绿柳便委屈的红了眼圈,蹲身行礼,转身往外走。

梅映雪不由的皱紧了眉头。她身边只剩下一个绿柳了,自然是待她要格外好些,可是她不懂事,梅映雪也实在是没什么精力事事都跟她解释。

可如果她都不能懂得自己的心思,她在这府里该是多么艰难。

梅映雪暗自神伤,这会绿柳进来道:“大*奶,春枝来了。”

春枝这一年长高了不少,人也出落的清秀了几分,身段玲珑曼妙,开始有了少女特有的青春和窈窕,俏生生站在那,一双大眼清澈有神,透着特有的妩媚可爱。

梅映雪盯着她竟有几分愣神。曾经她也是这般美好的年纪,可是怎么才几年过去,她就觉得离这些少女的距离这么遥远了呢。

镜子里的,是眉眼含愁的**。或许,她从来就不曾有过这样张扬的青春,只有浅愁淡绪,一直到现在。

那些美丽的青春,让她如此羡慕,又如此惆怅。失去的再不会回来,她现在所凭仗的,不过是短暂的青春尾端。再不抓住,便会倏忽消失,她还能剩下些什么?

梅映雪很快的恢复心情,撇开刚才的事,也撇开就立在一旁的绿柳,看定了春枝,开门见山的道:“我知道你跟着大少夫人有些时日,今日叫你来特地想请教一些事,这梅花糕你可听说过?”

第一卷 226、初融 收费章节(12点)

226、初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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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站在院子里看着蕙儿领着一君丫头堆雪人,叽叽喳喳的闹个不停,院子里倒是一派热闹。

下了连日的大雪,好不容易等到天晴,她也忍不住出来看看。

一众丫头们都还是孩子,虽然不敢大声喧哗,却也时常走路时揣一把雪球,你扔我,我扔你,偷偷的玩个不亦乐乎。

素言索性叫蕙儿:“大家都到一块来,在院子里堆个雪人罢。”

她一发话,众人欢喜不迭,都放了手里的活跑到院子里来堆雪人了。蕙儿算是年少老成的了,也难免心痒手痒,被素言撵了去一块堆雪人。

春枝走到门口,瞧着大家闹成一片,一脸的艳羡,眼巴巴的望了半天,终是不敢丢了自己的差事,笑着和众人打招呼,过来给素言行礼。

蕙儿见她来,知道她有事,便放下手里的雪,一边哈着手一边往这边走,笑道:“春枝,你怎么有空来了?”

春枝站在一旁,笑道:“原也没什么事,不好轻易来这儿打扰少夫人的,不过是那边大*奶叫我来跟少夫人说点事,便打发我来了。”

蕙儿试探的看向素言。梅映雪能有什么事,还巴巴的特意打发了春枝来?

素言不以为意,安抚的朝她笑笑,道:“天挺冷的,你去给春枝倒杯热茶来。”转身进了屋,春枝便也跟着进来。

蕙儿端了茶,在素言的示意下给春枝端了小杌子,又替她铺了一层锦垫。

春枝忙不迭的道谢,朝着素言道:“奴婢又不是什么精细人,哪里就冻着了,倒让少夫人和蕙儿姐姐这么关切。”

蕙儿一点她的头:“给你,你就领情就是了,少在这卖乖。你要真不怕冷,我去外面端盆雪来,你直接坐上面听少夫人说话。”

说的素言也笑了,春枝只好求饶,不免向素言抱怨:“都是少夫人宠惯了蕙儿姐姐,说话这么不饶人,连说句客气话都不能。”

蕙儿又笑道:“少来,这里没人需要你的客气,再客气便是虚伪讨打了。”

等到说笑够了,素言才制止了蕙儿:“如今春枝不比当初,可不是歌华院里的,出来必是身上有差事,且别拉着她只顾顽闹,小心误了事。”

春枝这才正色,又行了一礼,这才道:“少夫人心思玲珑,一语中的,奴婢来果然是有事,是大*奶……”便把梅映雪想做梅花糕的事说了出来。

蕙儿望向素言。

有心要提醒,这梅映雪未必安什么好心,只管不理她就是了。左右这差事是她自己揽下的,做的出来做不出来都是她自己的事,与别人何干。

可若是素言出言相帮,她在里面却做些手脚,到时好歹都要怪罪到素言头上。

蕙儿的眼神,素言能读懂,只是微笑着摇摇头,朝向春枝道:“你家大*奶是什么意思?是叫我替她做了送过去呢,还是……”

春枝道:“大*奶说,若是少夫人能亲自做好,她自是感激不尽,可是也知道少夫人身子弱,需要静养,并不敢让少夫人劳累,因此只让少夫人把梅花糕的做法说与奴婢,再由奴婢传话就好了。”

蕙儿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少夫人动手,这里好也罢坏也罢,就能择的清了。

素言点点头,道:“这倒也罢了,蕙儿,磨墨,待我把这梅花糕的做法写出来也就是了。”

蕙儿在一旁服侍,素言提笔写了方子,将纸放在一边晾着,这才问春枝:“这一向也没机会与你们姐妹说话,不知道你们怎么样,可是受了许多苦吧。”

春枝笑道:“劳少夫人惦记,其实也没什么,在王府——”忽的掩嘴,尴尬的笑笑,随即道:“在那里也没什么,好吃好喝,也不用做活,只除了没有自由,像是做牢一样……”

素言很欣慰:“那就好,我很担心,可是又爱莫能助,倒是因为我,让你们姐妹受苦……”

“少夫人说的这是哪里话,奴婢们既服侍少夫人一场,就该甘苦与共。”

素言又闲闲的问起她们姐妹在紫荆院过的如何。

春枝道:“大*奶不是个多事的人,平时倒也好服侍,再者她身边自有绿柳,也不需要我们姐妹上前……”

素言又嘱咐:“既是大爷把你们指派给了大*奶,自当精心,尽职尽责,为了避嫌,这里以后也只管少来。若是有什么事,只叫相熟的丫头过来找我或是找蕙儿,我能帮的,一定尽心尽力。”

春枝感激不已:“少夫人好意,奴婢记下了。”

等春枝拿着方子走了,蕙儿重新替素言沏茶,问:“少夫人,您干吗这么好心帮她?”

素言笑笑:“不过是借花献佛,举手之劳,我又不损失什么。”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奴婢就是觉得少夫人心肠未免太好。”

素言苦笑,道:“做人有三种境界,第一是损己利人,这种除非圣人,几乎世人都做不到。第二种是损人利己。虽则世人大部分如此,但也情有可原。第三种便是损人不利己,实为做人之下下品。于她来说,是大功一件,于我来说,无功也无过,能帮就帮吧。”

蕙儿倒是喃喃不已,重复着素言说的话,半晌才道:“真心希望如此。”

梅映雪果然做好了梅花糕,松软香甜,清香四溢,老夫人吃的很是尽兴。

人老了,肠胃不好,一贪食,只觉得胸闷不已,连喝了几杯茶都不能缓解,这高兴又变成了烦忧。

心下闷闷,坐卧不宁,便恹恹的打发了在一旁服侍的梅映雪:“天色不早,这路又滑,你便自行回去吃晚饭吧。”

梅映雪见老夫人脸色不好,心下惴惴,道:“老夫人,都是妾身不是,原本是一番好意,倒让老夫人身子不适了,不如请太医来给您看看?”

老夫人挥手:“不必了。”看看天色,道:“难得晴这么一天,也不知道耀谦能不能早些回来。”

正说着,只听嫣红进来回话:“老夫人,大爷回来了。”

今日倒早。老夫人一听,便来了精神,撑着身子坐起来,道:“真的?人到哪了?”

“大爷说靴子踩雪都湿了,回去换了鞋和衣服,即刻就过来,还说今天晚饭就摆在长青院呢。”

“好,好。”老夫人高兴不已,也顾不得责怪他先回了歌华院了,一迭声的吩咐梅映雪:“快去叫厨房备菜饭,今天都在这用……”

梅映雪也露出了喜色,便起身去张罗。

费耀谦回了歌华院,素言听了丫头回禀,便迎了出来。

门帘一挑,他披着冷风就进来了。

素言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没动,只是微笑的看着他。每每看到他从外边回来,和她对望,她总觉得有一种新鲜的陌生感。

不是她不投入,只是总觉得有些不真实一样,如楚似幻。这个男人与她做成了夫妻呢。明明他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思想上也有着千差万别,可是就是这样凑到了一起。

若说惊天动地的爱情,还真没有,若说细水长流的了解,似乎也没有。他和她还是两个异常独立,又都有着自己坚持的两个人,却是怎么做到的求同存异,并且相处和睦,还要能长久下去,真是一门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分明简单而又复杂的项目。

费耀谦回视着素言。

她总是那么沉静,像是一滴水,清泉细流,总是润物无声。可他却总是为这种涓涓细微而感动。

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变化,或者说能感觉到她细微的表情。在和她对视的那一刻,他能感觉得到眼神里的欣喜。

那欣喜就像一抹璀璨的烈焰,忽然就照亮了她那黑白分明清将的心湖。这份欣喜,掩饰在她小心翼翼之中,却又明亮的掩饰不住,同时也温暖了他孤寂而疲累的心。

两个人都是内敛的人,情绪再浓烈,也不会做的太过明显,不过是眼神的交汇,彼此心意相通,已经能体会到了对方的欣喜。

素言笑着开口:“回来了?”并不奇怪他回来早了。

费耀谦也懒的解释为什么回来的有早有晚。有事就回来的晚一些,没事自然回来的早,因此素言的不做为有时很得他心。因此嗯一声,坐下来道:“累。”

素言奉上茶,道:“把鞋和衣服换了吧。”

费耀谦并不要人服侍,但素言又不是个惯会服侍人的,因此两人齐心协力,换好了衣服和靴子。费耀谦任由素言替他整理着衣服,忽然道:“这件衣服,是新做的?”以前没看见过。

素言低头替他系上腰间的玉珮,道:“嗯,昨天才做好,可还合身?”

费耀谦的唇几乎就抵在了素言的耳边,一说话热汽呼出来,就像是在亲吻一样:“很合身,连同这靴子,又暖又软和。”

素言微微一躲,直起身道:“这是我从库房里特意找的鹿皮,又找人弄了几层厚厚的硬皮子做成了鞋垫,这样就不易进雪湿了鞋袜。”

费耀谦便靠着素言挨的很近很近,道:“素言,你开始如雪初融了么?”

第一卷 227、借口 收费章节(12点)

227、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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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忍不住白了费耀谦一眼,迅捷的离开他灼烫的身子,道:“天才放晴,你便贪心要化雪,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一语双关,说的很是巧妙。又兼无意间媚媚妖娆,只看的费耀谦惊喜十分,却只是笑着看她离开他,沉寂下来,道:“这场雪的确太大了些。”

素言便知他话中有话,问:“怎么了,可是有雪灾了?”

费耀谦点点头:“****落而知天下秋,也难得你除了赏雪这份闲情逸致,还能关心到天下苍生。”

素言倒是好笑,道:“我虽被困锁在这一方之地,好歹心是自由的,眼睛也没被蒙蔽,多日下雪,自是知道这场雪厚势延绵。再者你又连日晚归,前后连贯,想也知道是国有大事发生。”

两个人坐下说话,费耀谦微微叹息:“江南一代,素来是鱼米之乡,风调雨顺,少有这样连绵大雪的时候。如今可是百年难遇,只怕明年有半壁江山都要遭受饥馑之灾了。”

素言也不禁心下恻然,道:“人祸尚可避及,可是天灾,只怕也只能听天由命。只盼着这雪别再下了……”

费耀谦停顿了一时,道:“皇上已经派人收集粮食、过冬的棉衣、柴火,防疫的药材,发往灾区赈灾,只是一时半刻,路途遥远又泥泞难行,难解燃眉之急。我想……亲自去看看。”

这是国事,自然轮不到素言插话,便道:“你如今位极人臣,国家有难,自当首当其冲。什么时候走?需要准备些什么?”

已经开始替他筹划起来了。

费耀谦心中一喜,继之以惆怅。喜则是有贤妻如此,他出远门便无后顾之忧。惆怅则是她全无留恋,夫妻感情尚未到的浓烈的地步,不由得他不感叹。

只垂了眸子,道:“不急,这些事我自叫明秀去办。”忽的抬头道:“你呢?”

素言不解,问:“我,怎么?”

“你可愿意和我一同长途跋涉,前去赈灾?”

素言愣住,盯着费耀谦看了半晌,才道:“你是说,叫我随你一同去?”

费耀谦点头:“是,你可愿意?”

素言忽然就笑开,道:“当然愿意,只是……”

听说她愿意,费耀谦就觉得心口一松,听她又说但是,便问:“你还担心什么?”

素言叹道:“能出门走走,我求之不得,可是家里、还有朝中,会不会对此颇有微词,会不会影响到你的官威声望?”

又不是游山玩水,他却带着无知妇孺,传出去只怕要会被言官上奏折奏上一本。倒时便是有几百张嘴,也是说不清的了。

费耀谦轻轻一笑,吁出一口气道:“久在官场浸yin,哪有不被言官奏上几本的?我从前处处严律,就是不想授之于柄的机会。可是现在想来,未免枷锁太多,做人太累。”

他若不在乎,素言就更不在乎了,见他想的开,对即将到来的行程便多了几分向往。

费耀谦看的出她的高兴,便知道这决定做对了。尽管有几分艰难,但是能够一起上路,也可以稍解乏味和烦闷,还是一件很值得的事。

他又道:“你从前总说一间茅屋,守着一人,生下一双儿女,便此生于愿足矣,我带你且去看看这一路的风土人情,这一世的布衣百姓,若你矢志不改,那我们便中途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如何?”

费耀谦是个不惯开玩笑的人,因此他这样冷丁一说,倒把素言说怔了。又因为太过重大,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仅只“好”这样一个字就能承担的起吗?

她求之不得的地事就在眼前,触手可及,仿佛伸手就能抓倒,她却犹豫了,怔怔的看着费耀谦,有点不相信这话是他说的。

费耀谦看着素言发愣,一时倒好笑起来,道:“只需一个字或两个字,就足够了,不必想这么长时间。”

素言便怔怔的道:“好。”

就这样,相信他一次,也不是立刻就真的离开纷扰红尘,再不回来。如果他真的愿意离开官场,为什么不可以呢?

高兴开心到了巅峰,素言竟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她似乎并没有多高兴。

便暗自想,也许是自己一向低调惯了,凡事没能达成之前就不敢过于高兴。

万事万物都在旦夕间变化多端,现在就表现的太过高兴,万一事情没有达成意想的效果,岂不白白的成了他人笑柄?

而且就算到那时真的没达成,期望不高,也许失望就那么强烈呢。

费耀谦收拾完毕,和素言一起去了长青院。

费耀宗也已经回来了,带着丫环婆子,围绕着莫殊静,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长青院。

老夫人高兴不已,叫人捧了一坛好酒,每个人面前都倒上了一盏。老夫人笑着对莫殊静道:“今天人多热闹,大家也高兴,你也别躲清闲,喝一小杯不妨事。”

莫殊静便也不拂老夫人的好意。

众人一起举杯,饮了这盏酒。

一家人说说笑笑,气氛十分融洽。

老夫人问起费耀谦的身体,道:“天寒地冻的,叫你身边人都仔细些,早出晚归多添些衣服,别受了寒。”

费耀谦道:“不妨事。”

老夫人又问费耀宗最近可还好,与同僚的关系如何,公事做起来可得心应手。费耀宗也一连声说好,老夫人这才放心。又照顾着莫殊静多吃些,又招呼着梅映雪别光顾着服侍别人,也坐下来喝一杯。

酒至半酣,老夫人放下酒杯,笑着朝费耀谦道:“我今天有事同你说。”

费耀谦认真坐正,道:“儿子也正有事要跟娘说。”

老夫人笑呵呵的道:“等我说完,再听你的。过两日便是映雪的生辰,我想好了,这是她在费家过的第一个生辰,一定要过的热闹些。再者素言和她的日子相近无几,索性就一并过了吧。也不必请别人,就是咱们这一家子,都聚在紫荆院,喝喝酒,赏赏花,你说呢?”

众人便都望向了费耀谦,只等着他点头同意,皆在欢喜。

费耀谦只是哦了一声,目光掠过梅映雪,又回到老夫人面前,道:“娘说的极是……”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二十这天,大家都到紫荆院……”

费耀谦忙拦住老夫人的话头道:“娘,且等一等,儿子还有话说。”

老夫人见费耀谦脸色凝重,便收了声,问:“怎么,你不是同意了?”

费耀谦忙解释:“给梅氏过生辰,自是无可厚非,只是儿子过几日便要离京去江南赈灾……”

“什么?”老夫人惊讶失声,忙问:“南方的雪灾如此厉害?怎么没听你提起?”费耀谦这几日一直不曾得见老夫人,自然这话无从问起。老夫人又看向素言,儿子忙,没功夫提倒也罢了,怎么她天天和耀谦见面,应该早就知道,怎么也不提一声?

素言坦然的迎视着老夫人责备的眼神。

她也才知道这个消息而已,自然不可能提前就乍乍呼呼的传得满府皆知。老夫人不过是恶乌及屋,不能迁怒到费耀谦身上,便只得发泄到她身上了。

费耀谦解释:“这几天儿子一直在官署,忙的就是此事,因为皇上还未下定论,所以无意宣扬。如今圣旨才下,便是刻不容缓的事。”

老夫人无耐叹气,却也理解,便道:“你既为官,自然要为朝廷效命,为皇上分忧,为百姓一解疾苦,我自是没话好说,只是……亏欠了映雪。”

梅映雪心中委屈。怎么她一过生辰,费耀谦就得了公务即刻要离开呢?心中失望,想勉强装出一个理解的笑来都难,听老夫人这么一说,泪意上涌,不敢抬头,只得埋下头去暗自饮泪。

费耀宗见气氛低迷,便道:“娘,大哥虽然走了,可是还有我们呢,给大嫂过生辰是一样的,再把初雪几位妹妹请来,还有元雪……”

老夫人勉强打起精神道:“这主意极是。”

费耀谦歉然的道:“我和素言不在家,这府里就有劳耀宗操持了。”

这下不仅老夫人,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的看向费耀谦和素言,就连梅映雪都忘了掩饰脸上的狼狈,睁大眼睛望着费耀谦。

他,他在说什么?他竟要带着,米氏,和他一起走?

那是什么地方?雪灾重地,闲人不可勿进,他怎么可以带着一个女子?他就和她到了这种地步,连分开短暂的几天都不舍得了?

梅映雪就觉得眼里如同被尖针密刺,酸涩一片,怎么也睁不开眼,她下意识的紧紧闭上了眼睛。

老夫人终于缓过来劲,道:“你有公事在身,此去千里,身边是该有个人照顾,只是,素言一向身子弱,只怕未必经得起车马劳顿。不若叫映雪跟着……”

素言只觉得可笑之极。她身子弱,那梅映雪便不孱弱吗?她可是素来以孱弱为名的。若是另外挑一个女子出来,倒还说的过去,可这般强词夺理,分明偏向。

费耀谦道:“娘说笑了,儿子此番要带素言,倒不只是为了路上有人照顾。而是……奉了皇上旨意,着素言替皇上物色皇后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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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在俺如此勤奋的份上……

第一卷 228、昵语 收费章节(12点)

228、昵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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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借口未免太过冠冕堂皇,连同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由的为之诧异非常,紧盯着费耀谦,想要从他脸上判断出是否只是个玩笑。

就是素言,也犹疑的看向费耀谦。

他垂眸敛目,一脸正色,再正经不过。

谁都知道他一向不苟言笑,玩笑在他身上几乎绝迹,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况且皇上的事,就相当于国家机密,他又怎么敢以亵玩之心随意当了挡箭牌说出来?

可是他说的这借口,竟是真的?如果是真的,可真不是一个好差事。

素言虽然犹疑不定,倒也沉静,知道这会不是向费耀谦询问的好时机,便很快的垂下眸子只顾看着自己眼前的小碟子——上面只有几根青菜。

她用筷子挑了挑,漫不经心的,显见是没有食欲。

凭空伸过来一双筷子,费耀谦夹了一块炖的极烂,色泽鲜艳,透着泌香的牛肉放在她的小碟子上。

素言一抬头,对上他平静之极的眼眸,不自禁的便点了点头。眸子里跳跃着只有他能懂的笑意。

他一字不说,她已然明白他的心思。他是怕她不安,故此以这样的行动来安慰她莫怕。就算她真的害怕了,有他这样默默无言的在背后支撑,怕也是不怕了。

更何况,她从来就不怕。

老夫人叹口气,从费耀谦的手上收回视线,无耐的道:“皇上终究年轻……性子又……伴君如半虎,你万事都要小心。”性子这样的顽劣,不因登上大统而有所收敛。可是再荒唐的圣旨都下了,又不差这一回。

他竟想的出来,要让一个臣下之妻替他选后,这不是公而告之于天下人他曾经觊觎过臣下之妻么?

老夫人想着费耀谦在朝堂上的为难,就觉得心疼。被皇上这么虎视眈眈的守着,偏生又说不出口,做不得预防,又不能宣之于众,只能暗地里把恐惧埋藏,实属不易。

又被逼着接了皇上的旨意,他的羞愧想而当然。看来耀谦出门,把素言留在京城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说小了只是个人得失,说大了便是家族蒙羞啊。

老夫人发了话,别人就更不敢再说什么,气氛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只是众人都没了兴致,尤其是梅映雪,深有一种耻辱感,总觉得无形中又被米氏摆了一道。

原本借自己的生辰压她一头,却不想成了这么个结果。

费耀谦不在,这生辰办起来又有什么意思?可是老夫人发了话,不办也得办。梅映雪十分懊悔,不该提前就把这事让莫殊静宣扬的如此热闹。

这顿晚饭便如骨哽在喉,食不能下咽,又不能借故离席,一时间坐在那犹如木雕泥塑,甚至是尴尬难堪。

偏生又异常分明的能感觉到老夫人看过来的亏欠,莫殊静的宽慰,还有费耀宗的同情,更觉得如针刺在背,疼痛的汗都湿了后背。

费耀谦无暇旁顾,和老夫人说起行程:“明日开始打点,后日便要起程……”

“这么急?”老夫人又是不舍,又是无耐。

费耀谦宽慰:“早去一天,赈灾物资便能早一天到达,就不知道要救助多少苦难百姓……”

老夫人无话可说,只得道:“你此番出门,身负重任,自当不辞辛苦,可是也要注意身体,劳逸结合,记得多添些衣裳,注意饮食……南方潮湿,小心别受了湿寒……”

叙叙的嘱咐了三大篇。

只恨不能亲自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少不得又拿话来安慰素言:“你素来最稳妥,为人又细致,能有你跟着一路同行,我倒也是放心的……他公事忙,顾不过来,你只把他照料好就是替他分忧解难了……”

一通嘱咐,费耀谦和素言俱是站起身认真聆听,悉心遵命,又反过来宽慰老夫人的心:“这一去一回,虽说数千里之遥,但也不过几个月,在年底总是能回来的,娘只管放心。家中诸事交给耀宗,府内有梅氏,娘一定要注意身体……”

嘈嘈切切,说了许多,老夫人万分不舍,还是催促他二人:“行程紧急,还是早些收拾。”

费耀宗便和素言辞行,回了歌华院。

素言便叫蕙儿收拾上路要用的衣物,自己也略微收拾了几本书。费耀谦要用的东西自有明秀在外面吩咐采买,又兼天色已晚,忙乱了一会,夫妻两个才得闲坐下来说话。

素言问费耀谦:“你说的,那个选皇后的事,是真的?”

费耀谦抬眼看过来,又将眼眸垂下,抿尽最后一口茶,起身道:“我累了。”一副不欲再说的模样。

素言也只得不再追问,等她收拾好了,进了寝室,费耀谦已经睡下。掀开床帐,借着微弱的烛光,见费耀谦阖眼微闭,气息均匀,似乎睡着了。

接连几天都这么忙碌,疲惫是真,可这件事关系着太多,也是真,他不想和她多说。越是这样,素言越是不安。

她不认为她和梁熠之间有什么,可是如果费耀谦经不住梁熠这样慢刀凌迟的折磨,他们夫妻间才开始好转的感情只怕维持不了多长时间。

她坐在床畔,目光轻柔的落在费耀谦睡着的俊颜上,心不在焉的抽思剥茧。可是他不说,她就是聋子瞎子,根本不知道他和梁熠之间说了些什么,也根本无从知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也就没法和他解释什么。

她最恨他这样的男人,什么事什么话都藏在自己心里。可凡事都有利有弊,他若是个碎嘴的男人,她也只会嫌聒噪。

轻轻叹了口气,素言低头揉了揉眼眶。酸疼的厉害,她也很累。罢了,人生难得糊涂,就这样吧。

一双大手准确的握住了她的纤腰,手上一用力,素言便跌在了费耀谦的身上。她猝不及防,狼狈的趴在了他的胸口,都腾不出手来揉揉被撞的酸疼的鼻子。

低声抱怨着,素言想撑起身子:“你吓我一跳,不是睡着了吗?”

费耀谦不容她动,一翻身将她按到自己x下,胸口中紧贴着胸口,大手散漫的顺着她的脸颊掠过,将她的长发拨到一边,露出那张明净似玉的脸庞来。

素言伸手抵着他的胸口,微微促喘:“我,呼吸,不得了,你,轻点。”

难得见素言有这样脆弱娇柔的模样,那低声的抱怨和乞求便带了些特有的娇媚出来。费耀谦从胸腔里嗯了一声,轻轻拉开些距离,和素言面对面的躺着,大手有意无意的划拉着素言微微露开衣领的里衣,道:“很累,却睡不着。”

素言便嗯一声,提起精神道:“不然我替你按按?”

“不用,陪我说说话。”他目光炯炯,果然不似要睡的模样。

素言便应一声,只等着他产。费耀谦的大手隔着柔软丝滑的里衣,触碰着素言胸前丰盈的顶端。素言身子一震,嗔他一眼道:“要说就好好说。”

费耀谦低不可闻的笑了一声,手却并没挪开,只是停顿了一下,道:“有时候,真的觉得你像一只鸟儿,有着欺人的外表,却有着一颗不安份的心,什么时候,就会从手心脱离掌控,飞走了再不回来。”

他的声音低沉,因着这静谧的夜,凭添了几分魅惑。素言心神一震,反倒忽略了他不安份的手,想要解释什么,又一时无从解释,良久才道:“感觉有时候,不一定准确。”

费耀谦熟练而轻柔的搓弄着素言的丰盈顶端,注视着她那有些茫然又有些怯意,又因为****上涌而微微潮红的脸,心神激荡,面上却仍是沉静一片,手下熟练的剥落了素言的衣服,低笑道:“可是你承认了我说的是对的。”

“没有。”素言矢口否认。

费耀谦也不逼问,专注的投入到他想做的事情中。看素言略有抵抗,便道:“今天皇上召我进宫……”

素言果然停止了挣扎,静心聆听。

费耀谦唇角绽出一抹笑,回避着素言那认真的眼眸,挥手扯下最后一层障碍,温热的大手就捂上了素言胸前的柔软。

她的肌肤微凉,由于温热和微凉交汇,那肌肤特有的滑腻便显的格外清晰,空气里隐隐的有了素言那特有的馨香。

素言身子一缩,无意识的轻喃:“冷。”

费耀谦将她整个人都揽进自己怀里道:“我素来知道他行事不羁,可是他说出由你来挑选皇后一事,还是觉得震惊非常。”

素言便安静的偎在费耀谦的怀里,寂静的连心跳都要停止了。

费耀谦的手沿着素言光滑的背往下抚摸,道:“他说未来皇后的人选,只有一个条件……”

他的叙述很平静,甚至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听不出他的喜怒,可是素言的心却忽的被吊的高高的,神经绷的极紧,连心脏都缩紧了。

费耀谦能感觉得到怀里的素言身体僵的要命,似乎稍微用力,便会咯吱咯吱的碎成一片,他并不安抚,道:“务必要和你相像……十成十最好,最次最次也要某一处与你一般无二,那就是……”

他俯下身,冷不丁的亲上了素言的眼睛。素言来不及闭,只觉得眼睫毛被他柔软的唇撞的酸涩不已。

第一卷 229、强诱 收费章节(12点)

229、强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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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闭上眼睛,黑暗落下来,罩在她的世界里。她蓦然产生出一丝恐惧,有对现状的困惑不解,还有对未来的茫然无知。

与费耀谦如此相近,却能感觉得到他将她扔在了不知名的崎岖路上,突然的松开了拉着她的手。

原本那点温暖、安心,立时被冬日冷冽吹得一丝不剩。

素言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开来,可是眼睛睁不开,光明和温暖就成了她永世的奢求。费耀谦的唇虽然柔软,却带着强硬和耍赖,死死的抵在她的眼皮之上不肯松开。

像是溺水的人,抓不到浮萍,对生的渴望因为重重打击而变的窒息,素言不受控制的溢出眼泪来。

费耀谦感觉到了她眼里流出来的泪。上一刻还是温热,下一刻立即变的冰凉。而他的心,也从上一刻的坚硬变成了柔软。

他将唇从素言的眼皮上挪开。

素言只是无声的流泪,脸上却没有痛苦和悲伤的表情。费耀谦支着身子,一动不动的打量着她。

她似赌气般,屏着气息,不肯出声,强行压抑着因为流泪带来的种种不适。鼻子里痒痒的,似乎鼻涕就要流出来。可是素言不敢动,她怕一动,软弱就成了崩泄之洪水,再无法堵塞的风雨不透。

费耀谦将一方柔软的帕子轻轻的铺到素言的脸上。

素言感觉到了,这才睁开眼,帕子透过来的光混杂在丝丝缕缕的织线中间,她看不清眼前的景物,眼泪却似找到了归依之地,纷纷陷进了帕子之中,晕染了一块湿重的痕迹。

费耀谦盯着那一块湿润的地方,将帕子拿开。素言来不及躲避,和他的视线对了个正着。不容她逃避,费耀谦抚上了她的太阳穴,接着没说完的话道:“至少,也要眼睛像你。”

素言愤恨的一扭头道:“有病。”

有病的人是梁熠。别人家夫妻,好也罢歹也罢和他有什么相干?他凭什么要装救世主,在中间斜插一杠跟着搅和?

他若真的爱上一个女子,求之不得倒也罢了,退而求其次,寻个有几分相像的。可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

他并无真心,也无诚意,分明就是没事找事。

他以为他是皇上,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可以想怎么就怎么吗?

素言翻身要起,见起不来,便推费耀谦:“你起来。”

费耀谦不动,懒洋洋的道:“你要做什么?”

“我——”素言才说了一个字,又颓然的沉寂下去,哑然无声的看着费耀谦。梁熠有病倒也罢了,费耀谦却无端端的中了人家的奸计,在外边不敢怎么样,只回家来欺负她,才更是有病。

素言越想越气,道:“我去找梁熠算帐。”

费耀谦只是一笑,将素言搂的极紧,两人贴合的几无缝隙,道:“嘘,这个时候别提到别人的名字。”

素言哭笑不得,道:“明明是你先提起来的,怎么反倒打一耙……”这才是真正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费耀谦堵住了素言的唇,把她要说的愤愤之词都吞咽下去,轻柔的**着她的丁香小舌,强迫着,****着跟他在柔软甜蜜的世界里共舞。

素言像是被人推进了柔软的棉花堆中,头晕的只看得见炫目的烟火,身子软的没有力气,想要挣扎着逃离开被他这强迫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样逃开,更不知道她想要的是个什么样的世界。

恍恍惚惚的听到费耀谦说:“你放心。”

放心,放什么心?

素言只觉得这三个字说着这么容易,又是这么不容易。

他不会说山盟海誓,这三个字已经是他的极限,别的女人能听到这三个字,一定会喜极而泣,她却只是想哭,不是因为欢喜,而因为悲伤。

这三个字听来容易,当成一朵美丽的花簪在鬓边也成,只当成炫耀的饰品,满足每个女子都会有的虚荣心,可是终究不能筑成她心底最强悍的边防。

他用这三个字,就想把她心底所有的犹疑、困惑、悲伤一并抹杀么?他用这三个字,又是否能把他心里的拈酸、愤恨、屈辱、迁怒一并抹杀呢?

他的吻落在素言的身上,微微有些疼,随之而来的又是莫大的深沉的快乐。素言的身子随着他大手的抚摸迭荡起伏,分不清究竟是痛多些还是快乐多些。

她能听见自己的****,不为人察的透出媚惑,又有她自己也无解的茫然和脆弱。

她能感觉到自己拱起身子,难耐的在他的手下化成柔软的春江之水,任他予取予求,只想让他即刻就缓解了她现在血液里泛起的空虚和恐惧。

眼泪越流越凶,素言看不清黑暗里的费耀谦,她只能任他带给她陌生又熟悉的情潮,任他把她推进不知名的世界,任他把她推到谷底又推上峰巅。

呼吸交缠,肢体交缠,连情绪都交缠在一起。

费耀谦紧紧的按压着素言的肩,感受着她那纤细而又硬实的骨着硌着他的手指。他能感觉到素言心底的脆弱、无助和疼痛,可他这会儿也和他一样的脆弱、茫然、疼痛。

他所能做的,就是和她交缠在一起,嗅着来自于她身上的馨香,听着属于他的喘气低吟,感受着她纤细的手指漫然而又狠厉的扳着他的后背,让种种情感都因为这一刻的交融混杂在一起,真真正正的实践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不想放开素言,尽管明知道梁熠所谓的威胁毫无效力,可是想到他曾经并且一直觊觎着他怀里的女人,他就恨。

不知道该恨谁,可就是恨。恨到想把素言吞进去,恨到想更狠更猛的****,恨到想和她同时化为齑粉。

似乎只有和她同时消失,与世隔绝,才不会有这种莫名的无端的恐惧和失落。

他大力的冲撞着,能听见素言骨节的咯吱作响,可这都不能阻止他更加凶猛的贯穿素言柔软的身子。

水**融的声音在夜色里如此yin糜,散发着腥气,又成了这夜晚最佳的**药,使得他把心底所有的愤恨都化成了力量,集聚在身体的某一部位,传递给素言,再从她那紧窒的容纳中得到新的力量,化成他心头的一缕温暖。

喘息渐渐平定,素言在他的身上柔软的像是面团,他的手抚在她的腰肢之上,就像握着一团棉花。

长发遮挡了素言的脸,费耀谦便俯下身,用牙齿叼开她眼上的长发,顺势亲上她的红唇。

碾转厮磨,恋恋不舍,任时光凝驻,他只想与她在这一刻永恒。

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所有的解释都是累赘,恐惧被挤的没有了容身之地,不甘却又无耐的悄悄溜走,他和她之间便只剩下了甜蜜的静谧。

素言终于恢复了点力气,抬起手臂,却推不开沉重的费耀谦。她只得哑着嗓子道:“水——”

费耀谦停下亲吻,低声道:“我叫人送进来。”

素言震动着胸膛咳出来,几乎要气的晕死过去,用没什么力气的手捶打着他,道:“你,敢——”

费耀谦低低的笑出来,道:“我也不想,可是我舍不得离开……”

他不像是开玩笑,素言抿了抿唇,眼巴巴的盯着他在夜色里闪亮的眼睛,在心里琢磨着:喝水与被人看这种糗态,哪个更重要?

他不肯下去,****还交缠在一起,而他也还在她的身体里,素言宁可死也不要被人看到这种情景。勉为其难,素言只得闭嘴扭过了头,道:“什么,时候,你才,给我取水喝?”

素言没得到回答,只觉得某处一紧,不由的身体往后缩,却被费耀谦牢牢的按住了腰肢,固定不动,任他再一次的调整好姿势撞将上来。

尾骨处一阵酸麻,素言失声****。费耀谦却停住引而不发,低声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只好等它餍足了再说。”

素言低声求告:“我的腰又酸又疼,改天好不好?”

“我很想说好,可是现在……”他露出一脸为难,转而退一步道:“如果你有办法替它缓了这燃眉之急,那便万事大吉了。”

只要不再接着折腾,素言情愿替他用别的方式解决,便点头道:“好,你先,出去,让我起来。”

费耀谦却不动,素言急的推他:“你要反悔么?”

“我怕你反悔。”费耀谦不紧不慢的接了一句。

素言噎住,只得道:“我,我不会的。”不会不反悔的。

费耀谦只是低低一笑,轻轻从素言的身上下来。素言只觉得两****有什么湿腻的东西滑出来,他不曾怎样,自己先羞的无地自容。

扯过被子将自己裹了,素言挣扎着下地。

费耀谦只歪着身子瞅着她,并不怕她反悔一样。

素言做贼心虚,不敢看他,双脚着地,趿了鞋,道:“我,我先离开一会儿……啊——”话没说完,费耀谦已经扯住了她,两手一扬,被子就脱落在地,他的腿抵在素言的臀后,伸手揽着素言的腰,将她按压在床畔,道:“我可等不及了。”身子猛的向前一挺,直捣黄龙。

素言低叫一声,又忙捂住了嘴,只觉得腹部酸涩不已,原本麻胀的下身被这利器一冲,立时又极其敏感的兴奋起来。

第一卷 230、了之 收费章节(12点)

230、了之

感谢亲们投的粉红,貌似这几天忘了谢,俺怕是昏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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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懊恼不已,她被****的昏了头脑,问题没能得到解决,就这样不了了之,隔阂不会凭空缩小,芥蒂也不会凭空消失,她和费耀谦之间还是横亘着许许多多的不可解。

她睁眼望着帐顶发呆,无声无息的响着心事,身边的费耀谦却翻了个身,搭在她腰间的手臂才算是松开了。

素言斜着看他一眼,见他紧闭着眼睛,似是还睡着,便轻悄悄的想起身。谁知才稍动,费耀谦就又伸手把她给按住了,道:“时辰还早……”

素言从这句再平淡不过的话语里听出了****之音,不能自制的脸红,心脏骤缩,记忆如铺天盖地的潮水,让她再不敢正视费耀谦,只含糊的唔了一声。

费耀谦却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看向素言。

素言领略到他眼锋的威力,下意识的躲了躲,仿佛这样便能将自己缩起来,蜷起来,凭空在他眼前消失一样。

可也不过是刹那的功夫,素言又恢复过来。她总一味回避是不成的。

费耀谦本来就不是那种话多的人,心里有什么,他但凡能掩饰就绝不会说出来。

昨夜种种情绪的泄露也不过是因为实在不能自控,可饶是如此,他也依然没有一句明显的指责或是愤怨,只是无形的蕴藏在举动之中罢了。

若不是她够敏感,未必能体会得到他那弯弯绕绕又深藏不露的心思。

若是她再回避被动,真的就只有双重挨打的份了:来自于梁熠的没事找事,来自于费老夫人对子嗣的威逼。

尽管素言愿意相信天底下真的有一成不变的感情,可她也知道水滴石穿的道理。好的愿望如此,坏的恶梦也一样会出现。费耀谦承受着双重压力,她又百般畏缩不肯坦然,两人之间势必会恶化到不可收拾。

素言借翻身的功夫,裹着被子离费耀谦稍远了些,道:“我觉得很困惑。”

费耀谦嗯了一声,并不问,也不急着解释,只是眼神灼灼,肆意的蹂躙着素言光洁的小脸。

素言伸手蒙住了他的眼,道:“我也很生气。”

费耀谦只是低低的笑一声,道:“不必,凡事都有我呢。”

素言的手抵在他的眼上,能感觉到他的睫毛细密而有力,像是一把坚实的小刷子,眨眼与闭眼之间,那刷子就一下一下发出扑的声音,刷着她柔嫩的手心。

痒痒的,却又是混和着温柔和力量的奇异的触感。

费耀谦看不见素言的神情,却也知道这句话说出口,素言的反映有些不一样。并不是欣喜和发慰,而是一种低落和惆怅。

他已经第二次发现了这个问题。

昨夜他说“你放心”,素言就是这个反应。

费耀谦豁的拿开素言的手,果然捕捉到了她微垂的眸子中那一点盈光。不及说话,素言却又抬起头来,盯着他笑笑,道:“有些事,你不说,我永远都不会知道。”

费耀谦怔了一下,开玩笑道:“我以为,你我心有灵犀。”

素言接的很快:“那也要点了才能通。”他们之间有着不同的价值观人生观,更有着不同于彼此的处事方式,想要心有灵犀,只有慢慢磨合,彼此妥协,求同存异。他用他自己的方式爱和表达爱,她就算诚心诚意的想接受,也要考虑到她自己的接受程度才行。

素言的手还握在他的手心里,素言挣脱了两下没能挣开,就任由他握着,道:“我没什么雄心壮志,可是日日夜夜,睁开双眼便是一天,闭上双眼又是****,似乎可以预见到一直终老,也不过如此。你是唯一能给我带来光明和新鲜的人,如果你封闭了这唯一的天窗,我便成了瞎子聋子,所见所听,不过是眼前的弹丸之地,就像坐牢……”

这也是为什么所有女子都对丈夫无条件的遵从,无自尊的依赖,无自我的爱一样。男人是女人唯一的亮色,男人成了女人唯一与外界相通的窗口,他便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和世界。

费耀谦只说了两个字:“胡说。”什么坐牢,嫁给他和他在一起生活就这么艰难这么痛苦吗?谁人不是这样生活着呢?千百年来,所有人都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她羡慕着他的生活,可旁人又何尝不羡慕她的悠闲自在?

“人活着要知足。”他一本正经的教训素言。

素言气笑,道:“看,这就是你我理解上的不同。一句话,你听出来的说出来只是你的知足论,可你却根本不会站在我的角度去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叹,也压根不知道我的所思所惧。不过好歹你还肯多说一句,若是总闷在心里,只怕我连你作如是想都不知情。”

费耀谦道:“废话说来也无益,越说越掺杂不清,连彼此最初想说的都混忘了。”

那倒是,夫妻吵架,一惯如此。

素言承认,却不得不说废话:“我要见皇上。”

费耀谦没露丝何惊讶,只是断然否定道:“不用。”

不论什么事,在她身上,他也只会说“不用”“不必”。

素言吸一口气道:“他是皇上,金口玉言,下了旨意,再荒谬的事情我也得承接。这没问题,替他挑选皇后,这是每个臣子应尽的职责,可是我不能接受他对我的人身侮辱。”还有梁熠对费耀谦的侮辱。

费耀谦盯着素言看,没吭声。

素言接着道:“我请他收回承命,这样的差事,恕我不能完成。”拼得一死,她也要让他明白,不是他随心所欲,所有的事都得按照他的意愿来。纵然天下是他的天下,可他也不过是水上的行舟。

费耀谦并不表示赞同和反对,半晌吐出两个字:“一年。”

素言不解的问:“什么?”

费耀谦又多加了两个字:“时限,一年。”

笑话,他说一年就一年?一年之内如果不能替他找到满意的未来皇后人选,他便又要滥用他的生死大权了?

素言便道:“所以你便说,如果遇到了山清水秀之地,索性我们便不再回来了?”原来他也有逃避的念头啊?

费耀谦脸色微变,道:“胡说。”

得,翻来覆去,他也就是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素言气的一翻身道:“你这人,真是……讨厌。”

见她生气,费耀谦倒笑了,强行把她扳过来,道:“好,好,我讨厌,怎么样你才不讨厌?”

素言被逼得和他面对面,道:“我又不是木头人,没有脾气没有感情,任你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费耀谦眼睛里冒着亮光,追问了一句:“我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素言气的伸腿踢了他一脚。隔着被子,自然不疼,费耀谦也就只是笑笑,连躲都不屑于躲。

素言叹了口气,闷声道:“我总有知情权。”就算她没有决定权,没有扭转局势权,但总有知道事情始末的权利。

费耀谦道:“娘给的时限是一年……否则,纳妾之事必须提到日程上来。”

素言恍然,却只是淡淡的挑了挑眉,道:“哦,试金石呢。”

费耀谦并不以为忤,又道:“皇上给的时限亦是一年。”

要不说梁熠有病呢。素言不以为然的露出个不屑的表情。

费耀谦道:“皇上不乐见你我开心,这个我自然懂得,可是天下之大,形容相似的人总是有的,我倒并不觉得这差事有多难……娘那边,一年还很长……”

总之就是稀里糊涂,得过且过了再说。

素言沉默下去,心如乱麻,可是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应对之法。她没有费耀谦想的那么乐观,要说悲观,倒也不至于,只是觉得这些事就如同密布的小荆棘,最是烦人恼人不过,偏生又是小伤,烦乱之下,也不知道该从哪下手,将它永绝后患。

费耀谦懒洋洋的道:“所以我说你只管放心,有我在呢。”

素言半晌也不答。

费耀谦诧异的看她一眼,见她双眼虽是睁着,却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便道:“你既是醒了,左右是睡不着的,不如……”

不等他说完,素言就是一激灵,猛的一翻身,圆瞪着又是恐慌又是畏惧,还带了点羞怯的眼睛问:“什么不如?我看不如早些起身是正经,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你不是说明日便要起程的么?”

费耀谦将双臂枕在脑后,瞧着她那天然而又纯真的神态,朗声一笑,道:“是是是,你说的最正经。不正经的,只好等……”

素言把枕头砸在他脸上,下面的话就渐渐的销声匿迹。

素言吃罢早饭,送走费耀谦,自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感叹。她不是超人能人,也没有金手指,百变不摧的女金刚,面对生活,除了柔韧的适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改变自己,似乎别无他法。

门外小丫头捧着一卷东西回话:“少夫人,大爷送了东西过来,请您过目。”

素言接过来展开一看,却是费耀谦写的一句话:世上事,了犹未了,终以不了了之。

墨迹未干,显然是才写了没多久。

他不是不知,只是觉得这其间尽是废话,多说无益。

素言苦笑,手指摸上那遒劲有力的大字,喃喃道:不了了之,好境界……

第一卷 231、解忧 收费章节(12点)

231、解忧

所求甚多,却求之不得,人生最大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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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千日好,这话果然没错。

素言自认为是那种凡事不求尽善尽美的人,凡事都能勉强凑合的人,这一要出门,还是收拾了许许多多要用的东西。

她看着那几个沉重的箱子,叹了口气,道:“这哪像是出门,倒像是搬家了。”

蕙儿在一旁笑道:“这一去,路途遥远,多有不便,把物件多带些,免得路上不方便。就这些还是奴婢领了人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才勉强精简下来的呢。”

素言走过去看了看,道:“怎么带这许多换洗衣服?”

蕙儿瞪大眼:“虽说是去南方,要比这京城暖和些,可少夫人也该知道那里又潮又寒,不比得北方都升炭火的。您又怕冷,只能多添些衣服。再者,这一大包裹里都是少夫人从前不要的衣服,奴婢想着这一路少不得要周济灾民,总得预备两件……”

但凡素言说一句,蕙儿就有一堆理由,这些行李竟是怎么也减不下去的了。

素言想想也是,这时候不比现代,物流、交通、贸易都不很发达,真若是短了什么缺了什么,路上未必能有地方去淘涣,只得多预备些。

她再想推崇人人平等,这会也只能望之兴叹了。一路上她自有车马,免得风雪之苦,那些服侍的下人们可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徒步而行,还要负重……

吃穿也不比得她。

旁人看了也习以为常,并不觉得她如何苛待了下人。

第二天一大早,费耀谦带着素言辞别了老夫人,由费耀宗一直送到南城门,互道平安保重,这才带着一行人马浩浩荡荡的往南边而去。

费耀谦骑了多半天的马,一行人在路边稍事歇息,便索性也进了马车。

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褥,还特意弄了一个火盆,车里温暖如春。

费耀谦一上车先摸了摸素言的手,道:“冷不冷?”

素言摇摇头:“我不冷,只是我瞧着天又阴了,似乎又要下雪。”

费耀谦坐下,伸手烤了烤火,道:“可不是,我急着赶路,只怕下了雪道路难行,又不知要耽搁几天。”

素言替他斟了杯茶递过去,道:“骑马还快些,不如把车丢下……”

“不行。”费耀谦接过茶一口气喝尽了,伸手还给素言,觉得身上暖和了些,这才道:“官道宽阔平坦,这马又是军用的良马,跑起来也慢不了多少。”她身子弱,坐车已经是劳顿不已,再换乘马匹,倒白白的被冷风吹病了。

素言知道费耀谦不擅说些关心的话,这样已经是极限,便也不再坚持,只看了看外边的天色,问他:“要是按现在的速度,多久才能到?”

“我们要去的是江中的云洲,那里雪灾最重,房屋倒塌,许多人痛失家园,流离失所,无处安身,只怕捱不得冻饿。最快也要十天……”

“十天啊……”若是就此不下雪了倒还好,若是再下雪,这十天不知道还要死多少人。

费耀谦见素言一脸忧色,安慰道:“不妨事,赈灾的衣物、粮食已经先行一步早就送过去了,云洲知府也早就安排了人手指挥当地百姓自救,你不必担心。”

他说着不必担心,可还是着急的,车马急着赶路,天黑了也没找驿站,一直行到将近二更才寻了一家驿站休息。

一大早就又早早的招呼众人动身,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

蕙儿把食盒提进车里,道:“这是奴婢一大早熬的粥,少夫人勉强吃些。”

素言问:“大爷呢?他也还没吃早饭。”

蕙儿为难:“大爷说他和大家一样吃自带的干粮……”那干粮又冷又硬,这路上只怕连热水都没有,吃下去怎么能舒服得了?

可是他为一众之首,自当与大家同甘共苦,绝对没有他自己躲进车里享受的道理。素言自然也懂得,沉默了一瞬,道:“我知道了。”

她自己取了碗,沉静的盛了一碗粥,就着咸菜,无声的喝了两大碗。

蕙儿进来将碗收出去,素言歪在马车里想着心事,能隐隐听见蕙儿在和谁说话。

一问一答,一男一女。问的人简洁,答的人也利落。

男声问:“吃过了?”

女声答:“是,吃了两大碗。”

那男声便沉寂下去,耳畔只听得见车轮、马蹄踩踏积雪的声音,咯吱咯吱,辄着路旁的枯枝碎叶,和着呜咽的冬风,奏响冬日最习以为常的旋律。

又疾驰了一天,人马都累到了极点。素言在车上昏昏沉沉,不睡的时候便掀着帘子看路边疾驰倒退的干枯树影,勉强辨认着马队中费耀谦的影子。

等到下榻驿站的时候已近三更。

离京城越来越远,渐渐的行到了荒郊,人迹罕见,连驿站也越发的少,同时也更简陋。费耀谦匆匆抹了把脸就****歇息,手里却仍然拿着公文,等素言简单洗浴之后出来,他便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个地方来。

屋里冷,素言穿着夹棉衣就上了床。他刚才待过的地方很暖和,素言便看一眼费耀谦,见他勿自低头忙着,便也不打扰,用棉被裹了自己躺下休息。

费耀谦放下公文,伸臂将素言一揽,道:“累了?”

素言嗯了一声,摇摇头:“我不累,你都忙完了?”

“忙是忙不完的,永远都有事,不过有急有缓,有轻有重。”费耀谦吁了口气,道:“这几天瞧着你这么温顺……”

素言不禁莞尔,道:“这话倒是褒奖呢,还是贬低?”

费耀谦也忍不住笑了笑,道:“都不是,只是觉得你如此无声无息,不习惯。叫你来,原是想让你透透气,只可惜现在是冬天,一路上也没什么风景,又赶路赶的急……”

“你也说事有轻重缓急,我透气的目的也达到了,风景看不看也没什么打紧。”

费耀谦仍是有些歉然:“你身子不好,这一路可没什么不适吧?”

“没有。”素言忙否认:“我是觉得什么都帮不上你,便只管照顾好自己,少让你受为**一份心,也就算是帮你的忙了,至少不能做你的拖累。”

费耀谦紧攥住素言的手,微微有些惊奇,笑道:“你的想法倒是别致……不过细细想来,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推己及人,若是都有这种想法,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一个家,不做他人的拖累,不做一府一县的拖累,不做国家的拖累……岂不家昌国盛,天下太平?”

见他承认的这么直白,素言又气又笑,道:“你这人真是,好生没有情趣,得你一句夸奖就这么难么?”

他细细的抚摸着素言纤细的手指,道:“这便是夸奖……你还想要什么情趣?我若说的再多,你该觉得我油嘴滑舌,轻浮轻佻了。”

素言抽出手指,盯住费耀谦的眼睛,一时有千言万语,竟是怎么也说不出来。

许久,她只是别转了头,道:“也许,没试过,所以不知晓。”

两个人的关系可以改善,两个人的感情可以加温,可是两个人彼此的性子却是不能改的。夫妻相处是一门艺术,也是一门技术,是要在彼此的妥协中慢慢的磨合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

很多话不说,对方再睿智,也总有猜错的时候。很多话不说,许多事情即使做了,也总会让人猜想那最消极最悲观最坏的一层意义。

所以,素言有感动,却依然有着淡淡的惆怅。

她是希望夫妻间没有秘密,没有隐瞒,彼此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开诚布公,坦诚以待,不论是欢喜也好,生气也罢,就算是猜忌,也要把话都问出来,从对方那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之后再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这想法很理想,很美好,但实践起来很难。

至产至疏是夫妻,亲密无间的时候,恨不能牺牲掉所有的自己只为了成全对方。相恨相怨的时候,理智尽失,恨不能扼死对方以泄恨。

他们都是普通人,都会被情绪所控制,谁还会心平气和的坐下来细细的理清思路,你一问我一答的辩清来龙去脉,谁是谁非?

好一点的便是争吵,坏一点的,干脆用直接伤人的话将对方伤的体无完肤。

所以,话多了,便尽是废话。

费耀谦尴尬的咳了一声,道:“不然,我们试试?”

素言蓦的挺身,头撞到了费耀谦的下巴,彼此都撞疼了,却也都撞笑了。素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道:“试什么?等你肯把话都说出来时再试。”

他不开口便罢,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这简单普通的一句话里,似乎总是蕴含着****的深意,素言不肯装傻,更不肯顺着他的牵引往下走。

夫妻之间要慢慢的相处,不能总是用那种方式来解决问题,也不能总是用那种方式来增进感情。

两人絮絮的谈话,小小的房间内便洋溢着温暖的气氛。费耀谦似乎心情不错,话也多了些:“等到春暖花开时,我再带你出来转转。”

素言抿唇一笑:“到时候又再说吧。”

空头许诺说的再多也没用,费耀谦也就没再多说,顺着素言的长发,道:“今日八百里加急的公文,云洲灾民死伤惨重……”

素言也跟着沉重起来,叹了一声道:“天灾,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费耀谦嗯了一声,道:“好在天渐渐晴了……”

第一卷 232、般配 收费章节(12点)

232、般配

求粉红,求收藏。貌似桃花还没到过一千收藏,而且离的还很远,满足一下俺的虚荣心吧。

……………………………………

接下来的路越发难走,雪层积厚,白光灼眼,过了江,便时常能看见路边饥馑的人群团团抱坐在一起,目光散漫,神情木然。

有的守着已经冻僵了的亲人,悲伤也被隆冬冻僵在脸上,和那时光一样凝驻,这一刻变成了永恒。

素言只恨这会带出来的棉衣夹袄太少,若是有时间准备,就该叫针线坊上多做出些棉被来也好。

也不过是想想罢了。赈灾物资已经先一步到达,可是仍然有这么多饥民从不知名的地方涌出来,那些棉被、棉衣就像泥牛入海,丝毫不起作用。

相比之下,就算费家肯倾一府之力,又能抵得了多少?

素言看着这些陈尸荒野的饥民,心里沉重的几乎呼吸不过来。

这天晚上进了官署,云洲知府柳澄炜亲自来迎,将费耀谦迎到后衙,略事寒暄,道过一路辛苦,这才道:“费大人一路辛苦,请稍事休息,下官略备了薄酒,特为费大人接风洗尘。”

费耀谦摆摆手:“不必了,柳大人也是一天的劳碌,为百姓烦忧,正是筋疲力尽之时,这些繁文缛节不要也罢。”

柳澄炜还要客气:“下官奔波,操劳赈灾一事,原是本份,不敢称辛苦,倒是费大人这一路风尘,要好生休息才是……”

费耀谦终是辞了这场接风宴,定好第二天同去受灾最重的青县,这才彼此道别,回了住所。

这是知府柳澄炜的一所别院,枝木繁茂,花叶扶疏,并没有因为这场大雪而稍有减色。亭台楼阁,假山流水,都显现了江南的风格。

明秀跟在费耀谦身后,略看了几眼便低声道:“这柳知府的别院如此荣胜,倒没有一点受灾的意思。”

费耀谦笑笑,道:“水至清则无鱼。”

明秀便闭了嘴,低头跟在费耀谦身后,一直没再吭声。

素言难得的有了****的安顿,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坐下来擦干头发,就听见蕙儿报说费耀谦回来了。

起身迎向门口,费耀谦已经进了门,视线从素言湿漉漉的长发上掠过,再沿着长发下垂的方向滑向素言的胸口。

那里素色锦衣被水滴打湿了,露出了圆润的形状,倒比平常更多添了几分媚惑。

素言眼神略缩了缩,却又重新迎视着费耀谦走过来,道:“回来了?我以为你要和这位知府大人把酒言欢呢。”

她态度磊落大方,没有丝毫扭捏,费耀谦便收回过于灼热的视线,伸手揽住素言的腰,懒懒的道:“我不耐烦跟他虚与委蛇,有许多事都还没有头绪,趁空提前整理出来,也免得太过被动。”

那就是今天晚上有的忙了。

素言挣脱开他,道:“那就用饭吧。”

柳澄炜怕他夫妻二人吃不惯这江南的菜色,特意请了一个北方的厨子,做了一桌子北方的菜,六道热的六道凉的,还特意送了一坛上好的女儿红。

素言见费耀谦只是盯着满桌子的菜不语,却不动手,便替他夹了菜,道:“入乡随俗,咱们也该学着融入到这云洲之地的习俗才是。”

费耀谦看她一眼,道:“我也才跟明秀说了水至清则无鱼。”道理懂得,可是看着这满桌子的奢华,还是觉得心寒。

素言道:“毕竟是初次见面,你是他的上司,又是钦差,他总要格外小心。你说过几次,等知府大人了解了你的真心真性,不是作伪,他也就不会如此客套了。”

费耀谦苦笑,道:“若是我,总要装装样子,哭哭穷,是再也不肯用这种奢华来装饰门面的。”

“每个人做事风格不一样,你又何必非得强求人人都与你相同?”

费耀谦一笑,道:“罢了,入乡随俗。”官场上本来如此,他又不是初入官场的沸血少年,什么没见过?

只是从前不关生死,觉得无伤大雅罢了。

又因为是在京城,奢华成性,攀比成风,又有百年的世族礼仪规范,所以各家都如此。吏治上的事,他略有耳闻,却也只报了事不关己的态度而已。

腐败是附骨之蛆,但凡有利益,就会有腐败随之滋生,数千年来这一直是吏治中的大问题,却也没见得谁能一举之下就把腐败消灭的一干二净的。

能在最大限度内让更多的人尽量克己做最有益于百姓的事已经不错了。

吃罢晚饭,费耀谦顾不得喝茶,叫素言自行歇了,自己则匆匆出门见客。

素言知道他有正事,叫人收拾了屋里,自己便歪在床上看书。这屋里果然又潮又凉,倒不是北方那种刺骨的冷,可是总觉得这凉意是由空气中一点点渗透到身体之中去的。

素言将被子捂着腿,身后靠着大大的隐枕,还是觉得潮气像是堆积了雨意的云,挥之不去。

蕙儿进来轻声道:“少夫人,知府夫人来看您了。”

柳夫人三十左右岁,是典型的南方女子,她个子娇小,皮肤白晰,说话轻柔甜腻,偶尔还带点粘糯的咬舌音。

两下相见毕,柳夫人便含笑看了一眼屋子,道:“费夫人还住的惯吧?我怕这屋里潮,特意叫人薰了薰。”

素言忙表示谢意:“有劳柳夫人挂心,能住在这里,已经很好了,和那些灾民比起来,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柳夫人在心里突了一下,不由的就多看了一眼素言,收了笑,缓缓的叹了一声道:“天降大雪,百年不遇,我家老爷一连多半个月都早出晚归,安顿灾民,又在城中奔走,希望能够鼓励富户人家设棚施粥,以解燃眉之急……我虽是个无知****,也知道灾民们水深火热,正组织城里的****们一起赶制棉衣、棉被呢……”

素言认真听着,听到这里便插话道:“不知道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的……”见柳夫人望过来,便笑着解释:“大忙帮不上,只能尽自己绵薄之力,能做一点是一点。”

柳夫人点头:“外有费大人操劳,内有费夫人仁心,想必这场雪灾很快就能过去,实在是云洲百姓之福。”

这柳夫人很是会说话,奉承素言是风雨不透。素言苦笑,道:“有知府大人在云洲坐阵,深切体会百姓疾苦,又身先士卒解百姓于危难,才是云洲百姓之福。”

柳夫人感叹:“是啊,谁成想今年光景不好呢……原本收成不错,都说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休养生息一段时间,明年会有个新的开始……”

两人又聊到了云洲此处的风土人情,柳夫人道:“费夫人来的不巧,若是赶上春暖花开时节,这里有闻名的桃花寺,桃花源,很是值的一看。就是这会,若是得了闲,费大人也尽可以带着费夫人四下逛逛。云洲古迹颇多……”

费耀谦回来时,还能听见柳夫人叽叽喳喳的笑谈,脚步一顿,就去了别处。

等到明秀过来禀报说柳夫人走了,他才进了房,见素言歪在那里凝神,便问道:“刚才是谁在那和你谈的如此热闹?”

素言见是他,便起身趿鞋上地,服侍着他净面宽衣,道:“是知府的夫人,她倒善谈,性子开朗,又俏皮可爱,懂的人情世故,让人不喜欢都难。”

费耀谦奇怪的看了一眼素言,问:“你这话里,明着是褒奖,怎么大有感慨之意?”

素言坦然承认:“是啊,我很是羡慕。一个女子,本就该如柳夫人这般可爱、通透、达理,让日子过的活色生香才是,像我,未免太无趣了些。”

她对什么都没有特别大的兴致,天性如此,对人对事对物对景都存了几分淡薄。知道人生苦短,不过百年,繁华易落,投入太多的感情却终是免不了死别,索性都淡然待之淡然处之,可是终究活的清冷了些。

虽不至于真的嫉妒柳夫人,可是看她活的这般姿意,也难免不心生羡慕。

费耀谦擦了脸,道:“你总是会有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各人有各人的生活道路,她的未必就是最好,你的未必就有多凄惨,只要适应你的性子就好,可见人是不能攀比的,这是祸端。”

“谁说的,攀比也有好处,能够清醒的认知到自己所在的位置和情势。”素言将巾子从水里捞出来拧干挂起来,见费耀谦已经脱了衣服,便道:“劳累了一天,去沐浴消消乏,我叫人都准备好了。”

费耀谦便斜着眼看着素言道:“累,你帮我。”

素言只好顺应他的要求,替他调好热水,放好屏风,自己又换了衣服,拿了毛巾替他搓背。

费耀谦舒服的靠着,眯着眼道:“这是一个选择的问题,也是一个态度的问题。你我已经选择了这样清冷的生活方式,注定命中有许多和她们不一样的地方,也注定所失去和所得到的和她们都不一样。不过,也正因为此,你和我才最般配。”

素言微微一笑,道:“是啊,般配,你我就是烧糊了的卷子,凑合着过吧。”人生中总会有不期而遇的风景,美丽的让人心悸,想停下来驻足或者是就此偏离了预定轨迹,就此长住并且拥有这些美丽。

但到底,人生并不会因为这些意外而真的偏离。每个人都每个人的宿命,那是源自于最坚定的信念和最初的想往,轻易不会改变。

第一卷 233、堕谷 收费章节(12点)

233、堕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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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早出晚归,亲自和柳知府到乡下救灾,素言则与柳夫人在府中赶制棉被、棉衣,也算得上内外有别,各行其事。

眼看着就进入了腊月,天是越发的冰冷,云洲也遭遇了百年难遇的寒天。屋里不升火炉已经难以住人,那些房屋倒塌,无家可归的灾民们死亡数目日益增加。

柳知府派了许多人就近建造石屋接纳受灾的灾民,又拨了许多的炭升起炉火,又分派了粮食,可是仍然有许多老幼病残耐不住严冬来袭,相继冻死。

人们就越发忙乱。

素言见费耀谦回来一身疲惫,稍微冲洗就****休息,便在他尚未睡着之时插了一句:“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是不是该提前做些准备?”

费耀谦忽的睁开眼,脑中闪电般的转过多个念头,点点头道:“你提醒的对。我明日便和柳知府去准备。只怕城中草药也不多,还得请附近的各府县支持。”

说完了正事,素言才道:“今日有家信来。”说时将信递给费耀谦。

费耀谦随口问:“娘都说什么?”

“家里一切都好,对你甚是挂念,叮嘱你劳逸结合,保重身体,还有……梅氏已在路上。”

“什么?”费耀谦愠怒的一挑眉,一目十行匆匆读完书信,道:“娘真是胡闹。”

老夫人在信中说,素言体弱,只怕不堪辛苦,特叫梅氏来换素言回去。

素言只是一笑,道:“娘也是好心,她虽订下一年之期,可也希望这中间能多添出几件喜事来。”

费耀谦凝眉沉思,道:“现在写信来不及了,我叫明秀把映雪截住送回去。”

素言并不跟着参与什么意见,只道:“你饿不饿,我给你留了栗子甜糯粥。”

费耀谦便点头:“来一碗吧。”

他坐在床沿,用勺子搅着香甜的粥,一边吃一边和素言说话:“等这边安顿好,只怕赶不及回去过年了。”

“左右是赶不及,索性我们就不赶,在这里过年也好。”

费耀谦觉得他再没遇到过像素言这样随遇而安的人了。

纵然从前他和她亲不近,但也知道她昔日是如何肆意张扬近乎到跋扈的性子。相比之下,总感觉哪里有什么不对。

可是前后串起来,似乎就是从她寻死,死而未成之后变的。

人在经历大变故之后,或有能参破生死的,不过本性难移并非一句空话,人的性格中有许多东西是竭力想要有所突破却依然根深蒂故,无处不显现的东西。

可是现在的素言,似乎没什么能试探到她的底线,反倒是他,****无移。

素言返身将托盘拿走,叫蕙儿进来收拾了,一转身就见费耀谦打量审视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不禁奇道:“怎么了?我可是哪里不合适?”

不禁低头看向自己。

费耀谦一笑道:“素言,我只是在奇怪,究竟能有什么事能让你动容?”

“有啊,你的背叛。”

费耀谦先怔,随即哑然一笑,道:“怎么才叫我的背叛?”

素言道:“专情,不能因为任何原因****。哪怕我苍苍老去,病患缠身,你也要至死不渝,终生不悔,只对我一个人好。”

素言是边说边笑的,说到最后却又化成了内心一叹,竟像是在说梦话的痴人。

费耀谦也只是一笑莞尔,道:“也就只有你才会说这么奇怪的话。”什么誓言,不到最后都不能论断是否兑现,是不是背叛,也只有到了临闭眼那一刻才敢说是或否。

素言说过就算,并没当回事,两人各自歇下,一大早费耀谦起来,还在嘱咐素言:“我已经写好了书信,就在桌案之上放着,你回头叫明秀骑快马送回去,务必要把梅氏送回府……”

素言应承:“我把你的话转给明秀也就是了。”亲自将他送出去,道:“天越发冷了,你当心别受了寒。”

走出一段路了,费耀谦忽然转过身回头朝着素言望了一眼,又笑了笑,道:“等我回来。”他有话要同她说。

素言的左眼毫无预警的跳了起来,跳的素言做针线时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以至于接二连三的扎到了手指。

这次扎的狠了,血珠当即就冒了出来。素言咬着了舌尖,才算把那声唉呀咽了回去。素言放下针线,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睁开,还是突突的跳个不停。

素言越发心浮气躁起来。

柳夫人望过来,道:“费夫人怎么了?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素言勉强笑笑道:“有些胸闷,我出去走走。”

柳夫人见她如此说,便点点头:“这些活做起来是没头的,你去歇歇。”

蕙儿跟着素言出了屋,来到院子里,问:“少夫人,您怎么了?可是心疼病又犯了?奴婢去熬药……”

“不用。”素言制止住蕙儿,问:“明秀走了吗?”

“嗯,走了快一个时辰了,如果快的话,这会也该出了云洲了。”

素言唔了一声,又问:“大爷那边没消息吧?”

“没呢,和平常一样,午饭就在当地解决,晚上才会回来……”蕙儿觉得素言有点不对劲,她平常不是这么啰嗦话多的人,今天却看上去有点心神不属。

门口忽然来了几个丫头,步履匆匆,满脸忧色,和素言打了个照面,其中一个就怔了一下,行了礼道:“费夫人,知府大人请您过去一趟。”

素言的心就呯的一声,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脸色刹那间变的惨白,却强自镇定的问:“费大人可曾回来了?”

那丫头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还请您前头说话。”

素言的身子晃了一下,笑道:“我知道了。”

蕙儿上前扶住素言:“少夫人……”

素言侧头看她一眼,没了刚才的恍惚,只有急切:“快走。”

柳澄炜在书房里团团踱步,心口乱成一团,旁边的跟随不敢说话,只低头听着他带着积雪的鞋底在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

柳澄炜问:“大夫到了没有?”

门外有小厮回话:“回大人,大夫已经到了府门口了。”

“直接请到后院去,快点,别磨蹭了。”

小厮不敢辩驳,撒开腿没命的往外跑。这会另一个丫头上前报:“大人,费夫人到了。”

柳澄炜几步就迎出来,正和素言打了个照面。素言不曾行礼,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他一身狼狈,头发上也是湿的,衣服上有几块深色的不渍,像是从积雪上打了个滚。

脚底上的雪化开了,地板上到处都是泥泞。

神色倒还平静,可是眉宇间尽是烦忧。

素言再四下一望,并没见费耀谦,不祥的预感忽然就坐成了实处。她轻轻的开口问柳澄炜:“柳大人,我家大爷何在?”

“费夫人,下官实在抱歉,在去宇县的路上,积雪太深,又都结成了冰,车、马实在难行,费大人不幸掉下了深谷……”

蕙儿呀一声惊叫,用手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盯着柳澄炜。

“深谷,有多深呢?”素言的声音明明是那么低那么虚弱,却又像是结了冰,有些尖,有些硬。

柳澄炜苦笑一声,道:“有十几丈深……费大人已经被送到了后院,大夫也马上进府,究竟伤势如何,还得等……”

他话没说完,素言已经转身就走,朝着后院的方向。蕙儿慌忙朝着柳澄炜施了一礼,追上素言。

素言的手冰凉,嘴唇也有些青紫,她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蕙儿着急的道:“少夫人,您别担心,大爷吉人天相,是不会有事的。”

素言看着蕙儿,动了动唇,却没发出声音。眼睛里冻了冰,能听得见冰裂成碎玉的声音。蕙儿眼巴巴的瞧着素言,自己先哭出来:“少夫人,您在说什么?”

素言抿了抿干燥的唇,才发出了声音:“在哪儿?”费耀谦,在哪?

蕙儿很快醒悟过来,回头看向柳澄炜,他已经跟上来,道:“费夫人请跟我来。”

素言的脚步又快又稳,如果不是她的脸色过于苍白,蕙儿都有点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听明白了刚才柳澄炜说的话。

大爷摔下深谷。

她有点不敢想,如果大爷有个三长两短,少夫人会怎么样。

少夫人是冰冷的性子,和谁都不亲近,就是和大爷,夫妻感情也比别人家夫妻少些亲昵亲密,似乎更像是两个结伴搭伙的伴侣,而不像是夫妻。

可是她却知道少夫人的心底有着极火热的烈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以什么形式奔腾而出。如果大爷……出了事,她很有可能会把这烈焰燃成另一种极端。

素言看一眼扶住自己的蕙儿,道:“我自己走。”

蕙儿微微喘了口气,道:“少夫人您慢些,仔细脚下滑。”她追了好长一段才追上少夫人,差点摔一跤。

素言毫无所觉,只无意识的嗯了一声。她走的快吗?不觉得啊?脚步咚咚的声音远远不及她心脏跳动的声音,慢的很。她这会恨不得一步就看到费耀谦,想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这种一无所知的状况让她焦急的要发疯,无数种念头,好的,坏的,更坏的,最恶劣的,从脑海中像走马灯一样的奔涌,她想控制都控制不住。

第一卷 234、入梦 收费章节(12点)

234、入梦

费耀谦看起来伤的不重。

起码看起来不重。没有血迹斑斑,像素言能想到的那样,伤到四肢、肋骨等重要的部位。只是手臂、腿、背部等有小擦伤。

这这外伤,搽些外敷的药,没几天就能好。

老大夫检查了费耀谦的伤势,也是如此说。至于别的,老大夫不能下结论,只能等费耀谦醒了才行。

可是费耀谦一直昏迷不醒。

素言坐在床边,喂他水,他毫无意识,水又从他的唇角流了出来。

素言手腕一软,碗当的一声落地,裂成了几瓣。

她想,费耀谦一定是磕到头了,否则他不会不醒。守在外屋的柳澄炜、蕙儿和老大夫都抢进来,看着素言发愣。

素言却似乎被惊住了,喃喃道:“没事,失手打了碗而已。”

蕙儿忙上前道:“奴婢这就收拾。”

素言却像是没听到,站起身就往床头的方向走。蕙儿抢上前推开素言道:“少夫人,仔细扎脚。”

素言便停在原地没动,过了一会,才喃喃道:“蕙儿,刚才我想做什么来着?”

蕙儿呆呆的看着素言,忽然哭出来道:“少夫人,您别吓我啊,您这是怎么了?”

素言却不理她,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

蕙儿为难的看着老大夫,求道:“大夫,您看看我家少夫人,这是怎么了?”

老大夫摇摇头,没作声。柳澄炜道:“想必,费夫人是,急火攻心,一时痰迷……”

素言却径自走到费耀谦的身旁,将他的头发打散,细细的又缓慢而认真的摸着,找着什么。

老大夫明白素言的意思,道:“费大人脑后磕了个包,略微有些红肿,理当无碍……”

素言并不理他,她自己也摸到了。这包有鸡蛋大,肿的老高,倒没出血,想来是摔着了头,所以昏迷不醒。

这时候医术不发达,又无法断定是不是脑子里积了血,更没办法用手术取出血块来。是生是死,只能看费耀谦自己了。

他若是很快能醒,那是他命大,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可就难说了。

她重新坐回去,垂头想着自己所知道的一些简单的护理知识。

摔到头部,没有外伤出血症状,二十四小时之内要冷敷。好在这会是冬天,冰块很好找。

蕙儿进进出出的忙乱,素言这会才慢慢的平静下来。和柳燈炜商量,费耀谦不适合挪动,就暂时安顿在这。大夫暂时不能走,以待费耀谦醒来随时诊断,屋子里较冷,多添两个火盆……

柳夫人也听说了,早就走过来,又多拨了两个丫头在外面随时候命。

费耀谦一直昏睡着。

素言在床边守到夜半,也不见他有任何清醒的迹象,心就越来越凉。她拉着他的手,心里边一半是烧沸了的水,一半是冰雪,混杂在一起煎熬着她的心脏。

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力气,明知道要多吃些饭才有力气照顾他,可她就是吃不下。仿佛每块肌肉都在震颤,紧张到极致已经不会放松,疲惫到极点很快便将她整个人都虚脱了。

烛火摇曳,恍惚的她觉得费耀谦在叹息,似乎马上就要醒转的样子。她立刻往前凑了凑,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费耀谦一动不动,近日一直微皱的眉头也散开了,沉静而英俊的脸,少了往日的严肃,显的尤其的可亲。

蕙儿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上前将热茶放下,道:“夫人,您太累了,还是早些歇了吧,这里由奴婢守着……”

素言摇头:“不用了。”她又晃了晃脑袋,揉了揉眼,心知自己太过紧张,产生了幻觉。可是她不放心离开。

与其受着煎熬,胡思乱想,不如守在这,万一,要是万一他忽然醒了呢?

蕙儿只得退下,素言将热茶喝净,身上暖了些,又替费耀谦掖了掖被子,趴在床边,一只手还握着费耀谦的手。

时近三更,迷迷糊糊中,素言觉得自己在做梦。

这么长时间,她第一次梦见从前自己的家。松木系列家具,床、柜、桌椅还是老样子,沉静的各自待在各自的位置。雪白的墙壁上挂着四小幅茶、莲、菊、梅图,还是她那年春天在玉渊潭公园看樱花时用五十元钱拍下来的呢。

风轻拂起淡黄色的窗帘,屋子里一片暖色。

床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薄被,只露出长长的秀发,背对着素言。

素言竭力想要看清楚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躺在她的床上。可是她怎么也走不到她的身边去,想要看清那人的样貌便成了奢侈。

素言越着急,越是迈不动步子,便下意识的叫着:“妈,爸,我回来了。”

一对中年夫妇似乎听见了她的喊叫一样,应声而出,却是朝着床上的方向。米妈妈哽咽着拭泪,道:“素言,你醒了么?”

床上的人没有动静,米爸爸便压低声音道:“你看看你,又产生幻听了,素言不是在好好的睡着……”

素言看见自己的父母,欣喜万分,伸开双臂扑过去抱住妈妈,喊道:“妈妈,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我在这呢,你看看我。”

可是米妈妈毫无所觉,只是诧异的道:“可是我明明听见素言在叫我们……”

米爸爸摇头叹息:“医生都说了,她若是能醒过来,简直就是奇迹。”

素言呆呆的看着父母相携而出,视她如无物。她想追过去,却似乎陷入了魔障,竟是半步都挪不动。

素言泪意汹涌,朝着父母离开的方向含泪道:“爸,妈,你们别走,素言在这呢,你们别丢下我,我回来了啊。”

没人回应,也没人理她,更没人再回来。

身旁有人说话,叫的是素言的名字:“素言,你怎么会在这?”

素言侧头,看到的竟然是费耀谦。她不解的道:“这是我的家,我自然要回来了,可是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来这?”

费耀谦身上穿着的是她亲手做的衣服,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他的优雅和贵气,可是站在这充满现代气息的小屋里,就显的尤其的滑稽可笑。他满是不解和疑惑,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后脑一疼,眼前一黑,再醒来,就飘飘荡荡的到了这。你说这是你的家?你,你的家怎么可能在这?我看过了,这里是个奇怪的世界,跟我们所在的地方根本不一样,你,你……你到底是人还是……”

素言明知道是个梦,还是觉得非常可笑,伸就习惯性的抚上他的额头,道:“你才是鬼。”奇怪,她触摸不到自己的父母,却能感触得到费耀谦。他的脑门微烫,像一簇火焰,灼伤了她的手,她嘶的一声缩回手,道:“你发烧了。生病了怎么还到处乱走,快回去歇着。”

费耀谦不再像是他,眸子里多了一丝茫然:“我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之感,不知道自己从哪来,又到了何处,更不知道要回头该怎么走……”

素言开玩笑道:“我是做着梦来的,等梦醒了我就能回去了,你只好自己在这做游魂野鬼,四处飘荡。”

费耀谦却一把攥住了素言的手道:“那可不行,我早就说过,我们是夫妻一体,哪有你自己走了把我丢下的道理。”他略微不耐的道:“你说这是你的家,那你带我四处转转。这里是哪位小姐的闺房,我在这里不合适。”

才说完这句话,两人竟真的离开了房间,到了街上。街上车流如织,人也来去匆匆,竟无人对她二人侧目。

素言觉得奇怪无比,莫非她真的成了似云似烟的虚拟之物,再没有了真身?为什么她和费耀谦能彼此感受得到彼此的身体和温度呢?

费耀谦紧紧拉着素言的手,指着车上奔跑着的汽车问:“那是什么?跑起来这么快?”

“那是汽车……”

素言一解释完,费耀谦又指着高楼问:“这个呢?我记得刚才你家就在那……那么高的地方,你们平时怎么出来进去?”

素言一一解释:“这是楼房,上下楼有电梯……”

素言说的口干舌燥,两人便在附近的小公园处休息。费耀谦深思不语,似乎是在消化刚才素言讲的东西。

素言问他:“如果我说我是从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跑到你的世界中去的人,你会不会觉得奇怪?”

费耀谦看她一眼,道:“若是从前会觉得奇怪,甚至会请法师作法来降伏你这女妖精……”

素言一口气没上来,噎着了,剧烈的咳嗽着,指责道:“你,你可真够,狠的……就算我是,妖精,又没害着你,干吗要让法师来降伏我?”

费耀谦替她拍着后背,等她咳嗽停息了才道:“说什么从前?我只知道现在,你是我的妻子,我是你的相公,我们要相濡以沫,携手终老,不离不弃的。”

过了半晌,他下结论道:“这里不好,我不喜欢,咱们回去吧。”

素言却挣脱了他的手道:“我不回去,好不容易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家,我才不要跟你回去。你那里是什么破地方,又落后又封建,做人都没有自由,接受你,还被迫要接受你所有的女人……”

第一卷 235、说梦 收费章节(12点)

235、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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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能明显的看出费耀谦的愣怔,还有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受伤。那伤害那么深,深到她不忍再看下去,却不肯道歉也不肯收回刚才说的话,只想下意识的离开他。

费耀谦的手紧紧的攥着她的手,渐渐的,开始放松,眼看着两人便要分开了。费耀谦哑然的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明白了。”

素言紧抿着唇,倔强的不肯向他解释,也不肯为两人冷僵的关系进行转寰。

她想,分开就分开吧,他做他的费家大爷,享受他的齐人之福,完成他的经天纬业。而她,不过是父母膝下一个普通的娇娇女。

不必每天恪守着让人窒息的规矩,也不必非得接受命运的作弄,和他这样的人绑在一起,更不必为了争夺他来当作这一生的必备功课,和他的母亲他的女人们终生奋战,更不必害怕担心有谁再凭借他的特权就毁了她好不容易苦心经营才取下的一点成绩。

费耀谦的神色恢复了平静,可是那平静之下,却是波澜荡漾,像是巨*冲涮着岸边的礁石,在素言的心上撞击出一片片白色的浪花。

她们的手松开了。

费耀谦平静的道:“我,才懂得,你所受的苦楚。就像我,乍然进入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又必须尽快的融入……好在我要面对的,不是你必须面对的一个又一个人,我所面对的,不过是你,明明熟悉却又陌生,明明亲密却如此疏远。”

他无意再说下去,朝着素言露出一个温暖而诚挚的笑来,道:“一别天涯,各自珍重。”

他明明那么不情不愿,却偏说出这样的话来。素言不禁问道:“你说有话要同我说,是什么?”

费耀谦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道:“你觉得,这话还有说的必要吗?”

素言心下一凛,脸上就带了点羞恼出来。也许是因为回到了自己的世界,她行事言语便少了许多禁忌,不再像从前那般谨小慎微,便冷嘲一声道:“是没必要了,我多此一问,你想说给的是你自以为是还活着的妻子米素言,而不是我这个鸠占鹊巢的……”

但终究还是假戏真作了。也难怪那些读者上帝们对她的所作所为大加微词,枉她是一现代人,没有无所不能的金手指倒罢了,感情上还如此拘泥,连个精分的男主都不能搞定,真是史上最失败的穿越人士之一。

别人都有个幸福结局,她却又回到了现在。只是不知道这一场轮回,她是否真的可以回到原点?

罢了,罢了……

她自作多情,做戏太投入,还真以为他对她是真感情真心意了呢。不过是南柯一梦。

她再自欺欺人,假装以为回来了睁开眼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那体验过生死别离,爱恨憎喜,并非只是一场梦那么简单。

素言猛的回身。

她要回家,她要唤醒床上躺着的那个自己,她要继续她从前的生活,她不要再这样醉生梦死,不知红尘何物,她也不要耽溺于从前的失败。

撇开身后这个男人,她还是她自己。有机会能够割刀了断,纵使伤痛,假以时日也会好转。这是属于她的世界,这是她熟悉的世界,她不必再顾虑重重,压抑着自己的性子,活在别人设置的牢笼之中。

身后悄无声息,就仿佛不曾存在过费耀谦一样。

素言走了一步又一步,克制着不肯回头。因为一旦回头,就泄露了她的软弱和留恋,会给他造成错觉,也会让她一败涂地。

可是费耀谦不出声,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这让素言出奇的愤怒。他怎么就可以分不清谁是谁,那么是不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爱……不,他哪里知道什么是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的是谁?

从头到尾,自己就是一个替身,是一个愚蠢到家,自以为离情离爱,能够潇洒来去实际上却深陷而不自知的傻蛋。

他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浑蛋,从头到尾,他才是那个赢家。

她和他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并肩,相携,原来都只是她的错觉,是她慢慢深陷从而为自己找的借口。

再没有什么比经历了所有,他依然挥袖不染一点痕迹的冷漠、淡然更伤人的了。

可她怎么能承认受伤?她又怎么能承认自己会陷入一段逼不得已的感情?她更不会承认自己会喜欢上一个和她有着千差万别,不动声色、满腹机谋、又古板又讨厌又自大又刚愎的男人。

可是心口像是空了一块。情感是毫无理由可讲,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东西。她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素来的冷静、理智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刻,她只是觉得莫大的委屈和愤恨。

凭什么来也罢,走也罢,她都做不了他的主,也做不了自己的主呢?

素言又坚持走了两步,终是忍不住回头。竟然空无一人,没有费耀谦可恶的笑容,也没有他可恨的无动于衷。

素言怔在那。

也许这真的只是一个梦。

她大喊:“费耀谦。”

路人忽然像背景一样出现,侧目以视,似乎觉得她这样突勿的在公众场合叫着人名很奇怪。

素言顾不得路人的侧目和打量,也顾不得自尊和羞怯,四下里巡看着,大声的叫:“费耀谦,费耀谦——”一时不知道应该喊些什么,越着急越心慌,越是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句,一下子就把他喊出来,只得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他的名字。

心底有个声音说:看,你把他惹恼了,他便走了,再也不肯回来,你是后悔还是不后悔?

素言便觉得自己是真后悔了,好像一后悔,他就会出现一样。

不知怎么,费耀谦就果然出现在她身边,那一向平静的脸上就像是一块破碎了的面具,丝丝缕缕的,都是嘲弄还有掩饰不住的心痛。

素言转过身,抓住他的胳膊,哽咽着道:“你,你没走吗?”

他一下子又变的虚幻起来,明明触碰着他的胳膊,却感觉不到实在的肌体和温度。没等素言惶恐骇怕呢,费耀谦道:“很快就要走了。”

“那你,要走去哪儿?”

“你既不肯跟我走,我只好自己回去。你还叫我回来做什么?”

“我——”素言语塞,竟然流出泪来,道:“我跟你回去有什么意义?你能分辨得出你的心思究竟是在我这还是在谁那里吗?你能分辨得出来我究竟是谁吗?”

费耀谦便露出一脸茫然,半晌才很诚恳的道:“我,要想想。”

素言那种心痛的感觉又涌上来,猛的一推费耀谦道:“走吧,你走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你那儿也不是我待的地方,我们各归各位,很好,很圆满。在你那你不必处处纠结,不必事事都要先想想,也没人逼着你只对我一个人好,对我一生都好,你想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女人……而我在这里,也可以依着自己的心意找一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

费耀谦身子后仰,景物变幻,竟变成了山谷。他站立不稳,整个人如同纸鸢,纷飞飘荡的落了下去。

素言急切的伸手去够,却只触摸到了他冰凉的衣襟上,滑的禁不住手,素言知道那是雪。

石子在脚下发出急切摩擦的声音,叽哩骨碌的往山谷下坠,一颗颗发出空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实处。

素言大叫一声,忽然就醒了过来。

烛火摇曳,费耀谦好端端的睡在床上,她则趴在床边,****发软,似乎还处在刚才那种惊惧之中。

额头上冷汗涔涔,素言用袖子抹了一把,才意识到自己和费耀谦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

她轻吁一口气,想要理清思绪,刚才的梦却影影绰绰的模糊起来。

俗话说梦是心头想,可实际上梦是潜意识的体现。莫非她一直在怨尤在纠结的事就是怕费耀谦分不清他究竟喜欢的是谁吗?

素言自问,如果她真的能回去,那么她是否会如梦里一般觉得失落和痛苦?

如果要她在回去和留下之间做个选择,她会选择哪一个?

如果费耀谦就这样再不醒来,她该怎么办?

心头跳出三个字,竟是费耀谦说的那三个字:“我想想。”

没有答案,或者说这答案是素言不愿意去想不愿意去承认的。在得与失之间,她没法把砝码多放在哪一边,只能自我安慰说根本回不去了,否则她也不会认命安分,也不会就这么死心踏地的和费耀谦在一起,并且愿意为改变处境,改变夫妻关系而努力了。

她呆呆的看着沉睡的如同三岁婴儿的费耀谦,心口苦涩到了极点,就连口腔中都是苦味在回荡。

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许多话如千军万马般涌过来,因为急切,因为喉咙太细,都拥堵在那里,反倒谁也过不来。

半晌,素言才在静寂的夜色里叫了一声:“费耀谦——”

还是无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想不起来该问他什么。他自然也无语,雷打不动的镇静、沉静,这回却是真的,静中再没有波动,也无心机,更无算计。

素言润了润唇,道:“刚才,我做了个梦……”

第一卷 236、梦魇 收费章节(12点)

236、梦魇

素言知道人的生命有时候极其脆弱,可是她怎么也不能想像费耀谦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候。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耐性十足的人,可是对着他那昏睡的俊颜,就觉得每多坐一刻都是地老天荒。

她从来都觉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可是这一刻她只想凭借自己的力量唤醒他的沉睡。

只是她仍然不许诺什么。

或者,她私心里想,费耀谦等的便是她的许诺。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肯轻易许诺。她不承诺,他不醒,她还有最后一点可以期待的希望。万一她许诺过了,他却仍是不醒,叫她情何以堪?

天亮了。

雪光映照在窗棂之上,无端的刺目。东方的朝阳红通通的,像一只没有温度的火球,鲜亮的颜色里透着淡漠。

素言的脸色苍白,眼睛红肿,憔悴了许多。

蕙儿进门把早饭放下,道:“夫人,您好歹喝点粥也是好的。人是铁,饭是钢,您这么不吃不喝的,能熬几天?别等大爷醒了,您又倒下了。”

素言在心里笑了下,想,要是她倒下能换得他醒,倒也值了。

可随即又觉得悲凉。从什么时候起,她只为这个男人活着?他活着,这世界便充满阳光,充满颜色,充满美丽,他若闭上眼睛,她的世界便没有了温暖,没有了颜色,只剩一片灰蒙蒙的冰冷?

蕙儿还在絮絮的劝慰:“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大爷虽是人事不知,心里却什么都明白,看您这样自苦,他定然心里不舒服,您若精神起来,大爷说不定也就好的更快些。”

素言嗯了一声,揉了揉太阳穴,站起身道:“我明白。”

她勉强吃了一碗粥。温热从喉咙直到心口,人也有了些力气和精神,素言吩咐蕙儿:“请老大夫过来,我有话问他。”

老大夫倒是睡的安稳,神清气爽,进来行了礼,先看看费耀谦。

素言等他坐定才问:“费大人什么时候能醒?”

老大夫胸有成竹:“费夫人不必担心,费大人平素体健,又没发烧,也没有严重的伤处,想来等脑后肿块消了,便也该清醒了。”

凡事都以常理推断,这天下也就没有悲剧了。素言不想再等,眼瞅着最初的二十四小时即将过去,他再不醒,多耽搁一个时辰,就多一分危险。

素言问老大夫:“你可曾诊过类似的病人?”

“诊过,摔的碰的磕的,几乎每个月都有。费大人这算是轻伤,也是费大人福大命大造化大……”

“他们最长昏迷多长时间能醒?”素言字安句句直指她想要的答案。老大夫被问的一滞,想了想道:“这个,好像摔了磕了,也只是皮外伤,并无昏迷之状。”

素言的眼神就多了几分寒凉,不满的挑了一眼老大夫。这一眼虽然不是多严厉,却让老大夫心头一缩。

素言以手支腮,再问话时就没有了多少热情:“不知先生有没有去除脑中血块的方法?”

老大夫目瞪口呆,结巴着道:“血,血块?不,不可能,如果脑中有血块,人必死无移,小人从未听说过这种事。”

素言换了个姿势,也换了一种说法:“这样说,可能你更能接受些,就是有没有能让青肿消下去快些的方法?”

老大夫道:“除了冷敷,便是热敷,或可以加些草药。”

这个答案素言还是不满意,她放下手,眼神望向窗外,许久才回神,朝着老大夫道:“我听说针炙、薰艾能使血脉畅通,你可能行?”

言外之意相当明显,如果他没听说过,干脆走路算了。她不问他听没听说过,只问他知不知道。但凡他脸上露出一点犹豫或是不赞同的神色,她便会当即下逐客令。

老大夫志得意满的神情,就连说话都有了几分底气:“这个是小人最擅长的……”

“那好,你即刻准备,给费大人施针炙。”素言当机立断,不给他掉书袋的机会。

老大夫怔了下,便起身道:“是,小人这就去准备。”

素言却忽然凌厉的看过来,道:“每个人体质不一样,同样的病也可能有不同的反映,每一种治疗方法都有风险,可是我却要百分之百的安全,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老大夫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道:“费夫人,小人,小人……”小人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素言失望之极,道:“你或者想要邀功,难免过于自信,可我要的却是不出纰漏,妙手回春,治病救人,如果你不能,我不会强求。”

老大夫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一定会竭尽所能……”

素言简直气的说不出话来,再一次强调:“竭尽所能固然重要,可我要的是结果。”

老大夫为难的道:“不若,多请几位同仁一起来给费大人会诊……”

所谓疑人不用,素言一旦对他产生了怀疑,自然也就没有用他之心,命蕙儿将他送出去,自去见柳夫人。

柳夫人听说了素言的来意,道:“我倒是知道一位褚大夫,最擅针灸,至于擅长薰艾的,是西城的一位孙大夫。你若是有意,我即刻叫人去请。”

素言道:“有劳柳夫人。”

柳夫人见素言坚决,心想她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也只好一试,因此即刻叫人备车、马去请褚、孙两位大夫。

术精专攻,这两位大夫或许不擅于诊脉,却于针炙和薰艾上很是精通,什么脉络主治什么,说的头头是道。

素言按捺住性子听他二人讲了片刻,便让他二人准备。

蕙儿见她实在疲惫的厉害,便过来道:“且让两位先生辛苦着,夫人您去后堂歇歇。”

素言虽然不放心,也知道自己在这实在碍事,便嘱咐蕙儿:“你在这盯着,有事即刻叫我。”果然去了后堂,裹了棉被,在暖炕上睡下。

她现在有点害怕睡着了,就怕一睡着又会做梦。可是身不由己,一闭眼,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眼前一大片一大片似是棉絮,渐渐的风吹过来把满天的棉絮吹散,又看见了费耀谦。

梦里的素言总是更脆弱些,更任性些,更冲动些,甚至更容易情绪化,更容易主动,更容易说话不加考虑。

她一看见费耀谦,便冲上去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费耀谦不需她解释就明白她的意思,神态中不复昨日的沉重疲累,轻松的笑笑道:“我在你的世界里多逗留几日,也好熟悉熟悉你的世界。”

“你疯了,再熟悉这里也不属于你,还不快点回去。”

素言着急,费耀谦却意态悠闲,把握住素言的手臂,道:“虽然时间不长,可是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这里没有我昨天说的那样不好。也许人都一样,从熟悉的环境中转到陌生的环境,第一个反映便是抵触,第二个便是逃避。”

触动素言心事,她便盯着费耀谦瞧了半晌,道:“你这话,是在为我辩解吗?”

“是,也不是。只是,我懂得了你的辛苦。不过素言,你要知道,不管你如何抵触,如何逃避,都不能改变环境的一丝一毫。要想让你自己过的舒适自在,必须让你自己尽快适应环境。”

“那你呢?”素言颇不服气。她是逃避了,那也是人之常情,他又做的好到了哪里?

费耀谦吁一口气,笑笑却岔开了话题:“素言,你说过的,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我们都是新生……”

素言追问:“新生又怎么样?”

费耀谦答道:“不计较,不追究。”

素言呵笑:“你这六字箴言实在是有道理的很,不过似乎对我没什么意义。”

费耀谦也不争辩,只是含笑道:“你该回去了。”

素言莫名的恼怒,道:“我回什么回,该回去的是你才对,你到底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看着她饱受煎熬他就很得意是么?她可是瞒着费家上下呢,若是他真的有个三长两短,这罪过可就大了。

费耀谦毫不在意,只道:“心结,等你打开心结,我自然就回去了。”说完挥挥衣袖,翩然离去。

素言气的跺脚:心你个头,结你个头,所有的心结还不都是在他身上。他倒说的轻松……要是他肯正常一点,就什么心结都没有了。

这就是个****的社会,他就是那典型的****典范,她遇上****之极的他,再怎么扭曲了自己去适应,还是没办法让自己活的舒适自在些。

素言懊恼不已,却偏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

谁在推着素言,在她耳边轻声叫:“夫人,您醒醒……是不是魇着了?”

素言极不情愿的睁开眼,就对上蕙儿焦急的脸,一时有些迷惑,将眼睛闭上重新睁开,才挣扎着半坐起身,问:“怎么了?”

蕙儿道:“奴婢在外间听着您叫着大爷的名讳,所以进来看看您是不是魇着了。”

素言晃了晃头,道:“没事。”才要问费耀谦的状况,就听见外间有人轻轻叫了一声:“咦?”

第一卷 237、玄虚 收费章节(12点)

237、玄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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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咦里惊讶的成份太浓,素言闻声而出。就见褚大夫手指搭在费耀谦的腕上,眉毛似乎要拧成一个结了,偏这结下的眼睛里透着惊和喜,让人分辩不出这惊讶里是坏的方面多,还是好的方面多。

素言立即看向费耀谦。她想第一时间内凭借自己的观察来断定他是吉还是凶。费耀谦的脸色红润了许多,额头上还有些微的汗。

说明血液畅通,针炙和薰艾都起到了一定的效用。

素言最讨厌身为医者故弄玄虚。

求医问药的人因为不懂,因为无知,所以把他们当成了上帝一样神圣的角色,可他们就凭仗着这点信赖、恭敬而做秀拿乔,有时候连个准确的论断都没有。

褚大夫彼时已经放下手,朝着素言点点头,似是而非的对孙大夫道:“孙兄,你可替费大人诊过脉了?”

“尚未,可有不妥?”孙大夫已经净了手,正放下挽着的袖口。

褚大夫摇头叹息,道:“这可就奇了……不妥倒是没有不妥,我瞧着费大人脉搏有力,身康体健,只是……”

褚大夫没再说下去。

他这些话已经勾起了素言强烈的好奇之心,就是了大夫也诧异的看过来,问:“怎么?”

褚大夫看一眼素言,心存顾虑,只化成了一抹笑,道:“这个……在下怕有妖言惑众之嫌。”

孙大夫也知道这位躺着的费大人是京城里的大官,不是他们这些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见褚大夫这般,也就识时务的闭住了嘴。

素言又是气,又是恼。这算什么?说话只说半截,又死也不肯说,这不是成心捣乱吗?有心压他一压,又觉得不妥,当下也不追问,只叫蕙儿送他们出去。

蕙儿得了素言的嘱咐,便送他二人往外走,连走边问:“两位先生,我家大爷的伤势要不要紧?”

褚大夫还是心存戒备,答的很是圆滑:“药石之力已尽,能不能回天,还要看费大人的命数。不过费大人吉人自有天相,想也是无碍的。”

蕙儿瞪圆了眼睛,问:“命,命数?先生这话是何意?莫非我家大爷已经……”

褚大夫忙否认:“姑娘莫要胡思乱想,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随口一说而已,费大人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蕙儿见他吞吞吐吐,岔开了话题,便作深思状,忧心的道:“可是大爷到底什么时候能醒?不若……请个人来看看?”

褚大夫眼中有光亮了一下,又沉寂下去,道:“这个,只怕知府大人要怪罪下来了。如今以巫为生的人少之又少,大都是些骗钱谋生的狂徒,只怕投机取巧,不仅帮不上费大人,反倒是个祸害……”

蕙儿叹了一口气:“大爷一直不醒,夫人也寝食不安,我只怕再耗上几日,就连夫人也要倒下了。”

孙大夫这会也听出些门道来,转了转眼睛,道:“我倒是想起个人来,这人几世行医,在民间颇有盛名,先祖又曾是前朝太宗皇帝的宫廷巫祝,设坛求雨,十分灵验……”

蕙儿打听清楚了,送走两位大夫不提,回来报与素言:“这人就是五十里城外的陈乾,世代行医,祖上出过宫廷巫祝……”

素言不甚热心,道:“禇大夫可说过什么?”

蕙儿道:“他倒是个乖滑的人,字里行间都不肯透出心思来,不过后来他二人出门,我听见他对孙大夫说,大爷似乎神魂离位……”

“胡说八道。”素言的反应忽然激烈起来。心里却突突的跳个不停。 这话不只是斥责那个擅于无风兴浪的褚大夫,也是在斥责自己。好歹她也是学过科学的人,怎么能相信这些怪力论神。

费耀谦不醒,明明是大脑受伤。

可是……素言还是犹豫起来。她不确定那梦究竟只是梦,还是真的……如果是真的,费耀谦是不是真的和她交换,去了现代世界?

这念头很荒谬。但说回来,她既然能取代死去的米素言,他为什么不能换生到另一个世界?

虽说梦是心头想,可是费耀谦的一字一句都说的十分清楚,他竟然似乎真的学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和知识,说起现代名词也是朗朗上口。

就算是个梦吧,她也不可能代替他把这些词语说的这般流畅。

如果他真的去了那边再不回来,这里的费耀谦,是不是就永远这样像个植物人般没有知觉没有意识,永远也不会清醒的了?

蕙儿低眉顺眼,道:“夫人您累了,还是去歇歇,这里有奴婢呢。”

素言摇头,固执的守着费耀谦,头也不抬的道:“我不累。”

蕙儿也就不说什么,转身退下。出了门,隔着窗子看一眼屋里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咬了咬嘴唇,直到那疼变的麻木了,才转身往外走。

柳夫人送来的两个丫环正在一块说话,见蕙儿过来,忙起来行礼。蕙儿笑着回礼,道:“两位妹妹忙着呢?”

两个丫头脸一红,其中一个略长些的站起来回话:“我们两个怕打扰了费夫人,故此就在这等着听候吩咐。”

蕙儿怕她俩多心,忙道:“我有事想求两位妹妹……”

素言这回是再不敢睡了,夜半三更,还睁大着眼睛,陪在费耀谦床边。她不相信他会这样一直躺下去,便握着他的手跟他说话:“你从来都是闲不住的人,怎么这会倒偷起懒来了?”

总觉得这样说话十分的傻气,他们夫妻两个很少有这样絮语的时候。

可是素言怕自己沉默的只听着自己的心跳,会忽略了他轻而缓的呼吸,又怕自己会再次睡着,又回到那些诡异的梦里,便打起精神和他说话:“明秀把梅氏送回去了,你是不是很失望?反正她是挺失望的。倒不是真的怕了明秀,而是路途难行,她在半途阻住了。又缺衣少食,她禁不住……”

“你总是胸怀天下,要建功立业,为民谋福,怎么倒歇的这么心安理得?灾民们都还没安置,柳知府一个人忙的团团转,听说他调谴粮食、棉衣受到了重重阻碍……”

素言说一会,歇一会,****不曾合眼。

天大亮了,蕙儿端进来早饭,见素言虽然憔悴,眼睛却是明亮的,不像是疲惫不支的样子。心里担忧,却不敢深劝。

素言也不等她劝,自己先走过来端了一碗粥,又加了一勺糖,端过来坐到费耀谦床边,对蕙儿道:“帮我把大爷扶起来。”

蕙儿将费耀谦扶起来,身后靠上隐枕,立在一旁,看素言小心翼翼的一勺一勺的喂着费耀谦吃粥。

她喂的很慢,喂的很仔细,喂的很少,每次都抿那么一小点点送到费耀谦的嘴里。

喂了将近一个时辰,粥都换了好几回了,费耀谦也才不过喝了小半碗。

蕙儿面露喜色,对素言道:“大爷能吃下饭,醒的就会快些,还是夫人聪明,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

素言放下碗,两条胳膊因为总这么悬空举着,酸疼的脱了力,勉强笑笑,道:“中午炖些汤来,清淡些。”他就算人不醒,也得吃些东西,不然怎么受得了?

她现在也只能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保他周全罢了。

午后的时候,柳夫人过来坐了坐,问了问费耀谦的情况,又说了说柳大人那边的事,少不得安慰素言开怀,自己多保重。

到临了,话锋一转道:“你莫嫌我多事,我觉得左右费大人也不见好转,不如各样方法都请人来试试。我昨天和我家老爷商量过了,连夜把陈乾请了来。来也来了,你不如叫他试试……”

这个时代请人作法是常事,素言深思半晌,不好拂了柳夫人的意,道:“有劳柳夫人,且把陈先生请进来吧。”

这陈乾三十岁左右,普通的竹布白衫,眉清目秀,自有一种隐逸世外的出尘风雅。如果不知他的身份是巫医,还真让人有种错觉,以为他是文弱书生呢。

两下相见,不及素言问话,陈乾先越礼的上下打量了素言多时,面露惊疑之色,当先道:“可否容在下替夫人请脉?”

素言犹豫了一下,道:“病人不是我。”

“我知道。”陈乾坚持:“我瞧着夫人,似乎与当世不融。”

他倒不是危言耸听,可是神情认真,想来说话之前已经有所顾虑,说出来的话也遮掩了几分。

柳夫人便借故告辞,素言要送,柳夫人道:“病人要紧,费夫人何必客气。”

素言只得叫蕙儿送柳夫人,这边陈乾已经看过了费耀谦。

屋里人都退下,素言和陈乾坐下,素言便伸出腕子。陈乾诊了片刻,收回手,面上惊疑之色越加浓重,看的素言没来由的心虚加心慌。

她不信当世真有这样的高人。莫非他能分辩出这具身体里不是真正的本尊?

陈乾道:“敢问费夫人,两年前你可有不适?”

素言也不跟他绕弯子:“陈先生有话请直说。”

陈乾笑笑,道:“费夫人,只怕你不是当世之人吧。”

第一卷 238、招魂 收费章节(12点)

238、招魂

素言的心就像是吹进了疾风,一时心湖荡漾,几不能自持。

莫非这世间真有鬼神之说?她的魂灵来了,可是肉身尚在,所以不能与这位本尊融合,故此被这有着高深法术的巫祝之后一眼看穿?

简直,非荒谬二字不能形容。

素言勉强维持的住镇静,问:“陈先生何以见得?”

这便是承认了。

陈乾也不谦虚,道:“想来费夫人听说过陈某的逸事,祖上是先皇身边的巫祝,传到陈某这,已经是十代有余,自然也有些微薄的本事。”

素言顿了顿,问:“那,他呢?”伸手一指床上的费耀谦。既被人看穿,素言就实在没法子把相公、夫君之类的字眼挂在嘴边。看着费耀谦,总觉得恍惚不已,难以确信自己和他究竟发生了这么多纠葛之后又算得上什么。

陈乾道胸有成竹:“适才陈某已经替费大人把过脉,身体无恙,只是一魂一魄俱已离世。”

素言把“不可能”三字咬在舌尖。这话一旦出口,除了否定自己,徒增惶恐外,什么益处都没有。对陈乾,就更是白白的增加了自己对他的不信任,让他对此行不报一点希望,同时也否定了最后的希望。

她既然能魂魂离世,为什么费耀谦不能?

素言将话语换成了别的:“那,现在该当如何?可会对他的生命有碍?又如何才能让他毫发无损的清醒?”

陈乾一个一个的答:“由在下替费大人招魂,想必生命无碍,但需要夫人全力配合。现下,能够唤醒费大人的,只有夫人,因为只有您才可以在两个世界中自由来去。”

陈乾将话说的很直白了。

素言听懂了,还是觉得震惊。震惊于陈乾竟有这样能天地达鬼神的本事,同时也仍然存了一丝疑惑。她所做的梦,不是梦,只是她在两个世界自由来去的表象。

就连这么隐秘的行径,陈乾都能读懂么?那么……

素言问陈乾:“我,会如何?”

她的问话很含糊,陈乾却懂了,道:“夫人所来的世界,对陈某来说是个未知的世界,在下不敢夸口,只能说一试。夫人心意在哪,魂魄自然就在哪。这具本尊已经得了安顿,夫人尽可放心无虞。”

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素言反倒豁出去了,对陈乾道:“既如此,请陈先生放手去做,需要什么准备,我全力配合。”

陈乾对素言顿生好感,当仁不让的道:“别的不需,只需夫人的一点心头血。”

这心头血要如何取?素言虽然疑惑,倒也沉静,旁观陈乾取出一枝银针,在酒上淬了一时,又在火上燎了片刻,坐到素言对面,道:“请夫人伸出无名指。”

相传无名指连着心脏,这里的血就是心头血。

素言依语照坐,眼睁睁的看着陈亁刺破无名指,将鲜红的血液滴到干净的碗里。酒里放着一小碗底清水,那血珠遇水沉下去,缓缓的洇蕴散开,净清水染成了粉红色。

陈亁戴上了一张青铜面具。

素言看了几眼,分辩出那是一只饕餮的形状,形容猛厉,令人见之生怖。他还随身带着法器,也是画满了人物纹饰,看上去年代久远,颜色虽然陈旧,古朴的样式中却似乎透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陈亁一手敲着法器,那声音嗡嗡的震人心弦,倒不刺耳,细听倒像是一首另人心弦放松的曲子。

他的另一只手则将酒倒进碗里,用火折子在碗里烧出了一尺多长的火焰,随即含了水将火焰扑灭,用手指蘸了碗中的血水,朝着费耀谦的脸上抹匀,而后回身,突然朝素言脸上喷了几滴。

淡淡的血腥味充斥着鼻端。

素言心中倒是油然而生一种对造物主的尊崇之感。

陈亁开始在地上按照八卦方位走起来,同时手舞足蹈,嘴中念念有词。素言侧耳细听,也只听得几个“魂兮归来”的字眼,其余的便都是无意义的低声呓语了。

素言被他舞的眼花缭乱。他的动作越来越快,忽长忽短,忽快忽慢,远远近近的只绕着她打转。耳边的呓语之声像是被放大,听在耳边嗡嗡的乱成一团,虽然没有意义,却似乎只有一个作用:睡吧,睡吧。

素言心里暗忖:这是最古老的催眠术么?还不等自己给出答案,人就昏沉了过去。

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还是熟悉的****,那上面躺着昏睡中的女子。这次素言可以走到她的对面,看清了她的样貌和形容。

那是一张瘦弱而苍白的瓜子脸,两条细长微挑的眉毛,像是初春才绽牙的柳叶,不描而黛,却没什么精神,伏伏贴贴和她的人一样沉睡着。

有个声音在耳旁提醒,就像是哑剧中的话外音:那不就是你自己么?

素言恍然。是啊,这可不就是她自己么?如果不是她被撞进医院,被判定脑死,她也不会重生到那一世的米素言身上。

素言呆怔怔的坐在床沿看着那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心中满是悲痛和怜惜。伸出手,素言想要摸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你不觉得震惊么?我刚开始是觉得世事太过诡异,怎么也不能相信她竟和你生的一模一样。”

素言惊吓回头,费耀谦的视线就从床上的人转到了她的脸上。

“那现在呢?”素言总是不死心,想要得出一个答案。

费耀谦挨着素言坐下:“你总是不死心,有时候执拗的像个……”他笑着忍住,没再往下说。

素言知道不是好话,轻哼了一声侧过了脸,不去瞅他:“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了,就说一句心里话,让我死心了不就了了?”

费耀谦却道:“了?怎么了?你打算怎么了?你想怎么了?你觉得我们之间用这个字就真的能一了百了?”

素言被问的回答不上来,只赌着性子道:“了亦未了,了终有了,总会了的。”

费耀谦很生气,却转瞬间又克制下去,道:“他每天都会来看你。”

素言不名所以,问:“他是谁?”

费耀谦不看素言,却依然带出了对她这种似是而非回答的不满意:“我一向知道你薄情,可是听这话,还是不知道是伤是喜。你竟一点都不记得他了吗?是不是有朝一日,你转过身便不记得我是谁?”

素言道:“我为什么要记得他是谁,又为什么非得记着你?”

费耀谦忽然掉转头直盯到素言的脸上,道:“那要怎么你才肯铭记永不遗忘?。”

素言忽然烦躁起来,道:“永远记着不遗忘又有什么好?从前的好也罢,恶也罢,若是不在一起了,不是生离便是死别,铭记或是遗忘又有什么用?我情愿用所有换一世相守。”

“那倒是好。”费耀谦又高兴起来,道:“我才越发明白,你的苦处。若爱一个人,怎么能忍得下看他和她与别的人在一起?我只是看着他望着你时脸上露出的那种爱意和痛意,就觉得嫉妒难安,不管你是不是曾经有过回应,现在是不是能回应,我就是觉得不舒服。可是想到你我,才知道,原来对你来说,一直都是煎熬。”

素言垂下头去,不吭声。懂也就懂了,这是一回事,做仍然做了,是另一回事。这会懂得了,未必能做的到。

费耀谦停下话,侧耳细听,回过神对素言道:“时间不多了,在催你我回去。”

素言忽然记起来此番的任务,便道:“那就快走吧。”

费耀谦眼中亮光一闪,道:“你肯跟我回去?”

素言觉得这简直就是废话,道:“难不成你肯为我留下?”

费耀谦竟然毫不犹豫的答道:“是,我愿意为你留在这个陌生的一无所知的世界,我愿意为了你接纳并改变,从而融入到这个世界中去。我没有身份证,也没有学历,更没有工作经验以及入世的种种技能,可是我还是愿意为你重新学。”

素言愣了愣,道:“你疯了。”

一定是疯了。他满嘴都是现代名词,与他的穿着打扮以及脸上的表情都那么不般配。他活该就是生活在过去的那个时代,退则教书育人,进则登堂拜相,满腹经纶,忧国忧民的人。

如果他忽然换成了西装革履,试着做一个现代精英,她和他,就真的没有了代沟没有了距离没有了矛盾,是一对恩爱和美的夫妻么?

纵然这个时代要求必须一夫一妻,法律却依然不能束缚心理以及行动上的****。婚姻还是有破碎的时候,感情也有变质的那一天,他就为了她,为了一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就要放弃他的过去他的历史他的从前,彻头彻尾的从零开始么?

素言盯着费耀谦半晌,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疯了。

一定是疯了。

为了这个结论,她再次求得论证,问:“为什么?”

费耀谦道:“用你们这个世界里最通用的答案,只有三个字,我爱——”

素言伸手捂住他的嘴,道:“为什么?我哪里好?我就是个一无是处的女子……”

“不管你会不会琴棋书画,不和你是不是兰心蕙质,不和你能不能贤良淑德,我喜欢就够了。”

“你留在这,不会再有后来……”

“有你在,即得永生。”

………………………………………………

快要结尾了。

第一卷 239、如旧 收费章节(12点)

239、如旧

素言越发急切,眼泪汹涌,视线模糊,强忍着道:“说的倒好,两个选择,我可以自己选,可还不是一样被逼着做决定?”

她不是计算机,可以把对感情、利益的得失精确计算到几个小数点以后。

越是这样催,她越没法决定,更没法想清楚到底做哪个选择对她更有利些,也不至于过分损伤了费耀谦的利益。

这会,就连她都听到了陈乾的声音,字字密密,穿透了时空,到达了耳畔:“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素言看向费耀谦。他倒一脸沉静,甚至还带了点微笑,大有或留或走,都甘之如怡的意思。

素言猛的推他一把,道:“还不快走,这里好歹是属于我的世界,你若再不走,只怕就没有活的余地了。”

她这会总算有点清醒。她去那世,还有个身躯可以霸占,可是费耀谦留下来,只能是孤魂野鬼,怎么算怎么是他划不来。

费耀谦手手握住素言的手:“留或走,我们都在一起。”

这便是以势相逼了,耳畔听着陈乾敲着的法器声越来越急,素言没时间再想,只得道:“那就快走。”

她不清楚该如何快,又该往哪里走,只是心意所至,随口这么一说。只是话才落地,眼前就是一片白光刺目。

素言被迫闭上眼,耳畔就听见了蕙儿的声音:“夫人,您醒醒……没事了。”

她活动了一下手,是真实的虚无,没有费耀谦的大手。素言猛的睁开眼,自己还坐在椅子上,陈亁就站在自己对面,长发披垂,面具狰狞,一时倒让素言清醒的意识到她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

素言浑身疲惫之极,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陈亁,问:“陈先生,可是结束了?”

陈亁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温文儒雅的脸,笑道:“是,想必过不了多久费大人就该醒了。”他的头发濡湿,连睫毛上都沾着汗珠,显见得是花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倒让素言一时说不出别的话来。

素言低声道:“如果真是如此,有劳陈先生……”

陈乾并不居功,看定了素言,认真而诚恳的道:“因缘际会,实乃天定,生死祸福,人力亦能及,陈某不敢当辛苦二字,这是费夫人和费大人心意相通,情比金坚的结果。”

素言怔怔的,勉强笑了笑,道:“刚才,我只觉得是南柯一梦,究竟又做了什么?”

陈乾道:“人生如梦,梦亦人生,费夫人不必当真……”一句话倒把素言所有纠结、困惑的问题都推的一干二净。

素言呆了一呆,再想问刚才发生的是不是真的,又觉得味同嚼蜡,再没有了意义。

她凝眉略略思索,倒也觉得似梦似幻,并不真实。那里的她,虽然本质没变,不过许多话许多事,是她平日里说不出来也做不出来的,她从来没有那样的懦弱、胆怯和纠结过。

可是总这样面上心上都沉静的撑着,就是冰还有裂的时候呢,素言不确定她是不是真会有弦崩断的那一日,有个这样的梦做缓冲未必是坏事。

陈亁辛苦自是不必说,素言回神,叫蕙儿打赏。陈倒也不拒,欣然纳了锦袋,银子沉的甸手,他却瞧都没瞧一眼,同素言辞别:“陈某先告退,明日再来看费大人。”

一再表明他不是江湖骗子,拿了钱就走的人,对自己的巫术也极有信心,就算费耀谦今日不醒,明日也该醒了。

素言对陈乾一下子就有了好感,像他这样自然又洒然的人,真是不多了。

当夜,素言守在费耀谦的床边,熬到三更时才恍恍惚惚睡去。****无梦,耳边听的鸟儿啁啾的声音,能感觉到晨光像是豁然打开的一面明亮的镜子,照的整个屋子都亮堂堂的。

素言意犹未尽,还想再眯一会,有谁抚上了她的发顶,稍微抓握几下,头上的簪环被拆开来,一头黑发就如瀑布般流淌下来。

素言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惊喜,不敢睁开眼睛,怕惊吓到身边人。

费耀谦撩开素言的头发,道:“怎么睡在这?到床上来躺躺,天还早呢。”他的指腹就触在她的脸颊,真实的温暖和力道让素言感激她所能想到的所有神灵和诸位佛祖。

久等不到她回言,费耀谦诧异的探身看过来,问:“还没睡醒么?你——”却见素言闭着眼,泪早就流了一脸。一时手忙脚乱,不知所以然,讪讪的道:“是我弄痛了你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原本是好意,看你在这睡着,想必十分不舒服……”

素言睁开眼,一句话不曾说,先摸了摸他的脸,见他眼睛极有精神,这才放下心来,笑道:“你总算是醒了。”

费耀谦倒是一脸怔忡,半晌回过神来歉然的道:“那日我坠下山谷,一定是吓坏了你……其实你不必担心,我是不会有事的……”

素言听他叙叙谈话,思维清楚,逻辑缜密,一颗心才算彻底归位,泪又溢出来,不好意思的用帕子拭了,不肯再看他,道:“我是,腿麻了,所以才会疼的掉眼泪……”

她倒真怕他一开口就是“我回来了,素言,到过你的世界,我更懂得你的心意,从此以后我们两个人好好的,再不管尘世凡俗的规矩礼教……”

真要那样,才吓死人。

费耀谦不是个会海誓山明,甜言蜜语的人,素言早就习惯,而且她也并不喜欢那种见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就不管不顾说出那种有**份的话的男人。

男人还是成熟、内敛些的好,肉麻的话,不说也罢。

费耀谦听说自己昏睡了两三天,心下大急,很快的起身吩咐素言:“快,替我找衣服出来,我要去见柳知府,也不知道灾民们现在安置的怎么样了……”

这才是素言熟悉的费耀谦。什么时候他的事都是小事,什么时候他个人的利益都排在最后。

素言熟练的替他找好了衣服,道:“柳大人这几天不辞辛苦,一直奔波,灾民们安置的差不多了……”按捺住早就迫不及待的费耀谦,视线落在他有些瘦削的脸上,不无忧心的道:“你真的确定现在就出门么?”

费耀谦停下正在解开外袍的手,诧异的看着素言:“怎么?”

知他不喜欢猜来猜去,说些弯弯绕绕的话,素言便接替他的手替他宽了外袍,露出他穿了几天的里衣。还是那日他回到柳府才换下的,已经睡了三天,他也该沐浴换换衣服。

又不知道身体到底恢复的如何,几天不思饮食,勉强哺他些粥,能管什么大用?

费耀谦低头看了一眼,恍然道:“你是说这个……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只嫌我几日不沐浴便脏了,可知那些灾民这会连喝的热水都没有,两相比较,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素言倒也笑起来,道:“倒也不只为这个,你错睡时有位陈乾陈先生,替你招魂作法,原是说好了今日再来的,你总要和他打个照面,当面向人家表示一下谢意。”

费耀谦不耐烦的夺了素言手上的衣服,仓促的就套在身上,道:“子不语怪力论神,不过是江湖骗子,专拿这些雕虫小技来投其所好,亏得你病急乱投医,这等人也敢招惹……我醒与不醒,这是天命,与他作法招魂有什么关系?且莫再说这等话,我不叫人把他打杀就算是好的了。”

素言哭笑不得,不愿意和他拧着来,便道:“那也要吃了早饭,我叫人去请柳知府过来,你们也好商量一下今天要做的事,你这么急巴巴的跑过去,还不得把人吓一跳?”

费耀谦一迭声的催促:“快去叫人送信,早饭可备好了?”

还是从前的那个人。

素言看着他大步走向桌几旁边,自拉了椅子坐下,不怒自威,别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一时只觉得,即使那只是个梦,选择叫他回来也是个最正确的选择。

费耀谦看她瞅着自己发呆,歉然起身,拉她过来坐下道:“你这几天心力憔悴,我不该这样苛责你,功臣请上座,容费某诚意相谢。”

素言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道:“要怎么谢?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再造父母。”

费耀谦也绷不住笑,又带了几分嗔怒,连声说着:“胡说,胡说,你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假,怎么就敢妄知尊长了……”

费耀谦吃饭吃的快,吃的和平日差不多。素言替他添饭,问他:“你可有哪里不适吗?要不要请个大夫来诊诊脉?”

“我很好。”费耀谦答的简短,接了碗低下头,又把所有精力都放到了饭菜上。

素言也就不再强求,只温声嘱咐:“毕竟体力可能稍有不济,一路上多注意,若是哪里不适,即刻就歇歇……”

费耀谦放下碗筷,人已经站了起来,道:“你的嘱咐,我都记下了,我要出门了,你好生歇着。”

……………………………………

这几章也的很费劲啊。又是新的一周,新的一天,我怎么这么多怨尤呢。

第一卷 240、表面 收费章节(12点)

240、表面

出京城到云洲,转眼间就是一个多月,费耀谦一直很顺利,只除了那次****山谷。好在自他醒过来就和常人一样,并没有什么不适,起居饮食,神态举止亦和从前一般。

素言彻底的放下心来。

只当那是一场梦吧。

陈乾拒了素言的重赏,虽然扑了个空,倒并没什么愤愤不平之色,神色如常。他并不以费耀谦的恩人自居,略略问了几句费耀谦的身体状况便要告辞。

素言递过去一张银票,道:“陈先生多日离家,想必家人一定十分惦记,这些,就只当是对陈先生及家人的一点补偿吧。”

陈乾坚拒:“陈某说句居功自傲的话,救人治病,原是为医者的本份,何敢额外再收取酬劳?费夫人一片好意,陈某心领,但实在是不能收。既然费大人身体无恙,还请费夫人代为向柳夫人请辞,陈某即刻就要回家去了。”

这个容易,素言当即吩咐蕙儿去向柳夫人借马车。

陈亁道:“费夫人不必过于忧心,万事万物,自有其发生发展的规律,其存在也自有它存在的道理,只需顺应天命,加人力辅之,便可高枕无忧。”这是安慰之词,同时也是低调收敛,不想树大招风。

素言虽然不解他为什么不借此夸大事实,东山再起,但那是他家的私事,她也不想多问。

因此只是淡然一笑,道:“陈先生不说,我也不想再问,虽然此番费大人清醒多得陈先生之力,不过我还是很难相信造物鬼神之说……”

素言事后自嘲,她也当真是撇清的干净,竟把陈乾的一应努力都化为了流水。既要用人,又不信,还轻轻巧巧的把自己择了出去。

这件事并没多大的风波,很快云洲城安顿的差不多,只待来年春暖花开,一应百业俱兴。

家信接连送到,老夫人颇有微词。费耀谦看过第一封,索性后边的就不给素言看了。都是指责之词,怨言溢于词表,他看了都觉得气闷,何必再叫素言跟着生这种无谓的闲气?

素言也不说破。她才不会上赶着问“书信上到底写些什么”之类,尽管她知道老夫人的书信附带了一纸梅映雪的书信。精致的玫瑰笺,字迹纤丽****,还有斑斑几点泪渍。

她一点都不好奇老夫人和梅映雪会说什么,那不是纯粹自己找虐么。

她也不好奇费耀谦的表现,他禀承了好男人两头瞒的品性,什么都不说,面色如常,举止如常。

他不说,她便装不知道。

费耀谦挥笔写就一封家书,自叫明秀找人带回京城。这下消停了,一连小半月都不见有回信,素言也没问过。

转眼就到了年底,费耀谦这边的事告一段落,已经着手启程回京。

素言收拾了随身衣物,跟费耀谦商量:“左右急赶慢赶,也未必能赶得上回京过年……”

费耀谦端着杯茶,闲闲的陪着素言,见她这么说,便问:“你想去哪儿?”

素言沉默了一瞬,道:“没有,还要看你的意思。”她忽然就明白了费耀谦这话端话尾的意思。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愿意回京过年的,甚至愿意为此长途跋涉,连夜奔波。

也许在他看来,就算不能一家子守夜,赶在大年初一早上回去也是好的。

那么他所谓的征询意见就没有了意义,而她的想法也就没了意思。

素言借故停下话碴,道:“我想起来,和柳夫人说好要把一些用不着的衣物一起捐出去的,昨天已经收拾好了,我这就叫蕙儿送过去。”

边说边起身往门外走。

费耀谦也没拦,只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出了房门,和蕙儿在院子里说了些什么。蕙儿转身去了,她还站在那发呆。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是一株红叶苋,叶红如霞,又如九月残霜,无端端的让人内冷外热,愁绪顿生。

等素言再进屋,费耀谦已经下定主意,道:“我想了想,你说的对,此番回去又不比来时紧急,就是行的慢些也无妨,不如我们沿途边走边看,顺路看看风景……只当是散散心。”

素言笑笑,道:“季节不合时宜,若是春夏倒也罢了,这会白茫茫的,到处都是白雪,连点红从绿意都没有,不看也罢。”

费耀谦直觉的说了一声好。他最烦两人因为琐事而意见不一。尽管这些琐事实在没什么值得一提和争辩的地方,但他好歹也知道,累次争端都被沉默强势的压抑,早晚也会变成大风暴。

难得素言知心知意,岂不更好。

两人放开了这个话题,素言闲下来自在榻上坐针线,费耀谦也早就推脱了外边的事,在一旁闲坐看书。

不知怎么,眼前总是闪过素言在院中看那红叶苋时的情景。他不能看到她的表情,可是能推断出不是什么喜悦。

她又为什么要惆怅?如果有不同意见,又为什么不说出来?他明明已经退让了一步,她又为什么退的更多?

这会费耀谦才慢慢的醒悟,他和她,一个一个都把自己的真实心意藏在心里,是永远也无法达到真正的默契和谐。

似乎没什么不好。在费耀谦从前的意念里,夫妻两个,或者说是妻子就该是事以他为主,从他的角度和利益出发,循着他的喜好和性子,达成夫妻的默契和睦。

他的世界便是她的。

他自然也不会亏待她。她想要的,他会竭尽所能的满足……就这样相携终老。

那是因为别人的世界不值得他探询。

费耀谦忽然抬起头朝着素言望过去。她很专注的在飞针走线,每一个动作虽然简单却透着优雅,很快手下便是一副栩栩如生的图画。

费耀谦盯着她手下那鲜亮的图案,竟一时怔忡起来。她所织就的和她所想要的世界,是统一的么?

就如同他能给的,是她想要的么?

如果她永远都不说,而他永远都不试着从她的角度和立场去想,是不是一切都是表面上的虚妄?

费耀谦手抚住额头,低低的****了一声。

素言即刻就望过来,问:“你怎么了?”

费耀谦刻意的垂下了眸子,道:“不知道,头疼。”

这一句无心的谎言却让素言的手哆嗦了一下,她放下针线走过来:“好端端的,怎么会头疼?”她有点担心是不是摔落山谷那次的后遗症。

尽管有着陈亁的再三保证,榀是素言心里却落了症结,她真怕哪一天,他会真的再次离开。那时没有陈亁的招魂,他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吗?

费耀谦用眼角余光看到素言如此焦急心切,心下一暖,随之又觉得一空,到底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她知道而是他所不知道的?她请的那个什么陈先生又做了什么?

素言已经走到他身后,道:“我瞧瞧你的头。”脑后的肿块早就消了,素言却还是准确的找到了那个位置,用着不大小的力道按着问费耀谦:“疼么?”

“不疼。”费耀谦觉得很舒服,微闭了眼享受着她的按摩,嘴上却道:“脑子里乱糟糟的,像是有什么蜂涌而来,却一个场面都抓不住……”

素言的手僵在那,迟疑的问:“都是些什么?你,见过吗?”

费耀谦原本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见素言这样郑重其事,心下就是一沉,反倒越发确定有什么事素言是瞒着他的。

他抓住素言的手,把她拉到身前,道:“我,记不太清了,就是觉得很陌生,似乎不是这个世界里的景、物和人……”

他信口开合,是因为确定梦里的东西与真实世界有所不同,这样宽泛的夸大或是扭曲,并不会有多失真。

素言的眼中不可遏制的显现出了惊骇,勿自低喃:“怎么会,这样,你明明,什么都不记得的……”

费耀谦的抓住了素言的错词,问:“你说的什么我应该记得?”

素言怔了一下,眸子闪了闪,道:“没,你的心思,我怎么懂。”

“不对,素言,你有事瞒我。”

素言没有挣脱,也没有立刻反对,只是垂头默了一默,重新抬起头道:“如果真算有事瞒着你,也不过是因为陈先生替你招魂时我做了个梦。”

费耀谦并无多惊讶,眼神沉静,连审视和思虑都没有。他想过,素言最是不信佛法神之说的,能让她深信不疑,可见这陈亁也是有些本事的人。

一个梦罢了,有什么要紧,会让她如此害怕,倒像是怕他一去不复返的样子。

因此费耀谦鼓励的道:“什么梦?如果不打紧,就别往心里去。”

素言勉强笑笑,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激荡,也镇定一下脑中混乱的思绪,道:“陈先生说你是一魂一魄已经离世……”见费耀谦露出不甚赞同的神情,也不容他反驳,自顾解说下去:“是一个陌生的世界,那里,与这里虽有不同,倒也大致相似,你在那里,就宛如重新开始,重新适应那里的人、景、物,尝试着用从那里学到的东西开启你新的人生。比如,住的是楼房,出行是汽车……”

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费耀谦,见他虽然露出了一点惊奇,但更多的是沉思,一颗心反倒提的更紧了。

他没忘,他是有印象的。

素言于是抛出最后一颗重弹:“陈先生说,我是从彼世界来的人,只有我能召回你,故此将我的魂魄引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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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文,严重卡文啊。

第一卷 241、绝患 收费章节(12点)

241、绝患

果然,费耀谦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彼世界”之上,尤其是为何素言能将他召回就更成了焦点。

他满嘴的“荒谬”,只是说不出口,特特的问了一句:“此话何解?”一时间心跳如鼓,竟然有点不敢去听从素言口中说出来的答案来了。

他想,也许就该立即把这篇揭过去,当下就把那个摇动唇舌,装腔作事,装神弄鬼,无耻下流之徒逮起来,严刑拷问,到底他是何居心。

假如他真的有通鬼神之能,也定然说的出来道理,也比现在这样问素言强些。她脸上的神情太郑重,重的有点压的他喘息不上来。

素言的声音就在这时传到耳际,清脆的冷静的,像是泠泠之水,缓缓流过费耀谦的心田,一时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专注的盯住了素言。

“因为,我是来自于那个世界的魂灵。”

许久没得到回应,素言便迎着费耀谦的视线望了过去。他脸上没有不可置信,也没有震惊,更没有见怪不怪的那种自以为是的“荒谬”。

素言思虑过多,总怕他一旦得知,便将她当成妖怪。尽管梦里他信誓旦旦的承认这个现实,可毕竟那只是梦。如今费耀谦的反映还算平静,可不知道这平静底下又蕴藏着什么。

费耀谦竟然笑了笑,像是小时候偎在母亲身边听鬼怪故事的少年,很纯净的问:“那么,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素言只得答道:“大约,两年前。”

“两年前?”费耀谦若有所思,心中所想却不是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在想,素言这样战战兢兢,患得患失,究竟怕的是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他先问问自己,最怕的是什么?最先跳进脑海中的就是怕素言忽然某一天离他而去。

他一把拽住了素言的手,近乎急切的逼问道:“你是心甘情愿的,对吧?”

素言觉得手腕被他捏的生疼,顺从就带了些被逼迫的意味,可是从这逼迫中又能感受到一丝丝甜意,一时间又觉得舒畅,想到他或许和自己一样患得患失,又觉得无比的安慰。

她总算不是一个人。

见素言柔顺的点头,费耀谦便心下大松,绽出一抹笑道:“我知道我娶的是谁,也知道我将与之共度一生的人是谁,素言,你信我,便大可放心。”

她信他,其实也是信她自己。只有相信,她才不会后悔她所做的心甘情愿的决定。

意外的从费耀谦这得到了承诺,素言觉得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这件事揭过去不提,两人并没有说到特别直白露骨的份上。有夫妻这段相处日久的感情,胜过种种海誓山盟和甜言蜜语。

他自然是个值得相信的人。

倒不为他能言出必行,做一个标准的好丈夫,而是说他这样一个男人,不拘泥于琐事,自然有他的弊处,但素言觉得,整体上还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

可是第二天早上,素言起床,收拾桌子时看见费耀谦昨晚批的公文里有一张流犯名单,上面写的是云洲陈亁字样。

待要细看,费耀谦洗漱完了出来。素言只得放下公文,若无其事的扔了巾子,替费耀谦端上茶碗。

费耀谦也不多看,掀开盖碗就着素言的手抿了一口。

素言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问:“那个,陈亁,犯了什么事?”

费耀谦满面含笑,昵一眼素言,道:“我以为你不会偷看我的公文……”

素言脸一红,直觉这是费耀谦故意放在那让她看的,当下也只好硬着头皮道:“如果不是十恶不赦,就算了吧,好歹他于你也有治病之情……”救命之恩四个字不敢再提,他既说着不信,越说只能越讨他的反感。

可是这治病却是真的,他也的确是因为陈亁看过就醒了的。就是传到外面,也确有此事,被那不知情的人传来传去,费耀谦还得落个无情无义的评语。

费耀谦却无所谓的道:“外面的事,你就别管了,只管服侍好我是正经。”

这话本身就透着不正经,素言待要和他分辩,又无处不透着不占理,索性默了一瞬,道:“虽然你我不信鬼神,但我一直觉得,态度恭敬总是对的。陈亁十几世巫祝,不管怎么样,早有贤名在外……若是他犯的是不值当的是小事,略施惩罚也就罢了。”

费耀谦知道素言是个倔的,若是不说清楚,只怕她会一直耿耿于怀,只怕这一生都不得安定了,当下便道:“他犯的事呢,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若往小了说,不过是聚众闹事,哄骗百姓欺财。若是往大了说,则有巫蛊之嫌……”

素言脸上惊了一惊,问:“这么说,他为你治病还治出了祸事?”

费耀谦道:“和你我有什么关系,你也说他家世代为巫,早有盛名,若是他此生安分守己,低调归隐,哪来的祸事?是他聚众在山神庙里作法,不想失火差点烧了庙,那庙里住着上千号人,幸得没有伤亡,你说他还不该惩罚吗?”

这件事虽说费耀谦讲的冠冕堂皇,但连他自己都说可大可小,这里也定然有人力所为。素言不禁叹了一口气,索性不再多言。

他有一句说的对,这是外面的事,实在无需她操心。就算是她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对于费耀谦来说,的确她只有他这个人,只有他为她铺就的锦绣世界。

不管她有多么不甘心,这都是不能更改的事实。不管她多么不愿意,这就是她决定留在这儿所要付出的代价。

素言并没有刻意做出温顺的情态,可是她的沉默很好的表达了她虽然不甘却还是乐于顺从的心思。

费耀谦倒一时看的不忍,伸出手将素言揽进怀里,凑近她的耳边,细细的啮咬着她的耳垂,道:“我不许你再谈论别的男人,好生大煞风景。”

素言便笑起来,声音清脆,流淌着自如的美丽。

这已经是费耀谦妒嫉的极限了,还能有什么比这种嫉妒更能让一个女子美丽的诺言呢?

费耀谦原本不过是安抚,可是看着怀中美妙佳人因为他的撩拨而变的情动,像朵亲手种下的玫瑰花,从含苞待放变的娇艳欲滴,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身为这花之主人的骄傲。

他将素言箍在自己怀里,细细的吻上她粉嫩柔软的唇。笑声被他吞咽,只剩下了情动的娇羞,她在他铺就的世界里盛放如花。

费耀谦单独见了陈亁。尽管因着前面种种复杂情绪,让他对这个陈亁没什么好印象,可是两下相见,他还是不由自主的给眼前这个温文宁静的男人打了满分。

陈亁并不颓废,也没有那种身为阶下囚的惶恐和惧意,就像参透了天命一般的顺应。

费耀谦忍不住同他开着恶意的玩笑:“云洲盛传陈先生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又有通达鬼神之能,不知今日是陈先生的吉日还是凶日?”

陈亁并不张慌,只是按部就班的行了礼答道:“陈某只知费大人不是草菅人命的狗官。”这倒僵了费耀谦一军,倘若他把陈亁杀了,就坐实了是草菅人命的狗官了。

费耀谦只不理这碴,道:“陈先生遭逢此劫,可有预测过?”

陈亁道:“是在下命中当有此劫。”

费耀谦倒是好笑的咳了一声道:“那陈先生也该知道祸福相倚的道理?”

陈亁不明所以,看着费耀谦,不确定的问:“费大人此话怎讲?”

费耀谦道:“陈家世代巫祝,陈先生却隐于草莽,未免有些屈才,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尘世间便当顶天立地,为民为君做些有益之事。费某愿意举荐陈先生入钦天监,不知陈先生意下如何?”

陈亁的脸上并无多少惊讶,略略的思索之后便跪下去,道:“草民谢费大人提携之恩。”

这是一个双赢的提议,陈亁不是傻子,与其凭着自己的小性子再执拗的倔强下去,显见得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了。

费耀谦可以不做显而易见的狗官,可他要想草菅他的命,实在是太轻而易举的一件事。况且两人之间实在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不过是为了封口。

他肯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拿捏在他的手心,示恩之下又带着威胁,倒也算得上磊落了,陈亁无话可说。

至此两人已经达成了默契。关于费夫人的身世,陈亁绝口不会再提。

费耀谦和素言辞别了柳知府和柳夫人,一行人循着原路回了京城。素言看到人群中的陈亁,还以为自己花了眼,揉了揉又望过去,陈亁便大大方方的朝着她一笑。

素言回他一笑,正想过去打声招呼,费耀谦从后面直接揽住素言的腰,抱她上车,道:“外面风大。”

素言坐进车里,见费耀谦门神也似挡住了车窗,不由的好笑,推他道:“急着赶路呢,你也跑进来坐车做什么?马拉的重,就跑不快了。”

费耀谦看一眼素言,回了两个字:“聒噪。”

素言有心驳他:“嫌我聒噪你就出去骑……”没等说完,身前一暗,他高大的身影俯过来,俊脸在眼前放大,他的唇已经贴紧了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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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果说还想再接着写十万字,会不会被骂拖尾啊?

第一卷 242、求子 收费章节(12点)

242、求子

回去时要比来时快,不过五六天行程,离京城已经不到三百里地了。费耀谦吩咐人放慢速度,道:“前面寻一家好点的驿栈,都好好歇歇。”

明秀自去着人打理,费耀谦则下了马,钻进了马车。

素言脸色不太好,在车上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见他进来便欠起身,问:“眼看着就到了京城了,怎么不急着再赶一天?”

费耀谦扶她起来,先递给她一杯温茶,道:“左右不差这一天,人马都疲累的不得了,还是先歇歇吧。”

素言也就不再问,喝了口茶,靠在车壁,掀开帘子看看外面,道:“这雪虽是不下了,地面却也难行的紧。”

“官道还好些,早前都有人清过了的。”

太阳还老高,一行人就到了镇子上,找了一家镇子上最豪华的驿栈,一行人住进去。

蕙儿要了热水,服侍素言沐浴,出来时见费耀谦也梳洗过了,换了一身衣服。夫妻两个坐下说话,蕙儿等人知趣的退下。

费耀谦看着素言红扑扑的脸,笑道:“这会还有点人模样了,刚才在车上,脸色苍白的让人担心。”

素言擦净了头发,嗔他一眼道:“我是人,你得受着,就是鬼,也附在了你的身上,你是逃不掉的了。”

费耀谦一笑,凑近素言,闻着她身上的馨香,低声道:“你若是妖,我便降了你,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素言哭笑不得,道:“我倒不知,你对这件事还这么耿耿于怀,要是……”

费耀谦却拦住了她的话头,道:“不许说。”

素言也就一笑,噤了声。费耀谦道:“早点歇着吧,明天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这一路他都少有这样的时候,这会是怎么了?素言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落脚的这个地方有什么名胜古迹或是值得一看的风景。

“去了就知道了。”他故弄玄虚,闭口不言,素言也没办法,狠瞪他两眼,他却不痛不痒,素言便悻悻的道:“你不说,我便不去。”

费耀谦不会哄人,听她这么说,一副黑脸沉下来,道:“去不去可由不得你,我就是扛也把你扛上山。”

从他的字里行间,素言知道是去山上。百思不得其解,也就不再费那个心神了。当天晚上一行人歇的早,第二天不到四更就都起来了。

费耀谦坐在一旁看素言梳妆。很显然,他有点迫不及待,也还有点心不在焉,更多的却似乎是怅然若失的那种感觉。

素言从镜子里看着费耀谦好有些茫然的脸,知道他急切,便简单的梳了头发,随意的插了几枝钗,起身道:“这么早……我们现在就走么?”

费耀谦嗯了一声,道:“多赶几步路,我们去寺里吃。”

又是上山,又是寺庙,看来费耀谦瞒着的还真多。

素言也不追问,一行人坐上车,出了驿栈。这会天还有些黑,放眼望去,外面的景物都是朦朦胧胧的黑影。

费耀谦揽着素言,用手替她捂着冰凉的小手,一路并不多话。素言却能从他肃穆的眼神中品出点忧伤来,不禁回握住他的手问:“到底什么事?”

费耀谦低头看她一眼,道:“我想,去祭奠一下齐王。”

素言微微的惊讶了一下,随即又问:“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还不到一年呢,那会是盛夏。这会才年末呢。

费耀谦只是淡淡的笑笑,道:“当年齐王逝,皇上不许他的尸骨进皇家灵寝,所以就送到了这附近,草草埋葬。又因为当地土民们不存恭敬之心,只怕那坟都不知所踪了……”

素言见费耀谦沉重而伤感,便劝道:“谁人死后不是一堆白骨?埋在哪又何妨?就是金银裹身,将来也还是一样,没什么分别,只要后人有心,也就是了。”

费耀谦点点头:“虽说他后来行为过激,可毕竟从前也是自小的情分,又有元雪的原因……他毕竟因我而死,我对他始终存了一分欠疚之心。”

素言倒不解起来。费耀谦不是那种糊涂之人,齐王的死怎么能算到他的头上?当下便道:“这么说,你是一怒为红颜,元雪对我的评价倒是没错的了?”

费耀谦失笑:“胡说。”

素言点到而止,她相信费耀谦是个明白人,不会一直沉溺于这种情绪中,只是毕竟齐王死于他手,一时不能解脱也是可以理解的。

到了山脚,马车停下,明秀过来回:“大爷,山路崎岖,车马是上不去的了……”

费耀谦嗯一声挥手叫他下去,转身跳下马车,对素言道:“我们得步行上山,来,我抱你。”

素言拂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费耀谦不以为意,道:“这会儿逞强,一会走不动了可别叫苦。”

天色蒙蒙亮起来,满世界的白色,一片银妆素裹,别有风致。素言站稳了,深呼一口气,凉凉的空气吸进肺里,再呼出来肺里的浊气,人似乎也变的轻盈起来。

费耀谦牵住她的手,道:“走吧。”

不知道有多少人沿着这条山道走过,天然的形成了一条石子路。两人并肩而行,明秀和蕙儿等人则远远的跟在身后。

费耀谦道:“其实我还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得佛祖保佑,你的伤早些好起来,我还是最怀念你活力四射时候的模样,像现在这样孱弱,真让人担心会不会一阵风就把你给刮跑了。”

素言身子着实是弱,才走了一段路,气息就急促起来,脸上红通通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听费耀谦这样说,不禁侧头看着他,道:“佛祖那么忙,怎么会照拂到我?求人不如求己。”

费耀谦道:“你呀……该诚心的时候,你总是漫不经心的,不该相信的时候,你却病急乱投医,怎么就和别人不一样呢?”

说话间,寺院已经遥遥在望。素言双手扶住膝盖,弯下腰喘息了一会,这才直起身道:“我还不够诚心么?这么远的路,一步一步可都是我自己走上来的,等到了佛祖面前,我再实心实意的多磕几个头成不成?”

费耀谦看着素言那晶亮的眼睛,像是暗夜的灿烂星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当然只能说好。

两人并肩牵手,一步一步行来,进了寺院。

费耀谦和素言和方丈打过招呼,中规中矩的在大殿燃了几炷香,两人弯身行礼,这才又跪在莆团之上,诚心诚意的磕了几个头。

素言知道费耀谦提前打过招呼了,不然看着这里也算香火旺盛,不会没有人,但上面并没有多加一个特殊的牌位,和平常一样。

两人磕过头,费耀谦吩咐明秀给过香火钱,方丈走过来道:“二位施方远道辛苦,请到堂下用斋。”

费耀谦朝着方丈一礼:“有劳方丈。”

是寺庙里再普通不过的素斋,缺油少调料,吃起来乏味的紧。素言虽然又累又饿,却实在提不起胃口来,夹了几箸山上的野菜,勉强喝了一碗白粥。

瞧费耀谦时,却吃的极认真,仿佛眼前是他在府里吃的山珍海味,没有一点浪费。

真够诚心的。

素言总觉得费耀谦没说实话,或者说有事瞒着她。瞧他这模样,并不只为祭拜齐王,倒是为着求心中所想而来。

他到底还有什么要求的?

吃罢斋饭,费耀谦拉着素言同方丈打过招呼,便拉着素言在寺里随意的转转。后殿供着的却是观世音,妙就妙在这是一树十几丈高的楠木整体雕成的观间,神态嫣然,衣袂翩翩,生动灵秀,竟似有着生命一般。

费耀谦朝着素言道:“既是拜,就都拜了吧。”说时理理袍袖,神色恭谨,一本正经的跪了下去。

素言也就跟着跪下去。

费耀谦双手合什,微闭着眼,竟似在心中默祷着什么。素言见他如此虔诚,一时倒也顾不得嘲笑,怀着一颗尊崇之心,在心中默念道:“我亦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此生平安顺遂,他爱我,我亦爱他,彼此两不相负。”

两人相视,从对方的眸子中清晰的看到了彼此,一时情意流动,这小小的禅房也不觉得冰冷了。

两人同时叩首,磕了三个头。

再站起来时,费耀谦脸上就多了些笑意,神色也从容了许多。下山比上山轻快,不一会就到了山脚,两人上了马车,费耀谦这才道:“素言,你在菩萨面前许了什么愿?”

素言笑道:“一时心境空明,想不起许多尘俗烦扰,故此磕头也就是磕头,什么都没想。”

费耀谦倒是一笑,看着素言那娇艳的容颜,忍不住抚上她的脸颊,道:“说你诚心,你竟是这天底下最诚心的人,一无所求,怕是菩萨最乐于见到的一颗心吧。”

素言只觉得脸颊在他的抚摸下慢慢变热,便躲开他的手道:“你呢?”

“我——”费耀谦盯住素言,脸上的笑意缓缓漾开,道:“我求菩萨,让你早日痊愈,也好早日替我费家开枝散叶。”

素言的笑就像风中零落的花朵,慢慢的萎缩在脸上,迟疑的道:“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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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243、求子(二) 收费章节(12点)

243、求子(二)

素言的心情很复杂,复杂到她不敢正视费耀谦那满怀期待的眼神。那眼神很纯粹,有点像三五岁的孩童,眼睛里只有一个素言,似乎再容不下别的物和景。

她纵然从现在开始悔改,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成为爆发的隐患。更何况,她没想过悔改,却仍然觉得欠疚。

她无力的垂下头,蕴酿着心底的勇气,再抬起头,望向费耀谦:“如果……我生不出来……是……”

费耀谦捕捉到了素言那眸子里纠结的痛苦,笑容不变,宽慰着她道:“你还年轻呢,身子不是一时半刻就调养好的,我有耐心等。”

不是不失望的,可是这份失望如果从他密不透缝的心隙里迸出来,就会是对素言莫大的压力,没有指责和失望,也成了满满的失望和不满。

他最不想才平静的生活再起波澜,也不想才稳定下来的夫妻感情因为这些琐事而变质。素言也十七岁,他也不大,况且已经有了盈儿。

再不济还有耀宗的孩子呢。

因此费耀谦极尽耐心和温和,对这件不是琐事的琐事,用了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他并没有得到素言的感激,反倒是失望和一缕缕怎么也捉不到的烦躁。素言扭了脸,道:“年轻又怎么样?我总有老的那一天,只怕你等的,你母亲未必等的,还有许多旁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个长子长孙的位置。她就不明白了,如果不是这些旁人,她和费耀谦还能到现在这种地步吗?

费耀谦不解的道:“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话?你对我还不放心么?娘那里,有我呢,我不会叫你受了委屈。她老人家年纪大了,想抱孙子,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旁人,左右都是不相干的,你管他们做什么?”

素言隐隐的有了一种不安,仿佛这一趟出行,倒是把后方丢失了。尽管从前并不见得是最安全最温暖最稳固的后方,可是这一趟出来,想着要重新回去,就觉得有些情怯。

尽管是从一个熟悉的笼子到了另一个由陌生变的熟悉的笼子,不过是来来回回的适应,可她还是喜欢在路上的这种感觉。或奔波或悠闲,即使不是为着刻意的看风景,她也觉得能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总比待在某一个一成不变的笼子里发霉好的多。

素言吸了一口气,猛的转过身来看向费耀谦,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自以为是的宽容好不好?如果,我说我不想生孩子呢?”

费耀谦怔了怔,这样强势,咄咄逼人的素言是他陌生的,知道她一向冷情惯了,但是一直都是那样千年不破的温顺。为什么提到孩子,她的反应会这么大?

说他自以为是的宽容。也许,子嗣是大事,她不能生,与她不想生还不是一个概念。他能被迫着接受命运让她无子的安排,却没法接受素言这种荒谬的想法。

“为什么?”凡事都得有个理由,生是她的天职,不生,总得有个说法。

素言混乱的思绪没法理成清晰的脉络,只得含混的道:“我,我害怕。”

费耀谦无耐的笑:“你真像个孩子……不就是疼么?忍忍就过去了。你的第一次,还不是疼的哭天抢地?过后呢,不一样……”

素言又气又恨,慌乱的捂住他的嘴,道:“这有可比性么?生孩子的阵痛是疼痛的最高等级,那怎么一样,还有,你怎么竟乱说话……”

费耀谦借势握住素言的手,在齿下轻啮,车身动荡,引起车外明秀的注意,问:“大爷,可有什么吩咐?”

素言立时一动不敢动,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他却只是促狭的望着她,就是不言语。素言急的直拧他的腰,小声道:“说话,再不说要让人误解了。”

费耀谦这才道:“没事,是山路不好走,茶杯差一点翻了。”

明秀立时道:“那小人就吩咐赶的慢些。”

等车外没了动静,费耀谦这才拢着素言道:“到底在怕什么?你绝对水是只会怕疼那么简单……如果就因为这个理由拒绝生孩子,你觉得说的过去吗?再者,你又没生过……”

看素言的眼睛里冷森森的像是要射出刀子,费耀谦便忍笑没再说下去,素言哼一声道:“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生盈儿的时候……那可是鲜血淋淋,媚娘又叫的惨绝人寰,只怕动刑也不过如此吧。”

想着就怕。

费耀谦被她说的心有余悸,可想了想,还是觉得未免过于危言耸听,便道:“人和人不一样……再者,媚娘现在不也好好的?”只怕她现在是求之不得的想要再生一个呢。

后面的潜台词,费耀谦只是自己在心里言语,素言却觉察出来了,横斜他一眼,道:“谁愿意生就让谁去生,反正我——”

没等说完,就见费耀谦眼神忽然变的严厉起来,只得收住话头,扭了脸。

费耀谦抚着她的后背,道:“这些都不是问题。”

“还有呢,我怕,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我不能给他提供最好的成长环境、最好的教育……我怕我会辜负了他。”

“怎么会?虽说生儿育女是为了传递香火,可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爱,所以才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你我对他的爱,就是这世界给他提供的最好的礼物……”

费耀谦温情起来,这话是一大段一大段的,言之有据,入情入理,倒让素言没法反驳。素言垂头,只不作声。

费耀谦安抚的道:“我不是逼你,只是很想有个你和我的孩子。这样,一切问题都解决了,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素言咬着唇叹息,道:“我要好好想想。”她就是犹豫要不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上来,她就是觉得这对孩子是不公平的。

还有,她对自己的未来还是觉得茫然,她不确信自己已经长成一个合格的主母,一个合格的妻子,一个强大而自信,又有着无尽的能力的母亲。

素言一路苦思,连秀眉都凝了起来,那样子又可怜又好笑,费耀谦伸出修长的手指抚着她的眉,笑道:“你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不急不急,等你长大。”

越说越肉麻。他当她是小孩子,怎么还做那种小孩子不宜的事?

素言推开他的手指,愣怔了半天,忽然问:“如果,如果我骗过你,你会怎么样?”

“你说呢?我如果骗你瞒你欺你,你会怎么样?”

这句反问,问的素言心惊肉跳起来,嗫喏着说:“可是,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恶意,只不过……”有点自私罢了。

费耀谦看着素言那躲闪而又畏缩的眼神,叹道:“还知道害怕?那就别想着什么事都瞒着我。”

素言只能在心里暗自祈祷,老天能够有眼,同时也祈祷自己不会那么背。大不了,她从现在开始,以后再不欺他瞒他骗他也就是了。

回到驿栈,费耀谦和素言稍事休息,便吩咐人起程。

费耀谦正和明秀说话,在舆图上指指点点,似乎在说着什么重要的事。陈亁看见素言****不振的样子,投过来一个略为惊讶的眼神。素言没有精神,只勉强朝他点点头。

陈亁反倒走了过来,道:“费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大好。”

素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道:“可能今天起的太早。陈先生这一向还好?”

陈亁点头:“什么事情都有个适应的过程,习惯了就好。”

素言鬼使神差的问了一句:“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适应?”

陈亁先是一怔,随即又笑起来,道:“这个,陈某也无法尽数解释,只知道费夫人脉像平稳,想来早就神魂合一,费夫人不必过于忧思。”

被他说中心事,素言倒不好意思起来。她对这些鬼神能事,的确存了几分好奇,不由的问:“陈先生可否断定我今后的命运?”

陈亁尴尬的摇摇头:“陈某不能。在陈某看来,所谓的看相说命,自然是由于相由心生,难免会说中一二,但终究是骗人的多,不如不信,况且命运一向掌握在自己手里,费夫人又何至于如此看不开?”

哪里是她看不开,她只是害怕等到她完全适应了这里的人和环境之后,忽然哪一天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素言做了个无所谓的表情,道:“算了,我也知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算来算去仍然算不过老天的。”

费耀谦和明秀说完话,望过来见素言和陈亁有说有笑,心里就不大开心,扔下明秀道:“起程。”转而大步走到素言身边,极其霸道的将她圈在自己怀里,垂了头看素言道:“在说什么?”这么开心?她和陈亁不过是萍水相逢,怎么就熟稔到有说有笑的程度了?

素言微微仰脸看他,道:“在听陈先生说他先祖开坛做法的逸事,你的事都做完了?”

费耀谦看着素言那纯净黑亮的眸子,专注的落在自己脸上,她的笑意也比刚才更自然更明媚,心下才稍微舒服了些,将她腰身一揽,道:“让你久等,走吧。”

临走还不忘礼貌的朝着陈亁点了点头,便强行将素言拐到了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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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某人想要小团子了,素言也动摇了。

第一卷 244、祥和 收费章节(12点)

244、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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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平安,车马进了京城,费耀谦便和素言商量:“我想先去宫里跟皇上复命。”

素言点头,嘱咐着他:“小心。”

越离京城近,那种不安的感觉越强烈,费耀谦又不回家,只让她一个人自行回去,更是觉得心里忐忑不安。

不过素言并不露出来,只是温婉笑笑。

费耀谦和素言相处时间长了,多少也能揣摩到她的心思。这两天她夜里睡不安生,总是辗转反侧的,就是白天在车上盹着了,也是凝着秀眉,似乎有说不出来的心事。

待要问她,她又绽出那种无懈可击的笑,只说没事。

费耀谦道:“算了,也不差这一时,我先叫人去宫里递贴子。再者,陈亁也得稍事休息,整理整理。”

折子是早就递上去的了,只说这两天就到。梁熠倒没逼着他即刻觐见,对于陈亁的事也不置可否。

凡事都有个轻重缓急,素言如此不安,先把她送回去再说。

素言无可无不可,她不想违背心意非得把费耀谦往外推,因此只道:“你觉得若是不急就先回家,一路风尘仆仆,都没能好生梳洗,也该换身衣服。”

费耀谦知道这是倾向于他先回府了,当下吩咐明秀:“回府,先带陈先生去梳洗,随后用罢饭与我一起进宫。”

明秀自去安排,一行人就先回了费府。

费老夫人带着梅映雪、费耀谦出门相迎,就连莫殊静都挺着肚子出来了。费耀谦下车,将素言扶出来,过来大家见礼。两人先给老夫人行礼,梅映雪又过来给他二人见礼,接下来便是费耀宗和莫殊静过来相见。

热闹了一回,老夫人道:“好了,回来了就好,都别杵在这了,进去说话吧。”

费耀谦和素言两个一左一右扶了老夫人,温声问她最近身体如何,饮食起居的情况。老夫人再想板着脸,可是看着这一对小夫妻嘘寒问暖,也做不出来不近人情的一面来,一一回了,又问他二人的状况。

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说不出来的祥和热闹。

简单梳洗已毕,费耀谦、费耀宗兄弟陪着老夫人说话,素言也就坐在费耀谦的身边侧耳聆听,时不时的插上几句以做补充。

莫殊静自然是坐在费耀宗的一旁,眼神并不热络,神情也不热衷,时不时拈一块点心,慢慢的咀嚼,再不就是喝几口丫头递上来的可口茶汤。

只有梅映雪一个人立在最下首,不时的张罗着热水、巾子、点心、茶水。娴静无比,又不可忽视,就那样鲜活生动的,好巧不巧的正立在费耀谦的对面。

费耀谦心无旁鹜,可是素言一抬眼就能看见梅映雪那清冷之极的眼神。若是再痴情再热烈一点倒是情有可原,可忽然变的这样清冷怨尤,还真让人吃不消。看来,梅映雪对她被截回一事耿耿于怀。

说了会话,老夫人便累了,朝着费耀谦道:“我知道你公事忙,待会还要进宫,那主先摆饭吧。”

费耀谦自然没有异议。

梅映雪得了这声吩咐,立刻着手准备。看着她忙碌而轻盈的身影,老夫人叹道:“这一向多亏了梅氏,又要打理府中诸事,又要照管殊静和她腹中的胎儿,还要分身来顾我。入了冬,我受了两次寒,都是映雪请汤问药,服侍的极为尽心。”

费耀谦道:“都是儿子媳妇不孝,娘生病,我们反倒都不在眼前。”只字不提梅映雪,也不肯顺着老夫人的话头往下说。

老夫人悻悻的看了一眼素言,也就不再多话,只对费耀谦道:“事情已然这样,过去的就都过去了,你以后切莫亏待了映雪那孩子。”

素言借着洗脸的空离开前厅到了耳房,蕙儿替她倒上热水,小声道:“少夫人,奴婢瞧着这府里的气氛有点不对。”

“怎么了?”素言也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只是从眼前这几个人看,又觉察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蕙儿道:“奴婢冷眼瞧着,这府里夫人长夫人短,竟都夸的是梅大*奶,只知有她,不知有您。”

素言默了一默,道:“这一向都是她管家,登高踩低也是人之常情。我又不能给谁带来什么好处,自然人们都往她那边靠拢。”

蕙儿也一时琢磨不出什么来,道:“梅大*奶身边的春枝春叶,这一向怎么不见?奴婢特意问了问,谁知老夫人身边的丫头,梅大*奶的身旁人都吱吱唔唔的说是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不方便说了,何必强人所难?

素言对蕙儿道:“别草木皆兵,你留点神也就是最,终究大爷还在家呢……”就算是老夫人心存不满,也只能隐而不发,更何况是梅映雪,只得老夫人支持又有什么用?

一时又有些怔怔然。在这个家里,她不只要和费耀谦相敬如宾,还得和老夫人心无芥蒂才成。

可她和老夫人之间,矛盾由来已久,又嫌隙渐生,如今梅映雪苦心经营她和老夫人之间的感情,不乏编排和排挤之心,只怕自己和老夫人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善的。

真是头疼。

素言回来,也就不再安坐上位,和梅映雪并肩帮着布菜、倒酒。

老夫人看一眼梅映雪:“你也够辛苦的了,只管照应着耀谦就是。”

梅映雪垂首一笑:“我还是照顾老夫人更得心应手些,大爷那边,还是由素言照管更为得宜。”

老夫人道:“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的话,你和素言都是耀谦的妻子,也该尽尽为**的本份,你只管坐过去吧。”

梅映雪便羞怯的一笑,坐到了费耀谦侧首的位置。

费耀谦眉眼不动,只朝着梅映雪近乎冷淡的点了点头。老夫人心下不满,可也知道她对素言多冷淡,这费耀谦就会对梅映雪多冷淡。自己的儿子,她有什么不懂的。

当下就朝着素言笑道:“你也别忙了,坐到我这来,这一向不见,你似乎又瘦了,让娘瞧瞧……”

素言颇有点受宠若惊,却见费耀谦大大方方的朝她一笑。心知他是怕她不自在,一时又觉得感动,又觉得费耀谦的不易。他不擅于表达感情,可有时候也是个挺细心的人。

当下也回他一笑,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道:“蒙娘挂念,媳妇其实是没瘦的……这是娘最爱吃的菜,娘多吃点。”

两个人的一举一动都落到了梅映雪和莫殊静两人的眼里。前者不无酸涩,只垂了头装做看不见。后者则唇角含笑,看好戏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最后,落到身旁的费耀宗身上,眼神便略微有些黯淡。

莫殊静轻叹了一声。

费耀宗侧过头来问:“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不然就先回去歇歇?”

他也不是不体贴细致,可就是因为太体贴太细致了,反倒在别的地方疏忽了许多。莫殊静抬眼看着自己的丈夫,许多复杂的念头涌上来,不由的道:“耀宗,你能不能别把心思都放在家里和女人身上?”

费耀宗就是一怔,眼神中带了些不可置信,真想大声问问莫殊静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叹气,他于情于理都得问一声。怎么这一问反倒问出毛病来了?

什么叫把心思都放在家里和女人身上了?

他对母亲孝顺,是为人子的本份,关心体贴妻子,也是人之常情,怎么她的话倒带了几分不耐,几分轻视和几分烦恼出来?

他在她的心目中,竟是这样一个心思只放在后院女人身上,无所作为,胸无大志的男人印象么?

从成亲以来,夫妻也算是相敬如宾,倒从不知道原来他在她心底是如此不堪。

可是场合不对,时间也不对,他一个大男人,在兄长和大嫂远行归来的接风洗尘宴上和怀孕的妻子口角,实在是太过小人肚量。

费耀宗沉了沉眼神,不想多说,却还是解释道:“我不过白操心问问,你若无恙,就随你的意吧。”

莫殊静知道费耀宗恼了,只得陪笑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关心孩子,可是大哥在和母亲谈着世事国事,你好歹也该热心些,别总心心念念的牵挂着我……”

费耀宗无意识的嗯了一声,把头扭了过去。越描越黑,莫殊静这话还不如不说。费耀宗最恨世人拿他和兄长比。都说兄长如何如何了得,缺点也是优点,可他呢?从来都是个纨绔子弟,长处也是短处。

都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原来不过是个梦想。那个知心的人,未必是你能要的那个,可是你得到的,却未必彼此知心。至于是不是永不分离,更是不能自己做主的事,有老天呢,有父母呢,还有彼此的隔阂以及感情在时间的流逝中消磨呢。

费耀宗只觉得心里似乎压了一块石头,是如此的窒息,这看似和乐融融的家宴其实蕴藏着涌动暗流,只是每个人都各揣心思,或多或少的将这暗流压下去了。

一等饭毕,费耀宗便迫不及待的拉着费耀谦道:“大哥不是要进宫么?咱们兄弟两个同路,一起走吧。”

第一卷 245、七寸 收费章节(12点)

245、七寸

费耀谦倒是诧异的看了一眼费耀宗,似乎有点怀疑他怎么忽然就对公事上了心。费耀宗被看的浑身都是刺,那刚刚沉淀下去的渣滓又开始翻涌着往上跳脱。

有那么一瞬间,胃里的东西都要呕出来了。

强忍着,脸上的笑就变的有些难看,轻拍费耀谦的肩,不无嘲弄的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大嫂,可也不用做的这么明显吧?等到你再回来,夫妻两个自去亲热去。”

费耀谦只得笑着说了一声“胡说”,倒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和素言温声道别了。素言也只是一笑,主动走过来,道:“既是着急,就去吧,也好早些回来。”

费耀谦嗯了一声,笑意在眸子里化开,对素言的凝视中就多了一分只有她才能懂的温情。

费耀宗退开半步,盯着费耀谦的背影,看着素言脸上自然而不造作的笑,下意识的就看向了莫殊静。

她温婉的笑着,那笑容却似贴在脸上的面具,尽管由于做的实在太合适,因为年代的久远已经和肌肤连在一处,似乎看不出任何破绽,可是眸子里总是带了几分淡漠的冷意,与她脸上的笑是那么不相衬。

而她的眼神也有些飘忽,虽是看着费耀谦和素言,其实却不知道盯在何处。就连费耀宗望过来,她都漫不经心的没有及时回应。

费耀宗的失望又添了几分,可同时心中也有什么重重的落地,还落的那么结实。他不自禁的苦嘲着笑笑,别转了头。

他还在奢望着什么?

又不是早先那怀揣梦想,只想着游逸天下的费耀宗,如今俗务缠身,他也早就改了志向,只想和大哥比肩。

生活压力如此之大,生活现状如此残酷,他竭力争取的,到手的也不过是想要的十之一二,反倒是越烦恼什么越是意外所得。

他觉得挫败,觉得失望,这之余便是对自己的否定和菲薄。如今连妻子都对他做了最后定性的结论,他就更没什么可以再奢想的。

费耀谦和素言相视一瞬即分开,转过身一扯费耀宗:“走了。”

费耀宗便回神一笑,和费耀谦往外走,毫不留恋,也没有一丝顾念,更没有回头再看莫殊静那虚伪的表情,只和费耀谦说话:“云洲灾情得解,具体的……”

这边,梅映雪和莫殊静都收了笑,两人彼此对视,心有默契,同时看向素言。

素言并没有多盯着费耀谦的背影,来显示那种浮浅的恋恋情深和依依不舍。尽管夫妻之间感情更上一层楼,但也不代表她事事都要仰仗和依靠他。

也因此第一时间就接收到了梅映雪和莫殊静的不善。

未曾开口,就见老夫人屋里的一个丫头走出来,朝着三人行礼,却是看向梅映雪,再看向素言:“少夫人,大*奶,二少夫人,老夫人请您三位进去说话。”

这丫头瞧着眼生,不是老夫人身旁常用的丫头嫣红、艳红,甚至都不是任妈妈常手把手教的那几个。

素言没动,笑道:“这丫头瞧着眼生,你是几时进府,几时到娘身边的?”

那丫头垂首道:“奴婢翠绿,是半个月前到老夫人身边的。”

却没说进府时间,那便是家生子了。也没人向素言解释这丫头的老子娘是谁,可见梅映雪和莫殊静已经毫不避讳的表达出了对素言的敌意。

莫殊静未必有敌意,可她种种行径表示她已经把赌押在了梅映雪这边。

素言不得不心里暗暗称赞梅映雪好手段。

掌管一个家不容易,她又讨好了老夫人,还在最短时间内就和莫殊静结了盟,不得不让人叹服。

素言探出了她二人的底线,更不急着进去见老夫人,反倒只拉着翠绿说话:“这名字听着倒是爽利,是谁取的?”

翠绿面皮一红,尴尬的道:“大少夫人谬赞,奴婢不敢当,奴婢原本叫翠丫,是老夫人给改的。”

也就是说虽然到老夫人身边时日尚短,却很得老夫人眼缘了,特意把她的名字和红字辈的丫头们区别开,尽管做的是最不入流的活计,却已经是在老夫人那里与众不同了。

素言便笑着再问:“今年多大了?”

“回大少夫人,奴婢今年十一了。”

素言点头:“嗯,倒也是,正是好年华,幸亏你有这份福气,不然耽搁了,可就屈了你的才了。”

翠绿便感激的看了一眼梅映雪,道:“多亏了大*奶,奴婢才有这份福气服侍老夫人……大少夫人,老夫人请您三位进去呢……”

老夫人毫无倦意,可见刚才推说累了只是说词,就为了让费耀谦安安心心的离开。

素言三人上前行礼,老夫人嗯了一声,先朝着梅映雪道:“你是主事者,自当该坐。”再看向莫殊静:“虽说是大伯子房里的事,你这个小婶子多有不便,可是多一个人也就多拿一份主意,免得冤枉了好人。你身子不便,也坐下吧。”

两人相继落座,就只剩下了突兀的素言。

素言心知是针对自己的,倒也不慌乱,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夫人。

老夫人微眯了眼,对梅映雪道:“梅氏,你来说吧。”竟是一副不予插手的意思,避让到一旁,手里捻着佛珠,闭了眼,嘴唇微动,念念有词。

梅映雪果然坐到主位上去,莫殊静在一旁坐陪。两人看向素言,梅映雪率先问:“素言,你可知罪?”

动用家刑,这是要审犯人么?当前就问她可知错,不曾给她申辩的机会,先扣了一顶大帽子。

素言只觉得好笑,盯着梅映雪,不无嘲弄的道:“不知。”

什么叫狐假虎威?也许梅映雪等的就是今天这一刻,利用这样的威势,借以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再难翻身,她便可以高居上位,安枕无忧了。

梅映雪冷笑一声道:“你不承认也无妨,这条阻断香火之在罪已经是证据确凿。我问过给你诊脉看病的太医,他从不曾说过你不能受孕,可你为何要撒谎瞒骗?独宠专房,不诞子嗣,又向太医问询避子之药,你究竟意欲何为?”

这番话真是说的理直气壮,金石般铿锵,难为她口齿清晰,声音圆润,竟似呤诗作赋一般压韵合辙。

可若翻成白话,也不过廖廖几字就说的清楚的了:母鸡不下蛋,为什么要占着位子不挪窝?

素言平淡的道:“我从来没有说过我不能受孕生子,你口口声声大言不惭,可是听我亲口说过?”

梅映雪道:“你必然是说过,不然大爷还会在传话过程中故意扭曲事实不成?”

得,素言若是不承认说过,那便是陷害费耀谦,这罪过可比她承认自己有罪还要严重。

素言忍不住嗤笑,道:“此其一,第二,我到底有没有跟太医要过什么避孕汤药,这点只怕你不甚知情,不如私下去问问大爷?”

她不是拿费耀谦当成事来说吗?自己也就推到费耀谦身上去,他说有便有,他说没有便没有。梅映雪若是怀疑费耀谦,谅她也未必有这个胆子。

她根本就不屑于跟梅映雪辩驳,清淡的几句话就把梅映雪的问题掷到了墙角肆意的踩踏个够。

梅映雪不由的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并未睁眼,也似没听见。

梅映雪便道:“那你谋害费家子嗣之罪,可没法巧言辩解吧。歌华院里的丫头们都招了,就是你借着往米家送东西之际给米夫人送的信,你何其歹毒,竟然对一个尚未成形的胎儿下手,我……”

素言轻轻一扬手,制止住梅映雪声泪俱下的指控,道:“梅映雪,我只问你一句,如果我大哥尚在人间,这话你可敢当面诘问的如此理直气壮么?”

梅映雪的话都被堵了回去,羞愤交加,脸色涨的红紫,哆嗦着唇,半晌才吐出一个字:“你——”

再嫁便是她的软肋。更何况尚未明媒正娶她便先**丧德,若是真的追究计较起来,那个孩子,费家承认便是费家的,若是不承认,她还当真就说不清道不明。

米夫人的方式的确有些过激,但尚在情理之中,没有夫死不久妻子便迫不及待的改嫁,并且以怀上别人的子嗣为荣的事。

打蛇只需打七寸,这会梅映雪不管说什么都有了狡辩之嫌。

梅映雪气的双泪交流,呜咽道:“你当真是欺人太甚,兰卿身死,都是因为你这个丧门星,偏生你活的安生自在,却要我来承担这种痛楚。况且被迫改嫁乃是皇命,试问若是你,可又敢抗旨不遵么?还有,你妖言惑众,竟敢拿鬼神之事颠倒黑白,替自己洗清罪名,简直是不知羞耻。”

一场原本看似胜券在握,气热汹汹的审问变成了一场闹剧。梅映雪哭的可怜,莫殊静只得低头恨铁不成钢的笑笑。

不过也幸亏她出言慢了些,那些在梅映雪觉得是椎骨之痛,在她看来隔靴挠痒,所以才慢了先机,拱手让梅映雪肆意发挥。

很明显,梅映雪实在没什么头脑,三两下倒被素言绕了进去。朽木不可雕也。

第一卷 246、家乱 收费章节(12点)

246、家乱

老夫人耳边嗡嗡作响,梅映雪的哭声以及控诉,又让她想起了去年夏天那场酷烈的屠杀。她缓缓睁眼抬头,目视着素言,在她的眼里看到的只是纯净的近乎冷咧的平静。

这平静,让老夫人心头泛起一丝凉意。

她盯着那双平静的眸子,想要从中看到一点慌乱的迹象,哪怕是有一点点的惶恐和惧怕呢?

什么都没有。

老夫人凝视良久,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素言那沉静之极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波澜,也没有求乞,更没有愧疚。

一时只觉得这真是一场闹剧,老夫人便带了几分严厉的口气道:“闹够了就都回去吧。”

梅映雪的哭诉戛然而止,像是被谁踩断了猫的尾巴。猝不及防的惊愕过后,便是更强烈的哭诉。

她委屈啊。明明人证物证都在,矛头直指眼前这个善于伪装又善于狡辩的女人,老夫人还要偏袒?不说把她送到九门提督府将她下狱治罪,也该搬出家法来给她一个大大的教训。

怎么能让这种心思歹毒的恶女人在这府里继续横行下去呢?

她费了这么久的心力,到最后只换得老夫人一句“胡闹”的评价,这算什么?也就是说不论自己怎么苦心经营,都不及这女人一句狡辩来的更重么?

素言自觉的认了这桩胡闹罪,朝着老夫人恭身福了一福,道:“媳妇不孝,让娘饱受无妄之灾,不过素言绝对不能认这种子虚乌有的罪行,等大爷回来,还请娘当面问个清楚。现在素言就不再打讨娘了……”

老夫人微微颔首,意思是让她先行退下。

素言走到莫殊静旁边,特意的盯了一眼她的肚子,道:“二婶婶如今不比从前,你听到的看到的,都会对腹中胎儿有直接影响,若是不想小侄子将来不堪大任,还是多和那些上进、聪明的人相处的好。”

这孩子对于莫殊静来说,意义非比寻常,归根结底,大房没有儿子,占便宜的是她的儿子,何必在这里跟梅映雪一起不讨好?

莫殊静微微一笑:“大嫂所言甚是,我也该回去给孩子念书听了。”

梅映雪眼瞅着同盟在自己面前土崩瓦解,那种痛悔和失望无以言表。她扑通一声跪到老夫人面前,哀哀泣道:“老夫人,你可要给我做主……”

老夫人瞥一眼旁边的翠绿,道:“扶你家大*奶起来,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

翠绿便起身相扶。

梅映雪不肯起身,只是哭的哽咽难言。老夫人不想听她在哭唱下去,扬高了声调道:“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难得耀谦和素言能赶回来,这府里的新年就要办的热闹些,可热闹不是胡闹,若是坏了费家的运气,我老婆子可是六亲不认的……”

大过年的,嚎丧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梅映雪便委委屈屈的收了泪,道:“老夫人说的是。”

“我看你也累了,下去好生歇着,府里的事,暂时交给素言管吧。”

梅映雪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到脚都冻僵了,眼巴巴的看着老夫人,哆嗦着唇,道:“老夫人,映雪不嫌辛苦……”

若是剥了她的权,在这府里,她还怎么活?连老夫人都不肯照拂她,还要指着费耀谦么?米氏能生却不肯生这样的大罪,老夫人都可以既往不咎,更何况是费耀谦?他一定会极力的帮着掩饰,对自己只会徒增厌恶。

那些原本已经开始对她服贴的下人,一旦听说她又做回了闲人,指不定在背后要说多么难听的话呢,光是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要知道,她没有仗侍,是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勉强树立起来一点威信的啊。

老夫人不为所动,沉着一张严肃的脸道:“映雪,我怜你孤苦,所以对你格外的恩宠些,可你既嫁进费家,就是费家的人,未做事前先三思,凡事都要以费家利益为重。我老了,不想多事,所以但凡可以,也就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梅映雪咬唇,不服气的辩驳:“映雪一直是如是想,也一直如是做的,不然,何必在大年下的就把这事捣腾出来给老夫人添堵呢?”

先前也是老夫人默认的,不然,以老夫人在府中的地位,不会没人把信儿透到她那去。她明明知道却坐视不管,难道不是一种默许么?

怎么到最后,反倒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头上呢?

老夫人嘿嘿一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人在做天在看,谁心里都有本帐,我虽人老眼花,可心还是清明的,绝不会无辜就冤枉了谁。今天我就把这话撂到那,孩子的事,绝对不会是素言做的。”

梅映雪不由的一怔,道:“可是我现下有人证物证……”

老夫人摆摆手道:“人心最难测,就是再平常的情况,都有口不对心的情况,况且你那样……”严刑逼供,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况下,求生是最大最重要的事,当然是对方想听什么便说什么。

梅映雪低下头,道:“映雪知错了。”

老夫人叹一声,道:“那件事,我知道你很在意,可是终究传扬出去,对你,对耀谦,对费家都没什么好处。就此罢手吧,你在费家,我不会叫耀谦亏待你。”

梅映雪的泪又涌上来,哽咽着道:“老夫人,不是妾身不知足,可是……可是依食无忧,安生度日,就真的不算亏待吗?我好歹是皇上御赐的平妻,就这样一辈子,形同虚设、枉担着虚名过一辈子么?妾身不求别的,只求一子或是一女傍身,也好终身有靠,这也是奢望么?”

老夫人注目良久,道:“这份平妻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耀谦心里亦有数,他怎么做,必然有他的想法,我虽是他的亲娘,也有许多话是不好说不方便说的,不过你放心,我必不会叫他委屈了你……”

梅映雪说不出来的郁闷,她都说的这样直白了,老夫人就有本事装聋作哑还是这样含混打岔。可是她现在又没有更好的法子。

又听老夫人道:“过了年,你就好生歇歇,回娘家小住几天,一家子骨肉团聚,你看如何?”

梅映雪又落下泪来,道:“谢老夫人体谅。”一直她都不敢回去见父母,偶尔有书信往来,上面全是母亲的泪和父亲的无耐。

出了这样的事,父母一则替她感到悲伤,另一则也觉得爱莫能助,谁能想好好的年少夫妻竟然生死分离?就算是后半生坎坷迭荡,也轮不到当今皇上左右她的命运?

父母年老,再禁不起梅家以这样的方式名噪京城,故此竟怯了上费家走动的脚步。

如今老夫人允许她回娘家小住,是不是默许了和梅家的亲家友好,互通往来?若果如此,她有了娘家的仗恃,日子或许还能好过些。

起码,他日可以由父亲出面给费耀谦施加点压力。

梅映雪退出去,老夫人疲惫的靠在了软枕上,轻轻喘息了片刻,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翠绿上前替上热茶,道:“老夫人,您润润嗓子。”

老夫人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摆摆手。翠绿便识趣的退下去,将一屋子的清静留给了老夫人。

老夫人觉得无比的寂寞,越发怀念穆妈妈和任妈妈。到了现在,看起来是两个儿子都说了媳妇,又有了孙女可即将出世的孙子,可她反倒越来越没有可以说话的人了。

她老了,这是她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因着这份老,她觉得许多事都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于素言,她不是不想震慑的,梅映雪的目的她也不是看不清,只是忽然觉得,如果素言离开了,由梅映雪坐镇这个费夫人的位置,未必就能更胜任,比素言更合适。

素言虽然性子清冷,有时候未免无情绝情,可她的心地,老夫人自信还是识得的,她就不是那种心思歹毒的人。

可回过头来看看梅映雪,为了自己的私心、私利,什么手段使不出来?还有莫氏,坐山观虎斗,没事时吹吹小风,挑拨一家子人离间生隙,唯恐天下不乱啊。

还有元雪。

几次回来,哭哭啼啼,言辞激烈,每每指向素言,就连耀谦,她也一并指责上了。说大哥不念手足情深,见利忘义,害得她和哥儿没有了指望和靠山,他自己倒名利兼收。

难不成还想怎么样?叫耀谦不闻不问,拼死和齐王在一处?

那会箭在弦上,若是当今的皇上下令把她的老娘也一起射杀呢?是不是耀谦也就该闭目塞听,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一个个都是糊涂之辈啊。

老夫人沉吟了良久,越来越觉得头疼,便索性放下,扬声叫人:“去,把盈儿带来。”

盈儿已经两岁了,走路很稳,跑的很快,简单的字句都会说了,能和大人一句一句的对答。声音软软糯糯的,很是甜美。

小小的软软的身子紧紧的投到老夫人怀里,胖乎乎的小胳膊紧紧的搂着老夫人的脖子,一口一个“祖母”,我要这个,我要那个,所有人都围着她转,一时间这屋子里笑语欢声,热闹非常。

老夫人享受着含饴弄孙的天伦之乐,眉头渐渐松开,看着那如花也似的娇靥,脸上也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意。

第一卷 247、齐家 收费章节(12点)

247、齐家

费耀谦回来的早,从宫里出来就急匆匆的回了府。刚进门,就有人迎上来小声的把他走之后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费耀谦一皱眉,挥手叫人都下去,步子不停,直接进了长青院。

老夫人才着人送走盈儿,自己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就听丫头报说大爷回来了。才坐起身,费耀谦已经进了来。

老夫人堆出一个笑,问道:“回来了?公事可还顺利?”

费耀谦点头:“都好,只是惦记着家里——”家里不和,他在外边办公事的时候也担着心。

费耀谦坐到老夫人身边,扶着老夫人坐起来,问:“娘,儿子有话想跟你说。”

老夫人感慨的道:“正好,我也有话要跟你说。”这是护着素言呢,生怕自己给他媳妇委屈受,这才回来就迫不及待的要来替她讨个公道。

费耀谦能感受的到老夫人那种惆怅和失落,心里也是酸涩不已,婆媳之间总会有矛盾,而要解决矛盾,只能他从中斡旋。说是不偏袒,可对于她们来说,谁都会觉得一碗水没能端平。

老夫人倒也想的开。人就要知足,她还能求什么?大儿子有出息能建功立业,夫妻感情又越发好,她就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了。

二儿子又即将喜得贵子,虽说没什么雄心壮志,但好在家庭和睦,夫妻和美。

老夫人在费耀谦的安置下坐稳了,道:“最近家里出了很多事,我知道你不容易,又才回来,也就一直没和你说。今天既是你说到这了,我倒要问问,关于梅氏,你是如何打算的?”

费耀谦露出了一点为难的神色,道:“我会照顾她一辈子。”

“怎么照顾?是当成妻子呢,还是当成……朋友的妻子。”

“娘,你别逼我,这不是说说就能算了的事。”

老夫人半晌才道:“你说是我逼你?”这句话让老夫人很是寒心,别扭了头,半晌答不上话来。怎么到后来就成了她这个当娘的逼儿子了呢?她不是为着他好的吗?一颗心被儿子这样委屈,她真是说不出来的难受。

费耀谦自知说话重了,一撩袍子跪下,道:“娘,您也知道儿子不是耀宗,一向不会说好听的话哄您开心,还请您多捏待。”

老夫人叹气,摇头:“我老了,你也长大了,翅膀硬了,自己有自己的成见,有自己的想法,你的事,我真是不该多嘴。”

也罢,不管就不管吧,早晚都有闭眼撒手的那一天,不还是什么都不管吗?他有他自己的生活,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生活是他自己的,是他自己过的,究竟什么样,她有心也无力,只能靠他自己。

可是做人父母的,总是放不下那份心,宁可自己受委屈,也要替孩子们考虑的多一点,说的多一点,哪怕他只听那么一回两回,少吃点亏,少摔些跟头,少受些苦,也是做父母的乐意见到的啊。

费耀谦垂了头,道:“儿子知道娘的好意,可是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老夫人再次叹息,道:“我实在是懒的再说了,就把话和你挑明了罢,至于你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梅氏今日和我说,她不甘心就这样衣食无忧的被放逐在紫荆院一辈子,她还年轻,她不愿意这样孤苦零丁守一辈子活寡。”

费耀谦嗯了一声,并无别话,他连问“她想要什么,想怎么做”都懒的问。不要说她了,就连他的命运和生活都不可能自己做主,更何况是她?

老夫人见费耀谦没有一点兴致,可见对梅氏是没有多少感情的,忍不住替梅映雪抱屈:“你也是,既然当初就不想拿她当成妻子,何必要去招惹她?如果不是意外,只怕孩子都有了,你到是说说,现在该怎么收场?”

费耀谦的脸上浮起一层愧疚,道:“儿子知道错了。”他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可以游刃有余,可是在感情上,他就像那些毛头小子一样,会患得患失,会拈酸吃醋,会想着要借助别人来刺激素言。

招惹梅映雪,的确不能算是多大的过失,他那会也的确是想将她当成个妻子来待的。可是素言的心里,是容不下他再有别的女人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让一个不相干的女人横亘在他和素言之间?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力弥补梅映雪。如果她愿意,他甚至愿意倒赔妆奁送她出嫁,只要她肯。

老夫人感叹:“我不知道你心里边到底怎么想的,那米素言,到底是能生还是不能?”

费耀谦并不诧异老夫人会这么问,避重就轻的道:“我和素言都还年轻,不急,况且她身子自受损以来,需要多调理些时日……”

“你说的轻巧,这生与不生,涉及的可是府里的安稳,就是皇上行事也要考虑国家社稷的稳定,你呢?就装做什么事都不知道,任凭她们各自为政,想怎么就怎么?”

“不会。”费耀谦倔强的道:“不齐家,何以谈治国?是儿子让母亲忧心,扔下这么一堆烂摊子……如今正是年下,相较来说是一年中最轻闲的,儿子一定会好好整治府中后院,给娘一个交待。”

老夫人挥手:“行,行,你去整治吧,我就等你这个交待,别的我也不管了,叫你媳妇近几日来管家……还有,梅氏说想要个孩子傍身……”

说了半天,见费耀谦也没回应,老夫人大怒:“怎么,我说的话你不听?”

费耀谦陪笑:“娘的话就是金口玉言,儿子不敢不听。只是——素言那——”

“怎么,心疼你媳妇身子弱?那你倒是给我找出个可心的人来。”

费耀谦也为难了。素言不能,梅映雪不能用,莫殊静怀着身孕,更是不行,都落到老夫人肩上……明显老夫人这是想撂挑子了。

“行,儿子知道了,一定找个妥贴的人来替娘管家。”

费了半天口舌,还是不了了之,老夫人又心疼儿子一脸疲惫,只得挥手让他下去:“去去去,别在我哪前烦,该去哪去哪。”

费耀便告退回了歌华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丫头子们都不知道躲到哪去了,竟没人报进去。守门的婆子讪笑着道:“刚才还都在院里忙的,这会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待老奴进去回禀少夫人一声?”

“不必了。”费耀谦摆手叫她下去,这是回到自己家,还能让自己不自在起来?

大步进门,见蕙儿从里面出来,忙给他行礼,又朝着里边一努嘴,小声的张嘴做了个口型:“生闷气呢。”

费耀谦倒是笑了出来。他见惯了素言端庄稳重贤淑冷静自持的模样,倒少有见她使这样的小性子。

她不迎他,他便进去找她。掀了帘子时去,内室里的炭火气便迎面扑在脸上,温暖的很。果然素言难得的大白天歪在床上,连书都没看。

费耀谦走过去挨着床沿坐了,伸手去推素言:“瞧你懒的,大白天就睡上了?快醒醒吧,一会又该吃不下饭了。”

素言待要不理他,可是他用力的掰她的头,强迫她对着他,就是真的睡着了也被弄醒了。便索性不再装睡,打开他的手,将帕子蒙在脸上,闷闷的道:“我不是懒,只是一路奔波累的,就算是睡着了,碰上你这样不体贴的丈夫也只好醒了,再者,你什么时候看我吃不下饭过?我的胃口一向比某些人好……”

说了这到一大长串话,可见她不是真生气。费耀谦也就不再和素言强,推她往里,道:“我也累的很,让我也躺着歇歇。”

素言不情不愿也不动,道:“自己找地儿歇去,我不想动。你不是惯常的一生气就找别人去吗?”

费耀谦愣是在床边挤了一席之地,双臂****都缠在素言身上,道:“不是惯常,那是过去,此一时彼一时,你还不许我的心思有变化么?”

“变不变化,那是你的事。”素言叹了一口气,推着他的胳膊道:“你拿开些,我身上疼的厉害,禁不住你这么搓磨。”

费耀谦见素言不肯服软,只得逗她说话:“今天娘把话都和我说开了,说是映雪想要个孩子……”

素言忍了忍,只是不轻不重的笑了一声:“嗯,换谁也会作如是想。”她忽然扯下帕了,看向费耀谦:“我问你,同房几次你能保证让她怀上孩子?”

“胡,胡说。”费耀谦被素言问的一怔,接着便是羞窘不堪,哪有大家闺秀把这话说的这么直白这么露骨的。

“好,我胡说。”素言把帕子往脸上又是一蒙。

费耀谦只得安抚道:“我的意思是,让她抱养一个……”

素言没动,也不吭声,半晌才幽幽的说了一句:“大哥也不知道现在到哪了?一切都因我而起,按说就是让她心想事成也是应该的,可是……”

可是,她也不能因为这份善心,就把费耀谦拱手让出去。真让她和梅映雪等人和平共处,共侍一夫……还是有点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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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很不在状态,才码完。

第一卷 248、天伦 收费章节(12点)

248、天伦

两个人一直沉默了很长时间。

如果换成别人,什么事都可以一条一条的,据理论证的分析,总是理智多过感情,可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梅映雪是断断不会同意只抱着一个孩子那么简单的。

她自进府开始,就没打算不清不白不尴不尬的出去,又和费耀谦该做的事都做了,哪里是那么简单就能打发的。

费耀谦有这样的态度已经难得,真让素言毫不犹豫的说“好,就这么着,你越是对她狠对她无情我越是高兴”,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过去是不可抹杀的,那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的,放眼以后,当然可以原谅过去,可是对于这耿耿的不能轻易就解决的人和事,着实让人头疼。

费耀谦抱紧素言,道:“别说这些了,我会解决的,对了,娘说叫你把府中事务接过来。”

素言并不惊讶,也不拒绝,但也不附和,只是若有若无的嗯了一声。

费耀谦索性翻起来,凑近素言的脸,道:“今天娘问起,你什么时候能生……”

素言在帕子底下轻声笑了一下,还是不吭声。她笑的费耀谦不明所以,拿下她的帕子问:“你笑什么?”

素言白他一眼,抢过帕子,却不蒙住脸了,也坐起身道:“你错过了今天的好戏,你的初恋****,偕同你的好弟媳,你的亲亲亲娘来个三堂会审,问我为什么败坏你们家香火……”

费耀谦想拦,几次三番去捂素言的嘴,都被她灵巧的躲开了,说话和蹦逗一样,大有得理不饶人之势。

费耀谦只得眼睁睁的听她把话说完,道:“别人怎么说,我不关心,我只想跟你要个确切的答案。”

素言垂了眼,道:“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能掐会算的……”

“那就尽快,好不好?”他忽然俯过来,将素言扑倒在床上。

素言惊叫一声,推着沉重的压下来的费耀谦:“你疯了,大白天的,这都是什么时候?”

费耀谦却抱着素言不肯松开,伏在她的颈间闷声道:“我管它什么时候。”

素言见他并没进一步的动作,也就知道他不过是闹闹脾气罢了,叹了一口气,道:“真的是很烦……”

费耀谦紧搂着素言,并不安慰,只觉得心里,怀里都是充实的。烦心事么,什么时候都会有,放放再说吧。

难得享受这种温香软玉在抱的感觉,就放肆一会又何妨。

费耀宗却一直没回来。

老夫人皱着眉头,叫人催问了三四次了。出去的人回来说,二爷并没回自己的院子,大门的人也没见着二爷。

这都过年了,一家人都等着他吃年夜饭呢,他不知道么?

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

只当他从前都改好了,谁成想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犯了老毛病呢?

老夫人腹诽着,只得着人先去请大爷。

费耀谦和素言就在这时进了门。

老夫人脸上露出笑容,招呼着他二人坐,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问寒问暖:“都休息好了吧?一定饿了,快坐下吃饭……”

费耀谦看看冷清清的屋子,道:“娘,今天过年,怎么没把二叔三叔一家都请过来。”

老夫人道:“我嫌乱,你二婶身上又不爽利,索性就叫他们自己过自己的算了。”

费耀谦却明白未必真实情况就如此。自从夏天费家遭受那一场灾难开始,这几家原本走的挺亲近的兄弟之间也变的生分了。

费耀谦勉强笑笑道:“也好,明日一早我带着耀宗过去给二叔拜年。咦,耀宗呢?”

门外有人报:“二少夫人来了。”

丫环婆子一齐扶着莫殊静走了进来,朝着老夫人行礼,又朝着费耀谦和素言福了一福。老夫人慌忙叫丫头搀扶她起来,道:“快坐快坐,都是一家人,你这孩子怎么就是这么客套……”

莫殊静坐下,陪笑道:“媳妇来得迟了,原本想等着二爷一起来的……”

费耀谦皱起眉:“他一向都这么晚才回来吗?”

莫殊静淡淡的迎着费耀谦的视线道:“倒也不是,二爷一向都是准时准点的归家……只除了今天,想必是有事,一时走不开。”

就算走不开,也该打发个人回家来送个信。这是什么日子?又不比得平常,一大家子人都等着他呢。

老夫人打圆场:“叫人去外面守着,他一回来即刻报进来也就是了,大有都别坐这干等,等映雪一来就开饭。”

梅映雪姗姗来迟,略施脂粉,惊艳十足,上前来大家互相见礼。给费耀谦行礼时,特特的多停顿了一会。

费耀谦伸手虚扶了一把,道:“辛苦。”

老夫人笑呵呵的道:“一家子团聚,虽然人少,却也热闹,把盈儿也抱过来吧。”

素言索性提议:“既然是一家子团聚,为的就是图个热闹,不如叫媚娘也一起过来。”

难得她肯如此大度,老夫人自然没话,一迭声的叫人去请。

媚娘这几个月形同于在窈窕居禁足,自打撵走了墨儿,冷落了梅映雪,费耀谦独宠素言,她似乎认清了自己未来的命运,竟然低调内敛,安安生生的只守着盈儿过起安稳小日子来。

她知道老夫人不待见她,平时门都不出,若是老夫人要传盈儿了,也只叫乳娘都准备好抱盈儿过去,并不上前。

府中由梅映雪掌权,或是缺了什么少了什么,不管梅映雪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了一一都忍了,并不争抢什么。

原本今日是想自己早早歇了的。虽然是过年,可那热闹是别人的热闹,她一个姨娘,形同于奴婢,和她没什么相干。

谁想竟有丫头叫她过去一起用晚饭,一时说不上是惊还是喜。

媚娘坐在梳妆台前上妆,看着镜子里那已经有了隐隐细纹的年轻****,一时间心如死灰。再明媚再鲜研,也不过如此了,大爷的情爱那么薄那么短暂,在她这停留不过一年多的时间。

她想不明白自己和素言比差了什么,为什么就输的这么一败涂地。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再想了,只是想到以后,说不定素言也会有她这样的下场,又森森然的笑了。

风水轮流转,这话一点不差。当年她与大少夫人的位子,几乎只有一步之遥,可是命运捉弄,她就是没有得到。这一步之失,就毁了她一辈子的命运。

那也就罢了,这是命。

她风光过,如今****了,只求平平静静的抚养大盈儿,也算是终身有靠。

因此媚娘放弃了大出风头的念头,只略微换了件颜色鲜艳些的衣服,也没怎么浓妆艳抹,手里牵着盈儿,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

她这身打扮倒是取悦了老夫人和费耀谦,因此待她行过礼,老夫人便和颜悦色的叫她坐下,问了问盈儿的情况,特意问了问她的情况,可缺什么少什么。

媚娘并没有受宠若惊,不卑不亢的答道:“回老夫人,妾什么都不缺,一日三餐,都挺好的,闲了也学老夫人念念经,求老夫人身体康健,大爷官运亨通,盈儿平安快乐。”

老夫人点点头:“好,很好,我这有几本佛经,是难得的手抄本,你若喜欢,待会就拿回去吧。”又赏了她一串开过光的佛珠,便撂开了这个话题,只逗引着盈儿说话。

盈儿很少见费耀谦,一听说这是爹,要给爹行礼,眨巴了眨巴大大的眼睛,迟疑的看了看乳娘,还是小大人一样上前恭敬的行礼:“盈儿给爹请安,给娘请安。”

费耀谦很高兴,一把将盈儿抱过来,在她柔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乖,盈儿一晃都长成大姑娘了,过年了,高不高兴?你想要什么,爹都买给你。”

盈儿便果然坐在费耀谦的怀里,一手揪着费耀谦的衣衫,一手扳着小手指头,一样一样的把自己想要的东西说出来。

费耀谦不住点头:“好,好,爹都记下了,明天一早等你睁开眼,就什么东西都有了。”

众人都笑呵呵的看着这父女情深,却也都各揣心思。

梅映雪睹物伤怀,想着自己那没能成形的孩子。费耀谦对妻妾们不假辞色,对孩子却是真心的,看他那化不开的笑容和宠溺的语气,只怕在场所有的女人都大跌眼镜,谁也没福享受过这种殊荣。

如果她能生下这个儿子,还不怕母不能凭借子贵么?那可是嫡长子。有孩子傍身,她还怕费耀谦对她不好?

可是命运弄人,她的命也着实薄了些。

媚娘倒是淡淡的,并不觉得多欢喜,甚至一板一眼的教导盈儿:“谢过你爹,别老缠着你父亲,平时姨娘是怎么教你的?”

盈儿便挣脱着跳下来,规规矩矩的站好,奶声奶气的道:“女儿谢过父亲……”

素言看在眼里,又是另一番心情。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这父女天性,是怎么也装不出来的,看着费耀谦那发自肮肺腑的笑和情,就知道他是多喜欢盈儿。

他又是那么想要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儿子,是人之常情,也许……

就在这时,费耀谦朝她望过来,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思所想一样,那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就有了一点鼓励和诱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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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最后越码不出来,一天比一天费劲啊。

第一卷 249、失望 收费章节(12点)

249、失望

费耀宗是过了二更才回来的,一身的酒气。

守门的一看就知道要遭,好说歹说拦住了脚步踉跄的费耀宗:“二爷,您怎么才回来?老夫人都催人来看了好几遍了……”

费耀宗不怎么耐烦的推开那看门的人,道:“去,去去,不用你管。”

守门人没办法,只好叫人往里面送信。他倒是好心想要叫费耀宗在门口醒醒酒,可是二爷步子不停,直接往里就走。

况且老夫人派来的人也看见费耀宗了,早就回去送信了,这会他想拦二爷也拦不住,只得由他去,都知道老夫人对二爷格外的好,就算是回来晚了,也不会说什么。

费耀宗在丫头的带领下,进了长青院,远看着那辉煌的灯火,像是仙境一般,似乎能听见那温暖的私语,以及畅快的笑声。

可也如仙境一般的朦胧,遥不可及,明明近在眼前,伸手欲摸,那幻像即刻破灭,灯火变的如此真实,和普通的灯火没什么区别,甚至还闻到了难闻的烛火气,微微的有些呛人。

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长青院,里面坐着的是他再熟悉不过最亲最爱的人,可是他站在外面,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只觉得心头冷的厉害,很有点畏怯的不敢靠近他心中最温暖的地方。

真怕一伸手,接触到的不是温暖,而是冰冷,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冰冷更刺人的了,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会比身体发肤所受之冷更疼。

费耀宗嘲弄的一笑。他始终都是一个懦夫,是生活的弱者,总是用另一种面具去对待生活的迎头痛击,可就是不能真真正正的凭借自己的勇气和实力,跟生活,跟命运,好好的对干上一场。

像现在也是一样,他用这样的方式,是为了表达什么,宣泄什么?还是说只是希望大家对他多关注一些?

这分明是顽劣少年才有的行径,枉他曾经大言不惭的鼓起勇气说要替娘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要和大哥一起分担……

娘老了,再不是那个无条件对他宠溺的娘亲了,她对他不再只是期望他健康,快乐的母亲,她对他已经有了期待和期望。

他一直不能让娘满意,如今娶妻即将生子,还是这样的不尽如人意,连他都替娘对自己失望。可是他发现自己真的很无能很无力。

再不能抱住母亲的膝头失声痛哭,娘如今已经担不起太多东西,也未必就能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那个慈爱的母亲只活在记忆里,如今的这个,是个实实在在的,无力而又满含失望和愤怨的母亲。

大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烦恼,即使是亲兄弟,他也不能真正的给自己力量和真正意义上的帮扶。

费耀宗很明白,他的生活是自己的生活,需要他自己的突破,需要他自己的奋战。可他就是直觉的想要放弃。

他觉得活着真累,最要紧的是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或者说他也想过替别人活着,但那目标看起来如此的浩大,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达到,想像着最亲最近的人对他的失望和不满,他就更觉得心寒。

他嗅到了屋内之人对他的不满。娘、大哥,包括莫殊静,一定都把他当成了不懂事又任性的孩子,一定会又是指责又是抱怨又是自以为是的宽容,像是对待回头的浪子,既宽容又宠溺,既大度又掩饰不住的失望。

费耀宗听见屋里传来了老夫人的声音:“胡闹,这是在哪喝了酒?还不叫他滚进来。”

他微微的嘲弄的笑出来,他已经太习惯了老夫人这样的声气,一闭眼,便能想像得到老夫人每个表情,以及脸上每个细纹所代表的意义。

他已经疲惫的不想再和母亲撒谎、周旋,可是说实话,又说什么?他自己都觉得实话就是无话可说。说出来,也只是会让人觉得他空长这么大,还是那么不懂事。

他能想像得到大哥脸上那种压抑着的平静,眼中都没有一点波折和感情了。这样的人,活着就不累不难受么?他替大哥累。可是大哥这样的男人,又分明是世人眼中再成功不过的男人,他羡慕之余又敬仰十足,可又总是从骨子里带了一丝不屑在其中。

但他不能否认,大哥在某些方面,的确比他更有洒脱的资本。自己的洒脱,都是装饰在身体表面,与社会和世道叫板的伪洒脱。

费耀宗的脚下一滑,身子不可控制的倒下去。他累到极点,浑身酸疼又酸软,已经不拘是什么地方,只想躺下去睡过去,再不要听母亲的唠叨和大哥的斥骂。

这会,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温暖而清净的世界。

头磕在石阶上,费耀宗感觉得到疼痛入骨,脑后的疼让他有短暂一刻异常的清醒,他睁开眼,看得见满天的星星,像是一双特别宁静而深遂的眼睛,在温柔的朝他笑着,似乎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

他在丫头刺耳的尖叫中闭上眼,昏了过去。

屋里的人还处在一种轻微的气愤中,同时也带了些微微的放松。费耀宗终究平安回来了,这便是令人欣慰的事,至于他为什么晚归,总会说出理由来。不拘是什么,只要有理由,就没人会揪着不放。

可谁想就在这时,丫头一声尖叫,打破了在场的平静。

老夫人立时扬声问:“出什么事了?”

费耀谦已经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嘴里还安慰着老夫人:“娘别着急,我出去看看。”

素言也跟着他出了门。

莫氏扶着腰,颤巍巍的要起,老夫人看她一眼,道:“坐着等,着什么急?一个一个都把气沉住。”

莫殊静便应声是重新坐下去,垂了眸子,一脸的沉静。

梅映雪则立即吩咐丫头:“快去准备热水、热茶。”不拘怎么样,这些都是必备的,刚才丫头报信时说过二爷喝醉了酒。

媚娘只顾着看管盈儿。天色不早,她已经倦了,软软的身子倒在她怀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只等什么时候老夫人发话,她就借着送盈儿回去休息,自己也好退出去。

费耀谦出门,就看见费耀宗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躺在石阶之下,丫头仓皇的徒劳的想要扶他起来,怎耐身单力薄,使不上劲。

费耀谦几步主跨出来,小丫头见是他,慌忙让到一边,语无伦次的道:“奴婢,没扶住,二爷,摔,摔倒了。”费耀谦没理她,虽然生气,可是想想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力气,就算费耀宗摔到她面前,她也根本接不住。

素言也抢步过来,拦住费耀谦,道:“别急着动,先看看他摔到哪了。”

费耀谦便大概的伸手摸了摸。

肋骨和腿脚都没事。轻轻的将费耀宗的头抬起来,摸到脑后有个包,叹了一口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磕着后脑勺了。”

素言便道:“你把他背进屋里去吧,小心些。”

她扶着,帮着费耀谦把费耀宗背进屋里。

老夫人又气又疼,走过来看一眼面色苍白的费耀宗,真想狠狠给他**掌,好把他打醒。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叫她省心呢……

千言万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叹。这个儿子,就是有本事把她气的七窍生烟,可接下来便会有许多种稀奇古怪的办法再把盛怒中的她逗笑。

这个儿子,真是让人无耐啊。

费耀谦放下费耀宗,宽慰着老夫人:“耀宗只是脚下滑了,跌了一跤,不妨事,请娘的示下,要不要请太医?”

老夫人摆手:“罢了,你不是说没事吗?大年下的,兴师动众,倒是闹的所有人都不安生。”

费耀谦便点点头:“先等等看,等他醒了给他喝点醒酒汤,如果哪里有什么不妥,明日一早便去请太医。”

老夫人叹口气:“你们都累了,回去歇着吧。这里都有我呢。”

费耀谦笑笑:“左右都是守岁,大家坐在一处也好,叫莫氏、梅氏等人都回去吧,这里由我和素言守着就成,娘身体不好,还是早些歇了吧。”

今年不比往年,人少,热闹也就减了许多。老夫人终究是怕寂寞怕清净,听费耀谦这么说,正中下怀,便笑道:“依你,叫她们都散了,我们娘几个坐着说说话。”

素言便亲自出来,代表老夫人吩咐大家早些散了。

又温言嘱咐莫殊静:“你别着急,二爷没什么大碍,等酒一醒,我便叫人去给你送个信儿。”

莫殊静谢了素言,也不客套,转身径自走了。她觉得无颜再在这耽搁停留下去,费耀宗种种行径,着实让她没脸。嫁个没出息的男人倒也罢了,偏生他又不肯安分,总是能做出许多蠢事来,让自己也跟着他丢人。

一年之中,平日惹事也就罢了,偏生挑着今天,喝了酒竟然还摔了一跤,天底下还有这样蠢笨的人没有?

越想越气,脸上都掩饰不住,莫殊静也就没有了和素言虚与委蛇之心。

素言倒是一时哑然,只觉得自己没说出口的安慰之词有些多余,站在原地待了一待,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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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怎么收尾了。

第一卷 250、争取 收费章节(12点)

250、争取

梅映雪正等着素言。

她原本是想借着今天这个机会,能和费耀谦多说上几句话的。他连面都不肯见,他和她之间越发淡漠的像陌生人。同在府里住着,他早出晚归,避而不见,她便就真的不能见。处处被动,等于等死啊。

她现在只能退而求其次,可是隔着许许多多不支持她不帮她不理解她的人,她连费耀谦的好脸色都得不到。

辛苦了这么久,只得他“辛苦”二字吗?她不需要他这样的慰劳,她也不是他家的奴仆,需要用什么赏赐来抵过她所付出的感情。

可是费耀宗醉酒摔了这一跤,破坏了所有的计划。那就索性撕破了脸……

素言迎面就看见梅映雪那仰起的、清高孤傲的脸,知道她有话要说,却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视线如同看见的只是家具,而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动容,素言打算无视,直接进到里面去。

梅映雪最恨素言这种不动声色的不屑。她怎么就这么有把握费耀谦会为了她而不惜与整个世道为敌,与费家为敌?但她瞒着费耀谦不要子嗣的事,确实是被费耀谦压于无形,没人提起。

梅映雪站起身,挡住了素言的路:“素言,你也累了,我替你在这守岁吧。”

素言笑了笑,诧异的瞪了瞪眼睛,道:“不必了,守岁不守岁的,就是个吉祥的愿景,更没有代替之说。老夫人刚才的吩咐你想必都听清了?她体谅大家辛苦,叫你们早些回去歇了。”

这就是正面宣告,她不买梅映雪的帐。在素言看来,梅映雪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想说什么,都犯不着和自己说。

她想要的,只能费耀谦给,她想做什么,允许不允许,也得费耀谦点头说了算,因此没必要和自己说什么。

这纯粹就是没事闲的找气生。

本来两个人激烈相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况且在梅映雪看来,两人是有杀子之仇的,再客套,也是装出来的虚伪,何必呢?

梅映雪却当是素言怕了,脸上露出了一点自信的骄傲,道:“我不在乎是否辛苦,这一点,老夫人心里很清楚,她对我如何,我心里有数,只怕你也是。”

所以她就算是硬赖在这了,老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素言便再退,以退为进,道:“随意。”她爱留就留,总之素言是不会陪她在这说话。

梅映雪却再进一步,道:“左右现在进去,也是徒增尴尬,里面人多,大爷和老夫人都不会高兴,不如,你陪我说说话?”

正面的挑衅和宣战,她也能说的这么温柔和有礼,素言很是佩服,可她却知道,下一刻,不定什么时候梅映雪便会爆发,以她自己都想像不到的疯狂和执着来进行所谓的谈判。

素言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我累了,还是改日,或者,你有话同大爷说也是一样。”

梅映雪愤恨的想:这话若能和大爷说,我又何必纠缠上你?

面上却是无懈可击的绝美的笑,道:“和谁说都是一样的,或者,你怕了?你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自信?也没有你以为的夫妻感情坚不可摧?所以你想逃避,想逃跑?”

激将法一向都很管用,素言明知道她不过是激自己留下来,可还是很不愤她这样的咄咄逼人。凭什么她要找上自己?惹祸的男人不是她,是费耀谦。不过既然她以为那个阻碍了她的幸福生活的人是自己,那便陪她谈谈好了,看到底她能否谈出她想要的结果。

素言淡淡一笑,道:“我不知道究竟谁会有这份自以为是的自信……你想谈什么?”

梅映雪反客为主:“坐下说。”

素言并不坐,看着梅映雪优雅的坐下,桌下膝上,交缠的双手无可遏制的泄露了她的紧张。这会,她觉得梅映雪真的很可怜。

素言也缓缓的坐到了梅映雪的对面。她已经能预料到梅映雪会如何说了,左不过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梅映雪的心头松了一松,素言从高处降下来,让她少了些压力,想来她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人罢了。

她知道素言打量自己的眼神里带了些怜悯,觉得屈辱的同时,又觉得庆幸,因为她还有一分怜悯之心,说不定会做出最大的让步。这会自己的可怜是最强大的武器,只要能赢能胜,怜悯又算得了什么?

总有一日,她也会用这样怜悯的眼神看素言的。

沉默了一瞬,梅映雪率先打破沉默:“我今年,也不过才十八岁而已。”她还年轻呢,如花一样的年纪,正应该是陪在爱人身边,抚弄着娇稚幼子,可她的命运却被上天搅和的浑浊不堪。

梅映雪继续往下说:“当年,我以为我会嫁给大爷,毕竟两家是世交,我和他又各自有了情意……这就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了。”

她苦涩的笑笑,看向素言。很失望的看到了素言周身上下如一的淡漠。她没有一点愧疚,也没有一点动容,仿佛说着的只是陌生人的故事。

这是故事,可是发生在梅映雪自己身上,便是血泪事故了。

“后来,嫁给你大哥,我虽然不甘,虽然抱怨过苍天不公,可是这就是命运,终究无话可说。谁成想年少夫妻,生死分离,竟然连这一点对生活的期望都被打碎……”梅映雪落下泪来。这泪中的苦涩,只有她自己知道。

素言却在这会插话:“你在哭什么?”

梅映雪惊愕的抬头,素言却似乎并不想要她的答案,只是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我大哥对你并不好,而你对我大哥,也乏善可陈。原本不相爱的夫妻,分离也就分离了,你抱怨的只是命运而已,对不对?”

梅映雪愤怨不已。素言一句话就把她的波折一生推给了命运,那便是与素言,与米兰卿都没关系了?

真狠,真绝,真毒啊。

素言并不是想逃避和推辞责任,的确,如果不是前一个米素言,梅映雪的确不必非得嫁给米兰卿,如果不是现在的米素言,她也不必承受丧夫之痛了,更不会饱尝被弃的滋味。

梅映雪勉强的笑笑,道:“我没法否认你说的话有道理,不过,日久生情,好歹我和兰卿是两年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他待我恩轻义薄,可是那感情却是不可否认的,他的离开,于我来说不啻为惊天霹雳……”

她不承认也没关系,她们兄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们兄妹而死,她梅映雪的命运是直接或间接由他们兄妹造成的。

素言只笑笑,这回没作声。她承认梅映雪的话,就算是两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男女,只要做了夫妻,不管夫妻之间如何反目,如何两两相憎,若是有了肌肤之亲,便是有了不可割舍的关系,尽管是错误的,却是终生都无法理改的。

哪怕是换了个正确的人,也无法抹杀曾经有过一段失败的错误的历史。

女怕嫁错郎即是天下女子都该奉行的至理名言。

梅映雪用帕子拭净了脸上的泪:“我知道,你讨厌我,憎恶我……可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如今你什么都有了,你是完胜的赢家,为什么不给旁人留一点余地?于你来说,只不过分一点宠,于旁的人来说,却是整个生命的转机。你不会,一点都情和宠都不肯分吧?”

素言没有断然说“是或否”,她只是定定的盯着梅映雪,心思却飘向了远处。这个时代的女人很可悲,这是时代和社会以及历史造成的,不是她想拯救就能改变她们的命运的,梅映雪或许有可恶可气可恨之处,可归根结底,她也不过是想好好活下去的普通女人。

就像她初到费府时一样,为了能够在这里立足立稳,她也一样动过心机,想过分宠。

那么,梅映雪的所作所为,其实是没错的。

费耀谦是这个时代典型的男人,他已经习惯了三妻四妾,更是习惯了对女人一惯的轻视,除了正妻之外所有的女人都是玩物,他并不觉得这涉及道德上的审判。

而自己呢?想要一对一的忠贞爱情,想要平定幸福的生活,自然也是没错。

都没错,可究竟是谁错了?

如果不错,为什么事态会落到这样尴尬的境地?如果没错,不应该是皆大欢喜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每个人都禀持着自己没错的观点,这件事,永远都无法公正公平的解决。

费耀谦的确可以强迫梅映雪接受这样的命运和安排,可是,扼杀她对生活生命的最后一线光明和希望,与杀死她有什么区别?

而自己,就是费耀谦的同党同盟,她默认他下杀手,她和他并肩站在一起,她和他共同埋葬一个可怜的女人,她和他同是刽子手。

素言不想做一个圣母的女人,平静的接受梅映雪,可日到现在,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禀承着自己对婚姻和爱情要求的纯粹以及忠贞。

由己及人,她争,她不择手段,那是她的权力。至于自己怎么应对,那是自己的劝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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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的口腔溃疡,食不下咽……健康真好啊。

第一卷 251、敬酒 收费章节(12点)

251、敬酒

素言放下了许多包袱,看定梅映雪道:“很抱歉,他是我的丈夫。”

就这么一句,轻悠悠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表明了她的态度:她不肯让。

梅映雪嘲弄的看着素言:“这算什么理由,他现在也是我的丈夫。”

素言不置可否,神情里的含意却带了些嘲弄。既然也是梅映雪的丈夫,那么她和费耀谦之间的一切便是理所当然的了,何必求自己让一点分一点给她呢?

有梅映雪这样,说的理直气壮,偏生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之态来的人吗?她自认为争的大言不惭,又何必做此屈人之态?

梅映雪恼羞成怒,道:“米素言,这是你欠我的,你必须还。”

越说越无理了,素言站起身,道:“我听见了,不过我不这么认为,你想说的想必说的差不多了吧?我不留你,却也不会撵你,随意。”

看着她袅娜而去的背影,梅映雪气怒交加,却又是说不出来的挫败。她想如果换成她自己,是永远也做不出素言这种气度来的,这米素言就是有本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做到这种云淡风轻的地步,真真是气死人了。

说她不在乎费耀谦吧,可她言辞肯定的说了不会相让。那这种超脱和潇洒,便是本性使然了?

不说别的,光是气度上,她梅映雪就输了一筹,还提什么别的?

威胁发狠的话憋在喉咙里,再被气息上下翻涌,最终打压回去,这胸口就闷的生疼。

梅映雪抚着胸口,泪流了满脸,只觉得这一场仗输的真是冤枉,可又没处诉冤枉,就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不要说她真的搅的费家不宁,只怕费耀谦和老夫人压根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其实也不算,她不应该揪着素言说这些话的,应该同费耀谦说。

明日初一,后天初二,梅家就会派人来接她回娘家暂住。这一暂住,十天半月可,三五个月亦可,就这样不冷不热的晾上一段时间,只怕不只是她自己,就连京城所有人都会明白费耀谦对她无意。

到时候……

梅映雪深吸一口气,心口越发的闷痛,可是偏生一点办法都没有。她如今和费耀谦,看似只一墙之隔。

再吸一口气。梅映雪反倒笑了:她在这伤春悲秋是没用的,既然所有人都指望不上,那便只有指望自己。

她转头看向绿柳:“去,温一壶酒,再备几个菜。老夫人和大爷刚才都没吃好……”

绿柳便转身出去准备。尽管梅映雪已经不再负责府中事务,说话还是有几分余威的,不一会就有厨房的厨娘炒、炖、翦、炸,整治了一桌精致的酒菜上来。

绿柳提着食盒进来,梅映雪还一个人坐在那发呆。酒阑人散,屋里只有一桌的狼籍陪着她,一颓一艳,更显的年华少女增添了几分伤情。

绿柳眼睛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心中只为大*奶报不平,恨不能替她做点什么,只要她能绽出一点笑颜,露出这个时候她该有的幸福神情来。

梅映雪回神,朝着绿柳嗯了一声,勉强露出点笑来,道:“你做的很好,绿柳,你跟我这么长时间了,以后……”没再说下去,伸手从头上摘下一枝金嵌玛瑙的簪子来,交到绿柳手上:“我能给你的,一定都给你。”

绿柳不接,挣着要缩回手:“大*奶,您别这样,奴婢知道您现在日子难过,可是……以后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梅映雪拦住她的话头,道:“你不必劝我,我都明白的,你拿着吧,也算是这一年你在我身边的辛苦,当作个彩头。”

绿柳只得接了,却听梅映雪伸手打开食盒,忽然道:“绿柳,我记得我那有一只九鹤梅花壶的……”

“哦,您来前吩咐过奴婢,在这呢。”绿柳果然拿出一只小巧的酒壶。

梅映雪吩咐:“把这壶酒倒进去吧。”

绿柳迟疑的望向梅映雪:“大*奶,您这是……”

梅映雪不吭声,抿紧唇坚持的看着绿柳。绿柳知道梅映雪不会改变主意,便垂了眸子,去把壶中的酒倒换了过来。

老夫人有点倦了,打了个呵欠,用帕子捂了,忧心忡忡的看一眼费耀宗。他睡的还算平稳,低低的打着鼾,想来是没事了。

费耀谦道:“娘去歇着吧,若是不放心,我不阖眼也就是了。”

老夫人叹口气:“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去年的时候,还在一起玩牌呢,今年却是坐都坐不稳了。算了,现在什么时辰?”

素言这会进来,递给老夫人和费耀谦一人一杯浓茶,道:“还有一刻三更,若是娘累了,就早些歇着。”

老夫人含笑看他夫妻二人一眼,道:“你们两人才回来,正是该好生歇着的时候,却还要让你们辛苦……”

费耀谦道:“娘这是什么话,我们急着赶回来,就是为了一家人聚在一起过个热闹祥和的年,像这样团坐在一起守岁,也正应了景。我平时就羡慕小门小户,人虽小,可是彼此没有芥蒂,也少了许多闲事,现在我们倒有了这么点意思了……”

老夫人安慰的笑笑。这个大儿子,从来不会说好话的,现在也知道安慰人了。这些改变,都是素言带来的么?

她倒是觉得,这夫妻两个,感情更瓷实了,也离她都更远了。

三个人坐着说话,这会梅映雪提着食盒进来,笑着道:“老夫人,天晚了,我怕大家都饿,就叫人整治了几个酒菜……”

老夫人不自禁的捧起了心口部位。晚饭吃的就够油腻的了,这会虽然肚子空,却是不想再吃什么。但梅映雪的一番心意,又不好就这样拂逆,便笑着看费耀谦:“我倒还好,你该饿了吧?难得映雪这分体贴细腻,都坐下吧。”

素言脸上没什么不满,只有淡淡的笑。

梅映雪以这样的方式x入进来,又为自己争得一席之地,倒是很让她佩服。

素言帮着摆桌子,布置碗筷,拿了酒杯,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荤素搭配,也是一番用心。

费耀谦晚饭没吃好,这会倒是真饿了。伸手不打笑脸人,便朝着梅映雪一点头,道:“别生分了,一起坐下吧。”

得了他的首肯,梅映雪俏脸嫣红,娇艳异常,投递过去的眼神也格外的水润,含情脉脉,说不出来的楚楚动人。

费耀谦倒是习以为常。如果梅映雪把他看成稍为有点美色就能把他迷惑住,也未免太小瞧他了。

以他的身份,见过太多美艳的女子,只要不是他的妻子,都可以算在娼流,他还没下溅到随便看几眼就想做什么的程度。

一时又觉得梅映雪实在是个不小的障碍,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次次如此,素言总会体会得到,与他再生了嫌隙,就得不偿失了。

刚巧老夫人也才说到,京中风波稍定,也该让梅映雪回家暂住些时日。

梅映雪伸出纤纤素手,执壶斟酒,自己径先举起来,朝向老夫人:“老夫人,映雪敬您一杯,祝您福寿绵长,身体康健。”

老夫人笑着道:“难为你有心,这么些日子你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总之我是拿你当媳妇待的。”说完两人各饮一杯。

接着梅映雪便来敬费耀谦:“大爷,你对映雪的照拂,映雪一直铭记在心,无以为报,只能暂借这一杯薄酒,还请大爷不要推辞才好。”

费耀谦也就端起了酒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

梅映雪执着杯子,看着费耀谦爽朗利落的动作,眼神黝黑,就多了层意味不明的神色。

见他放下酒杯,素言已经夹过了一筷子菜,柔声道:“别光顾着喝酒,也吃点菜,免得胃难受。”

梅映雪看的异常刺眼,手指紧紧攥着酒杯,就直接递到了素言面前:“素言妹妹,我也敬你一杯,论理我该叫你姐姐才是,以后还请你多加照拂。”

素言不肯接杯子,只略微往后仰了仰身子,似笑非笑的道:“照顾是应该的,再者我心力有限,还是娘和大爷出力,再者我身子弱你也知道,这酒是大忌,太医嘱咐过不能饮酒,因此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领。”

梅映雪就那么直直的端着酒杯,道:“太医的话自然要听,可是略饮一两杯也无妨,不然一口也好,不然可就真是瞧不上我这残花败柳,凭白污了你这世家贵妇的名声?”

越是这样,素言越是不肯喝。她没来的由的就更加厌恶了这壶中酒,索性笑也不笑了,歪着头看向费耀谦:“我喝了酒便会心口疼,着实不能喝。”

费耀谦待劝素言息事宁人,可是看素言的眸子里带了些嘲弄的俏皮,一时又觉得不该强她所难,便安抚的看她一眼,接过梅映雪递过来的酒杯道:“我替她喝吧。”

梅映雪的神色一暗,就这么一瞬间,费耀谦已经将这杯酒也饮净了。

老夫人装作看不出这酒里的剑拔弩张,招呼着梅映雪:“好了,一家子就别敬来敬去的,你也坐。”

素言却站起来,朝着老夫人道:“娘,我瞧着这些菜不错,只是光有酒菜,也填不饱肚子,不若我去厨房做些糕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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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码完,又更新晚了。因为上午去医院了,人实在是不算多,可是在哪都得排队……

第一卷 252、失控 收费章节(12点)

252、失控

今天终于赶在十二点前更新了,深表歉意,但同时也感到庆幸。请大有一如既往的支持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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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不愿意落个厚此薄彼的名声,既然尝了梅映雪的酒菜,自然也要尝一尝素言做的糕点。

再者,素言的手艺,的确令人称道,而老夫人也着实有好些日子没能吃到她做的糕点了。何况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梅映雪那点心思又何尝看不透?既然素言愿意给梅映雪留点时间单独和费耀谦相处,她就更无可无不可了。

当下老夫人笑着点头:“好,我也正想吃点别的。”

费耀谦不太愿意,不过想着早晚要和梅映雪说。今天不说,只不过不想打扰她的好心情。既然她自己主动要问,他也不能不说。

早晚都是那么回事。

当下看向素言的眼神里有些歉疚,又有些微的不甘,低声嘱咐:“快去快回。”

素言点点头,福身行礼自带了蕙儿退出去。

梅映雪低头坐着,对于素言的离开不置可否,她不愿意过分的表露自己欢喜的心思,又不愿意虚伪的挽留素言。

她现在患得患失,生怕这样一挽留,素言会真的留下来。

等素言一走,老夫人便推了盘盏,道:“我有些头晕,是支撑不住的了,映雪,你陪着耀谦坐坐,等素言回来你们再叫我。”

梅映雪起身相送:“老夫人只管歇着吧,映雪记下了。”

老夫人便由丫头扶着,回了自己的寝室。

屋里剩下了三个人。酒醉宿睡的费耀宗,沉默着也不喝酒也不吃菜的费耀谦,还有眼神中闪过一抹又是亢奋又是疑惧的梅映雪。

箭在弦上,不由得她不发。

当下便抬头看向费耀谦,轻启朱唇,叫了一声“大爷”。

这一声里饱含着幽怨和委屈,楚楚的眼神让任何一个男人都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一番心意。

费耀谦却只是眼神朗朗的看向梅映雪,很平静的嗯了一声。风吹过水面,却没能留下任何一点痕迹。

梅映雪轻声道:“大爷此番出京辛苦,妾身瞧着,大爷似是瘦了,这一向吃的可好?”语气里都是关心,还有伤情。有素言陪着,他自然吃些粗茶淡饭也是香甜无比的。

费耀谦道:“还好。”

他答的十分简单,是因为他实在提不起兴致来和梅映雪谈这一路上的饮食起居。倒不是他故意刻薄梅映雪,就是他和素言,平日里也很少就吃什么穿什么而进行事无具细的讨论。都是素言安排什么,他便接受什么。

并不是他多么的凑合不挑剔,这固然是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是因为素言深谙他的喜好,尽管她从来没问过。

他很明白梅映雪的一番苦心,这个时候,她还是愿意放低身段,以这样的方式来慰问体贴,而不是直接就抱怨诉苦。

梅映雪满心酸楚,强咽下苦涩的笑,道:“妾身做的这一桌酒菜,可还合大爷的胃口?我瞧着大爷晚间都不曾吃些什么……妾身替大爷夹几个菜。”

她说着便起身拿了一盏空盘子,又执了一双崭新的筷子。

费耀谦却拦住她:“不必了,我不饿。”今年不比往年,发生这么多事,本该越发一家人同一个心思,同甘共苦的,可是却越发离心离德,他嘴上不说,怕老夫人难受,可心里却堵了块大石头。

他知道二叔的为人,可是过年过节,是一家人尽释前嫌的最佳机会。连这个台阶,老夫人都不愿意给,或者是二老爷不愿意接,那就说明问题相当大了。

他是族长,肩负着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不应该以个人得失个人喜恶去衡量族里的大事。

心里有事,自然就没胃口。况且才回来,府里就出了这么多事,他能吃得下去才怪。

梅映雪最后一点希望,就被费耀谦这一句毫不留情面的拒绝碾的粉碎。从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他娶了米氏素言,就变的沉默寡言,不解风情,甚至有些冷酷残忍,说话更是一点情面和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她好歹是个女子,又是曾经那样恋慕过他的女子,还是差一点就结成了夫妻的女子,并且是已经和他成为夫妻的女子。

他怎么可以说话这样的冷漠?

都是那个米素言呵……

梅映雪执起酒壶,替费耀谦斟了一杯酒,举在手里,朝着费耀谦苦涩的一笑,道:“妾身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尤其是接二连三的被大爷拒绝之后……我自以为已经不要颜面不要自尊了,只为了和你相爱相知相守……就算是要了我的命,我都不在意,更何况是脸面?可是现在却觉得,没有了这一层薄薄的脸皮,我活的比从前更屈辱。”

费耀谦面露不悦。

梅映雪却只是笑笑,停下话头,将酒杯递了过去,道:“一笑泯恩仇,况且我对你,从来都没有仇和恨,不管你如何待我,你在我心里,始终如一。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磐石无转移,蒲草韧如丝……大爷,这杯酒,请你无论如何要喝下去,不管以后,你和我会怎么样,可今天今时今刻,就是你我这一生中最难得的相守,是你我这一生中唯以永记的不伤,是你我这一生中最璀璨的华彩……”

费耀谦凝视着梅映雪。

那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依然大而有神的眼眸,可是那眼眸里,却早就失去了年少时的那种灵动和温柔,只剩下了无尽的伤。

这伤,不管是谁造成的,直接或是间接,都与他脱不开关系。这一刹那,费耀谦被打动,情不自禁的道:“你别这样说,还有以后……将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替你安排……”

梅映雪垂下眸子,脸上的笑,就像是春雨打落的花,调零显而易见,枯萎成了宿命,她似乎已经认命,而且接受的很平静。

她终于抬起了头,朝向费耀谦,一字一句,清晰的道:“耀谦,可不可以,只要现在,不管以后?”

心里像是盘踞着一条毒蛇,一只魔鬼,盯着费耀谦,只在心里大声的嘲笑。原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这些所谓的哄骗,说出来真是信手拈来,不脸红不心虚,不怕自己不信,就等着信心,便等着自动自发的跳进他亲自给她铺就的十八层地狱,凄凄惨惨,冷冷清清的在里边待着吧。

他很快就会有意无意的忘记他当初许下的誓言和诺言。

费耀谦接过了酒杯:“好,只管现在,你有什么要求……”

梅映雪有刹那的犹豫。可是话到嘴边,她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时至今时今日,她早就不再是豆蔻少女,也不再只乞求着浪漫和美丽,残酷的生活把她打磨的对任何画饼充饥都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

只要能牢牢抓握到自己手里的,才能算是让她稍微安心一点,否则,即使近在咫尺,她也不敢随便轻易的伸手,或者就放掉自己手里最后一点筹码。

古语有云不见兔子不撒鹰,对她来说,见着了兔子也不能撒。

梅映雪嫣然一笑:“妾身现无所求,只求你我同饮一杯酒。愿年华似锦,岁月静好,你我……”

那笑是那般的妩媚,却又带着凄绝和伤感。

费耀谦便笑道:“这算什么要求,今天是过年,你我同饮一杯酒又何妨……”他端起酒杯就要喝,梅映雪却恰到好处的拦住,望着他道:“耀谦,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我只希望你不会恨我。”

梅映雪便松开手腕,道:“耀谦,你会不会永远记得我?”

“你是我的亲人,我自当会记得。”

费耀谦越来越觉得梅映雪说话有些莫名其妙,便劝慰道:“映雪,我知道你素来敏感多思,可别胡思乱想,有什么话,你只管同我说?”

梅映雪笑笑,在心里道:同你说么?又抵得什么用?

只是含笑望着费耀谦道:“我陪你喝酒。”

费耀谦不疑有它,一干而净。梅映雪便也笑着将自己杯中酒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喝了。等她喝完了酒,再看费耀谦时,他的脸上出现了奇异的红,看向梅映雪的眼神里也带了一簇簇的火苗。

梅映雪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额头,娇声道:“大爷,这屋里是不是太热了?我也觉得好热。”她无意识的用另一只手撕扯着自己的衣襟。衣襟上是斜斜的一排如意扣,扣的很紧,怎么也扯不开,她便手下用力,那红玛瑙般的扣子便脱落了衣衫,蹦跳着四下奔散,衣襟大开,露出了她里面嫣红的胸衣和雪白的肌肤。

费耀谦心下一沉,只觉得有一股热气,从腹部四下奔腾,不停的往腹下某一个部位而去。头脑中乱轰轰的,似乎知道些什么,却又一时想不清是什么,只有一个念头在心中叫嚣:“她是你的,她是你的……”

鬼使神差的,视线胶着在梅映雪抚着自己脖颈的素言的手上,怎么也挪不开,竟然伸出手替她扯着碍事又碍视线的衣服,鼻嘴里喷出的都是灼热的气息,完全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毫无理智,又不想克制,只想任凭那****人心的雪白把他带入万劫不复的极乐世界。

第一卷 253、公案 收费章节(12点)

253、公案

朔风凛冽,扑人刺骨,素言披着白狐斗篷,手中抱着手炉,站在院子门口。脸冻的红扑扑的,也或者是门廊上红灯笼照出来的光。

那双一向清冷的眼睛,在红光的映衬上灿然生辉,就像一丛火焰,在北风的吹动下,不仅没有丝毫熄灭的迹向,反而更加烈烈如烹。

蕙儿从远处跑过来,冷的又是呵气暖手,又是跺着脚,道:“少夫人,奴婢把糕点取回来了,又用炉子煨热了,就和新做出来的一样,您尝一块?”

素言不接,把手中的手炉递过去,道:“先暖暖手。”蕙儿的手都冻的红肿起来。尽管蕙儿算是好的了,可仍然难免要做些粗活,沾了水,再被冷风一吹,立时就肿起来。这会又没有多好的冻伤药,只能一年又一年复发延绵。

蕙儿也就没客气,接了手炉暖着手。她知道素言不怎么爱说温情的话,但总是在小事上十分的周到细致,而且都不是空话,是真心真意。

她先时不论好坏,顾忌着身份一概拒绝,才知道这样只会将她和素言拉的更远。因此同在已经磨合的很有默契,只要不是特别冲撞了世人的世俗礼法,她也就多少顺着素言的心意行事。

手暖和,身上也暖和了些,蕙儿这才道:“这些糕点,是要现在就送进去吗?”

素言摇摇头,又点点头,道:“你叫个小丫头,送进老夫人寝房里。”

蕙儿点头,心里却惊疑的想:刚才老夫人明明是在厅里坐着的……假如说真如少夫人所料,老夫人回了寝房,这会也该睡了。

但素言既然吩咐送过去,那么即使是老夫人睡下了,这份心意也要送到。

蕙儿招手叫了小丫头到不远处说话,却见一个青衣男子大步而来,与她擦肩而过,直朝着素言走过去,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施礼:“夫人,您叫属下有何吩咐?”

蕙儿认得这是费耀谦身边的侍卫荣轩。

素言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这会在荣轩看来,和费耀谦有几分神似。他只听命于费耀谦,也很少出入内院,和这位夫人也少有接触,或者说几乎没有接触。今天却找人把他叫了进来,所为何事?

素言也只是沉吟了那么一小会,便抬眼正视着荣轩,道:“叫你来有点小事,麻烦你一会进去,把大爷带出来。”

荣轩身赋武艺,心思也细腻敏锐,从这几句话里听出来一点不同来。若是只叫大爷出来,不拘谁扶出来也就罢了,或者说大爷醉了,这府里有力气的下人有的是,为什么要用他?

若说里面有坏人,夫人也不会这么的冷静了。

当下便应了一声,见素言没什么吩咐,只是眼神清冷的朝着屋里看,荣轩转身就迈开大步朝着厅里走去。

荣轩推门,侧耳听了听屋里的动静。

门是虚掩着的,也没有刀剑相向的声音,觉得应该没什么事。一推门,荣轩下意识的先看了一眼,只探了半个身子。

只一眼,就像触了电一般,噌一下垂了眸子,人就退了出来。却就在这时,听见身后的素言很轻很冷的呵了一声,道:“去。”

这一声并不多严厉,却似万马军中主帅的军令,荣轩当下便浑身一震,却不敢回头看素言,猛的挺身进门。

荣轩上过战场,见惯杀戮,只是从没遇到过这种****绮丽之景,一时不知如何下手。思来想去,既然夫人吩咐要把大爷带出去,就只把大爷带出去好。

闭上眼,只装眼前的雪肤玉乳的美女是敌国士兵,闭了闭眼,终是不敢下屠手,只得抬臂用力一个手刀砍下去,将梅映雪打晕。

梅映雪的身子软下去,一直缠在费耀谦身上的双臂****也就松开了。费耀谦脸和眼睛都是通红的,尚有一丝理智,知道来了外人,却看不清是谁,只知道自己的难受变成了难堪,无以缓解,就成了恼羞。

荣轩心一紧,怎么就遇上这样倒霉的差事?可是夫人的吩咐他不能不听,况且现在是为了救大爷,也顾不得许多,道了一声“得罪”,将费耀谦也劈晕了。

荣轩背着费耀谦出门,只听素言温声吩咐:“将大爷送去书房。”

他一走,素言立即命蕙儿:“闹嚷起来。”

蕙儿得了令,转身自去行事。不必怎么嚷,已经闹起来了。老夫人匆匆带人过来,却见屋里衣衫满地,梅映雪****露体与费耀宗抱在一处。

她是晕了,可是又醒了,醒了之后药力发作,失了本性,哪里分得清是费耀谦还是费耀宗。

而费耀宗被她又亲又吻,昏昏恶恶的睁开眼,还没闹清状况,就听老夫人一声喝斥:“孽障,看我不打死你这不知廉耻的……”

提了拐杖上来,不由分说,也不顾头尾,朝着棉被下的费耀宗就是一顿乱打。

费耀宗好不冤枉。他不过是喝醉了酒,又没招惹到谁,好端端的怎么就受了这场无妄之灾?待看清身旁不着****的女人是梅映雪,也是吓的一身冷汗。

他一把推开梅映雪,抱着头从床上跳下来躲闪着老夫人的拐杖,一边在屋子里跑,一边辩解:“娘,你有话好好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这一直睡的死,你倒是也分个青红皂白,让儿子别这么不清不白的……”

“有什么好说的?你这孽障……”老夫人喘了会气,指指这一床一地的狼籍,气性上一,又劈头盖脸的打了下去。

费耀宗知道自己又被人算计了,满身是嘴也说不清,可他不甘心这样被打,当下只得喊着:“娘,你听儿子说,别说我没这个心,就是有,哪有偷人偷到大庭广众之下的?况且我这衣服可还好好的穿在身上呢……”

的确,梅映雪的衣服都扔在地下,他的衣服可还是他出门前穿的那套。因着醉了,稍微一动他就要吐,因此就只随了他,草草的横在床上,只脱了鞋,盖了被子。这会因为着急,从床上跳下来,可不是好好的穿着衣服?

老夫人停住手,看看费耀宗,再看看梅映雪,最后视线落在屋角的素言身上,低声吩咐道:“把人给我拖出去,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立时有人上前把梅映雪拖了出去。

冷风一吹,药性去了一半,梅映雪清醒过来,人已经站在了院子中间。好在老夫人体谅她是女子,让人草草的给她披了件单薄的外袍。否则若是****跪****,明早传出去,梅映雪便不必活了。

梅映雪掩脸呜呜咽咽,披头散发,寻死觅活。到了这会,再蠢也知道遭了人算计,真真的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也不顾脸面,哭哭啼啼的大喊“冤枉,求老夫人替妾身做主”。

屋里,老夫人沉着脸喝斥费耀宗:“跪到一边去,待会我再问你话。素言,你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素言上前,道:“我去做糕点,回来时叫人给娘送去一些,便带了蕙儿进屋,就见满屋狼籍,梅氏抱着二叔纠缠不休……所见未必为真,要想知道这里面的详情,还请娘问过梅氏和二叔,素言不敢妄议。”

“这么说,你是第一个进来的?耀谦呢?”

素言垂眸:“是媳妇第一个进门的,大爷不在,不知道去了哪里。”

老夫人脸色一沉:“去给我找……我就不信,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凭空消失了。”

素言并不拦,只在一旁慢慢的劝:“娘不必生气,现在所有人都在这里,只需一一对质就可水落石出。此事不宜久搁,否则若是二婶婶也知道了……”

那就更糟糕了。

老夫人道:“把这院子封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随易进出,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去胡乱送信嚼舌头……”

这会又转向素言:“你说来时就不见耀谦?”

“是。”

“可曾遇见过别人?”

“不曾。”

老夫人见问不出什么来,气的点头道:“你倒是推的干净,一问三不知。”

素言无所谓。老夫人说她推脱的干净,那她自己呢?还不是一样?就是因为都走了,费耀宗昏睡不醒,才助长了梅映的色胆。

老夫人又审费耀宗。

费耀宗大致能猜出来怎么回事,因他衣着完好,并没有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因此思路清晰,言语分明:“娘你也不用问我,我更是什么都不知道,这一觉睡的死,我连梦都没做一个,若不是您把儿子吵醒,这会还睡着呢,外边发生了什么,究竟谁在屋里,又是什么时候走的,没走的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您问我,还不如问这桌子椅子呢。”

事情就僵在这,老夫人坐着气喘吁吁,闭了眼屏气凝神。费耀宗一脸冤枉,素言一脸的无辜。

屋外梅映雪哭声被冷风吹得断断续续,像是受了冷的人不停的在打嗝,这会已经听不出她说的是什么,只有那一声声如同被人掐住脖子苟延残喘的****了。

老夫人摇摇头,睁开眼,叹了口气,道:“把梅氏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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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又困又累又饿,坐着都要睡着了。

第一卷 254、工心 收费章节(12点)

254、工心

今天又迟了,不过比昨天还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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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耀谦很快就醒过来了。

身在书房,衣衫单薄,只有满头是汗的荣轩在一旁守着。

费耀谦满心的涩苦,说不出来的滋味,却还是要冷着眉眼问荣轩:“怎么回事?”

荣轩跪下,道:“大爷中了****散,属下奉夫人之命将大爷带到书房……这会大爷的毒已经解了。夫人的意思,此事不宜声张,因此属下擅自做主,不曾请太医……”

费耀谦挥手:“让我自己清净会。”

荣轩沉默,面无表情的尽着自己的本分:“大爷,老夫人正派人四下找您,只怕也清净不了多长时间,到底怎么样,还请您尽快拿个主意。”

费耀谦心头烦躁,说了一声“知道了”,挥手叫荣轩退下。

他大抵也能猜出来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只是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被……就像吞了一只苍蝇,说不出来的恶心。

被素言看到,他羞愧。素言顾着他的面子,叫他的手下把他拖出来,还是打昏了……他的官威何在?颜面何在?不还是丢脸吗?而且……

看一眼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也知道是草草穿上的……

费耀谦就觉得心都绞到一块了,恨不能把心掏出来扔到地上狠狠的踹几脚,碾碎了没有一点感觉了才能抵得过这种耻辱。

不只耻辱,还觉得恨,愤懑。究竟是对着谁,一时间掺咋种种,又说不清了。

总这么躲着不是事。

费耀谦慢慢冷静下来,多少也能猜得出素言的用意。她在进门之前,定然是与梅映雪说了什么,才刺激得梅映雪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而素言早知道梅映雪会这样,却还是借故离开,给梅映雪下手的机会,未必就没有想要借此将梅映雪打击的一败涂地的意思。

可是谁也挑不出理来。连老夫人都顺水推船也借故离开了,否则梅映雪又怎么会这样肆无忌惮的下手呢?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岂是她一个闺阁淑女能做得出来的?

可是她的心机和素言相比,未免太小儿科了些,纵然可恨,可费耀谦更恨素言。她知道梅映雪要做什么,为什么不提前告诉他一声,却非要在事情不可解的份上,才出手……

听得院外有脚步声,接着有人问:“咦,荣护卫,你怎么在这?可曾看见大爷了?老夫人有急事叫大爷过去呢。”

荣轩便扬声朝里道:“大爷,老夫人请。”这便是把如何对答的权力交给了费耀谦。荣轩不知道费耀谦如何想,又打算如何做,只是尽自己一点本职而已。

费耀谦便扬声道:“知道了,马上就去。”

老夫人一听大爷就在书房,喜不自胜,立即回去给老夫人报信。

老夫人听完了梅映雪的自诉,气极而笑,道:“你口口声声喊着冤枉,说是中了奸人的道,你倒是说说,谁才是这个奸人?”

梅映雪只是哭,眼睛斜挑着向上看向素言,矛头直指向她。

素言也不生气,更不慌张。梅映雪就算是直指她也没关系,老夫人问案,她有话,自己就有对答。

老夫人道:“你是说素言害你?”

梅映雪道:“妾身不敢说,还请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头疼欲裂,看向素言道:“你倒说说吧,各执一词,清官也难断。”

素言上前,问梅映雪:“你说是我,我也辩,我只问你,你是怎么着了道的?”

梅映雪道:“你在酒菜中下了药。”

瞧,她自己不打自招了。素言一笑,道:“酒菜是你叫人整治出来的,与我何干?况且这酒菜,不只你一个人用了吃了,怎么这么多人,独你一个人有事?”

梅映雪气恨难言,道:“明明刚才我和大爷都在,现下怎么就剩下我一个人了?我不和你说,我只要大爷还我一个清白……”

素言退后,冷笑一声道:“清白?希望有人替你洗的够白。”

梅映雪怨恨的看她,道:“你就是嫉恨我,所以才下毒手的……连你自己都承认了的。”

“笑话,梅氏,我奉劝你话不可以乱说,我凭什么嫉恨你?凭什么你就以为所有人都是以怨抱怨?就算如你小人之想,我有作案的动机,可我没有作案的时间,我身边的丫头可以作证,包括你身边的丫头,老夫人都可以替我作证,事发当时我不在现场。”

“就是你,是你……”梅映雪呜呜咽咽,道:“你虽人不在,可你的爪牙无处不在,谁知道你是不是收买了我身边的丫头?”

绿柳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大*奶,奴婢知罪,奴婢知罪,请您饶了奴婢,都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了糊涂,老夫人,您要罚只管罚奴婢,与大*奶无关,与大少夫人也无关……”

此地无银三百两,绿柳突然反戈一击,让梅映雪又有了缓口气的余地。

素言只是微微一声冷笑,看向绿柳道:“你这是反咬一口了?倒叫我说什么好呢?不接你的话,只能任由你主仆血口喷人,接你的话,又显的我心虚要杀人灭口。”

绿柳打了一个哆嗦,不可置信的看向素言。对上素言那双清冷的眼睛,倒是格外的触目惊心。

梅映雪此时抓住了话柄,道:“老夫人,您自己听听看看瞧瞧想想,米氏的话里话外都透着威胁,到现在她还不敢认罪伏法,您可得一碗水端平,不能听信了她的巧言,置我于万劫不复这地啊,老夫人……”

素言见老夫人只盯着自己看,那眼神里没有置疑,只有期盼,倒像是期盼着自己能把这无头公案了结了一样,当下就朝着绿柳道:“好,你说,这药是放在哪里的?”

绿柳不敢说话,只结结巴巴的道:“自然,是,菜?和酒?”偷眼看向梅映雪。梅映雪自身难保,只想就此咬死了素言,落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也好。

素言笑笑,道:“来人,把这菜端下去叫人尝尝。这酒么?”素言忽然就提起了桌上的九鹤壶,转在手心里看了半晌,道:“我听说过有一种酒壶,可以分别倒出两种不同的酒来,有一种是无毒的,另一种却是有毒的……”

绿柳脸色大变,梅映雪却只是死死的恨恨的瞪着素言。

素言把这酒壶往桌上一放,道:“是谁管这府中的器皿?”

有一个三十左右的媳妇站出来,道:“是奴婢。”

素言闲适的问:“你倒看看,这壶可是咱们府上的?”

那媳妇只打眼一瞧,就笑道:“回夫人,这壶不是咱们府上的。”

素言道:“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

这媳妇一听,便道:“少夫人莫要瞧不起奴婢,奴婢在这府中做了近二十年,闭着眼也能对老夫人、少夫人、大爷、二爷各房里的摆设如数家珍,再不济,奴婢手中还有帐册可以拿出来给少夫人看……”

素言一摆手,道:“那倒不必了,你既这么肯定,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必然有你的道理。那么你且说说,这壶怎么就到了这?”

那媳妇也不看梅映雪,只是笑吟吟的道:“恕奴婢多嘴,这壶是梅大*奶带来的。当日梅大*奶随圣旨进府,二爷叫人安置梅大*奶,是奴婢怕大*奶带来的东西和这府上的混了,亲自点了数目,登记造册,绝对不敢有一点闪失。当时奴婢瞧了这壶还心下纳罕,都说大*奶是个雅人,连身边的物什都这样雅,因此记的格外清楚。这是当日大*奶带来的物事登记的册子,请少夫人过目。”

这媳妇倒也能干,思路清晰,处理麻利,伸手一翻一指。就连老夫人都瞧清楚了,那面果然写着这九鹤梅壶。

这可造不了假,墨迹早干,写着日期,并且盖着印呢。

酒壶确是梅映雪亲自带来的,剩下的便是绿柳这个关键人证了。

还有什么可问的?她跟着梅映雪时日最久,没了红缨,便只剩下了她,谁会相信她会突然叛变之心,唯素言之命是从?

老夫人慨叹一声道:“梅氏,你到底是何居心?”

梅映雪大势已去,道:“我是被逼的,都是米素言,不是她,我怎么会落到现今这样狼狈的地步?是我算计大爷又如何?她还不是一样算计了我?我自认倒霉,偷鸡不成又蚀把米,可她这样工于心计的女人,老夫人,你就能容得下她在大爷身边服侍吗?米素言,你好狠的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也算是高手中的翘楚,我梅映雪实在是钦佩不已。”

临死还要咬人一口。

素言算是领教了所谓淑女也疯狂。

她并不言语,只是漠然的看向梅映雪。她就是算计了她又如何?如果不是梅映雪自己处心积虑,自己哪来的借口?

的确是以其人之道,那也是梅映雪自己作的。这一着,算是打着了梅映雪的命脉,由得她委屈冤枉,这费家她是待不下去了。不管她与费耀宗是否清白,这样的不着****,****露体,置费家体统颜面于何在?老夫人是绝计容不下这样yin奔无耻的女人的。

就算是梅映雪不服,梁熠也断然找不出什么借口再替她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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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越病了,俺真是心力交悴。

第一卷 255、因为 收费章节(12点)

255、因为

这章写的不是很满意,大概是我对生活的无力移情了。

…………………………………………6

门怦一声被踢开了,费耀谦无视众人的行礼,大步进了房。

众人都看向他,各个表情不一。尤其以梅映雪最甚,几乎是从地上飞起来扑向他,抱住他号啕大号,不亚于遇见了亲人。

老夫人最先清醒过来,立时喝令道:“把梅氏拖下去,关进紫荆院,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立时出来两个得力的婆子,二话不说拖了梅映雪就往外走。

梅映雪叫着:“大爷,你说过要护我一世周全的,你是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说话不算数,不然兰卿在天有灵,也会寝食难安的……”

后面的声音渐渐的消下去,不知是走的远了,还是谁堵住了她的嘴。

老夫人命闲杂人等都退下,也喝令费耀宗:“你这个孽障,我明日再和你算帐,这会子先回去吧。”

费耀宗也不耽搁,匆匆的行了礼就跑。真是睡觉也会惹来滔天大祸,再晚一会,他的衣服被剥掉,就真的说不清了,与嫂通奸,那可是大罪。杖责一百,还要刺字发配。

想想就不寒而栗。梅映雪那女人疯起来真是一点章法都没有,叫人防不胜防。

人都走了,房里趋于死寂。

费耀谦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废墟般的绝望,只死死的盯着素言看。

老夫人叹口气,道:“算了。”

费耀谦不听也不答话。什么叫算了?怎么叫算了?就这样算了?

老夫人又道:“明日我请旨进宫见太后,求太后下道懿旨,将这梅氏谴送回家吧。”事到如今,她在这府里是留不得了。给她一条活路,也算是费家对她的最后一点仁慈。

皇上再嚣张跋扈,但太后尚在,由太后善后,他也无话可说。

费耀谦还是不开口,盯着素言的眼神一瞬都不瞬。老夫人便自说自划下去:“耀谦,你不反对,就是同意了,天不早了,都回去歇着吧。”

说完也不顾他俩,径自走了。

素言上前一步,伸手搭在费耀谦的手上。他已经换了衣服,可是手背还是凉的。素言的手指也没有多热,可是和他的手相比,就不知暖和了多少。

费耀谦如同触电,猛的一缩手。

素言闪过一抹受伤的神情,却勇敢的再次搭上他的手背,这回牢牢的握住,道:“回去吧。”

费耀谦甩开素言的手,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嘶哑,眼里积聚了红血丝,气息粗重,身体里残存的药效忽然又狂烈的叫嚣起来。

素言将手收回去,缩成团,手指蜷在手心,平静的道:“因为你是我丈夫,我不想把你让给谁。除非有一天你对我说,你不爱我了,不愿意再和我生活下去,那时我才会走,心甘情愿的走,从此萧郎是陌路,你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都与我没有关系。可是现在,我做不到。”

“所以,你就栽赃陷害嫁祸?”血液倒流,齐集脑门,费耀谦都快要爆了。

素言冷冷一笑:“顺水推舟而已。”

“而已,好一个而已,你顺水推舟,毁的却是她今后的命,你有没有想过,她怎么活,怎么过?”

素言不恼,也不怒,道:“你问的很好,这话,梅映雪刚才也问过了,我只有一句: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费耀谦暴怒,道:“你怎么可以说的这么云淡风轻?她不是别人,我也不是别人,你到底有没有当她是你的大嫂,当我是你的丈夫?”

素言悲凉的一笑,道:“真是个疯狂的世道,大嫂不是大嫂,丈夫不是丈夫,你们两个****露体纠缠在一起的时候,想没想过这个问题?”

尖锐的疼痛猛的扎进心脏,费耀谦的怒气就像破了洞的气球,空了。他受不住那样尖锐的字眼:****露体,纠缠……

他忍着气道:“我被人下了药。”

素言呵一声,转过了头,道:“如果换成是我呢?”下药是理由吗?这不过是借口。背叛就是背叛,没有借口,如果让素言选择,她会选择报复。

费耀谦刚要反驳,脑中却闪过一个诡异的画面,大脑中短暂的出现一片空白,就像是他自己在注解一样说着一句话:我无法忍受我所爱的人和别的人有一点牵扯,即使你没有回应。

这一瞬间的愣怔,他便再也想不起刚才要说的话来。他想要指责素言冷血、歹毒,想要指责她不择手段,毫无怜惜之心……

可是现在,他忽然觉得错了的那个人是自己。

错在不只是招惹梅映雪又不能妥贴的善后,更是他似乎应承过素言什么,却无法兑现。

只是他一想到如果是素言和别的人也如他和梅映雪那样……那简直是不可以想像的问题。他忽然就趋前扣住了素言的肩,道:“胡说——”

胡说,胡说,都是胡说。

素言没动,任凭他的手指扣住她的肩膀,忽然就淌下泪来,却依然是淡然加漠然的道:“没有公平可讲的,所以,这样的如果真的很没意思,费耀谦,我决定留下来陪你那一刻我就知道,我要和你,和你身边的女人斗一辈子。其实,我还是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一看见梅映雪那娇艳的容貌和她对你的那份近似疯狂的执念,我就很想快刀崭乱麻,就此一了百了。所以,如果你怪我,我无话可说,可是我不后悔。不是因为你值不值得我争取,而是我的权益,我必须维护。就算我最后一无所有,我也不愿意委里委屈,忍辱负重的……”

费耀谦的手松驰下来,将素言揽进他的怀里,只说了三个字:“值得的——”

他不愿意听素言这样说,就好像她只是在尽义务,即使维护她自己的权益,也只是她的而已,和他没有关系,和感情没有一点关系。

这种被排挤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在素言的生命和生活中都是多余的。

素言只偎了一刻,就推开他,说道:“我不喜欢这样,好像你无止尽的纵容一样。这让我觉得,你和我同样都是罪恶的,为了维护我的权益,要逼你和我同样双手沾满了鲜血。”

费耀谦无语的看着素言,他觉得很难办。从什么时候起,他在生活中变的这样的捉襟见肘,无能为力呢?

明明他很有理,盛怒之极也是打算把素言的气焰杀下去,让她俯首贴耳,乖乖认错的,怎么到了后来,他反倒还是束手无策的那个?

费耀谦尽量平静下来,抽丝剥茧,想要找出问题的本质,好加以解决。他问素言:“别说这种话,没人要你负罪,如果真的有,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

毕竟梅映雪也算计她在先,梅映雪没成功,否则,这会被撵出府的没准就是素言了。后院女人之间亦有个杀人不见血的杀场,他再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女人间利用心计手段,得其所想也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梅映雪……”

素言无力的道:“我没意见。”

这话听在费耀谦的耳里很不是滋味。什么叫她没意见?是真的不关心呢无所谓呢,还是说,已经放弃了参与的权利?

“素言——”他诚恳的叫着她,希望她能感受得到他的退让和诚意。

素言不是不懂他的退让和诚意,越是因为懂,心里越难受,她从来不是一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可是现在,竟落到要靠着算计来活着,这让她觉得十分可悲。

虽然她从来不自诩是个圣母或是造物主或是上帝,但也没想过要靠算计来夺得一个男人的感情和一段婚姻。

素言垂了眸子,道:“我听你的,毕竟你才是一家之主。”

这便有了点意思,费耀谦脸上略微闪现了一点光彩,正要说话,却听素言又道:“我仍然容不下感情和婚姻中有所玷污,每每想到,你曾经和别的女人有过肌肤之亲,我便会觉得……恶心。”

她不愿意提,也不愿意想,可是每每闭上眼想到他和别的女人热情交缠的场景,就觉得胸口堵的难受。她没有洁癖,可是在感情上这点洁癖却是每个女人都会有的。

费耀被噎的一口气上不来,几乎要窒息。被素言这么轻描淡写的一针见血,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肮脏起来。

素言却只是淡然的接下去:“我没的选择,所以还是会接受……接受你和你身边的女人。只是,别强求我……”她忽然抬起头来:“我有我的底线,有能接受和不能接受的。就算是我肯接受瑕疵,也不代表我可以容忍旁人对我的欺侮。这些事,原本对于你来说算不上什么,你就当我小题大作好了。”

张爱玲不是说过吗,生活就是一件爬满了跳蚤的华丽的袍子。她也不可能两得,面子里子一样的光鲜华丽。

素言甚至笑了笑,那笑容如冬日里盛放的梅花,恣意而骄艳:“我不能向你保证不欺负她们。”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挑衅吗?

费耀谦叹了口气,道:“我懂了。”与其罗烂不清后院失火,还不如一了百了。

第一卷 256、不是结局的结局 收费章节(12点)

256、不是结局的结局

素言沉寂着,一时只盯住费耀谦,似乎很想听听他都懂了什么。她想要的,他真的懂了么?

费耀谦叹息一声,道:“走吧,什么事明天再说。”

素言没动,悠悠的道:“费耀谦,你会不会厌憎我?”

费耀谦摇头:“别说傻话。”

“我都开始厌憎自己了。”素言推开费耀谦伸过来的手:“我承认自己很矫情,既想得利,又想得好名声,我不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我好,但确确实实,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至纯至真至善至美的女子。我很自私,我很任性,我很恶毒,我还很冷血很残忍很绝情……”

费耀谦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来,道:“素言,你这是在拿着一把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来威胁我。”

“不是,我不想威胁谁,我只是……有点恐慌。这个时刻你可以容忍和原谅,以后呢?是不是我应该退一步,给你给自己都留一个余地?”

费耀谦平静的注视着素言。他觉得自己能理解素言的苦衷,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觉得安慰,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说。

他缓缓开口,道:“我怎么样,你才觉得不这么恐慌?是不是我震怒之下做出过激的反应,你才觉得那是正常的?如果我说,不管是怎么的米素言,还是恶毒的米素言,亦或是无情无意的米素言,不择手段的米素言,都是我愿意喜欢和接受的你呢?”

素言怔住了,所有的话都被打碎成了齑粉,再说出来都没有了意义。愣怔过后便是巨大的委屈,她竟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是往后退缩着,垂了眸子,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费耀谦前进了一步。

素言便后退了一步,眸子躲闪着,仓皇无措。

费耀谦再进一大步。

素言还是后退,闪闪的有晶莹的泪珠落下来,她却笑着无意识的掩饰着:“谁说你不会说动听的誓言?这谎话,谁都喜欢听。”

费耀谦再进一大步。素言避无可避,被费耀谦张臂揽进他宽实的怀抱里。他低沉的说道:“素言,我们都只是普通人,不可能完美无缺,没有一点瑕疵,我没有多好,你也没有多坏,对于以后和未来,我和你一样充满了迷茫和困惑,不知道究竟会遇到什么,发生什么,我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子。起码这一刻,我知道我爱着的,是你,而你也只需知道你现在这一刻对我的感情能够让你陪着我,无怨无悔就足够了。”

很久很久,素言才闷闷的嗯了一声。

心里边想不通的,就暂且不想了,心里边弄不明白的想法,也就暂且搁置着好了。不要去管到底什么是爱,什么是感情,什么是婚姻,她只知道和费耀谦十指相扣,心境平定。

每个人想像的都不一样,每个人遇到的也都不一样,每个人对这些的看法和理解就更不一样了。

有人能做的很好,有人就做的比较失败,即使在别人顺风顺水的生命中,换一个角色也未必就不是跌跌撞撞。

她现在能得到她想要的安稳,也算得是差强人意了。

老夫人进宫求了太后的懿旨,将梅映雪送回梅家。

梅映雪死活不肯走,披头散发,拿了剪子,恶狠狠的道:“我生是费家的人,死是费家的鬼,谁再敢逼我,我就死在他面前。”

众人让开一条道,费耀谦站到梅映雪对面:“映雪,我很抱歉。”

梅映雪冷笑:“我不要你的抱歉,你当日许了我的,便要兑现。”

“就是因为兑现不了,所以抱歉。我当日许的,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对象不对,所以无法兑现。映雪,你还年轻,还会有将来……”

“不必再拿这些话骗我,我听够了。你欠下我的,必须要偿还,否则我是不会轻易善罢干休的。”

费耀谦还是很有耐心的问:“那么,你想如何?”

梅映雪声嘶力竭的喊:“我要留在你,我要替你生儿育女,我要做堂堂正正的费夫人……”

费耀谦道:“你说我欠你的,这帐从何算起?是从你自以为是的婚约开始,还是从许诺当日开始,亦或是从你堕下孩子开始?”

梅映雪凄怆的笑,道:“费耀谦,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你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青梅竹马的感情,在你这是如此的不堪,掷地有声的承诺,你也可以随易的反复,血肉相连的骨血,你放弃的没有一丝留恋?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算什么?”

“不管过去算什么,现在,你是你,我是我,映雪,你我心里清楚,在你所说的这些当中,究竟有多少是你的全心全意,真心真意。不管青梅竹马的感情,亦或是当日的承诺,还是血肉相连的骨血,都有你的算计在内,如果不是你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会一发不可收拾。”

梅映雪哈哈大笑,道:“够了,你就巧舌如簧吧,都是为了那个女人,你才情愿自甘****,做这种无情无义,负心薄幸的反复小人是不是?她呢?她为什么不敢来?你把她叫出来跟我当面对质……我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我得不到的,你们也未必能拥有多久……”

费耀谦失去耐性,倒也没有发怒,只冷冷的道:“你到现在仍不知悔改,你可有想过,究竟为什么会和兰卿夫妻失和?”

梅映雪睁着血红的双眼,退缩了一步道:“你胡说,我们没有,我们夫妻感情很好……”

“就因为你执念太深。当日不过是两家有意结亲,但终归年纪尚小,并没有说破,我自认对你存有好感,但到底没有多少绮念,婚姻是终身大事,由父母做主,有媒妁之言,你我各自嫁娶,没有缘份,这是天意。你却心魔入骨……原本你和兰卿郎才女貌,算得上是天作之合,日久天长,未必不是世人艳羡的佳偶。可是你呢?把自己的心意表露的那么明显,兰卿如何能忍受自己的妻子心里存着别的男人?”

梅映雪呆滞的喃喃:“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

费耀谦住了嘴,叹息一声道:“人生际遇难测,谁也没有规定我们第一个见到的就是这一辈子的唯一和永远。不管你遇到的是吉是凶,是好是坏,关键的是你对待事情的态度。你若不肯放弃过去,只是凭着自己的任性,被动消极的面对你的问题,就永无可解之时。我不觉得自己有多成功,与素言能够情意甚笃除了因缘际会,更多的要归功于我和她愿意为彼此进一步或是退一步。希望你好自为之吧。”

他一挥手,明秀和荣轩带了人过来:“把梅小姐好生送回梅家。”

梅映雪还要挣扎,荣轩快如闪电,已经劈手夺了她手里的剪子。

日子恢复了平静,转眼到了春暖花开之际。梁熠以费耀谦有功为名,大加赏赐,除了金银珠宝就是美人无数,其中竟然有一名女子与素言有五六分相像。

费耀谦只是一笑,推拒不得,却也无意接纳,将金银珠宝和这些美人一并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

梁熠见不奏效,把主意打到了费耀宗头上,赐米素心与他为良妾。

老夫人好生头疼。这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费耀宗打从过了年,就似乎恢复了本性,时常在外流连饮酒,还很是惹了几场桃花官司。

莫殊静彻底放弃了对他的期盼,一心都在腹中胎儿上,既不吵闹,也不指责,竟是放任费耀宗自生自灭的意思。

这下又把米素心弄进来,府里简直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鸡飞狗跳,乌烟瘴气,没有一天的安宁。

素心闹的厉害,莫殊静静的厉害,却往往是稍一出手,素心便要大受损害,消停数日。可是隔不了几天,又故态复萌。

费耀宗对她和对莫殊静没什么分别,很少进她二人的房,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

费耀谦也懒的管。左右也闹不出去,不过是给府中人添些谈资笑料。他是怎么也没想到,素心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转眼进了初夏,五月初,素言被诊出了喜脉。

六月中,莫殊静生下一个女儿。

过继的事再无法提起,莫殊静倒消沉了数日。眼见自己没有儿子,素言又有了身孕,过继无望,莫殊静倒不像从前那样喜怒不形于色了。

没事就拿素心做为消谴练练手。

素言不管别人家的事,只安安静静的做着自己的事。府中事料理的井井有条,照顾老夫人也是尽心尽力,和费耀谦更是情意弥深,一时过的前所未有的平顺。

九月底,一场秋风吹落了满院子的梧桐,素言从树下的藤椅上站起身,问蕙儿:“什么时辰了?”

蕙儿上前扶住素言,接过她手里给孩子做的小衣服,笑道:“未时才过,大爷回来还早呢。”

素言抚着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小生命旺盛的精力和热情,脸上闪现出温和的笑容,道:“你陪我出去走走,瞧瞧今天厨房里的菜,等回来他也就该到家了。”

蕙儿抿嘴一笑,道:“是,奴婢遵命。”

………………………………

我希望,不管我们在生命中遇到什么,都要乐观、积极、主动的去面对,改变自己也好,改变环境也好,到最后都能收获我们的幸福。

素言不是主动的性子,也不是为了爱就扑火的性子,她与费耀谦也不是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只不过是她无意中遇见了的感情和生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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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期待桃花的新文。

鞠躬,桃花退场。希望此处有掌声而不是西瓜皮。

第一卷 番外一:两难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一:两难

从素言诊出身孕那天开始,费耀谦就无比的紧张。

老太医是惯常出入费家的,也是惯常给素言看病诊脉的。虽说是喜脉,可是眉宇之间却凝了一层忧色。

费耀谦特意把他请到外书房,问:“老先生可是有话要说?”

太医道:“尊夫人是喜脉,这个老夫确诊无疑,只是,尊夫人心脉受损,如今虽然调养得当,却仍是留有余患,能不能撑过这关,老夫实在难以预料。”

一句话就把费耀谦为人父的喜悦打的七零八散。他皱起眉,紧张的问:“药石可能调理?”

老太医沉吟不语,半天才吐出一个字:“难。”

费耀谦便沉默下去。

这个孩子,抛开是老夫人盼望已久的不说,对于他来说,也是盼望已久的事。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非常希望能有一个他和素言的孩子。

从前不觉得,最近尤甚。尤其是素言同意之后,他就更多了几分盼望。如今听说素言身子弱,未必能撑过这关,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孩子,不要了?

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个两难的选择。不要孩子,只显得他这个做父亲的冷血无情,不能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既然不要这个孩子,又为什么要创造这个孩子?

要孩子,就要面临着失去素言的危险。费耀谦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他已经放弃了再娶妻的念头。在他的心里,素言是他唯一永远的妻,他们要一起变老,一起白发苍苍,相扶着一起晒太阳,看花开花落,看儿孙满堂呢。

这世上只有一个素言,谁都不能取代她。别的女人,在费耀谦看来,都是戴着一层面具的奇怪的生物,就因为他看的太透,反倒兴不起一点兴致来。

素言不,素言是和他一样,平等的,简单的,无所求的,不是那黛眉红唇,脂香粉浓的怪物。她是可以陪在他身边,让他心静神怡,脑清气爽、彼此灵犀、相谈甚欢的伴侣。

费耀谦思来想去,找不到一个解决的办法,心下气闷不已,就好像刚才还是鲜花满地,忽然间就失了阳光,一片黑暗,连最后一点光明都收的一干二净。

他没法不迁怒。

喜讯是太医带来的,恶耗也是他带来的,现下他六神无主了,这怎么成?

费耀谦的诘问中就带了几分不客气:“不知老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太医闻言就是一怔,迟疑的看向费耀谦:“费大人的意思是?”

“我是问你……”费耀谦就有些不客气:“你是大夫……”

瞎子也能感觉到费耀谦的震怒,老大夫那句“弃子留母”的话就没敢说出口。畏畏缩缩,躲躲闪闪的眼神不敢对上费耀谦的凌厉,只得吱唔着道:“这个,容老夫回去细细研究。”

“好,那你就回去研究,三日,给我一个解决的办法。”

老太医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只得应声是,连诊金都没敢拿,仓皇的跟着童儿出了费府。

只得拖一时是一时,回去翻翻医书,再向同道问问计策。

费耀谦在书房发了半天呆。这份狂喜没来得及消化就被打入了十八层地狱的滋味,对他来说着实是头一遭。

先不如说何面对老夫人的喜悦,别人的恭喜,他要如何面对素言的笑脸和殷殷的询问?他有点怕去面对素言了。

如果素言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望,到最后却没办法保住,素言将会受到多么沉痛的打击?

他怕她跟他谈起对这个孩子的所有一切的期待。

呆坐半晌,听的外面有丫头的声音:“大爷,夫人请您回去。”

费耀谦心怦的一跳,站起身问道:“素言出什么事了?”话才落地,人已经站在了门口。小丫头忙行礼,垂头道:“没,夫人没事,只是见大爷久去不归,故此叫奴婢过来望望。”

“哦,知道了。”费耀谦挥挥手,看小丫头悄然退下去,这才抚了抚僵了的脸,竭力要做出一副轻松喜悦状,又刻意的整了整衣服,这才回了歌华院。

歌华院里一派清净,并没有费耀谦想像中恐惧的热闹。门吱呀一声轻轻推开,蕙儿走出来道:“大爷回来了。”

费耀谦抬脚进屋,素言抬头朝他望过来,不期然的相遇,竟有些不自在。素言站起身,走过来问:“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说时就倒了一杯茶递了过来。

费耀谦没接,按住素言的手腕道:“我来,以后这些事你就别做了,我又不是非得人服侍不可。”避重就轻,没接素言的话。

素言也就一笑,将茶碗放下,道:“是不是太医说了些什么?”

费耀谦下意识的否认:“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太医只说不足三个月,你得多加注意……”

素言只瞅着费耀谦笑。

费耀谦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问:“你笑什么?”

素言毫不客气的道:“你在撒谎。”

费耀谦不擅诡辩,人怔在那,话也就都憋了回去,只怔怔的看着素言,眼神里就带了点沉痛。

素言忍不住笑道:“我诈你的,你竟然真的在撒谎。”靠着费耀谦站过来,安抚的拍拍他的肩:“别担心,生死由命,富贵在天。”

她明白,她什么都明白。也是,有谁能比她自己更了解她的身体呢?没有人不怕死,只是有些人不愿意说出来公之于众。可是素言说了,所以她不想怀孕生子。现在,怕死的人成了费耀谦。

他甚至说讳疾忌医,连死这个字都听不得了。

费耀皱起浓眉,眼中凝了几分杀气,道:“不会,我不会让你生死由命的。”

他这样一说,素言反倒坐实了心中猜想,反过来安慰费耀谦:“我也只是说说,你别着急。天底下十拿九稳的事还有临时变幻莫测,一朝反复的呢,不是所有的事都那么绝对,我也许就是那个例外呢?”

费耀谦越听越生气:“什么例外?什么万一?这是一万的事。你一定会没事,孩子也一定会没事。”

素言闭上眼,扭着头不看费耀道:“你别招我,再招我就哭给你看。”

费耀谦握住素言的手,语无伦次的道:“别别,我不招你就是。”

三日后太医再次给素言诊脉,只说一切安好。开了几副安胎药,素言却没叫人抓药:“是药三分毒,既是我和孩子都好好的,吃药做什么?”

费耀谦也就依着她,只是歌华院又多了十几个丫头婆子,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着素言,生怕她有个意外。

老夫人私下里和费耀谦抱怨:“早知道她这身子怀孕有风险,真不该这么急切……”

费耀谦安慰老夫人:“您别这么说,有太医一直守着呢,不是说没事么。”

素言能吃能睡,人很快就胖了上来。一直到孩子六个多月了,素言身体康健无比,就是连个伤寒都没闹过。

费耀谦一颗紧绷着的心弦终于在夜静无人时轻轻松了口气。

也许真的有例外、万一。再坚持三四个月,素言就没事了。

晚间抚摸着素言隆起的腹部,同素言道:“这孩子倒也懂事,知道怜惜母亲。”

不等素言说话,就见腹部猛的一动,震的费耀谦的手都脱离开了。他呆怔的看着刚才动的地方,道:“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夸他他倒兴奋了?”

素言笑起来道:“大概是表示赞同吧。”别人或许都不信,那么小,也不过才具雏形,很多器官都没发育成熟呢,他能知道什么,又能赞同或否定什么?

但素言就是确信,他能懂得。所谓母子连心,父子天性,生命本来就是一件很神秘的事情。

太医每隔半个月就来诊脉,这日费耀谦特意的告了假,在家陪着素言。

太医诊过脉,先偷眼看了看费耀谦。

费耀谦神色一动,立时先投了个疑问的眼神过去。

老太医不敢回应,垂眸敛目,收了手道:“夫人母子平安。”

费耀谦便对素言道:“听见了吧?都很好。”

素言便嗯一声,道:“你也可以放心了。”

费耀谦送太医出门,太医见童儿跟的远了,这才道:“费大人,费夫人的脉像比较虚弱。”

“可有妨碍?”

费耀谦不是不火大的,一直都说无事无事,怎么都这么大月份了,又说脉像虚弱了?可是他也早就做好了准备,随时从太医嘴里得出这样的结论来,因此倒也沉得下心。

太医道:“随着胎儿越大,孕妇的各个部位都会受到影响,尤其是后期,就是普通的健康人也会心悸、失眠、盗汗,更何况费夫人心脉受损……如今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尽人事,听天命,这门个字不亚于死刑的宣判。

费耀谦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眼前的人打飞了。半晌才恶狠狠低声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保住……母子平安。”

太医为难的道:“如今最好的法子,也不过是用药,尊夫人现在已经六个月,才坚持一个多月,用催产的法子,孩子存活的机率至少有八成……”

才八成,就算有九成九的把握,费耀谦都不想冒险。

谁知太医又道:“这几次诊脉,老夫就一直怀疑,通过今日倒可以确诊,费夫人所怀是双生儿……”

“啊——”费耀谦失声,下一句就听太医道:“可这样却把孩子的存活率降至了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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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二、纷纭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二、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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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介:她被逼**,被拐为妾,被冠上yin贱之名,溺死于隆冬的水下。

再睁开眼,回到了不曾遇见他之前。

命运多劫,不可逆转,该遇见的还是不可避免。

她却不肯就此束手,踏上老天预先给她谱好的宿命。

女主叫将离,所以谓之《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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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晚饭的时候,费耀谦问素言:“你最近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素言下意识的抚了抚腹部,道:“有点胸闷,夜里经常睡不安稳,白天倦怠,却也只是睡一会儿就又醒了。如今是又怕冷,又怕热,来回折腾个不停,烦人呢。”

费耀谦就抬眼盯住了素言,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道:“你最近倒是瘦了,如果实在不行,就依太医的方子,吃几副药调理调理吧。你睡不好,吃不好,直接影响到孩子……”

素言犹疑着道:“不用,是药三分毒,我还能撑得住。”

费耀谦的手就轻微抖了下,很快如常,道:“别任性,我情愿万万千,也不愿意万万一,你就只当是替我喝的这花。我问过太医,都是调理气血的,没有任何的毒性。哦对了,太医说你怀的孩子很有可能是两个……”

素言不可置信的露出了惊讶之极的表情:“你是说,双胞胎?”

见费耀谦点头,素言一阵狂喜:“真的?唉呀,那可太好了。不过……”她微微眯了眼,仔细回想着自动有了胎动之后的种种反应。

孩子是挺闹腾的,有时候不分白天黑夜,闹起来就是多半个时辰。而且力气奇大,常常踹的素言就像是受了巨大外力一样,整个身子都被扯动了。

不过要说是两个,倒不像啊。她看过莫殊静六个月时的肚子,也就和她差不多大。

费耀谦见她犹豫了,便趁热打铁:“若果然是两个,你就更得小心了,权当是给自己一个保证,假若是吃了不碍事,不吃却妨事,你说哪个好?”

看着费耀谦恳切的眼神,素言能感觉到他心底的担忧和不安,她还知道,他心里藏着许多事,不肯跟她说,必是关于她和孩子的。他一个人承受着这份压力,痛楚想而易见。

如他所说,就当是定心丸呢,对孩子无恙,又保证了她们母子平安,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安慰。

素言便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吃着试试。”

“好,好,先试试,如果你觉得不耐烦了,就把药停了。”

他早有准备,一等素言点头,外面的丫头已经将药碗端了进来。

素言不由的就是一皱眉。

闻着腥涩的苦药汤子,她就又打了退堂鼓。自己的身体挺好的,要不要听太医的胡诌和武断的猜测呢?

费耀谦殷殷的眼神近在眼前,看的素言着实不忍,也就勉为其难的端起了药碗。

费耀谦笑着道:“你把药喝了,我有好东西给你看。”他当她是小孩子哄呢?总不会是糖吧。

素言喝完了药,费耀谦接过药碗放到桌上,朝着她道:“闭上眼睛。”

怔了下,素言还是将信将疑的闭住眼。

眼前有一大片阴影掠下来,接着是柔软的唇覆上了她的。素言惊讶不已,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费耀谦分明的五官,尤其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带了些调皮,还带着深情。

这比任何的糖都甜,比任何醇酒都醉人啊。

费耀谦轻轻亲吻着素言的唇,用舌尖将她唇边的药汁都扫净了,又戏弄着她的丁香小舌,将她口腔里的苦涩也一清而净。

素言被动的承受着,不想下一刻竟然真的感觉到了甜意。却是一颗淬了蜂蜜的梅子。

费耀谦松开素言,问:“还苦么?”

素言羞涩的摇头。他对她如此的关怀体贴,苦也不苦了。夫妻感情如斯,也算得上是求仁得仁,她也该没什么遗憾了。

这天素心到了歌华院。

素言无事,正在做小衣服,叫人把素心让进来。

素心一眼看到素心膝上的小衣服,眼睛就闪了闪,脸上堆出笑来道:“姐姐也太宠孩子了吧,我瞧着你几乎天天都在替他做衣服,能穿的过来吗?”

她便起身要凑到素言跟前去。

蕙儿早就得了费耀谦的吩咐的,谁也不许靠近素言,尤其是素言,当下便借故端茶拦在素心面前,道:“****奶,您慢着些,仔细烫着了。”

说是“仔细”,还是有意无意的烫了一下素心的手背。素心恶狠狠瞪她一眼,却也只得怏怏的退后一步。

素言只是一笑道:“我倒是天天做,不过做的慢,究竟也没做几件。不知道是男是女,少不得要多做几套。若是女孩儿倒也罢了,上头两个姐姐,不拘谁剩下的拿来穿就是……”

素心惊讶的道:“刚才还说你宠他,怎么这会又捡前头剩下的衣服穿了?姐夫不会缺这么点钱吧?”

她当着素言的面,从来是叫费耀谦姐夫的。素言也不纠正,她那点小心思,看透也就罢了,再和她认真,反是没意思。

素言笑笑,道:“听老人们说,穿旧衣服,孩子长的快。”

素心做了个不屑的神情,皱了下鼻子,道:“你信这个呢……”眼睛转到素言的梳妆台上,顺手拿起一盒久未用过的脂粉,道:“姐姐,我瞧你倒是多日不曾淡妆了,好好的这上等胭粉倒是可惜了……”

素言便道:“你拿去用吧,左右我也用不上。”

“那怎么好意思,不如我拿这个同姐姐换。”素心说时就拿出一个精致的香囊来,道:“这里是二爷从府外淘涣来的安神香,气味淡雅,又能安神,姐姐用来是最好不过的了……”

素言笑着推辞:“既是二爷淘涣来给你的,想必是上等的好东西,我怎么好夺人所爱,还是妹妹留着。”

胭脂水粉也好,衣服首饰也罢,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就算是再值钱,素心若要,她也不会舍不得,还不至于非得给了素心什么,便非得交换些什么的地步。

只要不触及素言的底线,她一般不会争抢。

素心道:“得了,给你你就拿着,再好的东西,留给你我也不会吝啬。固然不是什么珍惜玩意,你也不缺,姐夫本事大,就算是上天入地,也能给你淘涣得来。你不要,便是瞧不起我的东西了。”

素心刻薄,素言是领教过的,如今嫁给费耀宗,饱受夹心气,又添了几样本事:敏感、自卑、自贱。

动不动就是谁对她怀了恶心思,谁瞧不起她,说她不配怎么怎么样。

素言便接过来道:“妹妹如此盛情,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

素心这才露出一个笑脸:“姐姐晚上要放在枕头边,那香便丝丝缕缕的泌出来了,保管你****睡的安稳。”

素言笑而不答,只点了点头。

素心兴高采烈的走了。

转眼又是一个月。

旁人看着素言越发臃肿,脸也胖了一圈,走路时远远看着背影就像一座缓缓挪动的小山。老夫人笑道:“素言走路虽然小心,却是不慢,我瞧着倒像是个男孩儿。”

任妈妈笑道:“奴婢也瞧着大少夫人的肚子是尖的,可不就是个男孩儿嘛。”

老夫人叹息一声,道:“也不知道……对了,我叫你问的那个曲大夫可有信么?”

任妈妈知道老夫人担心素言母子的安全,便劝慰道:“吉人自有天相,您就放心吧。曲大夫已经有信了,这几天就到京城。”

“那好,务必拿我的贴子把他请过来……”

任妈妈果然在三天后就约好了曲大夫,老夫人找了个时间对费耀谦道:“京城有个曲大夫,医术高明,又仁心仁术,我已经叫人下了贴子请他过来给素言看看……”

费耀谦自然称是,果然隔天曲大夫就上了门。费耀谦亲自迎出去,把曲大夫让进歌华院里的花厅。

彼时素言才刚睡着。虽着胎儿越来越大,素言越发疲累不堪,不易睡又易醒。费耀谦便歉然的道:“劳曲先生稍待,内子才睡着……”

曲大夫不过二十左右岁,颇有仙风道骨的超逸,他既有贤名,费耀谦也就不因他的年纪而轻看。

曲大夫道:“无妨,尊夫人睡眠可还好?”竟是先问起了素言的状况。

一时素言睡醒,蕙儿出来禀报,费耀谦便领着曲大夫进了房。因着素言总是喝药,这屋里便有药香味。

曲大夫屏气凝神,用力的嗅了嗅,问费耀谦道:“尊夫人一直服药?这药里有炙附子,白术,茯苓,白芍,生芪……”一连说了几副药名,不禁皱起了眉:“这是虎狼之方,尊夫人心脉虚弱,只怕未必有调养之效……”

一句话唬的费耀谦心突突的跳成一团。自从素言怀孕,他太习惯了大夫们的这种口吻,可是心脏却怎么也没有免疫之功,但凡听到这种语气,就觉得不祥的阴影在头顶笼罩,挥之不去。

曲大夫替素言把过脉,亦是沉思不语。费耀谦把他让到外面,他这才道:“尊夫人身体康健,倒也无需用药,只等时日已到,瓜熟蒂落即可。”

雷声大,雨点小,竟把先前的诊断一概抹杀了。

费耀谦问:“那,内子所服之药……”

曲大夫摇头:“能不服就不服吧。还有,我闻着寝室之内有檀香气,虽说有安神之功效,但其中又夹着丁香之气,这是**之剂……”

至此费耀谦十分深刻的领误了一句话:众说纷纭。

第一卷 番外三、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三、

费耀谦无耐的跟素言说起这件事,道:“曾经以为这些大夫是治病救人的行家里手,不说等同于神仙,也差不多有起死回生之效,谁知道会各说各的理,让人茫然无绪,倒不知道听谁的好了。”

素言安慰他:“凡事都不能尽信于外人,也不能完全不信,生死大事,还是得你我自己做主。我自己心里有数,万一哪点不好,我一定告诉你。”

费耀谦也只能这样了。

又说起那味草药:“当日只说是一副定心丸,吃了也不碍事,不吃或许也不妨事,如今听曲大夫这么一说,竟是虎狼之药。虽然知道同行相轻,终是心里有个疙瘩,不知道会不会对你们母子有了不利的影响。”

素言只笑不语,自己走到墙角要弯身搬东西。费耀谦几步走过来把她牢牢抱住,道:“你要做什么,只管吩咐丫头们,况且现在我在这呢,何必要你动手?”

素言也不勉强,只用手一指那盆君子兰道:“那药倒是没白费,全喂给它了,我瞧着倒也还精神,想必无碍吧。”

费耀谦目瞪口呆:“你,药?”

素言靠着他,伸手抚了抚他的脸道:“说我疑心重也好,说我防心大也好,我可不想拿自己和孩子做试验品。还是那句话,是药三分毒,我自己感觉没事,为什么要喝药?”

费耀谦不解,再加上后怕,还有说不出来的愤怒和背叛之嫌,道:“你既然不想喝,直接和我说就好,为什么要私下里把药倒掉?万一要是这药对你有好处你却浪费了,不是……”

素言反身搂住费耀谦的腰,踮起脚尖亲到他的唇上,堵住了他没说出来的抱怨。费耀谦难得享受素言的主动,立刻反被动为主动,索取的更多。

素言最后解释:“不确定因素很多,与其听着别人的意见,心乱如麻,茫然不知所措,倒不如闭目塞听,谁的意见也不采纳。没有谁比我更爱这个孩子,我是他的母亲,我有义务,也有责任保护他,保证他的健康和安全。所以我会衡量着行事,不会马虎大意,但也不会急功近利……”

费耀谦沉默了一瞬,道:“你说的对,我是关心则乱,因为太爱,所以不想失去,也因此才会患得患失,迷了心智……也许这是人之常情吧,倒不如你更沉的住气,也更理智。”

“总不能咱们两个都失去理智吧,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和孩子好,所以瞒着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更不想为了这些无谓的琐事就坏了咱们两个的感情……”

费耀谦叹口气,揉揉素言的发顶,宠溺的道:“你呀……鬼灵精怪的。”

素言笑出来:“我最没趣的一个人了,哪当得起这四个字,倒是另四个字更贴切些。”

“哪四个字?”

“执拗倔强……”

“这也没什么不好,执拗倔强有执拗倔强的好处,但也要分时分事,别一味的执拗倔强就好了……”

正月下旬,素言到了预产期,几日里费耀谦都提心吊胆,晚上也睡的不安生,惟恐素言忽然发动。

素言也开始着急起来。

越到后期,越是难捱,不仅吃饭难受,胃里总像是顶着什么一样,竟然隐隐有了恶心之感。

就是身子也笨拙起来。低头时看不见自己的脚尖,身子又沉,腿上像是灌满了铅。腿微微有些浮肿,晚上睡觉时稍微一冷就会抽筋。

勉力绕着院子走两圈,就累的直喘气。

她这会恨不得立刻就生出来,好轻松自在些。

十八晚上,费耀谦回来的稍晚了些,因着同僚请客,他推辞不得,喝了几杯酒。回到歌华院时,已经近二更了。

素言早就歇下了,费耀谦挥退了蕙儿众人,摸摸素言的额头,才悄悄的躺到她身边睡下。

素言朦朦胧胧的问了一声:“回来了?”

费耀谦搂紧她,道:“嗯,睡吧。”

素言睁开眼,看向费耀谦,问:“你喝酒了?要不要醒酒汤?我叫人泡了茶,就在外面桌上放着呢,现在应该还温着,我去替你倒一杯来……”

费耀谦按住素言:“别忙了,我沐浴过了,茶也喝了,你别动,我若想要什么自己会取。”

素言也懒得动,就势翻了个身,又朦胧睡去。

费耀谦酒意正浓,一时辗转反侧,睁着眼盯着素言,等到睡意上来,昏沉睡去。才迷糊着,就听见身边素言有动静。

忙睁开眼,就见素言正费力的要起身。他忙把素言扶住问:“你要做什么?怎么起来了?怎么不叫我?”

素言奇怪的看了他一眼,这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慌张。费耀谦酒就醒了一半:“素言,你说话,怎么了?”

素言手微微有些抖,反手握住费耀谦的手臂,感受着他薄衫下结实的肌理,强自镇定的道:“我……好像,破水了……”

费耀谦的反应很平淡,很淡漠:“哦,啊?”

他不太明白破水是什么意思,可是看素言眼里掠过的一抹惊惶和恐惧,忽然明白过来,素言是要生产了。

立时慌张起来,还要安慰素言:“别怕,别怕,我在这呢……”语无伦次半天,才醒悟过来,立时扬声:“快,来人,去叫产婆,去请大夫……”

歌华院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费耀谦把素言抱到产房,才刚安置下,老夫人就来了。一迭声的吩咐:“耀谦呢?还不出来,产房可不是他能待的地儿。”

费耀谦拉着素言的手:“别怕,我在呢。”

素言这会已经镇定下来,虽说破了水,肚子还不怎么疼,产婆也说要生还得几个时辰呢,尽管害怕,也只得镇定下来,朝着费耀谦点点头:“嗯,你去吧,娘已经叫你了。”

产房是污秽之地,这个时代绝对不允许男人在产房陪产的。素言再希望他留下来,也不可能这么要求。老夫人是不会同意的。

费耀谦在院子里站着,急的团团转。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任妈妈:“你去把他拉进来,这还要好几个时辰呢,这会就急成这样,可怎么好?”

费耀谦也觉得自己似乎太紧张了,好歹有过媚娘生产的经验,当时那么凶险,媚娘还是撑下来了。况且素言这会是足月生产,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又比媚娘那会多了几分把握。

老夫人一再强调:“哪个女人不生孩子?”

两相比较,他就格外的浮躁了些。

不一会屋里的产婆出来,回禀:“回老夫人,回大爷,大少夫人精神状态还好,这会已经睡着了。太医也说还是先睡一会养养精神,只怕再早也要明天上午了……”

老夫人便撵人:“耀谦,你也回屋去睡吧,这里我来守着。”

天才三更,这么闹腾了一会也才四更不到,人困马乏,天又冷,任妈妈和一众小丫头就都掩嘴打了个呵欠。

费耀谦道:“还是娘回去,我在这里守着。”

老夫人挥手:“你去吧,你在这守着又有什么用?只会帮倒忙,不用惦记我,累了我自然会歪一会儿。”

费耀谦拗不过老夫人,只得回了自己的房,却又不放心,把蕙儿悄悄叫来,问她素言的情况。听蕙儿说素言果然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又再三嘱咐:“素言若是醒了,务必给我送个信儿。”

蕙儿应了,费耀谦这才重新躺下。

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盯着床帐,发呆。又盼着母子平安,顺顺利利,又猜测究竟是男是女,到底什么样貌,又是什么性子……

翻来覆去,又是兴奋,又是焦虑。

天终于大亮了,费耀谦草草的洗了把脸就又到了产房外,已经隐隐约约的听的到屋里的****声,还有产婆的劝慰:“夫人,您好歹吃点东西,不然哪有力气生产?”

这是已经发动了。

费耀谦真想进去,早有老夫人身边的一个妈妈笑着拦住:“大爷,夫人现在好的很,您还是在外面等消息吧。”

初时只是轻声****,到后来索性没声音了,费耀谦急的不行,老夫人便又叫任妈妈把他请鄑里屋,亲自看管,道:“你别急,越是在外面晃,素言心里越急。”

男人不进产房,是老祖宗几千年留下来的规矩,费耀谦怎么也不好做这第一个打破规矩的人,只好忍着。

素言已经疼的开始冒冷汗了。

产婆查验了两回,道:“已经开四指了。”

勉强吃了一碗肉末粥,又吃了两个鸡蛋,到午时,素言实在是吃不下一点东西。整个人就陷入了一种感觉:疼。

她不住的呼气,吸气,每次疼痛一来,便开始倒着数数。开始从六十不过数到五十,疼痛就过去了,到最后倒数到一都不行,得重新从六十开始。

像是有什么东西要把她的每一块骨骼都拆下来那般疼,她的手紧紧攥着床栏杆,浑身直冒冷汗,可她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蕙儿在她旁边说着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只是无力而虚弱的想着:天啊,这疼到底要熬到什么时候啊?

………………………………………………

题外话(不收费):谨以此章纪念才出世就夭折的侄子。再先进的医学设备,未必就是准确精确无误。母亲和孩子是最心灵相通的,如果母亲都放弃了孩子,我不认为孩子还有存活的可能。

第一卷 番外四、顺利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四、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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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251749

书名:离命

简介:

她被逼**,被拐为妾,被冠上yin贱之名,溺死于隆冬的水下。

再睁开眼,回到了不曾遇见他之前。

命运多劫,不可逆转,该遇见的还是不可避免。

她却不肯就此束手,踏上老天预先给她谱好的宿命。

离命,将离之命,离命,离开多劫之命。

…………………………………………………………

每一次,素言都以为自己撑不住了,她甚至自暴自弃的想:我不生了……

可是不生又能怎么办?只好在忍无可忍的末端再从头再忍,疼痛是如此的尖锐和清晰,让她整个人都颤抖个不住。

这会,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有着很大力量却无处可用的人,只能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上天和围绕着的这三个稳婆身上。

她平时虽然没有瞧不上她们的工作,可毕竟对这份工作存了一分神秘和敬畏,然而看着她们只垂手侍立,没有一点动容的神色,真觉得自己所处的情势的可怜。

她们接生过那么多孩子,有顺利的,有不顺利的,有母子同时毙命的,不管多凶险她们都见识过,所以对于她这样忍耐着****却实际上对于疼痛已经不能忍耐的人,没多少感觉。

终于听一个年长的稳婆说开到十指了,素言几乎是到达目的地的那种解脱,浑身无力,似乎下一刻就已经什么事都没有了。

可是那种下坠的不受控制的疼痛让她更是难熬,稳婆在一旁尖利的道:“用力,用力——”

素言微闭着眼,双手使劲攥着床栏,眼里涌动着的都是泪花,看这世界的一切都是模糊的,恨不能将这聒噪的稳婆一巴掌扇过去:她还哪里有力气?被疼痛煎熬的如今只剩下肌肉自己的突突了。

时间越来越长,三个稳婆在一起小声的交头接耳,素言隐隐的听出来大概是胎位不太好,若是再不生,只怕孩子就会有危险了。

她勉强的按照她们的要求用力,再用力,可是没有一点动静。

一个稳婆开门出去……素言听见她说话的声音道:“回老夫人,回大爷,夫人胎位不正,生不下来……只怕会母子都有危险……”

听不见回音,连那稳婆的声音都变的遥远起来。

屋里剩下另外两个,其中一个走上前来道:“夫人,您得用劲啊,再不用劲,小少爷或小小姐可就有危险了……”

素言虚弱的道:“我,用不上……你们,谁帮我……”

其中年长的那个就道:“夫人,得罪了。”

他用双手按住素言的上腹部,用力的往下按。素言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疼没有阵痛那么疼,但就是让人不耐。那稳婆每每一用力,她就不由自主的回弹把她的力道驳回去。

另外一个产婆见丝毫不起作用,将那人轻轻一扯,道:“我来——”这稳婆个子不高,挽起的袖子下也是一双瘦削的胳膊,看不出有什么力气。

可是猛的按下去,却是又快又果然,丝毫不给素言反应的时间。素言就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被按的生疼。

几下之后,就觉得身上有什么一滑,腹部一下子就空了。

稳婆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恭喜夫人……”

素言朦胧的看到一个浑身都红黑的小婴儿,由稳婆托着头和屁股,乍着小胳膊小腿,也不哭,就那样闭着眼。一时心中百感交集,觉得所受的所有苦痛,都因为看到他而值得了。

素言问:“是,男孩儿,还是……”

“恭喜夫人,是位小少爷……”

素言并不重男轻女,要是没来由的还是觉得心下一松。费家盼望这个长孙由来已久,终于在此尘埃落地……

门外却响起了粗得的脚步声,门豁啦一声就被推开了,人声闹嚷着也跟着进来,却被一声咣当的关门声关关在了外面。

老夫人焦急的声音传进来:“快去请太医,你进去有什么用?耀谦……你怎么也犯糊涂了……产房污秽之地,你现在是不能进的……”

素言歪头,就见费耀谦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衣衫带动冷风,素言下意识的就是一缩。小小的孩子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就哇一声大哭起来。

费耀谦先是一惊,随即又是一喜,紧接着就是一怔,往后退了半步,吩咐着:“快把孩子包起来吧。”

稳婆们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七手八脚的去弄孩子,其中一个稳婆就过来道:“大爷,您还是先出去吧,等这里收拾好了您再进来。”

费耀谦坐不住,只得深深的看一眼素言,朝她笑笑,道:“辛苦了,你没事,很好。”

素言回他一笑,没说话。

费耀谦推门出去,长吁一口气,脸上的神情放松,再面对老夫人的责骂时就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老夫人骂够了,再一看自己的儿子,勿自在那里傻笑,停住嘴问:“怎么样了?”

费耀谦这才回答:“生了。”

老夫人轻轻啊了一声,双手合什:“阿弥托佛,谢天谢地,终于母子平安。”反应过来问:“是儿子还是女儿?”

费耀谦神色立时变的有些茫然:“啊,我没问。”

老夫人气笑道:“你呀,这孩子,欢喜过头了吧。”

费耀谦当然是欢喜过头了,稳婆说素言母子凶险,他就觉得所有的神和上苍都是靠不住的,枉费他这个素不信鬼神的也对它们怀了一份畏惧之心。

不顾一切的闯进去,忽然看到母子平安,他惊喜过望,又被稳婆仓促着撵出来,哪里还有时间去想是儿子还是女儿。

听母亲也是带着欣喜的责备,便道:“您倒是说我了,是谁非拦着不让我进的?我才进去,就被撵了出来,连话都不曾说过一句。”

老夫人这会也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道:“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都好,都好。也怪刚才那婆子,话都不会说,怎么生了也不出来报一声……”

正说着稳婆们相继出来,给老夫人行礼:“恭喜老夫人,是位小少爷。”

老夫人喜出望外,立即道:“好,辛苦几位了,赏,现下他们母子如何?”

“夫人精神倦怠,已经睡着了,小少爷这会也安静下来,母子平安。”

素言只睡了一个时辰不到就醒了,浑身热的厉害,忍不住就想把被子掀开,却觉得被子扯不动,反倒是压的更紧了。

睁开眼,便看到费耀谦就坐在床边,眸子里光华灿灿,说不出来的欢喜。

看她醒了,费耀谦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

费耀谦便怜惜的抚抚她额头上被汗打湿了的头发,低声道:“疼么?”

素言点点头,心有余悸的道:“嗯,疼到这一辈子都不想再体验这种疼。”

费耀谦没说话,只是很紧的握住了被子下素言潮热的手。

她疼,他知道,她难受,他也懂得,可是不能替,看到了孩子,他就想,他会在别的地方弥补素言,但还是希望她疼上这一回,生下他们共同的孩子。

素言倒是觉得费耀谦的神情过于沉重了,便笑笑道:“可是等到看见了孩子,双觉得再疼也是值得的。毕竟,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一想到他,就觉得心里软软的,暖暖的,我要保护他,要给他最健康最安全最美好的环境,让他平安、快乐的长大……”

费耀谦点点头:“嗯,你是他娘,我是他爹,我们一起。”

素言问:“孩子呢?”

费耀谦安抚的把素言的手重新放进被子里:“刚才醒了,我怕闹到你,就让乳娘抱到隔壁喂奶去了。”

素言犹豫了一下,道:“孩子,我亲自来带好不好?”

费耀谦笑道:“你别操心,乳娘是你亲自挑的,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身子弱,先养好了再说。要不要先吃点东西?”

素言摇头。她不想吃,浑身酸疼过后尽是虚脱无力,她只想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

费耀谦也就不勉强,只陪在一旁,不时的说几句话。

孩子吃饱了睡着了,乳娘把孩子送了过来。费耀谦小心翼翼的接过来抱在怀里,给素言看:“你瞧他的眼线这么长,将来一定是一双大眼睛……眉毛也是又秀气又长,眉宇之间也很宽,都说这样的孩子心地宽阔,我瞧着是像你的地方多。”

素言也就仔细的打量着他怀里的孩子,不时的附和点头,道:“鼻子和嘴像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孩子很安静,性子也好,平时不哭不闹,吃饱了就呼呼睡大觉,带起来十分省心。

转眼过了三个月,已经开始不安分的想要学着翻身了。

小身子用力的往右边使劲的翻,可是翻不过去。他却也不急,翻的累了,就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哦呀啊呀的自己玩,小手小腿不住的蹬着,乐此不疲。

费耀谦给孩子起名叫费瑾瑜,希望他长成如美玉一般的人才。

莫殊静像是一下子就沉寂萧条了下来,平时看见小瑾瑜,脸上虽是带着笑,却总是虚假的过于刻意。

她很少喜欢瑾瑜,也很少抱他。

不只是瑾瑜占了她想要的那个未来继承人的位置,还因为她越发心力憔悴。费耀宗对素心并不是多宠,素心也翻不出她的手掌心,可是费耀宗对这个家越发没有多少感情了。

时常流连在外,出入**楼,甚至还在外面养了一处外室。

莫氏不耐烦事事都去老夫人面前哭诉,只是每每看到费耀宗在她面前冷冷淡淡时,就觉得她这一生,是个不可更改的弥天大错。

第一卷 番外五、加错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五、加错

新文《离命》求收藏求推荐。

简介:她被逼**,被拐为妾,被冠上yin贱之名,溺死于隆冬的水下。

再睁开眼,回到了不曾遇见他之前。

命运多劫,不可逆转,该遇见的还是不可避免。

她却不肯就此束手,踏上老天预先给她谱好的宿命。

……………………………………

有一种人,遇到不可更改的错误,会竭力想办法矫正,当然这矫正的办法又有许多种,或者是被动些,绕开这个错误,重新开始。或者是尽力的面对这个错误,调整自己,改变对方,以期达到错错相消得正。

也有一种人,索性自暴自弃,错上加错,怎么更错怎么来。

很显然莫殊静属于后者。

她把这下半辈子的盼头都放在了费耀宗的女人身上。

米素心就是个蠢的。那点小心机对于莫殊静来说浮浅的可笑,她都不屑于和素心对上一对。只不过拿她当成了消谴,实在无聊乏味的紧了,就管束上她一回。

素心一旦老实了,她又觉得实在没意思,就放松放松,甚至鼓动人有意无意的挑起事端。

素心不负所望,总是在她想要的时候生出事端来,再被她狠狠的打压下去,狼狈不堪。

费耀宗似乎看透了也烦透了这样的后院游戏。

他几乎夜夜晚归,甚至还有在外留宿的时候。

老夫人年纪越发的大,除了看着膝下这两个孙女一个孙子,竟是外事不管。府里的事早就交给了素言,她只一心吃斋念佛,含饴弄孙。

而莫殊静也不屑于去老夫人面前告状。

那是她的儿子,再坏再不着调,她也不会承认是她的错误,只会怪到莫氏头上是她不知道体贴,才失了费耀宗的心,让他乐不思蜀,流连不归。

莫殊静一大早就把人都召了来,吩咐:“都按我的吩咐准备好了?”

一应下面站着十数个媳妇、婆子、丫头,大都是她从莫家带来的,也有后来在费家招揽在自己麾下,对她绝对忠诚的。

见众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要大显身手的模样,莫殊静只是露出了一抹嘲弄的笑,换了衣服,带人出了府。

直奔后街。那里有一座精致的小宅院,是费耀宗新近购买的。他哪里来的银子,莫殊静不关心,他买了之后有没有报入公中的帐,她也不以为意,她在乎的,只是那里住着的是谁。

不可能是大家闺秀。

自甘下溅的人不是没有,就像米素心这样的,好歹也算是嫡女,却甘愿为妾。可好歹还是有皇上的旨意,也算是光光荣荣的进府,她再也做不出来私奔为妾这样的事。

因为一旦私奔了,那就是脱离了家族家庭的庇护,完全把自己交到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能够托付终生的男人。

没有哪个大家闺秀会做出这样蠢笨的事来。

最让莫殊静气的就在这儿。若是清清白白的小户人家的女儿倒也罢了,她认,说不定还会好言好语的把她接回去,和素心一样供在府里,时不时的敲打敲打她们,引以为乐。

但绝不会少了她们的衣食,左右不是花她自己的钱。

如今费府里没有分家,一应分例都是公中的,说到底就是吃祖上留下来的田产,再就是费耀谦的饷银。费耀宗手里几乎攒不下余钱,他整日里吃喝玩乐,又时不时的呼朋聚友,间或再买几件“稀世”古玩回来……

大部分,他都是伸手朝老夫人要钱。

可是费耀宗居然把一个**楼女子纳为姨娘,安置在府外。她出不来这口恶气。

他不想好好过,放着妻子和女儿在家里不管不顾,他自己在外****快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她不是他的负担,可他却是她的负担,她的耻辱。她这一生,都因为嫁给了他这样的男人而变得可悲,并且成为世人同情和可怜的对象。

他不想好好过,那就别过算了。

婆子们凶神恶煞一般敲开了院门。守门的两个婆子一见是陌生人,还要拦,被莫殊静手下的两个婆子用力一推,就摔倒在地。

莫殊静冷笑一声,道:“还挺忠诚,是条看门的好狗。”喝令两旁:“还愣着做什么,给我绑起来堵住嘴,扔到一边等你家二爷回来自行发落。”

她才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就当是给费耀宗通风报信了。

那两个婆子一听知道是二少爷夫人,哪敢吭声,不用费劲,就被绑起来扔进了一旁的房里。

莫殊静带人直奔正房。

一路走一路暗自咬牙:这女人活的还真是滋润。瞧这院子里花木扶蔬,鸟语花香,一派丽景。她一个人守着一个男人,倒真是此生之幸啊。

她就是纳闷,怎么什么样的男人都有人喜欢呢?费耀宗这个人,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会,做人也就是那样马马虎虎,未必有多少真正能够靠得住的朋友,都是些酒肉朋友。做事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一个纨绔子弟。

今日手里有钱,明日说不定就一掷千金,挥霍一空。谁跟了他都不会有安全感,怎么还有女人愿意为他洗尽铅华,托付一生呢?

若是她可以自主选择,她情愿一生孤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也绝对不嫁给费耀宗。还生了一个女儿,将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正房里有铜盆落地的声音,接着小丫头抱头鼠窜,跑出来没几步,就被莫殊静带来的人几个嘴巴抽肿了脸颊,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按跪到了地下。

莫殊静冷冷的瞥了一眼,懒的抬步进屋,只朝着屋里道:“出来吧。”

门帘一挑,一个高挽发髻的青衣女子步出房门,站在台阶之上,朝着莫殊静望过来。那一张脸,白腻如玉,那一双眼,明如秋泓,那一张嘴,红若涂朱。身段窈窕,样貌绝美,举手抬足间风情尽显,真是绝世无双的佳人。

莫殊静冷冷的望着,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说恨吧,有那么一点点,却不是恨这女子,而是恨费耀宗。他一无是处,怎么就有这等艳福?

说妒吧,也有那么一点点,曾经她和费耀宗也有过那么一段如胶似漆的时光,虽然彼此知道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的,可那会费耀宗倒是诚心诚意的要跟她过好日子。

可是现在,他忽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对她不假辞色,连最起码的敷衍都不屑了。

原来,他是另有了新人,而且不比自己差。不论容貌,还是举止,这眼前的女子,倒真不像风尘中最粗俗最低贱的女人。

还有一点点的泛酸,一点点的气怒,一点点的不甘,一点点的恼羞。

那又怎么样?

尽管她现在站的位置比较高,可是莫殊静却想,不论这女人现在有多得意,她都能把这个女人从现在的高位上拽下来。

并没对峙多长时间,莫殊静便吩咐:“将她绑了,带走。”

那女子这会才终于露出了慌张的神色,往后退着,道:“你敢,等二爷回来,他不会放过你。”

莫殊静好笑的望向她,道:“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东西?莫说你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ji女,就算你是正经八板,从费家大门抬进去的平妻,我一句话,要你死,你绝对活不成。”

那女子便哭了起来:“我又没做错什么,你找也不该找我,该去找二爷评理……我要见老夫人,让她老人家替我做主……”

莫殊静懒的给她上人生课,更懒的跟她解释她这样地位低微的人该如何认清本份,如何脚踏实地,如何苟延残喘了。

早有她的贴身丫头站出来,上前劈头就是两个耳光,打的那女子左右晃了两晃,莹白的脸颊肿的老高,鲜明的五个手指印,让那张绝世的容颜变的惨不忍睹起来。

这会就是费耀宗在眼前,只怕也就是别转了头,不想再多看一眼了。

丫头插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既进费家门,我家奶奶就是你的天,你就是地上的泥,吩咐你什么,你就得乖乖照做。奶奶心里不高兴了,说声打发,你就该立刻滚蛋,不然,死你都不会挑日子……”

莫殊静沉声道:“跟她废什么话,即刻拖走,找个街上的人牙子,卖的远远的……”

夜长梦多,拖的时间越久,谁知道费耀宗会不会得了信回来?莫殊静的确很想看到费耀宗脸上那种沉痛加懊悔加无耐加愤慨的表情。

可是这种人,逼的太过份,反弹的也会太厉害,她不想和他正面冲突。他再怎么发疯她不管,她可不想陪着他一起丢人。

婆子丫头将那女人拖下去。那女人哭哭啼啼,挣扎不休,还要一口一个二爷回来如何如何……莫殊静毫无耐心,冰冷的道:“给她点教训,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生的波折……”

不一会便传来了那个女人凄厉的叫声,接着便软倒了身子,像个死人一样被人拖了出去。

莫殊静将院子原封不动的锁好,带人扬长而去。

当晚,她等回了费耀宗,却没进她的房,直接进了米素心的厢房。那夜,厢房里的灯亮了****,莫殊静也****未睡,眼睛盯着桌上的灯发呆,耳朵里满是米素心那**的不知羞耻的叫声。

一连半个多月,费耀宗早早回家,只在厢房和米素心夜夜笙歌,日日*宵。他见都不见莫殊静一面,只当这院子里除了米素心和他,再无第二个旁人。

第一卷 番外六、夺子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六、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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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251749,书名《离命》

她被逼**,被拐为妾,被冠上yin贱之名,溺死于隆冬的水下。

再睁开眼,回到了不曾遇见他之前。

命运多劫,不可逆转,该遇见的还是不可避免。

她却不肯就此束手,踏上老天预先给她谱好的宿命。

文下有直通车………………………………………………

莫殊静忽然就对素言以及小瑾瑜热络了起来。

闲着没事,就抱着大姐儿琳儿到歌华院来找素言说话。时常带些小点心,小玩意,或是自己亲手做的小衣服送过来。

对瑾瑜更是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喜爱。只要一来,就抱过去亲上两亲,逗弄着他那粉嫩的脸颊,道:“瑾瑜真可爱,长大一定是绝世美男子,来,婶子亲一个。”

素言看在她感情不是很如意的份上,不做计较。尽管莫殊静的前倨后恭如此明显,甚至她这突如而来的喜欢后面也一定另有目的。

莫殊静失宠在府里已经不是秘密。

费耀宗无视她这个嫡妻的存在,夜夜宿在素心房里,很快就传的府中上下皆知。老夫人不管,素言一个嫂子,也管不到小叔房里的事。

和费耀谦提起,他也只是皱了半天眉,烦躁的道:“随他们闹去吧。”只要不出格,他自然也不好说话。

莫殊静发落了费耀宗的外室,费耀谦知道了,虽然鄙薄莫氏的心狠手辣,可是费耀宗有错在先,夫妻俩谁也比谁好不到哪去。

再者不过是个**楼女子,在费耀谦心里,远远比不上费家的名声重要。卖了也就卖了,好歹没出人命,这件事也就被他压了下去。

莫殊静对瑾瑜的热爱越来越变本加厉。

她带来的小点心,初时素言还不放心给瑾瑜吃,只推说年纪还小,或是刚吃完肉末粥等等借口。可是时间长了,见莫殊静似乎有意要解脱嫌疑的样子,先给琳儿吃,也就放下心来。

母女天性,她再怎么样也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放是放下心了,却仍然对瑾瑜不敢有一点轻忽,他的吃食有专人负责,就是衣服、用具也都在专人照管,层层围围,把瑾瑜保护的风雨不透。

转眼瑾瑜到了一岁多的年纪,正是开始学走路的时候。因为正月里穿着棉衣,偶尔摔倒也不觉得疼。

这天阳光晴好,素言带着瑾瑜在院子里学走路。

素言将手里的手铃套在自己腕子了,由乳娘将瑾瑜放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母子两两相望,素言便抬起腕子,用清脆的声音吸引着瑾瑜。

小瑾瑜咧开小嘴,露出四颗白亮的小牙,手舞足蹈的够着素言。可是才一晃,身子就有些站不稳,笑容立时被惊恐替代,慌张的看着身后的乳娘。

乳娘乍着手,生怕他摔了。好在他已经够强壮,晃了一晃,他作势要蹲,居然又稳稳的站了起来。

素言叫他:“瑾瑜,来,到娘这里来,手铃好不好玩?”

刚才的恐惧很快的消失,瑾瑜又热切的想要手铃。伸出小手,离手铃还很远,不禁发起脾气来,扯着嗓子大声的叫:“啊——”

秀气的眉毛皱起来,不悦的盯着素言手里的手铃。

素言鼓励的笑望着他:“瑾瑜,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这手铃就是你的了。”

瑾瑜歪着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神相当专注,似乎听懂了素言的话,又似乎在考虑迈出这一步究竟有多大风险。

终于,他快速的往前迈了一小步。步子很稳,居然没有一点要摔的迹象。他被自己的举动惊住,同时也得到了鼓舞,自信心增强,居然又往前迈了一步。

这一步比刚才的步子要大,却没站稳,坐到了地上。小嘴一撇,立时委屈的大哭起来:“娘——”

他只会叫这一句,啊哦呀的,嘴里叨念着什么,像是在告状,诉说委屈。

乳娘大惊,伸手就要去抱,却被素言用眼神制止住,她往前走了一步,离瑾瑜很近很近,伸出手道:“乖,瑾瑜,摔一下没关系,不疼的,不哭啊,娘在这里……”

瑾瑜握住素言伸过来的手,小手指却准而稳的抓住了她腕子上的手铃,止住了哭,噙着泪又笑起来。

莫殊静就在这会抱着琳儿进了院子,一瞧瑾瑜在地上坐着,倒像那是她的儿子般,风一样的急步过来,一把就抱起了瑾瑜,温柔的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柔声哄着:“心肝宝贝,大冷的天,怎么在地上坐着,婶娘好心疼,来,婶娘亲亲。”

素言倒像是逗哭了她的孩子,被她捉到一样,只得站起身,道:“蕙儿,把瑜哥抱下去吧。”

莫殊静却不给,身子往旁边轻轻一带,瞅着瑾瑜道:“娘不心疼你,咱们瑾瑜不要娘了,好不好?”

蕙儿脸色就是一僵。心道这二少夫人越发的疯疯癫癫了,哪有当众挑拨人家母子关系的?这是年纪还小不懂事,再等大一点了,这成什么了?

可孩子就算再小,也知道谁对他好他就对谁好,分不清是非,瑾瑜见莫殊静一张笑脸,便也回她一个笑脸,哦呀啊的回应着。

蕙儿上前道:“二夫人,瑜哥这会也该喝水了,叫奴婢抱他吧,刚摔了跤,仔细弄脏了您的衣服。”

莫殊静咳一声道:“你这丫头,我不过抱抱你家小瑜哥,你就舍不得了?他一个小孩子家,脏能脏到哪去?我不在乎,你把水拿来我喂他喝。”

素言也就给蕙儿使了个眼色,蕙儿便退下去拿了水来。莫殊静果然慈母一样喂瑜哥喝水。

素言这才笑着招呼琳儿道:“琳儿,过来,你母亲不疼你,伯母疼你。”

与刚才莫殊静的挑拨有异曲同工之妙。莫殊静却毫不在乎,甚至道:“大嫂,不若咱俩换换如何?”

素言抱起琳儿,道:“屋里坐吧,这院里还是冷呢。”

莫殊静也就抱着瑜哥进去,坐下了还舍不得松开,仍然续着刚才的话题:“大嫂别顾左右而言他啊,我是说真的,我把琳儿过继给大嫂,大嫂把瑜哥给我吧。”

素言把琳儿放下,脸色不太好看,对蕙儿道:“带琳姐去屋里坐,那里暖和。”等蕙儿把琳儿抱走了,才正色对莫殊静道:“你既叫我一声大嫂,我便要说你了。琳儿好歹是你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不知受了多少苦痛,又生的这么乖巧可人,你这做母亲的怎么说话这么不提防?她虽小,却也渐渐懂话懂事了,你成日里说把她送人,她心里会怎么想?”

莫殊静不以为意的道:“小孩子家家,哪管她想什么?难不成为了她,我便想什么都不能说了?”

素言亲手替莫殊静倒了茶,道:“你或许不当什么,可二爷却拿琳姐当成宝呢,你不疼惜自己的亲生骨肉,说换就换,只怕二爷不同意。”

她也不同意,莫说瑜哥是男孩儿,就算是女孩儿,再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不会把她推到门外,送了人。

莫殊静毫不避讳的冷笑一声:“大嫂这话可真是抬举二爷了,他若真拿琳姐当宝,我也不会说出这样无情无意的话来。左右我们母女是要看人脸色讨生活,不如把琳姐送到大嫂这来,说不定还能享几天福。”

这话就更不对了,自己的女儿是受苦,那抢了别人的儿子就不是受罪了?

素言不和她斤斤计较,只道:“夫妻间再如何,别拿孩子出气,她是无辜的。有什么事你和二爷去说去解决……”

压根不提换子的事。

莫殊静也就没话找话,逗弄着瑾瑜玩,一副喜爱之情溢于言表的样子。

到最后更加过分,竟是不容分说,抱着瑜哥走,只道:“大嫂,你若舍得,就让我把瑜哥抱到我院里玩几天……”

哪有孩子说抱着走就抱着走的?

素言心下不悦,莫殊静便泪意上涌道:“大嫂,别人不知,你还能不知吗?我过的是什么日子?显见的这辈子是没有儿子的了……”

费耀宗不进她的房,别说儿子,就是女儿也不会再有了。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素言不能次次推拒,只得由着她抱走一两回。少不得将蕙儿和乳娘都送过去,一住就是十几天,她也不张罗把瑜哥送回来。

费耀谦大怒,第二天就将费耀宗从素心的房里拎出来,叫他跪到祠堂前好一顿申斥。当天上午,费耀宗就亲自将瑜哥送了回来。

那么高大的人,比费耀谦还小呢,不住的向素言道歉,勾着个腰,竟连鬓边都现出了几丝零星的白。

素言叹气,叫他起来,语重心长的道:“你也不可太过,毕竟是夫妻,怎么就闹到这种水火不容的地步了?”

费耀宗满不在乎的道:“大嫂不必再劝,我和她夫妻缘分已尽……不过大嫂放心,她若是再疯疯癫癫,做下这种没有脑子的事,我绝不会饶她。”

他也只是说说而已。事实证明,他压根镇服不住莫殊静。

莫殊静消停了半个多月,一次都没来歌华院看瑜哥。素言倒更觉得提心吊胆了,私下里同费耀谦道:“莫氏越发的性子不可琢磨,这冷丁这么反常,我真有点害怕。”

费耀谦反握住她的手道:“别怕,她再来,你不必顾着她的面子,再提无理要求,只一概回了就是。”

眯起眼,心想,再作妖,他就代替费耀宗清理门户。

第一卷 番外七、重提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七、重提

莫殊静并不是怕了费耀宗才老实的。

其实费耀宗要真能像个男人那样,打她一顿骂她一顿倒也成,她心服口服外加佩服,可他也就只会冷着脸子,无视她如空气,将瑾瑜抱走了事。

她从骨子里越发瞧不起他了。

莫殊静冷笑着,在冬日的院子里朝着米素心的屋子盯着。

几天了,米素心尤其的老实。反常,太反常了。她是从来不介意被人听见她和费耀宗的****的。

看来太过小心了,是在掩饰着什么。

莫殊静坐在门槛上,吹着冷风,很有闲情逸致的磕着瓜籽。琳姐儿跑过来,道:“娘,抱抱。”

莫殊静也就把琳姐儿抱在膝上,问:“去哪跑了?看这一身一头的土。”

琳姐一指后院:“乳娘带我去后院玩了,在花圃里挖草根着。”

莫殊静用帕子替琳姐儿拭着身上、头发上的土,温柔的斥责着:“你一个女孩子家,别学这些男孩儿的上树下水的,你若再这么顽皮,娘便叫你学起女红来。”

乳娘吓的一瞅莫殊静。琳姐还太小呢,这会孩子可不就是个玩?哪有这么小就拈针动线的?当下腿一软,跪在地上道:“二夫人恕罪,是奴婢不该带姐儿去的……”

莫殊静一边给琳姐儿磕着瓜籽,一边挥手:“算了,若有下次……”

乳娘慌忙道:“奴婢再不敢了。”

琳姐看莫殊静发呆,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奶声奶气的道:“娘,琳儿要有小dd了么?”

莫殊静心不在焉的道:“你不是有瑾瑜弟弟了么?还哪来的弟弟?”没听说米氏怀孕啊?

琳姐扒着莫殊静的膝盖,更大力气的靠在她的怀里,仰头望着,想要看清她脸上的淡漠神色里究竟有没有她想要的。

莫殊静坐的不舒服,又讨厌琳姐来回乱动,便推开她道:“一边好生坐着。”

琳姐儿委屈的瘪瘪嘴,眼里含着眼,眼圈就红了。

乳娘见莫殊静神色不好,便伸手把琳姐儿抱过来,道:“二夫人,奴婢带小小姐进去洗洗澡换换衣服。”

莫殊静不置可否,琳姐儿却大发脾气,指着乳娘道:“要走你走,我还跟娘说话呢。”又重新跑到莫殊静身前,道:“娘,是爹说的,我又要有小dd了,爹还叫我对小dd好,有好吃的好玩的都分他一半……”

莫殊静扔了手里的瓜籽,专注的,颇有些严厉的盯着琳姐。

琳姐又害怕又委屈,求助的看向乳娘。

乳娘吓的不敢说话,只道:“二夫人别生气,小孩子家家的话,不能当真的。”

莫殊静不看她,只看向琳姐儿,道:“你虽小,却也该学起规矩来了,像这么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来人,拿戒尺来。”

众人都在犹豫,不敢去取。莫殊静冷笑一声道:“好,好,我还没死呢,便一个个支使不动你们了?”

见她动了真气,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丫头果然从房里拿了戒尺出来。莫殊静接了,看着不知所措的琳姐儿,满是气恨,沉声道:“伸出手来。”

琳姐儿颤巍巍的伸出手,莫殊静猝不及防就是一下。琳姐儿被打的倒吸一口冷气,号啕大哭即将出口,却被这口冷气给噎着了,小身子一颤,就是一个哆嗦,接着便打起了嗝。

莫殊静犹不停手,一把拽过琳姐儿的小手,死死的握住了,另一只手上的戒尺就毫不留情的打了下来。

琳姐儿不曾受过这种苦楚,吓的哭都不敢哭,只是张着嘴,一声接一声的打嗝。

莫殊静直打了十下,琳姐儿的手都肿起了老高,可是看着琳姐儿那副受气脓包又不敢哭的模样,更是气恨,当下打的更狠,同时骂道:“死丫头,你倒是改不改,知道错了没有?”

乳娘和丫头们跪了一地,劝道:“二夫人息怒啊,姐儿年纪还小着呢,您只管慢慢教养,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这大冷的天,别让姐儿受了寒气……”

莫殊静也是又恨又心疼,有了台阶,便顺势松了戒尺,早有丫头接过去拿走,乳娘便把琳姐儿抱到怀里安慰。琳姐儿这会才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看着她那小脸上纵横的都是眼泪,哭的都能清晰的看见喉咙了,莫殊静竟奇异的觉得心里的气消散了。

她不耐烦的道:“哭什么哭,除了哭你还会做什么?抱走。”

琳姐儿在眼前,她只会觉得自己人生的失败、无能,恨她不是个男孩儿,也恨她不够聪明伶俐,更恨她不懂得体贴母亲。

可是打了她,虽然解得一时之闷气,又难免心疼。

眼不见心净。

琳姐儿的哭声渐远,莫殊静才冷冷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陪嫁丫头,道:“都打听出什么来了?”

“二夫人,奴婢也只知道姨娘怀孕了。”

莫殊静只是冷笑,道:“罢了。”

她怀疑费耀宗的胆量,却不怀疑他的智商。这件事,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有了前些时的**楼女子为鉴,费耀宗会这么不小心给她这么大一个把柄?他就不怕她豁出去再闹一场?就算是费家子嗣呢,费家也没人能耐她何。

可他竟然有意无意的就透露给了琳姐儿……

莫殊静总觉得有种请君入瓮的味道。

也因此她在这院子里守了十天了,也没见米素心有什么反应。莫殊静是做过母亲的,知道如果女人怀了孕,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站起身,道:“都散了吧。”起身进房,换了衣服,径直去了长青院。

老夫人对谁都挺客气,就假装不知道各人屋里都发生了什么事。莫殊静也就面上恭恭敬敬,行动上孝孝顺顺。

却对老夫人用起了缠功。

把从前花在歌华院里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老夫人这,或是哀求,或是软语,总之就一个意思:“娘,您就可怜可怜媳妇膝下无子,把瑜哥过继给媳妇吧。左右就在一个院子里,大哥和大嫂想看都方便,就是想留他在歌华院住都是可以的……娘……”

抱着老夫人的腿,潸然泪下。

老夫人扶她起来,道:“这件事,我说了不算。”

“娘,谁不知道大伯最孝顺最听娘的话?只要您一句话,大哥大嫂没有不应的,您就试试看么,就算是不成,也只当是让我死了这条心……”

老夫人禁不起这么缠磨,只好推脱道:“行,这事,我心里有数了,容我琢磨琢磨怎么开口。”

莫殊静深知老夫人这是推脱之辞,她说想想,不定要到什么时候了,当下只攀着老夫人的手臂:“姜是老的辣,您一出马,能抵俩,不用再想了,我这就去把大嫂请来。”

最后还不忘幽默的加一句:“其实大哥也是听大嫂的,只要大嫂同意,大哥那就没问题了。”

素言安顿好瑜哥,自带了人过来。

行礼毕,老夫人叫她坐了,道:“瑜哥最近可好?”

素言回答:“都好,这几天有点受寒,我就没叫他出来走动……”是在莫殊静那受了点惊吓,好在瑾瑜壮实,这几天已经略有好转了。

老夫人就道:“那就好生养着,等开了春再叫他给我请安来也不迟。”

素言笑道:“娘说的是,瑜哥已经会走路了,等暖和了,可以领着娘在院子里散步看草赏花了。”

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道:“好,我等着他领我看花儿草儿的。”

莫殊静插话:“瑜哥真是个招人疼的孩子,不怪我喜欢……我瞧着大嫂就是过于严厉苛刻了,这大冷天,也舍得把瑜哥带出来练走呼。其实他还小呢,再晚些也不迟。”

素言垂子眸子不接腔。她自己的儿子,知道怎么是爱怎么是害,倒没见过莫殊静这样动不动就打骂自己孩子的母亲。

老夫人也就和稀泥:“招人疼好,越多人喜欢他,越多的福气。”

莫殊静惟恐老夫人不肯说过继的事,便亲手奉了热茶给素言,道:“大嫂,我这正跟娘说呢,把瑜哥过继到我这如何?”

一忍再忍,她真拿自己当成软柿子捏了?

素言不等老夫人开口,便道:“这话是从何说起呢?不说大房人丁单薄,现在也不过一个盈儿一个瑜哥,要说过继,为时尚早,就是二房,现下正是人丁兴旺之时,怎么就谈到过继上头了?”

莫殊静被噎的一滞,老夫人却开口问:“怎么,是谁又有身孕了?”

素言也就微微一笑道:“如今这府里都传开了,说是二爷的姨娘有了身孕,传的活灵活现,一准是个男丁,听说就连琳姐儿也一口一个弟弟呢。”

老夫人高兴的道:“我说最近两天眼皮老跳,昨个儿那喜鹊又在外面的树上叫了半天,敢情是应在这上头了,可曾确实诊过脉了?”

莫殊静毫无愧色,也无怨言,更没有一点不甘心,只笑吟吟的道:“媳妇也只是听说,寻思着要替姨娘请太医把脉呢,又怕二爷嫌我多事。”

“胡说。”老夫人道:“这有了费家子嗣是好事,是喜事,可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也不只是你们这一房的事,来人,去请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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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八、决心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八、决心

老夫人发了话,下人们不敢怠慢,急着紧着的去请太医。

素言看着在一旁忙碌的莫殊静,倒有一种自落陷阱的感觉。她把素心有孕的事曝出来,的确有自保之嫌。莫殊静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之辈,费耀宗都未必能把她降服得住,她肯这么乖乖就范?

定然是心里早有算计。

素心就住在她的院子,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什么,她会不知道?喜欢不喜欢,她不会一点应对都没有。

可是她竟然顺势而下,太轻易了,让素言心里着实不踏实。

莫殊静朝素言走过来,笑道:“劳烦大嫂去把素心妹妹带来。你们姐妹难得相见,也好借机说说知心话。”

这会叫素心妹妹长妹妹短,这么亲热亲密,倒像是她们相处的多么无间一样。这还不算,又无形之中将素言贬低了与素心相近无几的情势之下,话里话外,倒像是她们姐妹素日不曾走动,要在这会团结同心,密谋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素言没动,只是轻微的笑了笑,道:“素心已是费家妇,其次才是我的妹妹,要说话平日里说多少都可以,这会么,却还要劳二婶不拘吩咐谁把她叫来就是。”

素心如何,都是二房的家事,目前轮不到她这个做长姐的来管教。上有老夫人,下有费耀宗,还有莫殊静这个主母呢。素心虽然从前是姻亲,可这会却连半个主子都不是了。

老夫人觉得有道理,看向莫殊静道:“还是你去叫吧。”

莫殊静也就当仁不让,派了自己手下的一个小丫头去了。

太医几乎是和素心前后脚进来的。素言早就和莫殊静去了后边,太医替素心诊了脉,倒也没说什么,只留了一张方子走了。

送走太医,莫殊静迫不及待的出来问:“娘,到底如何?”说这话时才终于露出了一点急切,却还觑着素言,看她到底有何反应。

若是素心真有了,瑾瑜的事暂且不提,若是没有……看这米氏着不着急。

素言知道莫殊静在打量她,只垂眸温婉,神情不动,看不出一点异常来。莫殊静这会没心思多打量素言在想什么,又转头看向了老夫人。

老夫人脸上的神情很古怪,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失望,一时竟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响起脚步声:“娘,我回来了,太医怎么说?”竟然是费耀宗。

莫殊静诧异的看向费耀宗,一时又气又恨。素心手下的丫头不说有十个,可也有八个都是她派去,论忠诚绝对说一不二,可怎么就有人抽空又给费耀宗送了信?

费耀宗脸上倒是一派欢喜,看的莫殊静含恨在心。不过一个奴才怀的下溅的种,他这么高兴做什么?从前不是也不怎么理这个素心的么?怎么现在听说她要怀孕了就这么高兴?

男人还真是心思善变,女人要怎么才能跟的上他的心思?

老夫人望一眼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的素心,对费耀宗道:“你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费耀宗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素心。

老夫人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见素心一脸的求祈和求希望,心里倒是一凉。耀宗回来,竟不是素心派人送的信么?

费耀宗收回视线,先给老夫人见礼,又恭敬的同素言打过招呼,问了问瑾瑜的情况,这才撩袍坐下,暖着手道:“正月里本来就没什么事,索性就先回来了。听说刚才太医来过了,是谁不舒服啊?”

莫殊静看着他的表情就生气,就碍眼,就恼火。这不明知顾问吗?米素心肚子有没有种,是他们两人合谋的,他还故意的装的像个两事旁人。

什么时候,他竟然和她离心离德,夫妻变的这样生疏和冷漠。他就宁可为了不相干的低贱的女人,抛下她这个结发之妻,没有一点宽容和原谅吗?

忍不住恶狠狠的望向米素心。

那女人愚蠢又自以为是,不知道费耀宗根本就是在利用她吗?他未必多喜欢她多爱她,不过是拿着她来气自己罢了。

可那又怎么样?她是正妻,米素心不过是个没有保障的小妾,她想怎么发落就怎么发落。

老夫人淡然的笑笑道:“没有谁不舒服,我是叫太医替素心诊诊脉,看是否有孕在身。你们年纪轻,不知事,可不得我这当娘的操心么?”

莫殊静插话道:“娘就别卖关子了,是不是喜事?也说出来让我和二爷、大嫂都高兴高兴。”

莫殊静言辞真够刻薄,或许,她就拿她的退让和沉默当成了软弱可欺。

素言微微的轻蔑的笑了笑,眼锋没动,看上去就真像是怕了,息事宁人的样子。

老夫人倒不计较莫殊静的无礼,道:“太医说现在时日尚浅,看不出异常。我问过素心的月事,也就在这几天……”

莫殊静暗忖:浣衣坊的妈妈们说过了,素心的小日子是五天前,迟来或早来倒也正常……只是都延迟了五天还诊不出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压根没怀孕?

费耀宗怔了下,随即道:“那也无妨,隔个几天再请太医来一趟就是了。”

一场虚惊,不了了之,素心在这是没资格待的,起身告辞,自带了人回去。费耀宗见无事也就要走,素言却站起身道:“娘,媳妇有件事想跟你说,正好趁着二爷和二婶都在,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她这一开口,费耀宗又坐了下去。

老夫人问:“什么事,你只管说,我若能做主,自然也就替你出出主意,这耀宗和莫氏也不是外人,一家子骨肉,就该同患难共担当么。”

这话便是说给费耀宗夫妇听的。

素言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大爷这世袭爵位的事,还请娘做主,就此写进宗谱里。”

费耀宗道:“这世袭的事,古来有例,自当是嫡子嫡孙继承,大嫂何必不放心?”

老夫人也道:“的确,这件事没有任何争议,没什么意外,定然要落到瑜哥头上……”

素言接话,不慌不忙的道:“就是为了瑜哥,我和大爷不只一次的提过,其实我们只希望瑜哥能平平安安的长大,开开心心的生活,至于什么世袭爵位,建功立业,都靠他自己的本事。若是成才,没有这世袭的命,也能出人头地,若是不成才,就算是父母将打拼好了的成果送到他手里,也怕他没本事守得住,倒落得全宗全族的罪人。”

老夫人不解,费耀宗隐隐的明白了,莫殊静更是惊喜之余又有了一点狐疑。她这是想把这瑜哥的身份就此排除在这世袭爵位之外吗?

老夫人倒是从前听费耀谦提过,有能者居之。可那会他还没有瑜哥。哪个父母不是为自己的孩子着想的?因此他虽然说的慷慨,老夫人并没当回事。

今日素言再次提起这个话头,她是真的不明白素言这个做母亲的心思了。

瑜哥不要,她想推给耀宗的孩子么?

她倒大方,却不是什么好事。就以目前耀宗这一家子来看,就是颗炸弹,早晚要炸出点事故来。

老夫人便沉吟了一瞬问:“你的意思是?”

“我和大爷也商议过,只是瑜哥年纪尚小,又没有别的兄弟,原本想等等再说。不过……”素言微笑着看向莫殊静:“不过,二婶三番五次跟我提过要过继瑜哥……”

莫殊静并无愧疚之意,费耀宗脸上已经有了怒色。

素言就又转过头来对老夫人道:“娘也想必听二婶提过……论理都是费家的子孙,不拘在哪过活,都是一样的,只是,娘,恕素言心胸狭獈,这瑜哥,素言是万万舍不得的。我得他不易,生下来也不易,不管他为人品性如何,是否有经天纬地之才,又能否将来建下伟业,可他是我的珍珠,我最爱的宝贝,无论如何我也不舍得错失他长大成人的机会,所以我不会把他过继出去。不如这世袭的事,就按大爷说的,有能者居之,不拘将来谁生下了费家的孙子,只要他有这个本事,就可以不必顾虑身份,承袭这个爵位……不知道娘意下如何?”

莫殊静先掩口笑道:“大嫂,大家都知道你疼儿子爱儿子,可是也不必拿到明面上公然宣扬,这毕竟是私下么,在歌华院里,随你怎么爱,别人都没有意见的。至于过继的事,大嫂要是不愿,自可以当面回绝,倒好像我逼迫了大嫂一样。至于世袭爵位的事,大嫂倒真是好大的度量。”

她忍不住就要刺上一刺。米素言当真舍的把这世袭爵位让出来拱手送人?只怕还是打的米素心肚子里莫须有的孩子吧。

反正好莫殊静只怕是再也生不出来的了,要是有可能二房有子,除了米素心,便是旁的下溅的女人。

费耀宗忍不住瞪了莫殊静一眼,对素言道:“这事原本就没争议,大嫂也不必让,现在费家孙子辈中就只有一个瑜哥,大嫂只需把他教养成才也就是了。”

老夫人也道:“这件事,从长计议,再不济,也要等耀谦回来再说。”

第一卷 番外九、望子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九、望子

素言并不坚持,可是眼神坚毅,神情坚定,不紧不慢的道:“我意已定,大爷也是同意的,不过最后决定的还是大爷……”

她准确无误的表达了她的心意,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她是决意要让瑾瑜避开风头浪尖的。

她没有害人之心,却不得不防。有些人到了穷山恶水的地步,不思如何改变自己的劣势,只会想着如何拉别人同他一起下地狱。

为了这种心思,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素言本来就不希望瑾瑜像费耀谦那样,背负着所谓家族、家庭、国家三重大山的命运,扭了自己的性子,活的沉重,活的拘束,活的苍白。

当然并不是不负责任。

就是为了防止别人怀了除掉他的心思,素言也不愿意让瑾瑜成为众矢之的。

老夫人默然不语。

素心如此坚决,就算是费耀谦原本不同意,也未必不会为了素言而改了主意。况且当初费耀谦的确有过让出这个世袭爵位的意思。

老夫人一方面替瑾瑜遗憾,一边又觉得头疼。老大从小到大,都是忍让宽容的性子,从来都是谦让有礼的。如今却要让他的儿子也失去这种本来就属于他的机会……

偏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耀宗那里,只怕又要掀起风雨来了。

她看一眼素言,挥手道:“好了,就这样吧。”米氏是个执拗的性子,平时不争不抢,不言不语,似乎和风细雨,可真惹恼了她,也不会心慈手软。那瑾瑜就是她的命根子,谁敢动,她必然不会怯手。

费耀宗和莫殊静各怀心事的回去,两人一路无话。进了院子,莫殊静看也不看费耀宗一眼,自进了正房,命人放下帘子,关门奉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费耀宗待在院子中间,惆怅的发了一会呆。这里是他的家,却是如此的凄清寥落,而他竟然抬不起脚,迈不开步,不知道往哪里去,哪里又才是他想去是他能去的地方。

踌躇良久,费耀宗还是一甩袖子出了门。如今似乎只剩下了买醉成了他逃避人生中最痛苦成分的一个环节。

每次他都想,等明天,一定要活出个新样子来,不让娘失望,不让大哥操心,不让自己的妻妾看不起。可是骨子里有许多东西是他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的。他看着自己挣扎,看着自己畏缩,看着自己退无可退……

于是总是在烂醉中,找着一个又一个借口,做着一件又一件让自己都痛恨的事。

素言回到歌华院,奶娘慌张的过来回禀:“少夫人,瑜哥病了。”

瑜哥发起了高烧,小脸能红,眼睛都睁不开,神情倦怠,昏昏欲睡之态。素言伸手摸了摸,小手滚热,额头滚烫,的确是病了。

蕙儿在一旁也着急,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能照管好瑜哥……”慌张无措,几乎要哭出来,更恨莫殊静了。若不是她强行抱走瑜哥,瑜哥也不会生病,哪有离开母亲的孩子不上火的?

素言心里也是又担心又着急,也不明不明白蕙儿的意思,可是这会抱怨也无益,便安抚的道:“不妨事,先看看再说。”

蕙儿要请太医,被素言给拦住了,亲自把瑜哥抱到自己房里,道:“我亲自来照顾,你们做你们自己的事。”

奶娘和蕙儿见素言心思笃定,处事不乱,并没有胡乱迁怒,一颗心也稍微放下来,一一按照素言的吩咐去烧热水。

素言叫蕙儿去冷库里取了些胡萝卜和苹果,削皮去核,用开水煮沸了,再按二比一的比例加了糖和盐。

用小碗盛了端上来,素言抱起瑾瑜,道:“瑜哥,乖,我们喝点水。”

瑜哥烧的小嘴唇都干了,精神倒还好,跟素言在一起玩玩具,不时的还能笑笑,只是再没有平日那般生龙活虎,咯咯大笑的情景。

正是渴的时候,见母亲端来了水,便摇晃着自己扶着素言的手走过来,朝碗里望了望。那黑白分明,清澈无邪的眼神里似乎一看就到了底,却又是那么专注认真,反倒一时让人望不出他到底是什么心思。

他忽然抬头看着素言,咧嘴一笑,一嘴的小白牙,可爱的像是开心的小兽。素言的心软软的满满的,情不自禁的把瑾瑜抱到怀里,亲了一口,道:“乖儿子,你是不是男子汉?”

瑾瑜并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觉得母亲的笑靥和温柔让他觉得无比舒服,便呀呀啊啊的道:“汉,汉——”

“好啊,男子汉就不怕苦对不对?来,把这水喝了,就不烧也不难受了。”

瑾瑜这回听懂了,扒着素言的手要自己喝。小手指极其有力,竟把碗都掰的歪了,险些洒了素言一身。

就着素言的手,瑾瑜喝了一口,却觉得味道不对,望前俯着身子,要将口中的水吐出来。素言抚着他结实的小背脊道:“瑜哥,你是男了汉,要乖的,不能吐。”

瑾瑜便勉为其难的咽下去,又喝了几口。

素言也不强求,只等着他渴了就再喝些。

晚间费耀谦回来,只觉得歌华院里尤其的静,侍女们都踮着脚,屏息凝神,像是怕吓着谁一样。

进得屋来,见满屋子的苹果香气,更纳闷了。

素言已经从寝室里快步迎出来,道:“你回来了?”

费耀谦望着素言带着喜悦的脸,不禁也露出一个微笑来。

素言自从生过孩子,曾经有一段时间物别丰腴,等瑾瑜长到七八个月时,素言就又恢复了当初的纤细苗条,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可她又的的确确很像个母亲。她将瑾瑜照顾的很好,虽然有奶娘丫头一堆人,但她总能抽出时间来陪着瑾瑜玩。

她对瑾瑜的爱,是谁都能看的出来的。她的脸上,总是那种温婉轻柔的笑,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瑾瑜的衣食住行,她都是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他人。再累再倦,也总是先将瑾瑜照顾的妥贴无比。

可是她并不溺爱瑾瑜,甚至有时候在别人眼里简直是苛刻,可费耀谦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发自素言骨子里的爱。

瑾瑜是男孩子,终将长成顶天立地的男人。费耀谦也渐渐认同了素言的意见,并不特别要求瑾瑜建下惊世的丰功伟业,成为当世的名臣将相,只希望他能开心幸福。

但这不代表瑾瑜就可以窝在父母的背后长成一个庸才。他是男人,要经历风雨,要自己开创自己的天地,他必需养成坚毅、忍耐、坚持、勇敢、积极等等男人所必备的特质。

生活在母亲溺爱的温室里的花朵,是不能真正获得自己想要的生活的。

现在教他去面对挫折、失败,扶着他的手教他解决、迎战,才是对他真正的最有益的帮助。

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轻轻的叫她道:“素言——”这一声里,饱含着他对妻子的爱和喜欢。

素言就轻声应着,挨着他温热的手指,两目相对,一时谁都没说话。

半晌,素言先笑起来,费耀谦的肚子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她看向微微有些尴尬的费耀谦道:“我早就备下了晚饭,来,洗手吃饭吧。”

费耀谦左右张望,道:“今天怎么这么安静?”

素言替他宽了外衣,递给他一杯热茶,道:“瑾瑜在里面,他不太舒服,这会已经睡下了。”

费耀谦一边皱眉,一边往内室走,一边问素言:“怎么了?”

素言陪着他往里走,道:“发烧了,我想应该只是受了寒,没什么大碍。”

费耀谦走近床边,果然看见满脸微红的瑾瑜正睡着,身上盖着厚厚的小棉被,鼻翼微张,嘴唇有些干。

他伸手探探瑾瑜的额头,问:“请太医了没有?”

素言看向他,尽量和缓的道:“是药三分毒,他又还这么小,我想先看看再说……”

费耀谦反手就握住了素言的手:“你辛苦了。”

素言眼睛一潮,顺势歪在他的怀里,道:“不辛苦。耀谦——”她很担心,她很焦虑,她恨不得以身代替瑾瑜生病,她比谁都希望瑾瑜快点好起来。

费耀谦拍拍素言的肩,道:“别担心,瑾瑜一向很健康,没事的。”

素言点头,道:“可是我还是很难受,我和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是这样的饱受煎熬,是这样的心怀恐惧……”

费耀谦没说话,只是搂紧了素言。

素言听着他结实有力的心跳,感受着他衣衫下温暖而坚定的肌理,莫名的觉得不再孤单,不再难安。

吃饭的时候说起今天白天发生的事,费耀谦一直没吭声,听了素言最后的决定,也只是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素言问:“你不同意么?”

费耀谦放下碗,道:“我不在乎瑾瑜能不能承袭爵位,我的儿子,就算没有父辈的荫护,我也坚信他有本事靠他自己活的舒适自在,只是,我不想就这么轻易的遂顺他人。”

素言按住他的手背,诚恳的道:“那不一样,耀谦,这他人不是旁人,是你的弟弟和弟媳。再怎么样,他们是你的家人。”

费耀谦叹口气,道:“好了,都听你的。”

第一卷 番外十、春情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十、春情

费耀谦并不想和素言多辩。

他想的比素言想的要更长远一些。不管是费耀宗,还是费耀宗将来的孩子,都不可能因为他的“一家人”而纵容。

那样就相当于父母对待孩子,太过溺爱,太过顺从,不是爱,而是害。他得了一时的甜头,就会想着一辈子理所应当,坐享其成。但凡遇到点挫折,便会一厥不振。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最坏的就是损人不利己。

他不能看着费耀宗再这样下去。不管他现在如何,他早晚都会有他的儿子,如果他便这样什么事都不成,那么他拿什么来给孩子做榜样,拿什么来教育孩子?

两人吃过晚饭,老夫人派人叫费耀谦过去说话。

素言知道定是关于爵位的事,也不多废话,只道:“你去吧,我照看着瑜哥呢。”

费耀谦亲亲瑾瑜,皱着眉头道:“若是还不退,就找太医吧,他毕竟还小,这么硬撑着不是事。”

素言点头:“明天早上我就叫人请太医。”

费耀谦又抱了抱素言,吩咐着:“早生歇了,别等我。”

费耀谦回来时,素言还没睡,正在用巾子蘸了热水替瑾瑜擦拭身子。虽然冬末,天气还冷,素言的额头上却已经是一层薄薄的汗。

看着她弯着身子,举止轻柔,小心翼翼的模样,费耀谦心一软。上前接过素言手里的巾子,道:“怎么还不睡?不是叫你早些睡的吗?”

素言抬手抹了下汗,道:“我不累。”瑾瑜发着烧,她根本睡不着。不时的总要摸摸他的额头,觉得又比刚才热了,她才起来叫人送了热水。

费耀谦将巾子掷到铜盆里,水滴溅出来,烫的他眉头一皱。这么开的水,素言怎么忍下去的?

返身将素言的手执起来,一看果然已经红通通的了。不由的嗔怪道:“这些活,你不拘叫谁来就是了,何必自己动手?”

素言只是微微一笑:“我的手是手,别人的手就不是了?再者是为了我自己的儿子,有什么可抱怨的?”

费耀谦叹口气,道:“好了,我来吧。”

素言只得放手,在一旁帮他打下手,看着他的大手泡在热水里眉头都不动一下,转过身来又无比轻柔的替瑾瑜擦拭着身子,忍不住抿嘴一笑。

这样的慈父形象,在她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协调的。她一直认为,三岁以前,母亲是孩子完全的依赖,在孩子的生命中占着至关重要的绝对位置。可是孩子三岁以后就要多跟父亲在一起,学习父亲的****特质。

父亲在孩子生命中是不可或缺的角色,不能只扮演着一个严厉的执行规则的评判者,而是要从小就渗透到孩子的生命中,以春风润物的方式,影响着孩子,教导着孩子。

就像现在,他照顾生病的瑾瑜,才能更促进父子感情,同时也能让他体谅做母亲的辛苦和不易。

瑾瑜身体壮实,一大早起来睁开眼就活蹦乱跳的。蓦然看见不是在自己的****上,而是睡在父母的大床上,不禁开心不已,手舞足蹈的爬到费耀谦的身上,含糊不清的叫着:“起,起——”

费耀谦抱他起来,道:“瑾瑜,叫爹。”

瑾瑜从善如流的叫着:“别——”

费耀谦重复着:“不是别,是爹——”

素言含笑伸手过来抱起瑾瑜道:“来,娘抱着去哗哗。”手很自然的抚上他的额头。烧已经退了,又是微凉微凉的嫩滑。

严寒终于褪去,春风洒下希望的颜色,院子里的草都绿,花也红了,水也清亮亮的化开了冰封。

素言带着瑾瑜在院子里玩,认着花草的名字。

瑾瑜已经能走路了,只是还不太稳,手里牵着素言的手,迫不及待的要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玩的累了,奶娘抱进去喂奶,素言才坐下来稍事歇息。蕙儿递过巾子,素言接过来抹了抹汗,这才伸手拿起桌上的热茶,抿了一口。

蕙儿道:“真快,小少爷都这么高了,走路也稳当,说话也清晰,奴婢瞧着倒是比盈姐儿和琳姐儿都要早些。”

素言道:“是啊,男孩子说话走路都要晚,他倒是不算太迟。”

蕙儿道:“就是一个人太孤独了些,少夫人什么时候再给小少爷添一个兄弟或是妹妹就好了。”

素言和蕙儿越发胜过往昔,说话时总是没什么忌讳,听她这么一说,便斜了她一眼道:“是呢,你年纪也不小了,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说出你的意中人是谁?”

蕙儿红了脸道:“奴婢哪有,一切都听凭少夫人做主。”

素言点头,道:“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就做主了。”

“别——”蕙儿慌忙阻拦,见素言似笑非笑的样子,便又生了些懊恼,道:“小少爷还小,奴婢不愿意离开少夫人,还是等小少爷再长大些……”

素言一笑道:“知道的说你忠心,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怕我乱点了鸳鸯谱所以才拦的。”

蕙儿满面通红,强忍了羞意道:“少夫人只管拿奴婢玩笑……”

素言便叹息一声:“要说也是我失职,这么长时间,竟没找出一个和你年纪相当可以匹配的。若是平常的家人,我又怕委屈了你……若是稍微条件好点的,又只能靠着你家大爷。可他一个大男人家,哪有闲心有精力管这等小事?不过我倒是听说明秀似乎要说亲了?”

蕙儿头垂的很低,手紧紧的绞着衣襟,唇咬的死紧,就是不吭声。

素言见她点不破,便接着道:“我想着你也不小了,不如提早嫁了,也好方便在外院走动,也更能帮着我做事。”

蕙儿终于抬头:“少夫人,奴婢真的,不愿意嫁,请您别撵了奴婢出去。”

素言双是惊讶又是感叹:“你竟是连明秀也看不上?”

蕙儿怔愣的看着素言,回过神来脸涨的要滴出血,期期艾艾的道:“怎么,不是他,要说亲了么?”

“是啊,他跟大爷求了,点名要娶你为妻,我怕你不答应,谁知你竟然还真的不同意,那就——”

“少夫人——”蕙儿打断了素言的话,咬着唇扭扭捏捏的道:“奴婢,听少夫人和大爷的。”

素言很想不厚道的笑两声,可是考虑到蕙儿的自尊脆弱程度和心理承受度,终是忍住了。

一等费耀谦回来素言便跟他商量:“蕙儿年纪不小了,我看就把她和明秀的事办了吧。”

明秀也老大不小的了,既然两厢情愿,费耀谦自是不拦,况且他本来就不耐烦管这些事,便道:“你做主,我明儿告诉明秀一声,定了日子早做准备。”

素言有些不舍:“蕙儿也要嫁人了,按理说不该在我身边,可是我想着瑾瑜还小,身边离不得人,她又是最得我心的,想让她再帮两年。”

费耀谦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素言却为难道:“可她成了亲,很快就会怀孕生子,再者我还想替她除了奴籍呢。”

费耀谦一怔,继而大手一挥:“那就过两年再成亲。”让他爱妻纠结的人和事,统统都是必须要解决的事,可不能让素言烦心,整天在他耳旁唠叨这些。

素言倒给气笑了,捶他道:“哪有你这样出尔反尔的,说结就结,说不结就不结,你让明秀还怎么替你办事?”

费耀谦攥住了素言的拳头。

初春的天气,彼此衣衫都是又薄又透,看着素言笑靥如花,凭添了几分娇媚,和着这屋里暖春的花香,费耀谦觉得这大好*宵就这么浪费了实在可惜。

他目光炯炯,灼热燎人,看的素言心下怦然一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缩,道:“算了,我再重新挑两个丫头上来就是,晚了,睡吧。”

的确是晚了,她想躺回去,已经是不能,费耀谦将她压在x下,撩着她的头发,道:“瑾瑜也怪寂寞的,素言,不如我们再生一个……”

都是春天惹的祸,一个一个都是耐不得寂寞的,不约而同的说出这样的话。

素言拒绝:“不要。再生一个,势必要分得我们对瑾瑜的爱,他会觉得失落的。”

费耀谦的大手轻漫过素言的前胸,引的素言身体一颤。下意识的去拨他的手,却被费耀谦牢牢按住,劝道:“失落是难免的,可你有没有想过,等瑾瑜大些,没有兄弟姐妹在一起玩,他不是更失落?”

“那,以后再说。”素言含混的答着,渐渐的就再也没心思答话了。

费耀谦挑落了她的薄衫,挥手将小衣扔出了帐子外,大手顺着素言的纤腰往下摩挲,唇就落在了素言的饱满之上。嫣红的樱桃被他吞进去,灵巧的舌头在顶端碾磨,甜蜜的滋味在舌蕾四周散发出来,这磨人又舒服的享受,让两个人的喘息都变的粗重起来。

素言僵直的绷紧了身子,弓起修长的腿,似是推拒似是挣扎间就触碰到了费耀谦最硬挺的部位。

费耀谦极低极轻的哼了一声,加大力度,手也就不安分的滑向了桃源洞口。

素言的身子像是拉紧了的弓,头使劲往后仰,咬着唇,眼神迷糊,却竭力的不肯发出一点声响。

第一卷 番外十一、对错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十一、对错

素心的喜脉终于还是在十几天后被确诊了。

老夫人很高兴,对费耀谦道:“看来还是老天垂怜,耀宗膝下单薄,终于这次也要多儿多女了呢。”

费耀宗却只是懒懒的:“还不一定是儿子还是姑娘呢。娘也别高兴的太早,免得失望。”

老夫人啐他:“多大的人了,还胡说,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我都喜欢。”

“是,是,您都会一碗水端平,孙子孙女您都会喜欢。”说着话,费耀宗就懒散的打了个酒嗝。宿醉未醒,神情倦怠,一副睁不开眼的样子,就差直接打呵欠了。

老夫人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耀宗,你这是怎么了?天天如此醉生梦死,将来可怎么着呢?你还年轻,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像个年轻人……”

父母在,不言老,可是费耀宗的鬓边都长出零星的白发了。老夫人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费耀宗就变成了这样。

费耀宗毫不避讳的打了个呵欠,道:“娘,没什么事我回去了,今天沐休,我又闲着没事。”

老夫人无比的痛心。他就是这样,要么就在外边喝酒,不到半夜三更是不回家的,要不然就整天醉生梦死,躺在家里睡大觉。

若说他在于没有儿子,可是眼看着素心也有孕了,不管结果如何,现在总是个希望,怎么他并不显得多开心多欢喜,倒更是显得麻木冷漠兼疲惫了呢。

老夫人拦着他:“你站住,等等——这大好的春天,闲在家里做什么?要发霉么?你出去转转,带上殊静和素心……”

费耀宗皱起了眉道:“行了行了,您又不是不知道,带上她们俩,我还能指望着有好日子么?就让我轻松待一天吧。”

也不再接老夫人的话,转身就走。

才出门,正与素言打了个照面。

也不过是步子稍微顿了一下,就又是那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只漫不经心的给素言揖了一揖,就转向素言身边的瑾瑜,绽出一个大而明媚的笑,道:“瑾瑜,叔叔抱抱。”

瑾瑜也就笑着伸出手去,叔侄俩抱在一起。才说了两句话,瑾瑜就开心的笑起来。费耀宗把他举的高高的,也放声笑出来。

素言在一旁看着,不由的也觉得有点心酸。也许费耀宗的确太需要一个儿子?可是她总觉得不是那么简单。他明明是对婚姻对感情,对生活对未来都没了希望。

这是最可怕的状态,他才多大?

而这一切,并不只是一个儿子就能挽救的。

费耀宗将瑾瑜放到地上,和素言告辞,瑾瑜却伸手扯住了费耀宗的衣服,满眼的留恋,一脸的期待,竟是不舍得他走。

瑾瑜一犹豫,道:“瑾瑜,叔叔带你去玩好不好?”

瑾瑜便听懂了似的,抓着费耀宗的手就走。

素言看的哭笑不得。叔侄俩自然有一种天然血缘的亲近,可是费耀宗一个大男人,何尝会摆弄这么才一周多大的孩子?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也不像话。更不可能让他一个人带到他自己的院子里去,莫殊静心里肯定有气,素心也未必有什么好脸色。

素言想到这便对费耀宗道:“不如你带着瑾瑜去歌华院吧。那里一应俱全,瑾瑜饿了渴了也好伺弄。”

费耀宗道:“好。”

素言先带着瑾瑜给老夫人磕了头,她自留下在这陪老夫人说话,费耀宗便把瑾瑜扛在肩上先回了歌华院。

老夫人看着这叔侄两人的背影,叹息一声,看着素言道:“我胸口闷,你左右无事,陪我进去说说话。”

素言就起身扶着老夫人进了内室,把自己带的小丫头留在了门外。

替老夫人除了鞋,安顿好老夫人,素言就坐在床下的小杌子上。老夫人叹一声道:“这个耀宗,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她只能和素言抱怨抱怨。但明知道素言帮不上什么忙,她只是内院的一个女人家,还是费耀宗的嫂子,叔嫂之间不可能太过亲近,就算是素言有心也无力。

素言只好劝:“叔叔年纪还轻呢,总有云开日出的时候,这天底下就没有谁是一辈子倒霉的。”

老夫人倒笑出来,道:“是啊,没谁一辈子倒霉,也没谁一辈子风光,我这些日子夜夜睡不安生,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是不是当年我太过宠溺耀宗了……”

说起往事,素言倒不好置喙了。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谦虚的接受批评的,老夫人当年自有她的理由,现在许她自我批评,却未必能接受别人的。况且她是长辈,也累不到她这个晚辈来评论。

老夫人想起当年往事,眼睛也沉了些:“当年他体弱多病,难免就多疼了些,又嘴甜懂事,哄的人不由得不心疼。耀谦这孩子,就是个早熟的,平时不爱说话,就是心里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也绝对不开口。甚至是我提出来要给他,他都要先看看耀宗。但凡兄弟眼里有一点的想望,他便推辞说不喜欢。”

素言轻声道:“他是兄长,理当谦让。就是叔叔,如今也还是那般懂事会说话。”

老夫人道:“可是我如今瞧着你带瑜哥,倒不像别的母亲那般言听计从。孩子小,不懂事,可不就得大人教么?耀谦长年在外不在家,这家里也就只剩下你和瑾瑜最亲近,他也就最听你的。我当年……唉,你们的父亲去的早,我总觉得有所亏欠,别的孩子有的,我的孩子就绝不能输一点半点,甚至是成倍的要补偿他们。现在想来倒是错的……”

素言替老夫人捶着腿,道:“凡事也不是那么绝对,大爷和二爷两个,虽然都吃了不少苦头,可如今也算得是成才了,二爷不过是少年心性,稚气未褪,又遇到了些挫折,故此才一厥不振,依我想,他总会有自己想明白的那一天。”

老夫人不以为然,悻悻的道:“我瞧着是难了。那年夏天,你和耀谦都不在,家里一片愁云惨雾,他忽然归来,跟我说他要和耀谦一起承担起这个家的责任……我当初不知道多喜欢多感激老天……可这才几年?他就变的还不如从前了……我不明白他到底哪里不满足,想要什么说出来,我替他解决。”

刚才还说年少时太过溺爱,如今都这么大了,还想着事事替他解决。可怜母亲心,是无论如何,情愿舍得一切也要顾全儿子的。

老夫人皱着眉头,有些倦了,素言瞧她阖着眼,竟似睡着了的模样,便轻轻的替她盖上被子,退了出去。看看时辰也该用午饭了,便对任妈妈道:“妈妈看顾些老夫人,我去瞧瞧瑾瑜。”

任妈妈道:“少夫人只管回去,这里有奴婢呢。”

素言这才回了歌华院。

瑾瑜玩的高兴,忘了睡觉,也不愿意睡,一身汗一身土,犹不尽兴。素言微微板了脸,道:“先去洗澡,马上要吃午饭了。”

乳娘抱了瑾瑜下去,素言叫住要走的费耀宗:“二爷若是不忙,就留下来一道用个便饭如何?”

费耀宗原本就不是个拘泥于世俗的人,又实在懒得回自己的院子看那两张厌烦的脸。一个只会冷漠空洞,一个只会撒娇使性子,谁也顾及不到他的感受。

若是素言不留他,他便要自己出府去喝酒了。

因此也就没犹豫,径自坐在了外间。

素言吩咐人上了饭菜,却独独没有酒,道:“我有话想对你说,怕喝了酒你更听不进去,借故使性子,索性就不许你喝,你若是实在想喝,就等你大哥回来,由得你们兄弟喝多少都成。”

费耀宗自嘲的一笑,道:“我只能说是了?”

素言抱了瑾瑜,一边用勺子喂他吃饭,一边收拾他自己用勺子划拉的残局,一边让着费耀宗吃菜。

费耀宗一点都吃不下去。眼前这场景,是他梦寐以求,也几乎就要实现了的,曾经离的那么近,却还是渐行渐远,他与这种温馨再也无缘。

素言看他有些异常,便凝眉望过去。正遇上他那沉痛又心伤的眼神,心下就是怦一声跳。

费耀宗看着眉目如画的素言,脑中想到的只是很多年前那****的醉酒。就是那****,改变了他的人生。

如今回想起来,倒说不出是懊悔还是遗憾亦或是愤怒了。

耀宗忽然道:“素言,当年,你为什么,要邀我过府?”

瑾瑜吃完饭,倦意上来,有些昏昏欲睡,素言叫乳娘把他抱下去安置,这才对费耀宗道:“我想对你说的只有一句,人生有时候,不是你想遇对谁就能遇上的。如我,如你大哥,如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也不过是遇上谁是谁。”

费耀宗苦笑,道:“你真是,说的轻松,凭什么你们遇上了就是对的,我却一直错一直错呢?”

“遇上谁,不由我们控制,是否一直是个错误,却由我们自己决定。费耀宗,如果你觉得是个错误,你可有勇气中止这个错误会是把这个错误纠正过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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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番外十二、春寒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十二、春寒

费耀宗一时没反应过来,那黯淡的眸子里却现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光彩。

自从米素言嫁过来以后,她就不是从前那个满是光芒的女孩子了,似乎身上被抹了一层锈,被这世事上最伤的感情伤的遍体鳞伤,被她心里最邪恶的东西遮掩了她的美好,变成了让人厌恶的刺猬。

可是这一段话,她说的如此尖锐,不似她平时那种温文的温婉。

费耀宗又怀念又觉得惆怅。这句话太锋利了,刺的他说不出话来。他知道素言明白他不可能休了莫殊静。

不只是她娘家的势大,毕竟莫殊静没有太大的过失。

可是纠正错误,又不是他一个人能完成的。莫殊静对他是骨子里的厌恶和轻蔑。除非他能脱胎换骨,她也同样换骨脱胎,否则他们两个,势必要一辈子都活在相互轻蔑和相互厌恶中的了。

让他脱胎换骨,费耀宗只觉得疼。就算是伤痕累累了,他也未必真能突破出去换一个人做。

让莫殊静换骨脱胎,他更觉得难,不亚于让她回娘胎另造。

这样巨大的困难,他还真不敢说有勇气中止和纠正。

素言就那样直直的瞪视着他,那里面有一种鼓励,也有一种期望,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伤怀。

费耀宗沉沉的叹了口气,道:“大嫂不必再劝了。”

劝也没用,尽管他很想,可是他做不到,一想到要面对的种种挫折,他就觉得,像现在这样维持现状也还不错,起码他可以假装维持着脆弱的自尊和骄傲。一旦真的放下身上所有的刺,用他不熟悉的自我去冲撞这个社会的时候,一旦失败,他就连最后的自尊和骄傲都没有了。

那时候不仅莫殊静更瞧不起他,只怕连素心这样的女人都会轻视不屑。

那他还有何面目立足?

素言的眼神中就带了点恨铁不成钢出来,却并没有多刻薄,只道:“我根本不是劝。你的你,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随你怎么挥霍,随你怎么糟蹋,只希望你能对得起你自己,对得起琳姐儿。”

这一场谈话不欢而散。

素言想起来就觉得郁闷,可终归费耀宗还不至于落到要听她这个所谓大嫂的指手划脚的地步。

她倒不觉得这礼教有多恐怖。就是在现代,不喜欢了也可以离婚。

费耀宗可以有很多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就算他用最消极的,也不该是这种刻薄他自己的方式。越这样,莫殊静对他越厌恶。

就算他不想和莫氏相携以老了,也不能总让这种情形萦绕在他的生命里,那是对他自己的凌迟,对莫殊静的凌迟,这辈子,不能相爱,他们两个人是注定一辈子都得不到安生的了。

只苦了他们的女儿。

莫殊静似乎又恢复了正常,隔个三五日就到歌华院来看瑾瑜,只是闲话很少,多半时间都是在一旁微笑的看着瑾瑜玩。

素言看过一回素心。

她孕吐的厉害,什么都吃不下,脸上却是神彩熠熠,对素言道:“我也终于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了,如果我一举得男,我就要那女人好看……”

这些都是所谓的穷人的理想,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因为思想和眼界受限,不知道真的发达了自己能要什么,便拿这种小人得志般的面孔示人,着人讨厌却不自知。

就算素心真的一举得男又如何?哪怕她生下十个八个儿子呢,也不能改变她是妾的命运。如果费耀宗不提休妻,莫氏一辈子都是他的妻,就算他休了莫氏,素心也不可能由妾跃变成妻。

礼法不允,费耀宗也不愿意。

素言劝素心注意身体,再难受也要多吃些,又问她想吃什么。

素心道:“我只想吃酸的,越酸越好。”

这会正是杨梅下树的季节,素言就叫人采买了专程送过来。素心酸的五官都拢到了一起,却还是大把大把的往嘴里塞。看的丫头们都捂住脸,觉得自己的牙都要倒掉了。

素心捧着自己的胸口,低低的****出来。吃的酸的太多,她只想吐,而且心口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烧着一样,火烧火燎的难受。

院子里又传来了琳姐的哭声,素心烦躁不堪。天天她仗着自己有女儿,想怎么骂怎么骂,想怎么打怎么打,哼,得意什么?

素心窈窈窕窕的步出房门,手里径自拿着盛着杨梅的小碗,假装望望天,叹口气道:“这天可真是不错,阳光晴暖,风和日丽,院子里也是丝竹管弦,乐声盈耳啊。”

这便是讽刺莫殊静打骂琳姐儿,她却只把这烦人的哭声当成了音乐。

莫殊静冷冷的望过来。她看米素心不舒服由来已久,久到很久很久,她没想过自己会嫁给费耀宗之前,因为她有一个京城谁不知道米素言当姐姐,还因为米素心实在是一个可怜又悲剧的人物,偏偏又不知羞耻,深以为荣,永远打不死,无休无止的不怕讨人嫌的蹦跶。

素心微微抬起了下巴,傲气的回瞪过去。莫殊静算个什么东西?不过仗着家势好,有个好爹,自己又是嫡女,除此之外,她又有什么?凭什么她总是不可一世的样子,似乎谁都入不了她的眼一样?

现在,她也不过是没有儿子,不得相公欢心,在这个家里一无是处,注定凄凉终老的怨妇。

她还能得意什么?她又能得意多久?

就算她是妻吧,现在连她这个妾都比不上。

莫殊静直直的走过来。

素心也不惧,甚至略微的挺起了胸和她尚未显形的小腹。这孩子,就是自己胜利的资本和成果,是她的盾牌,莫殊静再怎么不甘不愿,也只能忍气吞声。

看她跟吞了苍蝇一样,恶心不已又不能表露的神情实在是大快人心。

可是素心却想错了。莫殊静走到近前,什么话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只是轻蔑的哼了一声,转身又走了。

素心怔在那,半天才回神。莫殊静的眼神太犀利太冷酷了,差一点她就以为莫殊静会扑上来……

尤其是她最后那轻蔑的一哼,似乎是看穿了自己的恐惧,从而不屑于踩踏怕污了自己的鞋那般。

素心恶狠狠的道:“不下蛋的母鸡,得意个什么劲?”

莫殊静并没停留,只叫乳娘:“把琳姐儿带走,别让她看到这不干不净的东西。”

素心反唇相讥:“你又算什么东西?你又能干净到哪?要不是皇上不喜女色,迟迟不立皇后,你还不是要被你爹把你洗洗干净塞到皇上的龙床上去?都是男人的玩物,谁也比谁高不了多少,装什么圣洁不可侵犯……”

莫殊静最恨别人提这件事。这是她一辈子的遗憾。她宁愿在皇宫做个不得宠的妃子,那也是万万人之上的殊荣,也不愿意下嫁一个像费耀宗这样没用只会温存体贴的男人。

她冷冷的回头,冷冷的盯着素心,只吐出两个字:“找死。”

她不想理这个女人,可这个女人不知好歹,自己找死。

素心冷笑:“谁比谁先死还不一定呢,你敢枉顾王法对我做什么?只别偷鸡不成先蚀把米。”

莫殊静忽然厉声道:“关门。”

这院子里几乎都是她的人,听了这声吩咐,便自动自发的去关门,而后该退下的退下,该立在一旁听命的也都站到了她身后。

素心看一眼自己身后垂着脑袋的两个丫头,道:“你们两个躲什么?给我出来。”

那两个丫头还是畏畏缩缩的不动。素心又看向老夫人派来的两个妈妈,道:“你们两个是死人啊?还不去给老夫人送信?你们看不出这疯女人要发疯了么?”

莫殊静看那两个婆子一眼,极轻蔑的笑,道:“放她二人出去。”

两个婆子便不管不顾的迈着小脚就跑。

莫殊静转身坐下,道:“把这个贱女人给我带过来。”

素心狼狈的挣扎不脱,被揪着头发按跪在莫殊静面前。莫殊静将手中的热茶哗一下泼到她脸上。素心失控的大声尖叫。

好在水不是刚开的滚烫,只是温热。

素心怕的要命,却不肯服输,嘴硬道:“你,你别乱来,不然,老夫人和二爷都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我,我姐和姐夫呢……”

啪一个耳光丢过去,莫殊静甩了甩手,那张脸的皮真是厚,用尽全力打过去,自己的手都疼了,她还是那个样子。懒的再跟她费口舌,莫殊静道:“给你家姨娘喂一碗补药,上等的。”

那药滚烫,泛着涩腥味,素心失控的尖叫:“莫殊静,你混蛋,你敢谋杀我的孩子,我做鬼也不会饶了你的……”

莫殊静捏住了素心的下巴,长长的指甲刮过她红肿的脸颊,道:“我不会叫你死,要你活着,好好的活着。灌。”

丫头婆子们齐上手,素心想要反抗,身上背上各处就挨了几下,有掐的有踢的,疼的素心一张嘴,没叫出来,药就被灌了进去。

莫殊静看着素心捂着小腹跌坐在地上,疼的浑身直冒汗,连骂都骂不出口了,一点都不动容,只吩咐着丫头们:“给你家姨娘好好洗个凉水澡。”

她不是爱生会生能生吗?她就让她一辈子都再也生不出来。

第一卷 番外十三、叫屈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十三、叫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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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周起开始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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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听着两个婆子语无伦次的回禀:“姨娘,骂,二夫人,关门……”

任妈妈看情势不对,立刻提起一个婆子道:“到底怎么回事,慢慢说,看把老夫人气坏了身子。”

一个婆子哆嗦了一下,这才镇定了下心神道:“是,姨娘和二少夫人起了争执,二夫人叫关门,看样子是要对姨娘不利。”

“她敢。”任妈妈喝一声,道:“大胆的奴才,胡说什么,你亲眼看见了?”

婆子哆嗦着:“奴婢,没有,亲眼看见。”

老夫人摆手:“行了,别吵了。来人,扶我去看看。”

任妈妈只得上前扶住老夫人的手臂,劝道:“老夫人,您别急,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不若先叫人去请大少夫人……”

老夫人喘息了一瞬,道:“快去,别误了事。”

别人不知道,她却猜得到,莫氏是做得出来的。她疯了,疯到不顾一切,也不允许谁生下耀宗的孩子。

可到底该怪谁呢?

老夫人边走边颤巍巍的想,怎么一对一对,都这么叫人不省心呢?好不容易费耀谦和米氏才好了没几天,这耀宗这又开始了。

素言接到消息,立刻心惊肉跳,顾不得别的,带了人去了莫氏的院子。

门大开,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像是早就有所准备一样。

素言扬声叫:“婶婶在家吗?”没人应声。素言便直奔西厢房去看素心。门开着,地上滴滴答答尽是血迹。

素言抬眼看到床上躺着的人,不由的发出一声惊叫。素心赤着身子被丢在床上,浑身冻的青紫,脸色灰白,几乎已经没有了正常人的颜色。

床上一片血污。她仍然在垂死挣扎着,扭曲着,低低的****着:“疼,救,我,救我……好疼啊。”

素言手扶住门框,轻声吩咐着身边的丫头:“去请太医,把咱们院里的赵妈妈和李妈妈叫过来……烧热水……”

她迈进去,走到素心的床边,用被子把她盖住,轻声安慰着:“素心,别怕,没事了……”

素心哆嗦着唇,四肢已经无力伸张自如,只是转着眼睛看着素言,呜咽的道:“姐,救我,救我的孩子。”

素言安抚的拍拍她的肩,道:“别怕,我叫人去请太医了,会救你的。”

素心只痛苦的咬着唇,道:“疼,好疼——”

素心掉落了一个没成形的婴孩儿,据大夫说是男婴。

老夫人感慨万端,遗憾不已。没等安慰说“来日方长,以后再生”,就听太医断言:“身体受了寒气,受损严重,只怕以后再无生育的可能。”

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当时就晕了过去。

素言命人将老夫人抬回长青院,由太医诊断开药不提。好在只是急火攻心,并无大碍。她又命人将素心挪出去,加派人手好生照管。

素心倒是缓过来点精神,怔怔的并不问。想必虽不知道实情,却也猜的七七八八。素言叫人熬药,叫她喝她便喝,问她感觉可好些了,她半天也不吭一声。

费耀宗何时回来的,素言不知道。费耀谦回来,却是雷霆震怒,当下就要人去的只瞅着拿费耀宗,立时三刻写好休书,把莫殊静送回娘家去。

老夫人已经醒了,双眼老泪纵横,叹气道:“不孝子,不孝子,把他给我绑回来,去祠堂跪着去,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脸去见列祖列宗……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费耀谦只得来安慰老夫人。

素言只在一旁默不作声,并不安慰,也不劝说。

费耀宗回来时又是醉醺醺的,跟随他的人道:“二爷从官署出来,就碰见了几个相熟的大人,两下里一说就约好了去喝酒,所以闹到这时候才回来。”

费耀宗给老夫人请安,笑嘻嘻的道:“娘,儿子回来晚了,您别生气,我就喝了点点酒,没醉,真的,不信我走给您看。”

没走两步就踉跄着趴在床沿。老夫人气恨的举起手,劈头一个耳光,哭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就****成这个样子,到底要娘怎么样你才肯罢休,是不是要把娘气死啊。”

费耀宗挨了结结实实的一掌,被打的有点晕头转向,捂住脸道:“娘,你干吗打儿子?”

老夫人气的说不出话来,只挥手:“叫他走,叫他走……”

费耀谦把他架出去,道:“耀宗,你能不能振作起来,整天这么醉生梦死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费耀宗倒烦躁起来,推开费耀谦道:“行了,见面就给我讲大道理,我听都听腻了。你活你的,我死我的,有什么相干。”

费耀谦气极,也扬手要打。费耀宗斜着眼睛道:“我知道,你们都爱打人的脸,打吧。我的脸早就没有了,你也是打惯了的,不就是仗着你们比我年长,便以势压人吗?”

谁说他醉了,醉了能说这种犀利的言辞?可说他没醉,不醉怎么会说这种犯上没有规矩的混蛋话?

费耀谦再打不下去,只冷冷的道:“我打你,娘打你,那是还关心你还爱着你,你既然不愿,嫌我们多管闲事,我们也不愿意又费力又操心神还生一肚子的气。你再怎么不甘不愿国,这里终究是你的家。你再怎么不喜欢,你院子里的两个女人也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妻你的妾,她们怀过你的孩子。你有本事就闹个沸反盈天,也算是你的本事。没本事你就老老实实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说完转身就走。

费耀宗一头雾水,不明白何以兄长发这么大脾气。

却很快自嘲的想,他们一惯如此,想起来了就训他一顿,成了他们生活中的调剂品,倒未见得是多爱和多气。

他们习惯,他也习惯了。正要径自回身,就听费耀谦冷冷的如春寒一般带着凉意的声音传来:“莫氏勒令米氏落胎,再不能生育。”

费耀谦忍不住和素言抱怨:“耀宗总怪别人看他如何如何,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做的如何?那莫氏也未免太心狠了些……”

终究素心是素言的妹妹。姐妹再无状,受了别人的欺负,也会护着自己家里人。他不能越俎代疱惩治莫氏,只好在感情上安慰素言。

素言只沉默的叹息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说也无益。”竟没有一点要谈论的意思。

费耀谦大为讶异,问:“你这是……怎么啦?如果觉得素心委屈,我……”

素言不想说的,费耀谦非得逼问,忍不住道:“我何只替素心一个人委屈,你去问问,莫氏、耀宗,谁心里不委屈?”

费耀谦更摸不清头脑了。她倒不是替一个人叫屈,怎么倒为所有人都叫起屈来了?

费耀谦道:“依你的意思,竟是谁都没错了?”

素言张嘴,却终究闭上,神色平常的道:“假如,梅氏的那个孩子是折在我的手里……你可会真的毫无芥蒂?”

费耀谦心头一紧,道:“好端端的,你总往自己身上扯什么不相干的,都过去了的……”

素言只淡淡的嘲弄的一笑。

费耀谦道:“不可相提并论,我们是互相喜欢和爱的……你如果真的那样做,也不过是为着捍卫自己的利益。”

素言不想再解释,只道:“你有什么打算?”

“莫氏是不能留得,明日我去同莫家商量,和离。”

素言并不发表意见,只是快要就寝前说了一句:“我明日先见见莫氏。”

莫殊静很是吃了番苦头。

尽管她预想中费耀宗会勃然大怒,却没想到好脾气的人发起怒来更是瘆人。当夜费耀宗便挥着鞭子踹开了莫殊静的房门。

琳姐儿吓的大哭,费耀宗一把就给拎起来掼了出去,咣当一声重新关上门。

屋外的乳娘丫头们不敢靠近,只得抱走琳姐儿好生抚慰,听不见屋里什么动静,只有噼哩啪拉之声。

众人合力撞开房门,费耀宗已经收了鞭子,朝着蜷缩在床脚的莫殊静道:“你对人如何,人必对你如何。”

素言只带了蕙儿去见莫殊静。

她冷冷的在床上迎接素言,脸上也带了伤痕出来,甚是狼狈,衬着她那清冷的眼睛,更像是罗刹。

素言也不惧,免去了客套的虚礼,单刀直入,问:“为什么?”

莫殊静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道:“因为你。”

素言只觉得可笑:“因为我?你自己的人生,别总找借口。”

莫殊静咯咯的笑,半晌才道:“借口,呵,借口。不是你,我早就进宫做皇后做贵妃了,也不至于下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废物。皇上对你情有独衷,迟迟不肯立后纳妃,白白的耽误了我的时光……”

素言并不辩解,只问莫殊静:“你真的以为,嫁入皇宫是你想要的生活?费耀宗再不好,可他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肯对妻儿照顾,肯对你一个人用心。你今**得素心落胎,那是因为你是正妻,可若真的嫁入皇宫,你只是个侧妃,到那时只怕是别人逼你落胎。你口口声声耀宗是废物,满心满眼都是厌憎,尚且不能容忍他有别的女人,那么皇上呢?他英明神武,奇才盖世,不只你一个爱,天下所有的女子都爱,他可以娶你,自然也可以娶尽天下美丽的女子,你就真的能容忍么?”

第一卷 十四、解结 收费章节(12点)

十四、解结

还有三章,本文就彻底收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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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251749

书名:将离承春(改名了)

她被逼**,被拐为妾,被冠上yin贱之名,溺死于隆冬的水下。

再睁开眼,回到了不曾遇见他之前。

命运多劫,不可逆转,该遇见的还是不可避免。

她却不肯就此束手,踏上老天预先给她谱好的宿命。………………………………………………………………

莫殊静听不进素言的肺腑之言,只冷漠的嘲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米素言,你胸无大志,自然眼界窄浅,都像你这般,天底下各个都是缩头乌龟。你不必再说了,事已至此,是我命里没这个福份,可是想让我就此无怨无悔,你死了这份心吧。你得偿所愿,嫁个良人,有了儿子,就来这装什么救世主?呸,我不需要你的假好心,你走吧。”

素言无语,沉默的盯着莫殊静,问:“你当真情愿在皇宫日日与人倾轧,勾心斗角,也不愿意在这守着一个良人,安安生生的过一辈子?”

“不愿意,不愿意,我都说了不愿意,你听不懂吗?你走,我这里不欢迎你这种虚伪造作的人。”莫殊静不耐烦起来,尤其显的面目狰狞。

素言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道:“莫殊静,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的愿意舍下琳姐儿,舍下费耀宗,只身进宫吗?”

莫殊静不屑的道:“你这种假设毫无意义……我舍得也罢,舍不得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没关系……”

素言迎上莫殊静的挑衅,道:“可是你说的,结是因我而系,我想把这结解开。”

“你?”莫殊静一声冷笑:“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凭什么能把这结解开?你能让我回到最初云英未嫁之时么?”

素言诚恳的道:“不能。但是,你也不想年轻的生命就此糟蹋停滞,但凡有转机,你也不愿意就此束手待毙。既然你这么想要你想要的生活,我愿意帮你。”

莫殊静沉默下去,眼神尖刻的打量着素言,想从她的细微表情中读出破绽。

许久,才不甘心的道:“你肯帮我?怎么帮?”

素言道:“送你进宫。”

莫殊静极轻极轻的冷笑:“痴人说梦。老夫人不会允许的,费家也不会,莫家……”就更不会了。一女二嫁?天底下除了梅映雪,还会再出这样的笑话?

皇上可以信手乱指,拨弄别人的命运,却一定不允许这样的命运降落到他的头上。堂堂九武之尊,会拣一个臣下之妻?会拣一个残花败柳?

米素言是太天真了吧。就这样的脑子还妄想着帮自己?太不自量力了。可见她只不过是在逗弄自己,没有一点诚意。

她以为她是悠游自在,志得意满的猫了么?想摆布老鼠一样的摆布自己,妄想。

素言打断莫殊静的胡思乱想,道:“这个你不必管,我既然要帮,就必定会替你扫清障碍,现在你只需要回答,你是否愿意让莫殊静死去,以另一个新生的陌生的身份进入皇宫,陪侍在皇上左右?”

“我——”莫殊静说不清是什么思绪。也许是死的太久,真的看见生的光明,她反倒害怕起来。真的么?不是梦么?她的心早就在挣扎、煎熬、懊悔、愤怒和痛恨中没有了一点生机和水润。

就是一团缺水的沙砾,稍微一动,就是四散着冒烟的灰尘,连每个灰尘之间都是勃发的腾腾的火焰。

那句“我愿意”竟然说不出来的沉重。

莫殊静眼里就含了泪,猛的用手背拭去,道:“废话,换成你,你会不愿意么?”

素言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道:“换成我,我还真的不愿意。”

莫殊静便又恢复了高傲的自尊,道:“天底下也就只有你一个不识时务的傻瓜罢了,我自然是愿意的。”

要开启新生,自然要把过去埋葬。不就是死掉一个郁郁不得志的怨妇莫殊静么?没什么可留恋的。这个名字,对于她来说,只是一个耻辱。没人记得住她的名字,在府里下人们都叫她二少夫人,在老夫人和费耀谦的心里,她只是莫氏,在费耀宗心里……

呸,管在他心里是什么呢。

只是,要把琳儿一并舍弃掉。

怀着她时,是那般的欣喜和悸动,一心盼着一举得男,也好为自己没有光明和希望的日子添注一点希望。

那个时候,她对腹中的孩子寄予了厚望,也寄予了她全部的深情。她从来没有那样在意,专注,投入过。

即使生她时受到那样强烈的痛楚,像是浑身都要被撕裂了一样,即使生出来时是女儿,她那么失望,可是看着襁褓里的粉粉嫩嫩的她,还是觉得心里边软软的。

罢了罢了,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母女两相厌烦,母女相残。这会儿她还小,还不懂得反抗违逆她这个母亲,还以为自己说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是为她好……

等到她年长几岁,难免听了别人的挑拨,和自己生了嫌隙。与其那时候和她一起在泥泞里打滚,守着暗无天日的现在煎熬着将来,不如自己先去挣一份光明和权势和富贵。

到时候再拉拔她也好啊。

母女天性,她不会不认自己的。有一个光鲜尊崇的母亲,她只会攀附上来,绝对不会有一点怨念。

就算是有,也可以弥补得来。

素言站起身,道:“你好好养伤,等我消息。”

莫殊静一时竟有些诚惶诚恐。她万万想不到,人生跌落到低谷,低的不能再低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可以给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未来和机会。

她想表示感激,又觉得,这些话由她嘴里说出来,传到素言的耳朵里,太匪夷所思,太诡异太尴尬太难堪了。

什么都不说,又觉得自己未免太不知道感恩,万一素言忽然生起气来改了主意,她的一切一切不就又化成流水,变成粉碎的泡沫了么?

莫殊静僵僵的坐在那,眼神里满是焦灼、期待和无措。

素言转身走了。

晚间和费耀谦商议:“莫氏已无留恋之心,不如把她打发了吧。”

费耀谦就道:“怎么,她和你说了什么?你也终究死心了?”

素言道:“是,她一直在恨我,说是我阻碍了她进宫为妃,飞黄腾达之路。”

“胡说八道,她纯粹就是痴心妄想……”难得的费耀谦露出愤愤不平之色。这女人得陇望蜀。若她当日果然非皇宫不进,完全可以不同意这门亲事,哪怕等到老,也该不悔才是。

如今既嫁,却又不思安份,简直可恨。

素言却没有一点不平之色,也不就此话题继续探讨,只是平静的平淡的说出自己的心思:“她还好,难得的是这份希望一直不曾泯灭,我想,人活着不就是活个希望吗?不如推波助澜,助她完成心愿。”

“什么?”费耀谦几乎要跳起来,在灯下细细打量着素言的神色,道:“你,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素言一本正经,那双眼睛里也依然是平静的温柔之色,哪里有一点戏谑之意。费耀谦隐隐生怒,断然道:“不行,你怎么就能异想天开,会产生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来?”

素言沉默着,将自己的手放进费耀谦宽厚的大手里,感受着他指腹的粗糙和他手心里的温度,久久不言语。

费耀谦也就沉默的把她揽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她的发顶。

一时间,夜色寂静如水,包围了两个人,漫漫溢来,烘托出温柔静谧的气氛来。

素言偎着他的胸膛,缓缓的说:“有些人,总是觉得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手中有的,却不知道珍惜,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费耀谦心神一凛,不由的苦笑道:“素言,我没法接受你的想法。她既嫁进费家,便是费家妇……我不可能因她一个人从而让列祖列宗蒙羞。”

素言却低头缠绕着费耀谦的手指,道:“她留下,也不过一死,好歹是条人命。我不为她想,不为耀宗想,我得为琳姐儿想,她何其无辜……”

提到琳姐,费耀谦更有了说服力:“就是为着琳姐儿着想,也不能这么做。让她将来知道有这样一个母亲,不如没有……”

素言抬起头,朝着费耀谦道:“我也只不过是想试一试。人性本善,万一她良心未泯呢?”

费耀谦却反问:“你也说万一。若是一万她铁了心非要不改其志呢?”

素言笑出来:“匹夫不可夺其志,她若真的有这样的心思,你就算是让她死,她也不会更改的。”

费耀谦道:“总之,我不同意。”

素言握住他的手,道:“不会到你说的那种地步的,我相信一个母亲不会舍得下自己的孩子。假若这次她真的悬崖勒马了,费家可以换得一家子的和谐,耀宗可以换得一世伴侣,琳姐儿可以换得一个慈爱的母亲,就是娘,你,也能换得安心。”

费耀谦凝视着素言,不由的道:“你到底……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会不会把她想的太好?万一种种都落空……”

素言温柔的道:“就算是我落空了,失足摔下来,不是还有你接着吗?”

费耀谦的凌厉在素言的温柔里化开,叹一声道:“好吧。有我接着你。”假若真的有万一,他便让莫殊静再无活着的可能。

第一卷 十五、承担 收费章节(12点)

十五、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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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251749

书名:将离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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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开始投入到行动中。

在老夫人跟前回禀:“莫氏受了惊吓,又遭了二爷的鞭笞,伤势加重,不如先挪出来,免得过了病气给二爷。琳姐儿就和乳娘一起搬到歌华院里住,我也好照应着。”

老夫人点头:“算了,你看着办吧。”

从那一晕,老夫人的颓势就显了出来。费耀谦又一直苦劝:儿孙各有儿孙命,着急上火也白搭。老夫人索性全都不管了。

莫氏被挪了出来,素言叫蕙儿亲自带了个可靠的小丫头服侍。

这边费耀谦去找费耀宗。

费耀宗酒也不喝了,每天就是对着空旷的屋子发呆。他是没来由的觉得失败。空活了二十几年,最后就落了这么下下场。

愧对先人,愧对爹娘啊。

素心一直那样,也不见好转,每天都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就算是见了费耀宗,也没什么表情。

费耀宗知道她恨,可她恨也好爱也罢,他都知道不是他。

谁都把他当成了备选的求其次。这让他不甘,可不甘之余,除了苦涩的嘲笑,便什么都没有了。

他觉得人生没有意义,没有希望,他也对生活也没有一点热情。再也提不起兴致做什么了,曾经收藏的古玩,还摆在那,散发着幽幽的光,和他无言的对视。可这会在他眼里,这些曾经具有神秘魅力,具有暖人光泽的稀世珍品只成了一个个死物,那些亮白的光泽也像一双失了水的鱼眼,白的恐怖。

费耀谦进来时,费耀宗正躺在床上睡大觉。

大白天的……他居然在睡觉。

费耀谦强烈怀疑他能否睡得着。

就是坐着,也比躺着强。这一躺,这一倒,就好像人的精神被抽走了一样。一个没有骨头,坐都懒的坐了,他的心理都脆弱到什么程度?

费耀谦因此对费耀宗就多了几分心疼。

罢了,管莫氏那女人做什么。她愿意进宫那是她的事,她爱去哪去哪,只要别再这么祸害耀宗了。

这一刻,费耀谦完全的认同了素言的做法。这么一个祸害,还发愁不知道怎么打发呢,既然她自己愿意无声无息的走出,何乐而不为?

费耀谦尽量轻柔的把费耀宗叫起来。

他睁着那么大的一双无神的眼睛盯着床顶的帐子。这哪里是睡觉,分明是发呆。

再轻柔,也夹杂了恨铁不成钢的恼怒,因此费耀谦的力道没有他想像的那么温柔。费耀宗也不在乎,疼也就疼了,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他现在,真的是对什么事什么人都懒的动脑筋了。

就是疼,也要皱眉头,动动四肢……

他懒的动。

费耀谦把他掼到椅子上,看他那么颓然的委顿着,气不打一处来,道:“耀宗,我要跟你说几句话。”

费耀宗懒洋洋的看一眼他,不说话。说就说,他听着呢。

费耀谦狠力的把他拎正,道:“坐好,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你这么多年了就总像个皮猴子……没有一点正常的姿势。”

费耀宗还是那么无波无澜的瞅着他。自己反正也是个错误了,身上这点小错又算得了什么?

错的离谱,错的根源就是自己压根不该出生。那样,就不会有现在这么许多事,伤了他自己倒也罢了,咎由自取,纯属活该,可是还要连累到娘和大哥。

简直不孝。

“你有什么打算?”看他实在是扶不上墙的泥,费耀谦也懒的再一遍遍不厌其烦的纠正他的坐姿。

费耀宗连思索都没有,直接道:“我没什么打算,你和娘怎么打算,我都没意见。”

这叫什么话?妻是他的妻,他一 句没意见就全都撇给别人了?费耀谦忍气,道:“莫氏,是留不得了。”

费耀宗做了一个无耐却顺从的动作:“随你。”

“那好,三日后,莫氏暴毙而亡。”费耀谦宣布这个决定,却目光咄咄的盯着费耀宗。费耀宗只是没什么感情的笑了笑,道:“暴毙,而亡,好,人死了,就把什么都带走了,放心,我会在她灵前一大哭,以此纪念我们夫妻一场的恩爱。”

没有不舍,也没有心痛,只有挫败后的无力和茫然。

费耀谦道:“也好,让过去的过去,让该开始的开始。你什么时候娶妻?”

费耀宗丝毫不意外费耀谦会冷酷残忍的说着这样一个决定。旧人尚未真的瞑目,也尚未真的入土为安,还活着,他们兄弟两个就已经开始谋划着她的死去和再娶一个新人回来。

到时候,新人生下新的生命,这府里,除了琳姐儿,就再没有莫氏的痕迹。

就算是琳姐儿,年纪尚小,谁对她好她便只记得谁,哪管谁是她的亲娘?

费耀宗道:“你是让我选吗?如果可以,我不想再娶。”

费耀谦道:“耀宗,你不必如此,何必因为一个人,因为她的错误,而把你自己的人生就此断送了呢?”

费耀宗呵呵笑起来:“她的错误?不,是我自己的错误。你瞧,我这么多年来,处处都不如你,不如你聪敏好学,也不如你思进求取,更不如你治国齐家,我就是个什么都不行什么都不能什么都做不好的废人。所以才会这样,妻死家散。何必再娶一个回来害人害己?”

费耀谦沉默着,盯着近乎疯狂的费耀宗说着一件件一桩桩他的无能,他的无力,他的困惑,他的茫然,他的失败。

对这个弟弟,他似乎没有尽到长兄如父的责任。

是,他顽劣,他不进取,他这个做兄长的,似乎除了严厉的责罚就是无声的指责。教管兄妹是他的责任,可是教管也有很多种方式,偏偏他用了最直接又最没效用的粗暴。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的这么没有自信心?

人活着,短短数十年,也不过就是为了健康开心幸福。他不适合官场,何必逼他步入官场?想要撑起这个家,不一定非得做到一品才算是成功。

像现在,他做着不擅长的事,到最后只能是越来越挫败,越来越自卑,恶性循环,他还哪里有开心可言?

看上去,似乎是从娶进莫氏开始的,可根源还是在费耀宗自己身上。

莫氏的错误可以就此中断,可是在费耀宗身上的影响,只怕是一生的。他如此的否定自己,还能不能站起来?

不站起来,娶再多的妻子回来,也如他自己所言,是害人害己。

费耀谦心乱如麻。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能够有回天之力,把从前,或者说是小时候那个聪明、可爱、机灵、开心的费耀宗找回来。

这么多年,他和自己一样,披戴着厚重的铠甲,沉重的活着。好在他现在有素言,可是耀宗,似乎****之间什么都失去了,就连可以伪装的假象都没有了,只剩下他原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在众人的嘲笑和轻蔑中无以为继。

费耀谦缓缓的,却坚定的说了一个字:“好。”他不愿意娶,就不娶。他逼她娶,也不过是想逼他身体内的潜能。他不相信费耀宗就真的没有本事,不能顶天立地。

可是这会才发现,越逼越起反作用,压力再大,说不定他就真的一厥不振了。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耀宗。如果说他不能建功立业让自己痛心,可是如果他就此毁了一辈子,更让自己痛心。

如今费家已经是烈火烹鲜,实在不必要再让费耀宗也牵扯进来。就算是费家再鼎盛。物极必反,也总有没落的那一天。

整个家族,整个家的人都平安喜乐,才是费家祖先想要看到的。

或许像素言对莫氏那样,因势利导,让他自己明白自己该怎么做,或许他还更有主动性些?

费耀宗惊讶的抬起头,不可置信的问:“你,同意了?”

费耀谦点点头,道:“再娶的事,以后再说,我现在问你,对莫氏,你真的没有一点留恋了?”

“什么意思?”费耀宗的眼神里渐渐恢复了一点活力。大哥的意思,莫氏的死还有文章可做吗?

费耀谦道:“如果你真的觉得,你们的婚姻是她的错,想痛痛快快的斩断婚姻,斩断不愉快,那就让她走。”

如果他对莫氏有不舍,那么莫氏就可以不死是么?费耀宗从费耀谦的眼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一时困惑不已,他垂下眸子,呼吸也变的不均匀了。

人非草木。他并不是个绝情冷情的男人,曾经,他和莫殊静有过缱绻的时候,有过****的时候,有过恩爱的时候。

况且,他们还有琳姐儿。

她所做的一切,的确称得上心狠手辣,可毕竟,她的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报复他。报复他的负心薄幸,报复他的移情别恋。

报复的背后,是不是也竟未着她对他并不是没有一点感觉?靠这点感觉,他和她,可否再开始,可否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呢?

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毕竟是和他枕上结发的妻,是一条鲜活的人命,费耀宗抬眼,道:“不是,她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如果……错误的代价是教会我们成熟,我愿意和她一起承担。大哥——”

第一卷 十六、临别 收费章节(12点)

十六、临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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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号:2251749

书名:将离承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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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言坐在莫殊静的对面,静静的看着她收拾东西。

其实没什么可收拾的,只是些随身衣物。

可是莫殊静还是那么慢那么慢的伸展开,再铺平,用手理理莫须有的灰尘和褶皱,再小心翼翼的叠好。

素言道:“不必拿太多,到时会给你另做。你的这些衣服,以后是穿不着的了。”

莫殊静没吭声。她自是知道,既是要与过去斩断,自然就该不留一点挂碍。以后的衣服,再也不用费家府上针线坊的绣娘来做了。说不定,是御绣坊……

莫殊静眼角一酸,一滴泪毫无预警的滑出来,因为太过突然,倒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后知后觉的想要掩饰,却欲盖弥彰的先看一眼素言。

素言正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悲无喜,清净的像是一泓秋水。

莫殊静不免自嘲的一笑,问素言:“为什么,你就可以这么冷静和平静?你和大哥,还真是良配,不是一般的人……荣辱不惊……”有多少人,根本抵不住****?有的时候没得到便做出高姿态,只会让人说成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只有经历过了,能抵抗得****的人才有资格做出姿态。

他们夫妻俩,也算是真的共患难,共同抵抗过****吧。

素言并不觉得多殊荣,道:“你说错了,我们,是这世上最寻常不过的普通人。”正因为是普通人,所以要求的不多。

莫殊静倒不觉得这话有多讽刺。她的出身在那,莫家世代不出皇后也是出贵妃的,到她这,因为年纪相近,是一直做为太子妃的备竞人选培养的。

她所受的教育和影响,都是为要嫁时皇家做准备的。

可是太子迟迟不立,一时莫家也摸不准风向,到最后干脆就是六王爷突然上位……简直让人措手不及。

她倒是想做个寻常的普通人,可是再怎么做出来的姿态,都那么贫乏和不搭调。

素言见莫殊静系好了包袱,又最后问了一句:“今天晚上,从这里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不打算看看琳姐儿了么?”

莫殊静的心一颤,半晌才道:“方便么?只怕这会,她早就睡了吧。”

“这两天琳姐儿不太舒服,有点发热,我叫太医给诊了诊脉,只说是心火,开了两剂舒散的药,我没敢给她吃。”

莫殊静张口结舌,看向素言,眼神里就带了点质问的意思。

素言解释:“孩子还小,吃药对她不好,能不吃就不吃。你可能也知道,瑾瑜一向如此。以后,琳姐儿也就随了他吧。”

莫殊静颓然的垂下眸子。

是啊,她自己连琳姐儿都不要了的,扔到别人的院子里,还有什么资格管别人怎么教养?她自己都不是个称职的母亲,还哪里管得上别人怎么待琳姐儿?

一等将来费耀宗再娶妻成亲,琳姐就成了没有娘的孩子。

她再得势,再得宠,手也伸不到费家。

她既决定踏出这个家门,与费耀宗就再也没有了关系,费耀宗不可能为她守着,也不可能为琳姐儿守着,成家那是必然的事。她纵然不喜欢,可是有很多女人会为着权势、富贵、相貌,喜欢费耀宗,甚至会成群结队的扑上来,这里不乏许多官家的小姐。

到时候,她对琳姐如何,那还不是她手里的风筝,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先有后娘才有的后爹……她会受到如何的待遇,就更不是她想管就能管的了。费耀宗终究是个男人,又是不怎么得心的闺女,他能多上心?就算老夫人愿意疼这个可怜的孙女,也不能事无具细,又能管多少年呢?

莫殊静心乱如麻,咬紧了下唇犹不自知,一双眼睛充满了憔虑和担忧,手指也紧紧的绞在一起,竟是半点心思都不在,不知道飘向了哪。

素言快刀斩乱麻:“时辰不早,你快点准备吧。这里是两颗药丸,你一会就吃下去……”

莫殊静忽然抬头,一把攥住素言的手:“大嫂,你告诉我,是不是这整个就是一个局,是你们试探我的局?”

这会还叫她大嫂,到底是因为还有一点情份,还是说她后悔了?素言坚决的摇摇头:“若果然如你所想,是个试探你的局,我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光靠我一个人,能瞒得了谁?”

“不是局,不是……”莫殊静松开素言的手,似哭似笑的喃喃:“让我,见见琳儿……”

就是说还是要走。再怎么舍不得,还是决定要走了。

素言道:“不见也罢。这会不早了,你出去或是把琳儿抱过来,都免不了落人耳目……你若真的舍不得……以后再见也是一样。”

莫殊静真的哭了出来。

琳姐儿毕竟她的女儿。在身边时,虽然心情不好时难免拿她撒气,可是毕竟母女连心。琳姐儿多半还是可爱机灵,乖巧听话的。都到了软软叫娘的时候,也常常攀在她的膝上,求着她讲故事。

早知会有母女分离的这一天,当初就不该不耐烦的把她推开。多待一时也是好的。

以后,她便再也不能抱琳儿了,也不能替她梳小辫儿,更不能替她亲手缝制衣服。将来等她长大了及笈要嫁人时,她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替她准备嫁妆,不能亲自送她出门……

莫殊静心如刀绞。

素言却始终那么清冷的坐着,既不劝慰,也不嘲讽,完全当自己是空气。

莫殊静却没法当她是空气,不免气闷。对着她,莫殊静说不上来的复杂滋味。明明是互不对盘的两个人,怨也怨过,背后也不是没下过手,只不过素言不肯跟她真的计较,所以一直维持着面上的和顺。

她也怨毒的想过素言虚伪。可谁知这次,就是这个虚伪的人,肯坦诚的给了她一条她自己想要的道路。

莫殊静真是怨无可怨。路是她自己选的,没人逼她。就是素言这会放肆的嘲讽,她也没话说。毕竟,也只有素言有这个资格嘲弄她了。

素言见莫殊静终于安静下来,便起身告辞:“我也就送你到这,明天,或者是后天,你便是新的人,再见面,你叫我一声姐姐……”

莫殊静面色微赧,终是深深的福了一福,道了声谢。

素言轻盈的离去,门关处,蕙儿跟在身后,打着灯笼照着路。很快的,就听见了费耀谦的声音:“怎么这样晚?”

素言沉静的声音:“莫氏心绪不宁,我多待会,劝了几句……”

再剩下的,莫殊静就听不见了。

她把手里的小瓷瓶的瓶塞拔开,倒出来两粒鲜红的药丸,呆呆的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吞了进去。

她闭着眼,心道:赌一把吧。人生已经失败到了无可收拾的地步,还能再坏吗?

药丸不大,也不尖利,反倒是圆润的在喉咙处转了转,没费什么力气就自动自发的滑了下去。

可是莫殊静还是觉得心口堵的慌。

门口有人站了多时,这会才轻声道:“就算是服药,也该喝些水,这里虽没有人服侍,你也不至落魄到自己连杯水都懒的倒。”

莫殊静后背一僵,踌躇了半晌,猛的回身,道:“你来做什么?”

费耀宗似乎洗了澡换了衣服,重新梳了头发,脸上的晦气一扫而空,竟让他多了几分当年的英姿和风彩。

没有仇恨,没有抱怨,也没有不耐,施施然的坐过来,把冷茶倒了推过去,道:“你要走,我总得送送。即使是庄周鼓盆呢,也是我的态度。”

莫殊静不接,嘲弄的笑着道:“我还该感激你的好心了?”不只感激他这假惺惺事后的好心,还要感激他肯放她解脱。

费耀宗没接话,只是专注的盯着莫殊静老大一会,才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曾经,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

这话像一把刀子,突如其来的刺进莫殊静戒备防防的心里。她准备好了的所有的冷酷都没派上用场,被他这么轻巧的一句话就打进了酸涩的过往中。

他以为是相爱的,曾经。难道他就以为她没爱过吗?

到底,夫妻两个走到现在这样的地步,是谁的错?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莫殊静喘息了半晌,才道:“你以为,我能大度到接受你的负心薄幸,始乱终弃?”

费耀宗并不解释他置外室,又纳姨娘的事。过去的,若是论起是非,没有谁是没错的,也没有谁就是完全正确的。纠缠起来,根本纠缠不清。

他只是道:“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现在做的决定。我不能给你你想要的,也没法大度的祝福你,只是来看看你,希望你永远都记得今天这一刻你现在的心情。我衷心希望你心里想着的是不后悔。”

莫殊静捂住脸,道:“后悔有什么用?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就算是现在你我可以再在一起,那又如何?你还是你,我还是我,我们,不可能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费耀宗苦笑了笑:“是啊,你多条理分明,你多爱憎分明,你想要的男人,从来都不是我这样的,离了我,你只会觉得欣喜和解脱。你当然不会后悔……我后悔,我后悔来这一遭。莫殊静,你就是个自私自我自大的女人,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和你自己想要的,你心里究竟还有什么?你就从来没想过走到今天这一步,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你有没有想过主动一点积极一点,和我面对面的谈谈,改变这种现状?你只会以暴制暴,只会用仇恨作武器。在这里是,以后还会是,你以为互相仇杀就能让你更快乐吗?”

第一卷 番外结束篇 收费章节(12点)

番外结束篇

莫殊静只觉得心口气血翻涌,道:“我不快乐,我从一开始就不快乐,以后也不会快乐。”

“那你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我活着,不为了快乐,就为了谁让我不快乐我便让她痛苦十倍。”

费耀宗看着莫殊静略显狰狞的面孔,长长的叹息一声道:“大哥问我,对你有没有一点留恋。他说,如果有,还愿不愿意重新开始。我想了****……”

莫殊静忽然就屏息凝神的听下去。她想知道费耀宗的结论是什么。

费耀宗却只是站起身,道:“好自为之,再也不见。”

莫殊静猛的站起来道:“你等等。”

费耀宗回身问:“什么?”

“我——”莫殊静忽然说不出话来。她只是不自知的泪流满面,伸手抓住了费耀宗的衣襟:“别恨我,别恨琳儿,对她好一点。”

费耀宗毫不掩饰失望,甩开了莫殊静,道:“不需要你嘱咐。琳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照管她一辈子。至于恨,我只恨我自己还来不及。”

莫殊静暴毙。

消息传开,满府震惊。都知道她和二爷费耀宗闹的不可收拾,两下里又见了最后一面,想必还是没能互得谅解,她便一时心窄寻了短见。

并不稀奇,当年大爷和大少夫人不也是闹过这么一场的么?

只不过二夫人没有大少夫人那么命好,没能活过来。

府里准备办白事,素言和费耀谦商量:“我想进宫。”

费耀谦道:“不许,你还真想给她铺路?她这女人歹毒绝情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替她着想?你就不怕她回过头来反咬你一口?”

素言并不觉得自己圣母小白花,只辩解道:“举手之劳,又替你我解了后顾之忧。我并没有想过做多么以德报怨的事,可是皇上那……迟迟不立后,就总是有借口掺和家事。”

“那也不劳你费心,他爱立不立后,爱立谁为后,那是皇家私事,和咱们没关系。再者,你真以为皇上能接受莫氏?他可以乱点鸳鸯谱,却不代表他就可以肆意到这个地步,接收一个下堂妇。”

素言没吭声。费耀谦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再者,她也没想过让梁熠就接受了莫殊静,一定封她为后。

她也不是没有私心,以自己妹妹之名将人送上去,他爱接不接,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她和莫殊静,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费耀谦执拗起来,和素言头一次吵的不可开交。

两人陷入了冷战。

费耀谦自是气恼不提。本来就烦心,偏生素言不肯服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不死也当她死了,还真要尽心尽力不成?

什么进宫。这事是当儿戏闹的吗?皇上那是什么人?他是傻瓜让人耍的吗?尤其是梁熠,压根就没谱不着调的一个人,他怎么离谱出格都没关系,可若是他被人耍了,翻起来还了得?

根本就是胡闹。一向素言都是懂礼的,怎么这会就倔的犯起糊涂来了?

素言也觉得委屈。

他要是不愿意,当初就别接了她的话碴啊?她都许诺好了,他又不同意了。大道理她不是不懂,她就是愤恨当年梁熠一个接一个的鬼点子。

纯粹就是一个搅屡棍,搅的费家不得安生,搅得她的生活不得安生。凭什么他心安理得,高枕无忧?怎么也得给他一个腻味人的山芋。他有本事他就不接,他没本事就吃这个亏,她才算报仇雪恨了呢。

两人一冷战,费耀谦又有点当初的性子,一句话不说,只身一人住进了书房。

素言更气了。

夫妻多年,连瑾瑜都有了,他这脾气上来,还跟当年差不多。他就不能跟她好商好量吗?凭什么他就这么大男子主义,只顾着自己痛快?

再闹下去,难保老夫人不又塞过去两个美貌的丫环通房之类。一个孙子自然还少,老夫人巴不得生出十个八个的孙子来呢,她都不会嫌多。孩子的娘是谁无所谓,有所谓的孙子姓费。

素言只身一人在歌华院翻了两天,实在是忍无可忍,第二天去了书房。

书房里静悄悄的,没人。费耀谦去了官署。

素言命人将书房好一顿打扫,这才带人回去。

当晚费耀谦回来,见书房清净了许多,便知道是素言来过,又气又笑,出了会神,便起身过到了歌华院。

素言倒没绷着,备下了一桌酒菜,两人见面也不说话,就都按着自己习惯的位置坐了下去。

还是费耀谦先道:“为了外人,你跟我置气,生分,该打。”

素言道:“你也知道是为了外人,便跟我耍小性子,还敢搬出去,该罚。”

两人相视一笑。

费耀谦却板起脸道:“总之,以后这件事不许再提。”

素言的笑容慢慢隐去,道:“不提就不提,我不跟你提。”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

素言道:“我明日进宫。”

费耀谦大为惊讶:“你,你真的要胡闹到底?”

素言道:“不是我要胡闹,胡闹也得有人肯陪我闹才行。是皇上宣旨叫你我觐见。”

梁熠登基四年多了,不复最初的那种顽劣,成熟内敛了许多。

他似乎对游戏已经厌倦,宣了费耀谦和素言到了偏殿,闲话的都是家长。从老夫人开始一直问到瑾瑜,倒有点像当年还是六王爷时候的情景了。

多是费耀谦回答,素言只在一旁垂手而站。

梁熠问的再无可问之时,这才看向素言,问的却是费耀谦:“贤伉俪这几年,还算是恩爱不移。”

这话就透了点轻佻出来。

费耀谦道:“承蒙皇上开恩,天下太平,臣等才有小家之乐。”言外之意,只要他不捣乱,就家和万事兴。

梁熠呵呵一笑,道:“朕知道你夫妻二人定是有许多怨言,不过,没有朕从中插手,你们也不会过的如此安定。日久见人心,如今你们也算可以领略朕的良苦用心了?”

费耀谦道:“臣夫妻二人是这天底下最普通的夫妻,所求也不过是三餐一宿,实不敢有太多的奢求。皇上良苦用心,自是不能体察,不过还是感激皇上的隆恩。”

杂七杂八,不过是虚与委蛇。梁熠挥手,道:“米氏,朕问你,你可后悔?”

素言上前行礼,道:“臣妇没有。如臣夫所言,我夫妻二人是世上最寻常不过的夫妻,只求一生安宁,家兴和乐,其它的,从不做此想。”

梁熠点头:“那便好,知足常乐。”

兴师动众的宣来,却不曾为难他夫妻,只略聊了一个时辰,梁熠便着人送他夫妻二人出宫。

素言和费耀谦两人对视一眼,不免一笑,双手紧握,都各自松了口气。

梁熠已无胡闹之心,他二人也就可以松口气了。

只是生活虽无外患,却仍有近忧。想着家中一团乱的场景,费耀谦心头沉重。

回到府里,见过老夫人,俱说无事。

这会蕙儿却迎着素言回禀:“琳姐儿不见了。”

蕙儿带着乳娘,跟琳姐儿和瑾瑜一起在花园里玩着。怕是孩子贪玩落水,只远远的看着,不知怎么琳姐儿竟一个人走失了。

派了诸多人在花园里寻找,才在亭子边上发现了琳姐儿。索性无事,只是绊了一跤,险些摔进水里。

只是回去便发热,满口胡说,一声声叫着娘。

费耀宗看过一回,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出去。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去了莫殊静所在的外院。

莫殊静清瘦了许多,人也沉静了许多,见费耀宗满脸焦急,一脸哀伤,情知是府中出事,定然与琳姐有关。

费耀宗站定在几步开外,一字一句的道:“莫殊静,我若肯退,你可愿意进一步吗?”

莫殊静呆立良久,垂头拭泪,低低的说了一个字:“愿。”

拥有时不觉得,失去了才知道遗憾、懊悔和心痛的滋味。索性没有再错下去,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还可以重来。

半年后,费耀宗隆重迎娶吴氏女,闺名殊静。

素言曾经在一次宴饮上遇见过梅映雪。

彼时她已经再嫁,对方是个年近四十的三品京官。前任妻子早死,留下三男一女,和梅映雪年纪相当。

她面目清秀,一如当年初见。

素言和她隔着人群相望,并未见礼。

不久,这位京官暴毙,梅映雪以三个月身孕之身掌管府中诸事。半年后,生下一子,取名忘忧。

费耀谦没什么变化,官路亨通,顺风顺水。

转眼已经是十个年头。

素言携着瑾瑜的手,在门口迎回了下朝的费耀谦。

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聚在一起吃着晚饭,满席除了孩子们的笑闹,就是大人们的谈话。素言望着挨着自己坐的费耀谦,心想:十年,好像明明近在眼前,每幕都历历清晰,却早就不再是最初的豆蔻少女。

她和他,还会再几个十年呢?

世事无常,却也有偿,需要人去努力、付出、争取。

出神的空,瑾瑜和费耀谦一人夹了一筷子素言最爱吃的菜放到她碗里,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叫她。只不过一个叫的是娘,一个叫的是素言。

费耀谦迎着妻子的笑,回以宽和的笑,彼此的情意都蕴含在了这轻浅的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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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看见过天堂,也没身在过天堂,更没揣想过天堂的模样,只把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算做是最幸福的结局吧。

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