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 第1章 末世卷之一 大雪纷纷而落。天地间,极目望去,似乎只剩下白色。 这场大雪,已经持续了半个月。 方莹缩在被窝里,房间开了空调,床上开了电热毯,被子叠了老高。正在安然入睡。 忽然,她睡梦中的神情变得极其狰狞痛苦,似乎梦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啊——”一声惊叫,少女从梦中惊醒,猛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大口喘气。她茫然地注视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布置,呆滞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里是。。。。。。” 少女掀开被子,赤着脚,发疯一样冲出了房间。挂在客厅里的电子钟上明明白白写着:2013年9月15日上午9:00。少女打开电视,电视正在播报新闻。新闻中的女主持人正一脸淡定地说着:“。。。雪灾已经持续了半个月,受灾面积已经包括了我国的大半地区。。。。。。据专家预测,大雪天气可能再继续一个星期多。。。。。。军队正在对个别灾情特别严重的地区进行紧急援助,清除交通要道上的积雪。。。。。” 过了一会又切换了一条新闻,少女的神情一变,来了! 女主持人的表情还是一样的淡定:“最近我国沿海地区又发现了感染x9号流感病毒的患者。。。请诸位市民尽量不要到人多的公共场合。。。。。。该类患者双目发红,眼角流脓,神智癫狂,面色惨白。。。前期表现为高热。。。如若发现疑似症状患者在大街上游逛,请尽量避开不要接触,拨打110和120。。。。。。家中有人出现高热情况,也请尽快送往医院。。。。。。” 方莹看着电视中主持人一张一合的嘴,缓缓阖上了眼:我竟然,真的又回来了。 在末世挣扎了十年后,她,方莹,又重生到了末世开始前。 方莹很清楚地知道,雪灾,以及所谓的x9号流感病毒,都是末世的前兆。 前世的时候,由于突发的雪灾,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雪灾上。并且因为雪灾带来的极寒,该病毒并未大幅度扩散,只在少数几个大雪未覆盖的气温相对较为暖和的沿海地区小幅度出现。患者前期症状虽然看起来有些不妙,但也仅限于高热和神志不清地四处游荡,并未出现什么咬人现象,因此,大家都没有往别的方向去想,也就只当是一次比较严重的病毒性流感。 直到。。。。。。直到三天后。 9月18号,大雪突然停止,艳阳高挂。正在人们为反常的天气议论纷纷,笑骂“专家”的时候,气温突然急剧升高,仅仅半天,就已经达到了盛夏时节的高温。这样的高温各地又持续了半个月。在这半个月中,高温肆虐中,“x9号流感病毒”开始大幅扩散,各地的病人病情陆续开始严重恶化,血肉化脓,无差别地咬人。被咬过的人也都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这时候,大家才都开始感到了不对劲。 政府这时候甚至有些顾不上粉饰太平,开始下散紧急通知的命令,疏散群众。禁止众人到人多的地方去,在人口众多的沿海,有些城市甚至开始全城戒严,出动武装力量,严防死守,到处搜寻在大街上游逛的该症状患者。电视台天天播放国家机构对此种病症的研究情况,播报如何及时发现并且分辨该种病症前期症状的科普。 可是情况仍旧不断在恶化。 高温持续,各地开始陆续缺水断水;恶病传播,被咬的人不断增多。 当代人,尤其是年轻人,都是在网络海量信息的轰炸里成长起来的,不少人已经由此联想到了“末世”“丧尸”等等。一时网上轰然大乱。该症状患者咬人的视屏疯狂流传,点击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字。渐渐,各地都有人开始疯狂购物,囤积粮食和生活用品。物价不断变高,政府采取了种种手段抑制物价,甚至出台了限购令。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疯狂的民众通过各种手段,托关系,黑市,走私收集物资。。。。。。 方莹那时候是一个普通的大二中文系学生,出身沿海,家境比较富裕。在学校旁边和同伴合租了一个条件还不错的房间。病毒开始肆虐严重的时候,学校就和当年*的时候一样停课了,暂时她还是很相信政府的,所以也比较淡定,准备等雪停了再回家去。而与她合租的同伴,则是看了太多末世文,对末世深信不疑,开始准备物资啊车票啊。 重生的这一天,她的同伴就是冒着大雪出去购物了,而本来的她窝在房间里睡懒觉。 她那时还嗤笑同伴看多了小说,被洗脑了。不料三天后,世界就开始嗤笑她了。。。。。。 而半月后,她更是感受到了来自大宇宙的恶意。 方莹的眼底黝黑一片,她垂下头,注视着自己现在还干净白皙的手,只有长年握笔处才有一些茧子。谁知道,就是这双手,在十年的末世中,沾染了多少鲜血。丧尸的。。。。。。还有人类的。 哦,不对,此时,那些东西,还叫做“x9号流感病毒感染者”。第一次进化浪潮后,人们才正式开始称呼这种早已死去,却还能活动的怪物为:丧尸。 前世,就在大雪停止,高温持续了两个月后,随着第一批丧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快速进化,政府的所有努力化为灰烬,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政府高层和军队虽然在尽全力抢救未感染者,但是丧尸进化的速度实在太快,军队也只能放弃了那些曾经人口众多导致丧尸也同样众多的沿海城市,一路撤退,一路沿途搜救,携带着幸存者,不断向内陆撤离。 方莹当前所在的城市是位于中部地区的一个大城市y市,人口甚至远超沿海某些经济发达的地方。大雪过后,x9号流感病毒大规模爆发的时候,y市依靠武力管制,还能控制得住情况。但在随后的丧尸进化浪潮中,该市不但未能幸免,反而因为众多的人口,将成为中部地区丧尸最为集中也最为凶猛的一个城市! 那时候的方莹恐惧得缩在房间里,看着窗外楼下游荡的丧尸,不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因为持久的高温,这楼两天前就停水了。昨天电视里终于淡定不能的女主持人还在结结巴巴地让大家锁好门呆在家里等待军队的救援,而今天上午就彻底停电了。冰箱里的存货也吃得差不多了。幸好,前些日子雪化后不久,方莹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于是和室友一起开始了疯狂大采购,因此两人的房间里以及客厅里,都堆满了前些日子购来的堆满了一个屋子的食物以及好几桶的水。 于是两人拿各种东西如椅子电视桌子之类抵住了厚厚的铁门,防止楼道里游荡的丧尸闯入后,就开始等待起了军队的救援。 。。。。。。 回忆起前世刚开始时候的种种,方莹嗤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自己当时的天真,还是在感叹自己当时的幸运。 至少。。。。。。后来,她可没有那么好运了。 那十年,磨灭了那个年少心软的方莹,曾经历历在目,刻骨铭心的背叛与绝望,让她的心冷硬到无可回转。而现在,一切都尚未开始,那么,这一世,只有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第2章 末世卷之二 方莹的合租室友叫郑霞客。她的父母都是驴友,最崇拜的人是徐霞客,所以给闺女也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郑霞客比方莹大了一岁,娃娃脸,生得可爱,只是讲起话来破锣嗓子大嗓门。她抖了抖身上的落雪,一进门就喊:“方小猪,还睡呢?走起啊!” 方莹此时正坐在客厅里,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闻言并不抬头,只是挥了一下手,就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包子。经过了末世的人,最爱惜的便是食物。。。。。。哪怕是上一世她的食物并不短缺。 郑霞客看到方莹已经起好了,还在吃包子,忍不住愣了一下,挠了挠脸:“你起来了啊。咦,你哪来的热包子?冰箱里的速冻食品不都吃光了吗?” 方莹道:“外卖。” “这个天气还有外卖?” “人为财死。只要有钱赚,他们自然不会怕那么点雪。”方莹淡淡道。 那么点雪。。。?郑霞客总觉得今天的方莹有点怪怪的,她讪讪笑了笑,道:“这样啊。那我下次也叫外卖好了。”亏得她还特意顶着雪从超市出来后跑去了小吃店。 方莹瞥了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这包子是她前世放在空间里的,没想到重生后不但空间跟过来了,里面当时收集的许多物资也跟过来了。 郑霞客把已经都有点冰上了的豆浆饭团放在桌子上:“那个,我放在怀里拿过来,但还是冷了。你如果还要吃的话,就先拿去微波炉里热一下。”说完,她就向方莹笑了一下,提着自己的那份早餐和购买来的一大袋食物回房间去了。 方莹看着走入房间的郑霞客,眸子一沉。 郑霞客。。。。。。心肠不错,却是个不适合在末世生存的人。 上一世,自己出于室友情谊,和她搭伴了许久,确实是被这个认不清周边险恶环境,同时又烂好心的女人坑了好几回。 这一次,绝不能再和她扯在一起。 不过,当初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女人的烂好心的确也帮过自己几回。既然如此,等到。。。那个来临的时候,我救你一次,从此便互不相干好了。 方莹看了看电子钟,距离末世还有一段距离,她的神色里有一丝犹豫。父母还不知道这件事,她知道自己的父母在末世里不但能活下来,后来还会觉醒异能。但是要不要提前通知一下?她父母的性格比较温和,平日里也是心软,如果知道了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告诉家里的亲戚。家里的亲戚有从政的。万一走漏了风声,被政府知道,此时政府的力量还是很强大的,何况。。。万一查到她这里。。。。。。发现了什么异状,不知道那些高层会做出什么恶心的事情来。而她此时虽有空间,但前世的攻击性异能还没有觉醒,到时候事情会有点棘手。 至于提前告诉政府,方莹从来想都没有想过。就算是前世的那个小民方莹对政府大体上还算信任,可是经历了那黑暗的十年后。。。。。。如今重生而来,对人性黑暗,内斗阴冷看得太多的方莹对此嗤之以鼻。先不说他们会不会相信这种民间消息,就算他们相信了,对消息提供者来说,囚禁逼问什么恐怕也逃不了。 反正末世总归是要到来,就算有了提前的准备,在那种疯狂的丧尸进化浪潮中,还是要死不少人。 方莹思索着,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变相警示一下父母。在电话里,她让父母多准备一些存粮和清水,还有一些生活物资,减少出门次数,雪化后尽量呆在家里。父母被一向温和的女儿厉声逼着,有些吓到了,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也只好一个劲答应。警示完父母的后,方莹又垂眸想了片刻,给一个曾经在末世为了救她而死的老同学打了电话,简洁说了几句。至于老同学的疑惑,方莹没有解释,直接挂了电话。 放下电话,方莹垂下的眼眸里一片冰寒:至于其他人,各安天命吧。她不是圣母,在末世面前帮不了所有人。 就在方莹高贵冷艳地思索着人性暗黑论啊末世厚黑学啊等等高端洋气的内容时,郑霞客跑到了客厅,打开电视看了起来,转□的时候,女主播淡定的脸出现在屏幕里,开始了长长一段话:“诸位同胞,天气台专家最新预测,大雪还将持续三天。但大雪过后,极可能天气转暖。。。。。。据医科院专家教授研究,大雪过后的转暖天气。。。正是喜温的x9号病毒的大幅爆发时期。。。。。。较长时间停水停电。。。请大家尽量准备好家中应急物资,有关部门已经在研究疫苗。。。。。。” 新闻在陆续放着,各个单位和学校放假,旅游景点等公共场所大部分关闭,人流量过大的某些城市,许多人疏散返乡。政府出动军队清理某些交通积雪,尽量保证火车飞机等交通工具通行无阻。并且各级政府都拉响了象征疫情最高警戒等级的五级。与当年的*同级。 郑霞客被吓到了:“不是吧,我照末世准备的,但是现在的情况怎么像*?但是又比较奇怪?”*期间是人口众多的地方全城戒严,不准出入。要隔离。但是现在,却是大批疏散还乡? 方莹也愕然抬头,但是理由与郑霞客完全不同。 难道还有人重生了? 第3章 末世卷之三 仍旧是大雪纷纷, 冒着大雪离开y市的人却格外多。 郑霞客冒着大雪哈着气,裹得跟头熊似的,拉着一个特别大的行李箱。一路人挤人挤进了火车站。 方莹穿着一身同样的厚衣服跟在身后,火车站很挤,有很多人在告别,也有很多人在拼命挤着,喊着,在雪中,人们口中的热气也纷纷凝成一片白色的水雾。 大雪中,郑霞客拉着方莹的手不撒:“阿莹,你不走吗?” 郑霞客家里在南方的一个小城市。这几天要走的人特别多,幸亏郑霞客因为迷信末世,早早准备了很多东西,包括车票。 方莹沉默片刻,道:“我不走。” 郑霞客有些舍不得这个室友,到底是两年同住的情谊。但郑霞客到底是惦记着父母,并且y市也是属于人口过多需要疏散的人口大城,许多外乡人都被劝说暂时返乡。喏,军警现在就站在火车边上维持秩序呢。 郑霞客看她的意向很坚定,叹了口气,道:“好吧。我那些买的东西,我带走了一部分。其他的就放在我房间的床下和柜子里,都给你了。喏,这是钥匙。你一个人在这,伯父伯母要担心。你自个也要小心点。” 方莹淡淡恩了一声。 到了郑霞客这一批的上车了。 郑霞客最后里开前,用担忧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火车上,透过窗子,还在使劲向她挥手。 方莹捏着钥匙,看着火车远去的方向。雪花漫天,渐渐阻隔了视线。 就在那则新闻播出后不久,学校方面就有人上门来劝说她们返乡。郑霞客自从看了新闻,就有些担心父母,因此决定回去。而方莹则是一口回绝。因为不是强制遣返,学校的人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何况最近市里走的人也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个。 从郑霞客决定走的时候开始,不,应该是说从那则新闻播出后开始,事情的走向,开始与前世,走向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不过,方莹对于郑霞客的走,也并不在意就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方莹,并不需要别人的施舍与好心。相反,这次没有了拖后腿的郑霞客后,她可能会少很多本不必要的麻烦。 至于。。。。。。郑霞客将来的命运。方莹在她的包里放了一个附有隐形异能的符箓,如此,将来的结局,就看她自己了。郑霞客前世所谓的“恩情”,今生所谓的“善意”,就此一笔勾销。 对于现在的方莹而言,前世所害怕不解恐惧的很多东西,其实都不算什么了。就算现在还没有前世的实力,可是有空间在,那么一切,都会回到她手里。 站在纷纷而落的鹅毛大雪中,方莹眯起了眼睛: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政府不是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么是谁,告诉了政府那些东西。而那个人,是不是也是重生者。 第4章 末世卷之四 y市。 方莹在一脚深一脚浅,顶着风雪,踏过积雪,返回住处的时候,经过中心公园,原本盛放的草木和精美的雕塑,早就被雪盖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片白。 在公园早已凝结成冰的水潭旁坐着一个人。那人似乎是个残废,坐在轮椅上。身上穿的十分单薄。方莹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能依稀认出是个女人。那女人似乎坐在那很久都没有动过了,雪已经落了她一身,满头满脸,几乎要把这人落成个雪人。 方莹一步未停,向自己要去的方向走去。或许那人是个傻子,也或许,那人已经冻僵了。不过,关她什么事呢?在末世来临前冻死,也不失为一个比较好的死法了。 盛沐不怕死。从来不怕。 但是她还有很多怕的东西。所以她从来不敢死。 她在弥天的风雪中坐了很久,让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盛沐牵动着自己已然快要僵硬的面目肌肉,艰难,却轻快地笑了起来。 那一天,刚从末世的死局之中醒转的盛沐,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转着轮椅,跑去把所有的事情和盘向政府托出。 政府的人并不相信她,一个家境普通,双腿残疾,读三流大学的女大学生,之前并无任何异状,有一天却突然跑来告诉你重生啊末世啊丧尸啊异能啊这些东西,哪怕是这些都有一些疑似的一点先兆,换作你,你能信? 可是盛沐做到了,她先是忽然凭空拿出一把刀,神色平静地在被吓到的工作人员面前割了自己一刀,然后双手冒出绿光,拂过那长长的流血的伤疤。伤疤瞬间止血愈合,光滑如初。要不是沾着血的刀还拿在手里,工作人员恐怕还会以为是自己在做梦。 于是,盛沐的话终于得到了重视,被迅速上报。然后从帝都派过来的直升机,从y市接走了盛沐。 国家并非没有隐约的预感,但是从盛沐口里得知的这么严重的后果。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当一帮大佬决定开个会议,并且找盛沐过去的时候。盛沐正从实验室里出来。 当时到了帝都,军方和政府高层派人秘密接了盛沐过来后,盛沐神色平静地给他们演示了自己的空间异能和治愈异能,并坦诚了重生的事情。 当时所有人看她的表情,都是清一色的不敢置信和不可思议。因为几乎人人都想到了,这种能力,这种秘密,这种对未来的知晓情况,该是多么大的一个大杀器,能给一个人带来多大的利益。要是换了他们在盛沐的位置上,说实话,无论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良心,肯定会多多少少遮遮掩掩地对国家透露一些,但是自身的能力啊重生啊什么的秘密一定会遮牢实。决不可能像盛沐一样全部说出来。 帝都大佬们精明的很,一个人是遮遮掩掩,还是坦诚直言,他们还不至于分不清。 于是,就有人忍不住问盛沐:你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你就不怕我们像外界说的那样,把你拿去做*实验,软禁啊什么的? 问这话的人是个穿军装的年轻人,比较沉不住气。但明显问出了包括政界大佬军界大佬在内的所在场有人的疑问。 盛沐看了他们一眼,平平淡淡道:“因为我想让更多的人活命。” 因为盛沐完全坦诚的态度,国家方面出于对她的尊重,很客气地询问了她的想法与意愿后,才小心地提出了实验的要求。研究人员很老实地坦言,但是不排除可能会有取血之类的事情。 盛沐沉吟片刻问道:“会对我的生命体征造成破坏吗?还是要用我的血进行异能类实验研究?” 研究人员连忙保证只是一些小研究。 开玩笑,这种双层异能,还是重生而来,又对国家抱有信任与好意的宝贝,要是他们敢对她造成伤害,那些大佬能生吃了他们。 至于异能研究。。。。。。华夏现在除了盛沐,这几年,到还有几个异能者,但都归属军队。国家本来是动过人为制造异能者的心思,这方面的研究在最近情况越来越糟糕的时候,也都已经被重视起来了。但是盛沐告诉他们:末世后,也不是没有组织试图人为制造异能者,但压缩能源植入人体内诱发细胞变异而促使异能诞生的方法,不但失败率极高,人员损伤率高,并且需要耗费大量能源。制造一个异能者所需要耗费的能源,甚至可以与制造一枚氢弹相提并论。而且少数成功制造出来的异能,变异方向是随机的,其中没有多少用处的异能占了多数。 有的组织也走过歪路子,试图通过一些血腥的法子人为创造异能者。比如丧尸晶核植入,异能者*解剖。。。。。。无一例外,通通失败。而且一些失败的残次品,还变异为了极其强大的丧尸,让人类损失惨重。 当时还有人好奇地问到丧尸晶核是不是和小说里说的一样,吸收掉可以让异能升级或者用作能源。盛沐闻言,道:丧尸是一种病毒感染体。而晶核,是那种病毒在丧尸脑里的结晶。 什么叫结晶?就是某种东西浓度太高,压缩到一定境界凝成的东西。 盛沐道:“所有试图吃或者吸收晶核的人,无一列外,都变成了丧尸。甚至连直接用皮肤接触也不行。”这是无数惨痛教训总结出来的。 最后,少女总结:小说不要看多了。 总之,盛沐带来的信息是:与其浪费能源与精力在异能研究上,还不如想办法尽量武装军队和普通民众。 国家方面只信了七分。但是实验室传出的一些消息又间接证实了一些盛沐信息的真实性。自然异能者的细胞变异无法被解读,无法破译,无法复制。 于是,国家终于死了大半的心。 。。。。。。 盛沐说了很多事情。只有一件事。她没有说。 因为这件事,必须她自己亲手去解决。 第5章 末世卷之五 由于盛沐的提前预警,国家方面有了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各地的布置都陆续展开。 盛沐一直都很安静的配合着国家的研究和各种询问。有一天,在临近大雪结束灾难开始前,她却突然提出要返回y市一趟。盛沐并没有亲戚,父母在她读高三的时候,也因为车祸双双去世,她后来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是靠父母留下的遗产生活的。国家方面有些为难,也不知道她想回去干什么,但因为盛沐一直以来的无条件配合,最终还是派了一些保镖跟着她一起回去了。 不仅是带着监视的意味,更重要的是盛沐虽然是个异能者,却是个没什么攻击能力的。空间能力只限于储藏一个五立方米的小空间,而治愈能力则更不必提。所以这次国家方面真是下了血本,派了为数不多的两个攻击类异能者跟过去保护她。 到达那一天,y市还在下雪,盛沐让两个异能者站远了,自己却独自坐在冷清公园的池子旁边发呆。 谁也不知道,在大雪纷纷扬扬中,盛沐终于下了一个决心。 同时,另一边。。。。。。方莹前世的时候,虽然最开始落魄过一段时间,但因为一个机遇得到戒指空间后,凭借着空间这件宝贝,从来无往而不利。哪怕是人人眼中可怖的末世,她后来也过得也相当讲究和滋润。 只是。。。。。。方莹抚摸着手指上突然显现的戒指,面庞上划过一丝冷笑。 9月18号。大雪停止。 弘大的灾难,终于要开始露出自己狰狞的冰山一角。 第6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一 重生前的2014年4月。距离丧尸进化浪潮已经过去了五个月多,虽然已经到了春时,却仍旧还残余着一些2013年的热度。 盛沐浑身都是血,狼狈不堪地背着一小袋东西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一群人立刻从屋子里迎了出来。 这群人大都是沧桑白发的老人,间杂着一些小孩,甚至还有一个孕妇。 盛沐一看这阵容,忍不住苦笑:“陈嫂子,你小心跌着。” 那孕妇笑了一笑,爽利道:“没事。我肚子里这娃皮实着呢,当时摔成那样都没事呢。现在走一走能有什么事。”随后又道:“你才是哩,每次没回来的时候,就叫我们提心吊胆。回来了,又总是让我们心疼。”说到后面,反倒叹气了。 老人们则纷纷围上去,围着盛沐打量,见她满身的伤,有些老人甚至忍不住小声啜泣了起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健壮一点的老大爷,就要去接盛沐背的袋子,盛沐忙避开,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却面色不动,笑道:“别,李爷爷,你要是再闪了腰,可又要有好些时候不能动弹了。” 李大爷哼了一声:“臭丫头,我看你就是把自己当铁打的,我们这些老的都不是不中用了,拿点东西怎么也不行了?少拿那没影的闪腰来吓唬老头子。”说着就要去夺。 另一位戴着眼睛的老大爷忍不住道:“老李你这是没长眼?没看见盛丫头的伤?快让开,让我瞅瞅。” 这位老大爷姓王,退休前是y市一个颇有名望的医生。好不容易等到了退休可以享享清福了,结果没享几年,偏又碰上了末世,和儿子媳妇失散了。一个人被困在老楼里。被过路的盛沐发现,救到了这里。 乘着李大爷和王老医生说话,盛沐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笑道:“我的伤不碍事,过会再看也行。先看看我带回了什么。” 一个老妇人闻言,道:“小盛,你这话说反了!”就招呼王老过来给她看伤。 老妇人姓苗,是老艺术家,当年是一代名伶,中年寡居后就未再嫁,无儿无女,一直醉心戏曲艺术。年纪大后赋闲在家,□徒弟,孰料徒弟们外出演出,她一人在家闲等,等来了末世。老人胆大,想溜去家旁边的超市拿点东西,结果碰上了两只丧尸。幸好当时盛沐正在附近寻找物资。 她揪着盛沐的衣服,盛沐不好挣开,只好苦笑着等王老医生的诊治。 王老给盛沐检查伤口,一旁跟过来的几个小孩子,则忍不住好奇地打开了那个包裹。里面赫然是几包奶粉,一盒巧克力,还有两把枪和好几盒子弹! 有些孩子眼馋去摸巧克力,陈嫂喝了一声,孩子们就怯怯地缩回了手,不敢招惹这个平日里豪爽中又有点严厉的“阿姨”。 陈嫂看见那枪,嗖地一下瞪圆了眼睛,大叫起来:“天呢!你是怎么弄到这个的!” 老人们被吸引了过来几个,都被吓了一跳,其中一位老人是个军事发烧友,一看见着枪,也激动了:“这是俄军制式中的ak74m系列!” 盛沐看见大家的激动劲,微笑道:“嗯,这枪是这次最大的收获。”这样大家自保的能力就能强些了。她在外面到处跑的时候,也能少担心一些。 王老正在为盛沐清理伤口,闻言一皱眉:“那你是怎么弄到这枪的?末世前,国家的武器管制可是十分严厉。民间基本不可能出现这个。” 盛沐笑道:“再怎么严,也会有漏洞吧。这是我从一个废弃的富豪花园里捡到的。” 她轻描淡写地将种种险情带过。提也不提那富豪的花园里游荡着几只堪与攻击类异能者相比的三级丧尸。 老人们活了那么久,就算再傻的也早都活出了点门道,一看她的神情,也是门清。就连一向强势的苗老夫人也只是叹了口气,便不再问。 这里是位于y市郊区的一座偏僻大山上的疗养院,因为远离都市,人少清净,环境较好,因此一向为显贵们所钟爱。山上也没啥凶猛动物。在第一次丧尸浪潮爆发后,显贵们走的走,死的死。这里也就被废弃了下来。 本来的人口大市,整个y市剩下的人类都不多了。 盛沐陆续救了人后,都会把人带到这里安置。 盛沐是个异能者,她觉醒的是治愈异能,但并没有啥人关注她,因为她的异能很弱,治不了多少人,而且使用一次,自身就要虚脱一整天。末世之中,治愈异能不算多,但也绝不算少,盛沐这种,看得上的人实在不多。 但是对于盛沐自个来说,确是一种惊喜。她自小残疾,她觉醒了异能后,双腿竟然能站起来了。她的这种治愈异能很弱是对治愈别人而言,对她自个来说,却是一种很好的能力。也就是说,这种异能重在自愈,而不是治疗外界。异能的觉醒,细胞的变异,提高了她的体力,速度,力量,视力和耳力,伤口愈合速度也大大加快。 也许是细胞变异的关系,x9号病毒对异能者的作用并不大,一个一级的普通丧尸造成的足以让常人感染的伤口,对异能者来说,只是一个普通伤口。 哦,当然,等级更高的丧尸,对异能者的感染威胁也是很大的。 也不是没有人试图去破译异能者的基因,研究出能够抵抗x9号病毒的药来。可一开始研究,结果却十分令人不解:异能者的基因和变异细胞不可复制,甚至不可遗传。研究人员试过各种方法,到头还是一无所获。 盛沐因为异能的关系,似乎对病毒的抵抗能力也更强一些。 她沿途搜集物资,可是常常碰上别的强力队伍,只能先等人家收集完毕再捡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丧尸格外凶猛与众多的y市,出现的异能者也同样众多。 搜集到一处地下超市,辛苦解决了几个丧尸后,盛沐抬头一看,就有点吃惊。 本来这个超市是末世前新开的,地方又偏僻,因此货架上的东西很足,还有些积压的商品在仓库里。盛沐估计人也不会很多,就算来过了几支队伍,也多少会留点东西。这是末世之中约定俗成的规矩了,大家伙拿物资归拿物资,但是都不会拿光,多多少少总会留下一部分的东西给后来者。 可是现在,一扫而空的货架。哪里有半点东西留着?连地上也都市干干净净。盛沐颇为不解,就到了货仓那去看:同样是干干净净!先不提这太过干干净净的货架和货仓不合规矩。要是有别的队伍和团体经过这里,为什么外面那几只丧尸还没有被解决?它们可是挡在进入超市的必经之路上! 盛沐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空间异能者?可就算是空间异能者,也不会如此霸道啊。毕竟同为人类,给别人留条活路留点生机,也是为自个留点活路。 盛沐看着眼前的超市,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半天的辛苦全都白费了。想起疗养院里的被自己救下安置在那的老弱妇孺。盛沐摇摇头,决定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她饿一两天不要紧,可是那些孩子和老人不行。 记得有一个花园末世前是属于一位富豪的,富豪早就走了,她应该可以去碰碰运气。 就在盛沐离开地下超市后不久,虚空中,一个人影慢慢浮现了出来。 第7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二 很多地方的政府虽然因为猝不及防的丧失进化浪潮而崩溃,但是幸存者们却自发地组建了一个个生存基地。有些是退役军人组建的,有些是普通人组建的。内部秩序各个生存基地之间或许有不同,但总是有两个通则: 一:一方有难,八方来援。必须无条件支援遭受丧尸围攻的其他基地, 二:优先保护老弱妇孺。物资分配必须先保证这部分人。 也不是没有丧心病狂仗着自己身强体壮本事高强肆意欺凌妇孺,践踏通则的。但这种蠢货大都死的早。 大家都是有老有小的,末世之中,亲人失散的多了去。你焉知你一脚踢开的老人,奸|淫欺负的女人,肆意殴打的幼童没有亲人?你焉知自己的亲友没有被人如此对待?就像人们所说,积德。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两句华夏古言,不仅是劝人向善的圣言,也是最朴实的生存大智慧。 人类这次不是相互残杀,而是大敌当前,整个种族都面临着灭种危机。这种时候,你还搞自相残杀的内部矛盾?什么时候迷迷糊糊中就被人拖到黑巷子里去乱棍打死,也是自找的了。 所以说,这种蠢货啊,大都死的早。 盛沐救下了很多人,但是总有无奈的时候。比如那一次,一位老人生病了,盛沐寻找药物到了一家医院。 医院本该是丧尸最凶猛的地方,却因为此医院收容的原x9号病毒感染者本就不多,因此这个医院 丧尸不多,病人变异成的丧尸,大都也是限于身体素质,相对好对付。已经有几个队伍到了这里搜寻药品和物资。 盛沐到的时候,丧尸已经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前面一个病房围了好一些人,隐隐有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盛沐走上前去查看,其他几个队伍的人只是瞥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末世之中相遇的队伍,除非实在是仇深似海不可调节,否则都不会互相动手,人类本就在减少了,若是死在自己人手上,才叫冤枉。 这两支队伍中,领头的分别是一男一女两个异能者。男异能者是中年形貌,鼻梁上架着眼镜,看起来颇为斯文。女异能者是一个相貌秀丽却眉宇间冷意森森的青年女子。两人此时都蹙眉看着眼前的一幕。原来哭声是从眼前的一对中年男女里传出来的。那个中年妇人衣服是丧尸的污血,但是她抱着的那个中年男人腹部有伤口,脸色先是惨白,后又发青,眼角开始有脓水。明显是被丧尸感染了。中年妇女不断向两人哀求:“救救他,俺给你们磕头,救救他。” 人们都只能默然不语。 那个青年女子看起来冷意森森,却是先开了口:“没有用的。再过半个小时左右,他就要彻底变成丧尸。现在动手。。。。。。我可以让他少些痛苦。” 中年妇女闻言更是嚎啕大哭。那中年男子此刻神志仍在,闻言虽然眼里流露出几许惊恐,面上却更有一丝释然。 斯文的中年异能者推了推眼镜,则是叹了口气,对那青年女子道:“林队长,你队伍里有治愈系的异能者吗?” 治愈系的异能者虽不能扭转病毒感染的过程,却可以令感染者在彻底转化前少些痛苦。至于转化后。。。。。。都是丧尸了,还何谈痛苦。 他的意思,是干脆让这个中年男子彻底变成丧尸后再将它杀死。虽然是末世,可人心都不是铁打。没转化前,无论如何感染者也毕竟还是活生生的人,纵然知道他将会变成那种怪物,可面对活人,下得了手的毕竟是少数。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哪怕是明知道会有危险性,明知道感染者会变成丧尸,大部分人还是会选择等待他们彻底转化后再动手。何况刚转化的丧尸也强不了普通人多少。 这也算是。。。。。如此残酷流离的世道中,人们给与这些不幸同胞的最后一点温情了。 林队长摇头。顿时一阵叹息。 这时候,一个女声响起:“让大家退后一些吧。”一个面目普通,皮肤发黄的少女走了上来。她周身有些狼狈,眉宇间却是末世中少见的平静安详。 人们对视一眼,依言让道。林队长和另一个异能者队长一齐道:“治愈系异能者?” 少女点点头:“嗯。我异能不强,但可以试试。” 她走到两人身旁,先是蹲下,抱了一抱正在啜泣的中年妇女,那个怀抱里的安慰力量,让中年妇女一呆,慢慢停止了哭泣,抱着中年男子的手一松。 然后少女蹲到中年男子身旁,在他痛苦而期盼的眼神里慢慢伸出了手,手里一阵绿光冒出,虽然转化还在继续,但中年男子的眼神开始安详下来。 渐渐,中年男子平静地合上了眼,安静地等着转化的最后到来。 这个过程之中,盛沐要一直输出着力量。 。。。。。。 离开医院后,众人才知道那个中年男子的身份,他原来竟然是y市一个不小的官,不是清的,虽也不是那种流脓不办事的祸害,到底也贪了不少。本来末世爆发前就被检举了,可能要被抓去审查了。但生了病,只能先住在医院治病。病好没多久,也该到他偿债的时候了,不料丧尸进化来得太快,政府分崩离析,哪里还顾得了他。他也就侥幸在这医院活下来了。 中年妇女是隔了几房的病人,被丧尸追得到了他的病房附近,眼看丧尸一爪就要下来了,中年男子一刹那飞扑过去,竟然就挡在了素不相识的中年妇女面前,替她挨了一爪。 那丧尸本就是一个同房的病人转化成的,体质也没有多好,中年妇女不过是一时着慌,才被追得那么无措,见此情景,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反手操起走廊上的什么架子,就是猛地一砸,竟然也解决了丧尸。 中年妇女流泪道“俺知道,他不是个好官,俺们同病房的也给俺说过他。但是。。。。。。” 她问这个百姓心里的贪官:你为啥要救俺? 那时候,中年男子气息奄奄,苦笑道:我知道,我对不起老百姓,是个渣子。但是我也是个人。那种时候,谁想得了那么多,完全就是腿和手自己动了呗。 众人听罢默然良久,一时无言。 生死一瞬间,其实都是下意识的。救人,有时候就是下意识的。谁想得了那么多?这种瞬间,谁还会考虑一下这么做值得不值得,救不救得了,符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和形象?谁还会衡量一下救这个人会对自己造成什么麻烦? 要是等你全都想好了再救人,恐怕那人早死透了。 第8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三 盛沐使用完力量后就有些虚脱。 听着中年妇女的讲述,她只是沉默地听着。 两个异能者队长,青年女子姓林,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则是姓燕。 从医院里出来后,两位队长不约而同走到了她身旁。燕队长看了林队长一眼,示意她先说。 林队长并不客气,当下便问道:“你要加入我们基地吗?” 盛沐思索片刻,摇头。 一旁的燕队长则道:“如果小姑娘你愿意,也可以加入我们的基地。”说着,他冲盛沐和蔼地笑了笑:“我看你虚脱的情况有点严重,不如先跟着我们走一段路?我们带了车,你可以先到车上坐一会。等虚脱时间过去。” 林队长看了燕队长一眼,道:“我们这边也一样。” 治愈系异能者,治疗别人不是没有代价的。视异能强弱而定,或多或少都会有段自身虚弱时期。这是广为人知的事情。因此为了保护这些治愈者,大多数生存基地的队伍在外遇到正处于虚弱期,又没有同伴在身边的治愈者的时候,大都会邀请他们暂时加入到队伍里。至于虚弱期过后的留去吗。。。。。。就看个人选择了。毕竟谁都不会嫌自己队伍里的治愈系异能者太多。 盛沐思索一下,便对燕队长点头致谢,朝林队长走去了。 林队长见状看了看燕队长,难得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 燕队长笑着摇摇头,也并不在意,治愈系异能虽然不错,但是他们基地里已经有好几个了,何况盛沐的异能也不算强。他不过是习惯性的招揽。如果招不到,也没什么。倒是小林,虽然平日在别的基地都能听到她冷意森森冰美人的名头,却到底还是年轻,有点沉不住气。怕是还惦记着以前那件事呢。 那个中年妇女最后选择跟着燕队长走了。临走前,拉着盛沐的手,一个劲说好人有好报。盛沐不大擅长面对别人的这种热情,只好像面对疗养院里的老人们那样,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微笑。 林队长带着盛沐往他们队伍的车那边走去的时候,盛沐拢了拢自己背上的包裹,防止散开。林队长看了那个包裹一眼。一切都尘埃落定后,他们开始搜寻物资。这个当时因为耗费了太多力量而脸色苍白,手脚虚软的姑娘有点踉跄地跟着他们一起。他们此次来的目的主要并不是寻找药品,而是搜寻一些手术用品。当然也免不了拿一些药。她就在一边看着,等到他们拿完,她就径直走上去拿药。 这并不是个贪心的姑娘。她拿的药大概就是治疗一个人的量,还有几瓶日常的感冒药营养剂之类。 林队长私下示意队员给她多留些药。 当时这姑娘就似乎有所察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到了林队长那边的车上。那是一辆大巴。林队长此次总共带了九个队员出来,总共是十个人,包括林队长在内有三个异能者。 有车,三个异能者。这在整个y市都算是比较强大的阵容。毕竟这年头缺少汽油,所以有车也大都用不了。能开着车出来寻找物资的,无一不是当地较为强大壮硕的生存基地。 林队长先是问了盛沐的名姓,然后又给她介绍了自己的队员。 一个是胡子拉碴的大叔司机。两个用菜刀的女青年,都是性格豪爽大方的,一个叫做王可心,一个叫做郑霞客。还有四个男性青年,两张两陶。两对双胞胎兄弟。张子桥张子路。陶雪陶桦。陶姓兄弟负责车辆检修。张姓兄弟则是医生。 三个异能者,其中林队长叫做林菡萏,是元素系的水系异能,能够聚拢空气中水汽,改变它们的密度,凝结成冰攻击敌人。 一个叫做赵建的中年男性异能者则是控制系异能,能够操控金属物品攻击敌人。 剩下的一个,是个年轻的女性,唤作方莹,神情冷淡,是末世之中较为普遍的速度系异能者。 众人经过医院那一幕,对盛沐都有些好感,纷纷和她打招呼说话。方莹似乎则是神情淡淡地介绍了自己后,便自个走开了。不过众人都习惯了她的态度,也不以为意。郑霞客笑着对盛沐道:“阿莹人挺好的,就是不大喜欢说话,你别介意啊。” 坐在后面的方莹闻言抬头瞥了她一眼,便又扭过头思索自己的事情去了。 盛沐摇摇头,表示并不介意。 盛沐其实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盛沐不是傻子,她救人后,也会先问询一下被救者愿不愿意到生存基地去,想到哪个去。如果愿意,就送他们过去。想跟着她的,才会带到疗养院去。有些人到了疗养院后,则是又后悔了。对于这些人,盛沐也并没有什么情绪。 人总有犹疑和选择的时候。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她会挑一个时间,把他们送到比较近的生存基地去。 就算陆续选择留下的人比较少,还大多是行动实在不便的老弱妇孺。到现在,也已经有接近二十人了。 这些老弱妇孺,处理一些生活上的事情尚可,但是战斗力方面,却。。。。。。盛沐一直以来都在拼命收集物资。她是治疗系异能。虽然因为本身的异能强化了身体素质,平时也有一直在努力锻炼。但有时候运气实在不好的时候,找到的物资仅能提供一两个人的一天食物。 碰上这种情况,她虽然把自己的那一份全都让了出去,但还是不够众人分。老人家心慈,还常常偷偷把自己的食物让给正在长身体的孩子。因此李老还会经常冒着危险,带着几个孩子和几个老人去山上搜寻可食用的东西。有几个老人,就是因为这样饿着折腾,才会病了。 盛沐也曾起过心思,想再寻些劳壮力来,可是人家固然愿意多照顾一些老弱,可是一看这满院全是老弱病残,也就苦笑着告辞。 她并不怕他们连累自己,可是。。。。。。盛沐捏紧手中的药品。她不忍心看他们临老受累。幼年苦多。 更何况。。。随着时间推移,虽然大家都忍着没说,可是盛沐也知道,老人思儿女。妇人念丈夫。孩童思父母亲友。他们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向她问起一些生存基地的情况。 虽然末世流离,人们却总是抱着那么一丝希望。念想着亲人还在世上。 于是,盛沐问过一些老人,隐隐试探后,在外搜寻物资的时候,就开始打听有哪些较大较强力,名头也好的生存基地。照顾老弱妇孺虽然是基地通则,但强大一些的基地人员充足,物资也相对充足。何况。。。到了人多的地方,想必大家打听各自亲友的消息也方便的多。 她一向不是个会感情太过外露的人,她打听来的信息,她会在夜半时分,闭着眼,在心中一一分析,也会在白天的冒险中,努力调动着笨拙的口舌,厚着脸皮向偶遇的基地队伍打听。只为能为众人挑选一个相对较好的去处。 林队长所在的基地,就是一个y市比较有名的,也是口碑很好的一个基地。是由一群退伍军人和武警创建的。也是盛沐看中的一个地方之一。 盛沐一一想过,等到身体好了一些,到了一个可以下车的较为安全的地点。她忽然问林队长:“我。。。那里,有一些人。我想让他们加入你们基地。可以吗?” 林队长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难得是冰川融化:“可以。”除非特殊情况,生存者基地一向不会拒绝幸存者入内。 盛沐沉默片刻,又道:“没有什么劳壮力。” 林队长道:“就算是这种世道,难道只有劳壮力和强者才是配活下来的人?” 盛沐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地方较为偏远。。。” 林队长道:“你不必担心。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到时候基地会派人去接他们的。” 盛沐告诉了林队长地址,约定了时间。又很认真地感谢了她。便打算下车告辞了。 林队长喊住了她,给她塞了一个通讯器。“这是太阳能的。如果有突发的情况,你可以联系我。里面有存着我的号码。” 这种通讯器在这个世道就算不是千金难求,也极其难得。看盛沐脸上少有的呆呆的表情,林队长脸上绷不住,又差点笑了:“要还的。” 盛沐沉默片刻,又一次,很认真地向林队长施了一礼。恩不必言于口。因为有些人是直接牢牢记在了心里。 回到疗养院,盛沐把事情对众人说了。 盛沐知道自己这次有点自作主张了。本以为老人们可能会对她的自作主张有些不满。盛沐也做好了被骂的打算,她甚至在想,如果他们不愿意,她现在就联系林队长,向她道歉。无论是林队长如何发火,她都受着。 众人们听罢,虽然一阵沉默,却都没有说什么。人老成精,盛沐那次隐隐的试探,谁看不出来?他们其中几个,那次其实是变相向盛沐透露过意愿了,要不盛沐这次也不会自作主张。半响,苗老夫人才问道:“那你呢?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盛沐摇摇头,老实道:“不。” 李老脾气暴,就要说话,却被王老拉住。只听一个小孩子怯生生问:“姐姐。那里会有好吃的吗?会有爸爸妈妈吗?” 盛沐俯身摸摸他的头:“恩,姐姐不知道。但也许有人知道你爸爸妈妈的消息。那是个接近万人的大基地。” 本来有几个不大情愿的老人一听,想到了什么。眼里也有了亮光。 王老问道:“盛丫头,那如果我们走了,你怎么打算?” 盛沐沉吟片刻,老实道:“离开y市。” 陈嫂子有点憋不住气:“你要去哪?”y市的丧尸虽然又多又猛,可是强力异能者和生存基地也同样又多又强力,不断的清理下来,一年多,也算有点好转。人们开始有了点底气等军队过来。 可是外面的情况,谁知道? 盛沐摇摇头不说话。她不想说的时候,谁来都没有用,比牛都还倔。 盛沐的父母逝去,她举目无亲,又和大伙相处了那么久,何尝想分离? 可是,一来,人是要群体生活的。虽然动物并没有像小说里说的那样也变异了。可是哪怕是在如此世道,老人们孩子们也都是脆弱孤独的,老人需要亲人和强力的同伴,孩子需要在人群里受到教育和引导。 比如陈嫂,她肚子越来越大,先不说有一顿没一顿的营养不良对孩子的伤害,就算在疗养院里平安到了产期,老人们也可以帮忙接生。可是孩子生下来后怎么办?难道让那孩子也有一顿没一顿的饿着?他们也只有到了人类聚居的地方,才能有新生活展开。而不是躲在这种深山老林里,提心吊胆,艰难日日。 盛沐苦笑。虽然心中酸涩,但他们过得好了,她也就没什么牵挂了。 至于她,反正到头不过命一条。她也可以。。。去做一些在旁人看来危险之极,却没什么必要的事了。 第9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四 重生前的2014年的九月。 那一天,纵有不舍,纵有泪水,纵使牵肠挂肚,泪满衣襟。 众人还是一一决定了去向。众人苦劝盛沐不得,老人们无奈之下,只得折衷,要盛沐跟他们一起去那个基地住一段时间。理由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要她陪他们一起去看看日后他们要生活的地方。 盛沐沉思片刻,最后,还是拒绝不得,决定跟着他们一起到那个生存基地去看看。到底是以后众人要生活的地方,去看看也好。 过了几日后,通讯器亮了起来,林队长的声音响起来:“盛沐?我们已经到了山下。你快领人过来。” 竟然是林队长亲自带人来接。 盛沐带人下了山,就见还是那辆大巴,林队长后面跟着五六个个面生的人。林队长道:“你这边的情况反映上去,梁总队很重视,亲自点了好几个异能者过来。” 原来后面的那六个都是异能者,加上林队长,总共是七个异能者,这阵容不可不谓是重视了。 盛沐招呼了后面的人下来,见一溜的老弱妇孺,林队长身后一个青年模样的男异能者叹道:“这样的世道......”他没说下去,看盛沐的表情却是有点佩服和感慨。丧尸浪潮爆发之后,陆续有孩子和老人被救进基地,但通常都是零星的一两个,稍微群体一定的都不多见。 纵然人们也想优先照顾这些人。但是这种世道,这些在太平盛世都尚处于弱势的群体,到了末世之中,活下来的概率实在不大。在被救到基地前,就会有很多人得不到救援,被一些路过的人故意视作累赘无视掉,因为饥饿等种种原因死去。 更不要说,基地虽然有通则在,基地之外也有一些约束,但总有一些没人性的恶心东西,因为末世而更加扭曲了人性,肆意欺凌弱小,仗着末世,就践踏最基本的道德和人性。 比如y市的另一个著名基地“希望”,就是燕队长所在的那个基地,末世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基地通则之类还不是很完善统一,秩序还有点混乱,曾经有一个家伙,在外面的时候可能是饿狠了,生吃过人肉。到了基地后,最喜欢偷偷摸了小孩子去煮掉。被抓到的时候,还振振有词说什么乱世易子而食也是正常,何况是末世,少几个要人养的孩子就是少点基地的负担。 希望基地的最高领头人愤怒之极,要宰了这个人渣,希望基地对其进行逮捕,却被那个人渣仗着异能逃出了基地。最后,希望基地的异能者,包括燕队长在内,几乎是全员出动去抓那个人渣,其中不乏满怀恨意的被吃掉的孩子的亲友。最后,在一个车库边上,一个从人渣房间翻找出自家孩子遗物的冰系异能者,和其他几个孩子的亲属一起,生生用冰刃活剐了那个人渣。 这种事末世之初,发生得不少。 还有些男人,没什么胆对付丧尸,倒专门欺凌女性,靠欺凌弱女来逞威风。只可惜,当代社幔钥刹灰欢ㄊ侨跽叩拇省u庑┤耍詈蟠蠖妓涝诹艘桓雠陨砩稀 末世固然是被叫做“末世”。可是有些是人类最后的底线,哪怕是危亡关头,也轻易践踏不得。当然,这种极品人渣毕竟是少数。 固然末世丧尸浪潮爆发之初,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与茫然,种种狼狈。但人类到底是人类,本性中的阴暗一面固然使这个族群历史上屡经大难,可是本性中的光明一面和生存智慧,却也不容小觑,让人类一次次在废墟中站起。一旦习惯下来,纵使是一些曾经在末世之中大放阴暗的人,也会渐渐收敛起来了,重新想起了人类的身份与道德。 说到底,一个正常普通人的成分=人性之恶+稍多一些的人性之善+独属于人的理智。而就算是末世,也是普通人占大多数不是? 再后来,随着基地们的规则逐渐完善,基地的境遇逐渐稳定,这种情况也就越来越少了。像林队长所在的“挽救”基地,因为创立者的缘故,管得还会更严格许多。 说良心话,一个人要冒着危难救下这些可能会被其他人视作累赘的人本就不易,还要独自照顾这些没有战斗力的老弱妇孺,其中甚至有孕妇。保护他们安然到现在,纵使有疗养院地处偏僻的缘故。但青年异能者光是想了想,就觉得,这个小姑娘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好! 林队长和盛沐打过招呼,就招呼他们上车。 盛沐告诉林队长她想去看一看,林队长欣然同意。 车上一路颠簸,迎面不断有丧尸一波又一波的丧尸,但因为还在城外郊区,大都等级低下。异能者的视力一向不错,离得近的丧尸,身上的血肉大都化为脓水留下,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有几个丧尸嘴里还叼着几个手臂大腿之类,那些发青的断手断脚上面的尸斑和白嫩嫩的蛆虫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几个异能者也算是身经百战,还是看得有些恶心。车辆能碾过去的就碾过去,还有战斗力的,异能者们则是纷纷各施手段,冰箭刀兵,还有压缩空气的爆破等接连登场遥遥解决丧尸。 不过,其中有一个人——是那个暗夸盛沐良心大大好的青年,他的异能是压缩空气中的某些成分,进行爆炸。经常炸的丧尸血肉横飞。他看起来神经比较粗,一边操控异能,一边还在对身边坐的最近的盛沐说话:“唉,你说我们还好,那些身体强化系的异能者得有多惨啊,要近距离和这些恶心的家伙对战,可能手上还会沾到脓血和蛆虫呢。啧啧” 盛沐闻言,面无表情道:“还好。丧尸本身是不长蛆虫的。” 青年闻言哈哈一笑:“也是。差点忘了,说来也奇怪,那些家伙虽然也是另一种‘尸体’了,但是为啥就是不长虫也没有尸斑呢?不会是虫子也被那病毒毒死了吧哈哈哈哈” 忽然,他觉得有点奇怪:“咦,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还是力量系的老赵跟我详细描述过的呢......”————!青年突然想起来,盛沐是治疗系的异能者,如果要战斗的话,战斗方式和力量型速度系的那些家伙也差不了多少...都要近身战斗...... 旁边的几个人已经对青年的情商和智商目不忍视,纷纷扭过了头去。 果然,即便是末世,也是*青年欢乐多。 盛沐手上有一个包袱。里面是几把枪,她准备留给苗老陈嫂她们的。但是现在,她想拿出来,对着眼前这货。 第10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五 先前在郊区,众异能者还能有闲心聊天。一入城市附近,丧尸就凶猛起来,逼得诸人不得不拼尽全力。因为在车上,盛沐也没有办法参与战斗,只好守护在疗养院众人附近警惕。 种种战斗,且略过不提。 挽救基地设在城市外圈地区,周边的丧尸要少了很多。这要归功于基地众人不懈地清理和战斗。 很多有名的基地都是设在城市里或者城市边缘的。也有一些中小型基地设在郊区,因为动物没有大变异,郊野反倒更安全。疗养院众人听过后,有几个人也曾有些不解为什么那些有名的大基地反倒不去更为安全的郊野。如此末世,可不是讲究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时候。人家丧尸只会循着活人的气味而来,谁管你什么心理战术? 盛沐听罢问题,这也是她以前有过的疑问,因此略一沉吟,她便简洁道:“目的不同而已。” 林队长看了盛沐一眼,眼带赞赏,却没有说话。其中那个有点二的青年倒是说了起来:“基地创立之初,各个基地的创始人目的并不相同啊。有些人,只是想保命,所以就设在了城外。但是有些人,则是抱着收容更多人的目的。那些想收容更多人的,如果设在郊野,一来,搜寻物资不便。二来,也是最主要的,城市中的幸存者投奔不便。末世之中,可不是人人都有那么大本事,一路踏过重重丧尸杀出城市逃入郊野。” 林队长对青年颔首。 事实就是如此。那些想保命而设在城外的生存基地,缺少人员投奔,也缺乏物资,所以不成气候。而那些为了收容更多的幸存者活命而冒了大风险设置在城内的生存基地,反倒因为投奔的幸存者陆续不断,而实力大增。 能在末世里自个活下来的,大都不是心智孱弱之辈。人一多,实力增加,搜寻物资,搜救幸存者,清理丧尸也就更为方便。而较为充足的物资和人力,又反过来吸引了更多人。而不断壮大的实力,不断清扫着附近的丧尸,反而让基地不断扩展,变相地更安全起来。这些设在城市里或者城市边上的基地,只要熬过了丧尸浪潮之初最为艰难的一段时间后,就会达成良性循环。 如此一来,自然弱者偏安一隅,强者越发壮大。 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天道恒公,善有善报。 你为众人提供一线生机,就是为自己打好根基。有所舍,有所得。 到了基地,也不知道那片地原来是干什么的,反正经过基地中人一年多的努力建设,挽救基地绵延开来,墙面高大,上面还覆盖了电网和铁丝网。隐隐能看到瞭望塔。高大的墙头上还有枪支驾着。有看面积,颇为壮观。 “有电?”一个老人看着电网喃喃。 林队长道:“有发电机。这里最开始的基础本来是工厂。还有一些是从外面搜集来的。但是电量不够,不能进行生活投入。仅限于提供最要紧的电网的防御。发电机休息的时候,会有哨卫代替巡视。”林队长的意思是既然这些人以后会在这里生活,那就尽量让他们多了解一下这个基地。 检查过伤口,他们一行人就由林队长带领着进入了基地。基地内部的房屋大都是平房,一栋栋,不时有人群穿梭其间。虽然大部分的人都比较瘦削,面色也不怎么好,但总算,能看到一些笑容了。最难得是,偶尔还会有几个孩子,笑着打闹着跑过去。 众人一路走过,都有人不断对林队长几人打招呼,进了基地,林队长脸上的冷意,也淡了下来。 忽然,有一个孩子急匆匆跑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盛沐身上,孩子只有七八岁,抬头嫩生生地说了一声对不起。盛沐说了声没关系后,孩子就笑着跑开了,那一刹,盛沐还看到孩子手上好像拿着一本没了封面,破旧的连环画。旁边几个孩子都有些羡慕,一个小男孩偷偷看了眼盛沐,哼道:“有、有什么了不起的,连环画盛姐姐也有给我们带!” 老人们那的包袱里,还有几本沾着一些洗不掉的黑红血迹,又脏又破的小人书,是盛沐冒着风险从一个周边丧尸众多的书店里拿来的。 末世前,这种连环画,可能这些孩子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但是如今,却视若珍宝。 盛沐并不是感情太过外露的人,但看着这一幕,她眼底先一黯,随即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难得的,像个年轻快乐的女孩子那样的笑。 不过是一年左右,人类就能慢慢从惨状中会转过一许生机。虽然盛沐从来都坚信人类的未来,但看着这些基地,就会觉得人类满是荆棘鲜血的重生之路,也不是那么荒芜惨烈,两畔总还有几丛艳色芬芳,可抚慰从死亡中挣扎爬出的心灵。 一一看过后,疗养院的众人都对这个基地表示了满意。 挽救基地的二把手梁总队甚至亲自为众人安排了住处和工作,都是聚在一起的热闹也方便。基地里,即便是老人孩子,也要工作的。当然,都是很轻的活。而且以疗养院孩子们的年龄,还要接受一些教育。老人们的亲人情况则是被发到了管理基地众人资料的人事处那里。 而怀着孕的陈嫂,则第一时间就被安排去医生那做身体检查了,暂时没有和众人一起。 盛沐看过情形之后,就打算告辞了。 林队长和众人都让她再住一会,盛沐却拒绝了。看了挽救基地的情况后,盛沐则更坚定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却是有一刻都耽误不得之感。 她留了枪给众人以防万一。但在留枪之前,她先找了林队长问情况,然后去找梁总队报备。 在基地,虽然有枪防身是好事...但是......基地到底不能太随意。不说清楚,恐怕招惹祸患。说清楚,就好了。 梁总队是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脸上有疤,穿着军装,身体强健,随时都背脊挺直,走路虎虎生风。 他听闻盛沐的话,笑道:“你这女娃子,你私底下给老人家们留了什么我还不知道?还特意来报备。那枪就算用布包着,我一个用了大半辈子枪械的老兵油子,只要瞄一眼那布突出的形状就知道里面是枪。基地固然管的严,但百密一疏,也有意外的时候,有防身的总是好的。” 盛沐很是认真地谢过梁总队。 梁总队说罢,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竟然又给了盛沐一把枪和几枚土制手榴弹。盛沐谢过梁总队,但是摇头并不接受。老人们非要留一把枪给她的时候,她也坚决拒绝了。 梁总队笑道:“你这样的女娃子,无论是不是异能者,走在外面总是不安全。我也不知道你要去干什么。也帮不了你什么。但看着你这女娃子就挺合眼缘,喏,这些东西拿着。就当是...恩,就当是一个长辈给你的小小礼物?”看她神情,梁总队笑道:“你要是拒绝,就是不给我和菡萏丫头面子!” 菡萏?林队长? 梁总队道:“啊呀,说漏嘴了。这枪是我早年还没退役的时候用的。这几个土制手榴弹,可是林丫头的珍藏。” 话说到这份上,再拒绝就是不识好歹。 盛沐沉默片刻,道:“长者赐,不敢辞。” 别人的恩情善意,盛沐受过太多太多。多到她一件都不敢忘。 她总是一一牢记在心底。 就是......不知道,自己去做的这件事情,能不能让自己有机会在有生之年,偿还这些恩情一二了。盛沐苦笑着想到。 第11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六 盛沐要离开的时候,在基地门口碰到了两个熟人。 方莹和郑霞客。 郑霞客情绪有些激动,正在对方莹说着什么,而方莹看起来十分不耐烦,淡漠的面容上也有了一丝怒意。 盛沐走近的时候,还能听到她们的争执声:“阿莹,你为什么不救那几个个女孩子?!”方莹冷冷道:“她们当时的处境,如果我上去了,恐怕死的就不只是她们了。” 郑霞客怒道:“你胡说!当时情况虽然险恶,但是赵叔的计划配合你的速度,有一半的几率可以成功的!” 方莹冷笑:“你也说了,是一半的几率。如果你真这么好心,你大可以自己上去,何必事到如今在这指责我不救人。郑霞客,末世至今,你总是认不清情况,这种世道,她们还不知自救,只期冀着别人的拯救,自寻死路而已。拿我的命成全你们的好心?我还没有这么蠢。” 郑霞客似乎不大擅长口舌之争:“不是这样的啊!那几个女孩子受了伤啊,你。。。我、我当时没法上前啊、你...”她被激得有点语无伦次。 方莹见此嗤笑一声,目中冷意更甚:“郑霞客,你从前不是喜欢看末世小说嘛,你知不知道,你这种行为,就是以往被你鄙夷的‘圣母’?没能力还非要救,连累他人。” “你!”郑霞客虽然个性豪爽,但面对自己曾经视若好友的人的如此指责,被气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人似乎都有点激动,没发现靠近的盛沐。 盛沐面色如常的走近,招呼了一声。两人这才注意到了她似的。方莹面色淡淡地走开了。而郑霞客的面色还是有些激愤,勉强对盛沐笑了笑:“你要走了啊?” 盛沐点头。郑霞客努力打起笑容:“要小心啊。” 盛沐看她眼圈发红的模样,也没说什么,上前拍了拍她的肩权作安慰了。 然后,盛沐在门口守卫的面里出示了通行证,离开了挽救基地。 天地宽阔,却是人类浩劫。 盛沐仰头看天,依旧是末世前的模样。忽觉世事无常。 ---------------------------我是美丽的分割线——--------------------------------- 重生前的2016年,末世已经开始三年左右。 s城在y市的北边,是h省及中原城市群的副中心城市。不但盛产牡丹,也是千年古都。人口之多,在中部地区也是出名的。 当然,末世之后,丧尸之多,异能者之多,在周边也算是比较出名的了。 一个团队开着车,碾过城市外区道上的丧尸,几个异能者在说话。 “话说。我昨天遇到个神经|病和个老顽固。”其中一个相貌秀美的的女异能者说。 另一个年轻的男异能者笑道:“是在集会上?” 女异能者郁闷道:“可不是。本来是几个基地挑个安全点的地方,做一些物资交流。我想着去看看,也是好心,没想到碰上个脑子有问题的。” 那天。 集会定在一个大基地里,外圈的丧尸被清理一净。周围各个异能小队严防死守。各个大小基地冒着风险,一方面是交流物资,互通有无。另一方面则是给人们一点盼头,集会的景象能让被末世吓坏的人们有一点末世前热闹世界的错觉的抚慰,更加鼓起生存的信心。参加集会的有基地里的普通人,异能者。也有冒着危险满怀希望赶来的散兵游将。 买卖什么的都有,不过大都是以物易物,以食物为计算单位。在末世里,粮食才是硬通货。 有妇女在出卖首饰珠宝。什么翡翠宝石,什么黄金白银,价格开始还放得挺高。但大部分人都不为所动。黄金白银固然是硬通货,但不是末世的硬通货,末世一日不结束,这些东西就一日没什么价格。偶尔有人问询,一小袋的大米换黄金。还有人啧啧道买贵了。 金银反不如一旁的铜铁卖的好。因为铜铁可以打造更为坚固的武器,用途也广。 一个老人坐在一个摊子前,其实也就是一块破布上摆了一个破藤箱。 老人似乎不大懂买卖。有人好奇问起藤箱里的东西,老人就硬邦邦说一声“书”。除非有人实在的确是很感兴趣的样子,老人才会宝贝似的打开藤箱让那些人看一看。 但人们往往看一眼就带点惋惜,却实在没什么兴趣的走开了。 偶有大基地的人要买,拿了一些水果和一升的米来,老人却仔细问了几个什么问题后,就摇头,说是不贱卖。 就这样。时间慢慢过去,眼看集市就要结束了,老人的摊子一直还是无人问津。老人有些急了。 最后,一个相貌秀美,宛若铃兰花的年轻女性停在了摊子前,表示想买。 老人打开了藤箱,里面是满满一藤箱的书。女人翻了翻,神色有些惊奇。 这些书很杂,看起来也很旧。 上面的是一些末世前很普遍的孙子兵法,红楼梦等。甚至还有诗经和山海经等。 底下也有一些艰涩的古籍,如、《清经解》、《道藏》、《明实录》、《清实录》、《古今图书集成》、《大正新修大藏经》、《清代稿抄本》、《丛书集成初编》、《《齐民要术》等。 难怪无人问津,就连先前问的那几个也是问孙子兵法红楼梦一类的。至于那些诗集史书,艰涩古籍,压根就没有人过问。先不论末世没有人有这等闲心去钻研这种东西了,就算是有些有远见的人以后会有心整理这种东西,但那也是在末世情况大为好转后。但是现在,活着都是个问题,就算有些大基地里有时候会在收集物资的同时收集一些这些东西,但也只是顺带的。 谁有心管这些。人们总想着,反正书啊古董啊之类的东西又不是粮食之类,不会过期,就这么先放着呗,以后再说。 反倒是那些实用的书籍,倒是会有人需要。教育孩子也有些用,反倒卖得好。 年轻女性比了比,自己不怎么缺食物,又看着老人家神色隐隐的焦虑渴盼,心中一软,就道:“老人家,我和你说,你出的价格太高了。要不这样吧,你出的价格上减一半,我除了两升大米外,再加些水果行,换你这里一半的书,如何?” 老人虽然心里焦急,但是闻言,还是固执道:“你买去看不看?会有多少人看?会不会好好保养它们?” 年轻女性嘴里轻飘飘的符合答应,笑道:“书买来可不就是看的吗?”心里想着到时候把书买来后放到仓库哪个空置的角落去。里面的书不是看不懂,就是太普通。 老人死死盯着她看了一会,猛然道:“我不卖!你可以走了!” 女人唉了几声,忙道:“别这样。别这样。老人家,我是真心想买啊。” 老人冷笑道:“我读了一辈子书,别的事情上老糊涂了,但是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爱书,我还看得出来!女娃子,老头子我不贱卖书,不是因为价格问题。而是我不想看它们被扔在哪里生书虫。那样,被贱卖的,就不是书了,是老头子我自个。” “我可以看看吗?”一个有点嘶哑的嗓音响起来。 老人和年轻女人看过去,就见盛沐背着一个很破很大的帆布包。站在他们面前。浑身血痕,神情疲惫,狼狈不堪。看着书的神情里,却是难得的温柔。 老人还不及阻止,就见盛沐蹲下来,先往自己衣服上相对干净的地方努力擦了擦手,才伸手抚摸着一本红楼梦,翻了几页道:“这本书是清时的古稿,不是高鹗续的那个版本。” 老人看她动作,忽然道:“这是是最早的版本。还有一些曹公八十回后的一些残稿真迹。不是后来删删改改的那种东西。”说到自己感兴趣的地方,老人的眼睛就有些亮了。 盛沐一一看过。老人这些书籍,竟然大都是珍贵异常的古籍。 老人碰到个识货的,很是高兴:“这些是老头子和我那老婆子我半辈子的心血哩!要不是......”老人没说下去。要不是老伴生病,他也不会瞒着老伴,偷偷拿了这些出来,想换点东西给她补补。每一本都是他平生心血啊。 盛沐点点头,表示明白。末世之中,固然是心头爱难舍,却到底是有不得不舍的时候。 她放下帆布包,包里面的东西杂七杂八。盛沐摸了一会,拎了几瓶营养剂出来。又拎了一袋米出来,约有两升重。最后,她想了想,先是拿了一些药出来,后又拿了一个被布包裹得严严实实,还有些味道的东西出来。那东西体积也不小。这些东西一拿出来,盛沐大的几乎像作小土丘的的帆布包立刻就空了一大半,瘪了下去。 盛沐摊开那个布包,里面赫然是一只被捆着的死鸡!老人和年轻女人都有些惊奇地看着她。 盛沐在他们惊讶的目光里,说:“这只鸡刚死没多久。还很新鲜。” 女人大略看了看,讶道:“没伤痕...?这只鸡不会是病死的吧?可是看着也挺健康的呀。” 盛沐闻言摇头,沉默片刻,才有些窘迫地道:“是...闷死的。” 旁边两人看了看她的那个大帆布包,顿时明了。末世肉食难得。这女孩子可能是把得来的鸡塞在包里...结果...鸡被闷死了。 盛沐把东西聚在一起,往老人那里推了推,道:“换。” 老人看着面前的一堆东西,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脸上身上都有些脏兮兮的女孩子,她的神色里全是渴望。 老人沉默稍许,从底下抽了两本书出来递给她,道:“喏。”一本是宋刻本的道藏。一本是唐刻本的诗经。 盛沐看到这两本,眼前一亮,微笑起来,但看了看自己刚刚杀过丧尸、碰过死鸡,上面还凝固着污血的手,又往身上擦了擦。是哪里擦得干净?衣服上本来相对干净的地方也早被她方才擦脏了。 老人看到这一幕,突然板着脸把书往她手里猛一塞:“拿着!你的手不脏,别擦了!” 盛沐动作一僵,小心翼翼地捏着书,把书放到包里面一个比较平稳干净的地方,才向老人道谢。 老人板着脸道:“谢什么。做生意而已。买了就快走开,别挡着。” 一旁的年轻女人看得有点不明白,也有点为自己为忽视而生的恼意,道:“老人家,她买书你怎么就不问了?” 老人看她一眼,并不理睬,径自收拢盛沐给的东西到一边的箱子里。年轻女人又向盛沐道:“哎,你看你这么多东西就换了这两本,你不亏吗?” 盛沐放好书后,就帮着老人一起收拾东西。闻言,盛沐还没说些什么,老人就道:“女娃子,有些东西不是用多少算的。你好心。老头子谢谢你。但是今天老头子我不卖了。你走吧。” 然后,老人又抢过盛沐手里的箱子,手里拎着藤箱,站了起来,对盛沐道:“你别糟蹋了他们。” 盛沐认真道:“我不会。” 老人顽固地拒绝了盛沐帮忙拎东西的请求,自个有些踉跄地背上藤箱,手上拎着装东西的箱子,向一个小型基地据点的方向,慢慢走远了。 盛沐看着他慢慢走远的方向,默默地,鞠躬。 一旁的年轻女人看着这两个人,嘟囔着神经病,走开了。 盛沐听到了,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这两年多,她四方流浪。 她曾经,为转移出几幅宋代古画到安全的基地,被一群丧尸追赶得狼狈不堪,还不敢跳河求生,只怕污了画。 她曾经,冒着大雨,赶了重重山路,只为将一卷小册子送到最近的基地里去保存。那是她守了一位将要临终,却不放心技艺失传的老人三天,才整理下来的。里面是末世前,就将要失传的一门古刺绣技艺。 。。。。。。 有些基地会派人支援她。有些则是视她若疯子,但却欣然保护她送来的东西。 很多时候,有人敬佩她,也有人不理解她。 就和这个年轻女人一样,一脸不理解地看着盛沐和老人两个人。 但是盛沐和那位老人,有时候不需要他们的理解。 因为盛沐和老人,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老人,只是在坚守着自己的良心和底线。 而盛沐,只是尽自己所能的做着一些微薄的事,想要这个民族,这个文明,能在大灾大难后,少一些悔恨和遗憾。 第12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七 这两年,盛沐四处流浪。 到了s城后,也觉出了这个城市有些不一样。 怎么说呢,这个城市的丧尸,虽然还没有y市的凶猛,但是这里的丧尸......似乎格外的有点“人味”。说不大上来,但就是给盛沐这个感觉。 因为音讯不大通,各个地方对丧尸的的等级划分都有些不一样。比如y市是按照一二三四级来分的。 一级丧尸普通人也可以对付。盛沐走过的一些丧尸不那么凶猛的地方,就是这种丧尸占多数。 二级丧尸,几个普通人一起合作,也勉强可以解决。此种丧尸是y市最多的丧尸之一。 而三级丧尸和四级丧尸,则是导致末世政府崩溃的元凶之一。这两种丧尸,三级丧尸的尸毒对异能者都有点威胁,而三级丧尸本身的速度和力量也完全可以匹敌一些稍弱一些的异能者。在一些丧尸浪潮爆发比较早的地方,这种丧尸会比较多。比如y市,除了二级丧尸之外,三级丧尸相对其他地区,也不少。幸而y市因为人口基数大,除了大量的丧尸外,也基因变异出了不少异能者,再加上普通人的人海战术,因此对上三级丧尸,也是稍占优势。 一二三级合起来占了主流。 但是四级丧尸,却是很可怕的东西,至今为止盛沐还没有见过,y市也没有明确出现过,只是听逃到y市的几个人说过。据说是五十几个异能者围攻一个四级丧尸,都被它逃走了。 因此至今为止,也没有人清楚四级丧尸到底有哪些能力。 而s城市按照c、b、a、s划分的。分别对应一二三四。 至于异能者......不大好划分。因为异能者的强弱不能简单定之。比如盛沐自己,她的治愈异能如果按照丧尸的标准来划分,就是勉强到了三级。属于异能者里较弱的一种。但是因为她的异能里还有自我强化和自我愈合的性质,所以无论是速度、力量、还是五感,都比很多异能者要强。所以战斗力远超一般治愈系的异能者。 再比如某些看似废物的异能。比如精神类控制异能中的一种,通俗来说就是用眼睛凝视着某些东西,脑海里聚精会神地想着让某些东西漂浮起来漂浮起来。看起来貌似就是漂浮术。可能杀敌只能把丧尸浮起来再丢下去? 可是盛沐就曾见过极为彪悍的这种异能者,竟然强行控制着丧尸的大脑,从丧尸的头颅里飘了出来!! 可能是这种控制系异能里还带着一点精神穿透之类。但是总的来说,同种异能,不同的人,变异方向不同,使用方法也不同。有时候看起来用处不大的能力,只要用的好,其实杀伤力巨大。 所以异能者的强弱其实很难划分。但是某些丧尸多的地方,不但是异能者因为战斗过多而异能使用的思维稀奇古怪,而且同种异能者的能力,变异方向也会格外凶残。比如说盛沐见过的那个把丧尸大脑强行从丧尸的头里飘出来的,就是y市人。 盛沐那一次,初初来到号称千年古都的s城。就是冲着s城中心那个很有名的博物馆去的。里面有很多堪称国宝级的藏品。因为保护玻璃破损,无人护养,那些国宝开始腐烂、生锈。盛沐当时想要转移它们。就和一个基地事先商谈过,那个基地不想冒着折损人手的危险,因为博物馆周边围着很多丧尸。但是他们到底也是华夏人,故而也颇为佩服盛沐的想法,正好基地里也收留了几个过去的考古人员之类。因此答应派人在外接应盛沐,并且答应保护保养这些国宝。 盛沐因为对那些藏品比较熟悉,就进去一一记录,并且搬运出来。 盛沐一路和丧尸战斗,解决掉最后一个挡在入关之路的丧尸,她刚要进到博物馆里,就步下一顿。 她遥遥的,从里面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个有些娇娇的女声:“昊天~~这个好漂亮,好像是电视里放过的。我们拿几个回家去装饰好不好~~” 另一个声音道:“好。不过这几个鼎太重,一次不好搬。” 那个随后响起的男声,语调和音质都有些奇怪,像是很久没有说话了,又像是电子合成音一样,无论如何,都不大像是从喉咙里说出来的。盛沐却顾不得奇怪了,这里面的鼎,最晚也是春秋的,里面有几座鼎,甚至是夏朝的。有一座鼎,甚至号称“华夏第一鼎”!都是损失不起的国宝! 这些鼎就是已经开始生铜锈,这次盛沐下定决心,必须带走护养的的国宝种类之一。听这两个人的口气,恐怕也不会懂如何护养青铜古器。 无论损失了多少,恐怕末世结束后,都会让华夏文明大为痛悔。 她也顾不得其他,一路把速度提到了极限,一进入大厅,就少见的厉声喝道:“住手!” 里面的一男一女闻身转过来,那男的更是以一种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挡在了女人前面。 那一男一女,身上都很干净,穿着得体。女的相貌清秀,皮肤白皙,似乎有点被突然闯入,浑身黑红污血的盛沐和那一声大喝给惊到了,正缩在男的背后打量来人。 那男的长相很俊美,正在警惕地看着盛沐。但是盛沐总觉得这个男的有哪里怪怪的,她也顾不得细思,紧盯着那个男人放在一个精美青铜器上的手,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道:“请不要动这里的东西,这些都是国宝......” 男的嗤笑一声,同样是那种古怪的金属感:“你说别动,就别动?” 那个女的打量了她一会,则是似乎有点缓过来了。绕出来道:“国家早就崩溃了,连残余的军队都在一路向内陆撤离。哪里来的‘国宝?我们带走它,也是免得它们孤零零地被搁置在这里。” 盛沐淡淡道:“政府崩溃了,不代表国家崩溃了。只要这个民族还有人活着,这个民族还没有崩溃,那么以后,就还会有华夏国。如果你懂护养,带走也无妨,请好好保护它们。但是如果你不懂,那就请不要带走它们,不要让这些属于这个民族的宝物,在你的房间里无声无息地生锈*。” 那个女人被盛沐说的一噎,正在努力找词想反驳,就听那个男的用古怪的声音道:“灵灵,不必和她多说。她既然非要挡道,杀了便是。” 第13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八 【那个女人被盛沐说的一噎,正在努力找词想反驳,就听那个男的用古怪的声音道:“灵灵,不必和她多说。她既然非要挡道,杀了便是。”。】 话音刚落,盛沐就猛地向旁边一侧一滚,速度极快,而原先她站的地方,被什么一道红光击中,那大理石的地面,竟然生生裂开了一道,裂缝旁边的大理石竟然都有些碎成了粉末。 那个男人见盛沐躲开了,带有恶意地一笑,审视着盛沐:“一个小异能者而已。” 旁边的那个叫灵灵的女人见到这一幕,似乎有点慌,忙喊道“昊天别杀她!” 那个男人似乎很听这个女人的话,闻言就离开住了手,散去了手上的红光,刻意放柔了声音,虽然听起来还是很怪异:“好,灵灵你说不杀,就不杀。” 盛沐本来想把男人引到外界去,以免战斗波及博物馆中的展品,但是没料到男人出手太过迅疾而狠毒,盛沐甚至根本来不及反应,战斗过无数次的身体就自发自地反击,把速度发挥到了极致,正握紧了刀向那男人劈过去。但是那女人喊了一声后,男人却一边说话,一边随手一挥,一层白光冒出来,就在快要劈到前,猛地弹开了她。 盛沐被弹到半空后,眼看就要撞到一组唐代陶俑,她猛地一扭身,硬生生偏移了轨迹,才没有撞到身后易碎的唐代陶俑上,而是重重落在了不远处的地上。反震之力本就震得盛沐脏腑受伤,还有那一下猛地偏移更是让她嘴角都沁出了血。落在地上,半响都动不得。 那女人看着这一幕,又带点敬畏地偷偷瞄了一眼男人,那男人正对着她垂眉顺眸底微笑着,样子格外俊美。女人虽然有点畏惧的样子,但也难免脸上冒出了些自得,俯看了一眼盛沐,就努力笑道:昊天,今天我生日,虽然这个人很讨厌,但是教训一下就好了啦。生日杀人难免不吉利咧。” 男人宠溺地一一附和着。那女人对男人半撒娇似地道:“我们走吧,那些铜鼎我还嫌太笨重了呢。” 男人扫了一眼盛沐,笑道:“如果灵灵是嫌铜鼎太笨重,不如带些陶俑?” 女人闻言也看了过来,她身后不远处的那几组三彩女坐俑和三彩灯,姿态优雅,神情恬静,造型雅致,很是优美。女人有些动心,却无意中看到了盛沐的眼神。 盛沐倒在地上,内府重伤,本不能动。可是听到两人对话后,她竟然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们。眼神极其平静,神情里虽然有一丝痛楚。但那痛楚却不像是因为*的苦楚,反倒像是......女人说不上来,但就是这样一个重伤者的平静的眼神,竟然使女人莫名感到震撼。 然后,她听到那个倒在地上的重伤者,嘶哑断续地开口:“这是唐三彩女俑和唐三彩灯。极其珍贵难得。也是...国宝。” 女人虽然挺喜欢这几组陶俑,但也觉得隐隐有点眼熟,听盛沐一说,正想指向陶俑的手一僵,这才想起来是书上和电视上看过的唐三彩,忙呸呸呸了几声,对男人道:“唐三彩是陪葬品,不吉利。我们还是走吧。回去我要亲自做个蛋糕呢。”男人自然应了。 走过盛沐身旁,女人下意识看了一眼躺倒在地的盛沐。这个人,还是靠她喊住昊天,才能暂时活下来。 此刻,这个人躺在地上,浑身污血,衣衫破旧亏损,和女人周身的干净得体的衣裳一比,简直像是乞丐。 但是对上她平静的眼神,女人却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有点自卑和退缩。于是,忙拉了拉男人,走得快了些。 眼看两人快走出展览大厅了,男人突然又回头看了眼盛沐,突然一啸。那啸声激得盛沐头疼欲裂,嘴里又地喷出一口血。然后在女人的惊呼疑问中,男人安抚不安女人的声音,渐渐远去了。 盛沐的眼神终于有点支撑不住地涣散下来,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陶俑和青铜鼎,喃喃道:“幸好......”然后就在剧痛中失去了意识。 盛沐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简陋小房间的床上,旁边是医生和几个眼熟的人,赫然是当日外面接应的那些人。并没有少一个。她稍稍舒了口气,看来那对男女并没有伤到外面接应的无辜之人。 她刚想坐起,就有些头晕,既然接应的人都平安无事,她就蹙着眉,先问了那些国宝展品的情况。 她当时去之前,已经清理过了外面的丧尸,又交代过了等会要接应的展品列表,事先写过了交给外面接应的人,以防出什么意外。所幸,旁边的人表示那些展品都已经搬回来了。 盛沐这才有了心思关注当时的情况和自己的伤势。 原来那天几个接应的人手在外面等了半天,又看外围的丧尸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就有点耐不住进去找她。他们说,发现盛沐的时候,盛沐正在布着战斗痕迹的大厅里昏迷,伤势很重,除了内脏几乎移位外,还有些脑震荡。 幸而她的治疗异能里有自我治愈的性质,这才保了一命。 几个人说着,都有些奇怪,就问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惹不起的人或丧尸。其中一个人喃喃道:“ 可是也不对啊,我们守在进入大厅的必经之路上,一直到我们进去寻找盛沐为止,都没看到有人出来啊。” 盛沐的头还在隐隐发晕,眼前有些黑,但是她终于想起了在那对男女经过的时候,那隐隐不对劲的感觉是什么了。 盛沐解决过很多丧尸,而且都是近身战。 丧尸的腐血脓血,她身上粘的次数不要太多。就在那对男女经过的时候,隐隐有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但是盛沐格外灵敏的五感,还是让她隐隐绰绰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腐臭味。就是以往面对面拼杀过的丧尸身上的那种。那个男人身上的更浓一些。 虽说像一些近身战丧尸的人,拼杀后身上多少也会有些这种味道,比如盛沐自己。但是这种活人身上粘上的味道大多会混了本人的体味。或多或少都有些不同。 但是......那个男人身上的那种腐臭味,虽然有扑鼻的香水味遮掩,很淡,却很纯。 而且....盛沐抿抿唇,一个有脑子的人,都能想到,进入大厅只有一条路,如果他们是在她之前进去了。那么那对男女,是如何安然通过要道,还能衣着如此干净清爽得体的?那个男人固然强大,但是那些堵在要道上的丧尸,是盛沐亲自处理的。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根本没动过手。 再结合其他人的说法...... 虽然很早以前地下超市也发生过这种有点类似的事情,但是盛沐的直觉和分析过后的一些情况告诉她,这次性质完全不一样! 盛沐神色一厉,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恐怕,事情会很可怕。 第14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九 盛沐慎重地想过后,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当时所处的那个大基地的领导者。 这个s城有名的基地叫做“火炬”。风评在s城很好。领导者也意外的年轻,是个三十岁上下的青年男子。名唤顾明德,生的修眉秀眸,笑如春山,平日里也都是平易近人的做派。 但当时,顾明德听罢盛沐所言,修眉便紧紧蹙了起来:“按照你所说。那男子很有可能是丧尸。” 盛沐点头,道:“是。但目前只是猜测。” 顾明德的手敲着桌面,秀眸斜过,看她一眼:“你可知道,如果你的猜测为真,那么对人类来说,是一件极其不利的事情。这代表着有高级智慧的丧尸出现。而且很有可能,这丧尸已经混入了人类之中......那个人身边的女人叫灵灵?可有什么特征?还有当时的异常,也再说一遍。” 盛沐细思片刻,一一说来。 顾明德越听越是沉思。然后又请了盛沐休息一会,私下招了几个当时在外接应的异能者进来,问了很多细节,对比盛沐所说。 最后,他重新见了盛沐,沉吟半响,才道:“此事事关重大。纵使是猜测也不可轻忽。我知道一个人,他当年所在的组织,在丧尸进化浪潮爆发前,是专门研究x9号病毒的一个机构。后来丧尸进化浪潮爆发,二、三级丧尸的大量出现使世道奔溃。那个组织也就自然而然散了。他现在在‘仰望’基地,也一直没有停止过对丧尸的研究。基地事务最近很是杂乱繁忙,我一直脱不开身,但会找人送你过去,你可以好好向他说说这件事,或许会有所得。” 仰望基地是s城另一个著名基地。 顾明德又道:“至于那个女人,倒是一个可以切入的点。只是不知道那个疑似丧尸的人,是否打入了基地内部,如果有,又是打入了哪个基地。因此并不便于大肆搜查与宣扬。但是基地内部我会隐蔽地一一排查过去。你如果到了其他基地,我说的那个人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如果能见到那个人,你就可以通过他联系上仰望基地的一把手。但是如果没联系上那个人......”他没有说下去。 但是盛沐心里已经了然。因为并不知道猜测是否是真,也不知道那个疑似丧尸的家伙到底混在哪里,又是不是与某些基地高层有关系。 盛沐点头表示理解和同意。便准备告辞了。 顾明德却突然喊住她,笑若春山青黛,却意味深长:“盛沐。你为什么觉得我就可以信任呢?” 盛沐沉默一会,道:“你爱别人的命。” 盛沐偶尔也是挑剔的。当初有好几个基地都表达了愿意合作的意向。保护国宝还是大家比较喜闻乐见的事情。但她之所以选择与这个基地合作,就是因为那一次,初到这个基地的时候,偶有一次看见这个男人正低头在嗅着花香,旁边忽然有人喊他,只说是有不少人受了重伤,但是治愈系异能不够,这个男人竟然步下一踉跄,与当时听闻此言的盛沐一起往那个方向跑。 这个男人也是治愈系的异能者,这个治疗过程很辛苦,治疗结束后,这个男人虚弱得比盛沐还厉害。 他当时与她一起脱力后坐倒在尘埃脏污的地上,却还是冲伤者安抚的微笑。笑容里面的善意很真。 后来盛沐才知道,这个青年男人就是基地的一把手。 或许有人可能会怀疑他这是收买人心,但是盛沐看得出来,那并不是假的。 她不认为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会和那种就算不是丧尸,也是罔顾人命,随意下杀手的人混在一起。 ——---------------我是分割线--------------------------------------------------- 盛沐到了那个基地。 见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叫钱学文,短发,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眉眼清秀,瘦弱不堪。本来只是温温和和的样子。一听盛沐的来意,就面色一肃。 本来是在待客室里和盛沐说话,听她隐晦地提了几句后,就立刻叫停,跟着盛沐来的几人都被留在了待客室。钱学文转转绕绕,把她带到了一个位于基地很里面,看起来极其不起眼,却隐隐被诸多房屋严密守护着的屋子。 到了房间内部,把铁门一关钱学文才严肃道:“你把事情仔细讲一遍。” 在盛沐讲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问一些关于那个男人的细节问题。光是那道红光和白光,他就问了五遍。又仔细问了盛沐对于那个男人声音的印象。 最后,他思考了许久,问道:“虽然那个人有很多看似的理由和疑似点。但是你为什么就往高智慧丧尸上猜测?恕我直言,一般人不大会往这个太过匪夷所思的可怕结论上猜。” 这个理由盛沐在顾明德那里已经说过一遍了:“我曾经碰到过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是那场与四级丧尸大战的亲身参与者。据他们描述,那个丧尸当时还维持着一般丧尸的腐烂面貌,行动的时候有些还像是本能。但是最后逃跑的时候,却显出了极其人性化的一幕,抓住了两个异能者,然后不断嘶吼,却又不伤害他们,似乎是有意要把这两个人作为人质。” 但是当那两个异能者大吼着表示不用管他们快灭了丧尸时,那个丧尸,居然听懂了似的,把人一抛,借有些人下意识接人有些慌乱的时候,从一个突破口非常快的逃走了。 钱学文的脸色很不好看,半响,才告诉盛沐:“你遇到的。十有j□j,就是那个四级丧尸。” 盛沐虽然早有猜测,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钱学文摘下眼镜,揉了揉疲惫的凤眼,冷声道:“我早年的时候,研究过一些丧尸的东西,想必你也知道了。我问你,你了解丧尸吗?” 盛沐大概知道一些,但是她还没有说什么,钱学文就自顾自开说了。 丧尸这种东西。是早就已经死了的。也就是说,只是一具具没有生命的尸体。 但是为什么还能动? 钱学文说,和丧尸身上的病毒有关。 感染了这种早期叫做x9号病毒的人,其实大都在转化为丧尸的那一刻就是病死了。但是余下的病毒却没有随着宿主一起死去。它们在寄宿到宿主身上的时候开始,就在不断地往宿主大脑侵蚀,当宿主的大脑完全被它们所侵蚀,所控制后,病毒会不断地吸取大脑的养分成长并且进化,到最后,大脑中的什么脑髓脑浆,其实早就被吸干了,然后大量的病毒不断凝聚,高度凝华,会形成一个类似“结晶”的东西,通常被叫做晶核。 晶核形成之时,就是宿主死去之时。 那晶核其实隐隐是活着的。 宿主余下的躯壳已经被它们所控制了。 但是死去的躯壳不能供给它们继续成长的养分,它们就需要吞噬新鲜的活人血肉,但是死人的胃不能消化,死人也不能吞咽食物,也就是,其实控制着那些丧尸作出类似“吞咽”“口腔蠕动”“咬”动作的,完全是那些病毒,然后由病毒分解掉活人血肉里的养分来供给晶核继续成长。 钱学文看了一眼有些沉思的盛沐,继续往下说:“病毒既无产能酶系,也无蛋白质和核酸合成酶系,只能利用宿主活细胞内现成代谢系统合成自身的核酸和蛋白质成分。但是人已经死去,代谢系统停止。所以这种病毒通过不断啃噬活人来进行自身的繁衍。但是,有一个令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越是高级的丧尸,体内的病毒进化就越成熟,表现的也就越灵活。但那些病毒,那些甚至没有细胞结构的东西,到底是如何控制丧尸活动的?又是如何违背自然规律,表现得逐渐智慧化的? 第15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 很早以前,高温刚刚开始一个星期没到,感染者刚刚开始咬人,他们实验室是第一个做x9号病毒实验的组织。 钱学文他们在研究x9号病毒的时候,就发现病毒进化的速度很快,而且随着病毒不断的进化,被感染者似乎又有了点人性化。 当时他的导师,那个国内医学界和生物界的双料大师,皱着眉,带领着一干徒弟做了一个解剖实验。 那时他们都有些索瑟,因为那时毕竟还年少,而且那个感染者刚刚转化成完全感染体。他们眼中似乎都还残留着他方才最后的痛苦挣扎模样。他现在的手脚,都还在微微抽搐着。 导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语气极为严厉:“还愣着做什么!” 【那时候的丧尸正式的名字还叫“完全感染体”】 钱学文的一个师弟咽了唾沫,说:“导师,这、这样不好吧,还没有通知过感染者的家属,也还没取得家属的同意就......” 导师看着正在挣扎,却被捆得牢牢的,牙齿,尖指甲都被裹住的完全感染体。回头冷笑道:“通知了家属?他们只会大叫着要把这种怪物带回那些羔羊一样无知愚蠢的人群里去好好医治!” “可、可是......” “没有可是。这些东西已经死了,现在还在动弹,但已经不是人了!你们以前学过的东西都tmd是被狗吃了吗?!我们要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找出遏制这种东西的办法!你们对这种东西心软,就是对其他所有活着的人犯罪!现在谁不愿意做这个实验,就给我滚回老家去做个一辈子没种的软蛋,永远别叫我导师!”一向以高傲闻名却极讲究礼节的导师,第一次对着他的学生大爆粗口。 钱学文第一个走上前,拿起了手术刀:“是的。导师。” 然后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拿起了手术刀。或许他们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会被千夫所指,被家属怒目,但是无论如何,就像导师说的那样,他们不做这个实验,或许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可是对不起其他所有活着的人。 他们研究了很久,最后得到的结论,完全感染体(当时的一级丧尸),他们的神经活动脑早就在那个类似于结晶的晶核彻底形成,大脑彻底死亡的时候,就已经失去活力,彻底停止了。但是这些奇怪的病毒,深入寄宿在了早已死去的神经元里,竟使神经元奇异地回复了一些活力。无数的病毒在神经里,骨髓等里面串联起来,变相地组成了“病毒版”血液和“病毒版”神经系统,连接起了晶核。而晶核代替了到大脑和中枢神经系统,开始源源不断地输送一些简单的信息,比如行动,比如扑咬等。 他们慎重地戴着手套,敲了一点晶核的粉末下来进行研究,骇然发现,晶核是由病毒凝聚而成, 而且,晶核,和完全感染体里的输送功能配合,竟然能隐隐模仿人类大脑的波动频率! ............ 病毒这种东西千万年的进化规律,今日竟然被完全打破了。这真的是地球上能出现的病毒吗?不仅是他们几个被震撼到了,连导师做完实验后,也显得极受刺激,不停地踱来踱去,嘴里喃喃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最后,他下定了决心似地,嘱咐几个弟子,把晶核保存起来,其他手术痕迹尽量抹掉,大脑什么的都缝合起来,通知家属,就说病情严重,需要住院观察。 有人有疑问,怕家属想来探望,或者有什么怀疑。 导师冷冷道:“你把情况报上去给国家,由国家来处理。反正国家前段时间就已经说过这种病是要隔离的。过上几个月,就告诉他们是病死了。” 钱学文沉默片刻,轻声道:“可是。这样...对于感染者的家属而言......未免...” 你要很久以后,才可能知道亲人早就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死去了。这是何等残忍。如果家属知道了...... 导师良久没有言语,半响,才道:“那到时候就让他们来怨恨我好了,都随便他们。” 如今这种情况,他们不知道反而会好受一些。钱学文有些明白了,叹息一声,不再问这个问题。 后来,他们又做了很多次这样的实验,其中有一次实验,在面对一个女性完全感染体的时候,导师的手抖了一下,随后整个实验过程中却没有任何影响实验的异常了。 后来......他们才知道,那个女性完全感染体,是导师的亲妹妹。那天,导师在手术台边,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的时候,依旧是高傲的模样,却一夜间沧桑了不少。 从那以后,他们一干弟子,再也没有对实验有过半句异议。 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研究结果,可是......突如其来的丧尸爆□潮却迫使研究终断了。 第16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 钱学文和盛沐继续说着病毒与丧尸的关系。 最后,他告诉盛沐,当时他们的研究还不是很完善,但是他在末世之中根据导师他们留下的资料继续研究推演,得出一个相当可怕的结论:到后面的阶段,随着病毒的不断进化,晶核的不断升级,晶核模拟大脑的波动频率之接近,可以达到一个非常高的程度。 并且那些病毒寄宿在细胞中,随着控制住死去细胞的越来越多,甚至可以达到某种类似‘复生’一样的效果。比如......控制声带说话。在常人看来,就好像是丧尸们突然又回复了人类的外表和情感智慧一样。 但实际上,内在的的东西,打个比方,那种无限进化的病毒就好像是一种人工智能(晶核)+异形的结合体,控制着这具人类躯体。就像是画皮里的妖物一样,外表是人,内在却是人类完全无法想象的鬼怪。 哪怕再看似高智慧的丧尸,它们的本能和最终的目的,也还是吞噬活人,繁衍自己。 唯一的差别,可能就是:低级丧尸只会傻愣愣地追着活人跑,而高级点的丧尸,学会了绕到你后面,偷袭你。可是无论是直追,还是绕道,最终目的还是要吃了你! 盛沐想起了那个依偎在那个男人身旁的女人。蹙起眉:“就算丧尸可以让外表越来越人类化,可是到底还是有所不同,人类总不至于和丧尸......” 钱学文闻言,明了她的意思,几乎是冷笑了:“这就是高级丧尸的另一个可怕之处。大脑波动频率的模拟,也代表着它们的晶核可以模拟出人类大脑的共振磁场,从而影响人类的大脑。人类的五感产生、情感波动,都与大脑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关系,一旦被影响,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被影响了!” 就好像是一些小说和电影里的幻术一样。你以为你在吃一顿美味,但在其他正常人看来,你竟然毫无感觉,面带微笑地吃下去一盘毒药! 钱学文最后说到这句话时候的神情,极其冷厉:“所以,如果你们再遇见那个高智慧表现的丧尸,那么,不要心软,也不要迷惑。因为无论它们表现得多么像人,也终究只是空有一张人皮而已。” ............ 钱学文不打算送盛沐去见基地的一把手,他告诉盛沐,最近基地里有些异常,让她回去先转告顾明德,过些时候再来。 盛沐最后告辞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的导师,现在还在吗?” 如此精于丧尸研究的大师,如果...... 钱学文一愣,并没有开口。盛沐见此,就知道结果了,立刻道了歉,不再问。 但在盛沐最后即将离开小屋的时候,她听到钱学文在身后轻轻开口:“当年,导师他,在抢救一卷研究资料的时候,被完全感染体抓伤了。” “是我。亲手解脱了他。” 这个一直表现得极为冷静的年轻研究者,在时隔多年后,仍旧记得最后那一幕:导师在最后转化的几分钟里,指着自己大脑中晶核正在形成的位置,眼神傲然地看着自己的得意弟子。 然后他看到记忆中的自己抬起手来,哽咽着,颤抖着扣动了扳机。 “因为,他要作为一个人类。过完自己的最后一生。” 他那一生高傲的导师啊,用死,给弟子上了人生中的最后一课:关于人类的骄傲。 ——------------------------——------——---——---——------------------------ 盛沐最后回到火炬基地时,还是有点恍恍惚惚。 见到顾明德之后,顾明德问了盛沐此行的经过。听完钱学文的分析,顾明德沉默半响,才道:“如此一来。情况着实不妙。” 他告诉盛沐,关于那个灵灵,有些结果了。根据盛沐的描述,基地里排查下去,发现了一个异常。 前段时间,基地里有一个叫做“李灵心”的年轻女人,形貌很接近。但是这个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普通人的女人,在两个月前就执意离开了火炬基地。火炬基地里和她交好的虽然也劝过,可是一个健健康康的成年人执意离开,火炬基地自然也不会扣住人不放。 顾明德道:“这个女人最后的动向,是向基地的人隐约提过,要去一个位于郊野的偏僻的中小型基地。” 要知道,火炬基地的地址是设在s城接近内圈的地方。s城很大,如果想要离开s城到郊野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基地去,中间所经过的路程,要面对的丧尸,是一个相当另人畏惧的数字。就是一个异能者小队也要掂量掂量。何况李灵心,论性格,她平时就是一个典型的小市民,还特别有点贪生怕死。论武力,她是一个就算在普通成年人中,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她为什么要离开基地去送死?疯了? 恐怕...是有足以自恃无忧的大倚仗。 这件事情里那个丧尸旁的女人,是她的可能性...很高。 盛沐和顾明德都同时沉默下来。 因为,他们都想到了。如果那个女人真是李灵心,并且那个丧尸一直都跟着她的话。恐怕那个偏远的小型基地,早就凶多吉少了。 最后,顾明德决定联系其他几个他觉得可以信任的大基地。至于钱学文所在的那个基地,他因为钱学文所说,决定自己亲自去走一趟。 盛沐因为这件事情实在难以放心,因此决定暂时放弃自己的一些计划,暂且留在这个基地。 基地的领导者包括顾明德在内的,都表示了欢迎。盛沐在s城所做的一些事情,和在外地所做的一些事情,有些基地支持,有些则持无所谓态度,虽然盛沐并不想要声名,也往往是送到了救回的人,或者送到了那些国宝文物古籍,稍微补给一下,就立刻离开寻访下一件。 但佩服她的人还是有的,要不然火炬基地当初被她找上的时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和盛沐这么一个势单力薄的异能者合作。 其中,盛沐救过的人起了很大作用。 盛沐曾经总是逢难必救,有时,也有被救的人哭着骂盛沐烂好心,要她自己快逃命。因为有时候危险的时候,甚至盛沐她自己都难保,但她倔得像牛,就是打死都不肯放弃救来的人。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意中的一个顺手救援,就可能会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人类本就沦落此等苦境。如果可以,为什么不救自己的同胞?救了人,又怎么能够中途放手? 她就这样,一路搜救国宝文物,一路搜救幸存者。火炬基地中,也有被她救过的人。那些人中,有老人,也有受了伤的壮年人。有普通人,也有高层的亲眷。 第17章 福利*预告*修仙卷 李随风坐在亭中,拥着火炉,看亭外风雪落纷纷,入目皆白。 “阿絮啊,你前日所为,到底是为何?便是七郎君不与你计较,我家也终究要给他家一个交代。”亭中坐在李随风对面,披着毛斗篷的男子苦着脸向李随风询问。 李随风看也不看他,只是仰头望着亭外飘雪,在一片雪花被风猛地吹向她时,她伸了手接过,瞧着雪花在她掌心的温度下化作一滩水。 待到男子有些坐不住时,她才扭过身子,伸手端起石桌上的一杯清茶。只是这样的天气,原本热气腾腾地茶,也早就冰了。李随风一口饮下冰冷的茶,末了,将杯一掷,瓷器碎裂声悄然隐没在风雪声中。 “阿兄,你瞧,那牡丹开得可艳?”她开了口,却不是回答男子的询问,而是指着亭外一处道、 那男子转过头去瞧,那处原是一丛野牡丹,如今这样弥天的风雪里,确是叫雪盖了,也是一片白茫茫,只隐隐在雪堆下露出些残败枯枝。 何来的牡丹? 男子有些茫然,回首正待要问自家这个从小古里古怪的幺妹,却见李随风微微一笑,笑容里竟然有些诡异。 然后,一阵扑鼻的香气传来,眼前的李随风,竟然渐渐化作了一束巨大的、盛开的牡丹花丛。 ——-----------------------我是片段君的分割线----------------------------------- 城外青色铺地,花香隐隐,□正好时节。此处偏僻,一双小儿女在此辞别。 男子葛青衣衫,眉目清然而俊,此刻竟是垂泪道:“是我辜负了你,便叫我去替你顶了这罪,也是权作我的赎罪。” 一旁的嫩柳娇花一样的女子却是递过自己的帕子,才道:“温郎何必此言。岂能叫你去为我顶罪。”也是泪光盈盈模样,男子正待感动,却听女子接下去道:“似你这等只知垂泪的男儿,却是连寻常农妇也未尝拼杀得过,如何能杀得了那身膘体壮的大员?倒不如我去认了,官府许还信上一二。” 男子听得一僵。面上尴尬道:“可是,茹娘,你...我......”他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好半响才憋出一句:“你、你......我究竟还是男子...你一个女儿家,岂不是更拼杀不了那猪狗不如的东西......” 那女子玉手轻轻抬起,拂了拂鬓发,情义绵绵道:“茹娘自负素来还有些姿色,要不然也不会被那狗彘之辈瞧中。我倒是可说是用了美人计,趁他不备一举得手,温郎你去顶罪,莫非也要说自个用了美人计?万不可啊,怕是要毁了温郎你一时声名。“ 她说的情真意切,喉中还隐隐有哽咽。是极为认真的模样。 偏生温郎听得一头大汗,脸色都有些发白。 一旁早有人大笑了出声,随之一阵恶臭传来,两人闻言都看了过去,却双双被熏得退了一步。 一个破锣嗓子响起道:“你二人有趣有趣,叫贫道白瞧了一场猴戏。贫道为付这戏资,也便点化你二人一场,便随贫道去也吧。” 说话的道士生的极丑,满脸麻子,皮肤黝黑,嘴一咧,满嘴黄牙。破烂发黑的道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一个麻袋套在竹竿上,十分可笑。偏偏他还拿着个旗子,上书“专治花柳”。 那清俊的男子闻言道:“道长莫戏弄我二人。”女子则是附和男子。 道士把旗一晃,便指着他二人,念了些歪七八道,也不知哪些是前人所留,哪些是自己胡编的东西:“金也空,银也空,阎王殿前无用处。妻也空,儿也空,黄泉路上不相逢。名也空,权也空,作威作福土一抔。人生东去如流水,不过黄粱一梦中。” 【片段完结】 第18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一 李灵心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她始终还记得那一天。 末世刚刚开始,所幸她因为有时要熬夜班,平时因为懒,又不大喜欢出门,所以准备了许多的零食在房间里,还有很多的食物在冰箱里。还能熬上一阵子。 只是,她所在的那个地方又碰上了地震。 这个地方本来就是地震多发地带。 被困在废墟下的李灵心又饿又渴又绝望。她就是个小白领小市民,平日里也对政府,对军队有诸多的不满。可是每逢这种大灾大难,她也就和许许多多的中国人一样,期盼着军队,等待着政府的救援。 可是,如今恰逢末世,自古不暇的军队和政府,那还有精力管她? 周围的废墟里也隐隐有哭声传出,这幢公寓里还有其他幸存者也被压在了废墟下。想来和她一样想法。 又黑又饿又渴,身体上的哪里的伤痕还在流着血,眼前有些晕眩,还有周围一片黑暗里隐隐的哭声中的悲凄,都让她心里的绝望已经快要溢出来。很多时候,在一些灾难里被困的人,其实都不是死于饥饿流血等,而是死于自己的绝望。 暗无天日的废墟下面,是绝望。而废墟上面,听不到人声,只有一些丧尸的嘶吼声。丧尸们在钢筋水泥倒塌后的废墟上徘徊,寻找着活人的气息。 末世开始之后不久,就已经是“十里无鸡鸣,百里无人烟”。书上所说的十室九空,已经是一种可以预见的惨相。李灵心所在的公寓,已经是附近比较多的幸存者生存基地了,大概有二十个左右。所以来自善心民众的援助,更是几乎不可能。 黑、冷、心灰。在她万念俱灰之时,终于听到了丧尸的吼声和厮杀声一起响起。又过了一会,周围开始平静下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渐渐近了,清楚了起来。 李灵心在经历了浑浑噩噩不知天日的煎熬后,终于又见到了阳光。哪怕是末世的极其毒辣的阳光,这一刻的她也觉得是可爱的。 然后,她就见到了几双脚。 那几双脚上穿的解放鞋已经被磨破了,底板有些掉,被用麻绳结结实实绑着。前面的鞋面破了,露出几个脚趾,那几个脚趾都有些血肉模糊,似乎磨了很久,走了很久路。露出来的脚的颜色是粗糙干黑的。 等她被完全挖出去的时候,她见到了那几张脸,五官平常粗糙,肤色黝黑,嘴唇似乎在毒辣的末世阳光下,干燥的脱皮了,一些汗滴在了李灵心脸上。 李灵心也分不清楚是汗水还是泪水,糊花了她的视线。 她见到了血迹斑斑的迷彩服。 后来,被救到一个无人废操场的李灵心,得知他们是驻守d城的一支部队。 末世开始后不久,就有谣言,也不知在音讯断绝的末世是如何传开来的,只说是连残余的军队一路西撤溃逃,不顾沿途民众。 这支部队的确接到了命令,然后暂时离开了d城和正在此地郊野驻扎的军队大部汇合。但那命令却不是撤离了保存力量,而是到军队大部队那里领取各种军需物资,然后,死守d城。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大部队里的异能者和人马也跟着来了,帮助势力较弱的d城军队。 军队和残存的政府的确在撤离,但却是在一路撤,一路搜集,为各个形式险恶的地方带去各种物资和援助,帮助他们在当地站稳脚跟发展。同时,也变相带去命令,死守该地,建立基地,传播信息。碰上人手不够的,这支大部队还会分派人手到该地。一路西撤,一路的点连了起来。 各个地区的被下令死守的军人将会连成一个个点,串成一条线,部队所过之处,已经孤立分散的各个城市,将会重新联系起来。 蛰伏。等待。联系。团结。 华夏重新恢复基本的全国联系的那一日。结束末世的光芒将会微微亮起,直至照亮黑夜。 这些个军人是d成驻守军队返回时的先遣部队,刚到了d城附近,这边就发生了地震。剩下的老百姓不能还没死在丧尸之口,就先葬身废墟了。部队心急如焚,一路紧赶,刚刚从中央部队那领到的物资也顾不上,赶了不知多久的山路,全靠两条腿走了回来,来不及休整,就开始和丧尸搏命,和老天抢命。 那几个有些沉默和木讷的军人放下李灵心后,就去搜救其他人了。 李灵心和一个正在看护着重伤幸存者的一个小兵说话。那小兵看起来脸嫩,预计只有17、18岁的样子。一问,今年19 ,刚入伍一年。 李灵心算了算,很是吃惊。那岂不是末世后才入伍?这种世道,还会有人当兵? 她问起来,那个小兵闻言神色里还有一些黯淡,说:“我是被部队救了的。我父母都被这些怪物吃了。我想加入部队,救更多的人。” 李灵心看他走到破烂的鞋,再看他挺直的脊背,尚且稚嫩的脸,忍不住问他累不累。 小兵挠了挠头:“没什么累的。我是个当兵的。就是保护老百姓的。末世了,也还是保护老百姓的兵啊。总不能因末世了,就不把自己当兵了。救个人还喊累。” (未完,待续) 第19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二 小兵只和李灵心说了几句话,就忙着去照顾那些伤员了。 李灵心虽被压在底下,却因为当时所在的空间是角落,呈三角状保护了她,她所受的伤并不是很重。又进来几个拿着一些绷带的兵,帮她处理了一下,换了一些药,她就好受许多了。 闲着无聊,她想走动一下,但是附近的兵却拦着,不让她瞎走。 留下的人手不够,方才那个小兵一会给这个换绷带,一会给那个敷药,忙得团团转。 李灵心闲的发慌,伤势又不重,就着自告奋勇要帮忙。几个军人看了她一眼,因人手不够,也就同意了。 李灵心接手了一个伤员。她要负责安抚伤员和给伤员换药。小兵简单地说了一遍,演示了一遍,见李灵心表示大概了解了,就忙别的伤员去了。李灵心轻轻揭开那个伤员腿上的绷带,却被吓了一跳,那条腿上的伤口里,连白骨都能见到了,血红的肉翻飞出来,里面的筋肉还清晰可见。她被恶心到,一时手没拿稳,绷带掉在了地上,沾了尘土。李灵心一见,就把这绷带扔了,换了放在旁边的一卷新绷带。但是面对这狰狞的伤口,让一直躲在公寓里,甚至没有太过接近直面过丧尸的李灵心有点下不了手,手里的绷带用废了一卷又一卷,伤者的伤口还是没有敷好药绑上绷带。伤员痛得直哼哼。李灵心有点想喊小兵,又抹不开面子,毕竟她当时就拍着胸脯说了自己已经学会了。 一旁的兵们终于从百忙中注意到了这边,一看之下,却忽地一下脸都青了。 那个小兵到底年轻气盛,一时没憋住,就嚷嚷了出来:“你为什么浪费这么多的绷带和药!” 李灵心被他吼的有点懵,当下就有点委屈,脸色也有点沉了下来:“我也是第一次做这些事啊。何况你当时又没有说清楚。我虽然只是浪费了一些绷带,但好歹也是给他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啊。” 一个看起来三十上下的兵,闻言道:“你当时可以说清楚自己不明白的地方,要求小赵再给你讲仔细点的。” 小赵就是那个小兵。 另一个中年形貌的兵则是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道:“小姑娘,你还是去一边休息一下吧。这些我们来就够了。” 接下来李灵心有时候还想再帮些手,都被几个兵或沉默或委婉的拒绝了。 她想同他们搭几句话,伤员们自身痛苦无心理会她。而几个兵,包括一开始还相当热情的小兵,都有点冷淡了下来。 李灵心始终想不大懂,她又没做什么大坏事,虽然浪费了一些绷带,虽说是物资紧张的末世,也没紧张到这种程度吧。 她坐在离的较远的角落,没听到几个兵的讲话。 那两个兵在安慰那个姓赵的小兵。 “好了,小赵,人家小姑娘也是不知者不罪,何况她最开始也是好心。” 小赵的眼眶有些红:“可是班长,军医还没到,我们来的时候物资本来就不够,一路上,为了给地震幸存者留下足够的用量,你受伤了都不敢用绷带,只是随便找了些布条,差点就感染了高烧......” 那个女人如果不是好面子,干吗不在一开始发现自己不行的时候就喊他们?浪费了那么多绷带和药。 中年班长低声安慰小兵了几句,几人便又开始了照顾伤员。 ————————————————————————————————————————————————————— 外出搜寻的人回来了。少了少数人,而剩下的人里还或多或少地带着伤。 留守的几人都有些讶异,才从他们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他们是在搜寻地震幸存者的时候,碰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丧尸,以三个异能者和百来号士兵的阵容,还是被直接抓伤了少数,间接伤到了大多数。最后还被那个丧尸逃跑了。 看着军人们为逝去的同伴而黯然的神情,李灵心也有些黯然,却也有些恐惧和绝望。这些军人在她这种普通人看来,是强大的。其中甚至还有异能者。可是就是这些她眼中的强者,却还是战胜不了一个强大些的丧尸。难道丧尸真的如此强大,人类强,丧尸更强。末世的结束真的遥遥无期? 正在部队的排长叫了几个班长商议的时候,外面那个军人身份的异能者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因为异能的关系,他是负责警戒和善后的。 此时,他的七窍都流着血,神色痛苦之极,却仍坚持说完了最后一句话:“报告排长,那个丧尸来了,就在正西的方向!还、还有,俺想回家看看媳妇.....” 前面是报告,最后的一句,却是这个西北汉子最后的心愿与遗憾。 这个兵来自西北,在成为兵前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入伍后则是个憨实厚道服从的好兵。成为异能者后,也还只是把自己当个兵,服从国家的命令,冲在最苦最累的岗位,想着能帮国家百姓干点事,以后回老家可以跟媳妇炫耀。却从没想过仗着异能拿什么好处。 但现在这个老实巴交的兵,还没来得及回家看看他的媳妇是否安在,就倒了。永远倒在了人类与丧尸、与末世的战争之中。 第20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三 就在那个异能者七窍流血倒下后,外面已经响起了砰砰砰的枪声以及呼喝声。 怎么会这么快,仓库里的几个军人互相看了一眼,排长留下一部分人安排仓库内伤员从另一个暗门转离,其他人迅速拿了武器,在排长的指挥下下准备出门迎敌。 如果来的真的是那个丧尸,以他们目前的弹药数量和战斗力人数,如果拼上性命为代价,只求阻拦。那应该能给撤离的伤员和幸存者留下足够的时间。 ————————————————————————————————————————————————————— “排长他们怎么办?”小兵也是被安排撤离,负责保护伤员的士兵之一,他入伍时间不长,虽已经是身经百战,但到底还是太年轻,仍旧频频回首望向离开的方向。 另一个不大眼熟的中年兵看起来四十上下,这个年龄还混在兵堆里当普通士兵的,大都是老兵油子了。看了这个小兵的情状,他噗地一下大掌就拍下去了,正拍在那小兵的头上:“新兵蛋子,看啥呢你!” 那小兵也有些倔强,一贯是只服长官的,对一些老兵油子有些看不上。他入伍一年虽然短了些,但是身经百战。可是在这些老兵,有时候脾气各色讨厌一点的还是会叫他新兵蛋子。所以小兵闻言虽然没有顶回去,但也没理财他。 老兵嘿嘿地就笑了:“说你个蛋是新兵,你还不认。老子给你上一课啊今个,诺,你看看啊,周围里回头看的那些个,都是跟你一样的新兵蛋子。” 小兵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发现被老兵指到的那几个,还真是和他差不多同一年入伍的。 老兵看小兵一脸迷惑的表情,忍不住摇头笑道:“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老兵是不回头的。” “给老子听好了,老子这话只给你说一遍。要是还听不懂,你就自个以后哭去吧。” “小子,我们当兵的如果不退伍,一直留在部队里。那走的,就是一条没有办法退的路。无论走到后面,是老死,还是战死,你就只能走到底!身边的弟兄无论倒下了多少,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得给我往前走,把自己的份和兄弟的份一起走下去!” “谁都退,但是我们当兵的不能退。因为我们身后就是我们爹娘我们媳妇我们朋友我们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的老百姓。” 说到这里,老兵的语气开始和缓下来,随即又有些激烈起来:“你们这些新兵蛋子,总以为回头看看,与退不退没有关系。可是哪能回头啊,倒了那么多的兄弟朋友,那一路都是血染起来的!哪个的心肝不是肉长的,当兵的也不受不了那一叠叠兄弟的血肉为你堆起来的路啊!” 不能回头啊,一回头,就见兄弟音容、亲人悲泣、故土千里。 见了这些,那双腿如何还能行的得? 老兵说到这,自己却也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想起了末世前,见过最后一面的女儿,又想起了帮他挡弹而亡的弟兄。还有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去过的故乡。 他们讲话的声音不算小,周边的很多兵也在听着。有的年纪小些的,已经眼眶都红了。 这里的一些兵,是中央部队分派过来协助d城军区的。中央部队从沿海那边召集起,一路混杂了各地的一部分地方部队和各地后来新入伍的兵,然后一路西撤。可以说,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兵都有。 当时离开家乡的时候,有些人还清楚记得当时的情景。 末世对于有些地方来说,更是灾难。那场高温是全球性的,甚至最热的地方是南北极,冰川积雪大量融化,导致海平面升高的十分迅速。而沿海地区,更是灾害气候频发,海啸、台风、洪水等等。再加之磁场混乱,稍微精密一点的机械仪器和电子设备,那段时间都是不能使用的。 有些沿海小城,甚至已经被淹没了,他们半是被迫无奈,半是自愿协助,离开了家乡。 知道这一辈子,可能都再也见不到儿时记忆中的那个家乡了。甚是这项奔援各地的任务,还可能让他们永葬他乡。 所以, 莫回首,家乡已经路远山高。 莫回首,亲人已经生死流离。 莫回首,战友已经音容消散。 莫回首,只怕悲泣难以前行。 再后来,继续走的时候,队伍里已经没有人回头了。无论是老兵还是新兵。 那个赵姓小兵知道,排长他们已经作出了决定。哪怕是死,也不会再回头。而他们也只能一路走下去,做好排长他们交给他们的任务,同样不能再回头。 ————————————————————————————————————————————————————— 他们一路撤离,已经是尽快的速度了,却因为伤员的关系,被迫放慢了速度,还是在穿过一片树林的时候,队伍后端被数个丧尸阻断并包围住了。最前面的那个丧尸,有见过的人认出来,正是那个十分厉害的丧尸。 他们刚刚从中央部队那补给返回的时候,一路传播信息,带去联络与支援的中央部队告诉了他们高智慧丧尸的出现和高智慧丧尸的一些能力和表现。所以d城部队和那个丧尸第一次遭遇的时候,就发现那个丧尸虽然表现的能力没有那么恐怖,智慧似乎也不高,但到底是已经有了一些思维能力了,远不是一般的那种异能者就可以解决的三级丧尸。 看到它出现在这,虽然大多数早已心有预料,还是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沉了下去,看来排长他们已经凶多吉少了。 而李灵心则自从离开仓库后就一直有点出神,一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队伍里方才的气氛变化也没有察觉。 直到走在队伍前面的她听到后面断后的军人的吼声:“快走!”还伴随着一声声嘶哑不似人类的哑厉叫声响起,才惊觉发生了什么。不由有些两股打颤,想也不想就依着那喊声拼命往前跑去,想把危险甩在身后一般的拼命跑法。 那个治疗系的异能者与、护送的军人们和一些伤势没那么重的伤兵则是拦在了丧尸面前,打算学习排长他们用命断后的方法。一些伤势同样不太重的幸存者,则是有些毫不犹豫的和军人们一起拦路,有些则是犹豫少许,也站了出来。有些人则是在犹豫过后,就和旁边的同伴一起或扶着,或抬起了重伤者的担架才跑开。还有少部分人,则是和李灵心一样,听到嘶吼声后就立刻想也不想拔腿开跑,此刻已经跑出了相当一段路了。 李灵心从不知道自己竟然也可以跑的那么快,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又跑到了哪里,等她累得再也跑不动只能摊倒在地上的时候,才发现四周什么人影也没有,她正倒在一片公路旁荒废的田野里。她已经逃出升天了。 她毫无形象地摊到在杂草丛生的地上,忽然觉得有点想哭。这个世道,为什么要变成这样?连想要活着,都要如此艰难。她看着苍茫的天,忽然想念起了当年抱怨过无数次的枯燥无聊的办公室生活。 ————————————————————————————————————————————————————— 李灵心摊在四周安静的田野上喘息休息,稍微平静了些后,在拂过田野的微风里,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带着金属质感、嘶哑断续的古怪声音:“女人,你跟我走。” 第21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四 李灵心看着眼前这张腐肉生脓,连眼珠子都瘪了下去的青灰色的的脸,被吓得尖叫了起来。 那个嘶哑古怪的声音就是从这个丧尸那已经掉了半截的下巴里发出的。喉咙上的肌肉古怪地动着,有些像被什么操纵者。 丧尸离李灵心很近,但李灵心几乎闻不到什么腐臭味。虽然田野上有花香四散掩盖着,她的鼻子也远不如异能者灵敏。 ,但是这种几乎一点都闻不到的是什么情况?还有,一个会说话的丧尸?! 李灵心哆哆嗦嗦着。几乎被吓傻在原地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而那个丧尸似乎并没有要吃她的意思,反倒又用那个古怪的声音道:“你跟我走。然后你活着。或者不走,死。”虽然话讲的有些丢三拉四,但大致的意思还是让她听懂了。 一个会谈条件的丧尸?! 李灵心又哆嗦了一会,尽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才总算是开了口:“真、真的不杀?” 丧尸点头。李灵心不忍直视这张腐烂的脸,低头看了看丧尸锋利发紫的爪牙,偷偷咽了咽口水,道:“是、是您杀了后面那些人?” 丧尸回答:“是。怎么,你要为那些人类同伴报仇?” 李灵心被吓了一跳,真是那个丧尸!这么说那些异能者和军人应该被杀光了。她突然深恨自己的多罪,万一这个一看就很强大诡异的丧尸本来就不想杀她,结果被她一问,以为她想做些什么而起了杀心怎么办? 她忙道:“不是的,只是他们带我一程而已。我和他们不熟啊,真的。” 她在心里默默向那些人说对不起:我很感谢你们,以后如果活下来有机会,也一定会去祭奠你们,但我不是圣母,就是个普通人,这种情况下只能这样了。请原谅我啊。 丧尸扯动脸上某一块的肌肉,似乎是一个极其僵硬古怪的笑容:“那就好。跟着我走。不吃你。” ————————————————————————————————————————————————————— 丧尸一路上带着李灵心风餐露宿,虽然一路上再也没有不长眼的低级丧尸来骚扰了,但是过的却是相当辛苦。 跟着部队赶路的时候,虽然她老是抱怨自个很累,要求休息一下。但是丧尸面前,别提休息,赶了一天路后,她连累都不敢喊一句。什么饼干和水,更是想都不要想,那丧尸只会随便拎一只从末世后就大肆繁衍的老鼠到她面前叫自个想办法吃。 如果有时候路过人类城市和商店,丧尸看她饿得实在连路也没法走,一走就晕。才会允许她拿点食物再继续赶路。一路下来,李灵心不知诅咒了丧尸多少次,又怀念了队伍多少次。 也不知道赶了多久的路,数个月后,终于,空气里的水汽开始重了起来。 到了沿海了。 沿海因为人口的密集程度,是末世之中受灾最为严重的地方。除了一些已经彻底淹没在海底的小城。沿海地区其他地方,高等级的厉害丧尸数量之多,让人咂舌。同样,人类中异能者的变异率也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字。大基地也是不少。因为当时军队政府执行西撤联系全国的任务的时候,就是最先开始在沿海募兵。 丧尸让李灵心去潜入一个基地。 当时的李灵心闻言几乎傻了,指着自己:“你让我去加入这个基地,然后想办法引出来一个异能者?!” 先不论她这么一个武力渣的普通人,根本得不到基地的重视,加进去也就是个底层的货色,但是这丧尸到底想干嘛?难道是想她做人奸?李灵心瞄了一眼丧尸丑陋不堪的脸的时候,咽了咽口水,她到底还是个人类,这种事情实在是有心里障碍啊,何况要是做了这种事,以后被更厉害的异能者或者基地知道了,万一这个丧尸把她丢出去怎么办? 难免。可是不做,它现在就能宰了她。 李灵心就开始打起了小算盘:要不先进去探探?这丧尸自己不敢进去,只让她进去,说不定里面有什么这个丧尸顾忌的人或事物。她可以先探探,如果是的,说不定她就可以摆脱这个丧尸了。 ————————————————————————————————————————————————————— 一个面容看起来清秀,小有几分姿色的女人检查登记过后,就进了基地,登记的名字是林依依。 当时登记的人还觉得这个妹子挺幸运。新加入的这一批,刚好能赶上基地管理层重新选拔补充的考核审查。一旦选上,在基地里,就大小也是个管事的了。 这对基地来说是特挺重要的事,因此基地高层回来视察,其中就有相当受人尊敬的一个年轻首领,周砚和。 李灵心那天第一次看到那张脸:雪肤乌发,修眉入鬓,眼含秋水,抿着淡色的唇,笑意微微。俊美得如月下而来的仙人。他每走一步都让她心里好像盛开了一朵月光凝就的莲花。 看着他,在想想丧尸那腐烂的大嘴,李灵心忽然就有些不忍心看到这样一颗头颅隐没在丧尸的口下。 她心里只是隐隐约约地升起了些期冀:既然丧尸叫她把他引出去才解决他,那是不是说明这个周砚和可能比丧尸厉害多了? 她站在路旁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周砚和神色里的笑意一下子凝固了,便见他转向这边,厉声喝到:“谁?!” 第22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五 周砚和向她那边厉声喝问时,李灵心还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傻愣愣地看着那张脸越来越近。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动弹不得了。 周遭的人也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吓了一跳,然后就看着那个新来的姑娘直挺挺倒了下去。 等到李灵心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柔和而清越的声音:“这位女士,实在对不住,我认错人了。”映入她眼中的,正是那张俊美若月下仙人的脸,那张脸上正带着歉疚,眉间轻蹙。 刚刚醒来,什么情况都不明白的李灵心看着这美景,一句没关系差点脱口而出。好险忍住了。 她只觉自个脸上有些红的不正常。 但是,等李灵心得知情况的时候,差点没摔了手里的书。 是负责照顾李灵心的女护士同她闲聊的时候讲错嘴的。原来周砚和是有异能的,,他的异能比较奇特,类似于读心术,能够窥测别人的情绪,还能通过分辨别人大脑的波动频率来预测此人下一步可能的行动。 但是,有两种情况他是测不到的也测不准的,一是碰上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丧尸。二是距离实在太远接收不到磁场。周砚和的异能范围是多少没有人知道,但目前为止,他表现出来的磁场范围已经足够笼罩整个沿海小城。 所以他坐镇基地后,基地规避了很多危机。因为高等级的丧尸已经能隐隐模仿人类大脑的一些波动了,比如说一些强一些的三级丧尸。而且这种模仿是不自觉和本能的,因此磁场会显得很混乱,周砚和因此帮助基地定位缴灭了不少高级丧尸和躲避了一些丧尸潮。 他具体更多的的能力护士也不知道,只说了几个比较出名的。但就已经吓得李灵心一身冷汗了。 周砚和的这种能力简直是一些心怀不诡者的克星。那个丧尸表现得如此人性化,莫非也是他们口中的高级丧尸?如果这样,他当时的那一声厉喝不就是对着自己来的? 他莫非已经识破了自己的目地? 周砚和如果已经识破了她,又为什么方才对她道歉?还安排人给她治病? 当时周砚和一声大喝后,她就动弹不得了。莫非周砚和还有禁锢类的异能? 还有那护士,又为什么要装作无意一般告诉她这些东西? 李灵心越想越可怕,只觉周砚和此人深不可测,处处阴谋,连那张仙人一样的脸,也有些阴森森了。她不愤想道:亏我还对他心软,果然这些高层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 不过他现在既然与我作戏,就说明他可能还有要利用我的地方。那我就先顺着他,先保下小命再说。哼,整天只知算计这算计那,还不如丧尸的弱肉强食来的直接。 ————————————————————————————————————————————————————— “砚和,这个女人有什么不对劲吗?”另一个高层问周砚和。 周砚和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头,缓解了一下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带来的头痛:“她可能和那个曾经袭击过我们基地的高级丧尸有关。” 周围听到他话的人都是脸色一变:“又是被那个丧尸控制的?!” 周砚和摇头苦笑:“不是被控制的。她的脑波动频率很正常。甚至情绪也很正常。我刚开始之所以发现,是因为她波动的频率太正常了。我的长相,一般人看见难免兴奋。而她面部发红,神色激动,显然也很激动,可是脑波动的频率还是很平静的样子。这就很不正常了。而且她周身散发的磁场和以前那个女人很像。是那种很能吸引丧尸的磁场。” 以前那个女人?那个自称丧尸也有情感,也有善良的女人?那个爱上丧尸,从而诱出基地大半异能者想要给重伤丧尸进补的女人? 一个人高层恨恨摆了一下手:“别提她!这种为了一根黄瓜,还是已经烂掉的黄瓜,而背叛了人类的女人,提她也不嫌恶心!” 他虽说的有些粗俗,但周边的人包括周砚和在内,都认为这是大实话。 正在众人说话的时候,周砚和头疼的几欲裂开,不由自主蹲下了。 “砚和?你怎么了!” 周砚和捂着头,断续道:“果然是那个丧尸,它的精神攻击.....快去看看其他异能者!” 还有人要扶他,却被周砚和赶走去看情况,他还能撑的住,其他非精神类的异能者就不一定了。 等到人都走光了,周砚和疼的已经伏在了地上,脸上却露出一个柔和的笑意,轻轻道:“我草尼玛,一坨烂肉还妄想英雄救美。这一次看你怎么跑,占了我弟弟躯体的怪物。” 周砚和永远记得,这个怪物当年是如何顶着弟弟那张脸,骗得那个女人意乱神迷,而自己当时又是何等天真,竟然相信了那个女人的那一套“丧尸也会有情感”的鬼话,相信弟弟又回复了记忆。 异能者大半重伤,那丧尸趁乱跑进基地,一顿大补,吃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他弟弟留下的遗孤小侄儿。那时候他因为那个女人的话而稍稍犹疑了片刻,那丧尸又是一副熟悉的神情喊着小侄儿的小名“瓜瓜”,他有些恍惚之下,一时没拦住精神系和速度同时变异的六岁小侄儿,眼睁睁看着他高喊着爸爸跑过去,结果被那丧尸一口咬断喉咙啃下了大半的脑袋,连异能都来不及发挥。就幼年早夭在了曾经的父亲嘴下。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小名是那个女人打听后告诉丧尸的,理由是让丧尸通过熟悉的事务,尽快想起一些人类的记忆。 尽管后来,那丧尸被他和基地的人围攻的重伤,甚至他亲自出手毁了丧尸的那张脸。 但在那个女人的拼死救援下,还是叫那个丧尸逃了。 此恨如何平? 亲人血肉,不容践踏!还我亲人安息! 同伴生命,不容轻抛,抚我同伴英灵! ————————————————————————————————————————————————————— 李灵心没有听到那个声音,她只是觉得逃跑的机会来了,说是照顾,实则是看守她的人都不见了! 第23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六 在一片混乱中,李灵心竟然很顺利地混了出去。 只是,就算是在这种痛苦的精神搏斗中,以周砚和之心性,也不会忘了这个碴子。早派人顶上了她。 她在基地里躲躲闪闪,不时看见有人痛苦倒地,然后就会有人抬走他们。 她好像在冥冥中听到一个声音,呼唤着她向一个方向走。 等她无知无觉中绕过避过许多人,走到基地一个隐蔽的出口时,就看见一个衣衫破烂的男子站在那里等她。他衣衫有些破烂,却是姿容兼美,俊美极甚,尤胜周砚和。 他看向她,微微一笑,看得同她心头一跳,那男子开了口:“只要你乖乖听了我的话。哪怕你没有成功,我也不会放弃你。”那声音却是那个丧尸的,李灵心被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那男子的皮肤是带着丧尸的青白。顿时有些感动。 这个时候,强忍难受的周砚和已经带着许多人赶到了。 李灵心看见他们,被吓得不自觉往丧尸的方向退了一步。又是吃惊又是恼怒:他们利用她!亏他们说的好听! 面容苍白的周砚和没有理会她,只是盯着丧尸的脸,淡淡一笑:“没想到你这么快又吃了五十多个精神系的异能者,连脸都修复了。恐怕这要多亏了那个女人吧。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丧尸闻言道:“她,背叛了。”那一次它在吃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年人类异能者时,那个女人看见了,忽然大叫一声冲了上来,涕泪橫流,不自量力要对它动手。它就吃了她,说起来,像那个女人一样的隐性基因变异者,才是极品美味。要不是当时样已经找到了另一个可以代替她的,通过靠近精神系异能者而进行磁场屏蔽的隐性基因变异者,它还舍不得吃呢。 周砚和看着丧尸,轻轻一笑,笑容里也不知是了然还是嘲讽。 ————————————————————————————————————————————————————— 那一场战斗,双方出尽底牌。但是丧尸还是略输一筹,因为基地对着李灵心下了杀手。丧尸还要护着李灵心个累赘。 基地一方在先前的战斗中,本来也有后方的人喊李灵心的化名,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叫她归降,可以不杀。 但是被双方有意无意一起避开的李灵心稍有动摇,却仍旧选择站在丧尸这一边,她只觉丧尸虽然威胁她,却到底冒险来救她。而人类却如此嘴脸,只因为她的存在威胁导致了一个高层的异能者,就一定要变相囚禁她! 基地无法,只得决定杀了她! 她既然选择站在丧尸一边,那就是基地的敌人!如果放了她走,恐怕为虎作伥,还要威胁到更多基地。 其实,周砚和早已给过她机会了。早在被变相看守的那些时间,如果她选择全盘托出,他们会考虑接受她。因为她毕竟不是那个女人,说不定是被丧尸逼迫的也不一定。 但是李灵心一直在犹豫,后来,有些人被她犹疑的态度逼得不大耐烦,才通过护士之口变相警告她:她的事情他们早已知晓。他们在等她自觉点,想让她尽快表态。 一般人类,想来犹豫之下,还是会偏向人类一方。 但是这个女人,也不知在想什么,从那以后,就对他们显得警惕起来,还似乎对他们隐隐囚禁她很不满。她也不想想,她迟迟不表态,他们敢放这么一个未知的危险变数在基地里乱逛吗? 而后来,更是发现她似乎同那个女人有着极为相似的能力,避讳之下,对她自然更加谨慎。后来她几次要求单独约见周砚和,都被基地拒绝,怕她的隐性能力威胁周砚和的探测类异能,导致他的能力失效,整个基地遭遇不可知的攻击。但为避免她想岔,基地也曾对她好言相劝,给她讲大义,将讲大局观,还隐晦地提了一些原因。她闻言却反倒更认为基地是想对她做些什么,认为基地是:为了周砚和这样的基地高层,就要牺牲她一个无关紧要、来历不明的普通人。满腹阴谋论,认为大局关她一个小民什么事。 基地对于这种对着不信任组织与高层,极端自我与偏执的人也没什么办法。有人实在无法之下,终于放弃了劝服她。干脆提议兵行险招,先掉开一部分人,剩下的人和周砚和一起,装作中了这个化名林依依的女人的磁场屏蔽,无法检测到丧尸的行踪。一面暗地里先向内撤民众,再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加强了基地边防警力。 丧尸果然中计,趁机接近了基地,就开始释放精神攻击,幸好基地早有准备,虽然有损失,但众人的战斗力都还保持着。 然后基地又趁乱放跑了“林依依”。变相暗示了她通往基地外围的路,然后派了许多人马跟着她。“林依依”身上的磁场很吸引丧尸,而她的能力又注定丧尸不会放弃她,因此一旦进入基地外围,丧尸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林依依”。到时候,天罗地网已经布下,这怪物插翅难逃! 而被丧尸护着的李灵心,看向基地这边的目光与神情顿时显的复杂而愤慨,只觉他们实在太过分,而看着丧尸为了保护她已经负伤的背影,她有些被感动了。虽然丧尸一开始威胁了她,但现在终究也没有因为她一无是处就放弃她。人不如丧尸啊。 ————————————————————————————————————————————————————— 最后的结果,还是被丧尸逃了。 丧尸被打成重伤而逃。 还带着一个人类女人。 第24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七 “大概就是这样了。后来那个丧尸和那个女人,我们搜遍了全城,也不知道他们哪里去了。”一个随军来到s城的沿海异能者结束了讲述。他来自周砚和所在的那个基地,是当时一场大战的亲历者。 顾明德联络了几个基地后,才发现了这个人。觉得他所说的那个丧尸十分接近盛沐所见的,就向那个基地借了此人过来。 顾明德和一干基地高层闻言都有些深思。 而盛沐则是蹙眉,思虑过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个男人恐怕就是袭击周砚和那个基地的丧尸了。” 已经被带过来了的钱学文闻言道:“不止如此。从盛沐你的形容来看,如果没错,那个丧尸的伤势不仅复原的差不多了,还又有了些新能力。” 说着,钱学文苦笑道:“而且,我们又多了一个敌人。一个能够屏蔽误导精神系异能者的检测,却很可能站在丧尸那一边的女人。” 众人闻言都有些变色。 各个大型基地,除了日以继夜的巡逻外和一些仪器外,大都还会备有精神系异能者,能够提前检测出大波丧尸和高等级丧尸的接近。这个女人这种能力的存在,简直是让很多基地都要变成睁眼的瞎子。怪不得当时周砚和他们一看到此女选择了丧尸立场,就一定要杀了她。换做他们,也不会留这样一个背叛人类,又能力威胁的女人。 而火炬基地的几人则是脸色都十分难看。 李灵心原先在他们基地,可是登记了普通人进来的!她是有什么目的?又用了什么手段?基地居然都没有发现异常。此事到底是他们火炬基地失职了,没有查清登记者的背景。 见他们脸色难看,钱学文才安慰道:“那个女人是隐性基因变异者。这种人我也只是隐约听说过,好像是表面看来就是普通人,实则体制特异,也算是一类的异能者。有些人甚至自己都只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不怪你们,这种人出现的太少,分不出来也是正常。” “而且。从他的描述来看。恐怕,丧尸的第一个女人才是精神屏蔽。那个李灵心,准确来说,应该是精神误导。就是即使出现了异常的精神力与磁场,通过她的身体后,精神系异能者能够感受到的也是正常的。”后者更可怕。 顾明德苦笑道:“当时其实一开始出现过一些异常,有一次,几个精神系的异能者都没有检测到一次尸潮。他们检测后报道前方只是一些普通丧尸,熟料却有几个高级丧尸混迹其中。那次基地损失颇大,却也没有多想,只认为是那几个异能者失职能力不够,因此狠狠处罚了一顿,按基地的规则处理了。如果是这样。很可能基地是错怪他们了。” 众人正在商量如何处理此事,又该派哪些人去那个小型基地察探。 盛沐则是沉默。 李灵心阻止了丧尸杀她。无论李灵心是何等人,她救了她一命却是无法否认。 盛沐从来有恩必报。但是,李灵心的恩,她真的得好好想想。 ————————————————————————————————————————————————————— 就在盛沐等人为了李灵心一事烦心不已时,方莹终于到了s城。 方莹是自己离开的。 方莹和原来的小队矛盾越来越大。 他们不满方莹的冷漠自私,而方莹则是对他们的“圣母”烂好人厌烦不已。还有一些其他问题,导致矛盾越闹越大。 在一次行动中,终于暴发了。 小队行动时,救回来一对母女,都是普通人,女儿只有七岁。母女俩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在救回来的时候,女儿饿晕了。 当时方莹说是去解手,人不在。小队诸人身上都只带了一些饼干之类的干粮。水也喝得差不多了,饼干糊都不够捣。这种饿晕的人,吃不进去,只能先喂一些流质食物。众人急得团团转,郑霞客突然想到,方莹出去前,似乎从包里拿出个保温杯在喝什么东西。当时还有些粥的香气,只不过她一向不和群,又是从她的包里拿出来的,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现在她人出去了,杯还在那,似乎还没喝完。 看了一眼气息奄奄的女孩,众人也顾不得犹豫,事权从急,一碗粥和一条命,方莹再如何各色,也不会计较太多,若事后她非计较,再赔她一份,忍她些脸色便是。拿来一看,果然是粥,还是热的,里面还有些肉沫和葱花。 众人都不知多久没碰过肉了,基地里也有养一些鸡鸭猪,却是优先供应那些老弱妇孺的。旁人,连基地高层,也只能干看着。除非节假日,才能分到一些。而且基地里也不许吃老鼠肉,就怕人们吃出什么毛病来,沾染上什么瘟疫一类。 众人咽了咽口水,还是毫不犹豫地全喂给了小女孩。由郑霞客扶着,一点一点灌了进去。 这时候,方莹回来了。 她的脸色沉的就好像是风雨欲来。冷笑者扫视了一圈:“怎么,趁我不在,为了显示你们的善良,就替我重新给我的东西找了主人?” 一个后加入的男孩听到这话,正要解释。已经扶平女孩放下的郑霞客站了起来,对着这昔日的好友,脸上也彻底淡了下来:“方莹。拿了你的很抱歉。但是我可以把我的都给你。上一次发下来的腌肉和巧克力,等回到基地我就补给你。” 一个中年异能者忙打圆场:“不过是小事,何必呢,何况这也不是小郑一个人的决定,我们那也有一些吃的,都补一些给小方。” 其余几人忙表示赞同。他们虽然也早就厌烦了方莹这幅嘴脸,但在危险的外面,最好还是不要起内讧。 方莹嗤笑一声,心道你们赔的起吗,虽然这点粥她也不放在眼里,但那米和、肉,都是空间里的东西。但是她也不想现在就和这些人闹起来,就沉着脸,脸上带着一些嘲讽走到了一旁去。 小女孩喝下粥不久后,慢慢醒了过来,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一些。 小女孩的母亲欣喜若狂,含泪一个劲地向郑霞客等人道谢,面对方莹,这位母亲虽然也说了声谢,但到底脸色淡了下来。虽然是方莹的粥,但这个姑娘方才的做派这位母亲也是看在了眼里。知道如果当时她在,未必会肯把粥给自家女儿喝。 方莹见此越发不屑,只道众人拿她的东西做人情,恶心。而那母女更是不识好歹。 郑霞客和她曾经多年好友,把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顿时只想扒开方莹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都只装了些三聚氰胺! 矛盾积小成大,这次的事虽然诸人也都忍了一路上方莹高贵冷艳“你们都对不起我的”的神色。但是一回到基地,小组的人就都纷纷要求换组了。 大家都不是傻子,方莹有时候的做派,就算方莹自认掩饰得很好,也让他们早就怀疑她了。 比如大家都在吃着没什么味道的白菜或者饼干时,方莹则是就只吃几口,然后就转身回房。但长久下来,也没见他她饿瘦了,反倒气色比谁都好。后来见众人隐约怀疑,她就就干脆端回房吃了,每次都是干干净净的出来,谁也不知道她吃了没。 再加上有时候出去,如果你碰上危险,如果救你会危害到她,她可能根本不会理会队长要求她救援的任务,事后反倒阵阵有词,说是救人也要考虑到情况。 碰到幸存者,也是同上。 这种世道,小队里哪个人没舍命冒险救过同伴? 毕竟大家的血都是热的。 方莹的做派实在是寒人心。 再加上和她一起出去,碰上那种物资被拿光的情况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现代人的想象力,什么离谱的猜测没有?只不过不当面说罢了。 这样的情况下,方莹自然是臭名远扬。没有小队愿意接收她。 甚至连总队都来找她谈过一次。 但是,方莹并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反而警惕起来怕基地里有人窥破了她的秘密。 于是,一个夜里,离开了基地。向s城的方向走去。 第25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十八 夜半。s城郊野偏远小基地“云中城”。 一个房子的屋顶之上,有着俊美绝伦外表的丧尸拥着女人,正在柔声细语。女人靠着丧尸,脸带红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房子下铺满的尸骸。 黑暗中几个幸存的人类躲在隐蔽处看着这一幕,面色既惊恐又愤怒。 丧尸抬头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 夜半,去往“云中城”的一条路上,几辆大巴正在开着。 末世之后,渐渐的,有些地方反倒能见到星星了。 盛沐抬头看着星空,微微叹息,永恒的夜空下,人类什么时候才能冲出末世,进入重建文明的阶段?华夏什么时候才能重整山河,继续千年的岁月? 盛沐也是个人。她有时候也很累,做着似乎永远看不到作用的事,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坚定的誓言。 但是,星空之下,她就会想起父母亲族,想起认识的许多人。想起老人的微笑,想起孩子的笑闹。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 >和 >,那是要带给几个火炬基地的孩子的。她答应了回去后给他们讲那些古老而瑰丽深情的故事。那些故事被许多华夏先民传唱了千百年,映射着这个民族挣扎过无数灾劫的坚韧精神,热血侠义。不能因为末世,就被人遗忘。 捏紧手中的书,她只觉从冰冷冷的书上,却传来一阵热呼呼的暖意。 暖到心底。 她的背后和前路都是末世之中显得阴森森的无边黑夜,但是她眼里却映着星光。 ————————————————————————————————————————————————————— 夜半,通往“云中城”的一条偏僻小路上。 方莹身上贴着一张从空间里取出的神行符,身上还散发着一些微光。轻轻松松迈着步,窥视的丧尸不知为什么都不敢接近。 小路附近的森林里有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与妇女的哭喊声,以及粗犷男声的呵斥声。方莹蹙眉,又遇到麻烦了。她急于赶路,不想耽误时间。几番犹豫,还是打算提步走了。她不是圣母,还是闲事少管。 但在走了几步后,林子里传来一声惨叫,一个浑身浴血的妇女冲了出来,怀里抱着再无生息的婴儿,看到林外的方莹后,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惨然一笑,便倒在了地上。方莹见此,觉得这妇女也有些韧性,便丢下了一张能够暂时防护的符纸,自觉仁至义尽,便离去了。却没见到她身后的妇女挣扎着将符纸撕下来丢开,极轻地说了一声“迟了”,便亲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紧抱着夭亡的孩子晕死过去。 阴森森的小路前方,方莹轻松地走着,身上发着微光,如闲庭散步,轻松若神人。却看不到,身后万丈黑暗;听不到,身后冤魂哭嚎无情无义。 ————————————————————————————————————————————————————— 方莹到云中城的时候,正碰上两方人马对峙。 不,或许说是一群人和两个人对上了。而且那两个人中的一个,给方莹的感觉还不像是人类。 另一群人看起来似乎都是异能者,为首的站在前方的年轻女子长的似乎有些眼熟,她面目普通,肤色有些黑,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蓝短袖,还有一双脏兮兮的帆布鞋。和对面衣着时尚,装扮干净美丽的女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方人马都看到了方莹,都有些惊疑不定,互相看着对方。方莹正考虑要不要退后示意自己是误入的。但随后,也由不得她了。因为那两个人中的男人抢先动手了,一道横向的红光放出,攻击的范围也包括了方莹。 似乎有人在喊小心,方莹快速跃起避开攻击时,是跳往了那个穿牛仔裤的年轻女子方向的。但是,从戒指那里传来的一阵阵发热发紧的收缩感突然强烈了起来,勒得方莹生疼。 方莹顿时心里一凛,想起了自己来这个基地的目的:当时就是因为戒指一直牵引着她向这个方向走,而且空间里的灵泉上那段时间罕见地形成了白雾,那白雾竟然又幻化成了一个面目有些模糊的女人形象,手直直地向北方指着。似乎空间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一定要逼着她向s城走。 方莹心里一紧,又打量怕一遍年轻女子,发现她似乎是从前有过一面之缘的。而且,更可怕的是,即使白雾当时幻化的形象有些模糊,但方莹还是认出来了:她长的竟然同那个白雾幻化成的女子十分相像! 落地之后,戒指的异常更是证实了她心里的某种猜测:戒指蠢蠢欲飞,竟然一意想要挣脱她,向那个年轻女子飞去。 方莹死死捂住戒指,心里顿时萌发了杀意:虽然当时自己得到戒指时,冥冥中就有个声音在叹息着宝物未归主人。但是既然是自己得到了空间戒指,那就是她的福缘!什么狗屁的命定主人,我命由我不由天!既然如此,杀了这个女人,戒指就还是她的! 方莹本欲行动,但顾虑戒指,怕自己若直接对这女人动手,会出什么妖蛾子。转念一想,便向那两人的方向奔去。 见此,盛沐见此喊道:“那边的是人形高级丧尸,危险,快过来!” 方莹理也不理,只在心中冷笑:哪怕是丧尸,只要能不危及我,只要能宰了你,临时做一下盟友又何妨呢? 第26章 末世之前世篇十九 方莹向丧尸奔过去,一个滚翻避开丧尸的攻击,立刻从戒指中送过去一张符纸,上面附录了请求结盟的信息。 看着符录顺利地到了丧尸手上,方莹总算暗暗松了口气。戒指到底还没有那么高的智能,她的有些心思戒指也分辨不了。 丧尸面前快速地飘来一张什么东西。上面的一些气息让丧尸近乎本能地感到了畏惧与敌对。 但是这张让丧尸有些畏惧的纸里却传出一段波动,里面的信息直接传进了丧尸的脑核里,晶核里传来的信息是要求结盟! 丧尸即便模拟人类的大脑,也突然理解不了眼前这个人类了。身边的李灵心是因为它长期故意的迷惑和李灵心本身智商着急、虚荣心暴棚的缘故。那眼前这个明明有着令自己畏惧敌视的气息,和对方也不似旧仇,和它还是第一次见面的雌性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这年头,背叛种族的事,成了人类流行? 不过晶核里的模拟波动显示,这种犯蠢的人类,不好好利用是件可惜的事。 何况,稍稍配合她一下,也损失不了它什么,毕竟对面几个人类对付起来是有一点麻烦。事毕后还可以补餐。就当是消食戏好了。 ————————————————————————————————————————————————————— 盛沐一方眼睁睁地看着方莹发出了个什么东西,然后丧尸就停那一动不动了。 方莹从那张符录上收到了丧尸反馈回的精神波动,心里一松,面上却淡淡,回首对盛沐道:“无需担心,我方才冲过去是为了用异能定住它。” 盛沐看着从方莹符录一落就一动不动的丧尸,又看向四周,见到丧尸突然被定住,周边都已经负伤的同伴虽然还没放松警惕,但似乎都隐隐呼了口气。丧尸旁边的李灵心见情况不对,丧尸竟然被定住了,她顿时傻在了原地,在她印象里强大无比无所不能的丧尸恋人,竟然就这么被人定在那一动不动了?!她有些惊慌失措地喊了几声昊天,见丧尸还是没有反应,再见对面一群人不善的眼神,李灵心咽了唾沫,只想着先保下自己,再向这些人解释昊天其实是有感情的丧尸,其实和人类是一样的。便道:“我、我都是被这个丧尸逼的,我不顺从它,它就威胁要吃了我!” 这回连方莹都觉得这女人脑子有问题了,当别人的眼都瞎的,看不到你身上的名牌和脸上的精致妆容?尼玛,难道丧尸这种一坨烂肉还能用它那烂手指和尖指甲给你挑衣服化妆?丧尸的审美观?别鬼扯了。 当然,其实方莹自己也没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因为她穿的也是相当干净体面,也都是名牌。 盛沐看着眼前情况这诡异的走向,微微蹙眉。先不论槽点多多的李灵心,光说这个方莹,盛沐就觉得不大对劲。盛沐还记得这个人。 当时在y市的时候,方莹的事情她就听过几件。比如因为几个初中年纪的幸存者受了伤残废了,她就百般推脱不愿服从队长的命令去救她们。反而责怪她身为普通人的同伴郑霞客为什么不去。 当时包围那几个女孩子的丧尸是三级里比较弱的,按队长的安排,身为速度系异能的方莹只要挨几下丧尸的攻击受一些轻伤,就能引开那些丧尸救出几个女孩。而且那些三级偏弱的丧尸身上的病毒对她一个异能者并无威胁,所以正在忙着对付更强丧尸的队长才安排她去。 异能者既然享受了一些优待,自然面对这种情况都是他们的责任。总不能叫虽然也有些武力,却挨不了丧尸一爪子的普通队员去。 一个营救不及,那几个才初中年纪的女孩子就永远留在了丧尸嘴下。 失望又愤怒的郑霞客回到基地就和昔日的好友吵翻了。就是那天盛沐离开挽救基地时撞见的两人争吵。当时盛沐并不清楚事情的具体过程,只是听说救援失败。她当时是有些痛惜几个孩子的死去,感慨末世的残酷,而郑霞客也没有对她多说过什么,所以她们争吵时,她只当是同队在为这件事互相责怪。后来盛沐在y市其他地方搜寻古迹和整理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听当时一个和郑霞客他们同队也亲历过此事的人讲到,才知道了真正的切情况。闻言后,她还特意打听去了那几个女孩子夭折的地方,在那里放了一束野花,和一面珍藏了许久的五星红旗,默立许久。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盛沐过去了这么久,还是记得方莹这么个孤冷不言,只有几面之缘的人。虽然说不能轻易对一个人下定论,但对方莹,盛沐还是不大相信:她为为了几个根本不熟的人,就和丧尸对上。 何况当时方莹被丧尸攻击然后就是想离开,嫌麻烦的脸色。当时盛沐离她近,又一向格外耳聪眼明,看的很清楚:方莹似乎是不知怎的突然脸色一变,面露杀意,而且......好像是冲着她来的。过了一瞬之后,方莹才猛转身冲向丧尸的方向。 而且,方莹那符是发出后,过了一会,丧尸才似乎被“定住”了的 盛沐默默地捏紧手中的刀,和众人一起听着李灵心的“哭诉”,却一直留神在注意着方莹和丧尸。 第27章 末世卷之前世篇二十 那一战的结果是盛沐一方全灭。 盛沐一行人本来就是打算悄然观察一下,才由盛沐这个同时识得丧尸和李灵心之人带路。熟料队伍悄悄把车停在了外面后,隐蔽地接近基地,却在外围就意外遇上了丧尸他们。 当初周砚和他们举全基地之力也没有能够彻底解决的丧尸,凭盛沐他们这些个所谓的精英异能者,要对上丧尸,胜率实在不高。何况他们此去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消灭丧尸,所以各个基地的领导人一开始的期许和要求就是:他们的探查如果被那个丧尸发现了,他们能够自保,付出一些代价后能退回来。 本来众人拼上受伤的代价,以队伍的水平,逃过一劫并不是大问题。 但是冒出了个方莹。 纵然盛沐也暗暗警示了队伍里的人小心,她自己也警惕着,但方莹还是得手了。因为方莹动手动的太突然,她边并没有向盛沐动手,而是手掌里突然急速飞出无数张符录,伴随着一阵阵黑雾,攻向了队员们。 那符录和黑雾诡异之极,各个队员心念一动,立刻各自展开异能,无论是物理能力还是精神方向的能力,都阻拦不了它们的路线。而且过来的速度太过迅疾,连一些身手敏捷和速度系异能的人,也根本来不及躲开。符录先到,一阵寒意,队员们都被实实在在的冻在了原地。黑雾随后到,却是毒雾。 盛沐,则是对上了丧尸。 就在方莹突然动手的那一刻,丧尸也动了,完全没有被定住后复苏的僵硬,飞快地扑向了盛沐! 因为同伴都被方莹奇袭而困住,盛沐力战到最后,还是撑不住了。眼看着不远处的队友一个接一个倒下,盛沐的心里在发出一阵阵的奇异悲鸣。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那些无辜人是因为她才会被方莹如此对待。 然后,她来不及再多想,就被丧尸一口啃断了脖子。 就在这时候,方莹正在另一边对着那些无辜人思考是否要杀人灭口,以防这些人泄露出去自己今天与丧尸勾结。忽然手上的戒指亮光大盛,一道伴随着仙音渺渺的霞光飞向盛沐头身分离倒下的地方飞去,丧尸一看霞光,竟然被吓得转身就跑,卷起被吓傻的李灵心就遁走了。而方莹,从霞光飘出的那一刻,就似乎定在了原地不动了。 霞光在空中犹豫地徘徊了一会,还是温柔地进入了盛沐的尸身。 ————————————————————————————————————————————————————— 盛沐觉得自己好像化成了一团意识,在一片无极无边的光海里模模糊糊地飘着。 不知道飘了多久,一瞬间还是百年,她听到了一个似乎是从冥冥中传来的声音:天道恒公,悯尔十世纯善,千年修德,却世世早夭。与尔三愿,以偿善果。 盛沐在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早逝的父母,又好像看到了无数在她生命中无私关怀过她的人,給过她珍贵善意的人,还有以自身文化血脉温养了她信念的这片土地。 她模模糊糊即将消散的意识团突然清醒了。 然后,她突然明白自己死了,再也报答不了这些善意,再也没有可能去父母坟前送花了,再也不能为这片土地作一些事情了。 意识团酸酸的,活着的时候从不流泪的盛沐,终于在死后,想要落泪了。她不后悔自己短暂的一生中的所作所为,只是想放声一哭而已。 那个冥冥中的声音似乎也理解盛沐的心情,又问了一遍:尔愿何为? 盛沐听懂了它的意思,也不知为什么,就是相信莫名地直觉这个声音所说的是真的。 她不加思索,便脱口而出:“我想让更多的人活着,我想让末世能更早结束!” 声音道:“尔愿只此?” 盛沐道:“如果可以,请让我那些来自各个基地的队友活着回到各自基地。他们似乎是被我连累的。” “尔愿只此?” “我还想让华夏流失的典籍文物,失落的文明与古德,再现神州。” “尔可知,尔本命数未绝。若择复生,可许尔再世为人,寿元长绵。” “我知道。但是如果上面三个愿望能实现,不能复活又怎样?即便是复活了,我也还是会选择为这几个愿望奋斗直至死亡。” 盛沐的意识团表达完以上的信念,光海里突然安静了。那个声音过了一会才再响起:“许尔。” ————————————————————————————————————————————————————— 盛沐死了。她死去的时候,从身体里爆开了一团光,那光四散而来,竟然解冻了被符录冰住的其他队员,还化开了黑雾。方莹也终于从被定格的状态中回转过来了,骇然发现除了她本身的速度异能外,空间里的各种符录和黑雾都不能使用了,空间就成了一个彻底的单纯的储物空间似的。 趁其他队员刚从冰冻中复苏,反应还比较慢,方莹把速度提到了极致,像末世刚开始时一样,落荒而逃。 队员们收拾了盛沐的遗体,带回了基地。 火炬基地决定为盛沐举办葬礼。盛沐救过的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但是葬礼上,来自各个基地的人都有,甚至还有大老远跑来这个城市的的。各式各样的人挤满了现场,却全都静默无声。老人小孩都在低低的哭,不敢大声。 那时是春,葬礼现场,有梨花开着。风一吹,花落如雪。 后来,丧尸和李灵心被附近几个城市的十几个大基地组成的异能者围攻。最终双双被杀。后来丧尸的烂肉被钱学文带了回去,一片一片研究。 至于方莹? 方莹从空间变成一个单纯的储物空间,空间权限被封锁后没了隐蔽的手段,就被各个基地通缉了。 最终,方莹一时轻敌,死在两个一个老人和一个小少年手里。这两个都是很后来才变异的异能者。 那个老人,曾经被盛沐冒死背出了化为火海的废楼。 那个小少年,曾经吃过盛沐饿了三天省下的食物。 后来,一年后,火炬基地的一个年轻领导人,亲自带着一堆人,护送盛沐的骨灰回去她的家乡y市。 迎接的,是挽救基地的新任高层,姓林的一个女异能者。 那天,又是春。 第28章 末世卷之六 盛沐再次醒来的时候,就是在闹钟的吵闹声中。她看向窗外,正是举目而望,雪飘无涯,一片白天素地。 她重生了。从末世回到了末世开始前。 她摸了摸自己的腿,又摸了摸久违的轮椅。脸上的神色有些叹息,随即却是更多的欢欣。 那个声音许给她的“挽救更多人的性命,提早结束末世”,原来是这种意思。它让她重生了。 天道恒公,就算许你宏愿,也不会像个保姆一样为你打点好一切。它会给予你大好的机会机遇,如果你还不能把握,那就是天也无奈何。 盛沐脑中还有一些信息,是重生那一刻就冲入脑海的。 原来是方莹是有空间的,因为那枚戒指,也不知是何朝何代,哪里传下来的神奇古物,不知怎的,就被人交到了盛沐先祖手上,后来传至盛沐父母一辈,本就是打算留给盛沐,却因为盛沐父母双双在空难中遇难,那枚连空难也摧毁不了的戒指,就不知流落何方。最后,被方莹在一个地摊上捡到了,所费五元。 戒指真灵被缚,所能显现的智能有限,也无法彻底封闭戒指空间以待主人,所以方莹无意中滴血勉强认主之后,就能使用戒指中的大半权限了。而也不知是谁设下的戒指束缚,禁止戒指伤害盛家一个叫做盛沐的后人,并要求保护她,此束缚还高于戒指持有人的心意。也因此导致预测到盛沐有大危险时,因为真灵被缚而智能有限的戒指作出了错误的判断,竟然指引方莹去救盛沐,而反坑了盛沐一把。 隐匿在戒指中的一点真灵借那道霞光之势,冲出束缚,封闭了方莹的大半权限,边并把这些信息传达给了盛沐。真灵希望盛沐去夺回戒指。 消化着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真灵留下的信息很有诱惑力。里面说了很多东西,那个所谓的“真灵”还絮絮叨叨说着一些诸如“戒指本就应是你的,方莹的那些能力本也是你的。如果有了这些能力,你还可以做多少事情,多救多少人。”“趁她现在还没有让滴血开启戒指的,先去寻找现在还是普通人的‘方莹,夺回戒指!” 戒指说了一大堆,盛沐却根本没怎么在意,正在微微出神。 那个冥冥中的声音让她重生,盛沐其实也是付出了代价的。照那个意志所传达的来看,天道恒公,舍得相调剂。盛沐要做的事,会让她重生影响的因果很大,因此即便是她本就应得什么善果,两厢抵消下,仍要付出代价。 代价就是她的腿,永远站不起来了。即使有异能在身。 盛沐从小就渴望着能像正常人一样奔跑走路,即使父母对她的爱意,周边所受过的善意,也不能抚平这种渴望。没有谁知道,当她为了躲避一个丧尸,爆发出异能,从轮椅上站起来的时候,她有多高兴。从父母去世后,她都没有那么开心过了。一向显得沉静的盛沐,那天在炎炎的烈日下,发疯一样跑了一个下午,来享受奔跑。 如今......盛沐又忍不住摸了摸腿。但是,无论如何,现在,她的同学们,她的朋友们,她目光所及或不能及的无数人,都还活生生地,能够笑,能够哭,能够享受作为一个人类的喜怒哀乐。能够抱怨着平凡安静的生活,平凡安稳的活着。而她,还得到了让他们尽量继续这种平静生活的机会。 与这些相比,一双腿的代价,实在是是微不足道。 想罢,盛沐微微一笑。 其实真灵说的话挺有道理。但是......恩,原谅她嘴毒一次。这个真灵果然像它自己所说,智商有限。 它话里话外都是让她去夺回戒指。但是,没什么必要。 因为,她有更加重要的事,就是赶紧把这件事通告政府,取信于国家,让这片土地有足够的准备。国家有了提前的准备和很多准确信息,这个所谓的末世,甚至可能不会发生。就算丧尸潮爆发,损失也会小很多,会有无数人能够活下来。 很多孩子,就不会失去父母。很多老人,也不会失去儿女。很多本能活下来的人,也不会因为毫无准备而丧生在丧尸潮里。 国家有了准备,就能够提前分散人流,提前警惕突然而至的高温天气,预防病毒大规模爆发,就能够提早疏散沿海民众,也不会让沿海的海啸和海面上升夺去那么多人性命。 ......很多提早。 如果能做到这些,为什么还要夺戒指?方莹也不会变成后来那样。而李灵心,可能也还是个普通小女人,小白领,安度一生。 所以盛沐想了想,觉得戒指所说的的一切都是建立在末世那种环境下的。 而她所要做的,就是尽量让末世消散,或者,弱化。 最好让这些人,都没有机会再成为“方莹”“李灵心”。 盛沐推着轮椅走过去,翻找起电话簿,她要和政府搭上线,而她有个已经毕业的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听说就在市政那混得很不错。 第29章 末世卷之七 盛沐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引起国家的重视。 而身有残疾,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无凭无据跑去混说些末世之流,只怕要被人当作散播谣言居心不正的疯子,还要连累市政的师兄。 所以一开始,盛沐就打算暴露自己的异能,先引起国家的重视。 重生而来,似乎因为那空间戒指戒灵曾附在她灵魂中的信息的影响,带来了一点变化,盛沐竟然有了第二项异能,空间异能,虽然只是很小的存储空间。这就更增加了一些把握。不管国家信不信她,只有先引起国家的注意,她才能有接触到上层,有向他们传达信息的机会。因为据她所知,丧尸进化浪潮爆发前,国家的异能者,少的十分可怜。 只可惜,重生得太晚,如果能再早一些......盛沐摇头,能有这两个月半,已是得天之幸,何必奢求。 她穿上衣服,准备出门了。 这一天,是大雪的第一天。 天阴阴,雪纷纷,轮椅摇摇。 一个瘦弱的背影,吃力而缓慢地转着轮椅前行,渐渐隐没在了风雪中。 徒留给身后的世界,一行终将被覆盖的车辙滚痕。 ————————————————————————————————————————————————————— (后来的事情,看过前面几章的诸位也都知道了。这里就不多说。)—————————————————————————————————— 盛沐忙着回忆各种末世的细节,和配合国家的研究,询问。早就忘了戒指的事情。 直到忽然大雪即将结束前几日。 寒风凛冽,燕山雪花。盛沐一直坐在窗户前,看着窗外,神情专注。令进来的人冷冷道:“到处都是白色。看多了小心眼也残掉。” 男人虽然四十多岁了,外貌看上去却仍旧三十多的模样。萧然神秀,意态孤高,颇为神似金老笔下的黄药师气度。 盛沐从雪景里收回了视线,恭敬问好:“庄导师早。” 这是个值得尊敬的人,这就是前世被钱学文尊崇了一生的导师,庄玉知。 当时盛沐是大三,无缘无故长期请病假也不是办法。也不知国家用了什么手段,专业不对口,也没考过什么考试的文科生盛沐,莫名其妙,就被移到了庄玉知所担当教授的著名理科大学做了他的名义上的研究生,成了钱学文的“小师妹”。 “蒙你提拔,方在此地吃公粮。可当不起你的一声导师。”庄玉知扫了她一眼,道。 盛沐有些苦笑,她几乎是把所有能够记得的,末世里丧尸研究方面的早逝和遇难的大师级人物,都给列了出来。随着她所说的很多事情的验证,国家越来越重视她的话,因此这些人一列,国家自然是要重点保护这些人的,以免他们又遭遇了前世的不幸命运。 而其中的庄玉知,自然是保护的重中之重。如果按照原命运来,这位大师即将冒着大风险做的事情,最后反正还是要上报国家来收拾一些烂摊子。而且,这位大师,两个多月后,就将会意外死于丧尸爆□潮的前期。因此,倒不如一开始就由国家出面给他提供研究,小心保护着这活宝贝。 虽然条件便利了,国家也并不亏待。但是学者大师大都有些怪脾气,庄玉知脾气高傲,颇有些孤高无尘的感觉,一意扑在研究上。从他至今仍是孤家寡人,便可一窥其脾性。 虽说早就做好了为此舍命舍名的准备,但是被国家发现后请来做,和自己做研究,总是不大一样的。尤其是庄玉知这种上课上着,忽嫌吵闹,便拂袖而走的臭脾气。 因此国家虽从头到尾都是态度尊敬友善,千小心万注意,也并不曾如一些人所说,变相囚禁之类。但是,当庄玉知从有些内部消息里得知盛沐这号人物后......尤其是盛沐还好死不死撞到了他手下。 即使盛沐有很丰富的与丧尸近距离战斗的第一手资料,国家特意安排她去帮助研究,提供资料。庄玉知也经常找她来询问一些问题,但是......每日的毒嘴和横挑鼻子竖挑眼是免不了的。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具体程度请参见黄药师是如何挑剔郭靖的...... 记录下一些三级丧尸的特点后,庄导师合上记录本,对盛沐今日的表现下了定语:“愚钝。” 他道:“我以为眼前的是一个从末世里闯出来的,具有人类基本思考能力的战斗者,可是没想到面前立着一只羔羊。” 导师语义中所问的问题,盛沐今天都没有仔细思考,只是心不在焉,问什么就答什么,都是表面上的。以往一些领悟力都不知哪去了。 盛沐从微微的出神里反应过来,听出来导师的不满,苦笑道:“对不起,导师。我今天可以请教一个问题吗?” “只要你觉得以你的智商能提的出来的,都可以。”导师这样回答。 盛沐沉默了一会,才道:“什么是自私。” 导师闻言,笑了一声:“真正的自私,也是一种智慧。”他划了一个圈,然后道:“读了那么多年的书,这个道理也不懂?真正的自私,是想要这个社会都过的更好,是想要这个族群过的更好,因为只有整体的保全与进步,个体才能有更进一步的生活。” 盛沐道:“可是......” 导师看她的神情,嗤笑一声“当然,世上的还有一些人的自私,是愚蠢的自私。” 盛沐若有所思,正要向导师致谢,却听他道:“希望你永远不要是后者。” 导师的眼睛很明亮,嘴角的笑,不是以往带着点讽刺与傲然的笑,盛沐觉得,那是一种对于她人生的警告,也是一种祝福。 第30章 末世卷之八 盛沐那一天,得到了戒灵的传音。是神志完整的戒灵,不是当日留讯的智能不全的戒灵残魂。 方莹不知得了什么机缘,也重生了。 因为重生的关系,本来施加于方莹身上的束缚与限制,被重生之力一冲,顿时七零八落。并且戒灵的束缚经历了盛沐方莹两次重生之力的洗刷后,竟然有了隐隐的松动,因此才能传讯于她。 重生?方莹也重生了?她的重生也是有什么代价的吗? 但更令盛沐震惊难安的是戒灵这样一段话。 “盛姑娘,我晓得你的心思,你自有心志,故而戒指所能带给你的神通并无什么用处。我也的确是有私心在内。但是,你必须拿到此戒,除了我那缕残魂给你留的缘由外,更重要的是,里面有此方人类横遭此劫的来历与解开此劫的楔子。就算是作个交易罢,戒灵我不知来历名姓,已守卫了此戒一万又三百年。后来到了你祖先手上,忽得了不知哪来的音讯与契约,上有天道波动的誓约,只要此戒归了盛家第三十五代后裔,便许我自由!今日束缚是松动,我方得了这机会,能与你泄漏这些。若是晚了,只怕束缚重建,我又要做回方莹手中无知无觉的戒指了,望尔速决。” 盛沐半晌才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方莹她晓不晓得戒指中那些东西。” 戒灵闻言,沉吟片刻,道:“当是晓得的。里面有一泓奇泉,似乎颇为神异。我当时虽大半神识都在沉睡,但也察觉到她第一次开启权限时的光景。当时此女本是一介凡女,进入戒中时,本是身中尸毒命不久矣,意外落入泉中,再爬出时,已是神通者,尸毒自散。” “只是后来,便见此女不时来取泉水,却从不带出,只在空间内喝罢。” 戒灵顿了顿,看着微微握起的拳头和蹙着眉,却并无甚言语的盛沐,还是投下了一记重磅炸弹:“空间内有两个照顾灵田的魂奴,一男一女。我当时被戒指的束缚着,正在沉睡,对这一男一女的魂魄来历,所知也不详,只知是约莫三年前,被戒指自动收进来的。”停了片刻,才听戒灵接着道:“男姓盛,女姓沐,相貌近你。” 啪一声,盛沐手里的书从轮椅上摔了下去,她从来坚定清明的神色,这一刻竟然显得有些茫然:“魂魄?三年前?姓沐的女子和姓盛的男子?!” ————————————————————————————————————————————————————— 自从得到了一些消息后,盛沐就显得心神恍惚。 于是,就有了那一番与导师的问答。 盛沐彷徨着,终选择回去y市走一趟。 雪花从阴沉的天空里飘摇而落。在昔年父母时常带着她玩耍的公园里,盛沐一动不动地坐着,任由漫天飞雪将她几乎落成了一个雪人。 风雪弥天中,她终于做了最后的抉择。 ——————————————————————————————————————————————————— 方莹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硬逼着自己作出一副陌生的表情,瞳孔却在急剧收缩,心中震惊道:“竟然是她!” 就在方莹正想着另一个重生者的时候,那个重生者竟然自己找上来了!赫然是被自己算计而死于丧尸口下的盛沐! 方莹此时还没来得及激活异能,戒指中的符录也早已在前世的最后,面对几个大基地的追杀时耗尽了。要不她也不会死在一老一小两个异能者手上。 莫非盛沐此时是想来报复?而且,盛沐既然能和政府搭上线取得政府信任,想必也必然有政府的人手支持。而且末世里自有一套观人的方法,方莹虽此世还未激发异能,但已经能够通过戒指感受出一个人磁场和脑波动的变化。因为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磁场是不一样的。 而此时的盛沐坐在轮椅上,却分明是个异能者。 方莹越想越是忌讳,把手偷偷放到了戒指上,准备一不对劲就进戒指空间避难。 盛沐把方莹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淡淡道:“不必再装。我知道你也重生了。我也已经知道了你要对付我的原由。”她顿了一顿,“包括你所谓的空间。” 方莹闻言悚然一惊,竟然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盛沐看着她:“你也可以试试进戒指。” 方莹一震,怒道:“你做了什么!”她方才调动心神,欲要进入戒指,却被一股弹力弹了出来。比前世最后还不如。一向倚仗着戒指的方莹,面上终于色变,再也绷不住一直以来“高贵冷艳”的神色。 盛沐道:“我今日来寻你,便是要同你做一个交易。你当知,此物本是我盛家之物。” 方莹冷笑:“你要拿回去?”呸,枉自此人身后被那么多人尊崇,也不过是鸡鸣狗盗,见宝起意之辈! “此物既然从你家流出来,又辗转到了我手上。我当日买下时,是无主之物,便是我的机缘了。你现在却说是你的东西!” 盛沐看她警惕凶狠的眼神,摇头道:“我无意拿回戒指,戒指于我并无大用。”“ 方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紧紧盯着她,内心对盛沐所说并不相信。人性本恶,她不信有人对如此宝物毫不动心。 果然,接下来只听盛沐道:“戒指到了你手上,也是机缘。我不求其他,只要你让我进一趟戒指。我便主动放弃戒指。” 方莹道:“不可能。” 盛沐见她如此断然,便微微一笑,道:“你不好奇为何戒指进不去了吗?因为戒指只认盛家的血脉。我不觉时你可随意动用戒指,然我一旦有心,你虽然为戒指的主人,也休想得了好处。” 方莹悚然一惊,却是冷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求我。” 盛沐笑了一下:“不是求。是交易。” 第31章 末世卷之九 盛沐道:“如若不然,”她顿了一顿,又道:“你终生都休想得到小楼秘藏。” 方莹脸色又一变,小楼秘藏也是她千般不愿叫世人得知戒指存在的一个重要缘由。前世的最后一年,就是因为她无意中的说漏嘴,那说定是一生珍爱她的男子,竟然就换了个人似的,不但逼迫她交出小楼秘藏,最后逼迫不成,便愤怒已极一般,拂袖而去。果然是宝物动人心。 而前世的她,到底还是太心软了些。竟然任由那个人离去了。 说不定,她最后的行踪,就是那个人泄露给那些基地的。 方莹咬牙瞪着盛沐,良久,方冷笑道:“好,好,我陪你进去!你现在可以解开了吧!” 盛沐在心里默默念了一声,戒灵便松开了对方莹的临时权限封锁。 戒灵的束缚虽然减弱了些,其本身的真灵却损伤的厉害,戒灵也只能尽权力彻底封锁戒指一小会几个小时,就已经累得几乎又要睡去了。幸好方莹在戒灵陷入沉睡前就被她忽悠住了。 不管方莹现在答应的那么痛快是有什么打算,但是,只要进去,很多事情就好办了。 因为戒灵现在虽能暂时封闭戒指,但到底目前的权限控制者乃是方莹。如果没有方莹的带领,她是进不去的。 ————————————————————————————————————————————————————— 戒指中果然别有一番天地。 远处是云雾飘渺中隐隐可现的仙家楼阁,灵山秀水。 近处则是一派世外桃源,悠然南山下的田园风光。不时有鸡鸭踱着小步昂然步过田野旁的小径。 田野则是分两大块,一边是奇花异草,灵气四溢。一边是五谷茂盛,颗粒饱满。田野远一点的地方,则是一片树林,里面结着各种果子。 林子中间,则有样一池灵水,清可见里面的游鱼。 方莹见此,则是冷静了下来,强抑制住被人窥见独属秘镜之后的杀意,冷冷对盛沐道:“你要做什么。可以说了。” 盛沐本来的目光,都凝在那边田野里正在看顾作物的两个身形模糊的白色影子上,半晌,才道:“那...就是魂奴?” 方莹有些意外,看来她对空间里的情况还真不是一般的了解。顿时胸中杀意越盛,勉强压下去,道:“是。参观够了,该说正题了?” 盛沐抬头看她,抬手一指:“那座藏经阁,你是进不去的吧。但是,我可以带你进去。条件是:一:你必须把灵池水都给我。二:任我拿一本典籍。” 方莹闻言一震,眼紧紧盯住盛沐,许久,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好!不过你要先带我进去。” ———————————————————————————————————————————————————— 那座仙家阁楼看似在远方,实则是在戒指中另外隔离出来的异度空间,没有当时的权限控制者的带领,是到不了的。 仙家阁楼前,流光异彩的写着“藏经阁”,扁顎之下是一副极简单的对联:典可通天,经可济世。 方莹与盛沐推了进去,里面空间很大,其布置华美灿烂就不一一细说了。 一楼大都是些符录财宝,符录却被方莹用的差不多了,因为材料不够,还没来得及按照那本符经再制作一些。 方莹却带着盛沐到了第二层门口。 通往二楼的门,被死死的闭着,样式古朴的木门,却是方莹用尽所有手段也打不开的门。 盛沐轻轻一推,门便开了。方莹见此神色一振,却还是等盛沐摇着轮椅先进去了,才立刻跟在她身后进去。 门内的布置,比起一楼的华美布置,显得古朴了许多,里面都是书,储目所及,都是书。 方莹上前扫了一眼,见都是些异方秘籍,诸如蛊术真传,炼尸术一类,她往盛沐那暗暗观察,只见盛沐随手翻了几翻便放下了,脸上淡淡的。便心中一动,也放下了。 见方莹这么快就说要继续往三层走,二楼的典籍一本未动,盛沐有些诧异,却也未说什么。 二楼一样未动的二人,便向三层去了。 三层的布置是方正的风格,里面也同样是典籍,不过这些典籍竟然都是些杂书,如一些旧年失传的医术,工艺奠基一类,方莹瞧不上,盛沐倒有些动心,却也终究是有些叹息的走了。 到了第四层,布置极其空灵飘渺,里面的典籍竟然都是漂浮在空中的,还是动态的,从书页里投射出一幕幕坐道参禅,羽化飞仙,仙音飘渺的景象,随手捞下一本,赫然就是修仙典籍! 这下方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但见盛沐只是瞧了瞧便向五层的门去了,她暗暗咬牙,也忙丢下书,作出一副淡然模样,跟着她一起走向五层。 五层的门一推开,便叫两人吃了一惊,里面的布置平实的就如同一间卧室,且除了一张石床,以及床头的三本书,什么典籍也没有。 方莹看了盛沐一眼,欺她行动不便,便向那三本书奔去。 未料,盛沐未动,那三本书就自己浮了起来,向盛沐飞快的飘了过来。盛沐伸手一探,便取到了三本书。她迅速看到了一眼,只留下一本书,其他两本便向方莹丢去:“我只要这部,其他给你!” 这阁楼只有五层,五层却还有一个门,盛沐拿到书,就欲往那门去。 方莹冷冷一笑,抛出一个符录,那是她在一层时偷偷拿出来的最后一个符录。她经过前世最后的一年,只最后一张定身的符录了。本不欲用,但而今只得用了。 拿了她空间里最宝贵的典籍就想走?想的容易! 方莹拿到那另外两本典籍的时候,就发现它们是自己一得到空间时,就隐隐浮现在脑海里的诸多仙级典籍之一。藏在小楼里的,据说,就是这两本仙级典籍最为珍贵。但是盛沐不取这两本,却独独拿了不知名的另一本,可见那本更为珍贵! 不得不说方莹奸滑异常,如果是伤害类的符录,即使是智能不高的戒指,也自然不会放任她伤害盛家后人,但定身一类没有伤害性质的,因为与戒灵分离而智能不高的戒指,还真的不会阻拦。 只可惜,盛沐虽然异能因为重生的代价而被大幅削弱,但到底也有异能在身,更还有了空间类异能,她手一扬,黑洞一般,一米大小的空间开启,符录飞进了空间里,瞬间消失不见。 然后,忽然五层的那门亮了起来,盛沐猛地将轮椅一转,冲进了门里。 眼看门快要熄灭的一刹那,方莹也冲了进去。 第32章 末世卷之十 穿过五层那门,就被传送回了灵田那边。此时的方莹还没有追到,因为前后传送的时候,会有一段时间差。 灵田上,那两个魂奴还在劳作着,盛沐看着那两个白影,颤抖着手,按照戒灵所说,咬破手指,滴在那本名唤 >的书上。 然后,空间里,忽然起了大变化。 首先是一切都在缩小,两块田野缩小而缩小,最后,变成了两方白玉小印,飞到了盛沐手边悬浮着,印上各刻着两个颜色不同的古体“田”字。 树林缩小旋转扁平,最后化为了一卷布帛的画,轻飘飘落在地上。然后是那方灵池,连着边上的白玉池沿,缩小变形,化作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瓶身几近透明的白玉小瓶,里面装着满满的一瓶水,水色芬芳。瓶身上书着古体的“密藏解困”四字。 更为令人惊异的是,远处的仙家阁楼,竟然化为一团流光,冲破了空间阻隔,冲入盛沐手持的书里,盛沐手里本来无字无画,一片空白的书页里,凭空多了一行字: 楼名“藏经”,仙家旧址也。昔收万家典籍,今散轶四方,唯余三千残卷。 下面是用飘逸字体列出的一本本书名,赫然是楼里各层藏书。 那些灵山秀水,也都化为一支上面有着山水纹饰的碧玉簪子,落到了盛沐手中。 一番变化下来,空间中竟然只剩了一片荒凉,露出了本色:触目所及,尽是无边无际延伸的灰蒙蒙。那些鸡鸭不知为何土地田野都突然消失了,惊慌地在那扑翅。 两方小印,一卷画,一小瓶水,几行字,一支簪子。那翻人间胜景,竟然是全然由这几件物品所化。果然是不是人间手段。 不过引去了盛沐所有注意力的却是那两个“魂奴”的变化。 那两个原本面目有些模糊的魂奴,在空间里的一切都回复原貌后,脸上总是模模糊糊拢着的一层白雾散开了,身形清晰了不少。 肃然却温和的男子,微笑可亲却眉宇坚毅的女子。 盛沐看见他们,未语,却先哽咽了。 男子和女子都微微一叹,女子收起微笑,难得厉声道:“我们已经死了,也不想再活过来了。下辈子的事下辈子说,这辈子你要还是我的女儿,就不许打空间的主意!” 盛沐闭上眼,眼里的泪水却还是流了出来:“是。” 那对男女闻言,却都微微一笑,好似终于安心一般,身形开始散去了。 他们素知女儿禀性,知道即使他们不嘱咐,她也不会作出那种事来,却还是怕她一不小心所选差错,害了别人,更害了自己。因此即将散去,也要叮咛警告她一番。 可怜天下父母心。 盛沐静静流着泪,看着身形最终消散的地方,许久,低声道:“不孝女盛沐,在此拜别父母。愿来世,亲亲百年,各延其寿。” 愿来世,亲亲百年,各延其寿。 ———————————————————————————————————————————————————— 方莹到时,被空无一物荒凉得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空间吓了一跳。灰蒙蒙的空间里,只有一个瘦弱的背影在那等她。 灵池呢?神林呢?灵田呢?还有回首一看,小楼呢?! 见她到了,盛沐仰头不知看着什么,淡淡说了一句:“开始吧。” 她手上握着的一卷书开始发光发亮,然后有一个宏大而又威严,似乎极远,又似乎极近的声音响起来了:“万载护持,功过今消。今有盛家后人,愿解契誓。” 然后另有一个声音响起,叹息着:“自由了,自由了啊。”便见一团灵光,从方莹的身上,从周围灰蒙蒙的空间里汇聚出来,然后飘走了。 然后原本就算没了各种灵物还是大的无边的空间,开始急剧缩小,到最后,以盛沐和方莹站立的那片地方为中心,只留下约有百来平方米的灰蒙蒙的空间。 方莹觉得身上一凉,似乎失去了什么,看着这一切,她几若疯狂:“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 盛沐看着她,过了一会,道:“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那个灵池的和小楼里的密藏之法和在一起,有揭秘和解决病毒的办法。”明明知道,却因为怕其他人发现空间之谜,而隐瞒了。甚至对很多人都见死不救,只怕空间被发现。 方莹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却听盛沐说道:“你可知,我今天来的时候,遇到你的父母了。” 方莹一惊,却觉怒火几欲爆炸,正要开口,盛沐却根本不待她说出口,就撕下一纸书页,最后道:“方莹。重生是有代价的。而你所作所为,只会让这个代价更加惨烈。我不知道你的代价是什么,但是,我今天告诉你这个,是看在你的父母的份上。” 那是对善良又老实懦弱的夫妇,因为担心女儿的异常,冒着大雪,跑到了北方。她看着那对夫妇,实在不明白方莹最后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就是戒灵口中的“心无定念,宝物化人心”? 然后,她轻轻一扬书页,念道:“空间任务已了。小楼密藏终归将归之处。请散四方。” 空间轰然崩塌。 —————————————————————————————————————————————————— (下面的情节是盛沐来找方莹前,在雪地发呆的缘由,也是上面盛父盛母情节的来源) 戒灵说了很多很多。 最后,拿出了一份契约。 盛沐是经由天道而重生的,看到戒灵那份契约的一刹那,她觉得那份契约又眼熟又亲切,然后就听到那个冥冥中的声音“千载护持,功过今消。若遇盛家三十五代后人,誓言可解。” 然后,她手心就多了另一份契约,许多内容与契约上不一样。似乎冥冥中的一个意志,告诉她这才是真正完整的。 盛沐沉默半晌,把那个手心的契约给戒灵看,一字一顿道:“戒灵。你休欺我。天道自古好偿还。你是昔年犯了大错才会被打作戒灵,若不想再被囚万年,最好把所有事情一一交代。” 戒灵沉默了,半晌,才苦笑道:“天道啊天道,你还是如此偏心。” 但是戒灵告诉她更多的真相后,她反倒沉默了。 昔年的戒指主人留下的小楼密藏,泛指空间内的灵池与小楼里她所拿到的这本书。 灵池可以作为病毒的疫苗来使,而这本书收集完空间里的灵物后,可以显示出病毒的弱点与来历。 那个主人留下这些东西,就是因为测算到了此次人类大劫。想要为人类留一线生机。 但令盛沐沉默的是这样一番话:“的确,我隐瞒了很多东西,因为如果要做到那些就要耗费我许多道行。但有一件事我没有欺骗你,如果用灵池配合空间,的确可以让你的父母复活。虽然只能在空间里生活,但到底也是复活了。” 顿了顿,戒灵道:“但是,什么事情都有代价,尤其是这种事关生死的事。几乎是一命换一命,而且灵池水复活你的父母后,就会变成一池普通的水。而且,就算你不求父母复生,如果要真正拿出小楼密藏,就必须彻底使戒指崩溃。而一旦戒指崩溃,你父母自然要洗去意识入轮回,更不会有复生的机会。” 盛沐的父母空难后,魂魄被戒指保护,进了戒指空间后,成了空间灵,戒指中的空间保护着他们不被天地规则扯入轮回。戒灵为了不被方莹发觉异常,才做了手脚,只说这是戒指自带的魂奴。 所以,那天,盛沐在家乡弥天的风雪中坐了很久,才终于做出了决定。 第33章 末世卷之十一 空间轰然崩塌。 一阵地转天旋,方莹发现自己又落回了现实世界。然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她,绝望地看着手指上的戒指骤然化作了粉末,簌簌落下。这个一直都表现得冷酷自私的女人,竟然忽地嚎淘大哭。 好一似大梦方醒。富贵天骄,不过黄梁一梦。梦醒转头空。 盛沐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却没有多说。 从方莹选择独占戒指的秘密的那一天起,她所面对的结局,也就包括了这个。 她们是在空间里耗了相当的时间,虽然空间时间流速比外界快一点,但换算成外界时间,也有几个小时了。但在外人看来,就是盛沐在方莹的房间里毫无动静地待了好几个小时。以至于看到盛沐打开房门的时候,几个异能者都暗暗松了口气。他们奉命保护盛沐,若不是那个方莹只是个普通人,而盛沐又异能在身,差一点就不顾盛沐先前的叮嘱冲进去了。 盛沐见到几个保护者,点了点头,道:“走吧。” 几人正欲走,忽听到方莹的嚎淘哭声里,又加上了些咒骂,显得更有些神经质。 习惯了依靠外物“高贵冷艳”、睥睨众生的人,一旦有一日失去了那可供他们高贵冷艳的资本后,就会比谁都还脆弱。 盛沐没有回头,步下未停,走了。 走到楼道口,几人听到一个有些苍老沙哑的声音在问路:“请问,是不是有个叫方莹的女学生住在这一幢楼?” 盛沐闻声,低低一叹。你怨恨失去的东西,却不知道,上天给了你什么。 如果你还不知珍惜,只会从现在的后悔一时,变成后悔一辈子。 我羡慕你,但是也可怜你,方莹。 ———————————————————————————————————————————————————— 国家高层接到盛沐上交的东西时,表示:我和我的小伙伴简直惊呆了。 盛沐不过回一趟老家,竟然回出这么一些不得了的东西来! 空间崩塌的那一刻,除了灵池所化的那个白玉小瓶子和小楼密藏中有关丧尸来历弱点的一些记载后,其他的一切,都灰飞烟灭了。 然后盛沐得到了一段信息,是来自于这个戒指的最开始的所有者和制造者的。 那段信息告诉她,修仙一类的东西本就是不该存在这个世道的。而戒指主人的本意只是想为此间人类留下一线生机,而不是给什么人留机缘。因此,从一开始,真正可以动用的东西,就只是灵池和密藏中那本记载了此类病毒信息的书。其他东西,包括簪子小印和藏经楼中的其他典籍,只要空间崩塌一开始,就会灰飞烟灭。 国家得到东西的时候,当然也有怀疑盛沐是不是藏了什么其他东西,但是国家没有那么小气。 “密藏解困”小瓶里的东西和密藏典籍中的那本记载了丧尸病毒信息的书,对于国家来说,才是真正的无价之宝。与这两样相比,其他东西,哪怕盛沐真的藏了什么,国家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于有功之臣,国家总是宽容一些的,总不能什么好处都不给人家,逼人心冷。 何况,相信盛沐人品的,还是大大有人在。 ————————————————————————————————————————— 两个月半的时间,终于到了。 病毒大爆发。 国家有了事先的准备,一开始的混乱都被强压了下来,虽然也有动荡,但是伤亡人数比起前世,可谓天壤之别。社会秩序,也勉强维持了下来,政府和军队没有像前世一样机构崩溃。 在准备期间,国家在一开始,就顶着民众的骂声,极其强硬地隔离了所有x9号病毒感染者,以及所有疑似感染者。不顾有些民众“他们还能治”一类的哭求,顶着许多社会名流“不人道”“j□j”“侵犯民众*”一类的骂声和指责,进行了大范围搜查,把很多民众在家中藏匿的感染者都带走了。并进行了大幅辟谣,为了取信于民众,甚至打出了当年*的例子。但还是有很多人不买帐。 被骂的很惨,毕竟有时候国家的执行人员,人心也是肉长,被老百姓指着鼻子骂,心里也不好受。但是,最终,国家还是顶住了压力。最后大幅减少的伤亡,告诉人们,一切都是值得的。 军队则是被派到各地去保卫基本的供电,工厂生产,和基本的全国交通联络。 比如火车线,乱世一个国家的生命线。还有高速公路清理。 而沿海,虽然也有城市被淹没了,里面的百姓却因为提前转移了,而伤亡大减。 一些盛沐前世高级丧尸爆发的城市,则是被重点看住了。 国家在忙碌着的同时,对盛沐所交上来的那些东西的研究,让x9号病毒的破解,正在一日千里的进行着。 其中,庄玉知的研究成果,震惊了国家。或者说震惊了世界。 华夏这些时候的动静,瞒不过其他国家。大家都不是傻子,各国境内也都错综复杂地安排着间谍。 但是华夏方面也没有刻意遮掩,而是采取了有些放任的态度,对于周边的国家,甚至还会采取一些主动的提供,当然,不是免费的。 因为这次的灾难不是一国的,而是全人类的,华夏的领导人脑子到底还是清楚的。全人类都不好了,你单独一个国家,也好不到哪去。 何况,前世的时候,华夏边境的一些地方,之所以如此惨烈,就是因为附近的有些发展中国家,人口极其密集,又防护预警不到位,丧尸潮爆发后,简直是全灭。然后那些国家的丧尸逐活人而来,大波涌入华夏境内。堪称丧尸大迁徙。当时本就狼狈不堪的华夏,再接了这一击,简直是吐血max。 所以这一世,与各国的信息对接,从华夏高层得到盛沐的准确消息后,就开始了。 可以说,现在是全世界都关注着华夏。 而庄玉知,研究的结果,的确让众人大跌眼镜。众所周知,流行病毒,一旦有了对应的疫苗,就是纸老虎。扩张之势,也可大幅遏制。 即便是来势疯狂,被众多科学家高呼不科学的x9病毒,也没有脱出这个范畴。 当然,以上都是废话。因为疫苗需要提取。但是,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个除了异能者以外的活人碰到此种病毒之后,还能活下来的。 至于异能者,很早就有人怀疑,他们就是人类中通过基因变异,细胞变异,而成功挨过x9号病毒活下来的,也有人想通过他们来提取疫苗。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异能者的细胞被提取后,会立刻死亡,并且淡化为原来的普通细胞。想从基因下手的,则面对的是异能者基因不可破译,不可复制。 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着人类破解这种病毒的秘密。 因此,医学界与生物界,有人偷偷给这种现象起了个小说中的名字,叫做“基因锁”。 俗气归俗气,却很是形象。 但盛沐带来的那白玉小瓶中的灵池水,将异能者的细胞提取物放入其中,竟然还活着,也没有异化为普通人的细胞与基因!也就是说,基因锁,即将破解! 随着时间的进展,结果越来越令人欣喜。 原来,之所以会有“基因所”这种东西,是人类本身所先进化出来的,对抗此种病毒的办法。 因为此类病毒,会随着人类抗体的改变而改变自身的形态,以便入侵与改变抗体。但是顽强的人类基因,遇强则强,进化出了“锁链”,在防止良好的基因变异,细胞异化继续向恶性变异的同时,阻断病毒通过改变,而侵入之路。 但也从某种意义上,阻断了人类的研究。让人类只能等待基因的奇迹,却不能通过科技的手段,让更多的普通人也免疫。 而现在,这瓶小小的东西,则让x9号病毒的疫苗出现,不再是幻想。 第34章 末世卷之十二 一切都在向着一个未知的,但总体是充满希望的方向进展着。 这片土地,这个国家,自古以来,就是:只要你给她一个契机,她就能抓住这个希望,走出一条希望之路。盛沐的重生与小楼密藏的出现,就是这个契机。 一旦人类有了准备,心里有底了,末世,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最近,盛沐明显闲了下来,她已经把自己所知的一切都和盘托出了。导师他们在忙研究,国家部队也在忙处理各项事物,关于盛沐提到的国宝问题和文化教育问题,国家也已经着手去处理,而且派出的都是专家,资料工具都齐全,而今的境况也远比前世好多了。绝对比前世盛沐这个业余的半调子,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所能做到的好很多。 而各地也陆续有异能者诞生,盛沐因为重生而被大幅削弱的异能,也就不起眼了。 于是,闲下来的盛沐,决定重拾学业。 由于盛沐所做的贡献,国家给她的优惠很丰厚。在得知她重拾学业的心愿后,就向她表示会帮她解决身份问题,各个学府可以任她挑选。 盛沐拒绝了,并请国家撤掉那个临时扯出来的“研究生”身份。她决定回去家乡的那座原本的大学继续读大三。 走的那一天,除了几个百忙中抽出时间的官员,当了她相当一段时间导师的庄玉知也来送她。 送别当场,几个官员就亲切地表示,作为国家的英雄,盛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算不满意首都的大学,其他的名校也可尽管挑。有什么工作生活上的需要,也尽可以对国家提。 庄玉知在一旁就不屑地哼了一声,语带嘲讽道:“得了。什么名校,在处理完那一坨一坨的学术败类前,也配。”这位大师得罪不起,几个官员尴尬地扭过头去。 却听庄玉知转头对盛沐道:“有点脑子的,就别把自己当什么英雄,也别摆什么救世主架子。既然要回去读书,就老老实实读。真有能耐,自己再考过来,我可不想再接个莫名其妙从天上掉下来的救世主学生。” 几个官员闻言腹诽:那您这段时间教眼前这位“救世主”学生也教得挺开心?百忙之中还能抽空来送她! 盛沐闻言微微一笑,道:“是的,导师。” 盛沐从没把自己当成过什么英雄。 她也从没想过借此从国家那得到什么好处。 因为,她从不认为,一个人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后,应该得到什么额外的感激与报酬。 心安而已。 —————————————————————————————————————————————————— 回到y市,虽然局势有些紧张,但经过政府的控制与军队的警惕防卫,总体的社会局势还是相对稳定的。 看着学校里有些紧张,却基本上还是青春昂扬的同学们。来往还不时有认识的同学惊奇地向去读“研究生”,却又回来了的盛沐打招呼。上一世,她所在的这所大学几乎没几个人活下来。盛沐眼眶里有微微的湿润:这就够了。无论是名是利,都抵不过看见熟悉的人好好活着的欣喜。 盛沐办好了返校的手续,学校可能已经得知了上面的传讯,并没有怎么追究盛沐的情况。 安排好学校的事,盛沐打算去父母墓前祭扫。 盛沐在山野里摘了许多的花,将脸贴在冰冷的石碑上,轻声道:“再见。爸爸,妈妈。” 我知道你们的灵魂已经入了轮回,我知道你们将会有新的人生,而这墓中的只是空躯壳。我不知道你们听不听的到,女儿现在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没有辜负你们的叮咛。你们一生清清白白做人,女儿活到现在或许没有多少能耐,但终究问心无愧。 从今后,平平凡凡地、开开心心地,活下去。 第35章 末世卷之十三抓虫 “莹莹,你真糊涂啊,糊涂啊!”方母抱着女儿痛哭。方父则是一个劲地摇头,铁青着脸,看起来苍老了不止十岁。 他们那天来寻女儿,就看见女儿一个人在公寓里神经质一般地又哭又骂,不由骇然。 方父方母一个劲的焦急问询,心理因为空间的彻底崩塌而崩溃的方莹,在父母的抚慰下,竟然也说出了从前打死不愿说出的空间的事。 上一世虽然父母还在,但是因为交通崩溃,她与父母隔离千里都不止。方莹又迷于如何得到小楼密藏,只想着等得到更强大的力量后再回去。所以一直到前世死前,都没有再见过父母。重生之后,更是满脑子的报复啊,搜集物资啊,更强大啊,又知道父母后来也会是平平安安成了异能者,因此更是没想过要把父母接到身边来。没想到,她的父母因为担心她,这一世,竟然千里迢迢冒着大雪跑到北方。 听完女儿的话,一向宠溺女儿的方父竟然扇了女儿一巴掌:“你该庆幸了!人家这是救了你!” 方莹被父亲打懵了,竟然从歇斯底里里回转过一些神志,有些尖锐地顶撞回去:“如果不是那个盛沐,我也不会失去空间!” 方父怒道:“你藏了这样关乎这么多人性命的秘密。人家一旦晓得,就要恨死你!到时候你就是天下公敌!” 方莹道:“如果不是盛沐也重生了,也不会知道!” 方母闻言抹了把眼泪,道:“莹莹啊,除非你打算一辈子孤家寡人,只要你还想找个伴,天长日久,只要不是个脑子有问题的,总会察觉什么。” 哪怕是情深意重的伴侣,一个人也总是有父母亲人朋友的。如果你伴侣的亲朋好友,都因为你的自私,而死于本可以避免或削弱的灾难......到时候,你且看看,再多的情深意重,还能剩下多少。 方莹想起那个人,忽然脑子里清明了一些。顿时不语。的确,她前世没有告诉那个人,未尝没有这样的犹豫。可是后来他知道了,却毅然离她而去。 方父叹了一声:“我晓得你大了,还有些事情也没有告诉我们。但是现在既然重来了一次,那所谓的空间也都消失了,女儿啊,还是老老实实做人吧。” 方母也道:“我瞧最近新闻里那些,恐怕莹莹你说的那个盛沐把事情都告诉国家了。我说哩,怎么最近国家做的那些事不像是在防流行病,反而跟快打仗似的。不过挺好,我瞧最近街上晃荡的那些感染者也都不见了,安稳多了。” 方父最后做了总结:“莹莹啊,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回家去呗。” y市有些学校放假了,有些则是没有。比如方莹的学校就是放了的。 方莹咬着唇,到底不甘心。她冷着脸不说话,半晌,才道:“我要再留几天。”看出女儿的心思,方家夫妇都默了。你再不甘心又能怎样?你现在是个普通人了,就过过普通人的日子不好吗? 为了防止主意有些大的女儿再闹出些什么夭蛾子,方家夫妇一商量,连夜定了火车票,连拉带拽,还顾了几个人,就差没上绑,愣是把方莹拽上了火车。 方莹为此和父母冷战一场。 火车中途换站的时候,方莹看到了那个人。 大雪纷纷而下中,他还是一贯地言笑淡淡,却少了一点忧郁,正眉对着一个秀美而柔弱的女孩嘘寒问暖,眉宇间满是温柔。 她如遭雷击,想起前世听人风言风语地说过,他柔弱善良的前女友死于末世前期的丧尸爆j□j潮,所以他后来喜欢坚强能照顾自己的强势女子。她当时不已为意,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让他对她死心塌地。而他当时沉默片刻,却道往事已矣,他必不负她。后来,哪怕是在最后一年里,刚开始他也的确做到了。 面对她的一些行为和异常,他也只是叹息一声,却不曾责问她。 直到那一次,他陪着她逃亡,路上却遇到了失散已久的小表弟,他那时的高兴谁都看的出来,因为那是他可能仅剩的亲人了,可是一个意外,小表弟被丧尸所伤。她当时分外犹豫,她空间里的灵水很可能可以解毒,但是万一表弟把这件事说出去......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小表弟死了。化为了丧尸。 后来,她一次无意中说漏了一些,他的悲容与质问,她至今都还记得:“我的心给你看,你的心呢?!方莹,你有没有心!” 两人大吵一顿,最后,他很疲倦似地道:“方莹,斯人已逝,我不想再与你争辩。我昔年以为你有空间,可能是藏了什么物资。我不想追究,免得伤了感情。却不料,你藏的竟然还有......如果你觉得,我对你的心还有一点是真的,就把那个东西拿出来。我知道一个风评很好的基地,里有专门研究病毒的。就当是赎罪。” 她被气昏了头,冷笑道:“赎罪?我只知道怀璧其罪!齐湘,我知道你心里只记着那个早死的女人,所以从没考虑过我落到那些人手里会有什么下场!” 齐湘眼神一黯,却还是道:“如果你交出去,或许还有生机,将功赎罪。但是不交,却是死路一条。” 她没有听,一时口不择言道:“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自己拿了!” 齐湘闻言,盯着她很久,眼神里的悲哀浓得化不开:“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我就算拿了,能给谁用呢?我最后的亲人,我的小表弟,不久前也死了。” 最后,齐湘拂袖而去。只说不动手,就当是留最后一点情份。 大雪纷纷中,方莹看着眼前的金童玉女,忽觉眼眶湿润了。 火车的轰鸣声在风雪中响起,齐湘和那个女孩上了车,是向北去的方向。 故人北上,我南归。 从没有哪一刻,方莹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一世,她因为自私,到底失去了什么。 ——————————————————————————————————————————————————— 回到老家后,方莹总是闷在家里,还和方父方母不知吵了多少回,有一次,方莹被邀请去参加一个订婚仪式,是那个末世之中为她而死的那个老同学的订婚仪式,因而大受刺激。后来,更是因为方父的相亲安排而和方父大吵一顿,怒而摔门离开。 那一次,方父为了找她,出门时,狠狠摔了一跤。方父年纪本就不小了,这样一摔之下,竟然半身瘫痪了。母亲因为痛心丈夫的瘫痪,又忧心女儿不肯回归现实生活的态度,日日垂泪,还要操心生意,眼睛渐渐不好了。 方莹跪在父亲床前,听着母亲的嚎淘哭声,心痛如割。突然明白了,那时候盛沐所说的代价是什么。 她磕头,狠狠给爹娘磕头了三个头。 从此后,家里的生意和世道艰难,方莹一个人担起来,还要照顾着瘫痪的父亲与眼睛不好的母亲。没了父母挡着,因为脾气关系,不知受了多少人的冷嘲恶讽,也不知吃了多少自私被人嫌的苦头后,才渐渐改了。就在方莹慢慢适应了这样柴米油盐的日子时,因为一个车祸,腿又跛了,被当时已经在谈的男友嫌弃了。艰辛不堪的日子,让她与同辈人比,显得苍老许多。 再后来,国家研制出疫苗,一切都彻底风平浪静下去。 怀着些心灰意冷,方莹年近四十后,随便找了一个男人,嫁了。然后又带着孩子离了。 一辈子在尘世间,禄禄。 后半辈子,日子安稳了许多后,她一直在做慈善。 年轻时的那些东西,再也没想起过。只是后来,她年纪大后,经常会去因病早逝,却终究晚年相守相依幸福同逝的父母坟前坐坐。每当夜半被噩梦惊醒,她就叫过小辈,告诉他们,人一辈子不能只想着自己。她还不时会向小辈提起一个年轻时当作敌人的人,说,谢谢她。你们都该谢谢她。 第36章 末世卷之特别番外〔大结局〕 离国家发行出疫苗,已经有一年多了。盛沐也已经凭自己的努力,考上了研究生。 那一天,和同伴出来旅游去武当山。 不过盛沐必须承认,她犯蠢了。因为她选了国庆出来。 一个女生看着眼前这一幕,很是郁闷:“人!人!人!” 盛沐在身后默然,哪里有景色,只瞧得见人色。不过她的心里,却又有一种别样的感叹与欣喜。 末世时,是见不到这么多的人的。能见到的,只有这种密度的丧尸。 在她们身后,传来一个抱怨的女声:“啊啊啊,要不是只有国庆假期比较长,我才不会这个时候出来!”另一个男声则道:“你又这样,出都出来了,还有什么好抱怨” 那声音略微耳熟,那称呼也很耳熟。 回头一看,盛沐就一惊,一个是穿着普通休闲装的李灵心,另一个则是一个不认识的长相平凡的男人,那个男人说了一句李灵心一句后,李灵心就回了一句,两人有些吵起来了。似乎还涉及到了工作上的一些龌龊。 不过盛沐惊讶的不是这个回归普普通通小白领的李灵心,而是不远处长相俊美难得,令身旁人都瞩目的男人。 周昊天见到盛沐回头,礼貌地向她笑了一下。便转头对一旁的儿子道:“你收敛一些,小声些,想想你伯伯怎么教你的。你旁边的那位夫人还带着小妹妹呢。” 盛沐闻言微微一笑,这就是那个真正的周昊天吧,那个杀死了无数人的高级丧尸“昊天”,则终于永远消失了。 她又想起前些日子在京城遇到的顾明德,他竟然当医生去了。而一旁的钱学文则是拍了一下他,道:“嘿,见到我新出笼的小师妹,你还笑得那么假?” 除了那些人,她这些时候,还陆续知道了林队长的消息。 不过很意外,但也很理所当然的是,林队长,哦,不,或许该叫林菡萏老师,她现在在y市教小学。盛沐那天在y市与她擦肩而过,差点没认出那个指挥着孩子们排队,笑得一脸柔和的,竟然会是那个林队长。 想着种种, 在呼呼沸沸的人声中,她的女伴忽然奇怪道:“你傻笑什么呢。” 盛沐道:“觉得眼前的人群真可爱。” 女伴给了她这话一个评语:“有病。” 然后不等盛沐反击,就呼喝道:“队伍移动了,快走!” 在那天令人浮躁的拥挤中,盛沐的心情,竟然难得的轻松。 第37章 修仙卷之一〔捉虫〕 齐国的一个偏僻小村子里,几个孩童正在殴打另一个孩子:“丑丫头,怪丫头,野种!” 那个孩子被打的满脸血,几个打人的孩子有点怕了,就一哄烟散开了。 然后孩子的娘亲找来了,见了这一幕,不由尖叫着喝骂那几个孩童,待那几个孩子被吓得连头都不敢回,才垂泪道:“我的暖暖,娘这就带你回宗族,宗族再不好,也胜过我们孤儿寡母在这,叫人这样欺负。” 被娘亲拥在怀里的女童紧紧闭着眼,没有言语。 这个叫做稻香村的小村子的西南一角,住着一对母女。因是这几年突然搬来的,又不见当家人。其中那个母亲又是年轻貌美的小娘子,为了防流言,除非是找寻女儿,其他时候可谓是足不出户,根本不怎么与邻居打交道。而那个女儿又黑又瘦小,又是阴郁不言,整日一人发呆,极不招人喜欢。 可就是这样一户人家,谁也不晓得她们靠什么为生,却偏每日衣食自足。自然叫村里人揣测纷纷,什么离谱的流言揣测也都有。自然对这对母女避讳不喜起来。 直到那一日,一辆布置极为华丽的马车在这对母女房前停下,下来一个衣着锦绣的中年人,一见这村中常见的小屋子,便先皱眉。这一神情,叫早已侯在屋前的年轻妇人心里有些不安,看了一眼有些呆呆地站在一旁的女儿,忙低眉顺眼上前问道:“可是赵管事到此?” 中年男子略有些意外地打量了一眼妇人,竟是毫不客气地道:“正是赵某。夫人既然知晓赵某,想必也知道赵某的来意,便请上马车吧。” 从头到尾,眼角都没瞄一眼一旁的女童。 妇人自然忍气吞声,低低应了一声,便扯着女童上了车。中年人见此,从袖子里掏出一辆巴掌大小的微型马车,随手一抛,念了些什么,那微型马车就迎风而长。不过片刻,就成了一辆华丽精致还剩一筹的马车,然后中年人自己坐了上去。 说来也奇怪,两辆马车都没有马拉,只听中年人从第二辆马车里吹了个哨子,便忽地从天边飘来几朵云团,化作马型,便将车拉上了空中去! 躲在一旁围观的村民个个目瞪口呆,直呼神仙。有几个平日里不友善的,登时怕了起来,忙偷偷溜了。 坐在马车里,周边是浮云掠过,往下看了个清清楚楚,地上的一切都渺小起来。妇人对女童道:“暖暖,你且看看,这就是凡人和仙人的距离。” 女童阴郁呆滞的眼里有了一丝转动,心道:“是啊。凡人与仙人的区别。” —————————————————————————————————————————————————— 叶家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宗族,族内有金丹老祖坐镇。还有筑基高手几十人,更不必提庞大的练气修士与先天高手。 这一天,对叶家来说是平凡的一天。只有几个相关的人不在意地宣布了四公子叶仪的凡人遗孀即将带着幼女回归的消息。 四公子是当下那位金丹老祖的曾孙子,不过是庶出的。而且死前也不过是个刚刚练气五层的小修士,若不是看在他是为宗族而死的份上,根本没人会去关心他有没有后人,又是不是遗落他乡。 妇人带着女童拜见了家主,家主是筑基三层的高手,见了这孤儿寡母,便公事公办道:“四弟为了家族而死,家族也必不会无视他的遗孤,四弟妹与十一侄女的住所等事项,已安排了赵管事处理。日后的测骨大会,也自会有人通知。” 测骨大会!妇人眼前一亮,女童却还是呆呆的样子。妇人拉了女儿一下,忙向家主谢过,便告退了。 测骨大会,不止叶家一家宗族参加,大大小小的修仙家族都会来,而且还会有上界的大门派弟子前来挑选资质良好的弟子。如果暖暖被测出灵根来,说不定会被门派看中,到时可谓是一步登天! 李云虽然是一介凡妇,在早年与叶仪在一起的时候,便听他讲过这些,都一一记在心里。因此晓得女儿能有参加测骨大会的机遇,一个劲地念叨自己回归家族的做法算是对了。 叶暖跟在李云身后,都看在眼里,却还是沉默不言,一点女童该有的活泼也没有,脸上还露出了些成人一般的忧虑之色。 叶家占地十分之广,即便是不受重视的母女二人,也到底是家族子嗣,因此待二人分到一个带着周边小院的精致阁楼之时,李云颇有些目瞪口呆。引二人到此的侍女见了李云这幅模样,面上还是恭恭敬敬,言语间就有些不屑了:“这是家族中子弟最基本的配置。内有傀儡侍女一人,劳力傀儡一人。夫人可日后细细看,现在烦请请夫人接过钥匙。”李云自顾着看阁楼,并未在意,只下意识去接。一旁的叶暖却听了个分明,小小的脸上不由闪过一丝郁色,却没叫人瞧见。 侍女看李云伸手就来接,却一惊,不料他们连这也没有人交代过,忙道:“夫人,这钥匙凡人不可直接用受接,需得连布一起拿。”李云这才反应过来,颇有些尴尬,也有些屈辱,却强自压了下去去,便换上笑脸去拿布。不料一路来哑巴似地十一娘子叶暖竟然开口了,小脸上淡淡道:“我母女二人初来乍到,家主叔叔繁忙,也未怎么交代,赵管家则是忙我的入籍去了。因此我二人大小事一概不知,烦请姐姐发发善心,有什么,便一起交代了罢。” 她重重咬了“家主叔叔”与“入籍”,提醒这侍女,即便再怎么不受重视,她也是正经家族子弟,容不得你一个侍女轻慢。 李云被女儿突如其来的能言善辩惊到了,侍女则是暗暗叫苦:她虽有些不屑这凡人母女,却也没真想太过得罪,毕竟测骨大会未过,谁也不晓得眼前女童会不会有灵根能一步登天。她方才是真的不晓得这对母女竟连这些最基本的事都没被交代过,这些事照理来说应是负责的管事派侍女来细说。她一个临时引路的侍女,哪里知道她们会如此“无知”。 且看这女童牙厉的,恐怕是被记恨上了。 侍女陪笑道:“女郎哪的话,都是小的疏忽了,小的这就帮您开门。想来二位初归家,也是此理,若有什么尚不清楚的,小人话里必是无有不尽的。” 叶暖闻言心里冷哼:一股子的势利小人,这叶家上下就没什么好东西。面上却缓和了一些,示意侍女去开门。 正待几人要进院门的时候,却听到天上远远传来一阵银铃摇动的声音,伴着马斯声,一个悦耳的女声大笑道:“祁叔叔,这天马可真有趣,送给玉儿好不好。” 一个斯文的男声为难道:“这......不可......这是要给家主的。” 那悦耳的女声便半是撒娇半是威胁道:“爹爹一定会给我的啦,那现在给我又能如何?你不给我就烧了这天马的毛,叫它变成秃毛马!” 听到这女声,叶暖的小脸上又冷了下来:叶玉珑! 第38章 修仙卷之二〔抓虫〕 那一日之后,母女二人便在叶家那间小阁楼里住了下来,低调异常,除了每日的三餐按时出来领,几乎同稻香村时一样闭门谢客。 叶暖那日几乎吓到了李云,但后来经过一番解释,李云似乎便也信了叶暖的解释:被打到头后反倒开窍了。素日里叶暖行为也与并无二致,不过较往日更沉默寡言了些,举动也多了点条理。 那位叶家的小公主,家主的嫡女叶玉珑听说来了个新妹妹,便兴奋地跑来瞧瞧,待瞧见这位十一妹妹的木讷样子后,便失了兴致,又奔最近新得到的天马去了。 时间在修仙家族里很是不值钱,转眼半年过去,到了测骨大会的时候。 测骨大会参加者必须是十岁以下孩童,过了十岁,身子骨渐渐定型了,便是入了仙途,也没了多大前途。但是因为在测骨之前,一般来说,各家也都不晓得自家的孩子有什么资质,能不能被门派瞧上,或者留在家族中成为精英子弟。因此哪怕明知越早修仙越好,也都不敢随意教导练气口诀。 就怕到时候被门派选中,偏生已经炼了别家的气。门派最忌讳这样的事,因为各家门派心法都不同,管你资质有多好,废功重练是最起码的待遇。 当然,那是一般情况,这个世界总有些人是例外的。比如叶家的心尖尖,叶玉珑。 据说是叶玉珑生有异像,将金丹老祖都引了出来。老祖亲手为其测骨,测出来后抚掌大笑,连称我叶家有福。人人都说,叶玉珑资质之佳,连上界的各个门派里都是挂了名头的。这次测骨大会不过走个过场,其实早被一个十分了不得的门派订走了。 至于哪个门派,倒各有说法。 叶暖被李云拉着,站在人群的后头,看着眼前的场景。 一个硕大的可容数万人的大理石广场,最北方立着一个巨大的白玉坛,坛分两层,每层高约三米,最顶上则是一层莲花造型的小坐坛,莲心是平的,供人坐。 现在这广场里都是人,还分家按派的各自站作一堆。像叶暖等,就站在叶家这一堆的最后头。而离白玉坛最近的赫然是叶家的金丹老祖。看起来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若童子,站在那,活脱脱一老神仙。不过众人倒也不算惊异,因为测股骨大会除了上界门派来人,各家的金丹老祖,也是负责测试的测试者。 叫一干童子父母艳羡不已又不敢吱声的,是叶家老祖怀里抱着的叶玉珑。就算是质秀之名扬于外,能叫老祖亲自抱着,这叶玉珑,也可谓是叶家第一人了。 李云自然也是颇为艳羡,却听旁边一个面相刻薄的妇人酸溜溜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云被妇人的话吓了一跳,悄悄远离了妇人几步。那妇人话一出口,也觉不对,忙住了口,有些惊慌地打量四周,却安静了。 叶暖看到那妇人的话音一落,金丹老祖的目光便向这边射来了。她立刻装作孩童的无知模样低下头,心道你懂什么,这叶家敢如此张扬,便是因为他们有敢张扬的本钱。 又过了一会,天上飘过几朵云,飘到众人上空,忽化作了几个人。那几人竟是凭空浮在空中,脚下一步一生莲,踏莲而落。众人耳边随着几人的飞落,竟响起了一阵飘渺空灵的仙音,迷的众人好似见了仙家之绝境。叶家老祖见此一振袖,仙音顿散,众人清醒过来。叶家老祖见此,方笑道:“未知玄门贵客今时到此,老朽却是有失远迎,惭愧惭愧。”音色洪亮,竟是满场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几人被打断了仙音,落地时的笑容都有些勉强,闻言忙上前,行了个晚辈礼,道:“小子不敢张狂,哪敢劳动老祖亲迎。” 待这些人落地,众人才看清诸人装扮: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白衣蓝裳,上有金线织做的云纹,图纹精巧绝伦,精似天然而长。虽戴道冠,却更觉贵气。 这些人倒还算朴素的。后来又陆陆续续来了些人,出场争奇斗艳,打扮无奇不有。有化作蝴蝶飞到,忽地蝴蝶落地成花,又从花里走出人来的。也有一幅画飘到,然后从画里走下来的。可真叫众人长了见识。 这些人分做一派派,有男有女。有个个青衣肃穆,飘然若仙,道家真人模样的;也有红罗裙,雪肌肤,娇赛花,成群嘻笑着的美人儿们;有贵公子模样的与闺秀端庄装扮的;也有怒目圆争,粗鲁霸道,个个莽汉的。 但是这些上界下来的门派弟子,千般不同外,却都有一点是一样的。观其修为,个个都是至少筑基了。观其年龄,年纪都只有二十上下。放到此间修仙界,却都是可称天才的人物。 除了叶家老祖外,其他各家修仙大族的金丹老祖,随后也都一一出手,煞了煞这些修为不到金丹,却个个傲然的上界小辈的威风,叫他们晓得些下界也并非都是鸡鸣狗彘无聊之辈。 待上界诸派各自到齐。测骨大典也就正式开始了。 虽说现场还有听闻消息,千辛万苦,零散赶来的凡人,但下界修仙界之中有名有姓的大宗族既在,自然轻易也轮不到他们。 头一个,便是家大业大的叶家。老祖本是叫叶玉珑头一个,谁知叶玉珑却笑嘻嘻道:“头一个好没趣,玉珑要先瞧瞧后头的姐姐妹妹,兄长弟弟。”几个门派的弟子本来见一向名头响亮的叶玉珑要头个测骨,个个精神一振,还互相地看看,都有些兴奋之色。 熟料叶玉珑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众弟子顿时面色都有些不喜,碍着叶家老祖,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向着后头的人做了个请的姿势。叶家众人本是面面相觑,以为这下老祖再疼爱叶玉珑,也免不得斥责几句了。熟料老祖竟是全不理几个上界门派弟子的面子,只笑着道好,便抱着叶玉珑在一旁看起了其他人的测试。 随着测试,叶家这一代的资质喜刹了叶家众人。近百个子弟里,先不提那二十多个四灵根的,竟还出了十个三灵根的,三个双灵根的! 这可真是天佑叶家,连一直抱着叶玉珑的叶家老祖,脸上也难以自抑地浮出了些喜色。需知上界门派收下界的弟子,一般都是最低只收三灵根的,这都还是去外门的。更不要提叶家还出了三个妥妥进内门的双灵根。 当然,双灵根的必须走,但是四灵根的留在家族当内家弟子,三灵根的则是可以自己选择去门派还是家族。虽然门派好,但是去了门派只是个外门弟子,而留在家族,就最少是个精英弟子。因此思量之下,每年还是有相当的三灵根子弟选择留在家族。 见叶家颇有前途,连门派弟子的脸上都多了一些客气。 只是瞧着瞧着,叶家的活宝贝,叶玉珑小祖宗,又有些不耐烦了,笑道:“原还当多有看头,不过是千篇一律,好罢,快叫我来,我测完骨,好见天马去!” 门派弟子们脸色都不大好看,叶家老祖却风轻云淡道:“小孩子家家,诸位才俊烦请莫恼,老朽这就陪罪了。” 虽说只是下界家族的老祖,却也是个金丹修士,他的礼,筑基修士哪折得起,弟子们自然强压下去作笑颜。本来就要轮到叶暖几人了,却偏偏j□j个叶玉珑,后面几人不敢明说,却多有些着恼,尤其是几个长辈带着的小童,虽也知叶玉珑不能惹,但到底是孩童心性,若不是长辈安抚,便险些嚷嚷起来。 叶暖瞧着这一幕,心中冷笑:如此倒好。待会叶玉珑测骨测得个惊天地泣鬼神,自己这点小小异常自然也就掩过去了。重来一世,没想到又要借你的光,叶玉珑。 叶玉珑被几个门派弟子掐了个口诀,送到了莲花坐坛上,叶玉珑虽然好玩,也被叮嘱过这种场合应对的无数遍,就像模像样的盘腿坐下了。她坐在莲花上,穿着一身红衣裳,小脸越发粉雕玉啄,灵眉秀目地,就像神仙座下童女。 门派弟子又起了个手势,正要施术,却响起一个喊声:“等一等,奴、奴也来了。” 这是娇娇的女儿声。声音虽不大,却因当下摒息凝神悄然无声的众人,和设计特殊的广场,而格外响亮。 这声音又自称“奴”。这一般都是凡人闺秀自称的。 众人瞧去,便见一人从玉坛后面转了出来。众人里有些脑子的,俱是大惊。这广场是拦腰削平一座悬崖而建,玉坛处在广场最北方,也就是边缘。后头不远便是万丈悬崖。这人莫非是爬悬崖而来,需知在场虽也有些凡人,并且为彰显求仙者一视同仁的口号,修仙界也并未设阻拦凡人的阵法,但在场凡人,要不是与修仙家族粘亲带故,要不就是武功已入先天却年纪太大,千辛万苦带子孙来碰碰运气。 而眼前的少女却纯然是孤身一人,毫无武功在身的凡人。 没错。少女。 眼前来人,瞧她乌压压云鬓散漫,娇盈盈身姿扶柳。肌肤赛雪称无暇,眉如远山,目藏秋水,转盼间动人楚楚。正是二八佳人,秀色临风。 且这弱不胜衣一般的美人儿,虽是香汗淋漓,发鬓散乱,衣衫不甚洁净,衣衫的关节处还不时有血痕脏污,却仍旧是仪态万方,端得是大家闺秀做派。瞧场上众人颇有些呆色,美人儿雪肤上浮起些薄红,极是动人,然而神态却是肃然蹙眉道:“奴姓盛,乃江南姑苏人士,不远万里来此求仙,可是来错了去处?” 叶玉珑素来是个最能作怪的,又爱凑趣,见众人闻言又一呆,她倒先乐了,一拍腿,喊道:“美人姐姐,你可没来错地方,可不就是这!” 这一喊惊醒了有些风中临乱的众人,门派弟子中一个穿青衣,着羽冠,神色素然端穆,一副道门真人一样的青年男子上前道:“这位女郎,求仙自然是世人皆可,然而以童子最佳,女郎你的年龄......着实太大了些。“语罢,青年也有些尴尬,喊一个二八佳人年龄太大,纵使对方是凡人,也还是有些尴尬。 叶玉珑却不乐意,她素来最喜欢有趣人物,见了这么位姐姐,自觉有趣的很,哪里肯叫她这么被赶走,忙在坛上喊:“美人姐姐,你且到我家那边去休息会,休听那人赶!” 叶玉珑的任性叫叶家人又在心里叹息,叶家老祖思量得罪也得罪了,不差这么一回,便开口笑道:“女郎请来吧。” 门派弟子则是同样心思,忍都忍了,不差这一回,何况这样一位美人,固然年龄不对,站在那也是极悦目的,君不见还有那么些说是带子孙来测骨,实则是看风景的凡人武夫?总也不差这么一个站在那。 那位闺秀美人却行了一礼,道:“多谢这位妹妹。多谢诸位。只是奴是来求仙的。闻说此地测骨,便是不得拜入玄门,测骨当还是可以的?” 那青年道士闻言想了想,道:“可以。” 少女得了许肯,没有看一旁休息着观看的凡人家属群与家族群,而是径自便向排队的队伍步去了,行动间身姿摆柳,不自觉楚楚婀娜,但背脊却始终是直的。 她站在一群最大不过七八岁的幼小童子间,宛若鹤立鸡群,神色却始终是镇定自如的。 第39章 修仙卷之三〔抓虫〕 叶玉珑见此也不觉败兴,只道那么一位娇美人立在一群童子中的景象格外有趣,便坐在莲花坐坛上,撑着下巴兴味盎然地笑眯眯瞧着,倒是安静了。 盛姓美人的插曲过后,就要接着进行方才被打断的叶玉珑的测骨仪式。 修士手诀一落,那莲花突然一阵冲天的光亮,叶玉珑身上渐渐浮出一个虚影,然后那虚影逐渐凝实,又极速扩大,众人眼睁睁地看着那虚影最后凝成了一只羽翼遮天蔽日的鹏鸟形象,覆下的阴影中,宽阔的广场就像一片叶子一样渺小。 有见多识广的人喃喃道:“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鲲鹏!” 叶暖却是大惊:不是凤凰吗?叶玉珑的道之投影不是凤凰吗?!为什么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那虚影鸣叫一声,若非老祖们出手,险些震聋一干人等的耳朵。随着鸣叫省,那虚影渐渐散去了。而那白玉莲花则是通体化作了毫无杂色,纯净至极的青色。 那个测试的门派弟子吞了口唾沫,报出来:“极品风灵根!”不但是变异灵根,还是极品的变异灵根,比单灵根都更胜一筹。更不必提那恐怖的异像,可见此子前途无量。顿时一干门派弟子望向叶玉珑的目光都是火热的,哪里还记得起来之前她的任性。 叶家老祖却只是笑而不语,拉着叶玉珑站到了后头。看着莲花台回复了白玉本色,剩下的叶家人继续测骨。 经过叶玉珑这一碴,剩下的人,弟子们本没有心思再关注了。熟料后头一个名唤叶暖的女童竟冒出个蓝凤凰的异像来,又测出一个冰木土三灵根,那冰灵根是水灵根的变异灵根。弟子们这才稍稍关注了一二,但叶暖异像虽好,灵根也是难得变异,却无奈是个三灵根。因此也没有过多关注,只记下叶暖名姓,待回去上报师长,再考虑收入内门还是外门的问题。 再说叶暖,却是又惊又怕。她自己什么情况,她自己最清楚不过。虽说大凡变异灵根现世,大都会有异像,但那蓝凤凰的道之投影是如何来的?前世明明只是玄鸟(燕子)! 若是被因此被上界的一些老怪关注到,恐怕那个秘密就要大白天下了!她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待见弟子们不甚在意的神情后,才略舒一口气。 叶家子弟总算完毕,接下来就是其他修仙家族和一些下界小门派了。 过程如何,且掠过不提。总而言之,也出了一个单灵根,但资质与叶玉珑比,实在是莹火之辉。 等到修仙家族与小门派一一轮过,那些零散的凡人总算轮到了。 一个个的凡俗孩童被牵上去后,大都是失望而归。也有几个幸运的,被亲人抱着啜泣,其后其家,就要一步登天。 最后轮到了那世俗来的闺秀。 美人儿身姿弱柳扶风,娉娉袅袅,立到了莲花台上。莲花台却是一动不动,连微光也不舍得放出。不少人见此有些叹息。 那盛姓美人,似乎自己也有所觉,却仍旧一动不动。秋水眸定定看向测试的人,似乎在等他最后发话。那门派弟子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面对这目光,有些踌躇,最后道:“修仙也未必适合天下人,以女郎你的仪容,便是在世俗,也定是一生富贵......” 美人身躯微微一颤,面容却不变,道:“仙长直言即可。奴既求仙,便早已是有了准备。” 青年最后还是道:“无灵根。” 美人闻言,顿了一顿。缓缓步下了白玉坛。在坛边,又问一遍诸门派弟子:“无灵根当真便不能修仙?” 诸人自小闻说此语,自然称是。这位美人儿默然片刻,苦笑一声,便欲向广场下山的方向离去。 熟料她一下坛,叶玉珑就凑了上去,笑道:“美人姐姐,你不必伤心,你这么有意思的人,若是想去门派,只要你陪我玩耍,我便带着你去,如何?” 一旁众人闻言议论纷纷,有支言片语进了闺秀美人耳里。这出身闺秀,样貌如此的少女既然能走到这,路上自有奇遇,也听人说起过一些仙家之事。自然晓得这位的意思是叫她委身为女使。因为仙家子弟有些开始也不过是个凡人,初到上界,还需要进食五谷杂粮。自然还需人服侍。有些家族便会派出一些女使去伺候。一旦这些子弟有所成,这些女使自然鸡犬升天。 故而也有不少凡俗中人,尽挑一些貌姣性巧的女子,去伺候仙家子弟。不少官宦家的女儿还为了这名额挣破头,互相算计不休。 叶玉珑前途无量,又是女儿身,伺候她,可是既少了龌龊事,又有好前途。 然而美人儿却轻蹙娥眉,婉拒了。 叶玉珑见此便道:“美人姐姐莫非是不喜于我?”说着就皱巴了一张小脸,就要发起娇蛮脾气。 美人闻言,向比她小了许多的女童叶玉珑一礼,起身淡淡道:“多谢妹妹好意。只是且听奴一言:妹妹钟灵毓秀,自是万人歌赞,只是人心难说。奴一心求仙,如今却不得仙缘,奴也不瞒诸位,心中自有怨愤。如果随妹妹去了,奴眼见同是女儿家,妹妹仙途大道有望长生,奴却只得寄人篱下伺候妹妹,一生禄禄......”她顿了一下,才接着道:“纵使奴自负坦荡,但日久天长,难免人心思恶,妒心纵横。奴谢今日妹妹仗义直言,故而也不想日后枉做小人。” 她说的清楚,众人也听得暗暗点头。虽说仙凡有别,但是亲近凡人暗藏的怨愤嫉妒,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也够一个修士吃一壶。此女敢于将此话坦坦荡荡说在人前,倒是有些霁月光风之感。 叶玉珑虽一贯胡闹任性,听闻此言,也愣了一会。 叶家老祖道:“女郎好心胸,此言也不错。玉珑,便随其去罢。”若不是毫无灵根,倒是修仙的好苗子。 叶玉珑有些败兴,道:“也罢。我挺喜欢美人姐姐的,却不想做仇人了。美人姐姐便自行归家吧。” 在场的都是些正派弟子,纵然有些人心动于此女的美貌,但也舍不下颜面当众去算计一个凡人弱女子。何况又有叶家老祖与叶玉珑此言,若这美人下山时出了什么事或被做了什么手脚,叶家颜面无光之时,也必不会教你好过。叶家这辈诸多良材美质,又有个叶玉珑,门派弟子也不愿轻易得罪了。 想来此女下山之路应当平安。 美人儿也晓得这道理,沉默片刻,向叶家祖孙一礼,认真道:“盛沐日后必报此恩。” 众人闻言都笑。 盛沐晓得他们是笑自己狂言,日后几人仙凡之隔,遑论报恩。她也不分辩,只是默默转身离去。 她身后仙音忽起,那是测骨大典的下一步,上界各派仙家弟子,正在根据各人的资质挑选弟子。她身前,却是一条孤直小径,路险而峻,向下的前路隐没在云雾中,云雾下,就是她千辛万苦走出的人间尘寰。 她忽记起了那年偶遇的挑柴老妪。她为求仙,抛家别亲族,惘顾人伦礼教。一路风餐露宿,翻山越岭,全无昔年闺秀教养。一日过荒山,忽见一老妪挑柴自山路迎面而来,且行且歌:‘鹤鸣空山,吁吁兮;求仙不得,嗟嗟兮。何自苦兮痴人哉! 她听其歌,不似山野村妇,疑其隐士。又觉其歌腔调怪异不祥,故而厚颜上前问其歌中深意。老妪指她大笑:无他,讽尔等求仙者也。她大惊,不知老妪如何得知她的志向,老妪却不答,只笑而再歌,遂飘然而去。 盛沐想起老妪之歌,叹息一声,背对着仙家热热闹闹的盛典,也学着老妪且歌且行:“鹤鸣空山,吁吁兮;求仙不得,嗟嗟兮。何自苦兮痴人哉!” 她且歌着,便独自没入了云雾深处。 又向凡尘去也。 第40章 修仙卷之四 那厢热热闹闹测灵根、收弟子。这厢盛沐求仙无缘,自仙山云雾中独自下来。行在山路上。 山林深深,森静幽谧处,又隐隐可闻猿鸣。盛沐忽听山路那头遥遥传来歌声,怪异不详又颇为耳熟的曲调,入耳便令她浑身一震,呆在原地。过了一会,便是连落魄至此也未忘的仪态也全然被她丢到了身后,不由自主脱口喊道:“前辈等等!” 语罢竟掀起裙子,一路小跑而去。 待她跑到那边,眼前赫然是从前遇到过的老妪,挑着柴堆,脸皱如树皮,银发满头,偏生精神铄铄。老妪见是她,哈哈一笑:“女郎归矣!” 盛沐闻言苦笑,道:“奴不听前辈之言,却是自寻无脸。”遂欲行拜师长之大礼,老妪阻之,笑道:“何行此礼?老朽可受不起哩。” 盛沐肯切道:“奴有一惑,自忖才智疏浅,故不得解。今日有缘再遇前辈,奴虽知前辈乃山人隐客,不理尘寰。却因疑问萦胸,故而厚颜打扰前辈清净,还望前辈赐教。”便再拜。 老妪听罢,这次却不推辞,坦然受了一礼,叹道:“痴儿痴儿!” 盛沐见此面露喜色,知道是这位前辈应下未她解惑,道;“多谢前辈成全。”遂一一道来心中之惑:“奴求仙心切,离了故土,背了礼教,却只落得个‘无灵根者不得修仙’。奴虽自负坦荡,却仍是心有怨愤不平:王侯将相尚且无种乎,为何一般的求仙者,上天却以灵根定贵贱,不给人求仙的机会?” 老妪闻言,随手折下一根树枝,就往这位尤自悲愤的美人云鬓上一敲。力道大,打得她云鬓更散,吃痛不敢言。 老妪喝道:“痴儿求仙!求的是什么仙?!” 盛沐思虑片刻,道:“长生仙,逍遥仙,清净仙,世俗之外云中仙。” 老妪闻言大笑,问:“如何不求长生道,逍遥道,清净道,世俗之中众生道?” 盛沐犹如当头棒喝,呆在原地,喃喃道:“求道与求仙,不是一回事?道是什么?世俗之中,又如何修道?”莫非修道不需灵根? 老妪丢开树枝,复又挑起柴担,笑道:“个人自有个人道。女郎缘不在老朽,老朽言尽矣。”便大步而行,转瞬已远了。 盛沐这才恍悟过来,忙追上去:“前辈请留下名号,奴......” 只是老妪的背影已经彻底隐没于山林中了,却再没有停下来。 盛沐心知两次相遇,一次点醒,已是缘尽。她怅然片刻,便又起步了。 ————————————————————————————————————————————————— 这一边,野妪与痴女的荒唐对话,若是叫那些修仙人士听了,头一个便先要问了:你这老妪既论道谈仙,可有元婴修为?可有分神修为?噫,不过一凡人,连练气也无,便说些什么道耶仙耶?恐怕修仙者要个个捧腹。 只是他们如今自然不会晓得这里一场山野对谈。因为那测骨大会正出了大事。 话说叶玉珑良材美质,竟叫几家门派争夺了起来,打了好一场机锋,各自许好处,最后却都落了个一场空。 这边娇娇妩媚女,道我门鲜花异草,满门冰清玉洁,无一个臭烘烘男儿。又哄道她玉罗门女儿仙境,最多一些女修所爱之景之物,连功法也是美丽异常。 那厢则是清贵美丈夫,道我门派功法高强,修炼之后,想要什么好玩有趣的东西,掐指一变,即刻便能幻化出来。 个个说法,都拿叶玉珑当普通小孩儿哄。 叶玉珑虽胡闹,却不是糊涂。何况还有个活了老大岁数的金丹老祖在一边暗使劲。自然各家各派说破了嘴,这叶家的掌上珠,也只是笑嘻嘻地不说话。 一干灵根不如叶玉珑的,只能瞧着干羡慕。叶暖则是已被一个主修水系功法的门派瞧中,也没什么选择余地,站到了一边去。叶暖冷眼瞧着这一幕,垂下的小脸上是掩不住的讽刺:虽然诸事都与前世不大相同,但是从叶玉珑与叶家老祖的态度来看,只怕瞧上叶玉珑的,还当是前世那个门派。 果不其然,不久后,忽然广场中央凭空裂开一个黑洞,里面迈出个人来。这人来的质朴,一点也没有上界诸派的“仙家气派”。在场稍有见识的人却都脸色大变,完全不敢怠慢,叶家老祖更是亲自迎了上去。这撕裂时空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 说起来,虽说都自称修仙。但各界的区别可大了。 叶家所在这一界,被被称之为“凡人界”,以凡人为主。相对上界,灵气少得可怜。叶家等一群隐居在凡人界所谓灵山,给自己脸上贴光,也自称那一小撮修仙家族与修仙小派组成的小圈子为“修仙界”。自然,上界人是背地里毫不客气地喊他们这些人为:凡界遗流。 而凡人界上面一界,就是真正意义上所说的修仙界了,虽也有凡人,却完全是一个以修仙为主,由修仙者主导的世界。因为灵气较为充裕,各大门派与真正的修仙大族,也都在此界安身。 而修仙界再上面一界,却被称作灵界。只有修为到了分神期的,才能往灵界飞升继续修炼。灵界不似时有往来的仙凡二界,可以说,此界是:只有飞升的,没有下来的。因此很多都只是传说。 当然,灵界还没有到达“传说满天下,没一个人证。”的大忽悠境界,它在修仙界,还是有一个间接的下设门派的。 这个门派不在八大门派之列,且神神密密,几乎不参与诸派之间的任何活动。只有那一年联合打击魔修的时候,才出动了十个人。只是十个人却也够了。十个元婴大圆满,都已经足够横扫修仙界了。那一战,魔修损失惨重,元气大伤。魔修中名头最响的,被清理一空。 自此以后,“留道宗”声名大振,隐为八大派之首。只是低调依旧,紧闭山门百余年未收弟子。 却不料今日留道宗竟派了人,到了这下界的测骨大典来。 玄衣人头发半黑半白,面貌清俊,三十上下模样,在场的金丹老祖却无一个看得出他修为深浅。他扫了在场诸人一圈,最后目光停在叶玉珑身上,道:“此女为我留道宗第一百零三代弟子。诸位可有异议?” 在场自然一片默然。那些门派弟子虽对此有惊异与不满,却是半句话都不敢去招玄衣人。玄衣人见此微微点头,袖一扬,叶玉珑什么反应都来不及有,就化作了一道红光,没入了玄衣人的广袖。随后玄衣人道:“我宗门召令不得久留于外,叶玉珑我便先带走了。日后若有机缘,自是会让她回来一叙天伦。汝家可有异议?” 如此突兀,众人本待惊异,却见叶家老祖脸上始终恭恭敬敬的笑着,不见半点不自在地道:“玉儿本就是贵门早年定下,我家无知,怜幼女。强叫她在家留了这么些年。已是承了贵门的天大恩情。” 果然是早早内定了!诸人一时腹诽,叶家后面的普通子弟也有些嗡嗡声,却见玄衣人点点头,似乎对叶家老祖的识相很满意,顿时一个个噤若寒蝉。 待玄衣人化作一团雾气散开离去,才有其他几家老祖上来恭贺,只是态度较玄衣人来之前都客气了不少。而门派弟子们也只得抑制着恼火,笑着祝贺。叶家老祖抚着长长的白须,一脸慈和地笑着,一一接受了众人的贺喜。 叶家众人态度不一,但在其他修仙家族的恭贺下,也都作出了一副喜悦样子。 只一个人在哭,便是叶家家主的夫人,叶玉珑的生母,她站在叶家的最后边,独自泣道:“玉珑这般脾性,就如此去了上界,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叶家老祖悄然向叶家家主使了个眼色,叶家家主也听到了妻子的泣声,顿时一皱眉,又一长叹,走过去安慰妻子:“我家早已教导了玉儿那么多有关上界的事项,她虽有时任性,却最是聪明能哄人,又是这样的绝好资质,想来......” 叶夫人闻言,只是将声音消了,垂下首,默默流泪,不再出声罢。 远一些的地方,李云则是抱着女儿哭天抹地,既为女儿仙途高兴,却也是伤心。仙途虽好,她李云却是个凡人,都说修仙无岁月,要是女儿几十年后再回来,她恐怕早是一抔黄土了。因而李云则是一个劲叮嘱女儿:“儿呀,你过几年,师门若是允了,你可定要回来瞧瞧啊。”又说叫女儿决不可向以前一样沉默阴郁了,定要好好与同门相处。 叶暖被她一个劲唠叨着,都不能专心在一干同门里寻找那个人,因此颇有些不耐,随口应着。李云见此,也颇有些难过,正好叶暖师门的仙师们说要离开下界了,她便默默退后,正巧看见同样垂泪的叶夫人。两个身份天差地别的女人,此刻却是同样的心情,不由同病相怜,一齐拭泪。 正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41章 修仙卷之五〔捉虫〕 三月的江南,正是佳地。 水色明净,青柳如烟雾般沿河拢开。青石板上来来往往的行人,皆是操一口绵软语调。 忽然远远走来一方装扮得红艳艳的迎亲队伍,锣鼓敲呀,箫乐奏。最前面是几匹瘦马身腹处裹着红绸,几位年轻貌秀的小娘子骑在马上,边骑边嘻嘻笑着伴着曲乐,放歌唱。远不及士大夫们做的词曲风雅,却显得喜气洋洋:“锣鼓敲呀喜洋洋,姑苏好女今归家......”歌声清越悠长,随歌声化入杨柳青烟,春水潋艳。行人有些羡慕这家的贵气,竟然能用马这种稀罕之牲来送嫁。还有许多,则是闻之都忍不住微微一笑,有几个还踏着脚,踏歌而唱喝起来,也算一同为这素不相识的新妇祝福。后面则是一匹相较更为精神的白马,上跨着个形容神秀的郎君,头簪花,一身吉服,本来是让一路上酒肆里的妇人,都颇有些瞧潘郎的架势。只可惜那神秀郎君脸上的傻笑和不时的回顾花轿,却硬生生将这好人才给败了几分。 精致雅丽的花轿。则是跟随在后面被包围着,随着花轿颠簸,帘子也在飘起落下,若谁离得近,眼力又极好,还可隐隐瞧见那新娘子端坐其中。 盛沐戴着帷帽,一身天青色,士子打扮,正是那踏歌而和,祝福新嫁娘的行人之一。 待迎亲队伍到了她身前不远处,要过一座百子千孙桥了,盛沐眼眶里微微湿润,低低道:“谨听 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新娘似乎若有所感,在风缭起帘布的一刹那,似乎曾做了一个向这方向抬首的动作。但是随即帘布落下。 盛沐生于闺阁之中,自然晓得闺阁之礼。 嫁女之俗,先由父叮嘱女儿:敬之戒之,夙夜无违舅故之命。 再由母为新嫁娘整理凤冠与肩披,二叮嘱女儿:勉之敬之,夙野无闻尔闺门之礼。 最后,由婶婶、姑姑、嫂子,姐姐,最后送她到内闱的门口,最后为她整理群摆,三叮嘱她,也是祝福她:谨听尔父母之言。夙夜无衍。 于是,新妇终于算是别家。 盛沐早在辞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决计不会、也不能回到生长了十多年年的那地方去了。没有能为妹妹当面送上这祝福。她只有在这里,作为一个路人,在四周无人的时候低低说上一句,盼望与她双生的妹妹能心中有觉。 ——————————————————————————————————————— 昔年离开江南时,也是这样一个好时节。 尤记得,那时她在烟柳下,遥遥对着家中府第,三拜辞别。 盛沐生于官宦之家,父亲曾是当朝相公的门生,本可贵极一时,却奈何他与恩师因政见不同,最后闹到琅铛入狱。 当时,盛沐是家中次女,上还有一个阿姐,前年已是出嫁。下还有妹妹与幼弟。长姊夫家要与获罪的岳家保持距离,便极力约束盛家大娘,不叫她去周济娘家,也不许她出门。而盛沐之母极受夫君爱怜,养成了个一贯以夫为天,最没主意的美人灯。见良人入狱,她惊慌失措,四处求助于亲友,亲友有些有心相帮,却苦于盛家得罪的是当朝位高权重的相公,也是无能为力。见此情景,盛母心生绝望,便只知哭泣,再不为家事想上半点,整天只搂着年幼朦胧的盛家小郎悲悲戚戚。那些通房自然更不必提。 既然主人家都如此,家人便更是散漫慌慌了。有几个还卷了一些财物便逃走了。 家中所属铺子,也都叫封了,只能靠些微薄田租与积财度日,坐吃山空。 无奈下,当时年方十二岁的盛沐姐妹只得理家。 盛沐的妹妹与她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儿,却性情截然不同。 盛家沐自小生得好,叫人一见,便觉温柔和顺、秀美娇怜。只是盛家父母却都与这次女不大亲近。只道她是“娇怯怯貌,温柔和顺颜,却最是性情偏僻乖张。” 她虽也瞧着温柔和顺,闺阁之礼谨守。却莫名叫人瞧着古怪。盛父当年也是闻名的才子,倒是一针见血指出了点稀奇处:“二娘面子上守礼,实则眼睛瞧人,瞧谁都是一样高低。” 礼仪守着,名分定着,贵贱分着。偏生这盛家二娘,瞧谁都无贵贱感,似乎相公与杂役一般无二。 待你问她,她又茫然道:“这世间自是有高低的。读书人自然清贵胜不读书者。爹爹何问此等问题?”言语间,挑不出什么毛病,分明是规规矩矩一女儿,偏叫人听了觉着哪里不对。盛父久在官场打滚,也瞧得出她是认真的,因而只叹了口气,道:“吾儿自知即可。面上敬礼,也需心里守礼才是。” 而盛张氏不大亲近次女,则是因为盛家三娘。虽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儿,盛家三娘盛芸却是自小体弱,多病多灾。盛沐却是身强体健,虽瞧着婀娜扶柳,然自小连个小病也几乎没有。 因而众人都道是娘胎里,盛沐抢了盛芸的生机。 阿母爱幼子,人心怜弱者。 兼之盛沐性子也是颇静,几乎近于偏僻。常守在闺阁读书。待父母,却是有亲而不腻,不似盛芸小女儿撒娇讨喜。与一干闺阁女儿,也谈不到一块去。 眼见得一向讨喜的小女儿病中泣,再见身为姐姐,性子不大讨喜的次女却是健健康康地读书走路。自然久而久之,盛张氏就渐渐信了众人所说,偏向了小女儿,对次女就淡了。更不必提后来还有个小儿子盛清。 倒是长姐盛荔,颇为喜爱这沉静少言,虽不同世人,却待人坦荡的二妹。盛芸虽恭恭敬敬称阿姊,却到底也同父母一般,不大有亲人间的腻味。 直到妹妹盛芸闺中锦绣,端庄才女的名头江南的士族都有些耳闻了。盛沐仍安然而无闻地自过着。 这次家遭横祸,姐妹理家,盛芸到底是一贯娇养,不是在闺阁中嬉戏,就是又在病中修养,哪里晓得这些。不久又病倒了只得休息。 盛沐也是不大懂,却看过书,又自小不知缘故地通透人心,照着学,一样一样,吃了些苦头与眼色高低,也慢慢学起来了。盛家老爷入狱后盛家最艰难的这一年,都是盛沐在操持着。 后来,相公那一派转主张不得人意了,官家便有重用盛父的意思,因此最后盛父被放了出来,官复原职。眼看得,盛父要加官进爵。盛沐交了家中诸般事物处理交接之后,又安安静静回到了闺阁。却在不久后,失踪了。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出去的,如何失踪的。 那天,江南的阳光正好,暖了青石板。 毫无预兆,盛芸脸色惨白地跑进来:“爹爹,阿姊不见了!” 惊倒了盛父手中茶盏。啪地一声。 盛家不欲张扬,偷偷寻了许久,才发现哪里都寻不到。 就像盛沐留下的信中所道:“吾家自富贵。奴自求仙去。且告奴病夭,勿害姊妹婚。” 盛父铁青了脸,拍桌道:“既如此,再寻一月。若再无音讯,便只当她死了!” 一旁的盛荔却有些叹息,她的夫家,总算允了她回来看望娘家。见父母的脸色,便也没有再多说。倒是盛芸瞧见了,忍不住在与父母告退后问询大姐。盛荔叹道:“若不是在你们自小便不大关注她,何止于现在才发现二娘有抛家求仙意。”她发现了一些苗头,所以嫁前便劝过父母多多关心这个二妹。却不料没人听进去。 盛芸一惊:“阿姊!”盛荔却红着眼眶,摇头叹息而去。 艰难不抛家,富贵别亲族。二娘二娘,何至于此。 一月后,江南盛家,盛二娘子暴病夭亡。举家悲戚。 第42章 修仙卷之六 盛沐行走在河畔,有些茫然。 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刻,不少人都归家了。街面上开始冷清下来。 她回江南,一是为了妹妹的出嫁,二则,是为了寻找那个老道士。 那年,她方十二,一人坐在门前,正撒了小米在喂鸟儿,也不想读书去,也不想与人交谈。想起今日所听母亲与众多夫人所在谈论的如何应对通房妾室,婢仆们又在谈论谁家攀得高枝,只觉心里有个无端的厌倦。 忽然听院外吵嚷起来,女使小厮们同什么人在争吵,仔细听听,似乎是来了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高嚷着来带走有缘人。女使们自拦着不教他惊扰了自家女郎。 那老道士便干脆放歌起来:“呵!谁料到恩爱转头空,谁料到富贵土一抔,谁料到王孙白骨埋!谁料得圣贤留虚名!噫!那灵山花正好,那陌野水自春,归去兮,归去兮,休留恋!” 那声音苍老不堪,嘶哑难闻,却响亮异常。她听了个一清二楚,霍然一惊,似乎心里有什么东西骤然清明起来。便抛下手中的小米,向门口奔去。 却正撞上进来的小厮,见此道:“女郎休惊,那疯道士已是叫我们打了一顿后撵了。” 果然,再一听,那歌断续起来,还远了。 她顿时胸中悲苦莫名,跌坐在地,恨道:“误我,误我!” 小厮女使莫名其妙,她却叹息着,又不说话了。 果然,那次之后,她求仙心坚。本有意离家而去,却碰上不久之后,家里突来横祸。她作为阿姊,在家中艰难的情况下,只得息了离家的念头。 一直待一年以后,家中重归富贵,阿翁归来。她才得以放下些心,辞家求仙。 可是谁知道呢,一路跋山涉水,又遇到不少异人,得了一些异物,才寻到求仙之所,却只得了一个“无灵根者不得修仙”。 幸而后来重遇老妪,得其点醒,决意修道。老妪又说与她无缘,指点不得更多。她方记起少年时遇到的那个道士,回江南,便听说了妹妹的出嫁。如今,姊妹有所归,家中常富足,父母权高体健,却独她一个茫然在外,不知去何方寻找那个点化的锲子。 茫然中,她走到了一处猪肉铺子前,此时黄昏,四周安静无人,那屠夫却正在吆喝着,似乎没瞧到周边的僻静。待见到盛沐,他则停了吆喝,打量几许,便诞着脸,笑嘻嘻地凑了上来:“小娘子欲往何方去?” 这屠夫满身横肉,赤着膀子,浓眉横目,络腮胡,脸上有一道疤,眯着眼笑嘻嘻地时候,显得又是凶蛮,又是猥琐下流,还色迷迷的。若是女儿家见了,必是既怕且羞怒。 只是盛沐曾从路上的一位白发武师习过近一年的粗浅功夫,也曾与一位旧时名胜的绣娘习过一些奇门技巧,也曾救过一位王孙,得赠百金。曾在深山服过轻身养颜之药,也曾误食相克之物。遇过许多人,许多事。虽仍记得闺秀礼仪,却已经与三娘他们截然不同。 纵使貌似端秀,世俗闺秀的生活,却终究回不去了。 她见此人一口道破女儿身份,也不诧异,对屠夫的调戏,也不见如何羞怒,只淡淡道:“奴欲寻道去。” 屠夫笑道:“小娘子不见姿容,只这声音便是*了。又何必去问什么道玩意,不如与我快活似神仙。” 盛沐见此,退一步,道:“奴不愿伤人。也不愿什么*神仙。只求道。” 屠夫道:“小娘子既求道,不如带上我一起?”便逼近几步,将那横脸就要去亲近美人雪肤。盛沐见此终于有些薄怒,一掀袖,手中暗暗使劲,那屠夫喏大一个汉子竟猛退几步,倒在地上,抽搐几下,不动了。 盛沐一惊,还未反映过来,忽从猪肉铺子里出来个瀛弱妇人,恰见了这场面,一声惊叫,道:“夫君,夫君,你怎么了!”唤一会,屠夫没有反应,妇人走过去,颤抖着伸出手去,一探屠夫鼻息,便吓得跌坐在地:“出人命了......出人命了!” 什么?!盛沐面色一变,她所学的功夫边并不高深,那一下,也只能推屠夫个四体投地而已,若说推死个人,还是这等大汉,是万万没有那手劲。见那妇人在屠夫身边神情怪异,既哭且笑模样,她也顾不得深究,,她上前一步,难得厉声道:“你且让开!” 妇人被她唬了一跳,也似乎忘了这人是害夫胥如此的祸手,便让开了。 盛沐曾学过一些粗浅医术,伸手一探,娥眉紧蹙。那妇人表情扭曲了一会,似乎反应过来了,竟然说出叫盛沐大吃一惊的话来:“小娘子,你快走吧,过些时候官府的官人们,是要经过这里的。外人不知,奴却知奴这夫君虽看起来体壮,实则是有心疾的的。便是这样去了,也可说心疾,怨不到你身上。” 与她探出来的一样。看来,自己那一推,的确是害他心悸突发。 盛沐收回手,看向妇人道:“大嫂何处此言?” 妇人看了那屠夫的尸身一眼,泣道:“至此奴也不瞒。奴这冤家,性情粗蛮,不但经常眠花宿柳,吃酒好赌,一旦稍有不顺,便对奴券打脚踢。”妇人说着,举起手来,赫然少了一个手指:“奴这手指,便是他一日赌输了,喝得烂醉,奴劝他几句,他就拿刀切了下来。他赌得嫖得家里衣食紧张,竟动了歪脑袋,逼奴去、去......”妇人一时泣不成声。 “这等凶汉,奴实在过不下去,近日已经存了死活心思。便是拼着奴这败柳之身,也要他偿还!今日小娘子无意之举,却彻底解脱了奴。奴岂能叫小娘子被这凶汉牵连了。” 盛沐听罢默然良久,叹道:“嫂子你可有想过奴一旦畏罪而逃,过一会,官人们来了,你一定会被当作凶手。街里邻坊素知你家不和,却不知你家夫君有心疾在身。到时人言可畏,你百口莫辩。” 妇人道:“罢罢罢,奴这等残身,纵使苟活,也无颜归家。倒不如认下这罪名。” 妇人又道:“他家婆姑小舅也素瞧不起奴,打骂自由。奴今顶了这罪名,也好叫他家瞧瞧,是他们视若草芥的奴杀了他家视若珍宝的大郎!” 盛沐闻言看了这初见面相颇有些懦弱的妇人半晌,才苦笑道:“嫂子好心气,却可曾想过世上还有何留恋之物?” 妇人一颤,动作一顿,明显是有。 盛沐道:“奴出身富贵,后来一意求仙,有负礼教人伦。却自认平生未作过推脱之事。此人虽恶,纵有心疾,却到底是奴失手所杀。又如何能叫嫂子无辜替奴背此罪名。嫂子既有珍视留恋之人物,就休再道此意气言。也休陷奴于不义之境。” 妇人又一颤,抬头看她,她此时取下了帷帽,面容秀美难言,娇娇弱弱貌,却作铿锵语。 正在二人争辩之时,安静处响起了脚步声。二人一惊,回头看去,却不是官差,而是一位年轻王孙。 那年轻王孙衣着华贵,生得也是华美难言,顾盼风流,犹胜许多女儿。他一见盛沐,竟然脱口而出:“是你!” 盛沐见到他,也有些吃惊,道:“公子如何在此?” 妇人被这声公子吓了一跳。 时人多叫富贵人家的子弟为“衙内”“郎君”。公子此称,多是皇族王爷或者公爵之子。可见此子身份之尊贵。 那公子闻言微微一笑,眉稍眼角因为喜悦而更动人,正要言语,忽见地上躺着一人,不由惊到:“这是作甚?” 盛沐苦笑:“此人欲调戏奴,奴一回手,不料其竟有心疾,奴一推之下,便倒地身亡。” 公子闻言怒道:“好生可恶!”便问盛沐:“女郎可有损伤?噫,这妇人是何人?” 盛沐听他不问屠夫死伤,单问自己这个安然站着的人有无损伤,不由苦笑更甚,只得道:“奴无伤,这位大嫂乃是地上人之妻。” 公子闻言,看向妇人:“哦,她便是目击者了?”公子笑着问,妇人却叫他看得一寒。 盛沐见此,正容道:“公子,这位嫂子心善,是劝奴离去,并无告奴意。”她与这位王孙同行过一段时间,知道一些他的斌性,因而道:“看在奴昔日曾为公子尽过微薄之力的份上,请公子勿要插手此事。”公子一双多情眸顿时有些黯淡,咬牙片刻,才道:“女郎自有担当,我不插手此事。” 盛沐并不愿挟恩,只是这位公子的品性她也通晓一二,虽是最为重诺之人,某方面却也颇妄为。她只怕他擅自而为。 “如此。多谢公子。” 最后官兵经过这,发现命案,大惊。逮捕了盛沐,也带走了妇人。公子看着盛沐被带走,却碍着誓言无法阻拦,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最后,经过检查与各方调查,屠夫确有心疾,盛沐虽推了他,却只是误杀。判决流放三年。 寮拷加身,盛沐被押解出门时,公子正带着婢仆在等她。 见她如此,公子叹息,美眸里满是幽怨,忍不住道:“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盛沐虽被判刑,却没有什么愁苦之色,只是泰然,闻言道:“请道。” “盛家女郎,我自问一意慕你,真心诚意。人品家世亦无一配不得你。那年你求仙心切,拒绝了我也罢,如今你既求仙不得,重归红尘,又为何一而再拒我千里之外?连我的帮助也不愿受?便是我有甚么不好,为你我都愿意改。” 公子哀求道,那张容颜上情深漫漫。只道就算盛沐不愿为他妻,他也不强求,只求盛沐让他帮一些忙,他实不忍她在困苦之地受三年罪。 公子实动人,那年在荒山中,盛沐救起他后,与他同行许久,两人天南海北,趣味相投。先不论公子生于王侯之家的一些看人之法与盛沐平生所思不一样,光论对她,公子的确是善解人意。 那半年,两人一起荒山行路,公子一直咬着牙,同当年初初离家的她一样,处处笨手笨脚地学着,只为不拖累她。 那一日,山中春到,公子见紫腾花开得极好,便要为她折来一枝。山中春,公子在紫腾罗花下折香枝与她,情生意动一笑,耀人至极。盛沐不是铁石心肠,自有所感。 只是那时......盛沐最终对公子道:“轻衣怒马王侯府,灵山陌野奴归处。奴去也,莫牵连,勿相忘。” 这次的回答.....盛沐看着公子情意生动的玉容,半晌,终道:“公子情重,奴心动。” 公子神情一喜,却听她道: “奴心虽动,道心未动。” 花谢也,燕去也,奴归也。若问奴归处,云深奴心求道处。 第43章 修仙卷之七 就在盛沐说完此话,越过公子,被几个差人迈出衙门后,忽听得不知从何方茫茫处传来一声苍老的笑声:噫,好、好、好!” 然后周边的一切就好似都定住了,从离衙门不远的一座石桥后面,跛行出个道袍破烂,批头散发,胡子耷拉,又黑又老得几乎不成人样的道士。 那老道士行至盛沐附近,周边定住一般的人似乎又都活转过来,几个差人喝了一声:“兀那贼道,还不速速离去,休挡衙门差事!” 老道士闻言嘿嘿一笑,拿手中拄地的竹杖就往几个官差身上胡乱打去,几个身强力壮的官差被打得竟一点还手之力也无,只得报头乱窜嗷嗷直叫。那老道士见此便扯过盛沐道:“小娘子要随贫道去也,那甚么官司,消了罢,消了罢!” 说罢,也不理盛沐惊异与微微的喜悦疑惑交杂的表情,随手一拉,盛沐身上的寮拷便应声而断。老道士见此哈哈一笑:“去也去也,休回首!”竹杖一敲地,盛沐觉得自己好似被迷惑一般,身体顿时轻松许多,几乎要飘飘然,便不由自主同老道一起走了。只是她到底还有理智,脱口问道:“前辈,若就这般走了,那命案与那无辜的屠夫娘子可如何是好?” 老道士闻言又笑开了,随手往前一指:“小娘子且看,那是何人?” 盛沐往前一看,顿时惊异实难忍,那站在石桥另一边,对二人颔首而笑的二人,赫然是屠夫夫妻!那活生生的屠夫立在那,叫亲手探过他鼻息脉搏的盛沐如何不惊异? 老道士遥遥对屠夫二人一拱手,夫妻二人便也相携一笑,互相一揖,便飘然转身,各自而去。身形隐没在了人群中。盛沐正瞧得呀然,忽头上挨了一记,却是那老道士:“莫要平白叫人看了老道笑话,只当老道收了个少见多怪的徒弟。” 又道:“那夫妻二人到也是是个人物,合该与你见见世面。” 盛沐本是先讶然于那徒弟二字,待听老道说来,竟也忘了思虑,专心了进去。 她方才惊异之后,只道许是老道在考验与她,听罢才知,是自己赶巧撞上了那对夫妇之事。 “说来那对夫妇,也是冤家。” 起初二人本是凡人,一屠夫屠妇尔。 开头也与妇人所告之盛沐的一般无二,那屠夫凶蛮不堪,百般折辱于妇人。 那妇人原本懦弱不堪,屠夫刚刚开始嫖赌尚未如此暴虐的时候,她为讨其欢心,又短视,不敢劝。到屠夫弥足深陷,已经迟了,她劝,只换来折辱。她终于不堪忍受,一剂毒药,毒倒了屠夫,最后又将其千刀万刮而死,弃于屠夫家人门前,最后畏惧官府,又杀其幼子,上吊而死。 屠夫虽对妇人罪孽颇众,然而对最后之死与千刀万刮恨意难消,立誓轮回。 第二世,屠夫转生为一女子,又嫁与一屠夫为妻。情况与前世一般无二,屠夫转世的妇人被丈夫一样折磨,生不如死,最后也将那丈夫毒死,千刀万刮。结局与前世一般无二。巧得很的是,这一世的丈夫,恰是上一世的妇人。这一世的丈夫亦是恨意不灭,立誓轮回。 如此,生生世世,二人一为屠夫,一为妇人,互相立誓,互相折磨。 只可惜,到底第到了第九世,最先受不了的,却是那个连续九世都轮回为二人幼子的倒霉蛋。 倒霉蛋第一世本受亲父欺压,最后又被亲母所杀。他死前的愿望,是叫这一世的父母补偿与他,故而再转世为了二人幼子,以求二人补偿。 不料屠夫妇人二人各自怨念深重,世世报应纠葛。而他世世都得不到补偿,世世都为二人幼子。 到第九世,他忽离家,求仙而去,一去不返。 夫妇二人互相折磨了一阵,到第九世,先是幼子一去不返,接着,却是战争爆发。二人所在之地,教胡人打了进来,血流遍地,烧杀抢掠,毁中原文明,人人逃窜,千里无鸡鸣。 夫妇二人被一个胡卒闯进了家门,那胡卒砍刀便向妇人而去,屠夫不经思索,竟然扑上去与胡卒搏斗,最后还是被手持大刀的胡卒砍成两截。可是胡卒也被凶性大发的屠夫打了半死,两败俱伤倒地。妇人最后匍匐在重伤将死的屠夫身前,听他道:“你恨我,我晓得,我也晓得我恨你,我俩闹了许多年。但是无论如何,无论你杀我,还是我杀你,你都不该死在这种畜生手上。” 妇人呆立原地,半晌,埋了屠夫,削发男装,走上了战场。 终其一生,都是个赫赫有名的女巾帼,以驱逐胡虏,回复中原为己志。 后来,妇人,当时的女将军,死前说,下一世,一了百了,无论谁为妇来谁为男。 老道士掳了一把乱糟糟的胡须,而笑道:“这一世,你是恰逢其会,碰上了不可说的机缘。” 如果没有盛沐插手,这一世一切也将终结。 中间八世是二人互相折磨。互怨互憎。第九世,二人终于恍悟家仇之外,更有他物。妇人决意入武道,永守中原乾坤山河。而屠夫经历了那一世,也决意入武道,镇压中原武运。 所以这一世,即使没有盛沐插手,二人为了最终了结,已经觉决定会是如此结局:妇人与屠夫拼命不成,屠夫意外中风半身瘫痪,妇人离去。屠夫的情人赌友为钱殴打瘫痪的屠夫,屠夫的钱财被席卷一空而去,幡然悔误将最后的钱财,当年定情的玉镯与合离书寄予妇人,最后在凄凉中,心疾发作逝去。而妇人意外遇到良人,改嫁后,虽也受了一些因过去而有的非难,却安稳终老。 妇人终老,屠夫凄凉早逝。各自轮回不相干。 十世轮回,一世悟道。这二人,终于明白了第九世幼子离去时说的话:“报复是人之常情,怨执则是魔。儿已看淡,寻着了远比仇恨更值得儿追寻的东西。爹娘若能平心,报该报之仇,弃太过之恨,于家仇之外,窥见他物,则世间轮回自解。可入我道。” 盛沐有些茫然,又有些不解:“便是如此。奴是否插手了不该插手之事,如此,二人结局,岂不是变了......” 老道士笑道:“非也非也,只要让屠夫心疾痛苦早死,妇人余生安康福乐。无论何种手段,也是一样。这世间最解恨的事,自当是:尔亡,吾却一生安稳福乐。”又道:“他夫妇二人,早在第九世,其实已经放下了一部分心结。这一世,不过是来解宿世轮回的最后一丝结。十世历劫,终入我道。奇哉奇哉。” 心结解开的时候,各自大彻大悟。姻缘已了,孽缘已消。跳出轮回,莫论死生。 作揖且互拜,自此为道友。 天涯各一方,共守中原安。 第44章 修仙卷之八〔捉虫〕 听罢屠夫夫妻二人往事,盛沐恍然嗟叹,又有些恍然。执念之苦,略窥一二。 待叹罢,她才道:“前辈,您为何呼奴作徒儿?” 老道士笑道:“你寻的莫非不是贫道?求的莫非不是修道?” 盛沐沉默片刻:“奴少时曾听歌云归去兮,想必是您所歌。奴却有一问:您想来非是凡胎,今日手段也颇不俗。当年您既来渡奴,又为何轻易便被小厮驱赶离去,任奴后来求仙四方?” 老道士揉了揉乱胡子,笑道:“徒儿有三错矣:一则贫道就是个凡胎,二则那归去兮是徒儿心歌,只是贫道替徒儿你唱出罢。三则求仙路,无论对错适合与否,都需自己走一遭才心甘意清。” 盛沐闻言呆立片刻,沉思一许,忽而俯身而拜:“师父!” 老道士哈哈大笑。 接着,老道士往盛沐头上一点,就叫她也成了个獐头鼠目,形容猥琐,破衣烂衫的麻子脸道童形象。老道打量一番,见盛沐就着河水有些惊奇地打量自己的新模样,顿时笑道:“徒儿心中可有惑?且莫问,且莫问,先随贫道走一遭罢!” 丑陋黑,麻猥琐的一老一小两道士,走在江南水乡的青石板上,顶着行人怪异地打量视线,一路穿花拂柳。这边低头绕过人家白墙上横出来的,尤带水露的早春红梅。那边穿过两边冒着青苔小花的幽静小巷,行过烟雾般拢开的嫩柳河岸。 那个麻脸道童,还不时停下来仰面嗅一嗅花枝。那个老道士也不拦,自个还不时摸摸摇曳的柳枝,说长得真好。 若不是这样两个形容怪异的道士作此动作,而是美人儿,当是美景佳景。只是江南民风柔弱,却也宽和包容,见此,有些小娘子叽叽咕咕,无甚恶意地笑着指点。大多行人也只是宽和一笑,任这两个形貌丑陋怪异的老小道士,自在地欣赏着江南春/色。 老道士笑道:“好春/色,好春/色。杏花春雨,杨柳人家,谁说此非道耶?” 盛沐嗅着花香,跟在悠哉悠哉的老道士身后,愉悦地到了一僻静小巷旁。 却见那小巷里蹒跚步出个眉目紧锁,须发皆白,面目清瞿,看起来瘦得一阵风就倒,穿着儒服的老文士。他正一边咳,一边叹息。 老道士又往盛沐头上一敲,一指文士,道:“徒儿快去扶他。” 盛沐依言而行。到了老文士身前,在老人一个踉跄的时候,忙伸手扶住了他。老人抬头看了一眼盛沐所化的麻脸道童,神色却是忧郁而慈和的,并不以道童的相貌为怵,只道:“多谢小道长。”却婉拒了盛沐的搀扶,道谢后便继续蹒跚走开。 盛沐立在原地看着老人走远,却返回了老道士的身旁。见她一副若有所思模样,老道士问:“如何?” 盛沐道:“我一接触那位先生,就觉着其身上有一股墩厚浩大的雄浑浩然之气。” 老道士又问:“觉着像什么?” 盛沐道:“后土大地。” 老道士闻言笑了:“孺子可教也。你且看此物。”说着就不知从何处变出个小小的白玉莲花来,道:“噫,贫道本是最不喜此等投巧之物。为了点化尔等,也只得用上一回。”说着,就将那小小的白玉莲花放到盛沐手中,盛沐一接触,就有些惊异:入手之感竟似真莲花一般,还是温的,有一股令人十分舒服的特殊气息溢出。这感觉十分特殊,却也熟悉,她不由失声道:“这......” 老道士裂开嘴,露出一嘴烂牙:“嘿,就是那被一些人叫做测骨莲花玉的玩意。天生莲花模样的灵玉。” 接着,便听他道:“拿好那灵玉,走罢,与贫道一起寻方才那人去。” 他一顿竹杖,二人的脚步声顿时消失无踪,连身形都隐没了。 那老文士走的很慢,两人快走,也赶上了,便一直跟着他。 跟了一段时间,盛沐讶然不已,因为她发现,原本没什么反应的莲花自己飘了起来,飞向老文士,因为被老道士施加了透明的手段,文士没有发现,莲花环绕着老文士转得越来越快,刚开始是近乎透明的玉色,但随着老文士向一个方向越走越远,那原本白玉色上渐渐土黄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直到老文士走进一个有着精致阁楼的院子里。那莲花放出的光芒,若无老道士遮挡着,恐怕已经耀过了半个姑苏城。 盛沐看着这一幕,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那就是小型测灵根用的白玉莲花玉,原本的近透明的白玉色代表无灵根,而莲花最后的显现的土黄色则代表......土灵根。 老道士见她这等不敢置信的表情,微微一笑:“你可知他是谁?又去做了什么?” 这位老文士,本是上皇时的朝中相公。 他一生致力于改善民生,务于农政,厚德待民。当朝如今能有这样的太平,有大半的功劳要算在这位老人身上。后来今朝官家临位,里里外外都换了新人,老人走的走散的散,他自觉老眼昏花,便告老回转了江南故乡。上皇驾崩之后,更是一意教书育人,为教育不发达的家乡乌兴培育英才,自称兴江野老。 “当今官家虽圣明,却宠爱一个不识时务的宦官。那权宦的义子在乌兴之地为祸江南,乌兴百姓愤怒不已,江南虽民风柔弱,也是偶有昔年吴越悍气的。百姓在一次宦官义子逼死当地一个廉洁小官后,群怒而起,聚众烧了宦官居所,把那正在乌兴避暑的宦官义子揪出来活活打死,并殴打了一群平日里迎媚宦官者。” 事情闹大了,官府说是要揪出几个带头的百姓,再说一批人,充作闹事的,斩首示众。 兴江野老此来,却是为百姓顶罪而来。 他来江苏,是寻一个仍在朝中为官的旧识,请旧识在宦官那一派向乌兴百姓发难之前,上书,告他兴江野老鼓动百姓杀人举事,而百姓都是无辜为他所惑。 此非真挚友,不可为也。 但是显然,野老这位挚友,乃是真挚友,他明白野老的用心,含泪应下。野老是旧时相公,虽无实权却名高海外,这样的身份,官家会冷静一些,宦官一派也要有些忌讳。野老自个若真坐实此罪,官家念旧人倒还好,不过是拼着老病骨享一把牢狱之灾。若不念......纵宦官一派不敢杀害老人,流放千里倒还使得。 宁舍老来声名与安稳,一生厚德不亏百姓。 盛沐听罢默然良久,神色肃然,先问的却与仙与道无关;“老先生此次,可能化吉?” 老道士闻言,看她片刻,终于笑道:“好徒儿,好徒儿。”随后却神秘笑笑,不再提,只是带着盛沐,又弯弯绕绕,不知向何方而去。 待到盛沐瞧见这里,神色却颇为淡定,老道士笑道:“此地女子如何?” 盛沐看着花船,许久没有说话,最后道:“奴昔年怜悯此间女子,只道皆是可怜人,颇为自矜闺秀。后来奴为求仙而游各地,最后才知自己可笑之极。天下女儿皆是可怜人,大家闺秀有大家闺秀的苦,风尘儿女有风尘儿女的苦,从没有谁受的苦比谁受的苦更高贵一说。他们与奴其实一样,皆是父母生,五谷养的中原儿女,炎黄后人。奴只需把他们当作其他女儿一般看待即可。” 老道士本是些许笑意,待听完盛沐之话,就变成了大笑:“好好好!” 就指着那一艘花船上的一对男女道:“且看。” 那一对男女的音容顿时清晰可见可闻。 男子一身锦衣,生得一副秀美模样,正对那花娘打扮,姿容稍显平庸的女子道:“ 翠翠,不是我不想纳你,只是......我家中亲族委实是固执。” 名唤翠翠的女子流着泪,脸上的神色却是平静的:“柳郎家中亲族既然如此固执,连我一个救过郎君性命,又原本清白身子的伎人都不肯纳,又为何应了那魁首曾七娘,将她纳入府中?” 男子一时语塞,却见翠翠拔下头上的玉簪,往地上一砸,玉应声而碎,翠翠道:“昔日之誓,君视草芥。你我之情,犹如此簪,永不复见!” 随后她擦干泪水,昂然仰着依旧平庸的容颜,唱着走入了花船帘里:“奴也曾金刀誓言为君守,奴也曾卖钗踏雪为君来。呵,那花容正好,那月貌新描,愧煞奴奴痴心人。罢罢罢,且划轻舟入烟波,渺渺水云自在歌,何羡侯门脂粉香、贪色人!” 帘子落下,她始终,没有回头。 不知何时而重又出现的白玉莲花浮在花船顶上,已经是红光大胜。 盛沐沉默。刚才,她亲眼看着那女子擦泪踏歌而行入花船的时候,那白玉莲花从蓝色变做了通体血红。也就是说,那女子从水灵根变做了火灵根。 看着盛沐一副将懂未懂的挣扎模样,老道士一声暴喝:“痴儿醒矣!” 盛沐一个激灵,眼前一直一来的执念与困惑恍然散开,心境清明。她终于也像老道士一样大笑起来,是出生已来从未有过的畅快大笑,连总是不忘的自称也抛开了:“我悟矣,我悟矣!不是灵根定心性,而是心性生灵根啊!” 老道士笑:“门缝窥天,小有所见,何敢称悟?不过有一点不错。自古灵根无定数,心性生灵根。君不见,厚德长者古稀得灵根?土也厚德载物也。君不见,柔弱女子一昔得火种,火德贵烈珍也。” “ 一老一小两个丑道士站在花船边兀自对答,却是招来一片视若癫狂的目光。二人也不在意,尤其是先前那个还可称行为恭敛的小道士,竟也同老道士一样,笑着踏步而行,且行且歌:“痴儿何苦迷灵根?本末置也!痴也,痴也!哈哈哈,痴也!” 第45章 修仙卷之九 踏歌归来,花正好。 话说那日,先有屠夫夫妇二人十世消执念在前,又有兴江野老与翠翠二凡人造化生灵根在后。盛沐终于明悟自己一直以来执着怨念于“无灵根者不得修仙”是何等可笑。 世间人本无灵根,是人一生经历过的事,终于磨练形成了人的心性后,才从人的心性里,具像化出灵根。一个最普通的古稀老者,也可能在最后临死时大彻大悟,心性骤变,凭空生出灵根来。一个粗慢屠夫,一个水性歌姬,也可能在阅尽世情后,从沧桑而明晰的心灵中化生出灵根。 老道士最后说道:“有些孩童自小就有灵根,是轮回福报也。亦是此子得天之眷,天道预示此子将来之心性也。只是灵根乃是人心性之具化。一旦一日心性大变,灵根消亡,亦非不可。” “所以以灵根选人,乃着相也。” 自古修道,修的是心性。故而,依心性而变的灵根此物,道者,从来只是一笑置之。 心结既解,老道士便要带盛沐游玩春/色正好的姑苏去也。 盛沐道:“师父,奴乃姑苏人士,不如由奴带着师父去四处有名的地方转转?” 老道士戏谑一笑:“哦?哪家的梅开了,哪里的水最潋艳,哪里的野草最绿,你都晓得?” 盛沐摇头。 老道士笑:“好徒儿,方才来时的嗅过的早梅香否?穿过的杨柳嫩否?小巷幽否?可有名否?" 盛沐神色一亮,微笑起来,道:“自然美。”又道:“徒儿懂矣。” 一老一小两个丑陋道士,便又如来时,悠宰游哉,穿街踱巷去也。 道也道也,嗅嗅冷香扑鼻来,道也道也,探探潋艳春水痕,三月江南,何处不道也。 ——————————————————————————————————————————— 就在盛沐与老道士悠游姑苏,论道谈仙,嬉笑怒骂之时。重重凡界云障之上的修仙界里,叶暖则是刚刚分到了药园的工作。 年不过j□j岁的小小女童面无表情地掐着粗浅的手诀,引了不远处灵池里的水浇灌药田。待交完药田后,就径自回房了。开始修炼。 那日,到了水云派后,叶暖本应被分配到内门,结果因为叶暖不知为甚,不得当日也在场的老祖喜爱,被老祖一句“心性不够”,轻飘飘打入了外门,做起了比杂役好一些的外门弟子。 叶暖盘腿坐好的时候,心里冷笑:什么狗屁心性,无非是那个年轻长老的女儿与她一般冰灵根资质,又是单灵根,故而瞧不上她罢。她闭上眼入定,很快就出现在了识海空间里,里面是一片大的无边无际的药田,叶暖小心地将手里从外面药田挖来的一株快要枯死的灵英草栽到灵土里,又一掐手诀,招来一片空间里神髓水所化的雨云,淅淅沥沥地滋润者灵草。 很快,那灵英草开始舒展枝叶,猛然爆发出一团生机勃勃的绿光,迅速地成熟着。 叶暖见此,满意一笑,而空间远处的灵兽也早已寻药香而来,扑到叶暖腿边。 浑身毛茸茸地白毛炸着,小小的肉团子一般的身形,尾巴死命摇着。明明长得一副狗样,却偏生是不能听人叫它“狗”的上古灵兽“竹叶”。 叶暖拍拍它的脑袋,道:“现在不能吃,给我好好看着。这是我要练丹的。” 竹叶闻言,连耳朵都耷拉下来了,用小肉爪捂住眼睛,视死如归一般躺倒,露出柔软的肚皮,求踩。踩后就求收回这句“不能吃”好不好? 叶暖嘴角一抽,不再理会这只吃货,招来了另一只灵宠寻宝鼠:“七七,同我出去。” 叶暖刚刚从空间退出来,就见一只纸鹤向她飞来,飘出一段信息:“叶暖师妹,入门弟子试炼大会,将于十日后举行,收到请回复。” 叶暖思虑片刻,回答个诺,就在心里盘算开了,这十天要去山下的集市里买点材料回来。先练一些丹,再连一些符。灵英草过几年应有千年了,倒时候与其他灵草配合,小心控制着丹田里的九幽火,说不定能炼成一炉品质达到特等上的极品蕴灵丹。 还有,符录也要练制一些,那符录宝典里的离火符就不错,不用火性法力驱动,也不会暴露自己体内的九幽火。至少比试的时候,一般人都不会想到自己一个冰灵根的,竟然用离火符。 一旁看起来同普通有寻宝鼠血统的玄明鼠一样的七七,正在推着一个放了香料的铜球玩,想起七七前几日在燕魂山那边的焦躁异常,叶暖觉得眼前一亮,或许此去,可以抢在叶玉珑前发现那个东西。 她修炼了一会,修炼的时候,因为功法所耗灵气甚多,觉得灵气不太够,眉宇一蹙,立刻拿过旁边一瓶丹药,里面是不久前练的补灵丹,吞了几颗下去,待到一股灵气柔和地化开在体内,舒适至极。难怪人人都渴望上品灵丹,有些大家族的弟子,更是生生用丹药等资源堆出来的。至于丹毒,日后用九幽火排出体外就是。叶暖想到九幽火,眉宇里闪过笑意,多亏那次机缘,自此后,她灵丹不缺,也不再畏惧丹毒。 不过基础可要打牢,叶暖也不想修炼的太快,以免惹人怀疑。她缓缓将灵气化开,压入丹田,呼出一口浊气。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叶暖眉一皱:那奇葩又来了。 走出房门,就见一个年貌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赖在药田边上,硬是拦着不叫一个内门弟子取草药。 她生得一字眉,踏鼻梁,给人映像最深刻的却是脸上那颗冰人痣,活脱脱一个凡间给人拉皮条介绍姻缘的冰人。即便穿着身沾土的外门弟子服,也给人一种迎面扑来的猥琐之气。 那内门弟子怒道:“李无度,你最好让开,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名唤李无度的女子嘿嘿一笑,往下一躺:“你来呀,你来呀,跨过去啊,打死我啊,我身上可有元识灯咧,门派师长都在盯着我咧,你倒是打呀。” 内门弟子一时被她的无耻震到了,又拿她无可奈何。想要绕过她,但一想到李无度这货身上那件恶心的阻人灵器,一时憋得脸都红了。最后只得拂袖而去,留言道:“我就不信你能时时守着!” 李无度讥笑一声,爬了起来,随意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到叶暖正要回房,就立刻几个缩地术窜了过去,走上去调戏道:“哟,今个咋不骂我啦?小师侄女~~” 说着就要去揉叶暖的头,叶暖有意避开,却仍是被摸了个正着,顿时心里有些嫌恶,面无表情道:“师叔行为,非是我可以非议阻拦。” 李无度见此,仍是猥琐地笑着,活似冰人在估量估量小娘子:“唉,师叔我这可是为了你们好,吃啥灵药,炼啥丹呀,吃丹药多损阴德啊。” 叶暖闻言道:“丹毒可以排除去,虽然要废一些时间与精力。”那是一般修士,不比她,她直接可以通过九幽火把丹毒也化为灵气。 李无度闻言哈哈大笑,更加用力揉叶暖的头发,都揉成了鸡窝才放手,叶暖有些恼怒,却碍于此生修为,只得默默忍下,以待来日。却听李无度用戏谑的口气说出了一番颇为刻薄的话:“排丹毒?这简直是我听过最大的笑话,你小小年纪,不要说这种蠢话,也不要信这种蠢事。哈哈,一群二傻,连什么是丹毒都不知道,还说排丹毒?啧啧,小师侄女啊,别学傻啊。” 听她如此说,叶暖淡淡道:“这话,李师叔还是留着同李师叔祖说去吧。” 李无度最不喜炼丹师,偏生她的父亲就是门里人人都想恭维,整个修仙界也颇有名望的上品炼丹师。 不过这话也只有当着李无度这种万事不放心上,又离经叛道的人才能说,换了位筑基师叔,恐怕当场就要定她个顶撞怵逆之罪。 李无度闻言果然不甚在意,甚至还笑道:“我父确实糊涂,不过我上个月刚砸了他的丹炉,想来他能消停一阵子了。” 叶暖顿时无语。 说来这位李师叔,也的确是修仙界的奇葩一朵。 她自小生长在水云门中,是她那身为长老与练丹师的父亲的掌上珠,她自己又是天资卓绝的火系单灵根,那火系又是有变异的倾向,因此自小修炼速度极快,年仅十六就筑了基,可谓亦是天才一流人物。 但是她筑基那年,出门历练,整整五年音讯全无,回来后就成了这般模样,原本虽不好看,倒也正气的人,瞬间成了这般的无赖流氓模样。并且第一件事,就是砸了她自己父亲的丹炉,为此她父亲勃然大怒,将她暂时驱逐到外门去看守药园,想让她悔悟。 不料此女在药园不但不修炼悔过,还把药园一关,谁来采药都不让。偏生门派规定,无论内外弟子,药园都只能一天进一次。 不知有多少弟子,因此耽误了事。不由怨愤,群情激愤。 此女却阵阵有词:我若任由你们采药炼丹,才是害你们!并大肆宣扬她那套歪理。最后她父亲无奈之下只好把她拎了回去,那天的景观教诸人大大长了见识:此女抱着柱子,什么防御手段都使上了,就是为了不走。使出的手段精彩绝伦,真不负其当年的第一天才之名。 当然,最后掌门亲自出手,金丹后期手段,还是拎走了她。把她拎到了悟道崖,一丢。 悟道崖是关押犯错的精英弟子之地,环境险恶,一般的弟子犯错,还不往这带,可见此女闹的事之大。但是碍于她的父亲,最后还是给放出来了。一放出来,李无度就又去骚扰药园了,各种阻拦内外弟子,偏生她背景强大,实力可嘉,还真拿她无法。她还不满足,又跑去向那些新入门的弟子宣扬她那一套。几次下来,门派与她的父亲都拿她没办法了,也就任由她闹,闭只眼。 还真别说,有不少年幼无知的弟子真信了她那一套“灵药有灵,炼丹亏阴德,丹毒阻成仙”的歪理,坚决不吃门派发下的丹药。幸而药田多,李无度一天之内也拦不过来几个,门派弟子也多,不差那几个,大不了等那几个被李无度迷惑的弟子修为难进时,再好好教育他们丹药的重要性,以敬傚尤。 门派是如此打算的,故而门派大多弟子,也都极不喜李无度,背地里,或者有些人明面上,就叫她:李疯子 第46章 修仙卷之十 李无度调戏了一阵小辈后,就飘然而去去。 叶暖待李无度离去后,就下山买材料,回来后炼丹制符自不必提。后几日,试炼大会上,比试一关她以弱胜强,出其不意以黑马姿态凭空出世。应对灵兽也是同样险胜。入秘镜采药,又有惊无险地采到一株虽不凡也并不如何打眼的灵药出来了。只是叶暖表现得却像是纯然运气比较好,又有些小手段。因此众人只艳羡几句其运气极好,便也无话可说。 练气弟子的试炼大会,是只考斗法,采药,伏兽三项。叶暖拿了个中上的成绩,得了三瓶中下水平的补灵丹,也颇得众人艳羡。只是叶暖一待无人,却将这几瓶丹药随手一扔,仍在空间不知何处。自己则暂时辞去了药园职务,回了自己洞府,将阵法一启,开始闭关修炼。研究她那名为“混元周斗星辰*”的功法。灵气不够就吞丹药。 如此,三年过去。 叶暖闭关时年岁十岁练气三层,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已是练气五层。小有所成。只是她一贯不与门中修士往来,知道的人不多。其实叶暖已是练气七层,她闭关的时候,才是练气五层。全赖她那功法自带遮掩的能力。 练气五层在修仙界,才算是勉强算得上脱离凡人行列了。按门派规定,一旦弟子到了练气五层,需得去修仙界里相对安全的凡人国度游一番。当然,有些弟子年岁尚小,又觉得练气五层走在最多只有练气三层修者的凡人国度太危险的话,门派也不会强迫就是。叶暖虽外貌年仅豆蔻,就接了暂时离开门派的令牌,一边心中存了寻觅机缘的打算,就离开了门派,游历去也。 一路行行走走,各种奇遇,各种逆天,自掠过不提,总之,等到叶暖再次遇到叶玉珑的时候,她已经练气十层了。 叶暖缩在自空间取出的法宝“遮天伞”下面一动不敢动,不远处,是两位金丹真人在斗法,斗法余波一阵阵冲击着遮天伞。最后两位金丹修士两败具伤,其中一个猛吐一口血后拼着最后的灵液遁走了。另一个在重创逃走之人后,脸色骤然灰败,修为降到了筑基后期,颓然倒在了地上。 叶暖见此,心中评估:观其打扮,应是散修。不过既然能修到金丹,自然身家肥厚。虽然现在重伤倒地,到底也是金丹修士,自己也不能轻易上前。 过了一会,不知从哪冒出来个筑基修士,从叶暖的“天目”看来,是筑基后期修为。他应该也是目睹了这一场战斗,有心捡个便宜,就偷偷隐没了身形向金丹修士走去。叶暖有天目在身,自然瞧得一清二楚,冷冷一笑,心道贪心不足,自不量力。 果然,待他走到濒死的、只剩下筑基修为的金丹修士身旁,那闭着眼的金丹修士猛地睁开眼,一阵金光从他眼中极速直射这筑基修士。筑基修士卒不及防,匆匆一闪,被射到,顿时半个身子都开始化了。筑基修士惨叫一声,他也是个有点手段的,身上冒出的绿光迅速阻止了融化的趋势。融化后的面容格外狰狞,那筑基修士咬牙切齿道:“老鬼,本来还想给你留个全尸,现在想来你是不需要了。” 金丹修士虚弱至极,却断断续续道:“小子,你、你大可试试。” 又是一场恶斗。 最后,筑基修士先陨灭。但是金丹修士也含恨消逝了最后一丝生机,金丹彻底碎裂,身形化作了沙散开。 等到尘埃落定,叶暖爬了出去,从筑基修士的尸身上拿了储物袋,又从金丹修士化沙的地方捡起一个。叶暖捡起两个储物袋,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修仙界就是如此残酷。端看谁能笑到最后。这二人就是时运不济。不料今日倒还有些收获,真是意外之喜。 她正准备扬长而去,忽听一阵笑声:“十一妹妹端得好玩。” 这个声音令叶暖浑身一激灵,猛然回首,叶玉珑笑嘻嘻坐在一个半月形的法器上,乌发以金环束起,白色纱衣,眉心点了朱砂在翠眉间,映着雪肤格外醒目。一双玉足赤着,正轻轻晃着。鲜妍灵秀,飘然若仙。 叶暖见她已是练气十层,又看了一眼前世叶玉珑以速度闻名的成名之器:新月钩。情知这个距离一时避不过去,只得冷淡道:“不知族姊怎会在此,又有何事寻我?” 叶玉珑却一指那筑基修士,道:“我可是都看到了哦,妹妹既拿了他的东西,何不埋了他?” 叶暖回头瞥了一眼筑基修士的尸体,淡淡道:“此人自不量力,贪心不足。修仙界弱肉强食,他的东西落到旁人的手上,也只能怨他自己。与我何干。”说着,心里有些微微诧异叶玉珑怎会关心起这样的问题来。 叶玉珑笑道:“妹妹此言差矣,他虽是自不量力而死,可是妹妹本与他无关,却拿了他的东西,任他曝尸荒野。未免不厚道。” 叶暖心道你叶玉珑这样的娇蛮之人,在那门派过了几年,还晓得厚道二字了?简直是笑话。也不大耐烦理她,便敷衍几句,只道:族姊若无事,小妹便先行告退。说罢转身欲走,却暗暗提防着。不料叶玉珑却没有追她,只是在原地随手掐一土诀埋了筑基修士,便立在那笑嘻嘻看着她走远。叶暖一皱眉,待走出了远些,就立刻召唤出了飞行灵器,全力催动,化为流光远去。 待飞到一座修仙者的城市,在守卫的示意下,她落地收起飞行器,刚刚往城门里走去,就听到身后一个笑意盈盈的声音道:“十一妹妹慢些走。” 叶暖顿时只觉头痛。 叶玉珑一直跟在叶暖后面,往往叶暖前脚到了,她后脚也就到了。跟了一路,叶暖虽极讨厌叶玉珑,又疑心她的目的,怀疑叶玉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却心知不能对她动杀手。留道宗那几个老怪物对自己还未收入门前就在关注的亲传弟子,绝对是护短之极,叶玉珑又天资绝伦,悟性奇佳,留道宗中也可称活宝贝的。端看她入宗不过五年,同是十三豆蔻之龄,却已经半只脚踏进筑基便可知了。 眼看着燕幽山将近,叶暖思虑许久,决定动用空间里的那件法宝。叶暖虽不能发挥它的威力,但困住叶玉珑十天半个月倒不成问题。只要能顺利拿到通天灵宝......叶暖咬牙片刻,还是肉痛地决定舍了那法宝。 叶玉珑出门游历,却恰巧遇见了族妹叶暖。本想逗逗她,寻个开心就走,毕竟这个族妹昔年给她留下的木讷无趣的映像太深,素喜有趣人物的叶玉珑并不如何对她感兴趣。 熟料观察下来,却发现这位族妹杀伐果决,冷漠世故,心机手段样样不缺,还总有手段能甩开她。哪里有半点的木讷模样?深觉被欺骗的叶玉珑,顿时觉得族妹真新鲜啊真好玩,哪有不跟上叶暖的道理? 叶玉珑正游哉悠哉地跟着叶暖,忽然从头而降群天女,仙乐飘渺,围绕着她跳起了飞天之舞,美丽中杀机暗藏,随着舞起,各种奇珍异兽,天神末怪,又有人间世情,有趣的故事开始在天女脚下幻化衍生,似乎生长出了一个活生生的轮回,各色人物在其中演绎着各自的人生,形形j□j,古古怪怪,渐渐,似乎你也是其中一员..... 叶暖自觉这件法宝威力足够,已她对叶玉珑的了解,她平生好玩,这样的法宝不但迷惑人心的法力强大,等闲金丹修士也休堪破,何况此物最是满足叶玉珑窥探有趣人事的*,若叶玉珑自愿被困,想必留道宗也不能因此怪责于她。 谁知刚飞了一阵子,忽听后台头又想起叶玉珑悦耳却可憎的笑声:“十一妹妹,这法宝可真好玩。不知可还有更地趣一些的玩意?”叶暖一回头,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叶玉珑正上下地抛着那盏佛门宝灯玩。她强压住杀意,道:“族姊既觉有些意味,留下也无妨。” 叶玉珑闻言随手将那灯往遥遥的地面一抛,在叶暖隐隐肉痛的眼神里,笑道:“噫!那只是些假人咧,哪有十一妹妹活生生的人有趣?阿姊我不傻咧。” ......这就是自以为了解一个人,其实一点也不了解的结果。 叶暖一掐时间,再见眼前笑眯眯的叶玉珑,顿时有掐死她的冲动。此人脸皮之厚,任性之妄为,与奇葩李无度,怕是有一拼。 最后,她气极反倒冷静下来,看二人已飞到了燕幽境地的赤霞山脉。叶暖又一想,竟不再掩饰,冷笑起来。此时通天灵宝即将出世,又迟了上一世叶玉珑的压制,赤霞山脉附近,灵场混乱至极,那几个老怪恐怕也算不到此时叶玉珑的情景。不如......叶暖果断用上了功法,出手。 叶玉珑也不是吃素的,不愧留道宗诺大名头,很快反应过来,笑嘻嘻,却毫不留手地回击。 两人正勉强斗得旗鼓相当,却听一生大喝:“让开———————” 一道红光裹着一个人影砸向赤霞山脉,然后似乎被红光所慑,赤霞山脉的一处山峰突然裂开,出现一个空洞,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吸力。硬生生把正在上空斗法的叶氏姐妹也吸了进去。 在失去意识之前,叶暖听出了那个声音是祸害李无度的。顿时恨恨:连李疯子也来捣乱,我不就是想抢一个前世原属于叶玉珑的灵宝吗?!至于那么倒霉吗?至于吗?! 作者有话要说:俺是按照某些文里的主角来写叶暖的.....请不要说俺写的她有多么多么黑,谁叫那些作者自个就把她们家主角写成这样...... 但就算这样,我也会努力写出叶暖的萌点(......)的。倒霉的叶暖妹纸...... 噗噗,叶玉珑这次出场的打扮眼熟不?俺的恶趣味。 叶氏姐妹女主女配绝逼是真爱哟(大雾) 哈哈哈,下一章,叶家姐妹与无度姐姐,就要与正在凡人界的盛沐会师啦~~~~~~咦,我是不是又剧透了 第47章 修仙卷之十一 无星无月的夜,一间破庙,一堆熊熊燃着的篝火,几个围坐的人。 其中有一位生得媚俗的小娘子,怯生生坐在一儒生打扮的青年身后。神像那一端,阴暗些的角落,则盘腿坐着个麻子脸的年轻道士,正一本正经、满脸严肃地......捉虱子。 破庙里一时寂静无声,只有篝火偶尔的噼啪声。 年轻道士捉罢虱子,却小心将其放入一个陶瓶子里,然后塞上木塞。 那青年儒生见此,顿时面露好奇,见道士捉完虱子,就开始打坐,姿势写意,懒洋洋、歪扭扭。 他与表妹来此落脚时,那道士已经在这里了,举止奇奇怪怪,却又笑着让他二人坐到了篝火旁。不过儒生自幼习了一些武术,也不惧这瘦弱的怪人就是。 儒生一向好奇心严重,又不好直接向这怪人打探,暗暗观察了一会,便也开始闭上眼一边提防一边默诵诗书,背着背着,忽觉身心一阵舒畅,以往如何都背不通顺的内容,一下子豁然开朗。一口气背了下去,直到表妹在身后轻轻开口:“阿兄,你可有带干粮?”他这才恋恋不舍地回过神来,只觉精神了不少。再看身后的表妹,她似乎也显得没那么疲倦了,竟也有精神头吃干粮了。 一旁的道士此时也恰好停止了打坐,舒一舒腰,展一展腿,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手里的陶瓶道:“生灵生灵,你吸我血,我却放你一条生路。日后善缘,汝等且得还报于我,方不亏汝轮回也。” 儒生二人正听得有趣,忽听破庙外面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好似什么巨物重重砸在了地上。那正开了瓶子,在庙门口往草丛里放虱子的道士也一愣,忽觉心头一动,屈指一算,叹道:“原来如此。”就径自走入了破庙外,篝火照不到的茫茫黑夜里去。 过了一时,道士竟然背回来两个浑身是血的少女,往地上一放。又一用力,自道服下摆上撕下一块布,替那两个少女擦起脏污,又给她们喂了什么药丸。过了一会,回身对二人道:“无量天尊,贫道一贯邋遢,这二位小娘子却需要干净衣服包扎一下伤口,不知二位可否帮一下忙?” 表妹见此,早就缩瑟在了儒生背后,儒生虽平日有些离经叛道,但自小受的也是正统的仁义道德教诲,陌生人固然需要警惕,但见死不救,连举手之劳也不帮,却绝不是他所作为。儒生看了看身上也有些脏污的儒服,便自包裹中取出旧衣裳,撕了一块,又拿了一小瓶伤药,正要走过去,却被表妹拉了一拉。 他冲表妹摇头,便走了过去,递过布,对道士说:“这里还有一瓶伤药,道长若需要,自可取用。” 道士微微一笑,连那丑陋的麻子看起来也没那么怪了:“贫道已给二人服过药了。”又言:“阁下好心,自有福报。” 正说着,二人中便有一人嘤咛着醒转了。 那醒转的少女生得清秀,气质清冷,醒来见一个套着宽大道袍,满脸麻子的丑道士正蹲在那看着她。一见她醒来,麻子脸瘦道士立刻咧开一嘴黄牙:“小娘子你终于醒了,贫道差点以为那家传的药不灵了咧。” 少女一惊,下意识动用灵力,却猛然被惊出一身冷汗,浑身虚软无力,经脉剧痛无比:她体内的灵气不但荡然一空,而且经脉也裂了好几条,至今还没全断是因为有一股充满了柔和生机的陌生力量在帮她维持着。她顾不得深思这种力量,试着召唤空间与灵兽,却骇然发现与空间失去了联系! 她正不明情况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好痛......”赫然是叶玉珑的声音。叶暖几乎要苦笑了:怎么到了如此境地还摆脱不了她?罢罢罢,看情况,暂时合作也罢。她便打量四周,一间破庙,三个凡人。她心中有了底,却向眼前的道士问道:“可是道长救了我姊妹二人?” 道士笑道:“贫道也未作什么,是老天不收你们咧。” 这时叶玉珑也彻底清醒了,她虽任意妄为,却并不蠢,打量了自己的处境,又听到叶暖的话,便附合道:“多谢道长救我姊妹二人性命。” 一旁的儒生表兄妹,见此都颇为讶异,不料道士之药如此神效,伤重如这二人,竟然不过片刻,也醒了。叶暖见二人神色,又想到道士方才的话,转念一想,只怕体内那股力量与道士所给之药有干。能治疗修士伤势的药......叶暖立刻提防了几分,又想着如何能拿到药研究一下。却更加谨慎。 而叶玉珑似乎没有想这许多,立刻与几人搭上了话。又编了个姐妹家道中落,被贼人瞧上后,奋力逃出的鬼话。 不得不说,叶玉珑脾气虽娇蛮古怪,但若想刻意讨一个人欢心,绝非难事。不过几句话功夫,即使身上血污,仍旧难掩鲜研灵秀的她就讨得了在场凡人的好感。尤其是那个麻子脸的丑道士,待叶玉珑格外殷勤,还小心翼翼扶她到了一旁的稻草上,才过来扶叶暖。 叶暖也感激涕零似地说了几句,便作实在劳累的模样,闭上眼作小息,实则在暗暗感应空间,终于有了一丝及其微弱的感应,她才松下大半的心,有心关心外界。正听见道士在对叶玉珑说话,问的无非是你家如何,怎么送你回去一类话。她在心内嗤笑一声:就算是天之骄女叶玉珑,也有落魄到不得不以美色讨好凡人的时候。 那边叶玉珑正与道士说话,叶玉珑忽问:“不知道长道号何为?” 道士生得极丑,笑起来却显得温和清正:“贫道尚未出师,师父不与道号,仍唤俗名。俗姓盛。” “盛?”叶玉珑觉得有些耳熟,却想不大起来。不过,想来以她修士的记忆力都想不大起来的,也不是什么大事。 两人都感觉体内的经脉在被那股力量修复,可能过上一会,便会回复一些灵力。一个等空间,另一个则自信师门长辈会迅速寻到她,因此都并没有关心自己身处何处。大概也就是哪处凡人国度罢。 一夜各怀心思睡去。叶氏二人则是努力保持着清醒,却最终还是撑不住睡去了。 第二日,温暖的金色阳光从窗里门里投进,稻草堆微暖,道士正在烤着一个红薯,见二人醒来,还笑着打个招呼。两人却没都没功夫理他,俱是吃了一惊:伤势修复了不少不假,经脉里却始终空荡荡的! 正在两人都有些慌乱之时,忽然从破庙外跌跌撞撞进了个人,那人一见叶暖,便高呼道:“哎哟喂,小祖宗,可寻着你了!”叶暖一见此人,顿时脸色一变,随后却颇有些切齿。此人可不正是那将她连累至此的祸害李无度吗?! 叶玉珑有些不明情况,却听那形容活似冰人的女子突然动了动鼻子道:“天嘞,小师侄女,什么这样香?”儒生二人一早就走了,庙内只有道士在考红薯,已经差不多了,于是道士用树枝串着一个红薯站了起来,走向那女子,什么也不问,也不诧异,看了她片刻,忽然笑道:“食红薯否?”一副熟捻的模样。 那形容猥琐,却眼底清明的女子楞了少许,竟然也笑了:“自然自然。”就伸手去接。倒忽略了叶氏姊妹。 叶玉珑悄悄凑近叶暖问道:“十一妹妹,这人莫非是你师门长辈?”叶暖盯着那吃得正欢的祸害有些磨牙,却不开口回答。她虽失灵力,天眼却未闭。眼前这李疯子,不知道为什么来寻自己。李疯子此时分明仍是筑基修为。将她害成重伤,自己却啥事没有。她二人话语,她当都是听得到的。 叶玉珑见她只是闭目养神,顿觉无趣,也就专心打量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貌似很是有意思的人物。 吃罢红薯,李无度一抹嘴,笑道:“多谢照顾师侄女咧。我一不小心搞大了动静,连累了她和另一个小女娃,哎呀,这颗小心肝小道心不安的呀,赶紧来寻。要不是你,我就倒霉喽。” 叶暖虽没了灵力,但是因为空间的炼体改造,自有一番耳聪目明,闭着眼听到这,却觉不解,顿起了疑心:自己看起来不过是个小小的外门弟子,无权无势,李无度为什么会说寻不到自己她就要倒霉?她发现了什么?还是留道宗已经因此对宗门发难,故而李无度出来寻找叶玉珑?可看她态度,又分明不怎么在意叶玉珑。 麻子脸道士却道:“你补恶果,贫道却因此了结善缘。两厢抵消,不需论谢。” 李无度听此讶异道:“呵!原来修仙界还有明白人!” 道士吃了自己那份红薯,闻言却笑道:“此乃凡间,何来修仙人?贫道不过一凡胎尔。只是这道理同欠债尝钱一般,乃是天经地义。” 李无度大笑:“呵!好一个天经地义,好一个欠债还钱!只瞧当下修仙界中几人懂!” 叶暖听着,突然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 一顿红薯吃罢,李无度一手提一个,毫不体贴,跟提小鸡崽一样,拎走了二人。走出庙门一刹那,叶玉珑忽有所觉,回头一看:哪来什么破庙,哪来什么麻子脸道士,只见一弱不胜衣地兰姿美人立在那荒野之中,看着她,微微一笑。 她当下恍然,终于记起了当年被修仙众人所笑,却仍认真说要报答她的凡人闺秀,竟是当年那位美人姐姐! 只是她定睛再看,立在那荒野中的,却仍是那麻子脸,满嘴黄牙的丑道士,那道士又冲李无度一指,然后哈哈笑着,飘然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如果看出了百合(大雾)这绝对不是作者的错,是你们眼花了...... 第48章 修仙卷之十二 话说李无度提了叶氏姊妹离去,却一路行来一路教训二人:“嘿嘿,师侄女,还有那个不知哪来的小丫头,如今你们灵力没了,在这凡间界可得给我收敛些,别摆那副\凡人皆蝼蚁\的嘴脸。这凡间界藏龙卧虎着呢!” 叶氏二人皆是一惊:怪不得灵气始终不回复! 凡间界和修仙界里的凡人国度可不是一个概念。修仙界里的凡人国度到底是处于修仙界,而凡人界又称“下界”,却是单独一个界面。叶氏二人曾经均是凡间界修仙家族之子,自然晓得一些□:凡间界虽然也有修仙家族与一些小门派,但却都是设在霖雾山脉周边的,不与真正的凡间界接触。霖雾山以外诺大的凡间界里,虽然也有灵气,但是不仅稀薄,还十分混乱不能被修仙者吸收。因此凡间界的修仙者,都是绝不轻易踏出霖雾山,踏入凡人之中的。就是怕到时灵气耗尽又补充不了,就此意外死于凡人之手。, 当从李无度口中得知她们二人竟然一举砸到了霖雾山之外的真正凡间界后,叶玉珑因为所知并不详细,犹可。重活一世的叶暖的脸色可就颇为难看了,又只得强自压抑着: 凡间界与修仙界的璧障特别厚,每逢十年才会在霖雾山周围弱一次,因此测骨大会才十年举行一次。她这是何等运气,能一举穿过璧障,落到凡间界来!真是托了李无度的福! 李无度却全然不觉叶氏姊妹的难看脸色,笑道:“听说凡人界的酒特别烈,哈哈,我来也。”笑着笑着,她有些遗憾:“哎呀,可惜了方才那个道士,这样的明白人,叫上一起饮酒,自当大醉。”却颇有些嫌弃地瞅瞅两个豆蔻少女。 叶暖不知李无度带上她二人的目的,因此只一言不发隐忍下来,任她发疯。叶玉珑却觉这人有趣极啦!叶玉珑对自个觉得有意思的人物,一向是不惜脸皮凑上去的,连娇蛮脾气都能改几分,因此笑道:“呀,这位姐姐,我也不比那道士差的,你若点我一句,我就能明白的。你吃酒不如带上我?” 李无度听罢,打量她几分,笑道:“你这女娃倒能吹。罢,我就带你二人吃一回酒,享一回乐。且记得我方才的嘱咐,休要摆出那一副修仙界\世人皆蝼蚁\的面孔来,要是叫人以为我拐了哪家傻千金出来,姐姐我便将你随手一丢给那衙门。” 叶玉珑得偿所愿,自然一一应下。叶暖冷眼瞧着,只觉二人无聊至极,不思如何离开凡人界,吃些丹药补一补灵气与伤势,反倒要往凡人界最繁华的地方去吃酒耍乐。只是她如今寄人屋檐,也不愿多少,就随着二人。 雕花木窗外,杨柳摇摆在烟雨之中,行人青石板上撑着油纸伞走过。 酒肆之中,李无度大嚼大咽,叶玉珑则已经吃够了,撑着下巴看着窗外朦朦山水。忽然听下面一阵喧哗,酒肆下一处僻静杨柳边,竟是一美姿容,玉树芝兰一般的少年被一个年龄稍长几岁的平凡女子拉住,那女子正在苦苦哀求什么,少年却无奈又烦倦模样,欲拂袖而去。叶玉珑此时灵力全无,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叶暖倒听得见,目中闪过异色,却不言语,心里自有计较。 李无度自然听得到,则是吃罢一扔碗筷,随便拿衣袖一抹嘴,便大大咧咧往楼下走,随手丢了些碎银,一副土豪做派,也不叫店家找银,就这样走了出去。叶氏姊妹自然跟在她后面。 李无度到了那美姿容的少年面前,出其不意,啪地一个由灵力凝成的手印凭空向那少年脸上打去,力道之大,竟然打翻了美少年。 美少年捂着半边脸爬起来,定睛一看,顿时羞怒,却强抑住,冷然道:“李疯子,我不想揭发你私入凡界之事,你速速让开。”“你...!”他被李无度一掐手诀掀倒在地。 李无度踩着美少年胸口,才笑道:“得了,狗/蛋/宝贝儿,你自个也跑来了,不但来了,还不知干了什么龌龊事,耗得灵力都没剩多少,一巴掌都受不住了?这么快就忘了姐姐我最爱对你的小脸下毒手?” 美少年乃是修仙界另一大派的掌门之独子,自小也是天资不凡,心高气傲,修仙界里一等一的天才,昔年人称\北无度,南无暇”。自然,用李无度的话来说,燕无暇就是“骚包一个,为了维持美貌服养颜丹比女修还勤”。 ......那年,李无度刚从外界失踪五年回来,虽确实是本人,但却性情大变,流氓气正浓。 在修仙界大比之上,当着一代各方英才的面,燕无暇用刻薄言语羞辱逼退一位爱慕者女修,随即,其斗法对上李无度后,李无度立刻夸奖燕无暇:“哎哟喂,瞧这小脸蛋,瞧这风骚气度,比我那从凡间带来的那只大黑狗抬腿时露出的蛋蛋都还要光滑风骚啊。” 其言语之粗俗下流,其夸奖之犀利,那长相平庸以至于被燕无暇平白刻薄,践踏真心的女修当场笑了出来。燕无暇则是当场得了个名震修仙界的外号“狗蛋”。燕无暇平素的性子如何忍?他好面子,自不会寻那女修麻烦,只是自此后一见李无度就跟乌眼鸡似的,二人为此不知斗法许多次。 平素还真没人敢当着燕无暇的面叫这个,燕无暇忍怒忍痛道:“咳咳,你放开我,你既知我如今灵力所剩无几,对你够不成威胁。” 一旁的平凡女子本来见李无度如此,还有些茫然,待听到此话,却有些明白过来,这女修定是与燕无暇不和。她咬了咬牙,突然向李无度跪下:“仙子若是愿救奴妹妹出苦海,奴愿舍身!” 李无度却并不理睬燕无暇,只对女子道:“我素不吃灵药丹丸,要你真身也无用,且起来罢。” 一旁众人顿时面露吃惊。那女子更是吓得不轻。 李无度则是摇头,面上的猥琐之色退去,显得温和起来。正要言语,忽听远处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无量天尊,贫道幸未迟矣。”便见一麻脸道士翩然而来。 叶玉珑一见道士,却喜道:“美人姐姐!" 众人听她如此唤,都颇有些面面相觑,独李无度心内有感,也不说破,笑道:“噫,我正愁去哪寻个明白人一起吃酒呢!道士你便到了!” 那麻脸丑道士哈哈笑道:“这不是来了,正赶上酒友你的有趣事,足以下酒,足以下酒。” 听二人语气熟捻,恰似旧友,连叶氏姐妹二人也有些糊涂了。 然后便见那道士四周看了看,却说:“只是人多吃起酒来方热闹。在场七人,恰好凑做一桌。”叶玉珑一数,算上道士,只有六人。李无度却但笑不语。 道士说罢,一指燕无暇怀中,喝到:“贫道与尔期酒,岂不来见?!”燕无暇见此面色一青,眼睁睁瞧着一个瑰姿艳逸的美人被光包着,自他胸口走出。那柔艳美人落地便长,直至长成了常人大小,方对道士盈盈而拜,嘤嘤泣道:“多谢道长搭救,奴来世必结草衔环。”那平凡女子一见柔艳美人自燕无暇胸口走出,早已泣不成声,姊妹俩报头痛哭。 叶玉珑见此笑道:“原来这才是第七个人。” 奇的是,自那美人走出,被李无度踩着的燕无暇迅速从美少年形象,身形抽长,成了与李无度年岁相仿的青年模样,原先的玉树兰芝一般的容姿也稍有黯淡。李无度见此冷哼一声,又用力踩了踩燕无暇的脸,道:“狗蛋啊狗蛋,你说你一个男人如此爱美作甚?非要从狗蛋美成鸡蛋?”燕无暇被气的险些吐血。 姊妹哭罢,姐姐先站了起来,又对道士与李无度再三寇三拜,誓言结草衔环。俩人身形才终于消散,散入空气里,众人鼻中顿时闻到奇香扑鼻而来。再看姐妹俩原先所立之地,竟只余两柱不明植株。李无度捡起其中一株,叹道:“可怜虞草有灵。”又踩了一脚燕无暇的脸,道:“可恨修士无德。” 见到这一幕,叶玉珑瞪大眼,问道:“这.....是虞草成妖了?”随即又捡起那平凡女子所化的另一株道:“咦,这不是虞草,这是什么?” 这回答她的却是道士:“这也是虞草,只是虞草在凡间,又有别名:阿姊草。” 修仙界里练制养颜丹等养颜丹药都需一味养颜奇药:虞草。 偏偏虞草虽非珍贵稀罕之物,整株虞草根相连,却分左右两部分,生长所需年岁却格外漫长,百年一熟。不少资质不够的修士却等不得,误打误撞发现虞草中那生得极其楚楚的一部分熟得更快,且入药之后,功效与整株不差。自此后,那些急功近利的修士便专采那一部分,将另一部分当作野草丢弃。可叹虞草,只有两部分俱在,才能继续生长,直至真正化形。 而其中被因生长缓慢,被修士们丢弃的,正是虞草负责真正生长的一部分,即是那阿姊。 李无度接口,叹道:“虞草乃是有灵之草,世世姊妹分离,被贪心之人活生生打断生长化形之路,炼做丹药。因而怨恨极深。怨恨不灭,化为丹毒。世人只道排丹毒乃是排出丹药杂质,却不知真正的丹毒乃是草木之灵的怨恨之气,早随着药力早化入了你血肉之中,次次积累,只待将来爆发,万劫不复。到那时,你从草木之灵那得到了什么,就要加倍还回去!” 燕无暇不语,李无度却嗤道:“这厮自小地位尊崇,要啥得啥,又格外骚包,吃了多少养颜丹,数也数不清,身上的虞草丹毒重得恐怕早已自有所觉。故而想寻个缓解的法子,怕是不知翻了多少医修遗作,这才晓得来凡界寻那传说中只生长在凡界,生而灵成的千年虞草,想要以已攻己,以千年虞草之灵,暂压虞草丹毒。”说着,李无度冷笑道:“不料千年虞草灵识已成,他方摘了妹妹服下,阿姊就强行损伤灵识化形而出,虽弱小伤你不得,却因你初次私入凡界所耗灵气甚剧,体内又有她阿妹灵识,故而能一路追你至此。恰巧教我碰上。” 燕无暇叹道:“不错。你说的不错。只是,我之错,也是修仙界之错。我恰逢其中,自然也错。不是人人都如你,在犯错之前,就能悔悟。我不过想活下去。”李无度闻言一时沉默下去。看着他的脸虽缓慢,却在不可逆转的衰老。讥讽昂然如她,也不知如何反驳他。 这的确是整个修仙界的罪,人心的罪,修仙者不知何时起,开始急功近利,不再悟心,不再明道,杀无辜之灵兽妖兽,灭通灵无辜之灵草,只为炼丹制符,走快捷功利成仙之路。她想拦,她想缓解一二,却似乎螳臂挡车。 “无量天尊。”那道士闻言,终于开口,缓缓道:“既知错,就去补。既知罪,便赎罪。既害一株虞草,便救一株虞草。” 燕无暇苦笑道:“说的简单,如何补?大过已成。我一人之罪,尚且难返。那些丧命于我养颜之心下的虞草,我再如何挽回,也终究已经灵灭丹毒生。”何况整个修仙界都在错。 道士叹道:“既有错,却不知改,只以错掩错或者静待恶果,岂不是错上加错?你不赎罪,不改错,情况不会有丝毫好转。你改,你赎,哪怕所改甚微,终究是有所变化。如何选择,便是凡间三岁小儿,也自当明了。你害的,恶果自然不会迟到,你救的,善报却亦不会晚归。”道理从来简单,端看你眼前迷障,是否遮住了这简单道理。 李无度亦吐出一口气,笑道:“如果反正改变不了,就不去改变,那才是真的等死。狗蛋,我差点都被你带歪了!”说着,又踩了燕无暇一脚,终于松开了脚。燕无暇这次却没有理会她,竟然挣扎着爬起来,向道士深深一拜,道:“请前辈教我!”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啦 额,这张里有bug请提 第49章 修仙卷之十三 道士见他如此,终是叹了一声,往他头上一拂,拿过枯萎的千年虞草给他:“若真有悔过之心,就用你的全部修为,灌入此株千年虞草。” 燕无暇一呆:“全部......修为?” 道士:“以你毕生灵力,挽千年虞草一丝生机。你或可得解虞草少许之恨。” 见燕无暇有些犹豫,李无度嗤笑一声:“拿你的修为换命,已是便宜了,还这等寡断。” 感觉身上的生机流失得越来越快,皮肤开始皱巴起来,燕无暇一咬牙,将全身灵力依言注入千年虞草。过了一会,他突然神情一愣,忽而泪流不止。原先不大情愿的模样不见了,只是流着泪,沉默着加大了灵力的输入。 最后,燕无暇浑身灵力全无,虚脱一般倒在地上,修为一降再降至练气期。身上虽然容貌还在不断变老,但快速流失的寿元总算少了许多。他挣扎着爬了起来,突然向道士深深一拜:“前辈,我愿赎罪,但只求换我这一世能得她一句斥骂。”众人不明所以,道士又叹,低下头,与燕无暇说了几句话。很是奇异,这几句话一旁的众人都听不清,皆以为是道士使了什么法术。 燕无暇听罢默然片刻,缓缓地放开了紧紧攛着的从根开始有所回绿的千年虞草,交与道士。 最后道士还是没有应允燕无暇,只叫他同李无度一起走。燕无暇想想李无度素日所为,似有所悟,再三回身而拜,还是同李无度她们走了。李无度也不问燕无暇方才异常言语,爽快地带上了他。 道士自说修行去也,有缘他日可再见。李无度拎着叶氏姊妹,带着燕无暇,也不留道士。二人洒然一拱手,不多言语,知己各自天涯去。 修仙界几人深山行路。 燕无暇跟在李无度身后,问道:“你来凡间界,究竟是要做什么?”这也是叶氏姊妹的问题。李无度笑道:“嘿嘿,避难避难。惹了祸头自然得避避。咳,不过不小心牵扯了几个小辈下来。狗蛋你要是跟着我走,啧,小心被那祸头一起寻上麻烦。”燕无暇沉默片刻,道:“我如今还有什么可惧。”不过少许,他看起来又苍老一些。李无度哈哈笑道:“狗蛋狗蛋,若是我要各家各户去砸丹炉,救灵草,栽灵药,传理念,连父亲师长都忤逆反叛,还可能被大能者追杀,你也要跟着我?”燕无暇道:“我活到如今,虽不比你李疯子泼出去,但也没把什么陈规是我瞧在眼里的。我欠虞草和各色灵草的,自然会一一补。” 见李无度闻言似笑非笑神色,燕无暇沉默片刻指天道:“天道有感,便请听燕无暇之誓:必偿此果,必补此恨!”他落语铿锵,竟是不自觉用上了灵力。灵力从口出,散于天地中,只见燕无暇誓言方落,他身体衰老的速度就肉眼可见的慢了下去。燕无暇自己也有所觉,动容道:“苍天应我。瑕必不负誓。” 叶玉珑在一旁看得有些目瞪口呆,叶暖也有些惊异,却仍是沉默不语。 李无度大笑道:“狗蛋啊狗蛋,想不到你变丑后,倒也有些担当。” 燕无暇摇头苦笑:“不比你,为活命尔。” 李无度不以为然:“谁不是为活命?我也想活着,端看怎么活罢了。谁都想活着。那些被炼做丹药,已有灵识的灵药们,也只是想活着。你不让它们活,它们反抗不了你,就能让你活的不痛快。” 燕无暇点头,叹息。神色郁郁。 最后二人决定把这对姊妹丢回修仙界的门派去再行动。 叶玉珑闻言,却是不愿走,道:“我师门送我历练,岂是教我同修仙界那些庸俗的人斯混。姐姐若是不愿带上我一同游历,便留我在此罢。凡界不想竟如此活泼泼,还有美人姐姐这样有意思的人,瞧着是个凡人,却分明手段莫测。” 说话的时候,前方正是森森山林里起了雾霭,前路隐隐。李无度手中亮起光,没回头,专心捏着一个手诀似乎在观测什么。闻言先是对叶玉珑道:“嘿,小祸头子一个,人小事多。人间可不是你想的那么有意思,你恢复不了灵力就在人间混,若走不上酒友那条路,迟早有哭死你的一日。偏生酒友那路难找的很,你还是乖乖跟我走吧。 见她如此说,叶暖竟然罕见地也开口了:“师叔,那道士到底是何人?” 李无度闻言笑道:“呵,我还以为你要先问我那酒友为何还被那小丫头叫美人姐姐呢。我亦不知她是何人,只是当年遇到过几个相似的异人。也听几位旧友说过一二。他们那一路的人似乎最早的时候与我等修仙人士乃是同源,后来嘛,据说他们与修仙者因为所求不同,修行亦截然不同,故而渐行渐远,最后他们彻底离开了,不知去往何方。至于更多,我也不晓得了。凡界得遇,意同知己,乃是缘分,问这许多做甚。” 叶暖蹙眉道:“旁门之术?” 李无度道:“旁门?谁晓得呢。至少我不觉得当下修仙中人有多正。何谈定他人为旁门。”说罢示意燕无暇带着两个灵力全失的小鬼。她则捏着指诀,带着兴奋大喝一声:“呀!寻着两界最为薄弱的链接之处了。”叶暖一震:不想李疯子还有这等能耐,能徒手寻得两界界壁薄弱处。怪不得她在凡界却一点也不慌如何回去......若是把这能耐用到秘镜洞府的结界那里...... 叶暖想着想着,见那带着专注之色,正对着一片林子捏手诀的李无度,原本正常无比的林中雾霭渐渐凝成了一堵墙一般的屏障。又想到这几日听说了这么多非常之事,心中一寒,又暗恨自己方才嘴多:虽然李无度素性良好,但是谁晓得面对知晓了她破解屏障秘密,又偏此时孱弱无比的的自己几人,她不会有什么灭口心思。叶暖顿时暗暗警惕,又焦急地呼唤着空间。 李无度费了大半力气,才勉强打通了两界通道,她取出自己火鸟一般,红艳艳的飞行法器,叶氏姊妹一眼认出:这就是害她们被那个裂缝吸入凡间界的罪魁祸首,那道嚣张红光。李无度脸皮极厚地顶着叶氏姊妹的眼神,叫几人坐进去,便启动了法器。 红光瞬灭,消失在了凡间界。 出乎叶暖所料的是,李无度将她送回师门后,就迫不及待地拉着燕无暇跑了,去做她自己的事了。 什么灭口,什么堵嘴,什么都没有发生。叶暖有些迷惘。 回到修仙界,两人吸取了灵气,修为总算开始慢慢回复。被一同留在水云派等候留道宗来,贵为上宾的人的叶玉珑,灵气未完全回复,无聊晃到外院来瞎走,见此则是笑叶暖:“你那点心思,有什么看不破的。只可惜哩,李师姐有那么易趣盎然的事要做,恐怕早忘了你啦。” 叶暖顿觉面上无光,她重活一世,竟被叶玉珑这个古里古怪的家伙训。 叶玉珑最招人嫌的,便是她不理他人心绪,大凡看出了什么,多半是要毒上加毒地说出来的,便如此时笑道:“十一妹妹是不是觉着,我怎能猜到你的心思?嘿,因为妹妹越来越无趣了,与那些庸俗之辈,一般心思。” 叶玉珑说罢,似乎真觉得她这人无趣极了,便径自离去。自此后,不再来外院。 叶玉珑出了留道宗历练而来,一路而来,满目所见,尽是修仙界那帮子庸人的杀人夺宝,阴谋算计,乌烟瘴气,心思险恶,自诩真小人。这千篇一律的弱肉强食论调,简直令素喜新鲜玩意的的叶玉珑腻味的想吐,一路只盼着能遇到个不大同这修仙界一样的有趣人儿。 她本当这族妹能欺骗过她,似有不同于当下之人。熟料一路与其相处而来,叶暖此人,摆着一副冷漠超然,世事了然的模样,却实是与那些自己见惯的修仙庸俗之辈无二。见宝见财起意,却又鄙夷其他见宝起意的人,最后等着吃便宜;“杀伐果决”,鄙夷弱者,信奉弱肉强食,又是烂俗之论;自己心中以险恶猜人,却只道人人同自己一般小人。心性虽亦有坚毅一面,却与当下许多修仙界庸人俗人一般,是坚毅错了方向。 无趣无趣。 叶玉珑又想起了老早跑得不知哪去的李无度二人与凡界的美人姐姐,不由又起了兴致,决意等修为回复,就从留道宗再偷偷溜走。 作者有话要说:重新更新这一章,如果有买了的读者十分抱歉。 第50章 修仙卷之十四 待李无度几人离开凡界时,盛沐自入定中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不再想几人身上的一身孽障和纠缠的气运。各人自有天数,她虽还看不透,却知一线生机。 她此时坐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上打坐,却听耳边响起她师父野云道人的大呼小叫声:“徒儿近来可有修行?”只见一片叶子上浮出个小人儿,一身破烂道袍,正是缩小了的野云道人。盛沐道:“自有修行。我前两日遇到修仙界中人了,果然体内灵气丰盈充裕。” 那野云道人一摸糟蹋的胡子:“噫,那帮人......不提也罢。自有他们偿还天地的一日。”说罢野云道人所化的小人往叶子上一倒,又与树同合,那树张了嘴,翁翁的说话声震得树上的叶子都簌簌落下:“贫道近几日在金陵见着一个有趣的儿郎,心神一动,竟似与贫道门下弟子有师徒之缘。” 盛沐闻言,掐指一算,笑道:“我修行尚浅,不特意算来,竟还不知有这一遭。”语音刚落,盛沐便浑身羽生,化作一雀鸟,振翅向北飞去。 野云道人见此,哈哈一笑,树身抖动,又蒸腾出一股云气来,那云便随着风悠悠而起,似有灵一般往北而去。那树蒸腾出云气后,又一动不动了。 中原之地,金陵旧地,古来有世族高门。 士族谢家的嫡长子,谢侯爷的公子谢瑁之是被诸人交口称赞为“有芝兰玉树,生于谢家庭中”的芝兰郎君,美玉儿郎。只是谢瑁之虽平素温和,才华横溢,却生来怪癖,不喜与人接触。且岁数越长,虽是恭敬父母,友爱兄弟,却越是怪异,竟连父母也不愿多接触。时人谈及谢瑁之,赞叹之余,又极言其怪。 这一日,一只雀鸟收了羽翼,落地化人。盛沐到了谢家门前。 谢家府第宅院隐在一片高门云集的僻静之地,谢家独占了一条巷子,是其中最有名望之家。 朱门高高,缄默而谢绝世人。石阶深深,不知生何年青苔。只见低调而古雅的巷子深处,谢家门前,一位文士装扮的郎君正与周边的家人小厮在交谈,周围偶有别家贵人拜访路过,总是忍不住驻足凝神片刻。那位郎君立在那,眉宇轻蹙间,就若江南的烟雨水墨画活了。 盛沐凝视着这位郎君美玉一般的面孔,却是摇头:“本是早夭命,缘何至今存于人间?”正想着,心念一动,盛沐蹙眉:“不对。”她伸手拂过双眼,定睛再看,陡然一惊:那谢瑁之身后,分明凭空悬着一个面色青白,利齿尖牙的鬼婴。 那鬼婴呲着利齿,眼中无有眼白,一直阴森森地盯着谢瑁之。其中一个使女模样的少女着急似地说了几句,那鬼婴闻言森森一笑,慢慢爬向少女。顿时一阵阴风拂过。谢瑁之似有所觉,忙匆匆说了几句,就不理身后人们的呼唤,猛然大步离去。那鬼婴似乎与谢瑁之扯在一起,谢瑁之走出一段距离后,正打算趴在少女脖子上开咬的鬼婴也生生被拉远了。 谢瑁之走到玄衣巷口,再回头看,才略略一舒气,却猛然听见一个沙哑古怪的声音:“无量天尊,郎君莫非怨孽缠身?缘何印堂发黑,面色不虞。”这等江湖骗子说的话,若是一般的世家衙内郎君,定要唤人来叫人打这道士一顿,再撵出去。谢瑁之闻言只是道:“当今世道,大族中人最不喜神鬼之说,此地权贵云集,道长还请慎言。” 那麻脸道士丑不说,还穿着身像破口袋套竹竿的宽大道袍,闻言却不肯走,道:“想必郎君已被那怨孽缠了多年,莫非不想好眠一次?” 谢瑁之一怔,翠山眉蹙,暗中打量了道士一回,想起什么似地,轻叹:“道长且回吧。” 麻脸道士见此,也不再言说,只是指着他身后喝了一声:“幽冥路开,尔何不速归轮回!”谢瑁之一惊,道士却已飘然而去:“待实在忍不得了,且再来玄衣巷口三敲此树。”道士所站过之处,很快凭空生长出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杏子树。 谢瑁之顿时一惊,又觉背后阴冷之感消了不少,明白自己可能遇到高人了。这时几个小厮也跟过来了,谢瑁之便叮嘱他们不许砍了银杏。小厮们围着突然冒出的银杏惊奇万分地转了几圈,就满口应下。 忽然一阵车马声滚滚而来,谢家的玄衣巷里,除了极近的世交,哪怕是公侯贵戚,也会给谢家面子,不会大大咧咧马车而行。谢瑁之回首看去,那辆马车分明是世交王家的。看着方才那个使女走到后来才缓缓驶来的一辆马车边上,对着帘幕里的人说了些什么,那马车里便伸出一截玉臂来,以谢瑁之的眼力,还能瞧见上面戴着的鸳鸯玉镯。 然后,他便眼睁睁瞧着,那人取下玉镯,狠狠自马车里掷出,砸在地上。那对他亲手雕过的鸳鸯玉镯碎了一地,马车却毫不留恋地辚辚离去。这一刻,方才背后低下去的阴森之感重又上来,还有隐隐可闻的孩童低笑。谢瑁之听到这笑声,捏紧拳,闭上双眸,许久,形容萧索地,没入了剪影沧桑的玄衣巷中。 王家拒绝了谢家提亲一事,世人所知不多,玄衣巷附近的,也只知是:一向疼爱女儿的王公勃然大怒,斥责谢瑁之“小儿狂妄”,便拂然而去。而一向与谢瑁之堪称青梅竹马的王家三娘子,竟然也一言不发,任由家中人拒绝了谢家人的提亲。王家女儿不愁嫁,既然与谢家婚约未成,王家很快就与另一大族裴氏定下了婚约。 王三娘出嫁那一日,谢家作为世交,到底还是被邀请了。 然后,谢瑁之在王家的园子里,听到了王三娘通过使女转述的那句话:“君心实铁石,妾心实悲凄。自此千里别,不与谢郎婚。” “嘻嘻,\\\不与谢郎婚\\\,好坚决,你的王三娘不要你喽。你活该,讨厌鬼,你活该,你的一切都会没有的......下一个是谁呢......”最近鬼婴白日规矩了不少,一到黄昏以后,却仍是一路跟着谢瑁之,一向不饮酒的谢瑁之喝得高了,走在无人的路上,听着鬼婴尖细的笑声,他突然失了态,猛然回头盯着鬼婴许久,突然冲向杏树,以头撞树三下。三下之后,杏树忽然活了一般,开始变化,化出了个道士,仍是麻脸丑模样,瘦得跟竹竿似的,飘然落在谢瑁之跟前。 见谢瑁之模样,道士叹道:“痴儿痴儿,忍了许多年,还是忍不住了。”道士一伸手,定住了那有些惊惧之色的鬼婴。 谢瑁之见此,忽然伏首三拜:“请道长教我!” 道士看了看一旁一直拿怨恨之色瞅着他二人的鬼婴,又一叹,道:“我设了结界,旁人接近不得。你便在此把自己的来历,清清楚楚说一遍吧。” 说一遍?看着鬼婴的眼神,谢瑁之顿了顿,还是开始说了。 谢瑁之是个穿越者,而且是个婴儿穿,穿成了即将咕咕坠地的胎中婴儿,成了世家嫡长子。就在他缅怀完庸庸禄禄无亲无友的上一世,打算志得意满地开始新的一世时。却发现,一个鬼气森森,血肉模糊的婴儿浮在空中,阴郁地盯着他。 夭亡的婴儿怨气总是最大的,因为还来不及看见这美好或不美好的世界,感受人间,却被迫死在了无边的黑暗中。谢瑁之占了婴儿的躯体,婴儿恨煞这个夺他躯体的野鬼,又被躯体所束,不得投胎,于是化为鬼婴,决意报复。但是谢瑁之的躯体是鬼婴自己的血肉之躯,它报复不得。谢家百年气运尤在,它也不能直接害人性命,何况害它之人只有谢瑁之。它只能不断以阴气损伤他身边之人。谢瑁之亲眼看着所有接近他稍久一些的人,气运受损,时不时就倒霉,有些轻则卧床几日,重则缠绵病塌。不由暗恨不已,自此后,若非必要,他决不轻易与人接触。看似温和,实则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 包括王三娘。 渐渐,连一向最疼爱他的父母,也与这个古怪的儿子,失了亲密。 他也想摆脱鬼婴,也曾遇到过真高人。他那次,本想收拾了鬼婴,却见到了那一幕: 娘亲为读书的他端了补汤过来,鬼婴缩在阳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呆呆地瞧着本该属于它的亲人,为他嘘寒问暖。然后,娘亲从它身边走过,什么都没看见。 一向刻毒的它,竟然只是缩在尘埃密布的小角落里呆呆看着,仍是婴儿的模样的它盯着母子两人看了许久许久,看着那个少年模样的谢瑁之同女子撒娇。 那时享受着这一世亲人好处的谢瑁之瞧见这一幕,忽然一愣。然后,等问过那位高人有无渡化鬼魂之法后,谢瑁之不知自己在想什么,竟然就没有再去找那个只会打得鬼魂魂飞魄散的高人。 鬼婴听着谢瑁之讲来,尖声叫道:“你活该!你活该!你陪我命来!” 谢瑁之不理它,向道士说道:“前辈,这些年来,我已知自己心安理得享用别人人生的心思是大错特错。如今,我只想请前辈渡化此灵,令其可以轮回,重享福寿,不再被怨念困于我身边挣扎。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寿数性命。” 鬼婴愣了,半晌,才叫道:“你扯谎!你扯谎!” 谢瑁之闻言道:“我们互相折磨许多年。我当年抢了你一次人生。而你随后毁了我半生里许多珍贵的东西,亲友恋人一一远我。现在,我赔你。我们一了百了。” 道士听罢,看向一旁有些无措的婴灵,却道:“你虽未生先夭,但到底随谢瑁之在尘世到底看了二十多年百态尘寰,已不是当年除了怨恨外一无所知的婴灵了。贫道问你:除了怨恨,你可有想做之事?” 问一个婴灵梦想?谢瑁之有些呆了,他这么多年与鬼婴共处,虽然知道它也会随着时间增长灵智,却从来视其为可厌又可怜的复仇之鬼。却从未想过与一个婴儿模样的鬼交谈,更遑论问这种问题。 鬼婴也呆了,许久,这满身厉气,面目可怖又幼小,世人都以为无知的鬼婴竟然脱口而出:“我想驱赶重创胡人,复武帝伟业,使其永不敢犯我中原!” 道士微微一叹,谢瑁之则是一怔。他突然想起,每当他看着史书,在感叹武帝伟业,又愤怒于前几年胡人犯中原边境的嚣张之时,鬼婴都在一旁格外安静地看着。 谢瑁之沉默了,第一次,彻底正视了眼前这个因为自己,未生先亡的魂灵。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真的架空,虽然有宋朝的一些风俗,但是也乱用了一些魏晋的东西,比如王家的乌衣巷被我变成了谢家的玄衣巷>_<只是个几个汉人王朝的大杂烩啊大杂烩。 盛沐他们其实也要修炼才能有神通法力,只不过他们修行的法门与修仙界乃南袁北辙,各种修仙界无法理解。以后我会重点讲到的。 这几章要让几个新角色出场,咳咳,顺便小小调侃一下婴儿穿与魂穿。盛沐以后的弟子和小伙伴们会一一出场......这张就有两个......(我是不是又剧透了......) 第51章 修仙卷之十五 道士念了声道号,对鬼婴道:“既如此,随贫道去罢。贫道知道一人,可渡你轮回。你本身负国运,早些轮回去,你的志向就能早些实现。” 鬼婴说出那话后,自己也愣在了那,愣了许久,脸上数十年未消的怨气竟然浅了一些,身形也长大了一些。听罢盛沐的话,那张稚嫩的脸上露出些不大相符的沉思之色,思考了许久,久到谢瑁之的酒都醒了许多。鬼婴最后点头时,忽然一笑,然后身形抽长,已是少年形貌。 谢瑁之有些傻眼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地少年向他走来。少年同他生得极像,却是眉宇间英气勃发,锋利异常。少年看了他一许,叹道:“我恨你。但是,也对不起。以后好好照顾爹娘。”少年像好兄弟一样虚空拍了拍他的肩。就向道士恭敬拜礼,同那个道士一起,消失在了黄昏的小路上。 你占了他们的人生,怎么知道他们原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谢瑁之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忽然又想起历史上一位著名的抗倭将领,据说他少年时也是个纨绔废柴。还有许多后来才成名的伟人,年轻时也好不到哪去。 你占了他的躯体,有了他的记忆,就轻蔑地认为他是个废柴是个懦弱没用之人。可是人各有心,你心非彼心,谁就能知道那个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谢瑁之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清明许多,看向身后,鬼婴已经不在了。他们互相折磨了这许多年,它一朝顿悟而去,他却还要面对明天。他洒然一笑,又是那位芝兰郎君,且带着微熏回家,迫不及待要去握一握母亲的手,看她惊喜的表情。自此后,不再远离亲人。 还有,恩,要认认真真,回去再祝福一次三娘嫁了一直以来真心敬慕她的裴五郎。 话说盛沐带了少年北行,路上正遇上了欲寻之人。 屠夫模样的修者笑道:“小友,你可帮了我一大忙。”正是决意镇压中原武运的那屠夫。 屠夫倒:“我为寻镇压中原武运之道,遍游中原,都未遇其中十分重要的一人。前些日子,才发现那人早二十几年便命运突改,生而夭亡,却魂魄仍在。正欲寻其魂魄转生中原,不意小友竟已带来了其人。” 盛沐笑道:“非也。赶巧罢。我是去寻与我有师徒之缘的人,不料与我有师徒之缘的那人俗缘未断,尚有一世。我便抛下他,先带这可惜可叹之人过来,请你为他转生,重续命格。” 少年也机敏,忙拜屠夫。屠夫摆手:“人先带走,但是入不入我道,端看他如何抉择。”少年随屠夫而去。盛沐掐指算算,近来无事,便飘然修行去也。 昔年拜入野云道人门下,领悟心境之后,野云道人猥琐地丢给她一半破旧册子。据野云道人自个说,修道之人,游历天下,遍经世事,悟道。然后边悟道还要边通灵。 盛沐当时一怔,就问野云道人何为通灵。野云道人嘿嘿一笑,说就是按照这册子里面的练习。 这册子里的修炼口诀,实则前面与后来盛沐知道的一些修仙界的基础修炼法门并无多大区别,同样是修炼灵气。然而令盛沐惊异的是:这册子里,很明确地要求修行者吞吐灵气。说,重在“吞吐”。盛沐原先并不明白,直到她把好不容易聚进来的少的可怜如沙粒的灵气又送入空气里。等同于修仙者自散修为。 反复吸入呼出,体内灵气半点不留。 但是一瞬间,似乎她与那些灵气何为一体,同散入天地,玄妙之下,天地可见。她似乎就是天地之间冥冥的思想,瞧着一朵朵浮云飘过,她的灵冥便随手捻了一朵云作花。睁开眼一看,赫然云花在手。 盛沐一瞬间明悟:修炼的明意,在于通过灵气反复吞吐的过程,与天地交流,体悟天地众生神意。如果像她一开始理解的那样:把自己的身子当作口袋,把灵气一股脑往里面塞。只有吞,没有吐。那么就是掠夺天地灵气,而不是交流。 有取有还,方是交流与友好。所以修道者看起来个个都是凡人,因为他们随时都处在与天地的交流中,拿灵气来了,又还于天地。而修仙者个个看起来超凡脱俗,因为他们在一个劲把灵力往自己的肚子里灌,不肯丝毫还于天地自然。 最后,野云道人一边蹲在那兴致勃勃地拨弄着田野小花,一边道:“修仙者奇怪于为何越往下的时代灵气就越稀薄,越难修仙。贫道看来,那就是废话。灵气又不是无止尽的,一代代人又都只拿不还,只进不出,多得了才奇怪。” 盛沐仍旧有些奇怪:“既然如此,为何凡界的灵气也如此少?” 野云道人哈哈笑道:“你且再坐定,吞吐灵气与天地交流!” 过了一会,盛沐睁开眼,讶道:“这灵气虽少,竟然源源不断!”野云道人笑道:“凡界灵气自天地蒸腾而生,入凡界众生之体,待其躯体故去,灵气复又再生。然而此种灵气过杂过少,修仙者无法忍受,我等只是借助灵气与天地灵冥交流,与苍生意动,也不需太多太纯灵气。” 接着野云道人又提起了道者之道,各不相同。 有些道者体悟世事,与天地神交,有感于雷电,故而得霹雳惩恶之道。有些则以自天地观苍生百态,悟于武道,愿镇乾坤。如此种种。 还有些,本非道者,而是凡人,最后却心通大道,得入道途。比如百年前的一官吏,恰逢中原大乱,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统治者不思抵抗,一路南逃。他的恩师几人,更是助纣为虐,只顾自己的富贵,同外敌苟且。这官吏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君王抛弃,在异族的铁蹄下被屠杀,被剃发易服。官吏长叹一声,于是冒着被怒骂千古的后果,聚了一帮人,除昏君,杀恩师,振朝堂,改政令,抚民众,提拔将领,历尽许多斗争,开始苦苦抵抗抵抗异族。 朝野齐心,艰苦卓绝。最后花了十多年,终于将异族赶出中原。 但是这个官吏始终没有自立为王。平定之后,残余的皇族伙同几个早就不满官吏的将领,密谋毒杀了当时为国操劳至积劳成疾,卧病于床的官吏。那皇族登基后以谋逆罪定名官吏,并纠结了一群腐儒,欲对其进行朱笔杀伐,使其万世恶名。 但是天道人心。黎民不言,人心公道。 官吏的死讯一传出。上至大夫公卿,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悲痛欲绝。朝野哭嚎,举国上下,为了这么个叛逆,自发批麻戴孝。一片白色。即便是几个阴谋者,也明白众怒不可犯,无奈之下,只好默认了众人以国礼葬官吏。 官吏生时强硬于外,却父母心于内。厚德于民,天下受其泽。他为国操劳,一生未婚,家中也不过小康之家。 百姓念其名,如念父母,家中遍设祭祀。民意通天,天地灵气被这冲天的人族群意所裹携,人道通天,使官吏死而英灵,化生文道,镇守华夏国运。是为“文帝”。 盛沐最后听野云道人叹:“我等道者,虽求道,师法天地,却到底是凡人之身。生于人,得中原气运,人族气运养育,天然便欠了人族因果。” 故而道者,不行人之恶,自以凡人居。 如果你自凡人来,却因此便视凡人为蝼蚁。那,叫做忘本。道者所不为也。 野云道人撸撸胡子,咨牙哼笑道:“忘本者,下下也。徒儿,这也是你所需牢记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后把自己给写晕了...n..亲们有木有看懂? 第52章 修仙卷之十六 那时的盛沐听罢野云道人看似嘻嘻笑笑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 再后来,野云道人洒然而去,叫她游历天下,以所见所闻磨砺心境,体悟众生之道,还有天道在人道里的投影。 盛沐送罢鬼婴,再想起当年野云道人对初入修道一途的她的叮嘱,又想起陆续接触到的修仙界中人,忽然起了些念头,欲往修仙界一观。 既有此念,当下便行。盛沐放开神思,运转心法,吞吐灵气,随着灵气从盛沐体内回归外界,她的神思随着灵气融入天地,一瞬间似乎身躯不存,化入天地自然中。神思灵冥于浮云间飘荡,悠悠而展,与苍穹同高,与灵气同游,然后,她敏锐地发现自己的神思触碰到了一个无形的璧障。 盛沐的神思还能感受到裹携着她神思的灵气隐隐的好奇,凡界的灵气试探地触碰着璧障,似乎在好奇对面是哪里。盛沐一笑,这是她自己摸索出来的的发现:灵气并非无无知无识之物,而是自有冥冥中的意念。她私自猜测,恐怕这也是修道者可以通过吞吐灵气与天地万物交流的原因之一。 盛沐将神思去感受璧障。 璧障.....恩,厚重的,保护的,柔软的,坚韧的。盛沐的神思随之变得同样厚重柔软坚韧保护,化为璧障一般,融了进去。璧障似乎把盛沐的神思当作了自己的一部分,亲切地接纳了她。盛沐一笑,留在原地的躯体随神思而动,瞬间跨过了阻隔两界的璧障。 一入修仙界,正巧落在深山老林里,周围的灵气骤然浓郁了几十倍,然而盛沐实在忍不住,一声干呕后,便扶着一颗树吐了起来。 修仙界的浓郁灵气里,充斥着一股悲伤至极的气息,她的神思里隐隐觉到的都是修仙界的灵气传达给她的念头,充斥着狂躁、悲愤、哀伤、。 浓重到到令她忍不住想吐的悲意。如此悲伤的灵气,与凡界欢乐活泼的灵气们,实在形成了太鲜明的对比。修道者若到此,不舒服是难免。怨不得师父他们不喜往此界来。盛沐强忍住难受,开始往山下走去,只得一边走一边运用法决,吞吐灵气,先吸入灵气,在体内安抚化开它们的悲伤后再使其回归空气。如此下来,盛沐方觉心中的不适浅了一些。 然而下山途中,周边草木森森,却不时能见到有一道耀目的流光刷地飞过。每当这种流光刷过,盛 沐周边好不容易安静一些的灵气里就会一阵躁动,“仇恨”这种感觉就极其突兀地出现在灵气传达给盛沐的意念里。 早知修仙界中人颇有些荒唐之处的盛沐也不禁苦笑。能叫自己本界的灵气恨到如此境地,这一界的修士也是能耐了。她转念一思,不知怎地冒出个念头,抚掌一笑,就一抹脸,赫然就成了个最普通不过的筑基女修士,然后继续下走去。 水潺潺而流,有女郎划着竹筏,高歌。竹筏顺水而下,两岸是风过,花瓣簌簌落的桃花。空气中带着草木清香,混着水汽与微微的桃花薰然气息,令人神往。 忽然,风里有一股血腥味传来,女郎一顿,停下竹筏,凭空踏着水走到岸边,绕过几株桃树,便见到了那个浑身血痕,狼狈不堪倒在那的孩子。女郎走近一刹那,那孩子睁开眼,警惕地盯着她,虽然浑身伤痕累累,却是眼神如狼。 女郎叹息,拂过她的头顶,那个女孩儿就立刻蹦了起来:“你是何人!”待她蹦起来,却立刻有些傻眼了,左右打量自己,身上的伤痕竟然全然无踪。她的眼神却没有因此软下来,反而更加警惕,转身就跑。一转身,却被惊呆了,身后哪里是桃林?分明是一片桃妖林,一棵棵树都开了眼,盯着她瞧。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温柔和悦的声音:“你其实并未受伤,是这片桃林对你使了幻术,使你产生幻觉,以为自己受伤了。” 女孩冷笑了:“那你是什么?也是幻觉?” 那小有几分姿色的女郎闻言一笑:“是也不是,你自己看罢。”说着就听女郎向桃树们道:“此界修士无礼,然而此子无辜。所谓罪不及子女,诸位既愿修道,莫要造杀孽才是。” 桃树们闻言一阵低低地杂声,似乎在商量,片刻后,才各退几步,又恢复成了枝繁叶茂,似乎无知无觉的桃树。女郎轻笑一声,身形淡化在了女孩眼前,随后听得隔了一片落英缤纷的河流那畔,又响起了女郎的歌声,歌声清越,随着流水,渐渐远了。 女孩呆看着,许久,才反应过来。看了看四周,立刻跑了。 东修仙界的殷国,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国度。它地处偏僻,是一个由修仙者建立起的国度,国中皇族,一般就是最厉害的修仙者。最近殷国的达官贵人中,传开了一个消息:殷国的三皇子正妃杀夫不成,带着幼女逃了。不知是哪个贵人说漏了嘴,消息一夜之间朝野皆知,顿时殷国上下一片哗然。 说起殷三皇子,可谓国内传奇。早年不过一个难以修炼,又不得宠的废柴五灵根,一日落水醒来,突然性情大变,修为增长的速度一日千里。国内曾经盛传三皇子是被人夺舍,后来这种传言不知如何就消失了。 曾经看不起三皇子那个窝囊废而退婚的世族千金顿时哭着喊着要与三皇子为妾,众人皆以为三皇子不会答应,定会好好羞辱一番这势利家族。不料三皇子坦然而受,似乎对当年世族千金羞辱他之事全不在意。 然后,三皇子还陆续纳了邻国公主、民间美女、皇族表妹、甚至是寡居妇人。三皇子的正妃只在三皇子想要纳一个青楼女子时反对过,接着却再无声息。然后这位三皇子斗太子,灭邻国,不断收美色,后院姊姊妹妹和谐得很,好不得意。堪称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羡刹殷国男儿。 这样的三皇子是如何被那个出身闺秀的凡人正妃刺杀成重伤的?谁知道呢。 只是据说,三皇子一醒来就羞怒异常,当场拍碎了另一个妾室的手臂,责令手下精英去寻找妻子。明面上只说是三皇子妃因为嫉妒,而对丈夫下了毒手。 苏秋水一想起那人捉拿她时的说辞,就躺在床上冷笑,又咳出几口血,才唤过女儿:“巧儿,你在看些什么?”她的女儿那日自外面许久未归,她本以为出了事,正要拖着病体出去寻找,就见女儿平安回来了。只是自那以后,就老是会不时走神些会。苏秋水怕出意外,细细观察女儿一月,确定这还是她的巧儿,这才松了口气。 乳名巧儿的苏悯闻言回神,见母亲又咳血了,大惊,忙过去为母亲端药:“巧儿只是在看夕日西斜,阿娘你快些喝药。”苏秋水抚了抚女儿的鬓发,叹道:“若是待阿娘钻研出了那玩意的用法,你我母女便不必再弹惊受怕了。” 苏悯闻言抿了抿唇,最终还是道:“阿娘,殷.....龙老三的破烂玩意,不值得您费尽心血。修仙也并没有什么好的。”苏秋水苦笑:“巧儿啊,非是娘认为修仙就高人一等,若是可以,我也希望你能平平凡凡一生安顺,只是即使没有神冥瓶,那人也未必会放过我们。何况娘寿数无多,若不拼着最后的岁月为你算上一算,娘去了也不甘。” 苏悯闻言凑到母亲跟前,紧紧拉着母亲的手,眼里已含上泪水。最终,半晌,才轻轻把头靠在母亲膝前。那抚慰又依靠一般的姿态,像极了那人。已病得形销骨立的苏秋水见女儿形容姿态,想起昔年,不由放声泣道:“郎也,郎也,是秋水误你!” 那一年,当苏秋水得知自己要嫁的是刚刚被另一世族千金拒婚的三皇子时,不异于晴天霹雳。怎耐亲族看她看得紧,她无法之下,常在闺阁郁郁,以致不进水米。 那一日,她独自坐在花园,使女被她呵斥下才不请不愿地站远到了花园门口之外,还不时往里面探头。她厌烦得紧,又无奈,默默站在那作赏花状,忽听花园墙那边传来一声扑通地摔落声,正在借着长裙遮掩,用脚暗暗衍算奇门之术的她被吓的一跳,忙看去,便见花丛里露出一张男子面庞,那男子眉目寻常,却气度温柔,却尴尬地递给她一盒东西,便匆匆狼狈又笨拙地翻墙不见了,却一不小心,留下了袖口一块青布。 她好奇地带回去一看,却是:“勿伤己,长加餐。但损鄙下名,惟愿女郎安。”后来她才知道,那天三皇子登门拜访,自言身有隐疾,不愿害苏家千金。 其间波折,但她最后还是嫁给了那个怕一个素不相识的她绝食,因而宁损自己声名的男子。后来......后来......若不是为了替她寻药而太过疲惫,郎君也不会溺亡。给那玩意占了身子! 苏秋水想起一生温柔悯默的郎君,想起郎君夜半挑灯时,为百姓困苦灾难的折子而终夜紧皱的眉,又想起那些自栩修仙者的皇族兄弟对为百姓奔波操劳的郎君的讽刺,只因他修炼不得,便呼他废柴! 苏秋水心中的愤恨令苍白的面色都浮起了些红,她强压下恨,却不叫女儿报仇,拭干泪,道:“巧儿,若你能逃过那禽兽追捕,又能得修仙机会,且记得将娘与你爹爹共同研出的治瘟疫的法子与治水之经传出去!”苏悯记得这是父亲在时最掂念的事,不由含泪点头。 说罢,苏秋水冷笑:“那厮以为显露所谓仙家手段,就能叫百姓全信了他那一派胡言,殊不知天道人心,百姓看似愚昧,然而谁对自己好,却是心里雪亮的很。举国百姓,哪个还信他是原来的三皇子!” 苏悯想起母女二人逃亡时,沿途众多百姓为她二人百般遮掩,藏匿她们行踪,不由点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设定是万物皆有灵,灵气汇聚到一定境界,也是有自己的意念。 ......盛沐的又一个徒弟出场了.......苏悯也是一个重要人物啊。嘤嘤嘤,大家不要嫌弃俺写的无聊。 第53章 修仙卷之十七 苏悯又与母亲低语了一会,勉强劝下再欲行衍算的母亲,直到疲惫不堪的苏秋水睡下,这才悄悄掩了门出去了。 母女二人现居住在一个偏僻的、明面上看去只有一条幽径通往外界的幽静地方。这里青山如黛,隐隐白云浮;流水潺潺绕山去,常年犹带桃花香。周边人家不多,也大都是淳朴至极。 苏悯坐在门前的大青石头上发呆,又想起那踏歌而去的女郎,她虽不愿阿娘为一个虚无飘渺的修仙机会日夜衍算,内心却极羡慕那些能够修仙者,一时又神往起了那位女郎洒然的风姿。神往罢,苏悯思及自个目前处境,又想起自己从皇族贵主沦为通缉犯,一路风尘满面,弃家背国而逃,惶惶不可终日。如今虽安定于此,可是外面还是有无数人在暗中搜寻着她们母女。纵然她骤逢巨变,心性被磨砺得开始坚毅起来,却到底年少,仍是有些许悲戚之情浮于眉头。 豆蔻之年的少女仰首望着一远处飘渺的云山,击节轻声唱起父亲昔年所教曲调:“萧兮瑟兮,糜鹿不归;葛兮蔓兮,小女采薇......” 还未唱下去,却听人踏歌接着唱道:“匪为薇矣,实悲君子。”苏悯闻言立刻自青石上跃下,恰好跳到大石头前可以引发机关的那块地方,转身一刻,手中也已暗暗摸上怀中的神冥瓶,喝道:“何人无礼?!” 却是一位青衣郎君,正含笑看着她。苏悯一愣,这郎君年约弱冠,生得鸦鬓玉颜,眉舒处若雨后天青,别样风流。这好相貌倒在其次,只是此人不知为何,竟叫她心底有些熟悉,无端觉得似曾相识。 见她防备,青衣郎君笑道:“小娘子不必如此防某,某是文士,一贯手无缚鸡之力。” 她怀中的神冥瓶正在发热,说明此人的确如其所说,乃是文弱之人,绝非修士。只是苏悯仍旧警惕着。闻言冷然道:“郎君欺我年幼。君若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便不该出现在这僻野之中,又无声无息地接近了我家。” 二人正在对峙,却听屋里响起了苏秋水的咳嗽声:“谁在外面?”还不待苏悯开口,那青衣郎君竟然自顾自提高了声音,道:“屋中可是阿姊?” 阿姊?苏悯一怔。随即,就听见屋里窸窸簌簌的声音,苏秋水扶着墙,拖着病体,竟然出来了。一见青衣郎君,苏秋水发了一会怔,就激动起来,竟然迎上去:“子琴,你竟然回来了!” 苏悯正欲拦,只怕这郎君图谋不诡。却见那方才还自认手无缚鸡之力的青衣郎君,几个轻巧转弯,就绕过了她与她脚下未发的机关,不顾男女之别,抱住苏秋水就不撒手,语音不稳:“果真是阿姊。” 而苏秋水抚过他背,哽咽道:“一别十年,不想阿弟已是翩翩郎君。” 苏悯这才傻了眼。 再说而盛沐。盛沐那日救下苏悯离开后,在此时,正在游历修仙界。 一路走来,一路且行且叹,掐指算来,不过几日行程,她就已埋了一百二十一个铺尸野外,身上被抢夺一空,无人收敛的修士遗骸。至于其间遇到杀人夺宝沿路劫略掠之事,更是罄竹难书。令盛沐不无叹息。 待行到一处风景秀丽,僻静隐秘的竹谷,前方忽现二人。 是一男一女。男子着云纹道袍,生得邪气俊美,正对女子道:“既杀了它父母,便要斩草除根。” 女子容貌若莲清雅,出尘而楚楚,正苦苦哀求男子:“楚师兄,还请饶过它罢,它刚刚出生,我们既已害它失去了父母,又怎能再害它无辜夭折?” 男子略有些不耐烦:“你今日放过它,此兽日后若长成了就能通灵,若是知晓是我们杀了它的父母,岂不来报复?你最好快些住嘴,如此伪善,没得叫人恶心。” 女子闻言黯然摇头:“师兄,不是这样的。我是误杀它母,你为救我又错杀它父,虽却尚有缘由,却本就铸下大错。若是如今再杀这无辜之幼兽,岂非一错再错?何异于为一己猜测灭无辜之人满门者?求师兄莫要杀害它,今日之事由我而起,我愿带走此兽,远离门派,日后此兽若通灵报复,我自然认下所有,一力承担其报复,绝不损及师兄分毫。” 正在二人言语间,一声嗤笑从竹林更深处传来,翩然走出两位女修士,其中一人,分明是叶暖。男子一见叶暖,神色一喜,也不理女子,忙迎上去嘘寒问暖。 另一女修士生得明丽张扬,一生火红衣裳,甩了几下鞭子,对着那白莲花般的女子嗤笑一声:“宋怜,我等修士若皆如你这般心慈手软,莫提成仙,恐怕早早陨落也是好命。也就你自来好运,还能活到今日。” 宋怜闻言苦笑:“秦师姐,只是今日之事,实在是此兽无辜,乃是宋怜引起的事错害了它。天理循环,我只是不想错上加错。” 秦师姐一声哼笑:“得了,我们都是恶人,独你一个是出淤泥不染的白莲花,真善人。你若非要带上它,那试炼之中,你便与我们分开行走,休要连累我们。” 叶暖冷眼看了一会,才淡漠道:“时间不多了,走罢,没有必要为一只妖兽耽误时间。”前世里这只踏云兽是从未开过灵智,天生愚顽,方才她为保险起见,早就暗暗用神识毁了此兽灵智,不怕它日后通灵。何况此时没有时间了,得赶紧走。至于宋怜,却随她死生。叶暖示意楚天寒收起了雄性成年踏云兽的尸身收尽储物戒指中,又取走了装着伏云果的框子。几人便走了。 宋怜方才听她们如此说,犹疑片刻,就立在了原地,竟是决意保下此兽了。待见叶暖三人此举,忙唤道:“师兄,可否留下那只雄性踏云兽?”见几人回头,眼中尽是不悦之色,楚天寒还有不善之意。宋怜见此退了一小步,却还是道:“师兄若有什么要换的,尽可拿去。”说着竟然拿出了自己的储物袋,神色肯切。叶暖一掷,冷冷道:“你这点家当,想要换只可炼器的踏云兽,莫不是当他人都是傻子?”说罢,也不理睬她,就和秦师姐一起走远了。楚天寒看着这一幕,也嗤笑一声:“莫要伤心啊,宋师妹。这不是还给你留了两只嘛。炼件皮毛类的法器足够了。” 宋怜立在那,看着他们走远,不由苦涩一笑,低头捡起自己的储物袋。看着那只刚出生不久,伏在它母亲尸首前无知无觉拱着的浑身肉呼呼尚未长毛的幼兽,听它一声声茫然的叫声,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宋怜眼眶一酸,想起了自己与叶师姐几人误闯踏云兽之洞府,师姐几人为采伏云果决定深入其间,自己拙口拙舌劝不得几人。最后几人还是惊动了产崽后的母兽,师姐他们叫她对付母兽,他们则对付闻讯赶来的公兽,她本想制服母兽,却不料错用符录,误杀了母兽,以致公兽发狂。一见只能由特定木质廉木装载的浮云果还在她身后的廉木背筐里,师兄忙奔上来救她,最终杀了公兽。 宋怜埋了母兽,叹了一阵未能将雄兽与母兽同葬,却伏首对着母兽三拜,力道之重,叩红了额头:“天地有灵。是宋怜误害你一家性命。冤债有主,他年尽可来报复宋怜。宋怜绝不推脱。” 忽然,正在宋怜立誓之时,她听得竹林中沙沙声响,她惊然看去,却见竹林间步出一位容貌小有几分姿色的筑基女修士。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宋怜的故事很有些眼熟吧?很常见的桥段。或许有人赞同斩草除根杀伐果决,认为小宋白莲花伪圣母,但是作者我个厚脸皮的还是会选择小宋。 第54章 修仙卷之十八 这竹林幽谷,是他们几个无意这发现的地方,宋怜抱起小兽,稍稍退后几步,她是练气大圆满的境界,却只能隐约窥到此人乃是筑基初期境界。 女修士看得却不是她,而是她手中的小兽:“它的灵智已经被人毁了。” 宋怜一惊,细细观察一阵,反驳:“不可能。” 女修士闻言道:“灵智不同于神智。无神智乃是痴傻,无灵智则是终身无法修炼仙。你若不信,且探一探它的识海,必是破裂不堪。”宋怜忙用神识一探,果然如此,不由又惊又愧:“识海破裂,无法储存灵气,永为懵懂凡兽,是谁这般恶毒?”又是自责:“我竟这般蠢,连有人当着我的面毁了它灵智也不知。” 女修士道:“你不必自责。毁人灵智者修为且不提,神识之强大,远超筑基期,亦有别样神通遮掩神识波动。你不过练气大圆满,发现不了亦是正常。” 女修说罢却转向那宋怜埋起的土包,叹口气,道:“我来之时已尘埃落定久矣,亦来不及救你儿灵智,然而毁灵智不可修仙,却并非无法修道。我会传其道诀,他日兽身得道也并非不可。” 一虚影自那土包里浮出,宋怜不由倒退一步。却见那虚影竟然是那母兽。踏云兽魂作伏地状,却口吐人言:“多谢道者心慈,与我儿一线生机。”修士只是摇摇头,道:“不必谢我,是你爱子之心,换来你儿一线道缘。”踏云兽又伏首再拜,才转向宋怜:“女修者,你且过来。” 宋怜见此已是明了此兽魂的身份,依言过去,却跪在那虚影前不起:“是宋怜之过,害你性命,又护不得你儿。宋怜无话可辩,必任打杀。”踏云兽长长一叹,许久,才最后道:“当下修士无德,实令我等兽类亦唾弃不已。是你师兄师姐几人利欲熏心,你却本是误手,能跪于此地,已是难得。当下我儿年幼,你若能护持于它,你我恩怨便消。” 宋怜被那句修士无德臊得满面通红,她不懂何为求道,易不明白灵识破损者如何修道,但并不妨碍她起誓:“宋怜一日存于世,汝儿就安然一日。若有违誓,身死灵灭!” 踏云兽道:“你以灵力运于口舌,再发一次誓。” 宋怜依言而行,誓罢天边风云变,她心中忽然一动,竟然感觉有什么微弱的生命气息与她的寿数绑在了一起。踏云兽见此,才终于点头,魂魄化作莹光,在小兽附近留恋许久,终究逸散而去。小兽懵懂,不知亲族皆去,只细细叫了几声。宋怜将其抱起,用外袍小心裹住柔弱的幼兽。 女修士见此微微一笑,似是嘉许,然后一指点在幼兽额前。幼兽浑身一抖,随即竟然睁眼了。它的眼里很黑,几乎没有眼白,蒙蒙地盯着女修士叫唤了一声。女修士道:“今朝兽身,他年凌云。若欲得尔道,休为执念误。”语罢竹叶轻晃,身形陡然不见。 宋怜心里隐隐明白自己今日遇到的异事与平素修仙界的所见所闻完全不同,她抿了抿唇,抱起小兽,轻声道:“日后,我有一份,则必有你一份。且信我。”望了一眼那忽然而来的女修士又忽然无踪的地方,宋怜转身,抱着小兽没入了竹林深处。 叶暖几人出了竹林,几人商量之下,决定再去东修仙界寻找草药“封芜草”。往东边飞了许久,叶暖眉峰一蹙,道:“停,不要再飞了。”楚天寒与秦英依言停下:“怎么了?”叶暖指那方道:“璧障。” 楚天寒打量一阵,笑道:“呵,你眼力还真是不错,我方才就没瞧着。”秦英拿出一个圆盘形的法器,法器显示的璧障结界范围广至千里,恰好是整个殷国的范围。叶暖想起前世关于殷国的传闻:“传闻殷国皇族旧室皆是修仙者,有结界保护自己的地域也不稀奇。秦英道:“可是封芜草就在殷国境内,必须想法过这个结界。” 三人正在商量如何破结界,忽听一人远远笑道:“几位道友既到我门前,缘何不入?”声音清晰如在面前。 自远处,一车架腾空而来。那战车由八匹纯色的雪翼天马拉车,有金龙围绕着战车腾飞,还不时有仙音,伴随着飞天的天人,簇拥着战车。战车过出,一片虹彩。战车上有云气化作纱帘,里面端坐着一个身穿黑色帝王服饰,头戴帝冕鎏珠的男子。那男子还左右搂着两个穿着暴露的美人。虽然那天马只是略略珍异些的奇兽,金龙天人也只是施加了幻术的翼蛇与人偶傀儡,帝服男子的修为也不过是筑基中期,但是此人派头不可谓不大。那装腔作势的模样平白叫几位女修厌烦。 男子一至众人面前,便笑道:“殷三有失远迎,贵客莫怪。”说话时,他的两位练气期的侍妾退到了他身后。此时他正对着楚天寒说话,似乎楚天寒身后其他两位女修只是顺带。叶暖和秦英对视一眼,对这男子更添几分鄙夷。在修仙界,作出这般低看女修的姿态,纯属作死。修仙无男女,她二人虽名面上的修为瞧着只有筑基初期,低楚天寒一些。但是能修到筑基,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活到如今的,大都不是善与之辈。楚天寒与她们同行一路,自然也知道身后两个女人都非易与之辈,替殷三默哀片刻。不过见她们不言语,似乎也有叫他顺水推舟之意,默认了楚云寒出头。楚云寒见此笑道:“殷道友严重了,何论贵客。听殷道友姓氏,莫非是殷国皇族中人?” 殷三笑道:“殷某排行第三,正是皇三子。” 皇三子着帝服?叶暖暗暗嗤笑一声,殷三此人也是奇葩一个,上一世据说是杀赴弑兄最后靠着一国龙脉灵气,成功结丹结婴。不过单凭一个龙脉,能供得起如此巨大的灵力需要?谁知道呢,反正前世修仙界猜测殷三的人绝对不少。 楚云寒面色不变,笑道:“原是三皇子,久仰大名啊。我等来此只是想采几株封芜草,不知殿下可否放行?” 殷三闻言沉吟片刻,却道:“不巧。我国境内的封芜草,原也并非珍贵之物,只是这一二年来灵气不知缘何锐减,气候无常,封芜草适应不了骤变,大量绝产,不少道友来此都是失望而返。” 其他二人尚可,叶暖却在心底冷笑:难道真的不是你自个大量吸取抽调殷国龙脉灵气,导致封芜草灭绝?只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就传音楚云寒,示意他再问问。不待楚云寒开口,就听殷三道:“幸而我皇宫秘镜内还育有一些。只是实在数量有限,近日来求的道友也着实频繁了些......” 楚云寒顿时明了,几人暗中传音,最后楚云寒道:“我等也不愿殷道友为难,不知殷道友有何所需?我等愿公平交易。” 殷三笑道:“道友哪里的话,不过只是一件小事罢了,恐怕对于几位是大才小用。” 最后,殷三还是引着几人入了殷国境内,殷国境内灵气相较外界,竟还薄一些一些。 殷三最后竟然是请几人破解一星象遮掩阵,此阵专掩天机,遮掩行踪。只是此阵瞧着格外高深,竟是阵法高手所布置。殷三除了几人外,还另请了些修士在此,并言明谁若解得此阵,不但尽赠封芜草,且令赠上品灵石与高级法器。即便解不出,封芜草也赠,只是给的数量会少许多。 感情殷三早打听好了。水云门除了一个炼丹大师外,门中弟子多半却是以同晓阵法闻名。虽然可能粗浅良莠不齐,但总比其他许多门派与散修强一些。再看殷三请来的人里,修为无一高过他。 叶暖几人或明或暗其实也都不缺那些,只是多些资源总是好的,何况门派试炼的要求里封芜草乃是必须品。叶暖也需要封芜草来练制一种丹药,因此也就无不可地应下了。秦英私下猜测他是要找人,至于找谁,几人也懒得打听。 就在这厢殷三动作之时,苏子琴正要与苏秋水母子告别:“我决议放弃修习家族奇术,因此来送还阿姊最后一卷。我自己也是仇债在身,不敢在此连累阿姊。” 然后自己眼眶发红,却还是决然离开了。留下了又悲又喜的苏秋水。悲的是她姐弟二人皆是命苦,聚散难自主。喜的却是最后一卷奇术在手,神冥瓶的关键秘密,破解有望。也就代表着她的女儿苏悯修仙有望。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略无聊请原谅 第55章 修仙卷之十九 苏秋水家中曾早年得奇遇,得传奇术。 奇术分数卷,几代苏家人专注的内容不同,苏秋水祖父专于水利,苏父却对治水兴趣不大,更爱官途,只在闲暇功夫里研究易数。到苏秋水一代,家族虽不算百年望族,却也已是殷国中世官名门,族中子弟大都一心往仕途跑,也有不少铁了心往修仙一路凑,家传反遭了冷落。苏子琴乃是苏秋水幼弟,却自小无心仕途与家族奇术,一意往道观里跑。苏家本以为他有意于修仙,苏子琴却坚决不去测骨。家里又不要他继承家业,打骂无由之下,最后也无奈随他去了。于是苏子琴每日除了读必读的儒学,就游历各地去了,研读道经,结交他愿意结交的各色人等。 反倒是苏秋水,形容尚小时,爬在祖父膝头,就呀呀着学着祖父的样子,去摸水经注,水势图。祖父极爱这个孙女,又见家族其他子弟不成器,便不顾儿子反对,传了孙女家传之术。后来祖父去世,苏父就不再允许苏秋水研习,甚至收走了祖父所留的最后一卷,只道女儿守闺阁,不必习此术,更警告苏秋水不许将所学外传。 苏秋水自小虽得祖父教授,习了水利,但是自个最为喜爱的却是奇术里讲述最多,也最为冷僻,少有人研学的机关阵法之术。即便是被禁足的时候,她也从未停止过私下的演习。 而神冥瓶乃是苏家随着奇术一起传下来的祖传之物,数代以来都无人得解其秘,一代代而传,盼后代解密。只有当代苏家奇术最博通精深者,方得继承此物。祖父临终对一门子弟失望已极,竟将全部指望放到了苏家这一代中造诣最高,堪称奇才的苏秋水身上,又见苏秋水夫婿三皇子殷如期品行可嘉,非巧取豪夺之人,遂将此瓶传与苏秋水。连苏父也不知此事。 而殷如期其人心性纯良,苏秋水与其连理情深,夫妻间基本上没有什么秘密。那次苏秋水迷于其上阵法,发奋七日,终解出了一道,却猛吐一口血,竟然卧病在床整整半年。后来殷如期便不许她再研习,神冥瓶便一直由二人一起保管,只待下一代若苏家再出有心奇术者,再归此瓶。 苏秋水破了神冥瓶最后一道阵法,看着神冥瓶上的纹饰缓缓变化,喃喃道:“阿翁,三郎,你们且瞧,谁说凡人无用,谁说女儿无用,秋水今日终于要达成先代夙愿了。” 那厮占了三郎的身子后,刚开始几日装作体虚神志昏昏模样,她尚未觉察三郎已经不在了时,那人竟然发现了神冥瓶的异常,不知如何开启了神冥瓶,得到了其中密藏。不过几日,竟然就洗精閥髓,得入仙途,与三郎判若两人。发现她看破他秘密时,那厮竟欲对她母女二人下毒手。只可惜,许是她的阵法起了作用,那厮数次不曾得手。 只可惜,那厮如何也想不到,神冥瓶并未被他真正开启,苏家先祖传奇术时,也曾留下如此言语:纹变,道生。 神冥瓶上有一百零三道纹饰,即是一百零三道叠叠而设的阵法。阵法与修仙界的阵法大异,却是奇术中最难研习的一部分。苏秋水耗废心血,解了其中三道,便足以操纵瓶身上所化的三道阵法,化作异兽,重伤了欢爱之中卸下防备的那厮。 苏家代代传说,神冥解密,成仙得道。祖父也说,若是解开神冥瓶,或可得成仙的机会。 而方才最后一道阵法解开的时候,神冥之谜涌入脑海,祖先之传,原非虚言。苏秋水微微一笑,苍白的面容上,眸子极黑极亮:“巧儿,过来。” 苏悯走到母亲身前伏下,任由母亲温柔而无力的手拂过她的鬓发:“我儿,阿娘寿数无多,日后留我儿一人独活于世,可有惧怕?” 苏悯红着眼眶摇头。苏秋水笑道:“撒谎。你若不怕,揪的那么紧作甚?” 苏悯垂头不语。苏秋水抚着女儿有冰冷滑落的脸颊,在一刹那极静的室内听到了水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最后,苏秋水拉过女儿:“不许落泪。阿娘爹爹已经给了你这么多年的爱意,足够你坚强。以后你除无人时,便不许落泪。世间对你苛刻如此,你若示再弱与人,只会招人轻视。” 看着女儿不言语,泪水还是止不住地滑下,苏秋水闭了闭眼,强忍回眼中酸涩。又道:“奇门之术中的最后三卷,固然奇诡威能,但是极耗心血,你若入不得仙途,就不许学。比起报仇,阿娘与你爹爹宁愿你好好活着。” ......最后,苏秋水一一把神冥瓶用法交代于女儿,并交代得仙后将其归于苏家。语音中落,心血耗尽,呕血数口,合眸。 凡人启天机,谋算为儿女,终究聪明累。叹天下,尽多痴父母。 苏秋水去时,正应其名,为秋叶瑟瑟落时。 阿娘坟前,苏悯磕破了额头,她几欲摔了神冥瓶,思及阿娘为其所耗心血,又不由放下此瓶,血糊着泪流。依苏秋水所言入瓶前,她指天誓道:“一日不逐占我父躯体者,苏悯一日不改父姓。” 神冥瓶中,一方是一片白茫茫,凭空扶着一卷有一成年男子高的金皮书册,另一方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其间有星子无数,四散循环,组成无数瑰丽的星光图案。 苏悯惊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被星光所惑,走向虚空黑暗。无数星光,似乎就在她指尖。她轻轻一点,指尖穿过一粒星光,一阵吸力传来,她感觉自己陡然变小,进入了其间。然后她睁大了眼:一个世界赫然在目。这个世界似乎只有米粒大,人人身形极小,是人人修仙之世界,她似乎将这世界的一切秘密一切众生都明晰在心,瞧见了他们同此界修士一般举止。其间玄妙,难以言语。她看了一会,忽觉心神颤动,不由自主退了出去,到了金皮书册跟前。书册无风而动,自己开始哗哗翻页。 第一页,是一道雷,下面写着:霹雳道也。 第二页,是一抹云,下面写着:自在道也。 第三页,是一个人,下面却写着:众生道也。 一连翻了不知多少页,都是苏悯不懂之言语,最后一页时,一抹黑光闪现,页面忽变,复又从头开始,第一页上面重新显现为一紫雷,下面却写着:雷灵根。可取之,需以福禄换之。 第二页上,是一火凤,下面写着:火灵根。可取之,需以谦逊柔性换之。 第三页上,是一碧波,下面写着:水灵根。可取之,需以烈性明心换之。 第四页上,是一巨木,下面写着:木灵根。可取之,需以锐气进取换之。 如此又诸多页,这回瞧懂了,虽亦有不懂处,然而也瞧得苏悯颇为惊心,一样样皆是极品灵根,所需换的东西却也都让人难以抉择舍弃。 正待苏悯思考,忽然自白茫茫的远处传来一阵震动。白茫茫无边延伸的虚境中间有一点嫩得似三月的绿开始蔓延,最后化作了一片草原,风过草折,点点艳色铺在绵延不绝的绿毯上,举目而望,草波卷涌。草原起烟尘,有兽群自草原那头奔来。 那些狂奔而来的兽群大都奇形怪状,苏悯素来喜爱阅读志怪奇兽录,也从不曾见过其中任何一头。兽群里领头的到了苏悯远一些就停下了,头生双角,前身似龙,后身若羊的异兽口吐人言:“苏家后人,吾等俟君久矣。”音色雄浑,话音刚落,化为一八尺大汉,j□j上身,肌肉虬结,面目凶煞,却偏生扎着两丫鬓。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没有主角的一章啦啦啦~~不要觉着盛沐戏份少,等到写完几个徒弟,到盛沐的轮回的时候(捂嘴,不能剧透嘤嘤嘤) 第56章 修仙卷之二十 原来大汉与他身后的那群奇兽乃是神冥瓶上任主人遗留下的兽奴。后来苏家第一代祖先与他们约定,只要他们为苏家的后代中第一个进入神冥瓶的子弟做三件事,就放他们自由。 说着兽奴两个字时大汉的神色很平静。他身后的异兽也只是静静听着。苏悯却觉得那各色的兽瞳里似乎有悲哀。 大汉看了一眼身后的兽群,谨慎道:“我们知道你想要报仇。我们可以帮你达成所愿。”苏悯闻言摇头:“我知道你们出瓶一次的代价是最少要损百年修为,多则可能连人形保不住。为了我一己之仇,累人至此,非我所为,阿娘爹爹有灵,也必不会赞同。我只需你们护持我十年修行。” 众兽闻言纷纷骚动,大汉问道:“你当真如此决意?你可知我等是什么修为?你可知你身无灵根,欲修行就必须付出代价?” 苏悯点头。大汉见此抚掌大笑,声如龙吟:“好,苏家小丫头,倒还有些魄力!”语罢一挥臂,一纸协约与一支金色的毛笔就飘到了苏悯面前,苏悯取过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心念一动,取笔签下。大汉见她签下,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我桑裕服你。既然你善待我等,我等弟兄也不当你是外人!”说着,草原背景退去,大汉一指那浮在虚空白色中的金皮书册,道:“你可见着那臭书了?此书变化无端,分为两面,第一面名为\道藏\,此间主人也无法取用,只能干瞧着,那是臭书在向你示威,得意洋洋地展示天地间的新出现的\道\。” 苏悯听着忽然问:“\道\?那是什么?” 大汉挠挠头:“那种玩意玄妙得很,我等待了千余年也弄不明白。只知是一种修行之路,臭书所能做的,也只是显示天地间的\道\。啊啊,别管那个,后一面才是你可以取用的东西,叫做\升仙典\,也不知是哪一任神冥主人留在臭书背后的。里面有无数灵药法器,我等有自己的强悍肉身,也不稀罕那些玩意就是。但是对于你们人族来说,当是珍贵难得了。” 桑裕顿了一下,最后道:“这些丹药法器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可以换取灵根。升仙典里,无论什么,总是要付出代价才能碰的。想必你也瞧见了灵根的兑换条件。其实兑换还在其次,换了之后,你不是马上就会有灵根,还要被丢到——”桑裕指了指星光:“到那些子虚世界里去历练,才能逐渐显露。” 桑裕讲了很多,却说他也不知是甚原理,反正神冥瓶历任主人都是这么做的。 后来苏悯犹豫许久,最后选了个损福禄的雷灵根,然后只觉浑身一凉,身体骤然虚弱,似乎有什么东西散去,然后就被不知名的力道丢进了星子中的子虚世界历练。 话说这厢苏悯得了雷灵根历练去也,那厢宋怜好不容易出了竹林,抱着小兽也往东修仙界的殷国方向赶去了。她刚好与得了封芜草的叶暖几人擦肩而过。 而送走了叶暖几人的殷三越来越绝望,他想着神冥瓶外瓶就有许多泼天的好处,不知内瓶又是到底如何景象,恨不能把苏家老小全都捉来严刑逼供,引诱那贱|人自投罗网。只是他体内那个令人厌烦不已的凡人残魂,在他有了如此举止时,就会奋力搅动他的神魂,拼着残魂沉眠也要逼得他不得不停手。不过一介凡人残魂,也不知是如何做到至今未被同化,还有能力影响他的:“殷如期,你且消停些!我不能杀了你老丈人家,叫你吃些苦头还是做得到!” 殷三暗骂了句,他派出的人明明都围追到那丫头片子了,那臭丫头也明明意外被桃妖所困,最后却不知怎地逃了,真是好生晦气!自那以后,真是处处不顺!连前些日子试图吸取殷国龙脉也被个不知哪来的女修意外打断了。 心情不堪之下,殷三决定出去找找乐子,\偶遇\几个美人,上次那个女杀手就很不错。即便是修了仙,他仍旧觉着女人真是解闷的好玩意。 殷三随便一抹脸,再嫌弃了一次殷如期原来平平的相貌,本想化出一番英俊容貌,却想起那次以一副流氓庸俗,丑陋不堪的模样,装作中春/药强了一世家清高才女,他高看一等,有心给个名分纳了那才女,那世家还敢嫌弃。 那世家才女的未婚夫对那种暗|*还中意得很,居然愤而带家族势力追杀他。结果最后自己一招打趴那侯门未婚夫,亮出辅国皇子身份时,那侯门公子的表情可真是有趣极了。哼,谁叫那侯门公子狗眼看人低。最后那世家还不是只得巴巴地献上了那装清高的才女。女人嘛,多操草就装不起来了。若不是殷如期那个懦夫在最后时刻终于从被上次被他重创中醒来,那些个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就灰飞烟灭了。 想着,殷三细察一番,运转八皇混沌功,废了大力气才把方才为了阻拦他而又陷入虚弱的殷如期彻底压制下去,殷三就摇着折扇出门去,一路嘀咕着怕殷如期中途醒来坏他好事,嘀咕着这回又不能肆意逍遥,这才出去偶遇美女了。 宋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了这璧障,反正等她无知无觉地走过去的时候,已经入了殷国境内。她欲寻封芜草,却四放方不见。宋怜想了想,决定去向凡人打听。她出身凡人国度,母亲是练气期的修仙者,父亲却是一介大儒,因此对凡人并没有什么偏见,知道有些消息凡人口耳相传,修仙者却未必晓得。 随意施展了一个幻术幻去了修仙者因为灵气四溢而显得神光湛然的模样,成了个虽然稍显美丽,却一见便是寻常人的凡人女子,走入了凡人城镇。 凡人城镇,空气里浮着各色气味。浆衣声,汤饼香,脂粉味,混在一起。一路小贩呼喝唱卖,其中偶闻:“糖人面,面糖人,香甜甜,酸津浸,小儿爱哩————” 一下子,俗世生活的烟火气息交杂着幼年时的懵懂回忆扑入她怀中,扑了她个措手不及,一下子微微湿润了眼眶。宋怜不由自主边走边开始停停看看,怀中的小兽被变化作了化作了一只普通的小狗崽。 忽然,迎面扑来一阵香风,听有人冲她笑道:“小娘子,陌野棣华,花开盛貌,不如与某把臂同游去?” 宋怜抬头一看,顿时撑不住笑了。那拦她的郎君,玉冠束发,身上却是红袍子,绿底子,黄下裳,紫花纹,啥色艳就啥往身上堆,配上那张骄傲的双下巴小白肥脸,活脱脱一只肥山鸡。她灵敏的耳朵还听得到百姓窃窃私语:“野鸡太岁又来了。” 看着一眼瞧中的美人笑得折了杨柳腰,蹙尖眉愣生生笑成了舒展的柳眉长眉,那郎君也是奇葩,闻言对身边的狗腿儿道:“瞧小娘子这娇花舒容,必是对某满意得很了。” 就在这当口,却听另一男子道:“小娘子休惧。”却是一个灰衣男子拨开众人走到了宋怜面前,他生得勉强可一称普通,此时正作正气凛然状,挡在了宋怜面前。 这正是殷三,他一眼就瞧破了宋怜随手而施的幻术,对这白莲一般楚楚出尘的女子起了兴趣,有心陪这练气女修士玩玩。 却见宋怜拨开殷三挡住视线的袖子,猛退了几步笑道:“这位郎君,多谢。”殷三一笑,正欲言语,忽听宋怜接着面向野鸡太岁道:“多谢郎君你这般童趣,叫我瞧了之后心情舒畅多啦。” 殷三一僵。野鸡太岁嘴角抽了抽,却忙笑道:“美人儿开心就好,就好。”一旁的狗腿子忙扯了一下他,野鸡太岁才惊觉自己把心里臆想的口花花的“美人儿”给叫了出来。 宋怜却不在意,不过微微笑。美人遭恶少调戏,大侠来救美,本是说书人口里最拍案烂熟的情景,只是如今,美人与恶少你来我往,大侠反倒被无视了个彻底是什么情况?百姓纷纷围观这诡异局面之时,殷三却眉一皱,手下传来了皇宫里太子有变的消息,他看了那白莲花一般的女子一眼,颇有些遗憾,心念—转,袖中飞出一股粉红色的烟雾,很快消了颜色化入空气中,向那女修飞去。那是情盅与极品诱女香,专门针对女修士而作。霸业要谋划,这美人也不能放过,半夜再来解决这到时j□j焚身却又不能找其他男人解的女修,以报她今时的不解风情。 然后灰衣人就振袖而去。 待他不见,气息也彻底消失,宋怜才暗暗安抚了一直不安的小兽。自从小兽接受了那什么道诀后,对那些心术不正,别有心思,孽障缠身的人,就各外警醒,一旦这种人靠近,小兽就会一直咬她衣角。而宋怜自小也对那些“恶意”格外敏感,方才那人接近之时他身上针对她的“恶意”几乎纠结成形,在宋怜的感知里,简直就像是此人在头顶标了大大一行字,上书:我是采花贼,我就是要采你。 且这人周身有极细微的灵气溢出,旁人许是看不到,但自小从母习家传明目术的宋怜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可见此人绝非凡胎。因此她自然对其退避三尺。方才的其他修士或许看不到的雾气在宋怜看来也是清晰之极,因此她已握住了师父所赠的百毒避香丸。 现在这灰衣人要走了,她才从暗暗的警备中松了一口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哦哦哦哦,要看种马倒霉的举手 很多种马文里的主角,说的难听点,就是我文里那位如此想法,把龌龊当风流。 第57章 修仙卷之二十一 待灰衣人一走,野鸡太岁就听眼前的美人儿笑道:“我却有要事,不得陪郎君同游了。”宋怜自挥衣袖,遍寻封芜草去也。徒留野鸡太岁在原地傻看着美人儿以快到不似凡人的速度消失了。 宋怜一路打听,才知有一位药婆,居于四喜镇最东边,那座悬崖边的孤零零茅屋中。药婆年轻时就脾性古怪,无儿无女,无亲无友,采了一辈子药。似乎无药不知。 等到她走近那座外表瞧着十分破败的茅屋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皮肤枯黄皱巴,目光浑浊,乱糟糟的白灰头发里插着一根树枝的凡人老妪颤颤巍巍走出来,咳了一声道:“不知何方贵客到访?老太婆眼睛不大中用了,有失远迎。” 宋怜被这老人的敏锐惊了一跳,她虽是修仙者,却也自小受父亲的教诲,故而恭恭敬敬地走上前:“小女宋怜,今日斗胆来烦扰婆婆,只为聆听教诲。”老妪转向她,手中的木杖顿了顿地:“原是修行中人,这等贵客,孤老婆子招待不起。”说着就转身入屋。 宋怜来不及去想这老妪的态度,也来不及想她为何能分辨出自己身份,一个急步上前道:“且等等!” 老妪漠然转身:“贵客有何指教?老婆子蝼蚁凡人一个,活得也够久了,轮回也不惧。” 听出老妪语音中含义,宋怜苦笑道:“婆婆误会,宋怜今日来寻婆婆,不过是想打听一味草药,宋怜亦出身所谓的凡人蝼蚁,岂敢自以超凡居。” 老妪哼了一声:“天下出生蝼蚁,一日得仙,却将自个来处都视为蝼蚁的畜生不如-多了去。” 一句“畜生不如”骂得同为修仙人的宋怜满面通红又不敢反驳,只得再三长揖。老妪说罢,模糊见她举止,又侧耳听了片刻,这次拿木杖一顿地:“进来!”说着就不再理会,径自走进了屋。宋怜愣了一愣,反应过来,忙跟了进去。 老妪大摇大摆地坐在细脚支楞的胡凳上。宋怜见此怔了一下,心道这位老人年轻时应不简单。这胡凳乃是凡间界来的修士带上来的,凡间界亦是大富大贵之家方用之物,后来在修仙界传开。但是寻常修仙界的凡人百姓,大约听都没有听过。 见宋怜恭敬地站在一旁,老妪的神色冷漠:“说罢,你是想要打听封芜草,还是云容花。”这句话一出,宋怜情知大约有着落了,正要欢喜接话,却听老妪道:“若是来寻这两样灵药中的任何一样,你都可以离开殷国了。” “婆婆这是何意?” “何意?”老妪冷笑,直着干瘦的手指,比了一个“三”:“自从他一死复生醒来后,这殷国的灵药,尤其是封芜草与云容花,都快死绝了!偏偏他又自许甚高,挖了仅剩的几株到皇宫去养。一个白眼的瞎兔崽子懂甚么!封芜草性野,云容花心高,哪里爱他脏臭的皇宫,恐怕至今,也枯的差不多了。” 老妪说道最后,脸上又带了叹息与郁郁。宋怜听得惊异,在老妪口中,封芜草与云容花似乎也与人一般,有了各自的脾性。她踌躇片刻,最后道:“莫非当真没有野生野长的封芜草了?” 一阵静默,老妪昏花的眼,这一刻竟然钉子似地,钉住了宋怜,慢慢道:“有。” 阴森的林木深处晦暗如昏,障气浮浮,雾气迷迷,远处雾气中隐隐可闻水流声,间有虫鸣与未知的窸窸声,有莫名的凉意弥散,空气中湿润至极。虬乱的枝叶横生,地上一层落叶腐后,叫人能一脚踩陷。宋怜抱着小兽,被树根绊了一下,步下一个踉跄,险些将安眠的小兽抛出去。她想用灵力,又想起药婆的话,也就咬牙不用。 忽而,这密林深处,杳杳钻来一阵歌声,飘入宋怜耳中。那是个音色清甜,却幽怨至极的女声:“......云冥冥下兮,涕泪啜。羌明明变兮,粟叶落。揽衣涕兮,我独南行......” 宋怜闻声一讶,这等地方,还有人居住?她走的实在是迷惘,细细一想,就决定向那女子的方向看看,若是无恙,便向她打听封芜草。 灵力不许用,神识则应是无碍。她就放出神识,远远看去:却见一处岩壁下,藤蔓青青,条条垂落,就如藤帘。年貌约十五岁的女子坐在藤蔓下的一块大青石上,一边慢慢梳着长发,一边放着歌,眉宇间却愁绪堆砌。 少年女子穿着一身鹅黄衣衫,头上戴着一个藤蔓编织的圈,j□j着一双纤足。乌发及地,雪一般肌肤,眉宇俊美清透。瞧着清丽不若凡尘中人,身上却乌有半点修为。 宋怜虽时有被外人称作天真之举,却并不痴傻,这样一个身无修为的女子如何却会在这样的山野之中?她踌躇许久,还是决定继续看一会。 那少年女子似乎无所觉,哀歌了一会,就自大青石上轻轻落地,轻盈地赤足走开了。宋怜放着神识,远远跟着女子,却见她走了许久,走到一个石洞中,里面石壁上各色杂草丛生,女子呼出一口气,转身朝一丛杂草一扑,没入其中,化作了一丛通体晶莹鹅黄,只有尖处一点青的封芜草!随后杂草合拢,封芜草渐渐退去鹅黄,竟是彻底被杂草遮掩了。 宋怜被这一幕惊得生生脚下一跌,险些摔倒:这竟是一株成精的封芜草,察其年岁,怕是过了千年了。宋怜心情颇为复杂,一时想到方才女子忧郁清丽的形貌,一时又是师门试炼的严苛。寻常物一旦不寻常起来,才是真不寻常。一株千年成精的封芜草,哪怕只取一点精华,也足够炼一炉顶级的聚灵丹了,不知会有多少修仙界的大佬哄抢。 宋怜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慢慢地,敛着灵力,走到了那石洞处,以宋怜的眼力与对草药的熟悉程度,自然能瞧到已经在杂草丛中瑟瑟轻摇的封芜草。 千年成精的草木之灵可以成人貌,但在成妖前,却一点攻击力也欠缺。 宋怜蹲下伸手的时候,封芜草终于摇动着身体,发出了泣涕声:“仙子,且放过小草一命,我封芜一族已是接近灭绝,我是最后一棵了......” 她也隐约听说,修仙界中,少有灵药能挨到成妖,修仙界俗约是没有攻击力,与凡人无异的精怪拿去炼丹不算冒犯天道。毕竟妖乃可与修士匹敌了。 宋怜想起师门里那些刻意刁难为难,只等着看她试炼失败,好将她逐出师门的小人,又想起师父殷殷的期盼。 她终于叹息,只是摸了摸封芜草的叶尖,道:“你莫怕,日后好好修炼,藏好真身。休要叫人摘了。”语罢,翻了翻储物袋,摸索出当年无意中得来的罗天幻阵,那是五粒小石子模样,往洞口一抛,无有灵力波动,洞口却被遮掩了个干净。然后在封芜草的惊异里转身离去。 宋怜回到药婆的茅屋,见老妪一直在盯着她发怔,拱手道:“婆婆,我来告辞。” 老妪这才道:“如何,找到了?” 宋怜垂头苦笑:“找到了。但是宋怜自小得我父教诲,不敢为一己之私,绝一族,灭无辜生机。” 老妪听罢她所说,深深看她一眼道:“算你聪明。你自小未服过丹药?” 宋怜摇头:“只有少时父母采过一些普通草药,为我治病。至于灵药练就的丹药一类,小女一不擅长炼丹,二畏于丹毒,小女之母自小耳提免面命,不敢尝。” 老妪看她一会,才缓和了面色,道:“算你有自知之明,封芜之事休往外说,走罢。”宋怜不知药婆何意,也不甚在意,一再起誓不对外言语,老妪竟也信,就叫她离开了。宋怜告辞,有些沮丧地走了。 就在她离去后不久,一浅白身影才浮出来,是一绮丽男子。药婆道:“云容,你看修士也并非全都是龌龊之辈。”大妖云容看着走远的宋怜,看着这个凡人药婆摇摇头:“暂且再看吧。” 宋怜两手空空回转师门之时,试炼者也大都回来了。师门里有些人的神色却很是不屑,眼含讥讽:“宋师妹是要放弃试炼,被逐出门庭吗?” 宋怜自来与门派众人格格不入,虽说是无实权的玄清真人的弟子,到底也是金丹真人的弟子,堂堂的精英弟子,但修仙界的许多约定俗成的事,她却都不参与,不赞同。比如前些日子门派一位刚晋入内门,刚刚拜入另一位实权真人门下的师姐与一位长老的女儿闹将起来。 那位素来低调的师姐据说也是有一手好炼丹术,才被那位以炼丹闻名的真人收入门下。一日低调地出去买法器,看中的一件法器却硬生生被那长老的刁蛮千金抢走,争执过程中那千金因为年岁小,气头上,口不择言辱骂了那师姐,口头威胁了几句。后来那千金回去后,不知怎地,就中了奇毒,硬生生毁了半边容貌,还莫名经脉受损。长老废了无数心血,才好不容易将女儿救回来,却到底是修为难进了,自此只能一生郁郁。 当时事情闹得大了,长老悲愤欲绝,要求严查,那师姐就是严查的范围内。可是因为炼丹之术,那炼丹真人硬生生保下了那师姐,门派也纵容他们。宋怜并不知道那位师姐具体是那位真人门下的哪位,但在这等事情上,作为可以参与调查此事的精英弟子,她是力主严查的。她当时原话:“那孩子不过十二三岁,纵使平日娇蛮无礼,嘴中难听。可若是一人因此就能对她下如此毒手,毁她一生。那人说难听些,却也是门派败类。”却是与认为“千金主动挑事错在自己,教训活该的”门派众人意见相左。后来此事被压下,宋怜却也因此很不得那位极有权柄的真人待见。 诸如此类,她的立场似乎总是与众人无法一致,固然她平日脾气表现一贯是温和友善,但门派中排挤厌恶她的人,却仍是多不胜数。 宋怜昔年少时听到这些,还会独自垂泪难过。如今仍会难过,却不会太在意这些了,她只是想先去拜见师父。却被一人拦住,神色说不上是同情还是看好戏:“你师父,前些日子,坐化了。” 宋怜闻言,手一抖,罕见地不顾门规,御起飞行法器就急速而驰,飞向师尊洞府。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还是没有盛沐请莫嫌弃....不过小小剧透一下,小宋以后是盛沐门下大师姐啊大师姐,以后的轮回章节里挺重要的......对大师姐宋怜还满意否^_^ 好吧,我就是想为白莲花正名请勿拍我。 第58章 修仙卷之二十二 那一日,宋怜的师父最终寿数不足,坐化洞府。 而宋怜试炼失败,被门派中长老驱逐,又有掌门保她,又有几派长老为了各自的利益,眼馋宋怜师父留下的遗物,纷纷提出自己的主张。宋怜那天晚上坐在师父的洞府里,呆坐不知许久。 “宋师妹....”一位师兄来找她时,外面正昏昏黯黯,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却见宋怜形容憔悴,眼下青黑,望着师父留给她的一个小储物袋发呆,全无平日莲花般高华姿容。 宋怜听闻呼唤,眼珠向他那边木木地转了一转,他就听这位素日温柔和善的师妹问他:“慕容师兄,我师父为保我平安,把大部分东西都给了门派,只给我留了一些灵石与必要的法器。他们为什么还是不信呢?” 慕容师兄闻言支唔片刻,不知如何安慰她。宋怜想起昔年师父的叹息:修仙无良善,心慈不修行。又一一想来自己至今的经历,已呆坐了三个夜晚的她站起身,缓缓走入雨幕,几个惊雷后,却越走越快。 “宋师妹,师妹,你要去哪?掌门唤你啊!” 宋怜没有运起灵力挡雨,任雨水打湿全身,顺着她的面庞,滴落在泥泞里。她站在迷蒙的雨中,远远看着门派众议所金碧辉煌、灯火通明地摇摇浮在昏暗的山雨天色里。那是在商量如何处置她师父身为一个金丹修士,留下的东西罢。众人笑她天真信德,却又因此料定信她不会因此怨恨门派。 昔年那位最后郁郁而亡的长老千金,那些被踩在脚底的底层弟子,那些在挣权夺利杀人夺宝中或做炮灰或陨落的旧识的师姐师兄,那些修炼修得冷漠到视凡人为蝼蚁的同门,那些同样底层出身,却一朝得势,反而倍加凶狠歧视外门弟子的师兄弟...... 凉丝丝的雨落在身上,在这骤然昏昏色的天地中,一道惊雷而过。身为修者的宋怜,竟然冷得一哆嗦。 她凝望东方许久,她们师徒的洞府都在门派最偏远处,而门派主要建筑在东部。久到身后的师兄都追上来了。她回头看了这位素日待她堪称和善的师兄一眼,竟然在师兄毫无警觉地接近时,骤然出手! 当得知宋怜叛逃时,水云门举派几乎都不敢置信。那位被宋怜打伤的师兄苦着脸说着宋怜是如何突然之间顿悟,修为大增,一掌打伤他后迅速离开。掌门长老请了门派几个有名的真人,却不敢惊动老祖。真人中就有李无度的父亲,也是当年庇佑了那低调师姐之人。 真人运起了法术,得出的结果是那位师兄的确没有说谎。又立刻取来宋怜的魂血莲花灯。却发现他们都被宋怜的师父算计了,那一生默默无闻的玄清真人,昔日拼着老脸,竟然早就调包了宋怜的莲花灯! 茫茫人海,到哪去寻一个筑基修士? 门派大怒:这是继三年前,李无度叛逃之后的又一次! 李无度那次不知自哪回来,送还了叶暖与叶玉珑后,就与一道的另一位男修士不知去哪了,后来修仙界里遍是被她惹恼的人。门派李师叔祖不知为何终于大怒,宣布与李无度断绝父女情谊。而李无度就当着修仙众人的面,竟然不顾魂血莲花灯,宣布与门派、父亲恩断义绝。自此无踪。 此次宋怜叛逃,门派最终和当年李无度叛逃时一样下了通缉令。 而那无辜被打伤的师兄却没有被一起迁怒。这位师兄躺在病床上,摸了摸看起来严重,实则治疗后就好多了的伤口,想起那位自己曾偷偷爱慕过的师妹最后对自己说的:“我不恨,但是......冷。”有什么好冷呢?修仙界不是都是这样吗?到了任何一个修仙门派,也是一样的呀,师妹,习惯不就好了。师兄叹了口气。 举目皆如此,何必自苦? 往往是心太柔软的人,反倒心底有激愤暗藏。 盛沐独行于荒野,思考着自己的修行。于修道上虽有天赋与心性,修道十年,与天地通灵,神通不亚于一些难以明悟的修道者,也看似于悟道上有所明了,但是她的道,还是没有寻到。是否该像许多道者一般轮回去悟道? 前面荒野的密林中忽传哭声,盛沐心中一动,转过几步看去,见一年轻女子,正抱着一嚎淘的幼童,跪坐于地上。面前是几句魔修的尸首。 这女修士,正是那此令盛沐颇为赞赏的宋怜。女修闻声抬头,见到这眼熟的前辈,来不及想自己如今与她修为相仿了该不该喊前辈,而是神色茫然:“前辈。” 盛沐默然片刻,问她:“为什么杀?” 宋怜面上茫然中又有激愤:“因为他们该死。”可是,随即她又更加茫然:“但是,旁人都不认为他们有错。” 宋怜离开门派,沦为散修。后来门派又通缉她,她四处躲避,虽有灵石傍身,却仍是体会了一把散修一无所有之苦。后来加入了一个散修组织,接一些巡逻之类的任务。 那日她正在巡逻,见到几个筑基魔修大摇大摆入了城,身上还有挂着那九还圣婴阁标志的九九八十一颗婴儿项链。一个外来的非散修联盟的练气女修因为被他们的装扮法器惊到,嘀咕了几句魔修,语气不是很恭敬。魔修就态度十分恶劣地砸了女修的摊子,还不怀好意地瞄她身后的幼童。 幼童被吓坏了,女修反应过来,连忙卑微地道歉,几个魔修不买帐,轻描淡写就杀了女修,叫她尸骨无存。随后拎起孩子大笑着有收获。只道她一个小小练气修士敢冒犯筑基修士的尊严,这样轻易的死已是便宜她了。 宋怜当时正欲上前,巡逻的同伴却都拦她,一个稍有不及,就眼睁睁看着女修被杀。宋怜愤怒已极,上前就要从魔修手里抢回那孩子。同伴却都道这女修是不懂规矩,冒犯筑基修士。城内所谓的不许动手的规矩,只是在针对那些低等修士没有冒犯强者时的。叫宋怜闲事莫管。 规矩,只是针对弱者的。看着同伴一脸所谓筑基修士的骄傲,宋怜恶心得很,一振袖,震开他们,追着那几个魔修抢那孩子去了。 到了城外,就见几个魔修在商量着如何分这少见的阴年童子的血肉,其中一个魔修还割了孩子的一片肉下来,放嘴里舔了舔,大笑着赞叹。宋怜自门派而出,又一路见了修仙界的风气,心中自有一股一直以来的激愤,那散修众人对这强凌弱场景的理所当然更是深深刺激了她。她越是同情悯默弱者,这激愤就越深。怒火熊熊之下,她出自大派水云阁,散修身涯磨砺下来,身手大涨,最后竟然拼死杀了这几个魔修。 盛沐听她说:“为什么,弱者就没有资格活着?为什么,仁德不修仙?为什么?是我错了吗?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 竟然有走火入魔的趋向。盛沐蹲下,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你之所以不明白,是因为:其实你从来都明白,错的从来不是你。”宋怜怔怔地看着她,忽然哭了。幼童在嚎淘哭,她也在嚎淘大哭。哭的涕泪横流,没有任何丝毫楚楚美态。 盛沐没有说话,任她嚎淘大哭。 几天后,她游历修仙界的道路上,后面远远跟上了一位抱着幼童,不遮掩容貌时,姿容出尘若莲的年轻女修。宋怜顽固地跟着盛沐:“先生,我想改变这一切。我想从你修行。” 盛沐很是有些头痛,她与宋怜压根就没有任何师徒缘分。只是道者讲究顺其自然,她也的确欣赏宋怜,也就只能无奈地默认了她跟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以上,若写的不好请勿吐槽蠢作者.....蠢作者这些天看庆东老师说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真正的革命者往往是心最软的人。 一个社会出了大问题时,往往受苦受难的是弱者,因此最先起来想要改变的所谓革/命者,往往是心最软的人。因为心软,所以悲悯,因为悲悯,所以激愤,最看不得这些苦难,想要改变。 以上,作者胡言乱语请勿拍。 第59章 修仙卷之二十三 这厢盛沐带着宋怜四方游。 那厢叶暖却是头痛不已,面对着一群大妖的威胁。她试炼完毕,又在外晃荡了一些时候,回到门派不久,就听说了宋怜叛门之事,她与宋怜接触不多,印象也不好,因此也不甚在意,就开始处理一些试炼期间未处理的事。 空间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差许多,因此草药种植其间,不多的功夫就可达到外界百年,千年的效果。以往叶暖及时收割,然后炼丹。因为有竹叶看顾,往往十分及时。但这次她因为忙于试炼,所以带出了竹叶一同磨砺,也有心多养一些年岁足够,炼成丹药药力十足的丹药。有意无意忘记了空间里种植的灵药。 结果等回过神来,一进空间,就被几个一化形就有金丹修为的大妖包围了!她这才想起自己到底疏漏了哪里:前世只听说得到万年的草药,可以炼就功效堪比百日飞升之丹,这一世接触到的也都只说灵药炼丹年岁越久越好,却从未听说过真有万年灵药现世。 想到这里,一向冷漠寡言的叶暖也忍不住在心里爆了粗口:前世那群大忽悠!谣言可耻啊!千年灵药生精灵,万年的灵药早就成妖孽了!你还吃它,它不吃你就算不错了! 现在叶暖面对着一群虎视眈眈的各类草木大妖,虽然因为是空间主人受到了保护,但是也令她不由自主退后几步。一旁的竹叶则是瑟瑟缩成一团,小尾巴抖啊抖。 叶暖只得匆匆依靠空间之力逃出了空间。离开那一刻,还能见到几个草木大妖的不甘之色。 一出空间,还来不及喘气,就飞来一音讯,再一看,是早一些时候,门派发给弟子的关于宋怜的通缉令。叶暖懒得理会,丢开一旁,思索着如何通过空间炼化几个大妖。 忽然又来一纸鹤,叶暖正待不耐烦,却紧紧蹙起了眉:归道宗?怎么这事提前出现了? 就在叶暖为这个前世昙花一现过的门派蹙眉之时,修仙界众人也都纷纷谈论这个宗门,一时人心惶惶。而隐隐为诸派之首的留道宗却对这名字颇为类似的宗门保持了沉默。 正在游历四方的盛沐和宋怜也听说了此事,宋怜道:“听说这一个宗门来历神秘,不知居于何处的门派,至今现世三日,已刺杀了数个门派的掌教真人,甚至几位老祖也未能逃过其手。无数中低阶的修士也大量被杀,魔门修士更是许多被灭门。奇的是,这个门派杀人并不拘,死的修者里有男有女,修为有高有低,有仙有魔。有时灭门,有时却只挑几个杀。”说着,她的眉也紧紧蹙成一尖。 盛沐却沉默一会,神色颇有些难言:“不错。只是你听得漏了两点:一则死者大都是风评极其差的修士和杀人如麻的魔中魔道。二则是有生还者,但是生还者却大都过了一段时间后也消失了。” 宋怜闻言耸然一惊:“先生,您的意思是......?” 盛沐不说话,半晌,才对宋怜道:“我有猜测,但算不到。只一点:你不必担心自己安危,但却必须牢记自己的本心。” 宋怜道:“先生,这是何意,小女......先生,您往哪去?” 盛沐一跨步,瞬间身形不见,声音却摇摇传来:“去本来将去的地方,只是需赶快了。你若有意,就跟上吧。”那个孩子早在盛沐的掐算下,送还了亲人。宋怜咬牙,使出缩地千里之术跟上。 殷三站在高高的皇城宫墙之上,内视:体内灵液还差一步就能全部凝成金丹,但是这最后一步,需要的灵力实在是极其庞大。吃完所有丹药也不够,殷三转念一想,邪邪一笑,转身就叮嘱属下,回去宰了“皇上”与“太子”,准备登基。 他需要借殷国之龙脉灵气,黄袍加身之际,一举成丹。对于属下的欲言欲止,言说龙脉灵气可能会对整个殷国将来的水土气运造成影响,他也颇不以为然,不过是一些凡人罢了,有无灵力对他们来说反正是不影响的。 至于所谓水土,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待他修成金丹,有他庇佑,这个国家还愁国运不昌? 就像他荒废军制久矣,凭修仙者的力量,邻国还不是被灭了。 殷三压根没想到,他荒废军制后,打邻国,的确赢了。但是守卫边防的普通士卒成日懒懒散散,根本防不住殷国边境扰民之敌国散骑。边境百姓苦不堪言,只得内撤逃离家园。 诸如此类。 他布置好端坐殿上,大殿所在乃是龙头所在之地,坐等四方灵气汇聚于此。体内的殷如期残魂不断挣扎,最后还是被他镇压下去。 就在这条贯穿殷国的龙脉,自殷国四方抽调灵气汇聚于经过特殊加固的大殿龙座之上时,殷三极其享受地疯狂运转着体内的混元功,将所有的灵气化为己有。 然而伴随着这无数灵气涌来的,却是无数的诅咒:“你陪我阿姊!”“封芜一族要灭绝了”“我的家园被鞑虏占了,你为什么不派遣军队”“暴君!”“还我们原来那位三皇子”“为什么庄稼在枯萎”...... 灵气被抽调一空的地方,瞬间草木枯萎,人人觉得自己也失去了旺盛的精力,蔫蔫的。被统治者视为愚昧凡物的、面朝黄土背朝天了一辈子的农人百姓们心有所感所失去的东西,抬头望去。 被抽调了大地灵气而即将枯萎的无数灵药枝叶朝上而去,尤似人望着一方。 姊妹母女被其淫辱的士族臣子也抬头看去。 失去了家园被迫内迁的边民抬头亦东望。 而最后一道最为恶意的诅咒,来自殷国的雄浑土地:修士无德,为仙一人,不活我欲生长之万物! 所有的意愿汇成殷国的最终意愿:你绝我灵气,我毁你仙途! 伴随着无数恶意的灵气涌入身躯,还有体内突然爆发的丹毒,殷三的神魂以及他体内能使修士十倍吸收灵气的密宝与他自神冥瓶外瓶得到的所有法宝,没有任何的抵抗时间,瞬间湮灭。 千里之外,盛沐突然停下脚步,叹道:“大地亦有灵。灵气亦有识。待忍到无法可忍,就是劫数难逃。”宋怜不明所以,盛沐叹罢却加快了脚步。 而在殷三软软地自宝座上滑下,大殿中一个青衣身影骤然现形,叹道:“晚了一步啊。未能亲手灭杀。”说着伸手攒住那缕黑色带金的残魂,小心地将其中的金色残魂剥离出来,才轻笑一声,对那挣扎不休的黑色残魂道:“你拿得够多了,现在是该还债的时候了。天道令尔十载亡,你此次逃逸,本借殷如期寿数,还当可有十年苟活。只是我却偏要你今日就灭。” 说罢自口中吐出一个小瓶,那小瓶迎风就长,最后至一成人之臂大小。青衣人轻斥一声,瓶身摇动,竟然将残魂吸了进去。青衣人用终于空出的那支手晃了晃瓷瓶,黑色的残魂发出一声惨叫,在瓶中晃荡几下,彻底逸散,然后化为了巨大的灵气。这股灵气冲出瓶中,归于天地。 青衣人啧了一声:“硕鼠矣,如此众数灵气,竟然被你耗得只剩下了这些。不过聊胜于无。”随后青衣人才看向金色残魂,却浅浅一笑,比起方才的含笑带戾,却显得温和柔软许多:“姊夫,子琴来晚了。” 金色残魂自他手上飘下,渐渐抽长,成了一抹虚虚的透明金色影子,隐约可见男子的温柔眉目与眉尖的忧心:“子琴,你......” 在魂魄的眼中,一个人的杀孽功过现行无疑。此刻的苏子琴,在殷如期眼中是浑身是怨孽缠身,黑气冲天。偏偏那黑气却不是浑浊的,而是清透的。 苏子琴微微一笑:“我无事,修的亦不是邪法。姊夫无需担心我,还是快些去投胎轮回罢。你与阿姊,尚有一世情缘呢。” 殷如期叹口气:“巧儿不知在何方。我如何有脸去见秋水。” 苏子琴默然片刻,道:“这本是他人天机,然而......我这些时候得了些神通后,也曾为巧儿卜过一挂。她命中乃是非凡\\人,机缘虽坎坷,日后却定是有所成。”殷如期苦笑着摇摇头:“我倒宁愿她一世安稳作凡妇。子琴,这是我贪心,不知你可有法子叫我见巧儿一面?” 苏子琴不语。 殷如期见此明了于心,不由叹息。却向小舅子三拜,苏子琴不受:“姊夫,你这是作甚?” “家国被那畜生破败至此。殷三即便轮回也是心难安,还望子琴受此礼,殷三......” 苏子琴忙阻他:“姊夫切莫如此。这家国的机缘仍在巧儿身上。” 殷如期闻言抬头看他半晌。苏子琴朝他点头。他长叹一声,最后身形化入微风,竟是忽然散去入轮回了。 殷国的空气里,突然浮起一股极浅的清香,从未闻过,又十分熟悉,似乎有人亲切又不舍地叹息着走过。许多昔年因为三皇子的熬夜奔波赈灾而从垂危之境活下来的殷国百姓,不知缘何,心头一动,忽然,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肿么感觉越写越差了....... 唉,顺便吐槽一下某些时间差的空间梗......万年灵药什么的...... 第60章 修仙卷之二十四 这厢盛沐匆匆到了殷国,却恰好与苏子琴错身而过。 宋怜再次进入殷国境内,不由步下一顿,惊异道:“咦,为何殷国的灵气回复了这么多?”盛沐默然不答,只是振袖加速。 再行路,进入有人气的乡镇之后,二人的步子都渐顿了,因为在她们视线之内,全是斑斑血迹。 目之所及,地上都是红得赐目,血源源不断从地上涌出来,然后又不断地发散在空气里。而灵气,却越来越浓郁。再看百姓神色,却都是又恐慌又畏惧,却也有不少带着些自己都没有发觉的喜色。盛沐看着这一幕,终于喃喃:“......道也,道也。到底何谓道也?” 这是她昔年初入道途时所问,今日又重问一遍。 被惊呆的宋怜跟着怅然若失的盛沐继续前行,很快一路穿过满目地涌灵血的殷国,到了殷国国都。殷国国都乃是殷国皇族与皇族所属的世袭贵族们所居之处,龙脉之始。曾经汇聚着整个殷国的绝大多数高高在上修仙者的殷国国都,此刻成为了一个巨大的灵气发散地。甚至从外城的城墙上都是不断在渗灵血。 然而偌大一个号称城,站在城门处朝里看,目之所及,只有摊贩百姓尚且在走动。 殷国有千万人数,国都十万人,聚集着殷国的五千修仙者。一夜五千修仙者竟被屠尽,一个不留,灵血精魂尽散,其中灵力归于殷国地脉,复于天地。 这一日之后,苏悯出关,才躲过一劫。 苏悯被几个大臣簇拥着要迎回去的时候,她不知道自己当时是如何反应的,听闻面前伏地的老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皇族亡尽,皇上留位帝姬,请帝姬继位时。正自雷霆中磨练而归,已修炼到练气六层,性情改了许多的苏悯闻言怔在原地许久。最后,她拿上父母留下的水经与各类瘟疫集方,又在母亲坟前三拜,当机立断,随大臣们去了。 那一日, 盛沐决定去寻找那归道宗,说与宋怜暂时缘尽。宋怜在与她告别之时,其实一直不明白盛沐说的道,她记得自己想了很久,最后在她走前,问她两个问题:“先生,您为何坚持不受我师礼?” 盛沐闻言,第一次转过头看着她:“你曾问我,为何一意不受你师礼。如今可对你言矣:我非此界仙山修仙者,而是凡间陌野求道人。” 宋怜闻言脱口而出:“我亦可求道!” 盛沐微微一笑:“你自然可以。众生皆可求道。只是盛某连己道也尚未明了,如何敢误你?” 宋怜默然片刻,又问:“先生非我界中人,又为何要去寻那归道宗之人? 盛沐伸手,拂过她怀中懵懂听着的小兽之头:“从吾道也。” 宋怜更为不解:“可是先生您不是说了自己的道还没有寻到,何谈从己道?” 盛沐沉吟一许,笑:“不可道也。道虽至今未明,我却知它就在那。故而今日必西行。” 然后飘然而去。徒留宋怜在原地有些茫然。 苏子琴遇到盛沐的时候,刚刚屠灭一魔门,一袭青衣翩然而出。这一次,却一个未留。哪怕是手上相对干净的修仙者。 他正风姿卓然地出来,见到一丹凤眼、小有几分姿色的筑基女修迎面几步而来。 俩人同时停住了步子。 他听女修缓缓道:“君从道,余亦从道。” 苏子琴轻笑一声,凝神看她片刻,颔首:“君从道,余亦从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道:“如此,道友请。” 后来,归道宗还是如叶暖前世记忆里那般昙花一现,烟消云散。有许多修士重新冒出来,涕泪俱下,只说自己是被一个神通诡异而广大的青衣人给控制了,幸好他受了天谴,无端消失了。修仙界曾经受归道宗威胁,稍稍收敛了一些的行为,立刻反弹,不知多少人弹冠相庆这个宗门的消失。 而宋怜,也彻底失去了盛沐的消息,她想了许久,抿着唇,决定去创立门派,然后,遇到了一个行为颇有些疯癫的曾经师叔———李无度。 凡界,野云道人突然跳了起来,呸出口中草叶,叹道:“徒儿呀徒儿,你怎么就和杀道的那个臭小子轮回去了!” 此时忽见一身儒服的中年文士一跨步,现身在他面前,笑道:“恭喜恭喜,实是我道之喜。” 野云道人哼哼:“酸书生,老道的徒儿都和那臭小子轮回去了,你还来道喜。” 文帝笑道:“你徒儿最终决定阻止杀道之人走上岐途,说明她内心之道已经快要明晰了。岂非好事?” 野云道人朝天浮一大白:“得,是不是好事还当两说。”说着,野云道人倒真有些叹息了:“她阻了杀道之人将来最终走上不分善恶屠尽修仙者,以还复修仙界灵气,平等凡人的杀道痴念恶果,让修仙界有机会走上另一条少孽之路,虽有功于天,却到底阻人成道,欠了那小子一世因果。” 文帝道:“何必担忧。你徒儿昔年入道时所为,可见其求道之心坚定。” 野云道人吹胡子:“如何一样的来,她想走的路和那杀道却是极为近的......就怕一个差错......”情劫也就罢了,道心之劫才是最可怕的。 文帝摇头:“道者,世所非之而不顾,己独心明。” 野云老道听他说着,摇头晃脑:“唉,果然修行需时时警惕。我等道者本就是凡胎,处了十年,自然也有感情,贫道险些乱了。”老道士眯起了眼:“唉,罢罢罢,也是徒儿和那小子合该的命数。那小子也是个人物,修仙界那种地方,悟得出杀道来。只盼轮回一趟,这两个都莫要再犯混了,各得己道,各得己道。”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卡到有弃坑的冲动......请原谅卡文卡得越写越差的作者...... 如果这章有没看懂的,我这里说一下。苏子琴是从杀道,然而他的杀道已经开始走向一种极端.....盛沐阻拦他,也是为了自己的道。 我以后会讲到。 我知道有人看到这里会在想男主问题......但是相信蠢作者,本文的重点真的是调侃三观和传达作者的一些想法......这几张写的不好请原谅...... 第61章 修仙卷之轮回篇一 此时正是春风拂面而来之时。 老人坐在草屋中,听到敲门声时还楞了一愣,走去开了门,便见一瘦弱的少年郎爬在地上,仰头看着他,正微微笑:“见过齐大夫。”齐大夫忙请他进,看着少年郎吃力地以手撑着地而行,在地上拖动着断腿,他的腿诡异而畸形地扭曲着,手掌而行,手掌已经被沙土磨得血淋淋。齐老大夫实在不忍心,却见少年郎冲他一笑,眼神明亮,笑容清朗,好似草屋外拂过过春风的竹林:“小子来送医酬了。”说着上身撑着侧了一侧,露出拖在地上的畸形腿上绑的一个破旧布袋子。 齐老大夫也不推脱,只在转身放袋子一叹,这孩子处境艰难,难为他还是记着从前一次的诊费。 少年郎正欲离去,忽听身后的齐大夫道:“老朽近日缺了位药童。小郎君似乎通一些草药之术,不如......” 少年一怔,苦笑道:“大夫,小子不过是在死路上挣扎久矣,方懂一些粗浅草药......”说着,他抿了抿唇,沉默片刻,还是道:“何况,小子是做惯贱役的,颇有些旁人诽谤处。小子并不以为杂贱不详,却不敢叫旁人的非议污名沾了您。” 齐大夫一愣,仔细打量少年片刻,他虽头发蓬乱,显是许久未梳理,衣衫破烂,却不知用什么缝补了一些,面目清郎干净,还有些水,可见来前特意打理过。想到什么,老大夫不由叹息一声:“老朽年岁已高,昔年亦是与世难合之狷狂辈,离群独居久矣,不在乎这点声名。若他日实在撑不下去,老朽这里却总是缺一位药童的。” 少年郎怔了一会,随后也不推脱,伏身向老大夫一拜,认真道:“长者赐,不敢辞。” 夜半时分,打更人一声声敲着锣鼓,一辆木轮车慢慢驶过,先是下来一五旬老者,再上面慢慢爬下来个下肢残废了的少年人,敲了敲一家,里面的住户递下来个恭桶,少年接了,接过老人递下的空桶,倒罢,放还门边,又转向下一户。 一家一户,慢慢,那辆木轮车上是越来越臭气熏天,夜香桶是越来越多,少年渐渐坐不下了,便自个要求他在地上“走”,让五旬老者多装些夜香。老者看了一眼少年的腿,不忍道:“叶小郎,老头子少装一些夜香不打紧,不过叫婆子念叨一些银钱,你......” 叶青艾微笑着摇头,道:“于叔您为家计,有老小,岂可因青艾而误事?我是惯常如此的,于叔不必太顾及。”说着叶青艾还掳起袖,叫于叔看他手上的厚厚茧,只笑着叫于叔放心,道他素来耐磨。 于叔向来心慈,见此眼角也有些酸,忙做擦汗,抹去老泪,却道:“好儿郎,好儿郎,定是这贼老天瞎了眼,方教你有此一时之苦。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却刻意放慢了木轮车的车速,好叫少年莫要跟得更辛苦。 夜色里的风还是有些寒凉了,更声里,车轮声渐渐远了。 万家安稳眠眠夜,我独迟迟付家计。少年低低念着,望着黑夜,身上的苦痛,都抵不过那些话在心底的涌动,只是把叹息默默咽在喉里。 无星无月的夜,暗色深深津没了林木,鸦声都不闻了的时分,叶青艾住的地方是义庄旁边一破败的庙宇。其时世人都视与死者打叫道之辈为不详,因此在许多人眼里,义庄乃不详之地,连义庄的一些看护者与看守停棺的,人人也都避讳了,只觉晦气。哪怕是生计艰难的,或是自认的地痞流氓一流,也不屑不愿去义庄周边谋口饭。 叶青艾除了夜香郎一事外,也负责义庄的一些看守工作。 昏昏的破庙里,他靠着神台一角,另一边则都是灰,瘦耗子偶尔踱过,就能激起一阵呛灰。 叶青艾护了护油灯,这是他难得的财产,接着借着微弱的灯光,他看起了一卷小册子。那小册子已是泛黄发卷,却可见主人保护得极为小心。看了一会,叶青艾蹙起眉,想起今日所见那些百姓,不由心里叹息。许久,舒了舒身子,直起上身来,瞧瞧另一边瘦耗子踱过的案角上还可见灰尘印下的爪印,不由解了蹙着的眉头,莞尔道:“瘦鼠,瘦鼠,君思我兮?数年,惟君不变矣。”看着本来悠闲的瘦鼠被他惊到,一不小心傻呆呆地立在那了。不由有些孩子气地笑起来。 凉夜孤灯,破庙瘦鼠。生活的苦难,似乎在这个笑容里退却了,并没有让他的心失去某些东西。 忽而,他顿了顿,转身道:“君子不请而入,小子此地除油灯外,实无他物。”一转身,却见那位鸦鬓玉颜,姿容神秀,颇为名士风流的青衣郎君立在那,扬眉笑道:“时日已晚,前路忧虑,阁下可否借某一夜稻草?” 叶青艾有些意外,却道:“自然,兄台若不嫌弃此地近义庄。” 青衣人也不觉自己出现的突兀,随意一丢包袱,笑道:“人死若灯灭,义庄之人,大都有可怜悯之处。何惧有之?” 叶青艾也不甚在意这些,这些年,他看了不知多少世人各等模样,这青衣郎君却不是做假之人。何况这等天气,再过一会,大许有雨,的确不宜赶路。 那美姿容的青衣郎君坐下后也不通姓名,只是看了一会那神像,又见了那香炉前,竟有一支香。便笑道:“呵,竟是蔡君像。不意世人至今还有祭祀蔡君者。” 叶青艾闻言,微微一笑,又轻轻一叹。不说话。 蔡君者,昔年为国死,百姓虽也供奉如神,却只记了一阵哄闹,最后他的各处供奉却都渐渐无人理会了。无他,蔡君者,其功在千秋尔。故而今人冷之。 后来,各自睡去。 次日清晨,青衣郎君就离去了。离去前,他最后望着蔡君,拜了三拜,却又一笑。 叶青艾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转身,再为蔡君点香。白烟缓缓而上,缭绕中,叶青艾不知为何,意外想起过往,不由又是叹息。 叶青艾,本是侯门幼女,生来体弱,父母恐其早夭,万般娇养,教于深闺。 不意,那一年,叶青艾八岁。先是生母病亡,后又是罪从天来,叶家举族牵连。侯府上下,皆是琅铛入狱。包括那尚且懵懂无知的深闺小女,亦随父兄入了牢。 在那虎狼地,一待三年。后来今上意改,叶家举家改判流放。流放途中,叶青艾与父兄失散。 作者有话要说:叶青艾是小盛......咳咳,表打表打。 第62章 修仙卷之轮回篇二 【叶青艾,本是侯门幼女,生来体弱,父母恐其早夭,万般娇养,教于深闺。 不意,那一年,叶青艾八岁。先是生母病亡,后又是罪从天来,叶家举族牵连。侯府上下,皆是琅铛入狱。包括那尚且懵懂无知的深闺小女,亦随父兄入了牢。 在那虎狼地,一待三年。后来今上意改,叶家举家改判流放。流放途中,叶青艾与父兄失散。】 失散后,有人欺她体弱小女,又是从来未接触过外界,将她打晕后带到了风尘之地。再想逃脱,那老鸨却已经上门要人了,年岁不过十一的叶青艾本来就体弱,却如何敌得过一干大汉?她便假意屈服了。 她当时年岁少小,尚未长成,老鸨不逼她接客,只先叫她做些端茶倒水的活,一边学些唱词曲艺,涂眉抹面。叶青艾暗暗观察着周边,一边并无芥蒂似地给什么学什么,且学什么什么上手,又是原来就读过一些书的模样,又是认命乖顺的命苦无奈模样,终于哄得老鸨放松了警惕。像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后,终于有一次寻得机会,付出了惨痛代价后,逃出来了。 叶青艾想起昔年,摸了摸废腿,不由摇头苦笑。 破庙外已经是天明,叶青艾直起上身来,慢慢挪动着身子向门外移动,今日她要守着义庄。 那一日,叶青艾正坐在神案旁,默念着什么,忽听有人自外而来。她抬头看去,却是一乞儿,他少年年纪,瘦骨伶仃,苟娄着背,丑陋不堪,头上的癞皮越发厉害,眼珠儿却一直地溜溜打转的模样,叶青艾温和道:“怎么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我这里还有些......”说到这,她稍稍顿了一顿,又笑道:“有一些吃的。但是你要先帮我清一下灰,食物是活计酬劳。” 名唤阿癞的乞儿瞧那神案上薄薄的灰,一擦就没,这算什么活计?又瞧叶青艾越发瘦弱不堪,却温和笑着的模样,突然就明白了她的苦心,顿时眼珠子不转了,却有些发酸发红。忽地却想起自己以前曾背后与人一起笑过叶青艾是残废,倒夜香,还守义庄,觉得此人都做这样贱役了,还假清高摆谱,不肯乞讨,又总是要把自己赚来的辛苦铜板接济几个老乞丐装善人。不过识得几个大字,还想教他们识那天书一样的字,还拦着他们设骗局讹诈几个家境不错的孤寡女子,只说怕那些女子毁了声名,又说他们这样年纪,正该习字,纵使行乞,也明一些道理,少走一些弯路。 于是那次乞儿几个,恶整了这残废一顿,最后还抢了他辛苦寻来不知作甚的竹条。 但偏偏是这样一个人,那夜他们这群小乞儿里的阿妹病了,求告无门,有夜禁,大夫也不收不开门。只能抱着小阿妹等死。叶青艾不知如何知道了,最后背着一个小竹筐,爬到他们住的废屋子,手上血淋淋,瘸腿上扎着荆棘木刺,却很平静地递给他们竹框,里面漫漫一框草药。 .....后来他们才知道叶青艾趁着夜,爬了许多山路,采了草药,又同一位大夫借了一些,最后匆匆赶来,一夜未眠。 看着叶青艾离开时,身后长长的血掌印,听着小阿妹的哭声渐渐平和了。自那后,一群乞儿,再也没有喊过叶青艾残废。谁喊揍谁。 有些人,腿瘸,但是心不瘸。 阿癞想起旧事,不由一时心里难受,嘴里却道:“谁要你的东西味还不如天香楼的剩菜嗖水呢,瞧你自个瘦的,你还是自己吃了那些东西罢。。你似乎是姓叶,可还有妹妹?” 她抬头看去,摇头笑道:“没有。兄长下面只有我一个。”说到家人,她的笑没了,一时又神色有些黯淡下来,阿瘸看了她一眼,半晌,才道:“有人寻姓叶的小娘子还是小郎君,听说是什么新近平反的勋贵。从那哭哈哈的流放地回来的。” 叶青艾手一抖,竟然掉了小册子,怔在那。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叶家意外平反,得以重返帝都。 当寻回丢了的幼女之时,叶家忠武侯,征战一生,免不得老泪纵横。而忠武世子,则是更没出息地抱着妹妹嚎淘大哭。叶青艾抹去老父之泪,抚了抚兄长之肩,轻轻叹道:“腿不过是一时无奈,说到底,女儿虽流落辗转,吃过苦头,却遇到了许多好心人。也见过百姓贩夫市井流离之苦,比女儿何止苦了百倍。今日得聚,便是幸事。” 金色的阳光照在帝都高大肃穆的深色城墙上,车马辚辚返故居。重返帝都的这一年,叶青艾十八岁。同龄的贵女,子嗣亦有岁数了。她却只有两袖清风,一身伤病,以及,胸中宏愿。 叶侯爷不愿再娶,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唯一的嫡女年岁过长,腿脚残废不良于行,且脾性古怪的传言不知何时遍了京城,人人皆知其少年丧母无教养,又曾经流落民间长达七年。叶侯爷想过其寻门亲事,只是这念想才刚刚露出点苗头,京城人士何等精乖,自然个个了悟,纷纷与侯府暂时淡了一些。毕竟遍寻士子勋贵,哪怕是寒门之家,也大都不愿娶一个这样的新妇。有些人自甘上门,却大都是不怀好心辈。 最终只得不了了之。忠武侯暴怒,却也无济于事。 “小艾,是那些纨绔瞎狗眼,你......”忠武世子安慰幼妹,叶青艾其时正坐在轮椅上在愤笔疾书,听罢放下笔,道:“可是会连累阿兄娶亲?” 世子忙道:“怎么会,女儿家的亲事与阿兄我的亲事有些许影响,但是...“ 但是阿兄是将来的忠武侯,所以并无大碍。 她微微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不在意。” 说罢便不再提,她只吹了吹墨,不同于方才谈及自己婚事时不在意的淡淡,脸上却罕见地有了一些兴奋之色道:“阿兄,你且看,这是瘟疫法,还有济贫法与惜民令,我昔年在义庄时就开始想了,回到家中,有了文献,才有了一丝头绪,你瞧,若是......"世子看了一会,不解文墨的他瞧了一会,不大懂,独独是心疼,又是苦着脸劝道:“阿妹,那些义庄之类,不要想起了,阿兄日后必不让你再受苦。至于这些什么法,国法这些,便是那些士子进士去扯,不干你事咧,你且好好修养,养回容貌才紧要啊。” 院外有人一声连一声的呼唤,世子赶紧安慰了妹妹一声,就出去了。叶青艾看着自己的手稿,苦笑:“世道艰难,百姓苦痛,京中却还是歌舞升平,如何有心惜容貌?无心风月矣。” 她曾做过许多贵女郎君们想都觉污秽厌恶的所谓贱业,挣扎生活在底层七年,辗转见了太多人间苦痛。一闭眼,仍能想起那些寒冬灾年里单薄的衣衫,痴痴的眼神,可以一根根戳着数出肋骨的胸膛,被大量溺死的女婴,偷偷削肉给孙子煮汤的老妪,身为家中顶梁柱却被官吏家人随意踏死的农人.......所以她说自己真的是很幸运了。 这个王朝的官吏男子大都还浸没在权利、风月里,女子则在后宅斗法。 朝堂斗,宫斗,宫斗。听着斗来斗去似乎老谋深算,但叶青艾觉得他们是一派天真。一种没有看过如今底层生活的天真。 如果再不往底层的百姓那瞅瞅,接下来,说句所谓大逆不道的,恐怕就是君与民斗,官与民斗,国与民斗了,那才是真正的“斗”。古往今来,与民斗,输了性命的朝代,比比皆是。 但是.....叶青艾捏紧自己的手稿,忽然再没心情动笔。推着轮椅到了园中。呼啦一群侍女涌了上来,叶青艾温言请她们下去了。她虽平日不用侍女婢仆,却态度温然,不会起遣散她们的心思。她知道,也亲眼见过,多少人家靠着女儿为奴为婢过日子,虽然屈辱,却往往是无奈。为了一己之所谓良善心,叫他们衣食无依,才是害了他们。 将那眼界儿四海,将那心气儿放低,方能见,人间苦楚。晓不得几时与身同,怜艰难啊,岂将笔墨惜。 这厢她到了园中独坐,正取出小册子看着,喃喃道:“君非天下之君,国非一人之国......”想起给了当年教她思索,如今被释被流,不知去往何方的师长们,不由眼眶湿润了。 昔年阴暗肮脏,血腥潮湿的狱中,女童独自坐在一旁的稻草堆上,有瘦耗子一窜而过。与女童同在这牢房中的,还有几位年岁最轻,也足够当女童祖父的老儒生。女童相貌灵秀,虽然瘦弱不堪,身处牢房,面上却是安静平顺的。勋牢关押的大都是朝中要犯,叶侯爷当时“有幸”被划到这一档次,给打了进勋牢。他不放心幼女独自在女牢,幸而叶侯爷还是颇有些旧识,虽不敢救他,但是给女童调个安全些的牢房还是做得到。勋牢的犯人狱卒多说是不敢动的,于是女童就被调到了勋牢的一个的牢房。此中多是因平生宣扬的理念不同,而被打进来的大儒名士,可叹多为直义辈。 女童年龄幼小,因为自小体弱又早慧,家中恐其早夭,除了藏于深闺外,更是不许读书,怕伤神。此间牢房,能进来的,大都于世儒不合,且学问稍次一些都不行。老者们久居无聊,竟也逗着教起了这女童。 如此,一教三年。临别之时,偷偷赠了女童一小小书册,嘱咐她无论何等境地,学不可殆。 叶青艾正想着心事,忽听一声轻笑,抬头看去,就见那神秀郎君自她家墙头翩然而落。她面色淡然不变,青衣郎君笑道:“不知女郎可否将手中书册借余一览?” 叶青艾面色不动:“昔日破庙孤灯,郎君不问。今日何必再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这张若是写的不好,请原谅卡文的作者,勿喷 第63章 修仙卷之轮回篇三 那青衣人终究走了。 叶青艾本无心理会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陌生人。 因为在得知镇守边关的大将霍心西被迫令归朝释权之后,她又听今上下了所谓的“梯级税赋”,正在思索着什么的她一不小心砸了手中研台,又急急去寻父兄,得了父兄不以为然,又溺爱却颇敷衍的“女儿家应如何”的一通话后。叶青衣闭了闭眼,不语,独自回房苦闷。 果然其后不久,西南之地民变。本是善策,奈何当今朝中不清,君王昏溃,朝臣一心夺权,官吏豪强则是勾连,土地兼并严重,耕田者多为佃农。“富者兼有一郡之地,贫着无立锥之地”。故而减轻百姓负担的“富者多出,贫者修养”的梯级税,只能让那些兼有广大土地的豪强把自己所应多出的税强摊到佃农身上,增加百姓的负担。 说到根底,问题还是土地兼并。梯级税在这种兼并的现状下出来,治标不治本,实是......上逼民反。 叶青艾搁下笔,眉已经许久未曾舒过。 纱窗外,正是草长莺飞时节,她出神地望着白墙乌瓦之外,横出的一支粉白桃花,在带着草木微微腥气的春风吹拂下摇动,抖落些许。忽然便想起旧日,瘟疫的消息摇摇传来时,她也曾随众多难民一起南逃,腿脚不便又体弱,有一家好心的贩夫,就让她坐在他们曾经运货的木轮车上,拉着她一起逃荒与躲瘟疫。那时也是春,本该是耕作时节,一路的农田却都是荒芜的,农人纷纷逃难。陌上棣华浓,一个小女娃去采,却突然倒下了。症状与听说的瘟疫一模一样。 一路南逃,一路有无数人倒下。夫辞妻,子失母,老丧儿。哭嚎声震天。到了一座代表希望的城池前,那城门口早已严阵已待,许多盔甲士卒,却不是来迎难民入城看守秩序,而是驱赶难民们继续南行。谁赶靠近,杀无赦。甚至连城池附近的郊野也不许多呆。 人们有些不信邪,不信官府会如此放弃他们,还再继续靠近。当一干面黄体瘦,手无寸铁,病弱交加的流民百姓,对上手持利刃的士卒......结果之惨烈,以叶青艾之心性,也不愿多回想。 好不容易,稍稍安定了一些,然而,这么多的百姓被迫流落异乡,没有了自己的土地,以什么为生?佃户。 那些世族豪强趁着灾年瘟荒,却大肆侵占收购良田,几乎是以低到可怕的代价,就圈走了百姓赖以为生的土地。而有些返乡的百姓,却发现自己的土地已经成了那些惹不起的贵人的了。怎么办?为了能再耕到自己的土地,为佃为奴。 听着震天的哭嚎,看着荒地里许多病饿而死化脓无人收的尸骨,看着老汉抱着自己三岁的小儿熬不住病,一起撞死避苦。看着士卒杀到最后都垂泪不忍却不敢停手的神情。看着那些饿得瘦得几乎同骷髅一样直僵僵,面色黄腊,衣衫破烂的百姓。替朱衣肉食的豪强耕作到晕倒,还要爬起来去继续耕作,在自己的土地上耕作出来的粮食却大半还要缴给那些吃米吃到厌烦要倒在沟中的贵人。 叶青艾曾在郊野毅然焚过那些瘟疫死去的尸首,曾饿得差点晕倒,也曾因为断腿被不忍的士卒偷偷放过。她受了不知多少人的恩情善意,到底活下来了。 然而,叶青艾也始终记得她曾自由地趴在路边,嗅过田野上不知名的浅紫野花。她也曾见那又累又饿的腊黄丑陋的农家妇人,却还对着一波碧水,捻过柳枝树条,梳着枯黄的头发,身后是傻笑着的丈夫。也曾见逃荒避瘟之余,路上还轻轻教懵懂孩子哼乡野小调的老手艺人。不知道为什么,一路听着鸦叫鬣狗盘垣,看着尸骨累累,百姓流离,受着同样苦头的她没有流泪,却在看见那些偶尔一现的情景时,止不住眼中的辛酸,终于至嚎淘。 终于有一日,在无数人默默死去后,这个国家的王公贵族们,终于从风花雪月,阴谋诡计里尘埃落地,里回过神来,宣布一切都结束了。 所以后来,做些贱业,反倒算什么呢? 这些年,叶青艾一边在三教九流里打滚,一边默默地积累着经验与思路,用她的眼睛,自底层,观察分析着这个国家。即便是最苦的时候,亦不敢稍稍懈怠昔年自狱中所学。 她篡紧手中的笔,想着自己如今的生活时,前面铺着鹅卵石的小径那头,忽地走来了侍女,呼唤她,只说新觅来了几匹当今京中贵女小娘子最时兴的料子,请女郎过去挑捡一二。 又说侯爷那传来音讯,只说是京中贵女聚会的春日游园会,今次初初举办,特地向忠武府递来请柬,请叶家女郎去参加。叶青艾心知肚明,她昔年久藏深闺,今日又初到京师,举目无旧识,名头又不好,哪个来邀请她。 说到底,是叶侯爷疼爱女儿,虽对她的婚事绝了望,却仍不希望女儿终日提笔沉思,闷在古纸堆里。 叶青艾看着使女的背影,忽觉心头有股烦闷顿生,又觉无力。爹爹是以他的理解为她好,使女们则只是从主家之命而已。 她叹气,推动着轮椅,缓缓转身。 春日游园会上,环珮响,笑语盈,团扇扑,鬓边蝶欲飞。一群青春女郎二三而聚,人比花娇,比得春/色都软了三分。 叶青艾坐在亭中,许多女郎都站得离她远远的,窃窃私语,或明或暗地指指点点。 带着草木清香的微风,柔和地带起她鬓边碎发。她独看着一旁盛开的牡丹出神,并不理会这些。也并非没有人上前与这位侯门千金表达过善意,奈何聊了几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说了几句后,众人便发觉自己与这位的思路实在搭不上。虽然叶青艾总是微微笑着听她们言语,然而自说自话,话也总有尽时。默然枯坐了一会后,那些想搭上侯门阴凉的小娘子们,也都实在耐不住纷纷告辞。 叶青艾偶尔看几眼旁人嬉戏,看这些贵女的举止,分明瞧见勋贵与武官之后为伍,文官等清贵之臣则聚作一堆。是朝堂之斗,延续到了后宅。 “这牡丹虽艳,却极称姐姐你的清姿呢。”听得身旁有人开口,叶青艾回转过身,却见一位碧玉年华的小娘子笑吟吟看着她。 小娘子生得动人,明媚鲜艳,一身的鹅黄衣衫,笑吟吟的俊美模样,不输这牡丹多少。 叶青艾摇头,微笑:“我不如你。”这是大实话。小娘子被她的直接惊了一刹,又笑道:“我不过是胜在这衣衫穿得艳了,哪堪姐姐如此夸奖。” 小娘子自言姓许,家中排为三,闺名绮罗,又问叶青艾名姓。问罢便与叶青艾攀谈起来。叶青艾只是微笑听着,她自小离家,狱中三年,民间七年,固然最艰苦之时,也谨遵师长教诲,未曾放弃过读书思索,观察世事。然而甚么琴棋书画女红,却是荒废久矣,一窍不通。 见叶青艾只是听着不言语,但沉静温和的微笑,却让许绮罗不知不觉又犯了现代带过来的碎嘴毛病,一时收不住嘴,也有些明白那些贵女的尴尬了,笑道:“瞧我这记性,姐姐休怪。姊妹们都说,绮罗一时见了那等美玉人物,罗嗦起来就没完没了,活脱脱个雀鸟。” 叶青艾摇摇头,表示无碍。许绮罗有心缓解尴尬,却指那牡丹道:“这牡丹以祁阳为尊,怪不得姐姐如此喜爱牡丹呢。”叶家祖上乃是祁阳人士。 叶青艾闻言略沉吟片刻,淡淡道:“青艾幼年失跍,与父兄离散,不知族旧。只是曾在官道上,见过十八匹幽燕骏马轮流替换,自祁阳方向往京都拉了一车牡丹,不知是否你口中所说祁阳牡丹。”十八匹自边关战士跨下扯来的好马,活生生跑死了十六匹。 许绮罗拍手笑道:“呀,定然是的!我记得有一年,宫里的顾贵妃想念故乡的牡丹,陛下隆恩,竟立刻命人连夜自祁阳拉了一车最为稀罕的景蓝牡丹过来,一时盛宠无二。说起来,顾贵妃,还可算是姐姐的同乡呢。”似乎觉得找到了同叶青艾的共同话题,许绮罗开始有些兴奋了起来,算来,那位顾贵妃,大约还可算许府的表亲呢。 谁知听罢,叶青艾却沉默下来。任凭许绮罗再如何引逗,都只是微微笑却不再说话。许绮罗不知自己如何说错话了,尴尬一会后,实在没有办法,也只得败退。 放任叶青艾独自在亭中坐着,许绮罗深吸口气,觉着这个突然出现的角色十分不好对付,脾性瞧着极为古怪,嘴又跟珠蚌似地,如何都撬不开。 她是书穿,三年前,当得知自己穿越到了一本看了书里后,还穿成了那个早就该死的无脑女配时,她就发誓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幸好原主的记忆都还在,利用着原主的记忆与预先的知情,她一直在谋划着,好不容易从不受重视的庶女成了记名的嫡女,踩了原女主一脚。面对着大好局面,却忽然跑出个莫名其妙的叶家,从未在书里出现过的角色,令她很是不安,需要好好试探打听一回。 游园会是在京师一处风景极美的前朝旧院阁,官家女眷们在此,因此外边被包围保护的铁桶一般,围了层层护卫。 但是哪来的男子喧哗声?园子深处,隔了一层高墙的外边,传来一阵阵的男子喧哗声。 众贵女顿时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答应了医生和妈妈三天不碰电脑.......还是忍不住偷偷摸摸上来发文改文......诸位对不起啦,修改后是要再买的吗?请勿殴打作者...... 233,青艾的思维和诸位宅斗模式的贵女不是一个次元的...... 第64章 修仙卷之轮回篇四 许绮罗却内心十分兴奋,重头戏来了! 园子深处最东边的是另一雅致之地,是当今不知哪位建的,就是为了每年与一群友人一聚,每次能到场的都是在京中的才俊子弟,玉树郎君。 书中曾写,今日的游园会在本应是与那些儿郎的“踏雪寻梅宴”错开,却不知如何,那些儿郎似乎没有得到贵女们春日游园的消息,竟然提前举行了踏雪宴。巧的是,那踏雪宴的入口,恰好是绕开了护卫们,从贵女们所处的园子最深处,只隔一墙入场。 而原女主,也是在这场春日游园会里与男主相识,书里一切的孽缘破事,都起于这场游园会。许绮罗平复下来,努力安慰自己,那个白莲花女主已经被她算计得出席不了游园会,一切都会好起来。 她暗暗用眼光扫了扫场中贵女们,个个或惊或怒,却都暗含羞涩,明显是反映过来了。惟有那坐在园中的叶青艾,仍旧盯着牡丹,不知在出神想什么。 唐勋之淡漠着一张面容,听身边的柳微云与旁人正在说笑,刚刚得中探花的柳微云面容如美玉生烟,眉目雅致非常,笑时若笔墨风流,写意人物,却不疏狂。被众多举子文臣之后簇拥在中间,恰如旧年女子最爱称呼的“玉郎”。 武将勋贵一帮,文臣举子又是一群。隐隐界限。唐勋之乃是勋贵里的一等人物,身为以军功起家的勋贵世家,安国公的嫡长子这个身份,至少寻常郡王,他还不必放在眼中。又是人生得俊美异常,平素练武负责武职,平时又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显得英气十足。 二人一文一武,赫然是众人的领头人物。 忽听到身旁的白墙之后有人声,耳力灵敏的唐勋之皱眉,命人去察探,柳微云离墙近,因此也听到了,似乎是女子的声音。见唐勋之举止,却蹙眉阻拦:“唐兄,还是谨慎一些为妙,似乎是女子声音,女儿家名誉紧要,切莫冲撞了。” 文臣一方忙点头称是,唐勋之背后另一位武将之子也听到了声音,脸上早就有了隐隐的兴奋之色,闻言却嗤之以鼻:“迂腐。不过察看一番。便是偶有差错,多看了几眼又能怎地?总不至为了一眼就要死要活。”说着,壮硕身体往前站了几步。所谓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举子中们中也有人年少激愤,你了一声后气得脸色涨红,就要上前理论,却被柳微云阻拦了。唐勋之冷冷地看了柳微云一方几眼,压根不理会,径自叫人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无非是众贵女惊呼,许绮罗隔着一墙“淡然不卑不亢”,指责几人无礼的局面,成功叫唐勋之把她记住了,也一时名头在贵族圈中传开了。 柳微云记得这位女郎是记在自家故母名下的“嫡女”,也算是自家表妹。然而却也颇为欣赏这位女郎的气节。一场游园会,文武勋贵家的贵女与郎君们都记住了这位许三娘子。自然回到家中,那位被许三娘子算计,不得出席游园会的正路嫡女听闻一切,怒得摔了最得意的簪子。又是好一场宅斗大戏。 叶青艾始终对这些好戏视若不见,这场游园会唯一的好处,就是她又遇到了那位青衣郎君,并与其搭上了线。 话说众贵女各自涌到了另一头去,竟将叶青艾独自留在清冷下来的园子西面。这游园会所在的园子内,是不许婢仆入内的。那眼熟的青衣郎君竟然趁众贵女纷纷向围向园子东边听许三慷慨陈词的时机,不知不觉自牡丹从后的白墙处翻了墙进来。叶青艾看着这一幕,淡淡道:“看郎君方才举止之纯熟,想必是做惯了这荒唐勾当的。” 原本神秀洒脱,逸然若仙的青衣郎君这会有点儿灰头土脸的狼狈,却拂了拂沾了灰尘的衣裳,笑道:“为了见佳人一面,某不得不做惯这等勾当啊。” 又说:“某姓顾,女郎想必也知道了顾某的来意。顾某于此,诚请女郎指教。” 叶青艾笑了,这个笑却不是一贯的温和:“顾家百年望族,千年衣冠。上可宫帏压群芳,下可驿道截诉民。多的是芝兰子弟,青艾不敢与谋。” 顾毓秀沉默片刻,缓缓道:“乌衣巷,王谢终究野草花。” 叶青艾闻言怔了一怔,竟微微笑起来:“君父忠孝,家国乡族。四海君王掌中沙,神州豪族园中花。郎君何为?郎君何往?” 顾毓秀笑了一声,凝视着她,轻轻地,又一字一顿道:“自古而来,天下之主,惟黎民尔。” 叶青艾闻言,难得放声而笑,霁月光风。 时间一晃而过,就又是七年。 先是新任的边关守将唐勋之为了家族利益,里通外敌,判国投敌。边关苦苦抵抗,还是叫异族胡骑打进了关内,幽燕之地失守。关内又爆发了大规模民变j□j。朝廷畏惧,硬生生把正在一路抵抗异族的军队调了一部分去“平叛”,又有大臣私吞了一部分军饷。种种之下,兼之胡人领军者亦非庸才,得以趁机打到了京师所在不远。朝中文武却都还在各自结党,暗斗。武将你我推诿,不愿为主力,只怕战败挨罚。而不服皇权久矣的世家豪族则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则趁机与胡人苟同,准备里应外和。 而此时各地民变因为得不到有效处理,也是愈演愈烈。 眼看家国风雨飘摇之时,南方异军突起,北上抗敌。领军的不知是何人,一路收服起义之民为己用,一路打得胡人亦节节败退。 待到国家平复的时候,朝上已经换了一位君王。新登基的君王却只是个傀儡。朝政君权全都掌握在了顾毓秀手中。顾毓秀出身世家,少年才高,得中进士时不过舞象之年,堪堪一十有六。君主也极为喜爱这少年进士,教他入翰林任清贵官,且常常唤他过去对答。当时一时风头无二,堪称天子近臣。只是其间一次君王召见,他不知怎地触怒于上,又与家族冷对横眉,被扁谪地方。因为每到一地就对当地的政事进行改革,故而又触动当地豪族,又牵扯到士大夫的利益,被一谪再谪,十年间几乎朝廷治下偏远穷苦之地都被他待了个遍。 却不料今日顾毓秀一介文士,竟有如此才能,一路收拾了起义,大破胡虏,力挽狂澜。 到了帝都,旧君主垂危,托幼主于顾毓秀,命他做了帝师与辅政大臣。 大雪纷纷而下,顾毓秀给她披上一条毯子在腿上,又强塞了一个炉子在她怀里。叶青艾看他自己则是不管不顾披着一件单薄衣裳批改揍折,时而为民生之苦而蹙紧眉头,抿紧唇,半点平时的出尘也不见。这是叶青艾七年里见惯的模样。 过了一会,耳边传来轮椅摇摇的声音,叶青艾见他抬头看她,就塞了手炉回他怀里,道:“你衣衫更单薄。” 顾毓秀闻言,顿了顿,忽然放下了笔,凝视她许久,才半掩下秀眸,道:“惜民令已改,你再看看罢。” 叶青艾笑一笑,眼里的痛苦还是浮了几浮:“好。” 七年前,叶青艾失踪,留书一封与侯府。侯府遍寻不见,三年不停,直到两年前,才彻底放弃。而叶青艾那时已经随顾毓秀去了南方。可以说,南方之所以能成为顾毓秀的大本营,让顾毓秀有能够与胡人抗衡的基础,与这位只能坐于轮椅上的女郎分不开。 叶青艾曾流落民间,吃过诸多苦难,虽然持心自洁,然而对于朝野的手段弊病却是极为清明,知道各色行当的能人本事,于民生多智多思,治得南方诸地服服贴贴。实不愧她师长当年对他感叹时所说的“慧才”。民间投奔来的起义军里,倒有大半是服她才投降的。 顾毓秀自旧时习文,至今虽已经是国之首辅,然而在高门朱族眼中的名头,绝对是难听之极。朝野弊病积习,豪族高门势深,改革难如登天。照他的意思是,杀。借战争之势,一路杀,借战争损世族官僚之力,杀尽拦路虎,日后改革才好进行。 叶青艾动摇迷惘了。因为她也清楚改革的阻力到底在哪里。但是他知道她从来不赞同“杀”。 那一夜,他看着叶青艾在雪地里坐了半晌,最后闭上眼,任由雪花落了满身。 最后,叶青艾咳嗽着来找他:“我思虑许久,不知如何言说。但是只要有朝代,纵使帝皇不再,只要有官,有治民者,豪门官僚的境况恐怕还会不断重复,杀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然而......我” 她后面似乎说不下去了,叹息着离去时,最后回头的那个眼神,在雪光映照里,格外明亮清醒,也显得格外痛苦无奈。 后来她能说动的士族官吏,她就尽全力去游说,减少他动手的机会,惮精竭虑设制可以兼顾各方利益,减少阻力的方案。 思虑过度,不到三十,生华发。 雪仍旧在下着,叶青艾忽然道:“这次再改后,惜民令暂时交由柳微云吧。” 她转过身,看着门外飞雪,远远望去,不见祁阳:“年岁越长,我竟常梦见搬到祁阳居住的老父与阿兄。” 顾毓秀呼吸一滞,燕子似优美的眉猛然蹙到一起,半晌,才道:“你......倦了?” 叶青艾转头看他,见他几乎是有些狼狈地收敛了失态之色,不由顿了顿,才道:“我不累。然而,叶青艾自问平生愧对者,惟有父兄。” 他垂下眼:“你打算回去?” 叶青艾淡淡笑了笑:“叶某寿数无多。与其让父兄再为一个不孝女苦痛,倒不如让他们以为那个不孝女还活着不知在哪里逍遥。惜民令移交柳兄,不过是叶某有了一个新的念头,打算趁残年尚存,整理出来试试罢了。”说到最后,她的眸子亮了亮,素日里深深藏于其内的苦痛,竟然淡了一些,只是面上仍浮起一丝遗憾。 叶隐,晦称青艾。操劳过度,思虑过重,逝去之年二十有六。名为谋士,顾毓秀待之国士重臣,国礼葬之,规格之高,无人非议。 作者有话要说:多谢大家关心,医生说眼睛好好休息下就没事啦。 好吧,轮回卷还没完,还有一章。那个许绮罗他们的故事和一些后事和伏笔还没交代呢。许绮罗这个角色写出来也是调侃一下一些宅斗的,她的故事没说完啊......何况还要借她之口来说完一些事情呢。 咳咳,这两张有少部分感情戏,望诸君莫嫌弃! 最后说一下,作者我的确幼稚,文中一些观点不喜,可以商量,但是请勿喷。作者玻璃心...... 第65章 修仙卷之轮回篇五〔轮回篇结束〕 许绮罗的宅斗生涯终止在战争爆发的时候。 一切都垮了,所谓的武将勋贵类男主,所谓的文人才子式男配,所谓的风尘心机女二,她自以为是的“女配类主角”,自以为是所谓的“女配翻身记”,在国仇家恨面前,不过是个笑话。 那冰冷俊美,勇武英气的唐勋之,所谓的深情款款后,奔赴边境,然后为了家族利益,最终叛国。 她曾经动心过,却最终以“文人太软弱”而嫌弃放弃了的温润才子柳微云,将自己锁在书房里,亲手将自己为她画过的美人图一一撕碎,又焚毁了旧日诗稿,取过墙上挂着昔日作装饰的宝剑,头也不回,直奔军营去。 而最后击垮她的,是她一直视为情敌并极为蔑视的花魁娘子燕艳。 那是唐勋之叛国之后,中原最危急之时,胡人入关的消息传到江南。 她后来听燕艳的婢女哽咽说:“娘子那天打扮得可美了,然后就盯着镜子瞧了许久.....” 那日,花船上,美艳冠绝江南的燕娘子独坐在铜镜前,哼着小调子,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模糊的铜镜里,仍可见烟视媚行的雪肤花貌。燕娘子伸出柔荑,点了点额信的花钿,轻轻对着镜中的容颜,叹息一般道:“这样青春......这等美貌......” 燕娘子缓缓走出布帘,仍旧是平日里的娇媚模样,她哼着小调,笑着,咿咿呀呀唱花奴儿,像赴一场春游宴一般,投入了冰冷的湖水中。 “娘、娘子说:唐郎叛国,有脸享荣华。奴曾侍贼,无脸对河山。” 许绮罗才明白,自己穿越的,不是一本书,而是一个同她的华夏有着极为相似文明,同样也有极为相似苦难的真实世界。 将军叛国,书生投戎,妓子殉国。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选择与决绝。 没有人,会等在原地,只为陪你玩一场名为“宅斗”的大戏。 许绮罗的家族为避祸而南迁,南迁途中,许绮罗一直意志消沉,竟意外与家族失散。最后在被一贼人抓获时,被叶青艾所救。 许绮罗明白叶青艾的身份,然而不知为何,看着为被胡人截去了的粮草而百计千思,又要安抚当地民众的的叶青艾,她内心现代的一些灵魂终于苏醒了。她请求留在叶青艾身边帮忙。 叶青艾病故那一日,她终于不顾形象,嚎淘大哭。 后来,顾毓秀不知发了什么疯,一定要把叶青艾的墓私自移到祁阳。 许多二人旧识与幕僚友人都不明所以,反对。惟她赞同。 又是大雪纷纷之时,天地一片素白。顾毓秀独自坐在那座孤坟前,任由自己的乌衣木冠上落满白色。他身畔的酒杯置于雪地上,里面琥珀色的美酒,已经冻在一起。 他一如昔年那样逸然,笑道:“你看,不过五年,百姓就终于从困苦中回转了过来,虽仍清苦,却可活矣。你我的心思实现了一半呢。说不定,什么时候,乡校将建,我再来祭你。” 叶青艾所留下的稿纸,却出乎所以有人意料。稿纸中有一段显得格外天真的话:“诸法终有变时。圣贤之法度,至于今,亦作祸患焉。国无定度,需合时变。余百思不得,惟有寄念于教化。” 叶青艾最后说:启民智。她嘱托顾毓秀,必先活百姓。若国有余力,百姓安居,平生所重,应乃普而推之行教化。 “天下的人最终都会变,因此天下的制度都会变味。哪怕是起初一心廉洁爱民的人,哪怕是再好的法度,只待几代而过,终究要变味。制定法度的那些人,即便是当年是平民,最后也终将变成践踏法度之人。如此一来,百姓何依?只有依自己。” “百姓真正启了智,方能真正打破这种永远循环往复的局面。” 然而,启民智,何谈容易?首先第一要事,则是富民,使民温饱。只有民富国富,方能谈及这事关千秋万代的教化。然而,纵使国有余力,又要防着这种普而育民的教化,触怒现有的士大夫与读书人。 即使能勉强顶着大夫儒士的攻伐,其后还要防着这些受了教化的一些人,演变为另一利益“阶级”。最后的“阶级”,是叶青艾同许绮罗学的。 千难万难,遥不可及,世说天真。叶青艾心知肚明。但是临终前,她还是把这一稿纸留给了顾毓秀。因为她始终知道,顾毓秀,和自己一样,都是“天真”的“愚者”。 世所非之而不顾,众所难之而不返者,世人谓“愚”。 顾毓秀在雪中坐了许久,终于握紧一张已经发黄发卷的信纸,里面夹着一束干枯的野花。最终,他在风雪中一脚深,一脚浅,离去了。 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却无关天下黎民,所以他私自留下了。 “陌上花开,愿顾郎,百岁长安。” 叶青艾病夭。看到手稿那一夜,顾毓秀睁着眼,流了一夜泪。 他二人都是心怀宏愿,无心风月之辈。彼此间,也总是坦坦荡荡,霁月光风。 然而.....他始终记得那夜里,她正在另一县城处理安抚民众,听闻他意外被围,周边无人可求时。她毅然赶了三天三夜的路,亲自指挥奇军突进,为他送来粮草与伤药。到的时候,跋涉而来的她被兵士推着,坐在早已有些破裂的轮椅上,风尘满面,疲倦不堪,却私下递给他一束尤带露水的野花时,对他微微一笑:“天将明了。我到了。” 黎明,兵困解。那次她解了他的围,自己却因连夜赶路,第二日便病倒了。 陌上花正好,踏歌马蹄香。 顾毓秀一生未婚,病亡于职,葬于祁阳。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长评,努力加更...... 自古风尘多珍烈与侠女...... 喂喂喂,本文没有所谓的“男主”与cp,但是感情戏这几章里还是有的......喜欢无cp的亲们不要殴打作者...... 毓秀青艾也是人,所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嘛。(顶锅盖逃走) 偶尔写写这种坦荡干净的感情戏减压力啊。你们以后就是想看,也还只有这章了咧(不、不许打) 第66章 修仙卷之二十五 金戈罢,战鼓歇。一匹马负着浑身是血的将军,艰难地从带着红色的积雪里跋涉而出。马的嘶叫声,在死寂的战场上遥遥传开,回荡在连绵的山脉间。 齐大娘子终于从庵堂静养回来了,只可惜她下山时一不小心摔了一跤,从石阶上滚了下来。虽无性命之危,腿却自此跛来,右手也是出了些毛病,女儿以贞静为主,这两样倒还不算太糟。奈何顶顶要命的是:苏大娘子的半边脸儿上还留下了一道疤,听说极为严重,如何都消不去了。 人人都说齐大娘子时运不济,本就体弱久久修养,眼看年华将废,这回好不容易得了一门好亲事,还偏偏毁了容貌。 果不其然,谢家打算退亲了。谢家并非那等太过看重新妇容貌的人家,然而一个毁容跛脚的新妇,实非谢家接受得了。 谢家的那位美玉郎君却劝说长辈,不愿退亲。 然而,这亲事到底没能由得了齐谢两家。官家插手,亲自将齐大娘子,许给了虞家为妇。 今上赐婚,虞家不敢不从。何况这位齐大娘子,家中乃是世代为将。虽然虞家与一些世家,瞧不上武将粗野,却也不得不承认,齐家世代忠良,为国守土,尽心尽力。 齐大娘子的父兄叔伯,大部分战死沙场。齐家仅剩的老一辈,齐大娘子的祖父齐老将军在西北边疆对抗夷狄,而齐大娘子的亲兄,齐家的嫡系独苗齐云开小将军,刚刚传来战死沙场的噩耗。 官人心中过意不去,觉着愧对齐家,又因某心知肚明之事心虚,有心补偿,忙给齐家大娘子指了一个官家眼中的好亲事。 虞家似乎素来是心慈重情辈,家中从来未有宠妾灭妻之事。虞家七郎更是温文尔雅的君子,至今弱冠已过,身边也不过只有两三通房,只说要照虞家的规矩,必须等正妻入门再由妻房过目妾侍,才可正经纳妾。 这等重规矩又守礼和善的人家,似乎再好不过。 齐老将军远在西北,正为夷狄忙得焦头烂额,形势紧张。官家都不敢告诉他齐小将军的死讯,只怕老人家悲痛欲绝,败了身子,坏了战事。故而在音讯只是说了说齐家的女儿婚事。 齐老将军听闻来信也顾不得,也不管是哪个孙女的事,便先撂在一边,只说相信官家,就又打紧地应付突袭的夷狄去了。 于是这婚事就这样成了。 锣鼓响,红妆到,新妇从虞家。 然而,随后,虞家对这位新妇的印象,概括起来,无非:冷漠寡言,闭门自守。你说十句,她往往只冷淡地回上半句。更多时候,除必要的晨昏定省外,基本足不出户。 虞七郎对这位妻室也没什么感情,素日只是勉强维持着对正室的尊重 ,却也仅限于此。然而这位齐氏女独有一个好处,便是不妒。大凡他中意之美人,只要说上一声,那些妾侍美人即能顺利入府。为此,不知有多少人酸溜溜夸上一句虞七娶到了一位好贤妻。 也因此,这位齐大娘,终究默默无闻了,湮没在后宅之中。后宅妾侍之争,她也从来不闻不问,只关注厨房,是否按时给她送酒来。 对于齐氏这一好酒的习性,虞七郎既得了她"贤惠"的好处,便也放任自由。而一些有心人,在酒里放的避孕宫寒损身之药,她似乎也从无所觉。 这样一个烂酒鬼妻室,虞七郎也只在外偶尔提过几次。从不知哪里听到消息的谢瑁之则是心里十分愧疚,他平生所愧女子,除了早年的王三娘,便是这位齐氏了。 但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去旁敲侧击虞七郎,叫他待齐氏好些。尤其是他与齐氏曾有婚约,只怕世人龌龊唇舌,反害了齐氏。 秋叶瑟瑟,天愈冷了。一到冬前,就是蛮族犯边之时。这些蛮族胡人自个不事生产,为了给草原过冬储备东西,也为了蛮族中多人贵族享用奢侈品,同朝廷签下的停战协议立刻就被蛮族的王拿去擦马臀。抢得就是你中原。 失去了齐云开小将军的云州边关,哪怕是重新换上了另一据说是武功勋贵出身的将才,胡人蛮族,依旧把你当两脚羊给生吃活啃,根本不放在心上。 云州大败,蛮族犯边。 齐氏那天听闻云州三万守边将士,战死了过半,新来的将军要求全军撤退保战,以致云州数县被屠时,猛然摔碎了手中酒壶:"竖子尔敢!" 因为突然站起,她猛地一踉跄,右手去扶桌,绵软无力的手令她险些撞到桌角上。 最终,这脸上有一道斜过半张脸的疤的妇人,颓然坐倒。 她三岁时,母亲意外病逝,父亲失偶之痛,又警惕怀疑母亲之逝的真相,不放心独女在大宅门中,就将她背上了边关。 五岁时,被绑在父亲背上的她,就被溅了一脸敌人的血。 八岁,她就拿起了刀,开始练习马术与砍木桩。 十二岁,上了战场,首立战功。 将军百战死,冒雪拼杀,弟兄皆埋没,她被战马从死人堆里背了出来。 于今...... 房内一片狼藉,酒味冲天。 平生塞北江南,眼前万里河山。小园春/色,怎度得余生? 齐氏盯了自己的左手半天,终究还是弃了酒壶,想起父亲与弟兄们最后的交代,她无言良久,还是生了昔日豪气。 谢瑁之的脖子被人架了剑。谢府的那些门客武卫,似乎都是木雕泥溯一般,执剑的女郎容色堪称倾城,笑道:"听闻君子有心补偿某的旧友。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谢瑁之还是一副淡然模样:“不知女郎旧友,是哪位高人?” 女郎笑了一笑:“我友乃齐家女,闺名云开,小字秦岭。” 谢瑁之瞳孔缩了缩,失声道:“齐小将军?!” 齐云开只是假死,从被胡虏追杀的境地里好不容易活转过来,却被废了一只手,跛了腿的消息轰动了京师。然而更轰动的是齐云开继续请战,他自言手脚皆废,亦能杀敌,何况还有左手在,何况还有满腹的谋略与军法在。的确,论及对云州边关的了解与掌控,孰能与世代镇守云州关卡,自小继承父业的齐云开相比。纵使齐云开杀不了敌了,有他在,对蛮族就是一种威慑了。然而齐云开想要重回边关,首先就要把现今镇守的那位黄将军换下来。黄家势大,官家也有些犹豫,然而此时出乎意料的是,谢家似乎对先前退亲有愧,竟与几个相近的世族一起支持了齐云开。 奔赴战场那一日,谢瑁之想亲自见见齐云开,因此去送她了。只说是要替家族退了他妹妹亲事表达歉意。 事实上,谢瑁之看到齐云开的时候,连呼吸都微微一滞。 京师城门外,将军银盔白马,刀背于后。耀眼的金色阳光投下来,鼻梁处有些许头盔下的阴影,越发显得鼻梁挺直,眉目英挺俊秀,连那一道疤,也不过是为将军增光的装饰。 她骑于纯色的白马上,难得俯□,冰化而笑的时候,谢瑁之觉得自己脸上一红,连讲话都有些节节巴巴了,哪里还有平日的洒然踏歌风姿:“何足论谢,这是谢某有负将军的......” 将军却没注意到这位美玉郎君难得的玉脸微晕,只是说完谢意,就勒紧疆绳,抬头遥望着北方,回头向城头的官家娘娘一拱手,朗声倒:“秦岭必平幽云,首丘百死不回!”扬鞭东指,策马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呼呼,小谢师弟与师姐们相比,被我雪藏好久啦。这张又有新人物出场啦,将会由新人物拉出接下来的修仙界的剧情哟,所以不要嫌弃这张无聊...... 呼呼,我果然是只有在写新人物的时候,才激情四射啊...... 第67章 修仙卷之二十六 最后的时候,齐云开左手持刀,身上的温度渐渐消了,眼前已经发黑,跛腿传来钻心之痛。她咬紧牙关,微微颤动几下,还是战直了,嘴唇紧紧抿在一起。 "来吧。"脸上溅着血的将军,神情里的激愤早已平息,余下的却是漠然与决然,甚至还有一丝平静。 持刀横身前,远望旷然,隐隐可见高大的山脉绵延不尽。她的父亲,也是在这里埋骨啊。那年她一十有五,眼泪都尚不及干尽,空望着漫天无边的雪,下白了秦岭。 父亲留下的战马惘然嘶叫,然后,那时年少的小将,带着身后沉默的士卒,顶着大雪,一副副收拾了父兄叔伯,同袍故旧的甲胄。 阿翁,孙女不孝,要独留你在世上。但云开到底没有辜负齐家祖训,没有辜负身后袍泽百姓。 如今,她也累了,也可以与父兄同袍,与这山川,同眠一地了。 与齐云开战死的消息一同传回京师的,是胡虏伤亡惨痛,没有二十年绝计恢复不了精壮之力的喜讯。 军中有将领背叛,泄露军机,导致齐云开乘胜追击之时,被截断后路而围。然而,齐云开将计就计,以身为饵,设置埋伏,一举引出了胡虏最后的精壮。 血战,以惨烈的结果,灭尽了胡虏最后的精壮。 而齐云开本人,被胡虏包围,中数箭,不倒而亡。 举京哀默,还有人抱着齐小将军只是同上次一般假死的念头,却在随即就被打破了。 将军百战死,本应马革裹尸还,举国哀荣。然而,齐云开的尸首却不知怎地落在了胡虏手中。 胡虏愚昧,虽无力再犯边,王庭西撤之时,以为凭剩下的云州将士,拿不了缩在草原就来去如飞的他们奈何。于是便以齐将军的遗骨侮辱中原朝野:他们放言要将这女将军的遗骨扒光,任人辱/尸。 一时举国哗然。 女将军?! 那些本来为不用再支付巨额军饷二十年,因而交口称赞齐小将军,准备上表追封的大臣们,一时闭口不提功绩,个个一幅受了莫大侮辱模样,众口一词攻击齐家欺君罔上,牝鸡司晨,有辱国体。又说齐云开乃是枉顾男女天伦,乃是大逆之辈,乞书官家撤销齐云开一切职务尊荣,并问罪齐家。天下间竟有不少自以为被一介女流犯了颜面的的腐儒士人应和。其中以前些时候无故"病亡"了七子嫡妻的虞家与嫉恨齐家久已的武勋黄家激烈为甚。 许多武将则是想齐家只剩了一个老头儿与几个低级武将,若是搞跨他们,就又空出来几个位置。何况听说前些日子,那老头,刚刚打退了夷狄,夷狄元气大伤,东北平静许多,不再需要齐老头亲自镇守。那老头儿年纪一把,也该退了。 官家虽然对于陪他长大的宦官糊涂一些,脾性也软一些,却到底不算昏聩之人,自然晓得东北夷狄的厉害,也就不肯松口牵连齐家。于是朝堂争斗越发厉害。逼得官家都烦得厉害,缩进宫,任他们吵。 只是举朝上下,无一个提及先把将军尸骨,从放话辱骸的蛮族手中夺回。甚至勋贵世家,对于这位男人堆里长大厮杀的女将军,还有一些格外桃色暧昧的编排,若不是顾及谢家,怕是连与胡虏王族私通的话本都编出来了。 然而,民间的态度截然不同。 对于老百姓来说,性别所带来的只是一时谈资,并没有什么大不了。他们真正尊敬的的,也只关心的,是谁保护了他们,是谁让他们从胡虏铁骑下得以活命。 尤其是幽燕云一带,人人愤恨斥胡虏,个个批麻哭将军。有不少民间游侠儿,自发前往关外,意图夺回将军骸骨。 谢瑁之头一次挥鞭打了在家中偷偷编排齐云开是非的家人婢仆,一向平等待人,对待任何贵贱都是一视同仁、和颜悦色的谢瑁之气得嘴唇发颤:"我从来不觉得人真的生来就有贵贱之别,但是齐将军为国战亡,平定边土,以至于至今不能归葬故土。她是为了谁?就是为了你们,为了我们,为了所有在她身后的同胞百姓!她之高贵,却不是你们能污蔑的!"语罢拂袖而去,不顾任何人阻拦,挥马召集义士,与一群京中人士同奔边关。 秋娘得到消息,比谁都早的多。当时甚至胡虏放话都没多久,她就单枪匹马,直闯草原深处的胡虏王庭,从胡虏高超的弓箭雨中,与胡虏王庭的铁骑中,背了齐云开的遗骨出来。 她最后把齐云开葬在秦岭。撒下最后一抔土,平了坟。她立在已经瞧不出痕迹的故人坟前,倒了杯葡萄美酒,自己先喝了,然后摔了那木杯:"手头紧,买不起夜光杯,然而这葡萄美酒可是正宗的,我仔细酿了三年呢。" 最后还是洒了整壶葡萄美酒在地上。然后秋娘就下山了。只是途中遇到了灰头土脸,全无贵族模样的谢家郎君。 一见她,他立刻拦住路。谢瑁之打听许久,才听说那位容色倾城的女郎早就带回了将军遗骨,只是不知道带去哪了,大伙都在找她。 秋娘见他神情,洒然一笑:"别找了,她的坟早就平了。" 秋娘见谢瑁之闻言深蹙眉,打量他片刻,哼了一声道:"若不是......"她没多说,只是丢给他一张被血浸染透了的"血书"。叫他看看,然后交给齐老将军。 谢瑁之看罢,捏紧血书,转身就下山去,却被一块小石头差点绊倒。 这是齐云开最后写的,名单。死都带在身上。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人名。后面还有平生的志向,何时殉国之类。这里不时有阿大马脸张二狗之类名字出现。这是无数的,战死的,普通士卒的名字。 齐云开说:他们和她一样,和她一起,都是为了脚下的土地,战死的。她知道,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从来不会记得这些无名小卒。 所以,她替他们记下来。作为主帅,也作为战友同袍。 大战前,跛脚的将军,揉着疲惫的额头,就着孤灯,一一对上容貌与名字,牢记在心头。 谢瑁之捏着血书,刹那不知哪里,痛苦得无法言语。似乎心里有一块,哪怕终他一生,再也无法平复了。 她是他要找的那个人,只是一错过,就是死生天涯。 只余那一年,将军白马银盔出京时,在金色阳光下,对他的微笑。 秋娘则是告辞了。她是个女游侠,家中亦在幽燕一带。游侠四海,虽对谢瑁之自称是齐云开旧友,实则与她打的交道不多,只有几面。那次二人偶遇,酒酣之余,互相比武,互诉志向,最后,齐云开拍着秋娘的肩,笑着说,家中仅剩的亲人都征战四方。以后可能她可能要靠秋娘这些朋友收尸也说不定。 秋娘一口饮下酒,轻描淡写说:好。 谢瑁之看她的背影,从正面看不出来,秋娘的背后有一块衣服,被胡人射中后,被血浸透了。 后来,谢瑁之才知道,那封血书秋娘之所以交给他,是因为她要去刺杀胡虏王族了,就是将齐云开射下马的那个。 看着秋娘下山渐渐小了的背影,谢瑁之恍然明白,为何一向号称最讲实际的华夏人,会长达千年,一直做着不息的侠客梦。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为君一诺,何爱我躯。 捏紧血书,秦岭的风拂过耳边,他屡屡想要回头,又忍住了。在看到血书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位秋娘子会把她葬于此。以她的脾性,不会喜欢所谓的陵墓的。她会和她的父兄同袍,一起沉眠,一起化作山脉的一部分,沉默地,万古地,作为屏障挡在中原的面前,为中原大地,挡住最寒的风。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不要嫌俺这章在注水拖剧情太无聊......将军与秋娘都不是一次性人物,挺重要的~~秋娘还是是引出宋怜她们的重要引子。 好吧,话说,我一不小心又爪贱写感情戏了,只是小谢对将军的一点小小仰慕,大家不会拍我吧..... 话说小谢要成长了啊。 最后说一下,本文架空,作者文盲,考据党留情。偶有出现三次元地名混乱,也纯粹属于客串。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来自李白的侠客行 第68章 修仙卷之二十七 谢瑁之直奔老将军所镇之幽州。 风尘卜卜地见到了齐老将军。 老将军铁甲着身,头发全霜,惟有看人时的眼神昭示着这把守护家国的利剑仍旧锋利。 谢瑁之到的时候,他正在营中给一干毛头兵演示战场上杀人的技艺,大笑着说起夷狄的弱点。 当看到那封血书时,齐老将军手一抖,许久,才喃喃:秦岭的雪多冷啊,多冷啊。 谢瑁之低着头,久久听不到后续,抬头看时,才发现,这位以铁血彪悍名镇夷狄的老人,正用手摩梭着血书,无声无息,泪流满面。 十年前,他的独子为国战死,葬于大雪纷纷之中。十年后,他的孙女,也隐没在了秦岭的雄奇山脉间。 而作为父亲,作为祖父的他,因为战事紧急,甚至来不及,去最后看看他们。 一生,十年。父送子,祖别孙。 白发人送走了两代黑发人。 齐家嫡系,至此绝后。 谢瑁之看着这一幕的时候,心中已经没有了悲伤,只余下难以言尽的滔天怒火。 他只要想想朝中绝大多数勋贵大臣的嘴脸,想想齐家门第的遭遇,就恨从心来,又有一种奇异的悲哀腾起,不由握紧了拳中物。 看着老将军笔挺了一辈子的脊背,有些弯下来的错觉。那生得若江南烟雨一般,似乎只适宜浅笑笔墨的青年,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面前,磕了三个头,磕得额头带血,才抬手,轻轻露出掌中已经枯黄的白色花束。 谢瑁之轻声道:"秋娘说,这是齐小将军......倒下的地方开出来的。" 然后,他抬头,一字一顿,说:"请将军教我武艺。谢瑁之,愿弃文从武,为将军马前卒,为民挡敌。" 齐端齐老将军深深看了一眼他,心中洞明,却不言语。 最后,谢瑁之还是走了。齐老将军没有答应他。老将军那天喝醉了,拉着他,似乎把他当了孙辈,有意无意,叹息着拍拍他,说:"习文好啊。能站在上面的,都是读书人。" 一句话,令谢瑁之一哆嗦,忽然念头通达。 后来,官家还是顶住了压力,在谢家与几位真正大儒的鼎力支持下,给了齐家极大的封赏,总算保住了齐家上下。 官家本来还在担心私下派出追寻齐云开遗骨的人带回噩耗,当得到手下人传来"游侠儿秋娘独闯胡庭夺忠骨"的消息后,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苦笑着坐到榻上,滋味复杂地叹息:"朕到底,还没有对住齐家老友啊。" 想着宫外一群等着呼天抢地 ,"死谏君主"好博得美名的大臣,官家不由又叹了口气,烦心不已,只好叫了亲近的宦官去对峙打发他们。 而谢瑁之,自云州秦岭那边回转,竟然就和转了性子一般,开始发愤攻读圣贤书。需知谢瑁之虽然才华横溢,却唯独于孔孟之道上总是淡淡,对于科举一事,也可有可无。如今的转变却是始料未及,真个叫谢家人又惊又喜。 只有谢瑁之,每日对着圣贤之书,随身带着一个香囊,里面装了不知什么,谁也不许动一下。 如果碰上雪天,他才会拿出来,瞧上一会。 而京师千里之外,一个黑衣人此时正缓缓降落在凡界,他头发半黑半白,生得相貌清俊,瞧不出岁数来。他落在一峰之顶,掐指几算,神识刹那遍搜凡界,忽而皱眉:"咦,那帮外道疯子去哪里了?" 又掐算一会,黑衣人才哼了一声:"也罢,我自是先做我的。" 修仙界一处隐蔽山谷之中,一处藤萝之下。 李无度喘了口大粗气,然后猛拍了一下燕无暇的肩膀,笑道:"狗蛋,看不出来啊,逃命还有一手啊。" 然后不去理会燕无暇的白眼,蹲到一边,开始上下打量这被他们救下的女修,用一种被燕无暇称为色迷迷的眼神打量了这女修半晌,李无度摸着下巴颇有些发愁:"哎呀,我说方才这美人儿怎么会那么相信我,任由我打晕,原来又是位小师侄啊。哦呸,是前师侄。" 燕无暇记性显然比她好,想了片刻,说:"可不就是外面到处传的,和你齐名的大疯二傻里的二傻。"他和李无度同行许久,嘴也贱起来了。 二人正说着,地上那美人儿醒过来了,看见李无度,露出的是惊喜的表情,竟然充满怀念之意地喊了一声师叔。随即又好似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黯然地立刻住了口。 因为藤蔓下的光线缘故,那美人儿看起来颇有点重逢情郎的款款。燕无暇恶寒地看了眼李无度目前乔装后的奇葩扮相:络腮胡,两丫鬓。眯眯眼,一字眉。黄牙满嘴。猎户衣,隐隐可见红肚兜。 整一个妖人! 燕无暇先对李无度的审美表示了唾弃,又对美人儿的眼神表示了担忧。然后就惊悚地看见妖孽一般的某人,猥琐地笑眯眯走上前去,蹲下,笑出一口烂黄牙:"乖,你以前好像是叫......送花的?" 美人儿闻言沉默片刻"......前辈,是宋怜,不是送花的。" 夜里,宋怜于李燕二人坐在一处烤火的时候,说了自己的遭遇。 听到她创立了一个门派,唤做归真时,李无度摸摸下巴,问道:"招了多少人啦?" 火光闪动,在宋怜脸上投下了明明暗暗的影子,半晌,她才道:"宋某无能,身陷险境遭人追杀,如何敢收徒,平白害了旁人。" 李无度闻言伸了伸腿,捻走一只扑向火光的蛾子,看了一会,又放了。看着那只绒蛾子往它眼前里的光扑去,忽地与那耀眼而光明的火化为了一体,李无度难得地收了那副嬉笑的嘴脸,静静看了许久。 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李无度回过头,向这同样“叛门”的小师侄笑道:“要是不嫌弃我二人背着诸多大能的追杀,就给我们留个长老的职位如何?” 宋怜的手抖了一下,抿着唇,点点头。 见她如此,李无度道:“从前就听说你是小一辈中颇有些灵性真性的一个。想必莲花儿你离开门派以来,这一路走来,也感觉到了些异常。”莲花儿是宋怜旧时在门派里的戏称。 宋怜成立了所谓归真门,一边修炼,一直楞头青一样在与修仙界的种种弱肉强食的规则对抗,得罪了不少人。 可是不知为何,在叛出门派,差不多是一路得罪人的散修生涯中,她修炼的速度,是一路飙升。不过短短二十多年,就逼近了金丹期,似乎所谓的等级修炼璧障从未存在一样。 李无度哈哈大笑:“是不是什么修行璧障都没有了?” 燕无暇一直在旁沉默,见宋怜的惊异表情,开口道:“你可知,何为璧障?修行璧障者,乃一界灵气之恨也。” 当今的修仙界诸多修士,往往在修行到某种程度时,就会莫名卡在那一关窍处,满心烦闷,不得寸尽,似乎是有来自不知名的阻拦与恶意一般。 这就是所谓璧障。李无度说:“狗屁璧障,个个都说是灵气积累不够,所以又拼了命去施展各路阴毒手段,巧取豪夺灵气。哪里晓得,他们强夺取的灵气越多,所谓璧障就越是重。就好像是一个人本就恨你,你还拼了命去各种害他,人家又不是脑子有坑,只会更恨你。” 宋怜一时哑然,又如当头一棒,顿时清明。 作者有话要说:宋怜和李无度、叶暖是同一个门派的......没仔细看剧情的掌嘴...... 第69章 修仙卷之二十八 话说宋怜与李无度二人"同流合污",决定结伴而行。三人正打算离开这山谷,李无度却突然面色一变:"不好!"然后她捏了一个不知名的法诀,拉住二人,几人身形就隐没在了虚空中。 就在她们隐没后片刻,忽然一股强大可怖的气息覆盖了整个山谷,结界转瞬成。忽地流光而过,落地近百个形貌各异的修士,无论男女都有,身上散发的气势异常可怖。 隐在一旁的李无度与燕无暇尽皆变色。他们昔年都是各自门派中的天之骄子,自然也见过各自门派中的元婴老祖。何况二人本就天资不俗,自修行壁障消失后,更是进度一日千里,至今已是金丹中期,自然瞧得出来,除去两人门派中的四位元婴老祖不提,落在这山谷中的其余人等,看其装束,道魔都有分布,而且最起码也都是元婴期了。 李无度三人本想离去,却有结界封锁了山谷,若是轻举妄动只怕发现,只得静静看着。 其中打扮长相美艳至极,气势非凡,穿着华贵纱衣的青年女子扫视了一圈众人,首先开口:"怎么,留道宗还是不屑与我等为伍?" 另一白衣羽扇的中年儒生闻言哼了一声,冷笑道:"留道宗高门大户,哪里稀罕我辈中人。" 枯瘦阴森,浑身怨气魔气环绕的灰袍独眼人嘿嘿笑了一声,用沙哑难听的声音说道:"也不差他们。他们既然清高,那最后的好处还是我等分了罢。" 余下诸人听了灰袍人的话,面上或多或少都流露出了些赞同之色。其中还有人叽咕笑道:"赤瑕仙子莫不是还想等等那留道宗的俊美首座......" 美艳女子狠狠扫了说话之人一眼,毫不客气地揭短:"紫螟老怪,你自个对那假清高的器物念念不忘,休要扯上本座!" 那紫螟老怪是修仙界里以好龙阳出了名的,却最恨人说他性喜承欢的事实,闻言立刻就要发作。却听一旁白发白眉垂地,状如神仙的老者拂尘一挥:"各位都且住口,各退一步罢,今日来是有大事相商,事关重大,若是还未得出个结果,就先打开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老者似乎颇有威望,他一开口,剑拔弩张的二人不甘不愿地各自退了一步,拱手道:"寿公所言甚是。" 寿公打量了一下山谷,额间忽开一眼,那眼大放金光,转瞬将山谷彻底扫了一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这才一挥袖,拿出个罗盘,道:"我修仙界近年来修行日益艰难,若不是前些年有个傻子替我们清理了一部分,恐怕连上次大清扫留下的灵气也逐渐稀薄了,我们连这次大清扫也挨不到。"老者顿了一顿,环视诸人神态,意味深长地顿了顿,最后猜开口:"想必诸位也知晓了。的确,这次的大清洗恐怕要扩大范围了。" 在一旁听着的三人越听越是惊心,越听越沉默。 修仙界每隔五十年,就是正魔两道间有一次对峙,而每隔百年,就是正魔间一场大战,其过程之惨烈,常常是尸山血海,连妖兽都要被牵连进来,无数小门派与凡人国度血流成河,散修基本一扫而空,连修仙十大派都要损失相当一部分弟子。 而现在听来,这所谓"定劫,根本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阴谋与算计。 修仙界那些能一路巧取豪夺、谋财算命,修行到高处的老怪们,个个都是人精。到了一定高度后,自然对修行中的一些事心知肚明了。 他们自然也知道为什么修仙界的灵气一代比一代稀薄,修仙者对灵气一向是只吞不吐的霸道,偏偏一个个又都使尽手段侵占各种修仙资源,好似王八一样,越活越长。如此一来,哪怕是盛行杀戮的修仙界,人也是只有越来越多的份,。但是人越多,被消耗的灵气也就越多,众人能分到的灵气也就越少。如此循环,简直是自取灭亡。 怎么办呢? 对于那些自烧杀抢掠一路脱颖而出的修仙者来说,他们的思维模式中弱肉强食就是真理:既然蝼蚁分享了他们的灵气。那么,让那些实力不如他们的蝼蚁多死一点儿,岂不就是多出了不少灵气? 在如今的修仙界,所谓正魔之分,已经很模糊了。魔道固然残忍,正道也称不上"正"。于是修仙界中的正魔各派老祖联合起来,以整个修仙界为棋,笑看底下人厮杀。若谁能有能耐把历次定劫的死去人数算上一算,就会发现:修仙界的真正高层的那些个大派,那些个老怪,无论下面打得如何拼死拼活,他们终究是得了利益的。 那么多被无辜牵连灭族的小门派小家族,最后辛辛苦苦千百年的家私累积都去哪儿了? 而正魔两道大门派固然看似损失极大,然而那些真正的精英弟子,可有多少损伤? 端看大门派战后休养生息不过五十年,就又横行开来,就应心中洞明。至于那些覆灭的凡人国度?哦,真抱歉,在修仙界众人看来,那是不算在伤亡人数里的。 毕竟修仙者一个法术两场混战下去,一个凡人城池就化为烟灰了,谁耐烦去数灭了多少凡人。 在大佬们看来:修仙界人够多了,灵气不足,少一些可以踏入仙途的凡人,就是少一些分薄灵气的对手。 哦?还有那些无辜被灭的大小花草兽类妖精?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个借口是万能的啊。 而留道宗当年所为,则是几个魔宗的家伙杀红了眼,竟然不顾十大门派间的"公约",公然对同阶多人人下手。因此对留道宗的出手灭了那几个人,众人也并无异议。 待这些人分完赃,决定扩大范围,走,把那些中型门派也都算进去后,他们总离开了山谷,临走前还特意用神识又扫了一遍。 之所以选在这种各大门派的势力都粘不着边的山野僻静地,就是怕老怪中的哪些人起了下黑手的心思。 因为老怪们其实对彼此是更加垂涎欲滴的。一个元婴修士死去后可以释放地元气,简直是抵得过一个中型门派所有元婴以下地修士了。 只不过这些老怪越是修为精深,就越是怕死,因此都怕拼个鱼死网破,也就彼此间约定了勉强不动手。但是若真有机会坑别人一把,他们乐意之至。 李无度几人现出身形后,宋怜根本没有心思去想李无度施展了什么法术才能让他们避开元婴老怪们,她哆嗦着唇,半晌,才对李无度说:"他们、他们......" 李无度地神色很平静,但是眼底似乎有熊熊火焰在燃烧,终于,她说:"吃人。他们是在吃人。那些丹药灵草已经不够他们吃了,所以他们又发明了一种变相吃人的方法。"无声无息,吞噬了修仙界中无数底层的、弱小而无法发出反抗的人。这,难道不是吃人吗? 宋怜沉默片刻,忽然仰头问:"我曾经跟着盛前辈见过类似的情况,但是......" 燕无暇叹道:"你说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个归道宗?不,那人虽做的事似乎于这些人一样,但是那人的杀是为了救人,虽然变相叫那些渣滓得了好处,但是到底是为了民众.......而这些渣滓....."燕无暇说不下去了,最后,只得低低叹道:"我曾经还认这些人为师门长辈,实在是......"实在是恶心。 宋怜还想说什么,李无度看她的神色就明白了几分,看着她,李无度说:"没有用的。就算是宣扬出去了教别人警惕,还是一样的。" 修仙界风气已经至此,修炼方法已经走上歪路。 李无度说:"只要当下的修炼一日未变,那些渣滓只会曾出不穷。" 只要这种修仙界的风气思想不变化,即便是这一批日后倒了,以后还会有另一批出来。为了修炼,为了获得充足的灵气与资源,再行此事。 何况,那些所谓的"小门派小家族"的"受害者",也未必是受害者,他们未必会反对大佬门的这种行为。 须知,那种整个修仙界的所谓正魔大战中,固然有许多小门派小家族湮灭,但也有许多借乱吞并别家而崛起。 还有许多散修,就是靠这种混战混水摸鱼,得了许多好处,丰厚了身家。所以,即便宣扬出去此事,恐怕更多的修仙者,抱的只会是"弱肉强食,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来安然迎接此事。 李无度不嬉皮笑脸耍猥琐的时候,眉宇间就有格外的肃杀英气,似乎仍是当年门派中其貌不扬却凛然若剑的少年天才:"从头到尾,真正受到伤害的,不是任何修仙者。"因为哪怕是再弱小的修仙者,都有某种意义上转化为吃人者的机会。 几人叹息沉默后,又面临一个难题:难道因为是无用功,所以他们就应该当作忘了此事,闭紧嘴巴,既不给自己招祸,就任由大佬们谋划? 宋怜想起了昔日那位盛前辈,终究微微笑了:"做不到是一回事,不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燕无暇与李无度则是随后也笑了。 李无度又从那幅凛然模样,变回猥琐:"不给他们添堵,姐姐我心里不痛快啊。" 燕无暇笑的高傲:"就算无法阻止,也不能教他们顺利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作者累成狗......赶榜码字周末还有课......所以这一章若是写的不好千万原谅...... “吃人论”,其实我觉得鲁迅说的这里也可以借用改编一下,就是修仙版的吃人论:书上满满写着“长生久视,修炼成仙”,我横看竖看看了半晌,总算从字缝间看出了“吃人”二字。这满满的一柜子修仙书,竟都说的是吃人事。 【蠢作者最近学鲁迅文学已经学疯魔了,胡言乱语诸君莫怪。】 第70章 修仙卷之二十九 几人分头行动。 暗暗将消息传出去后不久,果如几人所料,如石沉大海。各方都不见有什么反应。 老怪们也是稳坐如山,冷眼看着,只有有几个坐不住的,开始私下里查到底是谁做的。 老奸巨猾的高阶修士,对于修仙界许多数人的反应,已经了然于胸。面对这样一场虽危险异常,却机遇暗含的杀戮盛宴,即便是明知那"正魔大战"的名头不过是一个消耗废物,重新分配修仙资源的幌子,习惯了烧杀抢掠,险里夺食的修仙者,终归是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投进来。 就如千百年来许许多多的所谓秘境仙府问世一般,明知其中各种算计,还不多的是修士争抢入内的资格,最后大多数陨落在了其间。 只是,唯独有一点,他们忘了。不止是修士有长生久视的*,所有生灵,都有活着的*。 宋怜二十多年来,流浪四方,早已与一个人有了交情。这个人,是殷国的女皇,苏悯。 苏悯这些年,以雷霆手段,改革国内弊政,已由当年警惕敏感的小少女,长成了雷厉风行,却又怀柔于民的君主。只是这些年,虽然对待百姓时偶有笑容,却性子越发孤僻寡然,连个亲近人都一概不见,常常是王廷深深,露夜寒凉,孤衣独坐。 唯一一位朋友,还是巡视民间时曾偶遇的宋怜。 听到宋怜的话时,苏悯清瘦的面颊上是一抹冷到极致,厉到极致的嘲讽之色:"视凡人为蝼蚁,以弱者为鱼肉,顾天地如牛羊。这些人做得出这种事来,实在寻常。" 她这些年收拾国政的同时,其间又有不少新冒出的修仙者被她一个个斩杀,还有许多自外界来殷国作威作福,祸害凡人的修仙者,也被不知何故壁障消失,因此修为增速十分之快的苏悯一一驱逐。纵使有不不好惹的,神冥瓶中异兽也不是放着玩的。 在这样的位置上待得越久,只要脑子清醒的统治者,对修仙者的态度,绝不会好到哪去。 何况苏悯因为自己的身世,又亲眼见识过许多修仙者无德无良的作派,所以哪怕她自己也已经修行了,对多数修仙者的态度,也是一贯的厌恶冷漠。 宋怜抿了抿唇,神色忧虑:"阿悯,殷国经过二十年前之事,又有你修养百姓与土地的政策治理,近年来的灵气回复的越发好了,我来时只见山野灵气成雾,山中花木灵草精灵嬉戏低语。你这些年凭雷霆手段才守护了一方安宁。这次,恐怕借大战打殷国主意的人决计少不了。" 苏悯见友人忧虑,道:"怜姊不必忧心,我这里......"她顿了顿,让宋怜同她走,只说要带她见一个人。 幽林辗转,虫鸣悉悉,流水潺潺,宋怜依稀觉得眼熟,却被苏悯带到了一处幽谷,一株巨大松树正随风波松针,松涛声迎着微风簌簌。 宋怜仰头瞧去,一怔,只见松涛间,有一片雪衣露出来,逶迤乌发垂落下来。素墨相衬间,美若烟云。 那雪衣男子飘然自树上落地,姿容羞煞世间所谓美好者,称一句"神仙姿色"也不为过。 他瞧着宋怜,竟然微微笑了:"二十六年花开花落,我那时,竟忘了替封芜谢修者你一句。" 宋怜似乎想起了什么:"封芜?...是那株成精的千年封芜?" 男子颔首,道:"在下云容。乃于封芜先人有旧,也算封芜长辈。" 宋怜念头一转,惊讶:"云容花?" 男子承认的也是干脆,坦然道:"云某修炼已过万载,是为草木妖类。" 云容花化身,大妖云容。 苏悯见二人互相认过,转身对友人道:"云郎君居于殷国地界已过千年,我为国主,二十年前意外得知其存在。五年前,云郎君想见你。" 云容二十六年前就知道了宋怜,却观察了她二十多年,才有意见她。苏悯不敢确定他的意图,怕有害友人,这才拖了整整五年。 待几人认过,云容身后忽然探出个小脑袋,少女怯怯、却热切欢喜地瞅着宋怜,待确认了人,这才有些羞答答地走出来,向宋怜一拜。 少女容颜俊美清透,正是那封芜精灵:"仙子大恩,封芜感激不尽。" 云容待封芜重见恩人的欢喜之色稍稍平静了一些,才对宋怜苏悯二人道:"修者想必对于修仙者的一些谋划已是心知肚明。明人不说暗话,云容此来,就是为了此事。" 苏悯闻言,蓦然片刻,手中一番,现出一个玉质小瓶,神色复杂:"我也有一事。" 李无度与燕无暇则是各自聚集了一帮受他们影响十分之深的年轻修士与这些年结识的隐士高人,各展神通时,忽然收到了宋怜的音讯。 看到音讯内容的时候,李无度僵在原地,许久,闭了闭眼:"果然是天意莫测。" 而与此同时, 那一年,无数妖兽被驱赶出了大荒,他们回首一看,自己平素所居的大荒,无尽的森林都化作了火光冲天。 一只胆小怕死的追星兔傻傻看着这一幕,然后猛地冲进火里。它的妻儿,都还在里面。 吞天虎,衣狐,契需兽,一一试图往里面返回。 浮在天空的金丹修士十分不奈烦,他是投奔了中天大陆的南荒修士,在南荒负责这一块的,挑起所谓的妖兽大战,好叫战局扩大,修仙者们能借此插手妖族。 现在他却对妖兽们傻呆呆往火里冲的行为十分不解,嘀咕了一句妖兽平时凶猛,临时呆傻的行为。 忽然听到风声,那修士一回头,看到法器袭来,猛地闪开,才对那南荒修士吼道:"二愣子,活腻啊你!" 那面皮黝黑,j□j上身,身上用油彩画着巫蛊的青年恶狠狠盯着着修士:"俺没疯,疯的是你!俺以为李疯子说的是假的,没想到......李疯子看来不疯,是你们疯了。" 南荒中人的传统,多爱惜林木,擅长驭兽,与妖兽友善。 那一年,,修仙界正魔大战起了个头,凡界则正在天灾。 修仙界无数凡人国度遭旱灾,j□j。饿殍千里。然后又是瘟疫。 千里无鸡鸣。 宋国的一位地方官默默走遍了乡野,千里而来,听不到婴孩啼哭,入目甚至见不到草根,想起他到任时府库里满满的官粮,来时贵族大臣们送别的流水席,犹嫌酒肉腻,尚恶山珍俗,摆了好几里地。 姓于的官吏撕了自己的官服,说:我不配当官。 然后杀了阻止的豪强,不顾任何人阻拦,亲自带头,开库,放粮。 于大人治下的情况渐渐好起来了,他却因为为民操劳,黑、瘦、病。那一日,城池的天边忽然飞过两团流光,是两个修仙者。似乎对脚下一直排出了城,压根看不到头的难民队伍很是好奇。 待衣着光鲜,气度不凡的他们落地后不久,看了眼神呆滞,衣不裹体,瘦得同骷髅一样,好似可以直接镶嵌至坟里一般的难民。又看了浑身脏乱,头发乱糟糟,同样瘦黑难看的于大人一眼,就十分傲然厌恶的飞开了,然后上空又来了另一伙人,两伙人打斗起来。 法术波及到了地上。 只是一道轻轻地,看起来很温柔的光,然后,那上一刻,还使劲让一个瘦得饿得都快走不动的孩子吃一点稀粥的病中老人,忽地,化为了飞灰。 这个曾庸碌了许久的老官吏,为了他们能活命,忙碌奔波,撑着病体,已经活活饿了三天的"铁人""青天",怎么会忽然化作飞灰呢?没有任何法力,被视为蝼蚁的百姓们不明白。 他们只是,呆呆看着。那些捧着破碗,靠碗中的稀粥才活下来,一个个饿得面黄肌瘦的"蝼蚁"全都呆呆地、寂静至极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飞灰,被风一吹,散漫了满城。 那些修仙者毫不在乎地一边打,一边飞远了。 身后哪来的哭声呢?谁知道,先灭了这正道喽喽,那紫金轮可是上品法器啊! 底下的蝼蚁们似乎疯了,哭喊着一个个满地乱跑,到处在跳,在空气中伸手捞什么,追逐什么。谁管呢,先宰了这魔道渣滓,那魔魂帆可是好东西! 但是,前方,有一持剑的白衣青年修士,气质锋锐冰冷如剑,先是对底下那飘散飞灰的城一鞠躬,然后正冷冷等着这两伙正在打斗的修士,眼神好像瞧死人。"无暇阁下说的果然不错,渣滓,磨剑。" 修仙界,终于四方云动。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写到最后几段,百姓们呆呆看着飞灰,然后拼命去试图收拢飞灰那里,我自己哭了.... .【不要笑俺......】 民心如镜,谁把百姓大众当作傻瓜蝼蚁,那么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蝼蚁。 【“骑在人民头上的,人民把他摔垮;给人民做牛马的,人民永远记住他。】 【写的若不好切勿殴打蠢作者......以上,是作者上国文国史课,看鲁迅看疯了...】 第71章 修仙卷之三十 修仙界内四方云动之时,凡界,留道宗精锐全出,搜寻修道者。 黑衣的清俊修士紧紧蹙着眉,听另一个面目肃然,同样一身黑衣的中年女修说道:“那些外道着实奸猾异常,也有些手段,凭我灵界.....”她顿了一下,在其他几个黑衣修士的目光中,不情不愿地讲话吞了回去,改口:“凭我留道全宗的神通,竟寻不出那些*凡胎的藏身之所。” 黑衣修士中领头的,就是那个面目清俊,头发半黑半白的年轻修士,留道宗中称其为“阴阳元君”。他听了女修的话,眼神一扫,逼得女修低了头:“你若以外道而轻之,只怕陨落凡间也未可知。那些人好歹千载之前,曾被称为‘修真’,是所谓的‘真人’。” 另一黑衣老者则是以眼中七色霞光扫视脚下许久,才收回目中神光,道:“他们隐在这一界,且素来又是最爱惜那些蝼蚁,若是......”老者最后的语调阴森起来。不待阴阳元君开口,一个头发五彩斑斓,笑起来华光悦目,活脱脱一只大孔雀的华美青年先是有些嫌弃地扯了扯黑衣,然后才道:“整日穿着这损毁姿容的破衣裳,莫非你的神识也被损毁了不成?我们搜寻那些人,不过是为了保证计划不被破坏。如果照老儿你的意思来行事,那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 阴阳元君道:“孔仪元君所言甚是,诸位还是再各施手段吧。若是一不小心损毁了此界根基,才是麻烦。” 众人听罢,其中有一人问道:“息风呢?她去哪里了?宗门有用,她居然不知所踪。” 息风是留道宗赐予叶玉珑的道号。阴阳元君看向孔仪,孔仪仍旧是灿烂笑着:“息风自有修行。” 阴阳元君说:“将她叫来。” 孔仪摊摊手:“啊呀,小息风才结丹不久呢,一个才结丹的毛娃娃,能做什么。” 已经有不少人看向孔仪,阴阳元君面无表情,盯着孔仪:“她上一个大轮回是修道者中翘楚,又在凄楚之地为一界受了十方罪责。今生受天之泽,灵根无二,心无杂尘。不但修仙毫无障碍,更是心境通明可窥道。如果她有将半分心思用在修行上,至今何止是结丹修为,恐怕绝大多数道者都避不过她感应。” “孔仪,你自请为其师。如今教导不力,你以何应我。” 孔仪笑道:“哎呀,我心里有底。杂毛你就别多嘴了。” 一美貌少女形容的女修撇了撇嘴:"那好。反正如今寻不到那些人,待我等回转之时,寻来息风,星斗大阵开启,孔仪你便来主阵。" 听到星斗大阵,众人神色皆一变,又有更多人看向孔仪,孔仪笑意不变,一口应下。 随后,一干黑衣修士看了一眼毫无所获的人间,暂且还是离去了。 凡界。 这一年,谢瑁之三元及第入朝堂,春风得意朝至尊。 天子甚喜,随后谢家玉郎入翰林,为清贵之官。 然而这位春风得意的状元郎,却大多时候,都是神色淡淡。 后来,谢瑁之去江南看望故人。 是夜,月色横波,笼了一层莹白的月光在粼粼水波上,风柔而微凉地拂过,小舟上,有人击节而歌,歌声清越,在清风明月里遥遥散开,向远方的隐隐青山送去。 小舟之人歌咏不动,小舟却自发慢慢向岸边驶去,周边还有一群银鳞的水族,出神地在碧波中听着歌声,慢慢随着小舟向杨柳岸边而去了。 岸边已有人听到了歌声,却看着这一颇有些神异的场景,笑着和拍子,踏歌而应。 及到岸,舟上人歌罢,众水族齐围小舟摆尾,方才离去。舟上人飘然落地,一招手,那小舟化作一尾金鲤,翁瓮地口吐人言:"清风明月,得闻纶音。多谢君子酬歌。"便欣然摆尾而去,没入烟波浩淼之中。 待到那人落下,才听岸边踏歌而应之人笑道:"不愧是道门高徒,果然是神妙难得。" 谢瑁之平静道:"雕虫小技,得赖水族好乐,称不上道门之术。谢某不过是三年前,偶遇一道人,得其点化一二。然终究舍不下世俗,不愿求道而去,故而身心皆是俗人,亦称不上道门高徒。" 向谢瑁之说话那人同样穿着黑衣,却赫然是黑衣修士中的一位。 他闻言哈哈笑:"郎君休欺我不通大道。所谓道者,并非单指那修行无为清净道的老庄中人,所谓悟于心灵本真,皆为道。" 谢瑁之垂了垂眼帘,应道:"阁下既对道者颇为心通了解,又何必来寻谢某这一无关凡人。" 那黑衣人神色一肃,陡然的那个笑,近乎冰冷了:"事关重大,在下有事相求。道者何在?似乎只有郎君近年接触过道者了。" 谢瑁之微笑不语。黑衣人叹道:"在下并无恶意。留道宗的情况,想必诸位道者也是了然于心的。" 谢瑁之闻言一顿,片刻后,叹了一息。上前,一指点在黑衣人额心。 黑衣人不闪不避,随后眼神发亮,笑起来时,浑身的郁色都散开了!随后黑衣人一拱手,转身而去。 留道宗内星斗参殿中,一片低垂的星野下,无数星子中,虚空浮着一百又五十三位黑袍人,形貌各异,唯有面上漠然又肃然威严的神情如出一辙。 他们高高浮着,叶玉珑站在玉石的地上,被他们围在中间,本应仰头看着这些黑衣人,她却只顾低头研究手中的玩意。 "息风,而今我辈将来悉数在你之身,你且......"黑衣人中一面目清俊,头发半黑半白者开口。 孔仪在正中间,罕见地少了笑意,听着阴阳元君的话,同样漠然地看着自己的女徒。 叶玉珑不言,许久,抬首四望,面上浮现出一个同以往一样的嬉笑:"我觉得不好玩。" "修仙界这等模样,有甚意思?不如你们举宗同我一起,去看看我寻到的一个极其有趣的地方罢。" 黑衣人们似乎早已料到她说的话,面上仍旧神色不变:"待事了,天宽地阔,任你遨游。" 叶玉珑抬头看他们,许久,耸了耸肩:"哈,那随便吧。" 修仙界内出乎老怪们意料之中的,是反弹的势力竟然出乎意料之大。 先是南荒之地,妖兽不但没有怒而失去判断,发起玉石俱焚之混战,反而与南荒中的一小部分修士联手,斩杀了主动挑起战事之人。 而中土之地,也零散陆续,有许多或年少气盛,或神志癫狂,或言笑怪异,千般面貌的诸多修士出现。却独有一点是一样的:修为进步迅疾,神通不俗,哪怕与高阶修士争斗时,亦常常极为幸运能够躲避大危险,似乎得天眷顾。 这些修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开始呼朋唤友,召集志同道合者。联络散修,保护凡人国度,抗击擅自杀戮的正魔修士,自成一股。 随着这些修士出现的,还有令人震惊的诸多大妖的出现。以极其稀少的草木大妖为首的多位大妖,他们联合那些怪异的修士与妖兽,结盟南荒,联合向修仙界发出了强硬的要求:停止定劫,约束修士无良之行,重定规则。 大妖固然修为难测,然而许多修仙者在惊惧之余,更是对其垂涎三尺:若是能将万年的大妖炼作丹药现世,只怕那服食丹药者,立刻就能飞升灵界。 尤其是一干幕后老怪,更是蠢蠢欲动。就本身而言,他们并不认为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大妖有多可怕。 妖类,尤其是此类草木大妖,此前为了躲避修士毒手,大都千载万年久居荒野海外,因此堪称单纯无知。 然而就在此时,看出修仙界各大派各大世家的毫无诚意,草木大妖中为首的大妖云容,风清云淡地,展现了令修士震惊的手段:引发丹毒。 云容本体据说是云容花,那日,他白玉一般的手掌轻轻一抬,浑身流云化衣,然后在场包围了那山谷的修士,绝大多数纷纷一声惨嚎划过天空,笔直地坠落。 他们一检查丹田,惊恐地发现,自己赖以储存灵力的丹田,不但灵力枯竭,而且丹田正在寸寸碎裂。 其中以筑基以上修士更为严重。 云容见此,环视一周,才缓缓道:"云容花,大都生而有灵,修行数十载,即可生灵智。然而,于今,昔日遍布天下之云容精灵,几近灭族。" 云容花,是炼制许多味丹药的主药,其中包括筑基丹与补灵丹。 在修仙者的认识中,只要尚未成妖,没能力和自己对抗的,都只不过是"天生万物以养我",都只不过是"弱肉强食"。谁叫你无力反抗我们,被吃了活该! 他们随意地将那些瑟瑟发抖,已生了微弱灵识却因为身为草木而无法反抗的有灵草木,丢进了炼丹炉,任由它们在火中哭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躯被炼作丹药,然后被吞服,魂飞魄散。 "即便是再微弱的意识,那也是生灵。" "是。弱肉强食,这是世间常态。然而,为了满足生存需要的弱肉强食,与为了满足难填欲壑的持强凌弱,你们真的分清楚了?"云容说罢,修士们有些嘴硬的就开始反驳。他身后的封芜听了那些修士的反驳,一向胆小的封芜,登时气的小脸通红,竟然回道: "你们不是局限在世俗规则间的凡人,而是修士!你们修炼,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超凡脱俗?既然如此,凭着世俗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为自己辩解,你们羞也不羞!既如此,干脆不要修什么仙,反正你们修来修去,都跳不出这等世俗念头!" 修士中有人傻,还在反驳,只说自己再修炼,本质也还是人。 一旁的云容只是淡淡撇了这些人一眼:"当今之世,人族之所以能够一路挨过天地大劫,独尊于今。乃是因为人族不同于妖精野兽的最大一点:即是人族能够抑制自己兽性的本能,有哀怜照顾弱小之心,给与全族生机。如果放纵本能,大言不惭强者为尊,弱者当灭,诸位何以为人!" 语罢,也懒得再理会这些人,去支援苏悯宋怜他们去了。 修仙界都说丹毒可解,然而此刻耳朵轰鸣声中清晰响起在心底的诅咒之声是什么? 那似乎是无数弱小意念汇聚的洪流,似乎自冥冥之中一点虚空,又好似自本身的骨骼、甚至魂魄之中响起。 以云容花为药的丹药大都有固化丹田基础,补充灵气的作用。 所以肆意服用此类丹药越多,丹田崩坏的就越快。 有一部分一路吃着丹药筑基的修士,修为已经跌到了练气以下,向着彻底成为凡人狂奔而去。 封芜一路走一路缠着云容,眼睛有些发亮:"阿容阿容,教我嘛,怎么惩罚他们那些坏修士。这一招好厉害啊,你从前怎么不用嘛。" 云容在与封芜走到一幽僻地界,才面色猛然一白,神光转瞬黯淡下来,神情复杂:"你还是不要学的好。" 什么是丹毒?是那些无辜而灭的草木精灵的残魂,满含怨恨的残魂啊。 固然提前引发丹毒能叫修士付出代价,然而,代价是这些残魂,彻底灰飞烟灭。 作为草木大妖,他数千年来,几乎每日每夜,都能听到修仙界中无数同族残魂,栖身在无边无际的冥冥虚空黑暗里,悲泣着。 它们有时候,会呼唤他去助它们提前引发丹毒。 然而,他做不出来。他做不到看着它们绝望的报复后,就连轮回都是奢望,就此彻底消散于天地间。 他付出了近乎万载的修为与几乎全部的寿元,占卜出了此界灵识神冥的爆发时间与一丝生机,与其间的关键人物,这才回应了一些在虚空黑暗里挣扎的残魂。 封芜仰头看着他,忽然看到云容一笑,那个笑容却无端令她想要落泪。 "封芜,我陪不了你多久了。" 宋怜则在手忙脚乱地帮着苏悯输送灵气,苏悯将神冥瓶打开,其中飞出无数星光。 苏悯撑了许久,到最后,已经面如金纸。她看着最后一颗星子轻轻飞出,散作许多光团散开的时候,神冥瓶轰然而碎。苏悯竟然笑了,笑容化去了这许多年来的孤僻冷郁,好像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在父母身边,看到萤火虫时的天真柔软。 "真美啊。只是有些对不起舅舅啦,不能将这件留给苏家。" 神冥瓶,这件只要你舍得,就足可使人近乎无所不能的宝物,在经过数万年自私可笑的争抢辗转后,终究流落到苏家,又通过苏家,在它的第七十二任主人手上,发挥了一直被忽略遗忘的真正的作用:唤醒修仙界内并不完全的天道,唤醒修仙界的神冥意识。 一刹那,修仙皆内的天道,彻底醒了。 修仙界内所有生灵,感到脚下的土地,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信息量略大,因为修仙卷再过几张,交代完伏笔,也就该完结了。小盛他们不出场是另有大事啊...... 时间顺序给你们撸一下:叶青艾的那世轮回是在另一个平行时空,不是这里的中原。所以,其实她的二十六年,其实是不能和中原这边等同的。她投生的时间如果非要算,应该是比齐云开他们早的。所以后来齐云开他们的事情都是发生在盛沐轮回期间的。 人被称为高级动物,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类不同于野兽,能够抑制一部分本能。衡量一个社会文明呈递的标准之一,当是对待弱势群体的态度。返朴归真不代表退化。如果越修仙,越野蛮越野兽,那你修什么仙? 第72章 修仙卷之三十一 就在修仙界大地震动,天道完整的那一刻,留道宗似有所感,众多黑衣人欣喜若狂,互相对视,而留道宗隐秘的宗门深处,有一个存在醒来了。 随着它的醒来,被冰封在修仙界空间反面的一座庞大的城池也苏醒了,有无数黑衣修士睁开了双眸,破冰而出。 天道醒来,大地活转。自殷国那片隐约保留了大地意识的地方,延展开来大地神智。脚下的土地似乎是一个久睡的人,舒展身躯,大地上的草木一舒,抖嗖了枝叶,精神煜煜。 广袤大地上的众多草木精灵,似有所感,竟然忽至个个垂泪。连万事澹然如云容,也红了眼眶。纷纷伏地而哭。 妖兽们则是仰头长啸,亦匍匐于地。 无数凡人,虽多被修士视为无知辈,然而这一刻,莫名地、忽然胸中清明。难以自抑地心头激荡。 而修仙界中的修士,无论是刚刚引气入体,还是元婴大成。从南荒过无涯海,至北夷;从东禹横迈燕然山脉,到西祁。哪怕是鬼府秘镜,哪怕是九幽仙冢,只要是此界之修士,无不心头一震,冥冥有感,呆滞在那。 天地灵气,则是开始雀跃欢呼。 修仙界一无名之地,孔仪感受着这一切,静静聆听着似乎自虚空而来的声音。半晌,他衰败的面容上竟然浮起一抹微笑,虚弱不堪的他艰难举起手,苍白的唇亲吻了一下手上的戒指,喃喃道:“愿君振翅去,万里莫回首。” 而此时的人间,却很是惊恐,因为有数万黑衣修士凭空出现在了凡界上空。凡界的天威迅速降临,却被庞大的金光挡住了。那金光随着这些人而降临,然后,浩浩荡荡,气势凌然,一时压下了神州地气与一界之威。金光笼罩了整个神州,又以神州为中心,向整个凡界辐射而去。 黑衣修士与金光同进,金光所覆之处,一干神色漠然的黑衣修士就到哪里,他们所过之处,凡界的生灵似乎都失了精气神,开始委顿颓败,脸色发黄变干。 然而,黑衣修士在秦岭受到了阻拦。 绵延千万里的雄壮山脉间,有不可思议的,似乎无数声音汇聚到一起的万众之音一齐回荡在峻岭间,天地间,响起了一个质朴无华,嘹亮浑厚的歌声,直上九重:“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激昂的歌声不断回旋,荡于山岭悬崖,幽谷高峰。 然后随着歌声,自秦岭的伸展万里的的身躯中,自皑皑白雪下,沿秦岭一线,陆续浮出了千百万身着甲胄,各色各朝代都有、身躯半金半透明,战气冲天的魂灵。 这是无数年来,战死于秦岭前,守卫了身后中原大地的英灵。 中原历经大劫,屡次有腥风血雨,外来的野蛮铁骑欲踏足中原文明内部。然而无论身后是否内战,是否*,他们作为中原文明最重要屏障之一的守护者,大都是最先战死的。秉信的,大都是:欲入中原,先踏我躯。 他们战死后,眠于秦岭之下,本就心存不甘战意,不愿轮回。又被秦岭的雄浑山气所裹携,亦受了民众的冥冥心愿,死化英灵,半入武道。他们与山脉同眠,化作了山脉,也化作了屏障。沉默地、万古的、为身后的中原,为身后的同胞,挡住最寒的风。 金色半透明的战士们面目模糊,却在慨然唱着战歌,聚在了几个更为战意雄浑,身形更为清晰的英灵手下。那几个英灵中,有一个的面目,却依稀是齐云开。她挽了个剑花,静静看着对面嚣张的黑衣修士:“来吧。” 旌旗遮蔽日光,列队如云,甲兵犀利。战车滚滚,战马嘶嘶。用玉装饰的鼓槌,擂响了站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协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修仙界内无数生灵正在或悲或喜,或恐惧或惊怒的同时,那金光与无数的黑衣修士也出现了。那些修士明明修为高低不齐,却在那道金光的裹携下,所向披靡,连那几个元婴老祖,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在金光过后,被几个金丹期的黑衣修士碾压,修为被吸走,瞬间老了无数。 有几个认出这些黑衣修士的,则是悲愤交加:“好你个留道宗!果然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如此对我界,就不怕灵界罪则下来?!” 黑衣修士们漠然又嗤笑地看了他们一眼,自顾自碾压过去,榨干了几个元婴老祖。 灵界?灵界早就不复存在了。 所谓灵界,其实当年与如今的修仙界,压根是一样的。甚至比如今的修仙界,发展修仙的时间还早得多。同样的是大地沉眠,修士沉沦,人心背道。 只不过,灵界没有修仙界这么幸运,一开始修仙界的天道就有一半醒着,有神冥瓶这样的宝物能够唤醒大地的意识,也没有众多的清醒者奋力挽救此界。 因为灵界的天道规则完全在沉眠。 没有了规则约束,心中也少了对道德的敬畏,灵界本就修仙不修心,又不知从是谁开始了“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宣传,说这才是反璞归真。 于是,随后,灵界举界陷于狂热的杀戮中,界中魔道横行,*横流。随心杀戮,一个不顺眼就动手则是被赞为真性情。 为了更多的灵气与修仙资源,他们先是任意屠杀凡人,获取魂魄制作各类法宝。因为天道未彻底醒来,灵界的修仙者并未得到太大的天罚,他们便越发无所顾忌。后来几万年这样的过下去,修仙资源,包括灵药灵草,妖兽法器,都终于枯竭殆尽。而凡人,也所剩无几。 所谓末法时代,到来。 于是,不知是哪个“聪明”的修仙者,又发现了修仙者每死一个,体内都会释放出大量灵气。于是,理所当然,从原来本就烧杀抢掠的德行,过渡到了自相残杀。 那年月里,每一个修仙者哪怕面对挚友至亲,都要提心吊胆。 以至于无数心中尚有善意的修仙者,想要改变,却都陆续死在了这样的氛围之下。 整个灵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养蛊场。修仙者们最津浸乐道,引以为豪的“弱肉强食”原则,得到了最彻底的贯彻时,他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强“食”弱。绝大多数的弱者都被杀死,身上的灵气供养强者。 与养蛊何其相似。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最强最毒的那个。 到最后,连灵界的修仙者也死了绝大多数。于是灵界崩塌,举界灵气,终于催化出了那样一个怪物。 那个怪物带着收集了剩下的所有的灵界的修士魂魄,然后吸取了灵界最后的界威,将那些魂魄封入用妖兽血肉造出的“傀儡”之中,并带着一些残存的修仙者,离开了虚空。并往下突破强大的璧障,寻找到了叶玉珑所在之界。并在修仙界与凡界两界交临的共同之反面,建了一座城池,其中封存了灵界残存之修士与内储灵魂的“傀儡”。 只是灵界残存的修士与魂魄加起来,亦有几十万之数。可见当年灵界如何庞大,最后也结局如此。 “你们这一界的修士为何修行到元婴就寸步难进?你们这一界的修士为何修行往往璧障难如登天?不是灵气不够,而是你们修仙界的天道在阻拦。你们的天道虽然半醒,却到底是还有一些最起码的约束力。天道很清楚,如果任你们无止尽地修行下去,你们这一界的结果只会是像灵界一样结局。” 孔仪说话的时候咳嗽几声,嘴边竟然有一抹血。李无度与宋怜苏悯几人在神冥瓶的释放后,为了对付几个黑衣修士,一路追到这里,却意外发现了重伤的孔仪,本欲警惕对付这个同样黑衣的敌人,不料云容却拦住他们,云容倾听了一许大地,最终才道救孔仪。 然而,孔仪的话,却听得他们心惊肉跳。 孔仪除了这些,还告诉他们:其实修仙界的绝大多数修仙者,后来在修行过程中有的只是灵力属性,而不是灵根。如果他们愿意再认真用莲花玉花大力气测一测灵根的话,就会大惊,发现自己其实早就没有灵根了。 所谓心性生灵根。多数修者,虽然一开始是灵根受于天而生,然而这么多年不修德,不问心,不感怀自然,只专注烧杀抢掠、谋财害命的日子下来,性格大变的不少。 这样的各种算计的日子过下来,哪里来的心境心性可言?只有满腹男盗女娼,杀杀灭灭罢了。 没有相应的心性,又哪来的灵根? 没有灵根,修仙者又这幅不与天地沟通的德行,所谓的修行璧障,也就是这么来的。 修道不需灵根,然而道者修心,在经过漫长的磨砺后,自然灵根由心生。 修仙太看重灵根,反着相,忘了品格。于是,多年修行后,反倒灵根湮灭。 孔仪笑道:“这多有意思,是不是?天道所定,果然天地妙法,非凡俗能测。” 他边笑还边在咳血。宋怜有些不忍:“莫要再说了,你......” 孔仪却越发笑得畅快:“哈,她当年对我所说天道妙达,逍遥于心,我今日才领会了几分。” 苏悯却漠然立在那,许久,才问孔仪:“那些黑衣人与金光出现,是否......是神冥瓶.....” 孔仪敛了敛笑意,却道:“不,你不必担心。那怪物与那些老匹夫自以为算计了你,就可借地魂活转,天道苏醒的楔机吸取生灵精气生机,合并仙凡二界,然后好掠夺....”他顿了顿,“那些家伙,却不知,正是神冥瓶唤醒天道,才能为此界争取反转时间。” “何况,凡界,还有一些人在。” 秦岭之中沉眠的百万英灵被凡界与中原的浩劫所惊醒,自山脉之中走出的同时,千里迢迢之外,忽然有人心有所感,抬头北望,瞻彼弗及,垂眸心苦。 却知,眼前的事情更不能耽误。 作者有话要说:卡文......写的差请原谅,最近作者心情各种糟糕...... 这张信息量还是略大啊。 第73章 修仙卷之三十二 眼前是绵延无尽的高大山脉,与它一比,凡界境内所有的山脉都像侏儒。它能被人肉眼所及的,横入云中的一部分。只不过是山脚的一段。 它就像是通天的巨人一样,死死挡在了碧落海之前。 木须道人仰头看了半晌,才望而兴叹:"不愧是界阻之山。果然横绝壮绝。" 他身后是野云道人,野云道人哈哈大笑:"木须老儿,古有愚者,今我等亦可行之啦!" 盛沐则是束手立着,同样仰首望山,不知所思。她生得娇美难言,立在那,活脱脱一幅画。 野云道人问她:"如何,有什么感想?" 盛沐收回视线,向野云道人说:"人类与各类生灵,与造化自然相比,都是渺小的。" 野云道人捻了捻胡须,笑道:"道友所言甚是。然而生灵之所以为生灵,人族之所以为人族,道者之所以为道者,就是我们现在在此的缘由了。" 盛沐微笑颔首:"师父所言甚是。" 自从盛沐轮回归来的时候,野云道人围着她转了三圈,遂拄拂尘高念三声道号,言:君已入道,自此无师徒。 遂不再呼徒儿,只以道友相称。 然而盛沐却坚持师徒之礼,她说:我道乃是众生道。身在众生间,不行众生礼,岂乃我道? 野云道人拍掌赞同,于是各自称呼。 界阻山下,终于陆续聚满了十方道者。 其中不见屠夫与妇人。他们镇守中原武运,誓与中原共存亡,因此遵从自己的道,返回中原去抗击灵界余孽。 而后来决定习文救民救国,故而打滚凡界的谢瑁之却拒绝了文帝的邀请,毅然拜入盛沐门下。这次与盛沐文帝等道者同到了界阻山下。 道者形貌各异,有乞儿模样的,也有贵族模样的。有人木匠装扮,有人羽冠拂尘。 盛沐在其间,见到了苏子琴。他依旧是昔年模样,郎君神秀,笑意风流洒然,却显得平和了许多,锋锐暗藏。 她恍惚间,想起轮回结束后在脑海里偶有飘过的画面。 每逢叶青艾祭日,天必雪。 孤坟前,那个担负了一国重责的青年,自千里之外再来时,已经垂垂老矣,须发皆白。 雪花落了他满身,国辅年衰,受不住寒风。他身躯在颤抖,布满衰朽痕迹的面容上,眸子却清亮一如当年。倒了一杯酒在地上,转瞬成冰,他说:"乡校已建,我来祭你。" 顾毓秀一生只祭了叶青艾两次。一次,是他发誓为她实现宏图。最后一次,是他衰朽不堪,终于为她实现了一部分宏图时。 雪纷纷而下,那个离去的背影终于不复昔年挺拔。固然是雪中祭故人,宏图今可期,却也到底,是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苏子琴也见到了盛沐,两人对视一笑,笑容温暖,然后擦肩而过,各复己位。 道各有道,缘生缘灭。都作庄周一梦,相逢一笑。 "开始吧。"其中一位老妪开口。她昔年曾挑着柴,指点过盛沐。 道者们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点点头。 张口一吸气,手中生无形之白练,向界阻山飞去。 "呵呀!"起! 移山! 界阻之山不可越,但是要将两界联在一起,则是必要移山! 灵界之人为了掠夺两界资源,借合界之时,两界天道碰撞的一刹地动山摇,让那怪物降临,夺取两界的大地生机,重创合界之时脆弱的天道。所以要合两界。 而道者为了让两界能够在那个怪物手下存活,也为了两界生灵的生机灵气能够通过互长,减少天道与大地的损伤。于是在沟通了天地灵冥后,道者们也决定合界。抢在灵界之人前面,用更温和的方法,合两界。占先机,护天道地灵。 而灵界之人选择以仙凡两界生灵为祭,强行削弱以两界生灵意志精魄而冥冥中自然凝成的界之壁障。 而道者,却选择了另一条路。 虽然界与界之间有壁障,然而凡界古有渡海求仙而一去不返的传说,修仙界也曾有上古之真人南渡凡界的传言。凡界尽头的碧落海,其实与修仙界的无涯海,是联通的。然而,不知哪年哪月,出现了一座界阻山,横在了碧落海之前,硬生生彻底隔绝了两界。 那边金光与黑衣修士被留守的道者与秦岭英灵等人暂时挡住,这边众多道者面临的、却是这座浩然通天之山。 界阻山。自然之力伟,恐怕是再大的神通者,也要兴叹而返。 然而,世所非之而不顾,众所难之而不返者,是为愚者。亦为道者。 沟通灵冥,呼唤灵气,巨力加山。道者的声音响彻天地。 盛沐的脚已经硬生生陷入地里。那座山丝毫未动。她咬着牙,体内的筋脉受不住源源不断的灵气进出,已经开始寸寸断裂。身上的肌肤因为用力之猛,已经开始皲裂,血管裂开。脚上,更是早就血淋淋。 更为苦痛万分的是长久的将意识散于灵气中,与其沟通,令灵气帮他们一起移山,神冥灵识已经开始涣散。眼前发黑,灵气在她耳边哭泣。 不要哭呵,盛沐已开始无力安慰为她悲泣的灵气。 扑通。有人倒下了。盛沐没有回头。所有的道者也没有回头。 陆续有道者倒下,他们倒下后,天地间就有隐隐的道歌唱开。他们的身躯散开,又化为白光,迅速化入所有仍在坚持的道者身上,令他们神冥血肉所化的白练更为粗壮。 道者,又有人笑着倒下了。 生死何苦?从吾道,心悦之。朝闻道,昔可死矣。 如蚂蚁爬过一足一般渺小的细微挪动里,倒下了过万的道者。他们的身躯灵识,又化为白练,更为紧密地裹向山体。 当盛沐身边又一道者倒下之时,这一细微的挪动,让天地之间响起了可怕的轰鸣声,有无数巨石自云中掩藏的山体上开始滚滚。 界阻山,山动。 昔有愚公移山,野云道人曾对盛沐说,愚公必入我道。盛沐信了。 碧落上空黑云压压,阴郁低沉。闪电划过暗沉的海天之间,照亮了怒卷百米的滔滔浪花。 碧落海,终于出现在眼前。 再看另一头,修仙界的情况却实在是不容乐观。修士与妖兽大妖、凡人异士,竟然头一次放下仇恨,联手对敌,却还是节节败退。 修仙界的修士们怀着"我家的东西,我看不上,你们也不能毁"的念头,在李无度宋怜那帮受修仙界天道嘉许的修士半是威胁半是眼前现实展示的忽悠下,终于不情不愿地参与其中。一路用各种方法,撤离了无数凡人。 从某种意义上,还得感谢那些黑衣人,因为他们根本不接受投降者。 他们一路退败,被逼到了南荒,无涯海之前。 身后的无涯海浪涛怒卷,阴暗灰沉的天空里不时有食人的人面鸟怪,女童面目,本应是小嘴的地方却喙如钩,带腐肉。它们在浪花黑云间盘旋,悚叫凄厉。 修士大妖们的眼力自然卓绝,遥遥看到金光在继续蔓延。苏悯握紧拳头,神色阴沉而痛:"他们,失败了。"燕无暇与剑修顾白衣率领一干人去阻击那些人,为他们留下后路。 有人回头看了一眼无涯海的情状,又看看天上盘旋的人面鸟怪,吞了口唾沫,结巴道:"真的要退入无涯海吗?可无涯海自古以来就是有进无出之死地,其中还号称有十万上古凶兽......" 李无度没有说话,没有笑,漠然看了说话的那人一眼。不必她说,自有人上前叫那人住嘴。如今四海八荒都已经叫金光覆盖了,金光之下,修仙界众人皆精力不济,那些黑衣人则是神勇无比。如今金光未覆盖之地只剩无涯海了。你还能避到哪去?修士们横行霸道,却也不是没有脑子的。 "我曾在无涯海漂泊了五年,最后活着出来了。"李无度只丢下一句话,就开始准备渡海事宜。 被她扶着,面如金纸,几乎要萎顿于地的孔仪则被小心地移交给了宋怜。 李无度却与苏悯云容他们商量。 这么多人,还有许多被放在修士容器里,无出手之力的凡人,还有草木大妖,还有妖兽。补给也是问题。若是能尽快到落脚之地也罢,但若不能快些到她想的目的地,恐怕到时候,自相残杀未可知。 然而,问题是:无涯海无边无际,想要退到安全的地方去,不知要多久。 所谓望洋兴叹,不过如此。 忽然,自极远的地方,传来了什么声音。天地间响起的那个震动,似乎是有什么在鸣叫振翅。风,从那个方向大力扑来。 许多人一时不稳,竟然被这风刮倒了。宋怜扶着孔仪站稳。孔仪却挣脱了宋怜,直起身来,面上满是惊愕,随即苦涩又欣喜:"她回来了。"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于。 惊呆的众人里,终于有人喃喃出声:"鲲鹏......" 硕大无朋的遮天羽翼横过。水击三千里,溅起的浪怕百米都不止。那些人面鸟怪惧怕不已,纷纷躲避。 鲲鹏越飞越小,最后伏倒众人面前的海域。只有几千米大了,却还是铺满了众人眼前的海域。从鹏化鲲的时候,孔仪不顾别人阻拦,第一个跨上鲲的背,用脸紧贴着它,笑着,却红着眼眶问它:"阿玉,阿玉,你为何要回来。"孔仪整个人和它一比显得及其渺小。然而,鲲鹏似乎听懂也听见了他说的话,很轻,在别人听来却很震耳的叫了一声。 孔仪这样总是笑着的人,哭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得天之泽,受了我千载功力后,化身鲲鹏后,便可以实现不被拘束,逍遥天下的愿望了。你为什么要回来啊,...那些人不会放过你的,那什么劳子的修士第一人,岂是好当的......" 鲲鹏又叫了一声,似乎是那个总是笑嘻嘻,古怪任性的女孩儿在离开前对他说话的样子:可是,你在这啊。你们都在这啊。要是什么都没了,那岂不是无趣的很?我玩地时候想起你们,心里就不得趣啦。 逍遥与自由,不是无责无任,抛弃一切去。抛弃一切,只有*的逍遥自由,而你的心,却会被悔恨思念锁住。 从心而行,才是真逍遥。叶玉珑,化身鲲鹏,终于入道。 逍遥道。 修仙界众人跨上鲲之背,鲲随即化鹏,带着众人,凌波振翅而去,再不回首。 就在鲲鹏振翅之时,此时的凡界,又起新风云。 作者有话要说:咳,这一章玉珑妹子略抢镜啊。关于玉珑妹纸,其实我这里是有判词的,但是语言粗鄙,不好意思放在文里.....如下: 灵根受于天,本是第一人。 奈何念自由,振翅不回首。 关于道者,我一直觉得他们和愚公其实是有些像的:世所非之而不顾,众所难之而不返。愚公移山其实是一种精神,我这里写道者移山,诸位筒子切莫拍我啊。 至于那些修仙者,等外部的危机过了,自然天道的清算就到了。 渣作者渣文笔请原谅。 第74章 修仙卷之三十三 界阻山移开了,轰然声中,两界之间的道路终于通了。 碧落海前再无阻挡。 道者们收回手中白练,却听界阻山耸入云端的山之主体里,传来雄浑回荡地笑声。 那笑声好似震彻山体一般,自山的内部振出。然后那山竟然凭空飞起,忽地开始变化。 到最后,那山化作了一条龙,浑身金鳞闪闪,五爪铮铮。金龙腾于乌压压的海天间,与闪电齐飞,追逐着白浪。玩耍了一会,那龙投入海中,化作了一艘无比壮观的龙头巨舟。 其中一位样貌奇异,状如石像的道者看着这一幕,喃喃了什么,忽然大喊着招呼众道者奔上龙头巨舟。 众道者一入龙舟。巨舟的龙头处,那龙头活了一般,得意地遥遥摆尾,龙舟腾空而起,化作流光,飞向被金光覆盖的中原之地。 龙舟穿入金光,就像行驶在水波之上,丝毫没有此界生灵在金光下的无力。 龙舟如此巨大,众多道者在其上,仍然显得不值一提。龙舟每过一处,龙头一吸,当地在金光里挣扎的百姓生灵,就会摆脱金光,尽数被救上龙舟。一路行来,人越来越多,龙舟上却依然丝毫不见拥挤。 道者们看着这一幕,总是愁眉苦脸的石道人惊讶:"原来那传闻是真的。" 石道人原身是一庙前石像,从受万众香火到冷落生青苔,经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风雨捶打,烈日曝晒。 直到有一年,凡界大灾。 有一老妪,少年丧父,中年丧夫,晚年丧子,到老孤苦无依。却是一辈子积德行善,一生供奉庙中香火,哪怕是石像生青苔的时候,也未曾断绝过对石像的供奉与祈祷。 那年的大灾里,她倒在石像跟前祈愿的时候,向石像叙说一路而来的惨状。虽然老妪自己已经饿得皮包骨头,却还是为路上的饿殍落泪。 石像历经日月精华洗礼,遍观红尘离合。却不得启灵入道,是苦于石本无心。 而那滴悲悯的泪打在石像上,融入了石像中,成了石像的心。 老妪的祈愿叙说声里,石像的石眼里有水珠滚出,好似同样落泪。 石像最终得了灵智,一朝入道。 自此后,供养老妪终老,报答完老妪的一泪之恩,石像便十方流浪,救助人间良善人,济困扶贫,修的是功德道,自称石道人。 石道人入道颇早,为作功德走遍天下,听说过很多事,其中就包括界阻山的传闻: 界阻山原来叫做"道祖山"。原来上古之时,碧落海与无涯海相通,许多恶兽异人自海外来,还偶有修仙者到了凡界兴风作浪。 有一老人,一路行至碧落海边。老人出关离了中原,一路西来,已经疲倦苍老之极。老冉冉兮将极,却坚持到了碧落海前坐化。 老人说要为今世挡海上恶客,要为后世留一线生机。合目时,身躯岩化,逐渐入云,遂化"道祖山"。后人误传,传为界阻山。 百姓与达官贵人混在一起,这时候所有人都没了计较身份的心,一上龙舟,人们都自冥冥里某个声音处明白了事情始末。一个老农怯生生问:"这、这是说俺们的地就要让给那些什么灵界修士了?" 呼啦,无数人跑到了龙舟边,趴在船沿上眼巴巴往下看,包括一些士大夫,竟然试图往下翻。 还要些鹿啊牛啊狗啊的忠贞生灵,也试图往下跳。 但是无论怎么翻,都无法掉下去。有人呜呜地嚎啕哭了起来。 国人恋土,华族恋乡。哪怕是面临死局,这个民族,也总有人宁可死于地下,与故土同眠,也不愿离开家国。 待龙船上举目皆人的时候。龙舟忽然掉头,向碧落海的方向飞去。 道者互相看了一眼,心中似乎传来一个雄浑浩大的意念。是龙舟传达给他们的:合界罢,决定两界生死的关键时候要来了。 果然,龙舟载罢众人离去,那金光似有所感,竟然分出一部分,追着龙舟过来了,龙舟清吟,骤然加速。 鹏翼若垂天之云,击水千里而飞。鹏背上的修仙界众人都遥望着远方。 一路飞来,无涯海果然是有进无出之地,各类恶兽在波涛与乌云间出没。 什么体布毒囊,伏而如海岛,起而巨嘴吞噬生灵的岛蟾。 什么人面蛇身,落发成恶鬼,体生羽翼,美艳非常的怨灵蛇怪。 幸而鲲鹏为鹏鸟时,乃是羽族巨人,鬼怪恶兽,等闲不敢近身。有些迷惑性太强的,则是旧经此地的李无度指点着避开了。 即便是有挑衅者,也被众人合力斩落。 李无度自跨上鲲鹏以来就是神色淡淡,盘腿坐着不说话。宋怜想要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见她神色,李无度反倒笑了笑:"不必安慰我。早就决定好了的事。狗蛋他们不会有事的。那个家伙和小白,都是惯会抽人溜号的。哪有这么轻易就入轮回去了。" 一开始,李无度本来也自请断后,但是无涯海中险恶异常,需要她领路,而云容苏悯他们几个则都是身上或明或暗受了重伤。宋怜也想断后,却被李无度一巴掌抽回来,说她别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丫还是毛孩子呢,战斗力和燕无暇顾白衣他们一比,就是个渣。 宋怜听她如此说,还是叹了一息,不言语了,憋着气还是回去练习术法。她本以为自己的修为战力历经这么些年的磨练与飞速增长,算是勉强可以一战了,却被那什么顾白衣一剑逼了回来,更不要提和燕无瑕李无度比。 孔仪自从坐到鲲鹏背上,就一直闭目养神,偶尔还低头与鲲鹏低语几句。此时闻言,却抬起头,道:"的确,未必没有生机。几位小友身上孽障极轻,想必受此方天道眷顾。即便是那负世伦光,对于一界之眷顾者,除非此界被吸光灵气生机而天道崩塌,否则,那几位小友性命大约是无虞的。" 孔仪一路与他们同行,也不是没人怀疑过他,但是那些能聆听大地之音的草木精灵却一力保他。李无度与苏悯那些在这场大战中表现得格外突出的修士,也都是支持草木精灵们,相信孔仪的嘛。 众人心里都有一肚子疑问。孔仪分明是灵界一方的人,为什么要帮他们?叶玉珑为什么会化身鲲鹏?她化身鲲鹏又与孔仪有什么关系?鲲鹏为什么会来载他们过海? 然而此刻孔仪似乎与载他们的鲲鹏关系密切,又有李无度他们支持,众人也就暂且把这些猜测疑问压到肚子里。 忽然有人惊叫起来:"看后面!" 众人回头,只见金光气势汹汹,遥遥弥来。 鹏震彻天地的鸣叫声也响起来,它一振双翼,俯冲向海,在众人惊叫声出口之前,身上羽毛化鳞,身躯化为鱼身,从鹏化鲲。 鲲一摆尾,在水中的速递又快了不知多少。 一边是鲲鹏渡海,一边是龙舟破浪。穿越过惊涛骇浪,横过恶兽险阻,双方相遇在碧落海与无涯海交界之地。边界处,有一条巨大的、长不知多少里的银色海蛇懒洋洋浮在那。 至少众人看了半天,不见它的边际。银色海蛇左边是碧落海,水色是碧海,水近于绿。银色海蛇右边是无涯海,而无涯海水色近于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水色竟然完全不相融入,界限分明。那条长得看不见边的银色海蛇恰好躺在两种水色的接壤处,冲当了一条活的分界线。 龙舟与鲲鹏互相见到了,双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味,且互相冲过去的速度快得双方民众都没来得及尖叫,连修仙者们都来不及拿出各自的法器灵器飞起来。道者们却立在船头,向鲲鹏点头。 就在相撞的一刹那,那条银色海蛇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看着龙舟与鲲鹏碰撞那一刹那,合为一体,温柔的白光发散开。 龙舟与鲲鹏都消失了。 道者与一小部分的修仙者同时出手,施展神通,捞住那些不会飞,惊叫着像饺子一样从高空纷纷落下的凡人与普通妖兽精灵。银色海蛇则是懒懒一卷尾巴,竟将余下的人全都安全卷在了蛇身上。 孔仪正惊恐地望着鲲鹏消失的那一幕,正欲冲过去,下一刻,一双柔荑小手捂在他眼睛上,有人在他身后笑嘻嘻说话:"猜猜我是谁。" "玉儿......息风。" 叶玉珑感觉自己捂着的那双凤眼里,似乎有什么流出来,打湿了她的掌心。 叶玉珑被她的师傅紧紧搂住,她摸摸孔仪的肩,笑道:"孔雀师傅,你好老啦,还像童子般撒娇,羞也不羞。" 孔仪猛地一巴掌打在她头上,笑骂:"为师还以为你......" 叶玉珑原本笑嘻嘻的,闻言却叹了口气:"我本来是觉得与鲲鹏一起破界玩,也不错哦。但是鲲鹏的意识欲把我踢出来了。它说,像我这样修逍遥道的家伙啰嗦起来都是神烦,还是它自己去破界吧。" 她顿了顿,还是说:"鲲鹏前辈让我向师父你转述一句话:仪儿,对不起。然而天地如此宽阔,海风如此洒然,未来如此美丽。你且看一看呐。" 孔仪闻言,猛地抬头,神情凄楚:"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不是......." 叶玉珑看他神情,似乎明白了什么,微微苦笑:"师父你给我鲲鹏骨架时,其实我就已经隐约感觉...感觉那骨架是活的。后来与鲲鹏的骨架合身的时候,更是直接感受到了那位前辈。"孔仪的嘴唇哆嗦了半晌,最终埋下了脸,大笑起来,只是那笑声,却像恶鬼的悲嚎哭咽。 叶玉珑无声叹息,她昔年也曾对孔雀师父动过心,也伤过心,然而因为本性释然无畏,后来入了逍遥道,终于不在乎这情爱二字了。 但是孔雀师父轮回辗转,始终不得入道,却正如鲲鹏前辈所言:恰是情生于心,已成执念。 正是,自古伤人必情字,世间何苦痴儿女。 看着此时笑完后有些痴痴傻傻的孔仪,叶玉珑却又叹了一息,待看见向道者那边:道者们在救下民众后,就默默看着龙舟与鲲鹏对撞后散出的白光,目光中都是敬意。 她看过去,看到向她赞许微笑的盛沐,她乐起来:"噢噢噢,美人姐姐!还有好多有趣的道友!" 而此时空中,界与界之间的最后一重壁障,也在龙舟与鲲鹏的一撞之下,彻底消散。 合界,开始。 天地间,有两个浩渺又威严若天的意念在所有生灵心头炸开:一道平和而厚重,是为凡界之天道。一道飘渺而空灵,是为修仙界之天道。两种意念和二为一的刹那,天空处闪现异象,天骤然变成了巨大的阴阳两极形象雏形,什么太阳,什么云,全都不见了! 阴阳两仪开始转动,越转越快,天地间的轰鸣声开始四处响起。 就在此时,那道金光终于到了。它猛地向那阴阳两仪扑去! 所有人,这一刻,无论是道者,还是修仙者,无论是妖族,还是凡人,甚至是懵懂的野兽,冥冥中都突然明白:无论如何,不能让那道金光得手! 海水无风掀起大浪。众人感觉自己都倾斜了。 修仙者亮出法器灵器,各施术法,恶狠狠攻向金光。 道者各施己道,武道之人踏空化身为巨剑,向金光斩去。 众道者打坐闭目,放出心中众生祈愿,化身轮回转盘,具现众生之相,扑向金光。 道者各自舍身,阻向金光。 而妖族中,草木大妖各自现出原型,高达遮云蔽日的树木植物伸展根系枝叶,缠向金光。一时海面成茵, 凡人看似无用,然而在凡人中异士的带领下,他们闭目,虔诚的祈愿。那愿力却使道者身上道之具象更为清晰。万民的祈祷声如一道无形的锁链扑向金光,要死死锁住它。 在这种几乎是来自两界所有生灵的阻挡之下,金光终于滞了一滞。 这一滞,足够阴阳两仪最终成型,修仙界与凡界合为一界,两界天道合道。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蠢作者最喜欢写些如石道人一样的神异小故事啦,诸君莫嫌插得突兀..... 大家也看出来了,其实蠢作者者修仙卷世界的设定是比较大的,几个人物也埋了很多故事线。只不过因为篇幅关系,蠢作者懒得把世界背景与设定写出来,也懒得写完整......所以修仙卷再过几章就要完结了,但是因为还会有番外,交代一些人物的故事。大家想看谁的? 孔仪和叶玉珑,还有那位鲲鹏前辈的故事会出现在番外里,你们想看不?不想看我就砍掉了啊。 【这一章似乎格外渣,顶锅盖逃走......】 第75章 修仙卷之三十四(已修) 两界合,异象生。 修仙界地域高于凡界,故而无涯海海水倒灌,倾向碧落海,波涛怒卷。阴阳两仪状的天空中的阴仪放出毫光,本来激烈无比的海波奔泻顿时平稳了下来,在两仪图像的转动中,缓缓地,碧色的海水与墨色的海水融为了一体,开始向最澄澈的蓝化去。 而自海底有震颤声起,似乎自遥远的陆地波动来,两界的大陆与山脉,也开始各自延伸,将要连结在一起。 那道金光一击不成,让阴阳两仪最终成型。随后的海水倒灌,大陆合架,它都插不进手了。它每当想袭击那黑白双色的天空,就会有迅疾而气势汹汹的紫色闪电铺天盖地劈下来。紫色闪电中哪怕是只有婴儿拳头一般粗细的一道,也能恶狠狠削掉金光的一部分色泽。 而那闪电,却丝毫无损于下面的两界民众。 而此时的中原,脚下大地似乎从内部开始轰鸣颤动。 正在与英灵们厮杀的黑衣人面色一变,竟然不顾同伴死活,纷纷向西方飞去。 齐云开仰头西望,英气秀致的面容上浮起一抹微笑与叹息,随后转身,与英灵们,又一齐没入了身后的山岭之中。 两界合为一界,依靠两界缝隙而建的葛城开始崩塌,城里浓郁到已经化为液态,遍下如雨的灵气开始流失,灵气争先恐后向原本的修仙界与凡人界倒流。 葛城深处,巨大的灵柩,葛城城主单手撑着脸,津津有味的看着石屑灰尘不断轰隆落下,看着亲手建成的葛城轰然崩塌。 如黑绸般逶迤开的乌发上落了尘屑,他才拂拂袖,施施然起身,走近灵柩。 那灵柩在他走近时打开了,里面幽深而黑,竟然是通往另一个空间一般,有阶梯凭空向虚空的暗里浮去。葛城城主就这样慢慢向无边无际的黑暗里隐没了,含着笑意走向了灵柩之中,九幽之下。 葛城本就是无人之城。 它里面,除了葛城名义上的城主外,所有的,就只有源源不断从外界输进来、浓郁到化雨的灵气。 还有?还有永远无星无月的夜,风穿过街道时,吹动了灯笼下寂寞的灯影,卷起了微尘。 空空的城,风穿城而过的呜呜声。 以及......这座空城下,被玄冰所覆盖的灵界最后的十万亡灵。 而此时碧落海与无涯海交接处的上空,金光尽时,现出个虎头虎脑,格外可爱的少年来。他合掌笑道:"啊,不愧是天道啊。灵界的天道还没醒来,就随灵界一道崩溃了。我这是第一次见识天道之威呢。"少年说得格外天真,却一步步,咫尺已升入高空,迈向阴阳两仪了。他每迈一步,背后的一轮光晕就增生一轮,有无数生灵在其中演化各自的轮回。其中许多演化出的生灵与四季景象,都是此界根本难以想象的物种:比如能够化身为一轮小型明月悬在空中的皎蟾蜍,那生长万年,结果万年,果落成妖,吞之凡人就能有元婴修为的灵树等等。那是个厮杀惨烈异常,从未无修行壁障,因而元婴遍地走,化神不如狗的世界。 少年,仿佛带着整整一个世界走向了阴阳两仪。 那亿万生灵,一整个世界一般的汹汹重压,压得底下的两界民众寸步难进。有些修仙者畏惧地退了一步,道者们神色平静,极力向前,或多或少前进了几步,就如陷入了泥沼般难以动弹。 然而,尚不必阴阳两仪出手,情势忽变。那人背后的灵界众生,忽然对着那人的背影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明月惨绿,人面恶鬼,灵木食人。演绎着灵界历史而互相厮杀着的灵界修士剪影齐齐对少年森森而笑。那轮光中的亿万灵界生灵,反噬。 那抹曾逼得两界修士退败,被天道所击,仍有余力的金光,在这反噬下,轻轻消散了。就好像本就是一抹烟那般,在海风一拂下,四散湮灭。 与之同时消散的,还有那些正从各方向此方赶来的黑衣修士。 少年猛吐一口血,身上的光环湮灭,少年的样貌开始飞速变化,无数张面孔在他的肌肤上扭曲尖叫着闪现,最后一一化作白光散去。留下的,是一张平凡无奇的中年男子的脸面。 那中年男子似乎从迷梦中醒转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十分惊慌迷惑,又有些如梦初醒:"这是怎么了?!" 底下,孔仪看着这一幕,对叶玉珑说:"谁说灵界无道?此乃道也!"孔仪的身躯也正如那些黑衣修士一样,开始化作烟雾消散。然而此刻看到这一幕的他,竟然散去了一些痴痴的神情,如昔年一般华光悦目,璀璨无比的笑起来:"就让一切都结束吧,拖得太久了。" 然而,天外急射来一堪为宫室之顶的羽毛,化作毫光融入了孔仪身躯,止住了孔仪身躯的消散, 那是鲲鹏最后的馈赠。 苏子琴此时恰好立足于盛沐身边,见她若有所思的神情,便问:"道友有所得?" 盛沐抬头看他:"何为天道?天道,其中之一,乃是众生之心。"苏子琴闻言思索片刻,点头微笑:"道友得矣。"经过方才一场混战,道者与修仙者散在一起。盛沐和他的对话,还是有许多人没听明白,二人与周围同样若有所悟的道者们,却都或叹息或含笑,不语。 两仪图像终于散去,天地间风平浪静。银色海蛇懒洋洋看着这一切,它也听到了盛沐的话,向她摆摆蛇尾,算是赞同,那欣长非常的海蛇 就悠哉悠哉潜入海底,游走了。 阴阳两仪散去,却各有一些新的信息传入两界生灵心中。修仙界与凡界,自此合并为一界,将修仙界与凡人界重新划分,定为九洲四海。凡界四洲三海,修仙界五洲一海,共同海域为无涯海与碧落海合并后的"。 此界名唤:大荒。 而那封芜等人有一肚子的疑问,而看着精神有些不振的孔仪,李无度却叹道:"还是先回转再说吧。恐怕我们各自都有事情要清算。" 灵界众生因为天道未醒,生灵无约束,无顾忌,因此各行肆虐之事。灵界的修仙者更是其中佼佼之辈,行事之毒辣狠绝,造成的祸患最重。以至于最后养蛊一样的互相厮杀,毁了灵界道基。 一界崩塌,其中生灵自然有怨愤不平。万千的不甘之心,最终汇聚成一个怪物。 那一界的不甘怨愤之心所化的怪物,随意寻了一个灵界修士附体,随后大嘴一张,吸食了所有残存的灵界修士的血肉身躯,把他们的魂魄,一部分封入不死的傀儡中,作成傀儡,当作打手驱使。一部分则是冰封于一座名为"葛城"的城池里,作为那座城池的动力。 带着一界怨念,葛城是一座会寻觅跳跃的"活城池"。它觅着灵气而去,在怪物的指示下,专挑那些天道不完整的界下嘴,吸取光那些界的灵气。 而修仙界,因为与灵界过去的烧杀抢掠很相似的风气,被灵界看中了。恰不巧,他们又发现:这是个双子界。凡人界与修仙界,两界上联通的。两界的天道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有互相影响和互相呼唤的作用,如果任其发展,两界终将和平合界,两界天道合道,天道将要完整。完整的天道,乃是另一范畴上的存在了,哪怕是挾灵界一界怨愤之威,也几乎不可能与其对抗。到那时候,灵界与那怪物的算盘也就落空了。 到嘴的肥肉怎肯吐出来?对二界垂涎欲滴的怪物自然想要趁合界前趁火打劫。 于是怪物操纵着葛城,悄悄寻觅到了仙凡二界的连接缝隙处,依附于其上,俟机而动,早早安排了一个名为"留道宗"的引子下去。只待后世哪一日,两界合道的那一刻到来。 留道宗来的巧,恰好碰上以万载为计的此界大轮回。 而当时的孔仪,只是个刚刚从暗无天日,寂静如九幽的葛城中被放出来的灵界小修士,年岁不过三十,笑起来犹带羞涩。 他被安排去接近这一界的大神通者,然而,留道宗当时根本没有料到,此界的此次大轮回的结果会如此惨烈。 羽客殉道,鲲鹏身殒。正是发生在这一大轮回里。 而孔仪,无情之人,动情之时,反而伤重。 经过此次轮回,他心灰意冷,自此长为伤心人。 那怪物,自名:灵界。自认是一界生灵大成,故而以一界之名自命。然而,那怪物万万想不到,被冰封在葛城中,既为葛城提供动力,也间接"享受"窃取来的他界灵气的灵界修士,竟然早生反叛之心。 葛城之下,无边延伸的虚空黑暗里,葛城城主看着在那黑暗里忽然亮起的许多火光:那些一簇簇惨白冰冷的火光里,都有一张人面闪现,上面满是怨毒的意味。 那惨白的火簇,遍布闪去,把这虚空黑暗映得像是某种扭曲了的、地狱的星空。 这些就是灵界灭亡以后,被那怪物以"拯救""长生久视与葛城一起永生"为名冰封于此的灵界十万亡灵。 葛城城主柔声道:"大家想暖和一下吗?" 这些被困于幽冥之下冰冷了万年的亡灵,连神志,都已经快要被冰冻了的它们,闻说城主的话,有簌簌的声音在白色的火焰里跳动开,好似它们在商量争论。 最后,它们全都静默了。 但是葛城城主面容上却露出一个轻柔而奇异的微笑,似乎听到了什么:"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呢。这么些年,早就够了,不是吗?" 生死轮回,本是天理。固然它们灵界众生有罪,然而,也够了。死去的人,够多了。 它们化作亡灵,不断重复回忆着死去的瞬间,数万年来被自己当年恶念所化的怪物困于葛城之下。眼看着有更多无辜的生灵为葛城而死。 我们曾是人,是生灵。我们有恶念,然而也终有心中的阳光与善意,哪怕它曾微薄。 这些年,灵界众生,终于对当年所为,历年所为,有了悔恨。 于是,灵界天道生。 灵界不是没有天道,而是天道在心中。 何为天道?灵界之天道,乃是灵界众生之心。昔年灵界众生心中满怀恶念,所以天道不现。 而今,灵界生灵悔顿生。终于,在它们成为亡灵的万载后,它们心中的悔意与愧疚的善念,让它们心中的天道醒来了。 灵界,天道生。终于道长魔消。 在温暖的阳光下,消散入轮回吧。啊,好多年,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了呢。 葛城,表面的街道在崩塌的同时,整座城真正的根基,那十万亡灵,也开始消散了。 第76章 修仙卷之三十五〔大结局*一〕 大地上的一切都开始回复生机。 盛沐他们在碧落海边鼓盆而歌,含笑为那些倒下的道人一曲欢歌,遂见歌声中,无数魂光流向大荒各处,轮回去。 道人们在甩袖送还了凡界民众后,就回转了凡界,各复其位。看起来是摆茶水摊的仍旧摆茶水摊子,而卖猪头肉的则是继续卖猪头肉。入世的道者们互相看一眼,便一作揖,相逢一笑,各自隐没在了人群中。出世的道者或者身化浮云,或者往大地上一躺,悠哉融入地下。 道也道也,从吾道也。 而修仙界,此时却是一片愁云惨淡。 天道开始清算了。 该还的,总是要还。 那些孽障深重的修仙者,都最终逃不过天网恢恢。他们的烧杀抢掠的行径让修仙界乌烟瘴气。 然而,此次大劫,修仙者亦有功劳。 因此天道给了那些孽障重大在身的修士选择。 或者轮回,为牛为马,为灵草,为贱为卑,受尽苦楚,世世赎罪,直到苦难与罪孽相抵消,便可有再入人道的机会。 或者稍稍孽障轻一些的,禁锢所有修为,以凡人的身份,一辈子为他们辜负的生灵奔走,直到他们对那些曾经被他们以夺取利益而牺牲的弱者来说,已经是功大于过。 什么?太惨了?那些生灵会不会加倍报复我? 天道表示:谁叫你自己当初下手犯浑的时候没留手呢。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积德啊,亲。 天道无声无息,然而,修仙接一夜之间,多了无数凡人。 当时看到有些修士哭号着试图按照法诀再修炼,却一无所得时,孔仪才笑道:"都说了,心性生灵根,你们那种心性,灵根本就应该消亡了,然而之前天道不完整,才给你们钻了空子,能够给灵根消亡的你们继续存有修为的机会。现在嘛,呵呵。" 然后,修士们发现,世界变了: 你是凡人,你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取得一切,不必担心因为自己是凡人,就会被一群莫名其妙之人互殴的余波毁了家园。也不会被人视为蝼蚁随意杀戮玩弄。你对皇帝不满,起义快要成功的时候,也不会冒出一帮子莫名其妙的人,一法术就让你功亏一篑。修仙界不得插手人间事宜哟亲。凡人,还是让凡人自己照着历史的潮流发展去吧。 你是妖兽,你就担心担心别误吃了凡人,担心担心胳膊那混球又来抢我的j□j对象了,担心担心怎么能长得更威猛。只要你别瞎吃人类,那老是无端毁你家园,取你内丹,夺你骨骼的混蛋们就不会再来了。 你是灵草,你可以自由自在在山间生长了,只要偶尔担心一下会不会有正常的天敌,哦,就是那讨厌的草食动物来啃你就好了。不必再担心有人满身遍野拔你,让你带着意识去经历活炼之苦,只为了能用减少他长生久视的岁月里生长出的一条皱纹。 你是修士,你也可以相信你的同伴与你的朋友了,不必再冷漠到连家人都不敢说出秘密。因为修士背弃信义与誓言进行抢掠,要受到反噬与惩罚了。 你也可以行善积德,可以心软,可以善良,不会再有人告诉你:修仙界里,行善可耻,仁义找死。 你出类拔萃的才能可以随意发挥了,不会再有人因为因为你的灵根不如别人,就说你是个废物。因为所谓的强者,不一定以拳头计算了。 等等。 对一部分横行无忌的修仙者来说,他们后悔了、不该让天道合道,他们哭喊着这样的世界是地狱。 地狱?好吧。 什么是正常的世界?反正,灵草,妖兽,凡人,广大底层的修士表示,这才是正常的世界啊。看,阳光正好,我们都敢笑了。 一夜之间,规则重建,冥冥中的善恶功德再现,修仙界,终于恢复了正常。 自天道合后,从修仙界的土地上就生长出了一种淡白的野花,但凡碰到身有孽障者,它就会垂落花朵,凭空化为一道镣铐枷锁,飞上前,桎梏住那修行者。 李无度之父,是炼丹师,曾残害了无数灵草。最后选择禁锢修为赎罪。 李无度在淇水边与宋怜封芜话别。 她身畔是她已经戴上镣铐,修为全失的老父,他失去修为的同时,眼角已经爬上了皱痕与苍老,正有些胆怯与惶然地以一个凡人的身份面对着这个骤然一新,变得陌生起来的世界。 李无度淇水辞旧友,她将陪着老父,去赎罪,遍天下挽救将要绝种的灵药。 当时几乎近于奔溃的老人向他眼中的逆女怒吼:"孽障,你为什么要跟过来!" 李无度轻轻拨开老人的袖子,熟练的为他涂上药膏,闻言,笑道:"老头子,你就骂吧。我一直在外面跑,听不到你骂我,心里不痛快着了。" 老头扭过头去,不愿承认自己的眼眶湿润了。 "好了,你骂死我,你也还是我爹嘛。不就我当初砸了你几个几个丹炉嘛,大不了游历期间,我的法器你多咂咂?" "我已经和你这逆女断绝父女关系了!你当你的叛逆头子去,别来老夫面前碍眼。" 李无度眼一瞪,特别流氓地笑道:"啥?那个?嗯哼哼,我反悔了。你耐我何?" 她还一直记得,当年爹教导她,把这个世界的故事带给她。而今,他老了,那么,就由她,告诉父亲,新世界的方向吧。 第77章 修仙卷之三十六〔大结局二〕 叶暖回转的时候,已经是凡人了。 她也参与了同灵界之人的斗争。但是她炼化灵药的罪着实不轻,平素所行,也称不上坦荡。 故而,被那逐孽花紧紧锁住修为,须得去赎罪了。 至于空间?叶暖早就把它丢弃了,在灵界之事爆发之前。 她总算明白为何空间这样不会轻易被他人夺走的大杀器,会接连辗转流落,以至于落在她手里。 这玩意简直是坑人不偿命啊! 她还想着对付那些大妖,但是外面一日,里面就已经过了百年啊!她不过思考了一炷香不到,那些大妖就又在里面蹭蹭蹭地涨了修为啊! 还有竹叶.....她不过是把它忘在里面几天,它就已经从一只蠢萌的小狗,长成了一只老奸巨猾的老狗,还会同她讲条件了...... 最后,叶暖咬牙肉痛半晌,还是决定丛心神上彻底和空间戒指斩断联系,并将它找了个不断变换的秘境的入口丢了进去。 反正她有那堪称极品到逆天的功法和丹田里的九幽冥火了,也不缺这空间。 她多的是灵兽,也不缺一只有神兽血统的狗。 后来,那空间戒指还是被毁了。因为那空间,本是上古之时,留道宗,或者说是灵界那一方故意流落出来的,为了挑拨妖族与人族的关系。尤其是草木大妖成妖不易,不但要长达万年的修炼,在其间还要同人类一样磨练心性,使心性通达纯粹。故而此类大妖简直堪称妖族增长同伴的福星。然而对人族来说,这空间也是利器,只要一点小时间,就能源源不断提供各类极品原料啊。 然而,万事都有代价。这等增长修为的利器,却有个短期内不会被此界生灵察觉的大漏洞。 比如草木们在其间长成大妖,不但心智会浅薄自私的可怕,而且还会对持有者产生仇恨。如果大妖们用此物增长同族,到时候自相残杀不是说着玩的。 比如拿空间中迅速长成的东西炼丹练气,炼出的东西,会间接与葛城产生灵气,天长日久,成为葛城的间接灵气供养者之一而不自觉。 因此当灵界余孽与此界(大荒)的战斗结束,天道完整。那不知躺在修仙界哪处秘境的空间戒指,就彻底芥身裂开,灰飞烟灭。 天道完整的时候,叶暖忽然心头一痛,似乎有什么情感自灵魂中回复。 那一天,叶玉珑忽然来寻叶暖,她说:我终于摆脱了留道宗的控制,我要回人间、侍奉母亲,等母亲轮回后,带她一起修道。叶暖,你呢?这句问,就当是同族同姓间,我最后的提醒。 叶暖呆立许久,已经成了凡人的她,竟然即刻决定乘上无涯海的渡船,回归海那头的凡界。 凡界,雾霖山上,叶家某一宅院。 叶家所受冲击不大,因为叶家虽出了个入留道宗的女儿,但说到底,叶家处于凡界,族中许多人本身就是凡人,本就和凡人关系密切,少为屠戮凡人之事。除了几个孽障重的修仙者,整体受到修仙界影响不大。 老妇人霜发跛腿,眼睛有些不好。她独自在那,慢慢绣着什么。 即便是有叶家好吃好喝供着,她的眼睛还是快要接近半瞎了。 李氏听到那声呼喊的时候,不敢相信,忙摸索了过去。高声喊道:"暖暖,是你吗?暖暖、暖暖......" 老人一跌,叶暖忙扶住了她。 老人激动而急切地摸索着女儿的脸庞:"暖暖回来了,娘还怕你回来的时候娘已经..."老人连忙住了口,十分欣慰骄傲地笑道:"我的暖暖果然是修仙人了啊,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老人拉着她絮絮叨叨了许久,忽然高兴起来,拉着叶暖去开房中的大箱子。老人自里面取出一件又一件做工精致熨帖的衣服,往叶暖身上摊,说着: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做的衣服,每年做四件件,只怕你回来胖了,瘦了,穿不下了。来,快来试试。 老人忽然一怔,感觉手心被湿润了。她十分急切:"暖暖,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舒服?" 叶暖没有说话。她回忆起少小时,那一年,测骨大会,李氏扯着她,不住叮嘱她。 她那时想着修仙界的一切,早就算计开了怎么去谋划利益,哪有功夫理会母亲的唠叨。 她当时身上穿的,还是母亲赶工许久缝补的。李氏坚持不用婢仆,要亲自为她制成衣裳。 测骨大会前,油灯亮了一夜。 而她呢?到了修仙界后,有那么多款式各异,功能各异的"仙衣",最初从凡间带来的那款式落伍,连最基本的防御功能也没有的那件衣服后来去哪了?或许,早就湮灭在了尘土与时光里。就如,她已经垂垂老矣的母亲一般。 叶暖忽然想起,当年自己要离开凡界前,李氏压抑的泪眼,小心翼翼的话语:如果有时间,回来看看。 于她,三十年还不足已修到下一个境界,然而,于母亲,几乎是大半生了。 所谓修仙无岁月,前世被修仙界波澜起伏的波澜壮阔、恩怨情仇迷花了眼,她一打座就是几十来年过去了,后来打坐醒来又急急奔赴即将开启的秘境。没活到两界合道的开始,就因为嫉妒过头,求宝心切,死在了那一次秘境里。 那母亲呢?想必,前世,她等了几十年,到死,都没有等来女儿回家看她。 见李氏一边擦拭她的眼泪,一边着急,叶暖接过衣服,说:没事,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说着,开始笨手笨脚试穿衣服。修仙界的服饰是自己会裹上来的。 看着母亲有些孩子气地抱怨自己笨手笨脚的模样,叶暖又突然觉得,如今这个合道后的世界,如叶玉珑说的那样:还是很不错的。 至于前世,至于修仙,在母亲面前,那些都是不相干的事了。有什么意思呢? "娘,我以后,不走了。陪着你。"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作者有话要说:你眼里强大无比的父母,其实,从来敌不过时间。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件很可悲的事。 所以,不要等到他们白发满头了,才记起对他们说:我爱你。 第78章 修仙卷之番外一 修仙界中有人有意拜入盛沐门下。 宋怜为长,苏悯虽有意同她一起渡海,然而则因国家重负,仍留在修仙界那边,正在寻觅贤德而有威望者接替她的位置。 而宋怜,不顾一切,甚至把刚刚创建的门派都移交给了李无度,毅然渡海到了凡界。 此时的两界,名为"界",其实也可算两块相连的大陆。 那一年,凡间,宋怜从盛沐出游。 两个乞儿趴在街边,其中一个敲盆而歌,曲调悠扬顿挫,自称莲花落。 两条犬儿一前一后,大黄犬悠哉悠哉,领着小黑犬,遇见偷儿欺凌弱童,便上前吠偷儿。 两位千金,一位娇美秀灵,若空谷幽兰,一位楚楚若莲,各自坐花轿,送嫁了两病夫冲喜。 两尾鱼儿,被钓者勾住,掉了上来,屠刀一下,作了美味的红烧醋鱼。 ...... 盛沐带着小女童,坐在牛车之上,赶着牛车悠悠向斜阳,卷起滚滚黄尘,一路西去。 女童心有戚戚然,抚了抚胸口,皱着眉:"前辈,那次被人红烧,可真是......" 好不容易从被红烧的鱼里抽回意识,盛沐又叫她成了个女童模样。 她从前只是跟随盛沐游历四方,但是现在真正跟从盛沐修道,却是第一次。盛前辈......有点折腾。 盛沐微微一笑:"你现在,还想从我道?" 女童想了一会,有些犹豫,最后细声细气道:"师父,宋怜是真的想要从您学道。" 都熬到现在了,宋怜不是中道而弃之人。 盛沐摸摸她的脑袋,笑叹:"痴儿,痴儿。" 语罢一路不言,带着她到了昔年道祖出关之地。 望去,万里黄沙卷,唯有古朴的城墙仍旧伫立着。 盛沐低头,看着女童:"如今,我要你在塞外牧羊,你可肯?须知,我封了你的修为,自到了凡界起,你就是个凡人了。你要以如此形貌,慢慢长大,慢慢嫁人生子,入世,最后作为牧羊女,终老。死去后,再投胎羊身,作为羊,被牧羊女牧十年。" 好折腾。 但是宋怜还是咬牙答应。她虽性本好静,喜欢静修,然而,为了能从盛沐学道,无论是盛沐带着她化身任何人物,经历任何事情,她都咬牙忍下来,这一定是磨练。她告诉自己。 然而,盛沐淡淡一笑,就当真让她去牧了羊。 宋怜失去了意识,再醒来,就只记得自己是个牧羊女。 牧羊女牧了一辈子的羊,先是孩子背弃她,后来又被丈夫抛弃,极为悲惨。熟料好不容易红尘老死,又变成了自己牧过的一只老羊,回到了牧羊女刚刚与丈夫成亲的时候,亲眼看着过去的自己是如何被折腾。 几十年,好不容易待她熬到从人到羊,羊也将死去。 盛沐,飘然出现了。她依然如昔年一般,好像世上无难事一样,微笑着。她又问羊:"你现在,还想从我道?" 老羊咩咩叫了几声,竟然发出了人类的声音。它终于回忆起了自己过去,曾经是个修仙者,叫做宋怜。 这么多年过去,老羊犹豫许久,终于伏地叹道:"先生,宋怜觉得,人世沉浮太累。如今的修仙界正是一切好转,宋某,更喜于青山静水当中,默默修行。尘世轮回虽好,奈何实非宋某所爱。" 盛沐闻言,终于抚掌大笑:"痴儿悟矣!" 下一刻,宋怜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杯盏里的茶水尚未冷。 对面的盛沐微微笑着:"君可回转也。" 茶水升腾中,随着烟雾,转瞬人生。宋怜终于恍然,拜于盛沐跟前:"师父,我悟矣。" 这一次的一声"师父",盛沐终于没有拒绝。 她起身,打开木窗,叫宋怜看窗外行人如织,忽然,她回转过身,眨了眨眼,对宋怜笑道:"我师父野云道人,当年说:从吾道也。我以为师父是在叫我跟从他,我便很是天真地应了一声。结果师父暴跳如雷,敲得我满头包。" "道者最多只从人修行。从吾道也。这句话,是道者从来不会对旁人说的。如果你听见道者说了这句话,那必然不是说给你听的。只能,是那道者说给那道者自己听的。" 道,不可道也。道自心生,而人各有心,故而无有相同道。 宋怜沉思片刻,苦笑:"宋怜的确一开始就错了。无人可从他人道。" 一开始,宋怜说要从盛沐修道,却是连道是什么也没明白。 盛沐问她:"我道乃是众生道,万民道,入世道也。人世浮尘,遍观四海,体会众生苦,以为乐于道也。汝之道何在?" 宋怜又思虑许久,最终释然笑道:"虽然苍生可怜,我亦有心怜之。然而......我有苦修心,不爱世间道。师父,我想回修仙界去。" 盛沐终于点头,微笑。 就如同那年轮回中的叶青艾一样。 那年大雪纷飞中,叶青艾目睹顾毓秀的杀道,于救民上的威力。挣扎许久,她终于对自己说;从吾道也。 盛沐远望,江南盛家,富贵百年不衰。她的父母,早就忘了她。然而盛沐摸摸自己的心,终于在母亲的墓前结庐而居三年,尽子丧。 后来,在凡界遇见刚刚从轮回中醒转的苏子琴,那个时候苏子琴还沉浸在轮回里没有回过心神,还是顾毓秀。修长英秀若仙人的男子伏在她肩头,无声无息地落泪。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微笑着,在一个轻如落雪的吻后,飘然而去。 后来再遇苏子琴,不过是相逢一笑,各自从道。 对于道者来说,只是,从吾道也。 杏花正好,春水在雨后,微微涨起。水色明净。 盛沐在这样一个清晨,踏着歌,在宋怜的注视中,没入了人群。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看到某个地方不要打作者吗。故事都结束了,一个吻应、应该没事........(星星眼):你们不会打本鹿的对不对?(顶好锅盖) 第79章 修仙卷之番外二 谢瑁之通过科举上位,一路往上爬。终于爬到了权臣的位置,朝野名高。 有过各种心计,也有过官场倾轧。老练事故,圆滑官气。 甚至有被他踩下去的官吏曾指着他的鼻子骂过:"谢郎明月姿,奈何沟渠卧!" 然而,那一年的大雪纷飞里,战事起,有忠心于国的将领因为追击敌军,抗朝廷之令不从。而谢瑁之,轻描淡写,打压了那些要求惩治这位老将的臣子。一时,独断专裁的名头又往他头上栽了。 而军粮供给之事,谢瑁之亲自监督,无人敢在这位遍通官场手段的相爷面前搞鬼。以好冲次之事,克扣粮饷之事,不会再发生。 那一年,编写国史,另立名将传。谢瑁之坚持要把当年的女将军齐云开写进名将传。 文武并重,闺阁出家门。科举改革、赋税改制等等,众多变事,皆自谢瑁之为相一朝始。 后来,新官家刚刚登基,谢瑁之两鬓华发,被远远贬谪。然而,新官家也不得不承认:谢公是中兴名臣。我朝若能再续百年、谢公当得入我朝宗祠。 那时候百官有心拍手称快谢瑁之的倒霉,却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他们当中,大半都是谢瑁之门生。被谢瑁之压制了半生,即便是师生,也有了不满。 然而,他们终究敬佩这位老师。 能半辈子无儿无女,无妻无妾,只真真切切为国操持者,哪怕已经是政敌,也足够让大半朝庭,顶着风雪,远送出京。 而京师外,还有许多早早等候在大雪中的百姓,更是百里远送,队伍绵延不绝。 谢瑁之被贬谪之地很偏远。 行至秦岭的时候,他勒住了马。他离开京师,是独自出京的,连一个僮仆,也在出了京师百里后遣返了。 秦岭的雪很大,很冷很冷。悠悠白云自秦岭上空横过,与被下白的秦岭山峰似乎连为一体。 万里雪飘,山脉绵延无边。 谢瑁之牵着瘦马,艰难地自雪地上深深浅浅地跋涉过去,山路崎岖,这大山还不见边际,边关那座城池,看似只差一些露,实则隔了几个山头。 谢瑁之习有一些道术,然而曾对传授他道术的道者发誓:不会用于官场生涯中点滴。 他到底还是*凡胎,扑地一下,本就高烧着,这下,眼前一黑,终于摔倒了。 谢瑁之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边城的城门外不远处,马就在他身边。他使尽力气爬起来,看着不远处虽然萧索,却有了行人进出的城门。 谢瑁之猛地回望,却见遥遥看去,仍是万古沉默的秦岭。 满天的飞雪遮蔽了视线。 他苦笑一声,喃喃:谢某为官一世,做了很多龌龊事,但是却唯独没有辜负过百姓,辜负过国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又要对谁解释。他这半辈子被人指着鼻子,说的够多了。为什么在这要说这些话?然而,终究...... 他挺直脊梁,入城赴职去了。身后风雪呜呜。秦岭无言。 谢公卒于云州边城,年五十六。 作者有话要说: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 知汝远来应有意,收吾病骨赣江边。 不知为何,我就是想起了这首韩愈的...... 小谢只是这一世结束,尘缘断绝,然后就修道去了!!!所以不许打作者! 第80章 修仙卷之番外三 岁月生青苔,沧海桑田之前的故事。 那时候,凡界与修仙界一样,两界天地初开,都多的是大神通者。有些神通者,虽不能破除壁障,却都各有隐秘的渡界方式。 那年,葛城刚刚停留在了修仙界与凡界附近。 孔仪自万古幽冥的葛城之下走出,附身于一只妖兽孔雀身上,进入修仙界,去参与留道宗的建立。 当时葛城的意思,是让他去拜入当时的大贤门下,以便更快融入这一界。 当时的神通者分为两类。一者是修真者,是为"真人",修心养性,追求一点真灵。另一类是受天地灵妙而生的天生大能,遨游天地,与造化齐飞,亲近自然。 孔仪出身灵界,灵界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勾心斗角,烧杀掳掠,只要符合利益,无恶不为。以至于把自己玩的举界只余一座葛城。 他思虑片刻,就决定去接近那些多为天生地养的天生大能们,此类大能大都心思比较单纯,与那些洞彻人心的修真者比起来,更好接近。 那年的孔仪因为被封入葛城前只有三十岁,在修仙者中是顶年轻的岁数,虽然生得华美异常,然而笑起来,却似乎还带着不通世事的羞涩。 那时候的修仙界,真正意义上的修仙者还没有出现,此界生灵灵智开了还刚刚满万年,不知如何称呼那些大神通者,因此隐隐带有艳羡地呼他们为"仙"。 上古时的修仙界,异兽遍地,为了降低此界中人的戒心,孔仪此时的实力不过只有筑基后期。 当他奋力躲开那状如猫,体形却堪比虎,背上生肉翼腾空而飞的异兽后,后背处已经被划了一道巨大的伤痕,几近入骨。最要命的是,那猫状异兽的利爪上还有毒。那毒让他身上开始发冷,真元的冻结使他浑身麻木。 最后,孔仪是被自称羽客的修真人救了。 羽客,真身是人抑或羽族,已经不可考证。只知她与羽族大能鲲鹏乃是故友,相交颇厚。 那一年,羽客经常带着一只受伤的小孔雀,坐在夕阳下,垂暮的耀眼金色渐渐红了,盖到大地上,显得 温暖而不刺目,小孔雀就偏着头,窝在她身旁,听羽客给它讲道法自然,讲天地真灵。 后来,一年又一年。那是个寒冷的冬夜,雪反射的月光印亮了纸窗,羽客袖手立在那,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美少年。 孔仪被救回来后,虽然解了毒,却修为大损,幻化后的人身也退回了十五、六岁的少年形貌。 羽客修的是逍遥,似乎对于什么都是淡淡的,不放在心上,无所拘束。 然而,对于孔仪想要从她修真的想法,羽客却难得表现了不赞同。 羽客说:世人呼我们为修真者,其实我们自称修道者。仪儿,你心思不良,也不纯。实非我道中人,若能历尽沧桑后再生造化,当入我途,现在,你应该做的是好好体悟本心。 顿了顿,羽客还是说:你此前所修的功法似乎戾气很重,不能亲和天地,还是先停一停吧。 孔仪悚然一惊,修真者果然心思洞彻,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贪恋那时她在雪中,对他的温暖笑容。为什么要不舍,她带着他踏月而歌时的旷达。 在幽冥一样的葛城幽闭了无数岁月的孔仪,正是被那样的温暖与旷达打动了。 然而,他还是对葛城抱有最后的期望与情感,他感激这座收容了灵界剩余亡灵的城池,因此怀抱着复杂的心思,孔仪还是坚持要离开羽客所居的山谷,去拜入正在广收门徒的鲲鹏门下。 鲲鹏是灵界的打听目标之一。鲲鹏,羽族大能,寿与界齐,乃是目前唯一有能力跨越修仙界与凡界界之壁障的天生神通者。 它就是飞过壁障,从凡界来到修仙界的凡界大能之一。 羽客没有阻拦,那个雪夜,她看着孔仪离开。羽客远送,在雪中站了很久很久,久到玄衣成素,才慢慢转身,没入了苍茫雪原中。 后来的事情,哪怕是岁月如何流逝,孔仪都不忍再回顾。 或许上古之时,人心未恶之时,因为天道不全,还是闹出了大事。 当时修真盛行,有一部分生灵,修真修到疯魔,宣称:我意即为真。 他们把"返璞归真""真心顺天",解释为:顺从自己的本能。什么奸/淫掳掠,无所不为,甚至还自称是顺从本真。 与此同时,天生神通者那一方,其中大都不修心,容易被蛊惑。其中一些部族,不但与魔修同流,自己内部也出现了"天生我为仙,必是尊我"的思想,任意吞噬灭杀其他弱小生灵,与其他族类的天生神通者互相厮杀。 渐渐,"魔"修盛行。其状不逊于后世修仙界。再加上当时修者大都神通广大。最终,忍无可忍之下,一场大战爆发。 灵界隐身其后,也进行了推波助澜。 各个天生神通者之间的混战,更是难以描述。比如,曾有可身负大山的负山力士一族,不顾生灵死活,以高大的山峰作为武器互相投掷。曾有可吞海的大鳖,不顾水族弱小,吸干东海,水淹大陆。 战况之惨烈,不需多说。尤其是凡界,所有神通者凋谢殆尽,这才有了后来的凡人大兴。 孔仪在给叶玉珑说这段过往的时候,只用了十二个字:猛然天塌,忽然地陷,已成寻常。 就是在那一场大战里,修仙界的修真者中第一人羽客,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修真无道,乃是自取灭亡! 修真修真,难道因为你内心的"真"是屠戮其他无辜生灵,所以你屠杀无辜,就是顺从自己心灵本真的正当行为? 笑话! 生灵各有真心,即是最为基础的生存的*。 哪怕是天,天有长存心。 哪怕是地,地有万古意。 为你一人之心,而害天地众生之心。是为无道。 天地间生灵的生存*,就是最基本的"道"之一。 你连生灵最起码的"生存"的真心都不能尊重,何谈所谓修真? 然而,这场众生的大战,持续得太久,血仇已经积累得太深,天地间一片疮痍。大家都已经无所顾忌了。 羽客与鲲鹏商议,这两位神通者,最后有了决定。 那一日,天地间轰鸣一声,修仙界所有交战的生灵,纷纷西望。 羽客与鲲鹏两位神通者,想要联通凡界与修仙界,唤醒天道,恢复天地间的秩序,阻止这场大战。 然而......鲲鹏飞越仙凡两界的壁障可以,然而撞破壁障,几乎是不可能的。 因为两界合道的楔机是在万年后的盛沐他们所在的后世。而且是两界众生合力所为。 故而,最终,鲲鹏他们只是成功了一半。 鲲鹏撞界障不成,浑身是血,落于地上。它化身广大无边,奄奄一息之际,鸣天曰:我愿舍身,为两界之路。 硕大盖天的鲲鹏,它的血,无止尽地流着,尽数墨色,不知流了多久,竟然流成了一片墨海的雏形。是为无涯海。 然而,还是没有连接到凡界。羽客拂袖,扬眉笑道:"老友,我来助你!"遂合身扑向鲲鹏,羽客的身影没入了鲲鹏体内,鲲鹏已经枯竭的血,又开始重新流动,这次流出地血,却是碧绿清澈的,是为碧落海。 待到羽客的神识血肉最后耗尽在鲲鹏的身躯里。碧落海与无涯海终于成型。联系起两界。 两界虽未合道,然而有了一部分联通的界域,于是,两界的"道",各醒来一半,天罚降临,大地动摇。两界众生,终于停止这场大战。 修仙界的修真者中,有一些人经过大战后,选择了赞同羽客,他们修真者本就有另一个别号是修道者。这部分人自此后,废修真,从道。自称修道者。 修道者他们见凡界损伤严重,众生凋零,神通陨灭,故而叹息之余,选择东渡无涯海与碧落海,到了凡界,为凡界余下的生灵传道统,导前路。 然而,修仙界余下的人虽被半醒的天道所阻止,对鲲鹏与羽客还是不以为然的,因此傲然自称"修仙者",以"求仙之尊贵"为目的。开始所谓改革,慢慢摒弃了修真者修心的传统。 修真者,最终分化为修仙者与修道者。 而灵界中人,则有意搜寻鲲鹏遗骨,因为他们隐约测算出,后世两界合道的机缘之一,还是与鲲鹏遗骨,与静静沉眠在鲲鹏遗骨里的羽客有关。 孔仪和羽客相处了这些年,到底有所不同了。虽然曾为灵界打探过葛城的消息,然而当年灵界暗地里推波助澜大战时,他就不愿插手,因而宁可被封回葛城之下,陷入沉睡。 这次灵界派出万数修士,去寻鲲鹏沉没在无涯海的遗骨,孔仪也是其中之一。 当他得知羽客殉道,鲲鹏身陨的时候,他一个踉跄,跪倒无涯海边。 垂地大笑,笑声如恶鬼的悲号呜咽。 无涯海与碧落海茫茫无边,灵界寻觅了不知多少年,不知为何都寻觅不到鲲鹏遗骨的身影,无人知晓孔仪是什么时候找到的。 但是,从头到尾,孔仪都没有将那幅遗骨交给灵界。他用秘法将鲲鹏遗骨封入自己身体,然后把自己封在了留道宗的地下,直到下一个大轮回到来,再醒来。因为他在等,他一直在等那个人的轮回。 他相信,无论旁人如何说她神魂湮灭,他都顽固地相信她会回来。 后来,新一次的大轮回中,他遇到了那个叫做叶玉珑的小女孩儿,他是多么欢喜啊。即便是他晚了灵界与留道宗一步,叫他们先发现了她,但是孔仪,却发誓,这一次,无论什么代价,都要保护她。 然而,孔仪从来没有想到,转世的不是羽客,而是鲲鹏。 羽客呢?羽客的神魂,一直附在那幅鲲鹏的遗骨里,在冰冷的地下,默默陪伴了他万年。 直到最后,合道的时机来临,孔仪把骨架给了叶玉珑。她才借助叶玉珑,振翅而飞,与龙舟一起,完成了万年前,未完的最后的一击。 最终,壁障破裂,两界合。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一章又干巴巴又狗血,各位莫怪。 第81章 修仙卷之番外四〔应求番外〕 顾毓秀总是言笑宴宴,姿容神秀,立在风中,广袖飘然。端得是神仙郎君。 然而,他一生的名头都不好听,甚至民众里也有骂他的人。士大夫与世家,地位开始不牢靠了,于是在文章笔墨里将他朱笔杀伐,翻他屠戮世家的旧帐,试图叫这个奸佞遗臭万年。而从战争中一跃成地主的一些人,先是歌功颂德,后来见泥腿子们活得越发滋润后,却是痛恨他之极,暗地里呼他顾贼。 甚至一干支持顾毓秀与叶青艾的旧友故人,也渐渐有几个开始不满了,因为顾毓秀的一些改革,已经触犯了进身权贵的他们的利益。 然而顾毓秀虽然言笑宴宴,身体还因操劳国事而落有旧伤,却绝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人。 连皇帝,都拿他没辙。 终他一生,他笑着背了骂名,却让国家一路蒸蒸而上。 他始终笑着,然而,那一年的冬夜里,寒窗独坐,古卷青灯,只影熬黄昏。 他侧首抚过一封早已泛黄的信纸,眼前忽有些模糊。擦去折子上面的湿痕。他喃喃:一定是,最近眼睛熬夜批改折子,太酸涩了。 昔年白骨露于野,到处是啃尽的树皮草根。但凡说一句国事的难听话,就等着牢头刑罚。 今日百姓闲暇之余,坐茶楼,喝着茶水,磕着点心听世家文客新编的抹黑"顾贼"的话本,然后议论纷纷。 因为顾毓秀从南方起家带过来的风气,贵女民妇们在街上或掩团扇,或吆喝,正是香风袭。 而各类茶馆墨楼间,青衣士子年轻气盛,高谈阔论者与偷瞄女子者夹错。 有各类新的思潮在民间如春笋般跃跃萌生。 呀,这片土地,现在,正是在春天里,努力地从废墟中抽新芽呢。 正是有因为这样的好日子刚刚开始,无论是骂客,还是看客,其实心里都明白,顾毓秀和他那班子人,动不得。 春日正好,时人踏青。 有暗香在街头巷尾蔓延,有春水明净涨起。陌野有男男女女的笑声。 青衣的郎君牵着神骏的白马,行于野,行动间,风姿若仙。 一路的女人们,却都不敢向他投掷鲜花香帕。 一旁的同行者叹道:"七郎,你这是何必?平日里这么多糟心事,你都笑得出来。这样的日子,你却淡着张脸作甚?若是不待见这样的场面,又为什么坚持每逢休沐就一定出来走走?" 顾毓秀,未被家族驱逐前,曾经家中排行为七。人称顾七郎。 许久,才听到顾毓秀神色淡淡,说:"替一个人,好好看看罢。" 千里之外,那座孤坟里躺着的人,也是眼前这些景象的缔造者之一。 等到他年,雪纷纷而下的时候,我终将衰朽,而这个国家,终将灼灼如日。 那时候,我再去见你。 不知多久以后,终于从轮回中醒转。顾毓秀又见到了她。 他抱着微笑的道者,落泪。 泪尽,道生。苏子琴醒转。 他之道,是为杀道。 然而,杀道恶果,易入戾气孽障。 轮回一世,苏子琴终于明白:杀道,亦为众生道,亦为守护道。 自此后,戾气消,杀道成。从吾道也。 后来,再逢道阻山,不过释然一笑。 我做到了。我祭你了。 ---嗯,听到了。 道友,请。 ---请。 第82章 仙侠卷一 阴沉沉的云天,雨雾浮着。人的容颜,通过肉眼瞧去,在这迷蒙的雨里,也有些模糊了。 泥泞不堪的地面,在马蹄踏下后,溅起的泥水,使得人与马都是满身的湿冷。 在这雨雾的迷蒙干扰下,在这泥泞的沾粘下,整个世界好像都是湿答答,雾沉沉,模糊而令人不安的。所以凝聚在那马上女子的目光,就更多了。 她侧骑在马上,靠在那神色惶恐而凄凄的男子怀里,微微蜷缩着身子,只肯露出一侧的身子与小半的面容。 然而,女子外露的肌肤是莹白而几近于透明的,偶尔有雨丝打在上面,也很快就散去划开了,只使玉色更清透明亮。 在模糊而迷幻朦胧的雨中世界里,她似乎始终是唯一明亮而真切的。 渐渐,阴沉而直欲压下的乌云散了,阳光一缕缕飘了出来。 日光照下,金光自鳞甲上反射出一片冰冷的肃杀。 远远望去,兵戈与鳞甲上反射的光连成了一片,看不到尽头。 而驿道周边,烟树古萝,清幽而深美的蜀中花草,在这光前,显得竟是如此娇嫩脆弱。 马上的锦衣男子看着这一幕,他忽然有些哆嗦。不由自主搂紧了怀中女子。 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很快有人向大夏军中的将领禀报此事。 主事者沉吟片刻,策马来到锦衣男子身旁,向他笑道:"孟国主,前方弟兄发现了一个横卧于泥泞中的小娘子,观其形貌衣着,似乎是蜀中人士。" 被称为"孟国主"的锦衣男子不敢看他,低声用夏语道:"一切全凭将军处置便是。" 将领与他言语着,目光却一直不动声色,又颇为放肆地在他怀着女子外露的一点肌肤与面容上巡回。 待得了锦衣男子的音讯,他才堪堪收回目光,正要转身吩咐部下将那小娘子收入军中,忽听泉水溅起,击山石。身后另一道带着浓重蜀音,却富于表现美妙的声音响起:"妾尚且差一女侍。" 那锦衣男子怀中的女子竟微微起身,仰出了面容。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将领瞧得有些恍惚,结结巴巴应了,转瞬又想唾骂自己。眼刀直钉了那怀拥美人的锦衣男子几眼,暗叹几声懦夫。想起来时君主的吩咐,也只得按耐下来,策马远了几步,招来部下,叫那些兵卒手脚放干净,把那小娘子安妥带过来。 盛沐高烧退后,醒来的时候,张开双眸,就呼吸一滞。只见冰肌玉骨的云鬓女子,坐在团团簇拥而开的芙蓉花旁,正静静看着她。 女子是冰玉骨肉的,然而容色里又有一种格外鲜活生动的美丽。这使得她像是活在人间的芙蓉花神。 盛沐听到她叹息着说:"虽然大夏国主不许轻易扰民,然而军中久旷,多是龌龊好色辈。小娘子,休要轻易离了我身旁。" 后来,盛沐才知道,这位,就是艳名重巴蜀的费夫人。她正与丈夫蜀主孟旦一起,被"请去"夏京。 盛沐就这样,成了费夫人的女侍。 夏军给费夫人那新来的女侍也备了一匹马。费夫人大多时候与孟旦共骑一匹,女侍就架马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 费夫人新来的这位女侍容貌虽然秀丽,大多时候又都沉默寡言,只有听到费夫人唤"阿烟",才会上前低声细语同费夫人说几句话。 夏军中多数是北人,因为大夏国君不许扰民的命令,军中随行里除了几位正主,没有什么蜀宫侍女之流人士。那些蜀中贵族大臣,则在另一批,与蜀国国主夫妇分开押送,以防意外。虽然蜀中贵族,大都学过一些被视为旧时官话的夏语,然而离得稍远些,夏人就压根听不清明蜀中口音了,也不晓得那女侍到底是不是蜀中人士。 碍于费夫人,军中将领也不好多计较。毕竟,国主似乎对孟氏夫妇很是感兴趣。 一路行来,固然夏军精锐,然而蜀道之崎岖,是众人实难预料的。走过一段路后,到了可以休息的地方,夏军最后决定休整半日再赶路。于是各自安营扎寨。 蜀中此时春,杂树生花,峭壁上斜生古松,山泉鸣溅,不时有婉转的鸟鸣声。 孟氏夫妇所在是比较静远僻静的营寨一角。夏军固然看管严实,却也并不怕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二人跑了。 盛沐仰头看着这一切,觉得心神一清。忽听身后有人道:"蜀中景色可如旧?" 盛沐怔了一怔,回头,见是费夫人。不由苦笑道:"娘娘,盛某并非有意隐瞒......"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半吊子的蜀语可以瞒过费夫人。费夫人不以为意,只是看着那山泉流下,道:"如此光景,待出了蜀中,便再难重见。阿烟还是好好看看罢。" 她走近古松,将一双玉脂手浸了浸山泉,半晌,道:"阿烟日后还是唤夫人罢。" 娘娘之呼,怕会刺了夏人之耳。 盛沐默然片刻,才道:"夫人相救大恩,盛沐没齿不敢忘。" 两人默默看了一会景色,不远处忽然传来男子有些凄惶的唤声:"蕊儿,你在哪里?蕊儿?" 出蜀路上,孟旦的精神越来越脆弱,竟丝毫离不得费夫人了。 女子抬起的手顿了顿,轻轻叹息一声,拂过一丛野山茶,向男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边应。直到孟旦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她抚着他的背,孟旦的呼吸才平复下来。 蜀中不见战乱天灾,已有七十年安富。 各地仓库里绸缎堆山,珠玉生尘。每到春日,都城花香满城,芙蓉开遍,四十里望之如锦绣铺地。 蜀中都城因此被称作"蓉城" 村落闾巷之间,弦管歌诵,合筵昼夜相接。城中子弟,甚至大都不知笋子和芋头是长在树上。 乡野之中,也大都和歌安稳。 蜀中百姓,不识饥馑,久矣。 而蜀中的继任国主,更是沉溺于这一地安好的岁月里,虽非残暴无德之辈,却是歌舞升平,专心于各类词曲歌赋,艺术美人。 也因此,当夏军打到有十四万守军的蓉城前时,同样承平久矣的蜀军,不战而逃,纷纷溃败。 而国主孟旦对费夫人说:“我父子以丰衣足食养士四十年,一旦遇敌,竟不能东向发一矢!” 乾德三年元宵刚过,司空平章事李浩草表,孟旦自缚,出城请降。 盛沐其实听得懂夏语。她在军中策马的时候,经常听到夏军中有士卒肆无忌惮地以夏语讨论当时孟旦自缚出降时的景象,大肆嘲笑这位一国之主的懦弱。 他们以为蜀人听不懂。其实听的懂又如何?亡国之人,尔敢多言? 盛沐听费夫人与孟旦交谈时提起过支言片语。 孟旦与费夫人出蜀之时,见了那绵延数十里的芙蓉,孟旦只敢向费夫人泣道:"从今后,难见蓉城矣。" 携老扶幼的百姓远送国主,也都是垂泪不敢言。他们未必有多爱戴这位国主,然而孟旦虽爱奢华,却是性情较为平和,也不曾苛待暴政过蜀中百姓。何况,即便是山野之民,也知晓一国之主离国,是何等亡国的凄凉光景。 等夏军押送国主与夫人走远,才听到远远有蜀地民间歌谣传来,唱的是望帝杜宇。 费夫人经常在夏军行军稍稍停歇时,自孟旦怀里微微探出身子,侧耳静静听着什么。 这时候,孟旦也会有些木然地听着。 夏军不明所以,只道是蜀人怪癖。 盛沐看着杜鹃展翅重新没入了幽森的林木间,想起了杜鹃的传说,不由暗暗一叹。 她看了看前方的费夫人,这位艳绝尘寰的美人,一举一动都是大夏军中不疲的谈资。她听夏军在谈论过费夫人救她,起初大约是因为见不得蜀中的百姓女子被平白糟蹋。 她看了看道旁枝桠盘虬的林木,决定先随费夫人他们去大夏国都。 费夫人似乎身上有血色。蜀中也多精怪。这一路,可能会遇上什么不好的事。等费夫人他们平安到了大夏,她再走也不迟。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好久再更新......仙侠卷很多故事里的人物有一些历史原型,还有一些偶尔客串的地方名,但总体是架空。考据党爪下留情。 有筒子因为修仙卷弃文了。希望仙侠卷不会让你们想弃文。 第83章 仙侠卷二 先前走的虽慢,却多少能赶一些路。等出了蜀中平原,开始攀登围绕蜀地的连绵山脉时,千里山林深深而幽。夏人却连马都有丢弃的心了。 夏人大都生在平原之地,攻打川蜀时,先是自九江水路进蜀,三峡虽险,却不需人亲自游渡。 后又由于蜀军不堪一击,溃散极快,夏人还没尝到多少蜀地据山川之险带来的苦头,就大军逼到了蓉城。 直到此时,夏军兵分两路,他们带着蜀国国主走了陆路,才越觉蜀道艰难。这还没有经过蜀中举世闻名的栈道,就已经叫一干夏军苦不堪言。 在荆棘杂错,丛木藤萝茂茂间,通常只有一条宽窄只合一人侧身而过的羊肠小道。这小道不旦窄而难行,还经常沿着山势陡然而上,需要隐没在幽深的山林秘处。 前方开路的夏军士卒,已经将刀都劈砍到卷了边,披荆斩棘,挑开了多少毒虫枯木,才勉强给身后的队伍开出了行走攀索的余地。 而孟旦夫妇,虽是蜀中人士,却一贯养尊处优,比起大夏军中,情景更是不堪。 孟旦蹬脚往上面一块石头踩的时候滑了一下,身子后仰倒去。仓猝间,他拉住了一根藤蔓,那粗壮的苍绿藤萝应声而下,却是一条盘踞在树上繁繁叶子后的蛇! 周边的夏军都还在同荆刺藤萝对付,尚来不及反应。费夫人的惊呼声中,盛沐在较高的旁侧,一只手反手猛一拉,将孟旦身子带回。另一只手则是飞快掐住蛇的七寸,一甩,将蛇远远甩到底下较远处的一丛灌木里。 费夫人见此,忙柔声安抚惊魂甫定的孟旦。在夏人的目光里,她没有多说,只是用那双秋水一样澄澈而波澜不起的眸子,带着感激向盛沐看了一眼。 百步九折,巉岩难攀。待到夏军终于翻越了一座云雾环绕,望之美丽的翠色山峰,绕到一处较为平整的地方时,无论是士卒将领都已经疲惫不堪。 领军者无奈,只得下令扎营休息。 盛沐仍旧是独自一个,默默坐在离孟旦二人不远的地方。 领军的将领姓王,额头右边有一道疤,他走到孟旦身旁,身上的鳞甲有些晃动:"孟国主,您这女侍果然忠心。且颇有点不凡啊。" 方才那一幕,盛沐那一拉一掐一甩,其间的灵活与力度,不是一个柔弱的小娘子该有的。夏军都看在眼里。 孟旦生的俊逸,他此刻十分疲惫,身上也很是有些锦衣褴褛地狼狈。闻言,说:"统领有所不知。蜀中女子,大都自小出山入岭,身手灵活矫健,也是寻常事。" 王统领听着一路木偶人似的孟旦开口,有些意外。随后他嘿嘿笑了一声:"孟国主所言甚是。小娘子果然身手矫健灵活异常。连我军中精锐兵士,方才都还一时反应不过来呢。" 这时,一旁的费夫人淡淡道:"亡国妾妇,连一个女侍也留不得了。既如此,统领带走那女子便是。贱妾之言不足虑。" 她连眉宇间的薄怒,轻蹙眉尖,都显得极为动人。 王统领闻言又嘿嘿笑了一声,连说岂敢,便走远了。 见他走远,费夫人就向盛沐看了一眼,盛沐会意,走上前来。 她向孟旦与费夫人谢礼。孟旦的精神头不大好,神色总是苍白而带些颓败的,见她如此,他摆摆手,叹道:"昏聩之人,丧国背家。我等无力报答女郎恩德。也只能做到这样,恐怕还连累了女郎。" 他显然也清楚盛沐绝非蜀人。 盛沐道:"盛某身无长物,也并无图谋,大不了一走了之。只怕国主夫人为了我触怒夏军。" 费夫人自怀里取出一条贴身的帕子,细细帮孟旦擦了擦脸颊上的一些泥点,道:"下令善待亡国君臣。夏主是有大志。" 擦干净了,她放下帕子,对盛沐笑一笑,说:"夏主既有如此宏图,我夫妇二人的身家性命,就一时无忧。" 此时扎营的地方,是一方密林一块较为平整少树的空地。 周边就是幽幽山林。风吹过,树叶簌簌而响的声音,还有其间深处,古木后面,草丛灌木里偶尔发出的索索声响。无不昭示着其间有多少人类不大待见的蛇虫鼠蚁一类。 仰头四望,周围都是不见天日的幽暗林木,树木的枝桠虬结着相互杂错,浓密的娑娑树叶,将欲穿行的阳光挡了个牢实。只有极少数的,才能从枝桠树叶间的缝隙里漏下来一点光斑。 地上则铺满了厚厚一层落叶。或风干发脆,或腐烂绵软。可以想象,一脚踩上去,估计得陷下去。 只有扎营的地方因为是空地,还算比较亮堂,地上也平整些。 夏军打量着周围的密林,有些咂舌。已经有人在为接下来的路程叫苦了,还有一些人赶紧抓紧时间休息。 非费夫人却注意到盛沐一直挺直着脊背,腿微微弓起,不住往密林里扫视。 那不是同夏军一样的好奇的打量,而是带些警惕的姿态。 过了片刻,她向费夫人走过来。此时孟旦已经太过疲倦而在帐中沉睡了,费夫人见她神色肃然,正想开口,盛沐却有些急迫道:"夫人,您与国主待在帐中,切莫出来。" 费夫人容色若仙,垂袖而立,即便是这样幽暗的林木包围中,她也鲜明生动的不可思议。好像周身都在放出毫光。 她蹙眉,正欲向盛沐询问,盛沐回头看了一眼,却更急促:"夫人,快!无论听到任何声音,在我三声长啸前,都莫要出帐!" 费夫人立刻往帐中走。 待她走进帐中,盛沐绕着帐走了一圈,用脚划下一圈。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夏军,暗叹了口气,也顾不得其他了,弹了弹袖,弹出一道金光,却是一只蜜蜂大小的金色小虫。盛沐嘱咐小虫:"不许伤人。保护他们。" 小虫似乎很兴奋,围着盛沐转了两圈,就渐渐身躯透明化,悄悄向夏军飞去。 夏军士卒忽然都有些困了,一个个开始哈欠连天,不过片刻,就都睡死过去。 待他们都睡倒,不过片刻,一声巨吼自幽暗的密林间冲天而起,震得树叶纷纷颤动,许多鸟飞散开。 轰隆、轰隆,每踏一步如惊雷,有树木不断倒下,自林中,赫然出现了一头巨猿。 身长三米多,毛长拖地,獠牙突出唇外。貌是猿猴,偏又人立而行,掌中拖着一截长绳。 最叫人恶心的是,那巨猿j□j之物却没被长毛盖住,近一米,狰狞可怖,青筋暴出,直挺挺朝天竖着。 它蠢笨狰狞的面孔上,一双眼瞄到盛沐,就直了。大吼一声,向她冲了过来。 盛沐喃喃:"果然是攫猿。" 攫猿是志异神怪之中记载的妖物。它生长于川蜀一带,力大无比,好淫。每当窥道旁有行人,男子不取,或杀之。美女者,必掳之。 那女子被掳回去,大都不足月而死,如若有孕者,必生其类,产后便死。 后来有人以其戏谑嘲讽杨姓人,说他们是猿后代,至于今人大都当这猿不过是古人编出来的戏谑仇敌之子虚乌有。 看到攫猿直直向她冲来。盛沐想起了什么,不由抚了抚额,有些苦笑:她久久行于山野,后又遇到了"花不足以拟其色"的费夫人。有费夫人对比,久而久之,她好像忘记了自己的相貌,在女子间,大约也是不错? 她手一翻,袖中一震,执笔在手时,还有些自嘲道:"感谢猴兄看得起在下的这张面皮。" 这时,巨猿似乎嗅到了什么,本来直冲盛沐的猿,又往孟国主与费夫人的帐子的方向转身。 虽然帐子周围已布下防护,但是她从来不敢太高看自己。 盛沐一声呵斥,笔化为剑,足尖一点,向巨猿刺去。她身姿高妙灵动,一击即中。虽巨猿周身硬如钢铁,而柔软厚实的长毛更是为它挡了许多力道,但是被击中的肩上剧痛无比,连那帐中的芬芳都似乎不那么好闻了。 猿暴怒,转向盛沐,盛沐一边以剑与它缠斗,一边不着痕迹地带着它远离了夏军与费夫人他们的营帐。 猿反应过来时,已经进入了树林间,远离了营地。它越发狂躁,一声大吼,山林深处似乎有什么在应和它,嗡嗡声从远而近。 盛沐手中的剑,这个时候自己震动了起来,竟然又凭空化回笔,再化为一团云,不住蹭着她。 这是要她跳上云快逃。盛沐拍了这父亲留下的灵物,不由苦笑:"先不论情况未明。哪怕是情况不妙,也要先把这些异兽远远引开,带离此地。我们若是自个一遁千里走了,后边还有许多普通人呢。" 嗡嗡声来的很快,不过眨眼,已经可以看见身躯了。果然是形状如蜂,大小如鸳鸯。 钦原。上古恶兽,哲兽兽死,哲树树枯。见记载于<<山海经>>。 幸运的是,只有一只。须知,钦形如蜂,性情也类蜂,大都是成群结对一起活动。 一群的钦原,恐怕是神仙到此,也是要头痛几分。 先前只闻嗡嗡声就化作云欲逃的灵笔,见只有一只钦原,便有些讪讪的化回了剑,开始放出毫光,重又威武起来。 盛沐弹了弹剑,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长者赐,不敢辞。只是父亲留给她的这杆灵笔,实在有些......咳。 只是,钦原乃出于昆仑,昆仑距此不止千里,它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作者有话要说:写末世,被说文笔白烂。写修仙,被说别扭做作。叹口气,众口难调,仙侠卷我勉力而为。如果文笔风格不是您的菜,被拍,我只能说自己尽力了。 这两张可能略无聊,原谅俺吧 第84章 仙侠卷三 当费夫人听到三声清啸的时候,她回身看了一眼仍旧在沉睡的孟旦,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她先往夏营看了一眼,那边帐中果然是漆黑一片,七倒八歪,打呼噜的此起彼伏。 盛沐正立在帐子不远处的一丛灌木旁。费夫人走过去的时候,她正蹙着眉,甩着什么。 费夫人天生体态轻盈,行动无声。寻常武夫都不一定发现得了她。盛沐却若有所觉,转瞬将手中之物一翻。 费夫人定睛一看,盛沐手上拿的却是一管毫毛都浸透了朱砂色的笔。 刚才的那柄剑是错觉? 费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盛沐。 盛沐此时发鬓有些散乱,眉宇间还是一贯的平静,只是身上的褐色短打,似乎有血痕,又似乎只是颜色更深了一些。 见了费夫人过来,盛沐笑了一笑,她平日里一潭死水般平静的秀丽眉宇,只有微笑起来,才显出令人如沐春风的温和:"夫人,可以唤国主起身了。" 方才帐外那轰天雷一般的吼声,费夫人强自控制着自己不去掀开帘子看,而自出蜀后就睡眠极浅的孟旦却仍深睡不醒。而且那吼声中还半点不闻夏军的兵戈相击声与呼喊声。 费夫人是蜀人,蜀中的传说也多少知晓些许,她又一贯耳聪目明,听出那惊雷一般的吼声是猿鸣,心中已经有些惊疑不定的猜测了。 那时候,昔日的蜀中蕊贵妃就有所了悟,自己救下的这位女郎,果然不是凡俗中人。 费夫人蹙了眉尖,忽然向盛沐拜倒。 "夫人这是作甚?"盛沐忙去扶她。 费夫人叹道:"妾有眼不识泰山,竟将仙师作了凡人,今日还要劳烦仙搭救。" 盛沐摇头苦笑:"盛某的确会些粗浅术法,却也不过是*凡胎一个,哪里当得仙师二字。若非夫人相救,恐怕盛沐早就在山雨泥泞里高烧而死了。" 她是真的感激费夫人。 费夫人久居深宫,从歌姬到盛宠不衰的蕊贵妃,见过的人心波澜,斗角险恶,恐怕比盛沐吃过的饭还多些。她含笑称是,秋水眸中不动声色看过盛沐神情,见到了其中的真挚后,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大概放下了。 盛沐正要招回眠虫,忽然有些迟疑,回身看了看正向孟旦帐篷走去的费夫人。 她想了片刻,还是叫住了费夫人。费夫人回头,看见盛沐抿着唇往仍在沉睡的夏军方向扫了一眼。费夫人明白她的询问,顿了顿,想起了被押着走了水路的太后与臣子们,以及蓉城附近驻守的夏军,不由叹道:"女郎既然有如此手段,一路却丝毫不提。想来也应该明了我夫妇二人的心意。非不愿,实不能也。" 盛沐自然明白。只是亲耳听到,她也有些叹息了,心里有些敬佩。便看着费夫人风姿绰约的背影没入了帐中。 腰间的笔又哼卿起来,盛沐听到它传达给她的意念,有些责怪地拍了它一下:"先前不准你将猿与钦原收入山海伏妖册,你擅作主张,我还没有同你算帐。现在又来编排孟国主与费夫人,仔细我封你三个月的禁闭。" 那笔顿时老实了。 孟旦与费夫人此后一句异常也没有。似乎丝毫不知道身边有一位可以帮助他们逃离夏军控制的异人。 就算他们逃离了夏军又如何?他们的亲眷与臣民,故国山河,都在夏人手下。他们乖乖做个亡国臣虏,以夏主的心胸,还有善待蜀国旧民的可能。可若是作为一国之主的孟旦他们就此逃亡入山林......恐怕夏主再英明大度,夏人也不会轻易让蜀人安生了。 非不愿,实不能也。 盛沐那晚独自坐在火边,篝火偶尔有噼啪声乍响。她看着已经灭了烛火的营帐,拍了拍已经收入袖子的灵笔子虚,叹道:"亡国之人,未必无德。" 然而......盛沐抬头看天,天河星光格外明亮醒目。 中原已经有百年的乱世了,或战乱不堪,或各自为政。 而大乱之后,必有大治。 至今,星象里,紫薇气盛,已经不可挡了。 夏军好眠里醒来,休整了一会,就继续开拔了。 蜀道越行越是艰难。栈道倚着刀削一般高入云峰的峭壁而建,经过时,夏军摸着绳索,小心翼翼贴着崖壁走,几乎不敢往下看。 不时还要躲避倒挂的枯松,听着脚下传来鸟的振翅声,偶尔有小石子被踢下去,深渊峭壁,咕噜噜的细小声音被放大了,最后不知咕噜了多久,没声了。 恐怕底下还有深渊。 等再走一段路,水声大了。险而又险的栈道下面,果然是浪花拍壁,急流迸溅。不要说石子,水性再好的大活人恐怕也挨不了几个汹涌湍急的浪头。 而盛沐,则是利用岁虚笔先前沾的钦原血,压住了几条随川流暗伏的小蛟龙,叫它们多少没有生出事端。 等从栈道上下来,夏人个个都腿软。领军拿着羊皮卷的粗陋地图瞅了半晌,才有气无力道:"葭萌关到了。" 葭萌关,地当秦蜀交通要道,嘉陵江与白龙江会合之处。 史书称:峰连玉垒,地接锦城,襟剑阁而带葭萌,踞嘉陵而枕白水,诚天设之雄也。 陆路上通汉中,下至蓉城,顺嘉陵江而下,可达巴西重镇阆中,可谓兵家必争之地。 此时自然掌控在夏人手中。同葭萌守军打了招呼,一路至此,"护送"蜀主出蜀的夏军总算稍稍舒了口气。 出了葭萌关,再走一段路,就到了昭化古城。 而昭化古城,是连接中原与巴蜀的重要中转地。 等离开了葭萌关,就是差不多真正要离开蜀中的范围了。 春日正好,杜鹃声声。 蒹葭关城墙砖砌,条石垒成。石缝间,有青苔生。 有些破败的城墙外,曾经是多场大战的古战场。而今,草木杂花在春日里已幽幽长得很高了。娇嫩的j□j映着古城墙的沧桑疲惫,恰叫孟旦扶着墙,哽咽不能语。 费夫人只是默然看着孟旦的背影,她的神色之复杂,叫盛沐难以形容。 孟旦承于先父,治理民生有道,却是性情温和绵软,独好奢华享乐,不通兵事。 昔日,这里应是蜀军据险死守的地方,然而,孟旦疏忽在前,蜀军过惯太平守成日子,软弱溃败在后。 这里终究成了夏人的驻守之地。而蜀主,一路被押解去朝拜夏主天颜。 夏军将士,大都是粗人,也没耐心理什么亡国君王的心思,休息够了,就急不可耐的催促行路。 临行,有人去催促那位费夫人的女侍,却见盛沐立在一堵城墙下,拨开花草,轻声正在念几行不知是谁写在墙上的秀气小楷。那小楷字迹清淡,用力不重,应是女子所书。: "初离蜀道心将碎,离恨绵绵,春日如年,马上时时闻杜鹃。 三千宫女皆花貌,共斗婵娟,髻学朝天,今日谁知是谶言。" 重新驾马时,盛沐仍与蜀国二人同行。走了几十里路,忽听天上有振翅声,一只灰麻雀停在盛沐肩上哜喳叫了片刻。盛沐听罢,面露无奈,思考片刻,策马靠近费夫人,递给她一个婴儿巴掌不到的小袋子,示意费夫人打开看看。 费夫人倒了些被磨成粉末的青苔出来。 盛沐以蜀语问道:"不知国主与夫人是否听过杜鹃的传说?" "望帝杜宇是古蜀地失国之君。"说话的却是神色越见萎靡的孟旦,他苍白着面孔,淡淡回答。 盛沐道:"传说古战场之地与古城墙处,常有精气升腾于此地,经年不散。而幽怨悲叹之碧血浇灌这精气,则能生出一种青苔,于养神有奇效。杜鹃啼血后,则最喜食此种青苔,故得以避免元气大伤而亡。" 盛沐没说的是:而杜鹃啼出的血,是思故国之碧血,故而也反养此苔。 她叹道:"出蜀之后,国主与夫人必将一路平安。故土虽然难归,然而终究有妻儿在畔,仍须保重。" 孟旦凄然点头。费夫人默然片刻,也以蜀语问道:"女郎可将远行?" 盛沐点头,也有些无奈:"实不相瞒,盛某是山野之人,当日是得了家君旧友相约,替家君赴宴。中途出了意外,为夫人所救。夫人隆恩,盛某本应远送。然而宴期突然提前,盛某不得不先行一步。" 费夫人道:"岂敢为我二人之前事,耽误女郎事宜。为了与夏主交代,夏军也不会叫我二人出事。" 盛沐取下腰间不知何时挂上的一管笔,递向两人:"虽说此后一路无大波澜,但路途遥遥,难免意外。为防身,国主与夫人还是带着罢。" 费夫人记忆超群,一眼便认出这是当日盛沐手执的笔,不敢受。 那笔还哼卿了两声,惊了两人一跳。盛沐见周围的夏军没有注意过来,斥了灵笔一句:"岁虚!" 岁虚笔这才不情不愿安静了下来,只是左扭右扭不愿靠近孟旦,努力将笔杆凑向费夫人的玉脂手,想用毫毛去蹭。 盛沐年岁到底只有十七岁,这下再好脾气好修养也微微涨红了脸,稍许的手足无措后,她捏着岁虚灵笔的手暗暗使力,捏得岁虚笔叽咕一声惨叫,蔫了。 她面上极力镇定,耳朵根还是有些红:"岁虚无礼,是盛沐管教无方。然而它品性不坏,并非凡品。夫人置于马上的囊袋中,即可防身。" 费夫人看着一刹那脸上微红,极力维持镇定肃穆的盛沐,再看一听说要被放在囊袋里连毫毛都开始软软垂下的岁虚笔。一路少见开怀笑意的费夫人扑哧笑了,连孟旦都有些微微的笑意。 蜀地风气开放。孟旦不以为意,费夫人更是笑道:"这么一管笔,能作些什么?倒觉得它有趣。只是此物似乎是女郎防身之物,故而不敢受。" 费夫人的前一句话打击得那笔比前更蔫了。 盛沐镇定的无视了岁虚灵笔,回头看了一眼某个方向的一只灰雀,道:"家君故友的接引使者已经到来,盛某也有些武艺在身,先前的那种意外当不会再发生,夫人不必顾虑盛某。待国主与夫人到达夏京,盛某再来取笔。" 费夫人沉吟半晌,笑着点头了。 于是盛沐又嘱咐二人接下来无论见到什么都不必惊讶。 果然,不久,夏军惊叫逃散,因为自两盘的林子里窜出了一只吊睛白额,身上斑斓的大虫,只见它一叼住了蜀国费夫人的女侍阿烟,拖入林子里去了。 那一剎,费蕊隐隐看见那大虫背上生出了羽翼,逐渐化形,和被它叼着领子的盛沐一起,同时向她微笑。随后不见。 于是,她也微微笑了。轻声做了个口型:"再见。" 于是,费夫人那位侍女,顺理成章消失了。 而夏的属地,也快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卷以盛沐视角为主。 有筒子说前两卷的沐沐性格没写太多,正经外的感觉很少。 所以这一卷盛沐生活中有些性格侧面都会写出来,如果觉得这一卷的沐沐让人想扑倒,那绝对不是作者的错=_=是她本来就这样。(嘤嘤嘤,如果这一章无聊了,就一定要告诉我哟) 小剧场:长者赐,不敢辞。但是小盛每当看到灵笔,就会有种被她爹坑了的错觉......这一定是错觉..吧? 第85章 仙侠卷四 夏京中,夏主为了显示自己的宽宏量,封孟旦为秦国公,封检校太师、兼中书令。 孟旦接到圣旨后,本就苍白的面容上更是一丝血色也没有,越见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 费夫人扶着已经与孟旦会合的孟旦a生母李老夫人,这两个昔日孟旦生命中最亲密的女人,一起同看着这一幕。 看着昔日年轻强盛,引以为豪的儿子、丈夫,以亡国之君的身份,受了另一个国君的封赏,自此他乡为臣。 这算什么呢? 李老夫人的手一下子握紧了费蕊的手臂,嘴里含糊不清在说些什么,触及儿子摇摇欲坠的神色与夏使倨傲的目光时,这位老人又颤抖着唇,将那些话语一句一句咽回喉中。能听到的,大概也只有离她很近的费夫人。 费夫人的神色是平静的,惟有她微微颤栗的裙摆,垂下的眼帘,以及狠眨了几下的湿濡长睫,才能看出些她极力压制的情绪。 自受封以后,孟旦就彻底崩溃了,精神比起出蜀路上,更显得颓废,身子也一日日弱下去。 有夏人安排的婢仆经过孟旦的院子,偶尔看见苍白瘦削的孟旦,都以为见了鬼,仓皇避开,不敢与他那颇为神经质的不安目光对上。 他除了日日纵酒外,昔日最为钟情的美食与诗词,都不再提半句。 偶尔,夏室进行一些如马球一类的饮宴时,会叫上皇亲大臣。夏室似乎是有意恶心恶心那些亡国俘虏,每一次都和和善善请了汉蜀唐的几个旧主过去观赛。 孟旦和蜀国几位旧臣,也在邀请之列。那次宴会回来,孟旦一直不停地微微哆嗦着,操起酒壶,就窝进了房中。费夫人进去时,看见孟旦喝酒喝到咳血了还不停,大惊与哀怒之下,费夫人摔了他的酒壶。 然后,那时候,胡须乱张,邋遢不堪的孟旦喷着酒气,抬起头来,盯着她。那个目光,费夫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不是人该有的目光,那是一个早该死去,却仍活着的鬼。它在外面套了个躯壳,于是就茫然地,全凭本能撑着那具还能喘气的躯壳活在世上。 费夫人害怕了。她抱着孟旦,一声声,喊了许久的三郎。 或许是她温暖身躯里的热度蒸腾了几分到他身上,孟旦的哆嗦与茫然,渐渐散去了几分。他没有说话,只是看了她很久很久,似乎要透过她鲜妍的身体,看到某些过往的繁华。 摩诃池绵延数百里,曲径婉转,林木幽深,楼台高阁,无一不华美异常。若无人带领,常人迷途其中,无有月数,休想回转。 盛夏星夜下,流年偷换。昔日风姿若玉树临波的孟旦,微醺着靠在费夫人颈边,低低的私语着。摩诃池水波横斜荡开,池边芙蓉开遍,倒映水中。 涟漪微微,一池清波中,星光伴芙蓉,鸳鸯交颈。 只是国破之后,摩诃池,已经荒废到爬满野草藤蔓了罢。 孟旦就这样看着费夫人,用静静而衰微的声音开口:"今日宴上,夏主与老臣商量事宜,便叫亲弟代他宴客。夏主之御弟,叫了南汉的李赫去与夏军的几个头脸人物比试马球。" 夏军有意羞辱,以为亡国的臣虏,都必是酒囊饭袋。于是他们上了六人,皆是军中精英,神骏马,鳞甲光。却只给李赫一个毛头小子,一匹老马,一身布衣。 最后,曾经是南汉武将的李赫叫夏人大跌颜面,他还是赢了。 赢后,一身布衣的李赫却愤恨至极,悲道:"休以为我南汉无人!"然后出了夏宫,就悬梁自尽。 就算在一场马球里赢了夏人又如何? 这只能证明,他身为一位曾经的将军,他的个人修养,不比夏人中的任何将领逊色。然而君王昏庸,举国匍匐投降。他也只是马球场上为人取乐的小丑而已。 他的故国,输了。 费夫人听罢,无声无息自怀中取出了一锦囊,强塞给孟旦:"活着。" 她秋水一般的眸子被洗过一样:"孟旦,你是个懦夫。国破之日,不敢殉国;受封之时,不敢拒令。但你既然选择苟活下来,就必须要记着:你还是我费蕊的丈夫,还是你阿娘的三郎。" 那个锦囊里是盛沐所赠的那种可以养神的青苔。 费蕊又重复了一遍:"所以,活着。" 许久,才听到孟旦喃喃了一句:"蕊儿,阿母。" 费夫人回头,看见李老夫人倚在门畔,正呆呆的看着孟旦。 昔年风姿佳而美的李老夫人,几十年保养得当的面容,在出蜀路途中,一夜风霜老。 她听见费蕊说的话,没有言语,只是抬起袖,擦了擦眼角,然后有些蹒跚地转身走了。 蜀国宫中的女眷不多,美貌的宫女都留在蜀地。孟旦没有立后,自早年的妃子张太华意外夭亡,他正经有名分的妃嫔,也只有费蕊一位贵妃,以及存在感极低的一位昭容。 除费蕊外,其他女眷以及诸位大臣走的都是水路入夏。 三峡水浪深,两岸猿啼凄切。 历经后唐与后蜀两朝的李老夫人,独自凄凉地卧在塌上,听着湍急的水浪怒卷拍船。 她想从这里跳下去。 当外面传来夏军看守兴奋的吆喝声。想起儿子昔年整顿民生官场的政令,以及最后他背缚荆条出城迎降的画面,老人的眼泪,忽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李氏本是后唐的嫔妃,被赐给孟旦之父,又辗转成了后蜀的嫔妃。保养的再好,她也老了。累了。 儿子选择苟活,那她这个历经两朝老不死的,还要什么脸呢。也陪他苟活着,一起叫世人戳脊梁骨罢! 夏主终于有了空闲理一理这位昔日蜀主的时候,听说了孟旦的情况与生活的一些窘顿后,赵钰德先是好意抚慰一番,重重封赏了孟旦,连他的家眷侍从一并赏赐,以抚蜀人之心。 于是,孟旦撑着身子,与费蕊、李夫人一其进宫谢恩。 夏主赵钰德,是个雄心大略的人,对于美人,虽然也看重,却没有弟弟赵光那么热衷。 然而,费夫人的才名广为流传,军中诸位将领众口一词的传颂,加上民间传来"祸水亡蜀"的传言。 赵钰德终于有些兴趣了。 费蕊与孟旦一起拜见,过了片刻,费蕊仰起面容的那一刹,容光耀室,活玉生香。赵钰德握着玉酒杯的手一顿。 执臣礼拜谢了英武年轻的夏主,回去后,孟旦的身体状况就更差了。 七天后,蜀国旧主,孟旦暴卒。 费蕊木木地立在塌前,看着面色已经彻底惨白,在塌上平静"睡去"的孟旦。她蜷起的手指蔻丹,将手心掐出了血而无所觉。 李老夫人只是看了最后一眼儿子的遗容,就转身有些踉跄地走了。 李老夫人出门后,被费蕊放在孟旦床前的岁虚灵笔忽然浮现在她面前。 岁虚焦躁不安的在空中划出一行行金色的文字:我叫这傻蛋不要喝那些人送来的玩意,我明明给了他解毒的符咒,可是符咒还好好地在那,没被用......他...... 岁虚突然不划了,它不明白人类了。它有些迷惘和不甘地落在了非蕊手中。 费蕊低低笑了一声,抬起手,捂住了眼睛,静静说:"不怪你,岁虚。三郎太胆小了。他不敢活着。不怪你,岁虚。" 她平静地重复着这句话,身子却慢慢瘫倒在地上。 寂静的室内,水珠无声打在地上。 不久,有婢仆惊慌地喊起来:"夫人,老夫人,老夫人......" 后来,婢仆说,那日,李老夫人并无哭泣,她但举酒酹,对着天叹道:“儿啊,你不能以一死殉社稷,贪生至此,我也因你而苟活在人间,不忍就死。现在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遂投缳而亡。 夏主听到孟昶已死,辍朝五日,素服发表,赙赠布帛千匹,葬费尽由官给,追封为楚王。 孟旦葬在洛阳,他的家属仍留汴京,费蕊遂入宫谢恩。 年轻英武的君王,用淡漠的声音问她:"费氏,人皆以你为亡蜀祸水。你有何解?" 费蕊猛地抬头,赵钰德微微垂下眼帘,纵横沙场的他避开了费蕊的目光。然而,费蕊仍从里面看出了许多男人看她时的某种热切。 她忽然笑了,从容地自殿上站起, 费蕊时年三十,只小了夏主不到十岁。她素服麻衣,不施脂粉。然而依旧是冰肌玉骨,皓齿黛眉,哀戚之时,哀艳动人。此刻一笑,却更是令光耀夏宫。 她一步步,不顾宫人的呵斥,逼近了夏主的御座,她咯咯笑了几声,一向婉转若黄莺的美妙声音,此刻竟然显得尖厉若嚎:"蜀国如何灭亡,陛下还不清楚?还要听妾妇的辩解?" 仰头,她用目光死死钉着夏主,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回道:"君王城头树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当日,费蕊被留宿夏宫。 不久,受封蕊贵妃。 盛沐在长华仙境待了一个月,就即刻回转。长华上仙就把命人将她送到她说要去的夏京。 盛沐刚刚踏入夏京,听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新近入宫的妖妃费蕊时,她大吃一惊,忙呼唤岁虚。 岁虚有气无力的回应,让她眉头紧蹙,手掐法诀,决定即刻潜入夏宫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是翻了一些资料,但大体还是编的。筒子们如果觉得不符合历史,就当演义吧(这真的是仙侠,请看某鹿真挚的脸)......演义那玩意你懂的。 文笔粗陋请谅解。 第86章 仙侠卷五 盛沐寻着岁虚灵笔的气息,觅到蕊贵妃居处时,费蕊正对着模糊的铜镜,哼着蜀中小调在梳自己的长发。 地上铺着有大团大团波斯菊的精美毯子,因为解开的头发太长,一直盘到毯子上,正盖住了一团波斯菊。于是,她弯下细柳腰,将象牙的梳子顺着逶迤流下的乌发,一直梳到不堪一握的脚踝边。低头的时候,露出一段凝脂一般白腻纤长的颈,似乎一折便断。 难怪古时有见美人梳妆而感叹"我见尤怜"的女子。 盛沐隐着身形,看着这一幕,即便同是女子,也颇为感叹造物的神奇。 只是,在这种温腻妖艳,而格外楚楚的场景里、盛沐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在费夫人,或者说是蕊贵妃梳完一遍长发后,终于抬起头来。一段时日不见,费夫人显得越发美丽,那种美,格外精致,没有丝毫瑕疵。 盛沐凝着眉宇,看了费夫人一许,忽然脸色一变,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随后,她沉着脸,走出费夫人的寝殿,然后伸出手,手心浮起一颗星子。然后盛沐毫不意外地看着那颗星子飞向某个方向。她提步,跟着星子走向了费夫人所居寝宫的某个不起眼的侧殿。 站在那个门环紧闭的侧殿前,盛沐毫无阻碍的穿墙进去了。 这间侧殿也有可供休息的床榻,然而其华美幽丽的程度,几乎不像是住人的地方了,倒像是在供奉神佛的大殿。 她掀开一重又一重的厚厚帷幔,果然在侧殿最里面,看到了一个小隔间。推门进去,就清晰地感知到了岁虚的气息。 这小隔间里的布置更是精心,堂上供奉着一座用深色帷幕挡住了的神像。神像前,青烟缭绕中,香烛已经快燃尽。然而落在铜壶里的香灰有厚厚一层了,可见平素供奉频繁。 盛沐走上前,掀起幕帐,里面的神像是木质的,有真人的一半大小,正双手合放膝上,端坐于幕帐中。垂目含笑,五官雕工精细,神情栩栩如生,身上的涂漆色彩清晰明丽,可见新漆上不久。 这神像的样貌俊美,盛沐凝神一看,却觉十分眼熟。再端详片刻,她不由失声:"孟国主?!" 这神像着实让盛沐颇为讶然,然而更主要的是藏在其中的某样东西。她淡下神色,平静道:"岁虚,出来。" 看到神像没有反应,盛沐道:"我最后说一遍,岁虚,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也就不想听你的任何辩解了。" 话说到这份上,神像总算有了动静,那木质的神像竟然好似活了一般,微微张开唇,自嘴中飞出一支散发着浅浅金光的笔来。 岁虚笔浮在盛沐面前,显然知道盛沐此时的神色不大好,它就有些畏缩地软下了笔尖的毫毛。 盛沐揉了揉额头,叹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记得父亲和我当初都说得很清楚了:画皮一事,不可为。" 说到最后一句话,盛沐向神像看了一眼,语气少见的冷起来:"不要想着蒙混过关。还有,关于附体养灵一事,你最好给一个交代。" 岁虚虽然是父亲留下来的。但是盛沐之父在当初打算把岁虚留给盛沐的时候就说过:此笔有一神通,名为画皮。此神通绝不可为。 岁虚最初的来历,盛沐之父并未对她说起过。只说,曾经岁虚流落人间过一些时日,那些时候,人间正是妖魔横行之时,有一美女子,名为画奴,擅画天下生灵。妙笔能通灵,所画之物,皆是灵异若生。 想要永久的美貌吗?画奴可以为你绘出冰雪肌肤,千娇百媚。 想要不老的青春吗?画奴可以为你描出红润形容,霜发再青。 想要盖世的英才吗?画奴可以为你抹出聪敏心肠,头颅神慧。 想要非凡的神通吗?画奴可以为你涂出仙骨飘然,奇异术法。 想要缠绵的柔情吗?画奴可以将你画成你心中之人最喜的模样与性情。 画奴常常以各种方式偶遇人们,以机缘为名,为他们画过一次后,那些许多人就会自己上门,一次次的寻找画奴,求她挥笔。凡人总是有七情六欲,无关贪念与否,总是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画奴每一次都是蘸了艳红的好似朱砂一般的浓稠水浆,笑着答应为他们描画。 然而,作画总是有原料的,原料是什么呢?原料是你自己。 越是寻找画奴,得到了越光鲜的外表,你底下的躯体就越是萎顿不堪,越发只能依靠画皮来掩藏。有许多人,就是忽然一夜之间,血肉化为飞灰湮灭,只留一张轻飘飘的皮囊落地。 每当这个时候,画奴就会舔舔嘴角,叹气,作画的原料又不够了,要赶紧去找新的了。 有时候,光是被迷惑后自动送上门的凡人还不够,所以画奴所经之处,经常会有好几个村子都变成死寂,推开柴扉一看,你就会悚然发现,那些眼睛空洞洞,身上皱巴巴的皮囊们竟然半飘着,在像是活人一样做着生前的事情。 而在那些皮囊残存的魂魄中,他们并不觉得异样,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一夜之间轻盈了这么多,好像风一吹就要飘走似的。看见你,还会裂开那皮囊上名为“嘴”的一条裂缝,像是皮影在对你笑。 当时白骨千里,尸山血海,战乱无休。画奴的这种行径隐藏在众多的血腥里,竟然也得以一时掩盖。 最后,是盛沐的祖师,在云游途中发现这种情况,于是一路追踪画奴,在其一次即将出手之际,终于逮住狡诈异常的画奴,揭开了她用来躲避天道的美艳画皮,显出恶鬼的原型,随后在霹雳惩邪的劫雷里,彻底湮灭。而岁虚笔,也终于得以解脱。 岁虚不知缘何流落在画奴手中,灵魄被画奴压制在深处不得动弹,眼睁睁看着画奴拿它的笔身肆无忌惮地作恶,而无力阻拦。最后祖师爷揭开封印,释放岁虚灵魄时,天道降下的恶果劫雷就往岁虚沾染了孽障的笔身上劈。岁虚灵魄无辜,躲过一劫,然而笔身损毁,灵魄无依,眼看将要消散。是祖师爷看岁虚灵魄无辜,又是天生地养,并无孽障。这才以别的材料再替岁虚重塑笔身,然后警告它:画皮之能,你被封印在笔身中,跟着画奴许多年,想必也有所了解。你若是敢动用此项神通祸害生灵,我必然要你飞灰湮灭,灵魄无存! 岁虚是被画奴吓坏了,此后有些胆小,贪生怕死。但是却绝不敢胡乱使用此项神通。 而附身养灵之法,却是一项更为恶毒的术法,此处暂且不细讲。 今日看费蕊的形容时,盛沐分明从其中看到了违和感。就好像是一副画,美则美矣,乌有生灵气息。只是有一股气息熟悉的力量,在维持着她表面上的鲜润,而费蕊本人内在的灵气,却在一日日地衰弱下去。 岁虚有些蔫吧,半晌也不说话。此时,它身后的神像却开口了:“女郎休怪岁虚,岁虚也是好心。” 盛沐淡淡道:“你终于舍得开口了。”她方才的话,有一半也是讲给藏身神像其中的灵体听的。事实上,盛沐一进侧殿,就察觉了某种隐藏旁侧的目光。 自神像上浮现出一抹银白的半透明灵体,俊逸非凡的美青年,赫然是孟旦年岁正好时的形貌。它苦笑一声,俯首向盛沐一作揖:“多谢女郎给小神一个申述的机会。” 小神?盛沐一惊,正要再问,忽听有人的脚步声传来,她皱着眉头,就隐去了身形。而灵体与岁虚也各复其位。 首先进来的是一位四十年岁,形貌英武,举手投诉间别有威仪的男子,他看了看房间内的布置,两道入鬓的眉就有些拧起来了。随后进来的,是笑盈盈的费蕊。 男子身上有一道金龙缠绕,紫气盘旋于身,明显是帝王相。只是那金龙十分怪异,竟然在龙尾处少了半截尾巴。 果然,听费蕊笑道:“官家,这就是臣妾供奉的送子仙人了。是蜀中颇有名望的张仙呢。” 赵钰德撩起幔布,看了一许神像,觉得依稀有些眼熟,又有些陌生,便应道:“喏。妃子有心了,张仙必然保佑你得子的。”赵钰德呆了一会,觉得无趣,只道:“妃子前些时候唱的那词颇为幽丽清新,朕今日听罢朝事,正有些郁结,烦请蕊妃再唱一曲罢。” 费蕊看了张仙像一眼,笑着应和,只说神前讨论曲词总是不好,到了官家寝宫再商讨不迟。赵钰德便相携着费蕊离去了。 灵体再出来时,便这样痴痴望着落下的帘布,挡住了君王与妃子相携离去的身影。 见他如此,盛沐微不可闻叹息了一声,已经有些料到了张仙的来历。 张仙痴痴看了许久,才收目光。 他本来只是山中一株修行不到百年,无知无觉的野木。被人伐下后,做成了一座神像,被人日日在青烟缭绕里虔诚供奉。 供奉者是个美丽若芙蓉的女子。她供奉给它的,不只有香火,还有一个人类女子,最为复杂,也最为真挚的情感。 凡人的七情六欲,有人说是最污浊之物,也有人说是最具灵性的。当泪水在青烟缭绕里垂落,在她一声声的三郎里,那无知无觉的神像,终于生了灵智。 然而,它终于看到她时,芙蓉上的涂漆仍旧鲜艳,芙蓉,却将要枯萎了。 国破,家亡,费蕊被逼迫入宫,她才思敏捷,又是善解人意,颇有见地。赵钰德待她很好,甚至不顾朝野反对,讲费蕊在蜀中时的旧名号又封给了她。 夏朝臣子极为厌恶她。因为费蕊巧言善辩,经常通过暗示与平素相处为蜀人开脱求命,明明是亡国妾妇,还能引得赵钰德椒房独宠。赵钰德虽然仍旧是英明,却好像是被迷住了魂似地,为讨闷闷不乐的费蕊欢心,甚至建了小摩诃池,也对一些蜀人格外放过,一些蜀宫的美貌宫女,也得以保全。 然而蜀中旧臣,也恨费蕊没有气节,委身夏主,称她为妖妇。 张仙始终记得那日,费蕊坐在神像前的蒲团上,笑着问它:三郎,你说费蕊是不是妖妇呢? 三郎,费蕊只是凡妇。也爱荣华,也爱性命,所以我这不要脸的妾妇硬要活着,给蜀国丢人了。你会不会失望呢,三郎? 那时费蕊是笑着的,张仙看着她的笑容,却无端觉得心中极为凄凉无奈。 费蕊年岁本就已过三十,又历经国破家亡,胸中常郁郁,形容一日日消瘦憔悴下去。她求岁虚想办法帮她维持容貌。费蕊说:“夏主说是爱我性情,故而时常宽容我一些维护蜀国的言行。然而若没有了这幅容貌,他焉肯再看我一眼,再听我一句软语相求?”然而,岁虚没有答应。 最后看着费蕊的无奈,焦急无奈又心疼的张仙,作为一个新诞生的灵魄,根本无能为力,最后也只得苦苦哀求岁虚。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又是物伤其类,岁虚到底心软了,最后松口。 然而画皮之术对身体的损伤很大,因此张仙以自己所有的微薄灵力,每日在费蕊来供奉时,耗尽力量,为她补充生机。岁虚不忍见张仙与费蕊同时陨灭,这才寄身在神像里,帮助张仙维持灵体。 张仙痛苦道:“我不是孟旦。我只是一个因她而生的灵魄。与其说是神,不如说是妖精。我管不了其他,只能尽量想让她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无论是张仙,还是费蕊,从头到尾,都没有过加害夏主的念头。 就像那日初初入夏宫,费蕊喝醉了后,丢掉了匕首,无可奈何的嚎啕大哭。她清楚得很,赵钰德是个有大志大作为的君王,所以不会苛待蜀中百姓。蜀中,现在在有宏图大志的夏人手下,还能保得一方安宁。若是赵钰德突然出了什么事,只怕...... 作为一个刚刚失去了良人的普通女子,她恨,她咒骂夏主,恨不得仇人的天下与他陪葬。 但是,作为一个蜀人,她必须日日企盼,夏朝政局安稳,赵钰德平安无事。这样,她的家乡才能平安,她的同胞,才能不必再经战乱。 盛沐听罢,无言良久。她的眼睛里,张仙身上没有任何孽障。而岁虚那里传来的信息,也没有任何欺瞒。她突然想起自己去长华仙境赴宴时偶尔听到的那旧年恩怨,不由叹息,想起父亲曾说过的一句话:情字从来令人老。 人间沧桑纠葛,总是难以道尽。 相比之下,费蕊与张仙虽一是凡人,一是小小妖精,却还令人更敬重些。至少她们心里,还有一些更加不能逾越的东西。 在张仙极为感激的目光里,盛沐摇头“我本就是为费夫人而来。画皮之术,并非不可解。岁虚,你同我去寻费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长华仙境那个,就是本文要调侃的仙侠文之一,x千x。嘘,知道了也不要说出去。后面,我会告诉你们盛沐究竟在长华仙境那知道了什么东西的。 不要说本文洗白谁谁谁,本文真的真的只是个“纯属虚构”,诸君实在要拿历史来考据,小生也只得说一句:纯属演义。大家对历史感兴趣,一定要去翻阅文献资料,不要轻易相信小说。无论是本文,还是其他文。毕竟艺术与生活,到底是不一样的。 诸君轻拍。 第87章 仙侠卷六 费蕊在半天以后,总算回到了寝宫。她挥退了侍女,独自一人,懒洋洋地倚在朱红的柱子边,伸出手,感受着温暖的阳光拂过她日渐衰弱的躯体。 当盛沐自宫檐下的阴影里,背着阳光向她走来时,她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了。 直到她微微眯起了眼,拿手挡了挡耀眼的金色光芒,才定了定神,有些怀念地笑起来,,经年不见,女郎风采依旧。, 仙宫一月,凡间一年。 盛沐侧过面容,金色的阳光给她半边的面容打上一圈光晕,光影间,费蕊听见盛沐轻叹道:"夫人却不大好。" 费蕊的寝宫里燃着香,一缕缕悬上去。整个宫室里有一种冷而幽的不知名香气弥着,好像要染进人的肌骨里。 披帛散在地上,费蕊靠在榻上,玉脂手拨弄着一根木簪子,片刻,才笑道:"女郎说的费蕊不爱听。" 方才刚刚提起画皮之术,话头就被费蕊截了去。盛沐沉默半晌,终于道:"夫人要听什么。" 费蕊笑道:"女郎不若讲一讲赴宴所见的美景。想必定是仙家的廊腰幔回,飞阁宫楼,凰鸟腾龙,云烟缭绕中又有气象万千?" 盛沐想起所见所闻,摇摇头,笑了:"夫人所说,是人间借帝王居所而杜撰的仙境。"她到时,也曾有些讶异,名盛天下的长华群仙宴,不过是在寒风料峭的寻常山谷里,野草错杂生了几丛,光秃秃的黑土上,戳着杂乱无章的几个石墩子。 所特别的一点,也不过是那石墩子是由整块的青石自然形成的,似乎自地里长出来一般混然天成。 然后一群形貌衣着古朴怪异的老少男女,三两成群,散坐在石墩上,各自谈笑。 听到想象中的琼楼玉宇破灭,费蕊脸上并没有失望之色,反倒撑着下颔,听得颇有些兴致。 那样的的环境,盛沐反待得安心。她就四处转了起来。 每隔几个石墩,就会有一石桌。或有慈眉善目,须发皆雪白拖地的老者兴致勃勃打开了自己带来的棋盘,在石桌上对弈。身畔的童儿,也伸着脖子看着。 他们下棋的时候,石桌远处的一株花期六日的鲜美花丛枯萎了。石桌附近,童儿脚下那只能活片刻的虫儿,却还喧哗着。 所谓烂柯人,大约如此。 而其中,自然也有令盛沐久久驻足微笑的。 一位中年道袍男子喝醉了,拿了另一男子正在蘸着作画的墨水,就往一块大青石上一泼。 然后中年男子以手为笔,就着石上的墨,写了一首诗。 其后不多时,那墨就染透了青石,似乎是石体的本色的一部分。 然后,忽然自那写在青石上的墨色诗文里,先是萌发出一截枝桠,随后迎风就长,生成了一树灼灼的桃花。 石上泼墨生桃花。 桃花一生,自青石上横斜灼灼着。风一吹,满树的花簌簌,花瓣随风飘扬,花瓣落地处,生出来一树树桃花。 很快,石墩与坐在石墩上的人们,久处于一片落英缤纷,芳草鲜美的桃花林中了。 奇异的是,那桃花的花香不闻,倒有一股淡淡的墨香。 盛沐道:"那作画的就是长华上仙。拿了长华上仙墨的中年道士,是他的一位故友。" 见费蕊听得入神,盛沐想到后来所闻所见,心中叹息一声,避开了长华上仙,还是再挑拣了一些其他颇有神异风致的见闻给费夫人听。 当时,盛沐想四处转转,又怕惊扰到沉浸在各自世界里的其他客人,就运起了家传的屏息掩神之法。 不料兜兜转转间,在新长出来的桃林间,她听见了几个童子的议论,只说,是长华上仙昔年最得意的女徒,竟然这次的宴席被关了禁闭。 而随后,运气不佳的盛沐,更是直接见到了长华上仙被一少女紧紧搂住的场面。那少女嘴里,一声声喊的,还是"师父"。 盛沐正欲避开,忽见四周路径变换,来时的那条石径不知隐没道哪去了。这片突然生长出来的桃林,竟然还有阵法玄妙在其中。不得以,她只得静待其变。 长华上仙头戴古荆冠,身上不过是麻衣,却难掩容颜间清幽而冷美的风韵,举手投足间既有古朴典重,又有道家世外的超脱。实在是天地间神来一笔的出彩人物。 他任由少女抱着她,道:“曦娥,你已非长华弟子,还是下山罢。” 名唤曦娥的少女脸上有晕红,行动摇摇摆摆,似乎喝醉了,听闻长华上仙的话,她几乎立时被惊醒了,出了一身冷汗,连原先借着酒劲撒娇的那股子熏然,都刹那烟消云散了。 她自己放开了长华上仙,猛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师父还是要赶曦儿走?” 长华上仙被她磨蹭了许久,却连衣襟都没有皱起半丝褶皱。他看着曦娥,没有言语,恰似默认。 曦娥凄然道:“师父要曦娥死,曦娥便死。无论何等惩处,曦娥都挨得住。只是离了师父身畔,却是曦娥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 山风拂起她的披帛,曦娥的声音自风中断续幽幽飘出:“曦娥不求师父回应半点,只求曦娥的心,师父且看一看,看一看呐。”最后的一句看一看,说的凄楚惨痛之极。 长华上仙仍旧默然不语,只是带着叹息重复了一遍:“曦娥,你走罢。” 这对师徒的对峙,最后是曦娥踉跄着转身了,她仍旧不愿下山,坚持在山谷里等待。出桃林时,她进一步,退一步,回望徘徊间,几近哽咽不能语。 曦娥转身后,盛沐才看清了她的形容。 曦娥不愧是长华上仙的弟子,也是不俗人物。少女身着鹅黄襦裙,披帛垂落,环佩叮当。当真是绮貌华年,体格风流。只是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少女风流润秀的眉宇间,竟然缱绻了许多的黯然与凄郁。 然而,这对出彩人物,放在一起,却不搭调。 师父固然一见便是深山幽谷的养鹤吹箫人,淡饭粗茶,波澜不起。而偶尔也没入云雾中,采药不归。心有道生道长,也有苍生苦难。唯独情爱波澜,早已古井不起。 徒儿却更神似凡尘深闺的绮貌女郎,生活精细富丽,正是情感丰沛激烈,心底叛逆。感花落泪,渴盼波澜壮阔的良人。 而长华上仙,却看着曦娥离去后,叫住了盛沐。盛沐早知自己瞒不过长华上仙,她见到这一幕,不过是上仙无意避人。于是盛沐坦荡而出。长华上仙颔首微笑,问道:“是盛家后人罢?”盛沐点头, 他袖一拂,现出一块大青石来,与盛沐聊了一些父辈的旧事。最后谈及曦娥,盛沐有心避开,长华上仙却平淡地说到了这位昔年的得意弟子。 曦娥是被长华上仙捡回来的孤儿。那时候,长华上仙还没有离开留华仙门。 留华仙门素来奉行清除孽障,守护苍生。那年头,凡间格外乱,妖魔横行,所以留华弟子,便经常在山下行走历练。 曦娥她天纵英才,不但修行神通法术的进展是同辈师兄弟所望尘莫及的,性情更是情感丰沛而有垂怜心,很得门内人心。只是幼时苦难,她极其依恋长华上仙,甚至常常为陪伴长华,而放弃与师兄弟一起下山历练的机会。师门长老,就觉出了不对,对曦娥说:仙门弟子若留情,那不如废弃修为,做凡人。打算给她选择的机会。 曦娥选择不走。她放开了些,终于不再只腻在他身边。熟料,一下山,她就遇到了极其棘手的妖魔,同门个个重伤。她苦苦支撑。最后被一个名唤谢无忧,不知来历的美貌男子所救,那男子虽然身受重伤,却仍是神通广大,几下解决了妖魔。她与谢无忧言谈起来,极为合拍,且她对受伤的恩人,也是极尽照顾。谢无忧性情偏激,神通广大,然而很快对她倾心以待。曦娥虽只钟情长华,对谢无忧,也不免有些知己和恩人混杂在一起的复杂感情。 曦娥回山之时,谢无忧说一定会再去找她。 而曦娥回山途中,许多村镇被血屠而尽,魂魄无存,只余枯骨。留华弟子去查探,都是有去无回。最后勉强逃回来的一位弟子,说是魔君在补己身精血。于是法力高深的长华上仙奉师命出山,搜捕魔君。而已经回山的曦娥,也跟着师父长华上仙又出去了。 谁也没料到,第一个发现魔君者,是曦娥。 长华上仙看着视线中飘然而落的花瓣,沉默。久久,盛沐才听到他说:“是我,专注于道法与凡人情况,没有看仔细。也是我没有教好曦娥。曦儿至情至性,然而,却不应是我道中人。” 他当年带她回来,就是因为曦娥宁愿被人打,也要保护帮助过自己的老乞丐。长华说:此子心中有情,我门护百姓,自然需要有情人。遂将她带回山门。 曦娥固然有情,但最终,她还是晚了一步通知师门,变相放走了曾经救过她的魔君谢无忧。因为那无数惨死于谢无忧之手的百姓固然可怜,但曦娥又不曾见到他们,不曾认识他们。她的恩人,她的知己,是眼前身受重伤,深情款款的谢无忧。 情,胜过了道义与自小师门守护苍生的教导。 盛沐耳中,只听得长华上仙说:“任何一个凡人,都有轻重亲疏之别,这是人之常情。我们这些修者也不列外。然而,仙门弟子,之所以是仙门弟子,就是因为我们既然有了非同凡人的法力神通,那么就有相应的责任。在面对‘情’的时候,就自当有取舍。” 所以留华仙门,弟子非无情,也曾有道侣。而是不能存“私情”。 长华上仙:“我识人不清,又教导无方。代曦娥,受了门派刑罚。”然后就暂时离开了师门,另寻居处,寻觅藏匿不知何处的谢无忧。 而曦娥被废除修为后,就被放逐了。只是她一直不明白:自己放走了无忧哥哥,的确有违门派,所以自当受天雷击身的刑罚,她无话可说。但是按照门派的规矩,受这等刑罚,却尚不至于她被逐出师门。于是她质问门派。 留华仙门最终给她的答复是:仙门不容“私情”。卿念情谊,我念苍生。情不和,道不同,我门不留君。 曦娥理解的“私情”,是认为她后来对师父的表白太惊世骇俗,被人所知。门派不容她对师父的不伦之恋。 却不知,仙门并不在乎所谓的儒家伦理。驱逐她,不过是因为留华仙门认为:曦娥她更适合当个凡人。你既无大爱,而埋头小爱,那又何须霸着需要大爱的仙门不放? 毕竟有怎样的胸怀与能力,就做怎样的事。 听罢留华旧事,盛沐回转时,当真是心有感慨。 盛沐一边给费夫人讲述赴宴趣事,一边在脑中回想着长华上仙的讲述。幸而费蕊听盛沐的讲述,听得入神,并没有发现盛沐讲述时微微的走神。 等到盛沐回过神来,她见费夫人眉目间的隐约郁色散去了一些,才忽然又提起方才说的画皮之术的话头,问道:“夫人可知画皮之术,是有法子可解的。” 费蕊正在琢磨她说的石上生桃花,闻言,微微一笑,漫不经心道:“我自然知晓。” 这回答却让盛沐吃了一惊。 作者有话要说:额,希望大家看懂了曦娥的故事,如果觉得有点眼熟,也别声张(嘘,隐蔽点,你懂的)。不过她的故事还没完,以后是贯穿全文的线索之一。 我这仙侠卷,和修仙卷的设定不一样的。仙侠嘛,嗯,你懂的。所以大家不要用修仙的标准吐槽蠢作者......顺便弱弱说一句,今天是俺生日...... 烂柯人与石上生桃花这种有趣的的典故小段子我最喜欢啦~~ 第88章 仙侠卷七 费夫人小心地将质朴无华的木簪子簪到半偏的云鬓里,自榻上起身。 见盛沐面容上因惊异而微微扬起的眉,她笑道,,画奴害人无数,妾的先人也曾是亲历者之一。逃得生天后,便将其著于书,以警后世。, 所以当岁虚灵笔无意中提及画皮之术的时候,费蕊才知道岁虚灵笔竟然就是当年曾被画奴操控的那杆笔。而盛沐,很有可能就是岁虚后来那位主人的后代。 费蕊微微一笑,,所以,我是在对画皮之术有明切的了解下,才请求岁虚施展此术。岁虚对我并无任何的欺瞒哄骗,还望女郎莫要误会它。" 盛沐摇摇头,叹道:"我并无误会。夫人既然是早年受难者的后人,想必对于您的祖先是如何在画皮之术下留得性命,也是清楚了的。" 费蕊面容上的笑意若浮光般不真切,带着某种飘忽与淡漠:"很清楚。所以,女郎不必再劝费蕊了。" 寝宫里那股冷而幽的香气还在缓缓飘散着,罗幔重重处,似乎隐约有人影晃动。 是张仙跟过来了。听到费蕊的话,他连灵体都有些不稳。 盛沐理解费夫人的痛苦。盛沐和孟旦认识的时间不久,在听到他暴卒的时候,心头仍有悲伤与遗憾。何况费夫人,与孟旦是少年夫妻。 情生如幼木,数十年生长。一旦长成,难以了断。 而夏主有龙气护体,又有国运在身,费夫人服侍杀夫的仇敌夏主,又因为蜀人安危,不能对他起杀意。胸中苦痛,可知一二。 然而,盛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费夫人就此耗尽自己美丽的生命。 看到盛沐欲言又止的神色,费蕊忽然笑了起来,妖娆而艳美的笑容,好像当真是芙蓉里开出的妖精。她忽然凑近了盛沐,道:"阿烟莫不是真以为我是为了三郎守节?" 见盛沐蹙眉看着她,费蕊点了点自己的朱唇:"三郎在我心里呀,永远无人可以替代。只是三郎在我费蕊心里,还真不是最重要的。" "何况,费蕊一个离乡背井的亡国妾妇,活得够久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费蕊仍旧是笑容妍丽无匹,只是大约是错觉,盛沐却从中看出了一些凄然与......释然。 她的先人是怎么活下来的?费蕊记得很清楚,阿母在温暖的春日里,在满山的芙蓉香风吹拂中,抱着年幼的她哼曲。对她说:"啊,祖爷爷啊,他受伤后,一觉醒来,竟然忘了那个最爱的美丽姑娘啦。然后祖爷爷的病,很快就好啦。" 家族的手札里记载:先人,在忘记了那个所爱而又求不得的女子后,一生寿全。 画皮之术,中此术的人,只要彻底遗忘求而不得的挚爱,就可以与岁虚断开牵连,彻底挣脱此术。 费蕊也想活命,也想。 只是那时夜半,费蕊听雨檐下。 雨淅淅沥沥打在琉璃瓦上,打在地上,滴嗒声在天地间连成一片。 她南望时,忽然想起蜀中的雨,是雾一样丝一样飘的。然后就一发不可遏制,想起了少时母亲抱着她看芙蓉时哼过的小曲,想起蜀中九曲十折的山路旁绵延不尽的采桑人。也想起少女的她是如何看着妍丽的蜀锦成丝。想起少女的她和少年的孟旦是如何相识。 忽然泪痕湿宫锦。 雨打了石阶一夜,点点滴滴。而她倚着夏宫的宫门,看了一夜南方。 作为前蜀妃子,今朝贵妃。恐怕终她一生,也回不去了。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 女郎,你问费蕊最看重什么? 母亲、闺友、三郎,蜀中的雨,蜀中的芙蓉,蜀中的锦。年幼撒泼的她,年少爱娇的她,柔情长成的她。童年、少年、成年。 混在一起的记忆,叫做故乡。 若是忘了三郎,是心缺了一半。 但若是忘了川蜀故里,我费蕊,也就不是费蕊了。 盛沐从费蕊的寝宫出来,心情十分沉重。就在此时,她耳中听到了呜咽的哭声。那哭声自帷帐后传来,如秋夜里,大风刮过树林时的簌簌声。叶落,人不知。 盛沐踏出宫门的脚步一顿,回头望去:费蕊正自那扇朝南的窗里,遥遥望出去,似乎是陷在回忆里,不知在想什么。 而一袭帘帐之隔的张仙站在那,在听到费蕊拒绝解术时,他脸上的绝望之惨烈,令人不忍卒读。 费蕊,却毫无所觉。甚至从来不知道有一个灵魄,因她而生,为她几乎魂飞魄散,为她苦苦哀求别人,最后为她落泪。 盛沐十分愧疚自己的学艺不精。她打算先让岁虚留下,以灵力减少费蕊的生机流逝,她则再独自往各处仙山福地走一遭,谋求画皮之术另外的解法。 费蕊却仍旧拒绝了。她说这一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盛沐不欠她。 但是盛沐坚持问她有无心愿。费蕊本不言语。待听到盛沐说自己还要去一趟蜀中,再三问她。她才低头许久,红着眼眶请盛沐将她的一件信物,带去蜀中,给她的一位昔年闺中友人。请那位友人,在费蕊母亲的墓前烧掉。 辞别的时候,宫墙柳,柳色青青。 费蕊遣散了宫人,独自立在宫墙边,与盛沐岁虚话别。 盛沐道:"那些青苔,夫人若是留着,就服用一些,可以减弱些许体内的衰弱感。我会尽量早些赶回来。夫人千万保重" 费蕊微笑:"女郎珍重。" 然而盛沐隐着身形踏出宫门时,却莫名有些不安。 回头看时,金色的阳光投下来,那雕梁画柱的宫殿,似乎一只匍匐的巨兽,覆下的庞大的阴影,将这朵本就快要枯萎的蜀地芙蓉,完全吞没其中。 岁虚似乎也有感觉,向盛沐划道:幸而还有张仙在。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写仙侠的时候我拖剧情的毛病又犯了.....至今没有写到主线.....求评,撒泼打滚求评。俺都不知道俺仙侠是不是有进步了..... “已知泉路近,欲别故乡难”。我也忘了出自哪....... 新年快乐! 第89章 仙侠卷八 秋千被被嫩绿的藤蔓与洁白的栀子花缠绕着,高高荡出青瓦白墙。 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声,伴随着飞扬的裙裾,在如洗的澄澈天空下,远远散开。 连风尘仆仆的旅人,在远远听到这个笑声的时候,心里也有了一丝安慰。 这是个幽静,却风景秀美非常的山谷。 盛沐到时,正漫山遍野开遍了野桃花。 山谷中,野桃花开得最美最活泼泼的溪水旁,有一个青瓦白墙的院子。 盛沐敲响生了锈的铜扣,正在等那剥落了雕漆的木门打开。 突然听到什么风声,盛沐将头一偏躲开了,再一看却是一枚松果。她抬头往松果砸来的方向一看,却见穿着鹅黄衣衫的少女趴在墙头,玉手撑着下颔,笑道:"刚才荡秋千时就从墙头瞧见你啦。你是谁?这里这样偏僻,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少女额上贴着花钿,天生一对春山眉,见人就带三分笑,犹似那漫山开遍,活泼泼的野桃花。 盛沐答道:"为一位相识,寻旧友而来。" 少女笑道:"哪个旧友?喂,陌生的行路人,这里除了我,只有桃花啦。你要寻我嘛?" 盛沐道:"不寻女郎,但觅桃花。我那相识说,桃花开得最盛的时节,开得最美的那株,就是她的旧友所在。" 少女有些惊奇地睁大了眼,正要再开口,那有些破败的木门却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道微微沙哑的温柔女声从院中响起:"既是阿蕊的相识,便是我的故交。" 少女从墙边的小木桩上跳下来,笑而嗔道:"阿姊,这不好。难得来一张新的脸,就不许我多说一会。" 盛沐迈进院落,赫然院中有一株瘦弱的桃树,满树粉白桃花,花下坐了个清瘦的女子。 那女子正在看着一树风吹欲坠的盈盈桃花,见盛沐近前了,就回身笑道:"这株桃花其实一点都不像阿蕊说的那样特殊,是不是?只是在阿蕊心里,它盛开的时候,任何别的桃花也比不上。" 盛沐走近的时候,才明白为何这女子一直坐在那不走动。 她的身形是虚晃而半透明的,身后的裙摆和这株桃花树融在一起,好似从桃花树里长出来的。 盛沐有几分了然。怪不得费蕊当时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含笑道:"若是盛女郎你,应当不会对我那旧友另有什么看法。" 细看之下,发现这女子虽然没有活人的气息,然而身上又没有妖气,也没有鬼气。当不是妖魔鬼怪一流。 反倒是那个鹅黄衣衫,笑容里带着些天真烂漫的少女,身上除了桃花香外,还带着些妖气,似乎是什么精怪。 姊妹俩对盛沐十分友善,与桃花树一体的阿姊叫做殷浅,而那疑似精怪,似乎格外爱笑的妹妹,则叫做殷子宜。 很快,盛沐说到了费蕊的嘱托,就先拿出费蕊给殷浅的信,然后又拿出一个以鲛绡织就的香囊,里面是费蕊交托的东西。 殷浅的身体虽然看起来半灵体化了,但是拿个东西还是做得到的。她看了信,又看了香囊,不由泪下:"我久不知世事,不料蜀国竟然已经、已经......" 殷子宜一幅不解模样,只是看她阿姊垂泪,知道这大约不是什么好事,便也不笑了。 殷浅抬头,目中有着哀痛与恳求:"女郎既然受阿蕊委托而来,想必对她处境定是清楚了的。阿蕊她信里不肯多说自己,但蜀国既亡,她身为蜀国妃子......" 盛沐默然片刻,还是叹道:"孟国主亡故,费夫人如今是夏宫贵妃。" 只一句话,不必再多说。殷浅已经听得面色发白。她是素知这个发小的,已然可以想像费蕊如今的心境与处境。 殷浅心情悲痛之下,那株桃花都在簌簌抖动,花雨一般,许多桃花纷沓而落。 半晌,才听殷浅道:"女郎回转时,请告知阿蕊:殷浅必不负所托。她母亲墓前,必然年年如新。" 殷浅无法离开这株桃花树太远,但是她的承诺却是一字一句,毫不犹豫的。 盛沐告知了殷浅后,就打算告辞了。她一路返蜀途中,又采集了一些那种可以补充生机与精气的青苔,因此打算早些回去看看费夫人的情况。 不过很是不巧,那日盛沐正在收拾包袱,打算去向殷氏姊妹告辞,忽听窗外响起轰鸣的雷声,还伴随着汹涌的灵气。 这不似寻常的雷声,倒像是法术造成的效果,盛沐立刻召出了岁虚,出去一看,就见到殷子宜手持宝剑,殷浅依靠着树掐了手诀,二人正在与一位浑身灵光耀人的金甲仙人对峙。 那金甲仙人庄严威武貌,道:"逃神姬芷虽是天宫罪人,然而汝占用姬芷躯体,却也需即刻同我共返天庭,等待裁决。" 殷浅道:"烦请仙君回转禀复天庭:姬芷不配为神。我殷浅自认并无过错,愿到天庭对质。但请宽延期限,待我人间事了。" 这一刻,殷浅似乎少了听闻费蕊情况的温柔哀痛之色,而显得锋锐异常。 金甲仙人却丝毫不肯通融。 气氛越发剑拔弩张之时,忽听空中有幽眇的乐音降下,乐音中,凭空化出一位青衣羽冠,形貌绝秀的年轻仙人来。他眉眼动处,高洁风姿,当真若天上明月皎皎。 羽冠青衣的仙人开口道:"甲士请回,姬芷之事,已移交于我。" 金甲仙人一听,手一拱,自飘然而去,不消片刻,没于云中。 殷浅见了青衣羽冠的仙人,却面色和缓下来,甚至有一丝怀念,叹息道:"不料日转星移,八十多年过去,寒来暑往,我还有重见仙君的一日。只是我已是残魂之身,而仙君却是仙骨犹如旦暮。" 羽冠仙人道:"你当年也曾有长生久视的机会。" 殷浅和这位仙君的对话听得一旁二人一头雾水,殷子宜心性单纯娇憨,见这位仙君不象方才那个金光闪闪的家伙一样来势汹汹,还似乎同殷浅是旧相识。她便垂下了剑,好奇地打量这位形貌年轻绝秀的仙人,夸奖直白:"你生得可真俊秀。" 仙人含笑,殷浅则道:"子宜莫要失礼,云山仙君的岁数是你好几十倍呢。" 殷子宜连忙住了嘴,只是脸上仍笑嘻嘻的,似乎不信。 几人说话间,盛沐见情况好转,就不顾岁虚的抗议,立刻将它收了起来,正要回房。 现在似乎是人家的私事,她还是待会再来告辞。 却听那位青衣羽冠的仙人道:"这位女郎稍等。" 盛沐回身,云山见她面容,忽道:"女郎可曾去过昆仑?" 盛沐闻言摇头:"有心仰慕,却不曾亲往。" 见云山叫住盛沐,殷氏姊妹互相看了一眼,殷浅听到云山的问题,更是蹙眉,上前道:"这位女郎不过是偶然来为我一位凡人故友送信,与我的事并无干系,仙君你......" 云山又盯了盛沐一许,摆手苦笑:"大约是我想差了。还望女郎见谅。" 其后自然无事,云山答应为殷浅宽限时日,而盛沐则是在殷浅走后便告辞了。 一路紧赶慢赶,又是岁虚化云载她,又是乘风而游,总算在月内赶回了夏京。 夏宫雕梁画柱依旧,却是物是人非。 作者有话要说:仙侠卷构架比较复杂,努力理清当中。 作者努力修炼文笔,努力。 话说这个殷浅的故事,其实是除了xxx外另一种比较流行的仙侠文种类,xxxx之x里x花之流......嘘 不过本来好好的前世今生流,就被殷浅玩脱了.....殷妹子乃牛人,大家看下去就知道了...... 第90章 仙侠卷九 张仙那日在花蕊殿中,正在隐着身形看她点墨作画,细细描画蜀中芙蓉。 忽听有脚步声传来,那是男子的刚健的脚步,还带着一些相对赵钰德来说更年轻的松快。 花蕊耳目聪敏,侧耳一听,不是听惯的那个声音。她放下笔转身时,却眉目冷淡异常,,不知王爷到此有何指教,, 赵光笑道,,是大哥托我给嫂子带些我弟兄二人打猎时得的野味。, 夏宫中的嫔妃也可称娘子。费蕊身为贵妃,赵钰德的前一位皇后又早已去世,宫中此时未立后,独以费蕊位分最高。但费蕊亡国之人,大多王室宗亲都觉她晦气,基本不往她这边来。即使偶尔遇见,也不过是不尴不尬、滋味不明地唤上一句:"费娘子。" 独赵光的一句嫂子,却太招人耳目,也太亲近了些。费蕊唇畔不见丝毫笑意:"妾乃妃子,当不得王爷一句嫂子。王爷身尊体贵,妾的宫阁是内外命妇往来之所,只恐王爷被妇人惊扰。" "若官家再有托付,王爷切莫劳损贵体,尽管吩咐差役来一趟就是。" 她不笑时,眉目间反而别有雪拥芙蓉的艳色。赵光看得入神,并没有注意她说了什么,也早就把先前那声嫂嫂忘到天边去了,脱口而出:"花蕊二字又怎堪你容!" 费蕊寒下面容,暗含轻蔑地冷笑:"既然如此,王爷还是回去想想,该如何编排费蕊的名号吧!"说罢拂袖而去。 一个妃嫔的名号是由作为丈夫的皇帝定的,绝轮不到他一个王爷来评说。赵光顿时被泼了一头冷水,这才想起,这位绝色而又多才的蜀中芙蓉,已经被他的兄长收入掌中。 赵钰德似乎对这个一母同胞,又是自小随他打天下的亲兄弟赵光格外优厚,不但朝政许多也任他参与,连宫闱也随他出入。 其后,赵光多次"偶遇",都被费蕊避过。她数次冷遇赵光,赵光眼里,已经渐渐有了一些令人无端觉得寒意直冒的意味。 费蕊坐在神像前,点完香,就拨弄着自己的手上连珠,冷笑道:"三郎你说可笑不可笑:皇袍加身,心中却还想着兄友弟恭。赵钰德枉称英豪大志,却独在这情之一字上处处心软天真。原本兄友弟恭的念头是人之常情,倒也不错。只可惜,这一对兄弟都是雄才大志之辈,也都是决计不能屈居人下之人。怕是赵钰德这个做皇帝的兄友,那个处处被压一头的弟却未必恭。" 费蕊对赵钰德的心思是复杂异常的。但作为蜀人,冷眼看着夏庭夏宫,她却也承认作为君王,甚至是作为家人,赵钰德是个不错的人。她是看不上赵光的,赵光固然也是心胸谋略不俗,够狠,颇具帝王相的人中龙凤,他却差了他哥哥赵钰德两点:一是容人心胸。二是对挫折的忍耐能力。 这就注定赵光无论如何努力,他的光芒之上,始终会压着一个更为耀眼的赵钰德。 费蕊想着事情,先是咳嗽了一声,然后就是不断的细小却不停的咳声,直至喉咙中有血腥味涌上来。 张仙看着这一幕,丹朱一般的唇抿得很紧,凡人看不到也触碰不到的银白灵体自神像里走出,走到伏地咳嗽的费蕊身前,轻轻自背后抱住了她,灵力不断向她输去。 极为浅淡难以察觉的柔和清风拂过后,费蕊平复了一些,能够自己摸索出盛沐赠与的那青苔粉末服下了。张仙欲要放手,结束这个轻柔若风的拥抱,却听到明明应该毫无所觉的费蕊突然流泪道:"是三郎吗?三郎?三郎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张仙顿了一顿,苦涩地,无声地,回答她:我不是。 只是费蕊听不到。她只能感受到那清风又在指尖停留了片刻。她难得,有些天真地笑起来:"阿浅果然没有骗我,只要诚心,总是有念想的。" 她又有些惶惶,在那问三郎是不是怪她委身夏主。所以数次救她而不现身。 张仙的唇颤抖了许久,终究使劲压住了喉咙里欲动用灵力让她听到的话。他能说什么呢?说我不是张仙,只是一个因你供奉而生的魂灵? 费蕊她,一开始就是将它当作孟旦的寄托而供着的。如果它告诉她:你供奉出的,不是孟旦,而是我这个与孟旦毫无干系,莫名其妙出现的灵魄。那么这算什么呢?它因她对孟旦的思念而生,若是脱离了她想象中的那个"孟旦"后,它又是个什么东西? 张仙知道,这么些岁月下来,对于费蕊而言,供奉孟旦,早已不仅仅是供奉孟旦。更是早已成了她的执念,成了她怀念故乡蜀国的寄托。 它何必因为自己的一点痴念,让她的念想破灭。 张仙看着此时不断呼唤着孟旦名字的费蕊,眼中酸涩。终究,只是带着灵力耗尽后的极端虚弱与疲惫,走回了想起那尊恰可供身形高大的它勉强容身的神像。 然而,费蕊呼唤了许多遍而无人应答后,神色终于平静下来,笑了,有些疲惫,轻轻说:"原来你还是怪我。原来......你们还是怪我。"最后一句,说得轻如烟雾,却不知是不是在对孟旦说。 那一次,赵钰德带着百官宗族家眷去打猎。还有最宠爱的妃子费蕊。这些臣属中其中还包括许多各个旧地的旧臣王公。其中就有蜀中旧臣。 一个胡子花白的蜀中老臣在看到费蕊倚着赵钰德娇声说话时,故意从銮驾前经过,重重唾了一口,然后对着旁边的一株花骂道:"枉我浇灌了你这么多年,你却长在这不干不净的地方了!" 赵钰德脸色微微一变,费蕊却懒洋洋笑道:"一个半截入土的老不死,素来是满嘴不干不净。官家可要为妾作主,狠狠给他几个耳刮子。" 夏人听了都腹诽,这么一个老东西,指桑骂槐影射夏主不是一次两次了,给耳刮子也太轻了些。然而赵钰德看了费蕊一眼,微叹:"就依妃子。" 顿时有几个夏臣又互相看了一眼,嘀咕几句。 这些,赵光都看在眼里。又看了看自己英雄柔情模样的哥哥和耍痴的费蕊,摸了摸身后的弓。 打猎开始,费蕊独坐了一骑。各个夏朝儿郎正在追逐中,赵光突然回身,满弓一箭射向费蕊! 惊呼声中,赵钰德扑救不及,眼睁睁看着弓箭穿透了费蕊,费蕊倒下。那个势头,以赵钰德多年的从军经验判断,是决计活不了。他红着眼眶,如一头恶兽,猛然策马冲上去,将弓对准了亲弟赵光:"赵光,你竟敢!" 赵光却浑不在意模样,放下了弓,看着恍如惨嚎之恶兽的哥哥,正容,一字一顿道:"皇兄,我看着你一日日沉溺于这等亡国妇人,日日心肠软下去,疏忽宏图之心。今日光便是舍了这条命,也要使皇兄从这妖妇的迷惑中清醒过来!" 赵光说得坦荡而毫无龌龊,坠于地,大口大口吐血的费蕊却在地上,用口型,笑容灿烂地向赵光说了一句无声的箴言:你会当皇帝的,因为你够无耻。 赵钰德听到身旁臣子的窃窃私语声,大都是赞同赵光。而自小一母同胞的胞弟放下武器,手无寸铁地站在那。他对准赵光的弓,终于,慢慢垂下来了。 "你很好,很好。普王。"普王是赵光的封号,平时赵钰德都是喊御弟的。 赵钰德一把砸了弓,策马奔向费蕊。费蕊苍白地靠在他怀里,脸上有跌下时沾上的污泥,而流出的血,染红了马背。 然而这一刻,她还是笑得艳美而又讽刺,附在他耳边说:"赵钰德,你说你爱我?那你为什么第一时间不是来救我,而是立刻判断我活不了,拿箭指着你弟弟?" 他一时呆了。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大笑着推开他,任由自己再一次如蝴蝶,从马上飘零萎顿落地。 那一刹,她忽然听到了一阵压抑的哭声。是从蜀国旧臣聚集的那方传来,那个蜀国老臣则是在一群夏臣赞美赵光的声音里对着赵光破口大骂,痛斥伪君子。 费蕊忽然笑了,生死一刹那极长又极短。然后她看见一个从宫殿方向飘来的银白灵体,极其哀悚地扑向她。她终于合目:三郎,你终于来了呢。费蕊真累啊。想不到活着也这么累。 所以,我不怪你当时先走了,你也别怪我,你们都不要怪我,好不好? 月后,盛沐到的时候,花蕊的宫阁里的东西都原封未动,只是诺大的宫殿空无一人,寂静至极。连那一股袅袅的冷香都散尽了。 见此情景,盛沐越发焦急,就往供奉张仙的那个侧殿去了。 呼唤了许久,不见张仙。盛沐掀开幕帐,却见其间的那尊神像,原来色彩鲜艳生动的涂漆层层剥落,偶身处有许多细小的裂缝。原来垂目微笑的神情依旧,只是唇侧的漆色褪去,却显得那微笑苍白无力起来。 看到这一幕,盛沐叹道:"我力有不迨,岁虚助我。"岁虚自己浮了出来,微微放着毫光。然后那毫光绕着已然颓败的神像转了一圈,散在神像香案上的雕漆粉末受岁虚牵引,化作点点光尘浮起来。 然而,寻常的肉眼是瞧不见这些附上岁虚灵力的光尘的。 盛沐握住岁虚的笔身,低着声念道:"各复其位。" 随后那些漆屑所化的光尘好似活了一般,追溯着某种存在,倏忽而去。 盛沐追着那光尘,一路兜兜转转,终于在夏宫中转入一个极其隐秘的所在。 那被挡在厚实砖石与重重铁门掩藏其后的密室,在赵钰德的寝宫里。盛沐轻轻穿墙而入,忽然一阵寒气袭来。 这个密室中,内部竟然是由一个巨大的冰块雕成的,也不知是如何做到丝毫不化的。那寒气袭人而来,格外彻骨。 而房间中间有一张冰床,费蕊正躺在上面。盛沐沉默着走过去,费蕊躺在那,身上穿着一身新而俊丽的装扮:襦裙,披帛挽着,腰间系玉环绶带,从冰床谁垂落到地。 然而即便是这身一新的装扮,她胸口的血痕似乎仍是淡漠地隐约存着。 只是无论是淡薄的血痕,还是鲜妍的装扮,都掩在了一层白蒙蒙的冰霜下。 费蕊的美貌,是生动鲜活而纯粹清澈的,就好像是春雨后,蜀中那满城开遍的芙蓉。 而现在,这朵鲜妍的蜀中芙蓉,周身结着一层布满白霜。 盛沐走到她身前,却见费蕊嘴里含着一颗放着天青色光芒的琉璃珠子。那珠子上不断有细微的灵气溢出,也在不断配合着室内的寒气,凝出白霜,借此维持着这具躯体的鲜妍与表面生机。 而那些漆粉的光尘,则安安静静融入了天青色的珠子。 这颗珠子,怕就是张仙以自己最后的灵魄舍身所化。 岁虚浮在盛沐身旁,盛沐静静地看着费蕊的遗体,看着那不断在暗淡的张仙魂珠。一向沉静的她,放在两侧的手却在不受控制地痉挛颤抖,有一股无力感自心头涌起。 费蕊同她,其实不过是只有半年出蜀路上的同行,她对费蕊的认识也不深。若论恩情,费蕊自己也说:"早在那年深山盛沐击退猿时,恩情早已还尽。后来的画皮之祸,是我费蕊自己求来的,与女郎你,与岁虚,都没有丝毫干系。" 而张仙,更是与她没有干系,它甚至不是一个正式的生灵。 只是盛沐,她始终做不到看着两条性命在自己眼前白白逝去,而自己却毫不作为。 半晌,她咬了咬牙:"岁虚,幽冥晦朔之术的法子你可还记得。" 岁虚不吭声。 盛沐又唤了一声。 岁虚开始凭空书写了:"你现在本来就这么虚弱了,我还不想再换一个主人!" 岁虚划的速度越来越快,若它是人,此刻当是激动非常。只是盛沐却并没有看,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既温柔而又顽固地拨散了岁虚书写的金色字体。 岁虚忽然蔫巴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是渣文,虽然不是主角,但我也会尽可能把那些哪怕只有一点出场镜头的人物形象写的鲜明......渣文笔请原谅。考据党莫究,此乃架空。 第91章 仙侠卷十 幽冥晦朔之术是一门能够召回魂灵的法术,如果那个魂灵并未离体而去,躯体也并无腐烂,并且自己也有复活的念头。那施术者消耗大量法力后,就可以为这个亡灵招魂,并让它得以重新在自己的躯体里醒来,慢慢活转。 当费蕊的魂灵自那颗珠子中升腾而起的时候,她眉宇含笑,垂袖如仙,一如生时,,女郎,不必了。我作为费蕊,已经活够了。, 这个美丽的魂灵,说罢,忽作卷风,自盛沐耳畔拂过,消散了。消散前,自那幽冥而去的柔风,却将费蕊的一句低语送入盛沐耳中:"女郎恩德,费蕊无以为报。如果他日再到蜀中,女郎定要再到锦城来看看,或许有所得。" 费蕊毫无留恋地离去后,因为施术未成,法力又尽数返还盛沐体内。这时,那颗飘出了费蕊魂体的天青色珠子,忽然如人一样,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盛沐心里叹息,轻轻抬起那珠子,输了些法力进去。 张仙的影子倏忽浮现出来。此刻小小的微缩版张仙正坐在里面抹啪嗒啪嗒的眼泪。它缩小后,似乎连心智也弱了。 它呜咽着开口:"我是真的很快乐。" 它这样说。 张仙那日将自己的魂体凝练作一个珠子,托梦给赵钰德,只说自己是送子张仙,因信女费蕊供奉诚心,故赐下宝珠。赵钰德本就对费蕊之死而悲痛欲绝,打算以冰棺下葬,保存费蕊的容貌。受了这托梦,他将信将疑,把费蕊的躯体放到了密室中,将那颗不知不觉出现在他床头的珠子放入费蕊口中。然后奇迹发生了,以费蕊为中心,噼啪声中,一整个密室都开始结冰。 而张仙的魂珠,终于觅到了费蕊缩即将离体的魂魄,将那魂魄护入了魂珠,不叫她去往幽冥。 然后,费蕊真真切切看到了这个无数次保护了她、却一直隐忍不出的灵魄。 张仙很怕,怕她看到自己后会失望。张仙虽然生得神似孟旦,费蕊却一眼就认出了它不是。但费蕊只是笑了一笑:"啊,原来不是三郎啊。" 费蕊安静地听张仙对她说了了许多许多,忽然道:"你知道吗。我的魂魄蜷缩在躯体里等待幽冥路洞开时,我就一直在想:我这一生到底有些什么东西。" 费蕊笑了笑:"想来想去,算来算去,我忽然发现:无论是所谓鸳鸯交颈,还是所谓荣华富贵,都是别人给我的。" "我费蕊这一辈子,真正捏在自己手里的,不过只有一条命。却还是任人夺予,谁都能夺了去。" 许你从山野歌姬,一朝为贵妃。 许你从亡国妾妇,一朝富贵再至。许你良人交颈,君主柔情。 只是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要不要。颠沛的人生,也容不得她去想。 那年作为歌女,她遇到了颇具好感的孟旦,少女的羞涩还在细细思量时,孟旦也一眼看中了她。于是她随即被选入宫中。然后,她就必须爱三郎了。 而国破家亡后,更是由不得她分毫。 张仙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她:"如果,如果可以,你想做什么?" 费蕊笑了起来,面上忽有神往:"大概是让我自己活一回吧。只求面对家国灭亡时,我有选择的权利。" 当年城破之日,她痛哭三声,走到白绫下,准备殉国。一群宫人哭着扑到她脚下,请求贵妃惜命。而孟旦随后赶来,抱着她让她陪他。 众人口中所说,都是孟旦不能失去她,请她陪着孟旦一起,举旗降敌。 她那个时候,看着城门外,有士兵血战到底不屈。于是,她就想:为什么三郎要投降,要活着,我就要陪着他投降,陪他活着? 她最终还是陪着他投降了。 后来,孟旦懦弱,死了。蜀中旧臣都斜眼,似乎在问她为什么不死。 她就想:她的确爱三郎。但是为什么三郎死了,她就必须死? 于是这一次,她没有听从他们的意愿,她选择活着,却要忍受比死还不堪的故国骂名。 她一辈子,似乎就必须是按照他们给她安的名头而活。 多年来的灌输,让她活下来后累得不堪,总是惶惶,怕三郎,怕人们责怪于她。 她曾不止一次在想,如果她当时没有入宫,或许她心动过几日,就会渐渐淡忘那个偶遇的少年王孙,去继续在蜀中满山的芙蓉间打滚。等年纪大些,就和母亲一样,做个"女赤脚",给那些无力就医的山野女子看病。 只是从来没有如果。 "阿蕊她走的时候很高兴,她说,她终于可以自己选择一次了。" 看着伤心的张仙,盛沐问:"夫人得尝所愿,你呢,你可要同她一起去投胎?" 张仙沉默许久,久到盛沐以为它不会开口了,它才艰难道:"我、我不想同阿蕊一起去。我、我想做个名副其实的送子张仙。" 她为了过去而活的太久,而它为她活的太久,甚至忘了自己也有梦想。 "每当我在宫内看到妇人产子,常常哭嚎许久,挣扎呐喊,却最终一尸两命。还有妇人,一生孤独老,却因为无子而被厌弃。我就心里难受,就想做些什么。" 盛沐笑了。费蕊走的时候,其实还拜托了她点醒张仙,说:它很好。不该和她一样,被所谓的感情困住。 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无论是谁,哪怕是挚爱。也终不可能只为对方而活。 岁虚最后与盛沐离开的时候,对盛沐道:张仙,有功德封仙像。 和风细雨,青烟杨柳,湿了花。 一群衣衫褴褛,面色憔悴的难民已经快要到扬州郊野了。 他们自细阳逃荒而来,一路扶老携幼,手无寸铁。好歹到了扬州附近。 "阿翁,草越来越绿,水越流越多,前面是不是快要到江南了?"衣衫褴褛的少年扶着瘦弱的老翁,坐到树下,有些难过:"夜游神这两天总不再来,是不是等我们进了扬州,他就再也不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夜里,他们赶路时休息在荒野,夜间狼嗥声少了。夜半偶尔醒转,身上也总是暖和的,不知是谁大老远捡来枯柴,燃起柴火。不时,还会有一些四周都望不到的果子滚落在地上。 他们这些难民,也是因此,才能熬到扬州。暗地里,他们都觉得似乎有神灵庇佑,又因多在夜间发生,他们就胡乱把那冥冥中的那位说成"夜游神"。 盛沐一路暗地守护这群灾民到了苏扬一带。 她出了夏京,本欲往蜀中看看费蕊所说,到底是什么。怎奈行经细阳,一路见到细阳百姓逃荒,被沿途豺狼虎豹逼迫,死伤许多。盛沐看到一众饥民行经荒野,面对黑夜狼嚎时的害怕。她看到荒野里有许多妖物窥视着瘦弱不堪,肋骨可以一根根数出的百姓。她便决定改道,隐藏行踪,一路护着这些逃难的百姓,直到他们到达富庶安稳的江南。 而这一年在扬州当政的正是以"陈氏小儿"著称的扬州刺史秦南浦。秦南浦,字云。人们以"陈氏小儿"讽刺秦南浦不战而降,谄媚讨好的作风。 十年前,秦南浦刚刚做了扬州刺史,时年正好弱冠,可谓是少年有为。 只可惜后周将领林溪攻扬时,这位"少年英才"大开城门,一脸笑容,倒履相迎,对着林溪直呼"将军神武,不才早有所闻,原以为虚名耳。今日一见,乃恨不为将军足下走狗!" 那谄媚的态度,却是一点少年人的血性都没有。不过,因此秦南浦扬州刺史的位置倒是保下来了。 熟料三年后,后周之主意外身陨,赵钰德陈桥兵变,夺了后周江山,把各个重要位置,都换上自己的心腹。地处紧要的扬州自然也不例外。 新任将领陈荣得令取扬州,陈荣也是个骄纵嘴毒的,见秦南浦故技重施倒履相迎,陈荣便大笑曰:"走狗不必。君乖觉若我家小儿,不若今日城下认父。" 本是以此羞辱秦南浦,不料秦南浦立刻笑容满面道:"秦云拜见大父!" 于是这下目瞪口呆的变成了陈荣。 不过,秦南浦治下,十年没有兵祸战乱,终令当年曾元气大伤的扬州恢复到如今繁华局面。凭这一点,在夏朝重新控制了后周所有疆土后,赵钰德才容忍这个以墙头草闻名的刺史继续呆在扬州。 扬州这些日子陆续接到了来自细阳方向的几波难民。秦南浦懒洋洋卧在那,放下手中书卷,对一旁的属下说:"细阳刺史方向有回应了吗?" 属下回答没有。 秦南浦道:"好了。你下去罢。先安置好难民,再顺便再去问问那些细阳难民关于夜游神之事。" 属下应声而退,他没骨头一般自榻上歪起来,提笔写了一封奏章,奏章是各州刺史中规中矩照例向赵钰德禀告。奏章其中丝毫没有提及细阳刺史上顺下逆,在荒年还横征暴敛之事,只是在扬州诸事宜的不起眼处添上一句:扬州诸事皆顺,西面诸多逃民,也已安置完毕。 扬州西面,正是细阳。 然而在细阳附近诸州,都只提及细阳安富的回禀中,以赵钰德的警惕,看到扬州奏禀的这一句,大概心里就有数了。 秦南浦觉得自从换了个脑子清楚的官家后,自家的胆子就肥硕了许多。 "计相子侄,得罪不起哟。这样不好,不好。"秦南浦嘀咕了一句, 却将书卷盖上清俊的面容,毫不在意地在阳光正好的午后,又歪睡塌上去了。 不过几日后,当禀奏被劫,驿丞被杀的消息传来时,春日的暖阳再好,秦南浦清俊的面容上就似笑非笑了,他前倾上身,:"那个护送灾民的夜游神为了贪图血肉,湮灭了一个小村子?哦,顺便把我那可怜的驿丞也吃了?" 他难得嘲讽的语气,说得属下羞愧低头,却万般无奈:"只是,那实在不是人力能办到的景象......" 秦南浦看着不敢抬头的属下,敲了敲桌子,一如既往,笑得很没脾气:"既然如此,境内出了尊大神却毫不知情,是我这个刺史不称职。" 他平淡,却毫无回转余地地说:"我亲自,去看看。" 而此时的盛沐,正在扬州十几里外护送另一批途中遇见的难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费蕊的故事作为伏笔之一,好像写的太长了......我如果告诉你们主线刚开始,我会不会被殴打...... 第92章 仙侠卷十一 有人说,楚无忧笑的时候,只要是长了眼的,都会在直着眼拼命看他的一颦一笑,无论男女老少。 而现在,他在笑,眉舒开,妖娆到令人一看就怖惧的笑。 有人说,楚无忧的声音当真温柔时可以溺毙所有女子男子。 而现在,孩子的哭声,混着老人的哀叫。那无数因为生死挣扎而狰狞凄厉的呼声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更温柔了。 有人说,凡俗的字词形容不过来楚无忧的美貌。 他赤脚站在雪里的时候,脚上的肌肤原本白腻过了冰雪。 而现在,那双足怎么看起来更白了呢?因为这双胜雪的足下,踩着的是鲜红鲜红的血浆混着肉浆呵!那赤红肉红上踩着他的白玉色的足,自然显得他的足更是白腻无暇。 "当初是这个村庄的人说看见小娥放走我的方向走了罢?"楚无忧蹙起眉尖的时候,令人心怜不已。眼前的几个魔道却压根不敢抬眼看,大气不敢出:"好像不是。" "不是?"楚无忧笑着一拍手,竟然还有点天真:"啊,这样啊,那就继续吧。"他轻描淡写决定了附近几个村庄的命运。 魔道之一的眉公冷汗直流:"主上,这样不行,正道那帮人迟早会追过来的。凡界是他们的地盘。何况在凡界杀太多凡人,天道会......"眉公指了指天,劝道:"主上若是想杀着玩,小的们掳几个村镇的凡人回去,您尽管在魔界杀着玩。这里......" 楚无忧止住笑。他回首看着眉公,下一刻,眉公就自爆了。然后他才对另外两个魔道巨孽冷冷说:"如果长华仙门找过来,那正好!上次我被宣琅那厮偷袭打伤,没来得及见识长华上仙的手段。" 他长华仙门和他长华上仙谢长卿不是号称铁面无私吗?他到底要看看,长华能有多铁面无私,竟敢如此伤害曦娥! 楚无忧喃喃:"娥儿,长华伤你分毫,我便屠尽长华。天下人伤你分毫,我便屠尽天下人!" 这些凡人,向长华告密,说娥儿放走妖魔,是间接凶手。 这些仙门弟子,驱逐娥儿,令她摔落谜界生死无踪,是直接凶手。 都该死! 祁红从血肉模糊的阿姊身下爬出,阿姊以最后的性命施展了唯一一个法术,终于瞒过了那些妖魔,成功让她活下来了。 村子里没有一个活人。甚至连完整的尸体也不多。以祁红的灵目,甚至都看不到灵体......魂飞魄散。 她看了一眼脚下有有拇指厚度的血泥,哇地一声吐了。一边吐,一边使劲扇自己,牙齿都扇落了几颗,她最后跪倒在血泥中,在阿姊的尸首旁,祁红双目流了血泪,对天悲鸣:"此生不杀楚无忧,我祁红必世世继之!!" 祁红是个穿越者。她穿越到了最近看的那本仙侠小说里。 作为一个典型的中二少女,祁红最爱的就是那本仙侠文里美貌爆棚,又痴情无悔的男二:魔君楚无忧。祁红对那为了天下苍生屡次辜负女主的男主十分憎恶。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长华上仙谢长卿这种渣男,哪里比得上魔君的一跟脚趾头!" 祁红从年少一直到大学,最爱的还是魔君楚无忧,并将魔君的那句倾倒了自己无数年的霸气话语作为qq签名:娥儿,长华伤你分毫,我便屠尽长华。天下人伤你分毫,我便屠尽天下人! 魔君对伤害过曦娥的人丝毫不放过,记得其中有一个情节是曦娥放走魔君和魔君的几个属下,被凡界几个有灵力、天生擅长隐蔽的凡人女子看到,那个女子转眼告诉了仙门,导致女主被废除修为,最终逐出门派。女主想回去看谢长卿一眼,但因为没有了修为,爬山时又被长华弟子拒绝入山门,最后绝望下坠崖重伤不知所踪。 谢长卿对此竟然只是叹息了几声,派门下弟子去寻找,自己却还是在寻找魔君的踪影,顺便铲除各地法力高强却为恶的妖魔! 当时祁红记得自己气愤极了!尼玛这种渣男还男主,三观不正啊!于是在那文下给作者使劲刷负分。 幸而,后来魔君的作为挽救了她对那文的映像。魔君就是这个时候说出了那句话,并且屠尽了告密的村子,让这帮伤害女主的人魂飞魄散! 如果换了仙门,肯定又是假仁假义,说不能因私情害人。 所以祁红才看魔道顺眼,真性情。 可是,当祁红成了那个村子中最平凡的一员时,她本来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是穿越到了那本小说里。她只觉得这个世界不太科学,竟然有妖魔。 古代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但她的阿姊却让她觉得很温暖,村民也都淳朴异常。阿姊有残疾,目不能视,却善良而...彪悍。经常拍着她的脑袋说:不要嘻嘻哈哈,老实学村里祖传的隐蔽术,以后就可以避开一些坏妖魔了! 而二狗很涩,明明喜欢阿姊,却因为被阿姊的大姐气质所震慑,一见阿姊就发抖,以至于被阿姊当胆小的小弟。 村长白胡子一把,很无赖,又有些道行,经常会去找仙门的几个守门弟子下棋。一和认识的仙门弟子打赌输了棋,就抱着树,打死要重来。最后被无奈的仙门弟子送下山来。 人人都活的很真,和她一样真。 而现在,被楚无忧一句"娥儿,长华伤你分毫,我便屠尽长华。天下人伤你分毫,我便屠尽天下人!" 因为魔君"痴情",所以,整个村子都被活该屠尽!...... 祁红什么都没有了。 她向着村子的方向磕了头,然后一向优柔犹豫的她,带着浑身的寒气向仙门的方向走去。 此生除了杀尽作恶之魔道,让天下人不必再为这种所谓的"真性情"买单,再无他求。 当盛沐从灾民那听到消息赶去的时候,又是一地血腥。 她捏紧拳,松了又握,手上的青筋崩开。最后不管身上的沾染,跌坐在血泥里,拿出岁虚,沾了血,开始凭空书写。 书写的速度越来越快,到最后,几乎是岁虚自己在划出一行行的金色经文了。 盛沐对岁虚:"快去依照这血迹寻找杀人者的方向。" 岁虚飞走,盛沐则是跌坐在原地的血泥里,周身开始发出金光。 看着无数被打得支离破碎的碎魂片,盛沐划破自己的手臂,任由血流出,父亲说过,她的血有粘合魂魄碎片的奇效。这些碎魂就被盛沐用自己的血作为蘸料,一片又一片,粘在一起。 被打散的魂魄,只有重聚魂体,再行超度,才有入轮回的可能。 那个杀人者,既然能打碎魂魄,则必是法力不俗辈。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深仇大恨,而对无辜又无力的民众下此毒手! 她虽然对眼前的惨象愤怒已极,面容上还是尽量温和的微笑,对那些重聚了魂体,可以重入轮回的灵魂一一超度,一一抚慰。 只是这幅景象,看在刚刚赶到此处的秦南浦眼里: 盛沐浑身都染满了血痕,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村民的,坐在被杀害者的血泥里,对着虚空诡异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我自认只是天下人中的一个,蝼蚁中的一只。我还是宁愿在正道的"伪善"中活着,也不想在魔道所谓的"真性情"中死去。 第93章 仙侠卷十二 血腥味浓得直冲人鼻腔,眼前的场景令秦南浦身后训练有素的兵士也有人憋不住吐了。 秦南浦镇定着,却也面色发白,悄悄捏紧了拳头,心内暗恨动手之人的残忍。 他身后的甲士恐惧呕吐之余,纷纷抽出了刀剑,惊恐万分地看着那个女子。 听到身后一片刀剑出匣声,盛沐张眼看了这边一眼,也不理会。她一边度化亡灵,一边听亡灵们的哭诉,半晌,一向温和的盛沐,竟一字一顿咬牙道,,魔君,魔君。好一个魔君楚无忧!" 她用一铁片,又用力往臂上划了一道,使血渐渐凝住的伤口重新流出鲜红的血来,就着血继续口中诵念不停。这少年女子的唇因为失血过多,有些发白了。 秦南浦原本十分愤怒,见此却冷静了一些,挥了挥手,阻止了手下人。他打量着那个坐在血海中,浑身血痕的女子:"如果她是妖魔,你们也奈何不了她。"秦南浦仔细观察那个女子的口型,看了一许,忽然回头,自甲兵护卫中,请了一个褐衣的僧侣过来。那僧侣年过花甲,听闻秦南浦的话语,便凝视盛沐许久,忽然失声:"这女子念的是失传已久的地母咒!" 秦南浦道:"地母咒?我只听过佛家的往生咒。原见大师如此激动,还当这女子是与佛门有干系。" 僧侣神色激动了片刻,听闻这话,又立刻道:"阿弥陀佛,贫僧痴癫失仪了。只是这位女郎的身份,非但不是妖魔,并且若是说起来,郎君当比我更熟悉。" 秦南浦闻言神色一动,果然接着便听僧侣道:"既然地母咒重新现世,那这位女郎即便不是盛家后人,也必然与盛家关系匪浅。" 盛家后人?秦南浦的脸色变了,他死死将眼光钉在了盛沐沾染着血痕脏污的面容上,在她秀丽却毫无特色的眉眼间极力梭巡,似乎在寻觅什么影子,半晌,才见这位年轻刺史喃喃:"明明一点都不像。" 盛沐疲惫地止住念诵,心神中渡来岁虚的飘渺影子,是在在东南方向。 她立身而起,捏诀短斥一声,召唤岁虚回来,载她前往。岁虚却模模糊糊传回来一道音讯:危险,太危险,疑似魔君。那疑似魔君的妖魔正在屠戮!他发现隐形的我了!我在撤离!你不要过来! 岁虚!岁虚!盛沐大吃一惊,在心底着急呼唤,不见岁虚丝毫回应。再回顾岁虚方才的音讯,看看眼前的惨状。她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终是不顾父亲的嘱托,再一次划破了自己的手。 当初父亲不许她下山,盛沐素来孝顺,虽然暗暗观察着人间,却便也从不提入世的事。直到最后父亲已经病重,终于松口,却要盛沐答应他不解开身上的封印。盛沐答应了。 父亲去世后,盛沐守孝三年,才下山行走。 胸口浮现出一抹属于封印的光芒,盛沐用完好的那只手掐碎了这种光芒,光芒散开后,她流出来的血,从鲜红迅速变成了金色。 这异于常人的金色血,才是盛沐体内最大的秘密之一。 据她的父亲说,他和盛沐的母亲都只是凡人,盛沐却生而有异,金血流动。 但凡她受伤一次,只要流出血来,必然引来各路手上沾染过无辜性命的邪祟恶妖。盛夏疲于应付,又怕幼女在他某天疏忽大意时,被孽障所害。 最后他选择封印了女儿的异常。被封印了异常后,盛沐的血还是有粘合魂魄的效果,却变成了正常的红色,也不再吸引那些沉沦魔道的妖魔邪祟了。 这金色的血液一流出来,秦南浦的瞳孔骤然缩紧,嘴里有什么异常的坚硬獠牙在滋生,不由自主喃喃:"好香......"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他咬紧牙关,用意志生生将体内的变化压下去。幸好,他只是稀薄的妖类血脉浮现,却没有如祖先所记载的那样,产生渴其血肉的恶念。 然后,他听见一个因为疲惫略略沙哑的女声响起来:"请诸位速速离去,此地即将成为妖魔聚集之地。在此地犯下血案的妖魔也即将到来,请诸位速去。" 那僧侣听闻此言,显得十分识相,向盛沐行了一晚辈礼,便迅速退了。连盛家后人都应付不了的妖魔,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不遵劝告。 秦南浦经过体内的血脉暴动,也终于确认了这个女子是那个盛家的后人。他的祖先曾经说过:盛家若有难,我族必共赴之。 只是,一来秦南浦生性多疑,哪怕是祖先之言,也并不如何愿意用身家性命交托给一个素未相识的人。哪怕是他一见此人,就有血脉上的亲近感。 二来,以目前的情景,恐怕照这个盛家后人的话快点离开,才是帮她。 盛沐看着眼前的人们迅速离开,点了点头。只是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在秦南浦的身上一顿:这个青年,给她无端的熟悉感。 盛沐一直就有一种古怪感:说来奇也,她家祖上几代,除了她和父亲外,都是没有血缘关系的。 盛沐的父亲盛夏,就是被他的师父青石道人捡回来养大的。而青石道人,也是被自己的师父捡回来的。 以此推论,与其说盛沐他家是一个代代相承的家族,不如说她家是个师徒相传的门派。只是到了盛沐父亲盛夏这里,盛夏没有从外头捡弃婴弃童回来收作徒弟,而是和一个没有任何法力的凡人女子,生下了盛沐。盛沐亲娘很早就去世了,然后盛夏独自抚养女儿,并把门派法术传给了盛沐。 因为上面几代师祖都是出家人,只有道号。所以盛沐的父亲这个"盛",还是他自己胡乱起的。 结果盛沐一出山,就感觉很不对。外面的修炼者,但凡听说她的姓名和师承,都会恭恭敬敬以"盛家后人"相称。 问题是"盛"这个姓,到盛沐,也不过只是传了一代。她的父亲盛夏,更是终身未下山门,除了几个相熟的如长华上仙外,在天下间的任何地方,盛夏这个名字都是默默无闻。 刚开始盛沐还会解释与疑惑,说道自己祖师等并不姓盛。但外界还是如此,久而久之,盛沐只当他们是错认了,也就不放在心上。 现在看到这个清俊异常的青年,盛沐直觉有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 甩掉脑中的繁杂念头,盛沐专心看着眼前的场景,还是先对付眼前之事吧。 随着金色的液体滴落,一股凡人闻不到的无形气味发散开来。盛沐也是凡胎*,她甚至闻不到自己血的味道。但是,她能看到。 看到什么?看到无数绿惨惨,阴戚戚、夹杂着厉鬼嚎哭的诡风开始浮了起来。 大约这就是民间所谓的"妖风"。 十方妖魔,到了。 一条巨蛇先蠕动着冒出来,身上的鳞片里,竟然隐约有怨毒的张张面孔在无声地蛰伏;还有斑斓的大虫跳出来,体型约摸有一只象这般大小,身后跟着一串全身腐烂,头大如涨的伥鬼。所谓为虎作伥,被虎吃掉的人会反过来为虎所奴役差使,帮它害人。 邪祟们开始聚集了。它们不但感受到了祁家村的铺天血腥,也感受到了那股馋得它们几乎要不顾一切的香气。 然而,比这些邪祟更可怖的是远远的一个动听无伦的笑声开始断断续续、遥遥浮了起来。 盛沐听闻笑声,眼神一厉,用力撕了一块裙裾,把自己手上臂上的伤口一包扎。方才在看着血变成金色后,她就立刻拿出一片玉雕镂空的青玉叶子,照长华上仙谢长卿说的话,给一直在寻找楚无忧的长华仙门和谢长卿传了音讯。 如果真是那个连长华上仙都能一战的魔君,以她目前的能力,大约可以拖延一些时间。 楚无忧寻着那血的香气来了。他到的时候,秦南浦和其余人等俱已撤离。祁家村附近的山谷里连鸟鸣也听不到了。 山风吹过,空气中带着铁锈味的腥气浓得几欲令人呕吐,只有一个面目秀美,神色冰冷的少年女子拄着剑,站在血海里看着他。 "啊,好香的功德金血。我还以为是哪位神人降世呢,可以痛快打过一场再好好享用。"楚无忧见只是个凡人女子,似乎有些失望,舔了舔唇:"不过也好呢。这种香法,我闻着,连为曦儿报仇时都要分心。不如早些吃了。" 他身后的几个魔道中人也是垂涎欲滴,却不敢越过楚无忧。 盛沐不多话,起手攻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过了这一章,主线终于要开始了!你们不留言真的好吗...... 第94章 仙侠卷十三 长华仙门终于到了。最后发生的事,盛沐也记不清了。一团耀眼的光芒炸开,世界开始扭曲晃动。 在白色的骸骨上,还隐隐布着肉丝,几匹豺埋头啃咬着,沾着血的大嘴抬起来,甩了甩尾巴,与同伴一起呲牙,恐吓走了几个欲分食的秃鹫。 一个沙哑刺耳,好像尖利的东西在于挠墙一般的声音叽咕笑了起来,几匹豺狼惊恐地退开,出现了一个女妖。这女妖发如飞蓬,以人皮为衣、嘴唇外翻,獠牙突出,青面獠牙,端得是面目可怖。 女妖叽咕笑了几声:"小乖乖们,急什么,多的是让你们饱餐一顿的地方。"说着,女妖突然眼前一亮,长得及地的分叉舌头拖了出来:"哈哈,看看,这是什么!一个活人!" 女妖赶开豺狼,走上去仔细看了看,就赶紧把女童往手上一拖,给拎走了。 现在活人太难见了,活着的人类幼崽,还是个雌的,连妖怪也稀罕得很。 拖到个隐蔽的洞穴,女妖满意地瞅瞅:这人类女童还是生得挺秀美。 于是女妖张开血盆大口,猛地一吸:女童秀美的外貌开始变形。 到最后,女妖的脸越来越越秀美端正,而女童,则显得形容可怖了:嘴唇外翻,脸色青黑,鼻梁塌陷,眼珠暴突。原来的美人尖瓜子脸,活生生肿胀成了饼。 除了没有獠牙,此刻的女童,竟更像是个妖怪了。 女妖吸完精气,满意地摸了摸脸,又俯身在女童的喉咙旁猛一吸,再一开口,竟然发出了个温柔和善的悦耳声音。 成功变成一个秀美模样,得了人面的女妖甩了甩豺狼尾巴,咯咯笑着把女童扔在黄沙里走了。 它吃得够饱,看见这人类被吸了精气后的模样,实在是没胃口下嘴。 女童醒来后,双目茫然,感觉眼中的视线似乎与以往有些不一样了。东西似乎都高大了许多。 低头看了看手,那是一双肤色暗沉的手,是一双难看却小小的手。 女童茫然了,她此刻的脑子,空的。只记得自己姓盛,应该是个少年女子,还有一些法力在身。 可是这双手和体内空荡荡的虚弱感,又把她现在脑子里少的可怜的那点东西都否定了。 这是一双孩子的手。她现在只是个孱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童。 她就这样茫然地走出了隐蔽的洞穴。 外面在刮风。 那风刮得豺狼的毛都凌乱一团,豺又兴奋又不耐烦地舔着自己的毛。 她闻到那风里的味道的时候,此时颇为懵懂的心里,竟然也直觉地明白了豺狼为什么兴奋: 这风里只有三种味道。焦味、血肉的腥味、腐臭味。 对于豺狼来说,这就是食物和生存的绝佳味道。 女童从那隐蔽的地方走出来,这是个洞穴,地势有些高。她看去,眼球里印出来的,是一片大平原大荒野。 嗯,大约是荒野,女童刚刚醒来,走出那个隐蔽的洞穴后,阳光有些刺眼,过于明亮了,看不大清楚:这荒野怎么是白色和绿黑色夹杂,还有一些红色? 难道是下雪了?可也不冷,而且那雪还带点脏脏的土色。 她晃了晃脑袋,视线清楚了一些,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不由自主退后一步。 这里的确是荒野,入目所及的大片大片大片覆盖了地面的白色,哪里是雪,分明是骸骨。 白骨散在地上,分布得太密密麻麻,而以至于她错眼看成是雪覆盖了大地。豺狼秃鹫成群,那些白的骸骨,是被舔干净了。那些骨头上还残留着略带发青腐肉的,被苍蝇嗡嗡绕着飞,散发出恶臭,显然是还没被那些"清理者"还没被"照顾"到。 女童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些常识。她以为这里是魔界。可是太阳高高地悬着,这是太阳底下、光天化日的场景! 而魔界,据说是没有阳光的。 这里竟然是人间吗...... 阳光很明亮,天气清爽和煦。女童看出来:这是一个春天。 穿过荆棘,女童费力挑着小道走,一路尽量小心不要踩碎那些骸骨。 天上的秃鹫盘旋着,叫起来刺得她耳朵疼。 走到哪里都听得到乌鸦和秃鹫的叫声。 豺狼们不知为何都避开了女童,似乎她身上沾染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她走了很久很久,走了很远,久到那双过于宽大,以至于她险些摔倒的靴子都被荆棘磨破了,还是这样的景色。 地上的野草在春天长得很疯,她不经意低头,它们就又拱出来了。 女童无意识侧头,看到一具骸骨。那具骸骨正好压在一丛野草上,那野草就从骸骨中空的胸膛里,穿过肋骨钻出来继续生长。 看上去很滑稽,就好像是这丛绿汪汪又茂盛的野草是从白骨里长出来的。 但是女童笑不出来。 拨开一丛又一丛的野草,女童总算在下面发现了焦土与残垣。 然后,从一处被火灼过的断碑上,她惊恐地发现:这里不是荒野,而是洛阳。 齐僖宗中和三年,洛阳的春天,来得特别迟。 但是这个昔日帝国的东都,已经没有人会在意春天了。农忙时节,也只有荆棘与杂树杂草在田里疯长。 各种可以食用的果实与根茎都长疯了。 因为没有饥民去食用它们。 什么啃树皮,吃草根,相比之下,都是较为太平的时候才有的景象了。 至少那种情况下,还有活人。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史书上轻轻巧巧十个字,却是此时中原的真实写照。 盛沐走了很久。 累了,她蜷缩在荒野里休息,身上沾满杂草与污泥,配着那张丑陋不堪的面孔,渐渐像是在荒野白骨与鬼火间游荡的小妖。 饿了,她胡乱吃一点草根与可食的根茎,肚子中还是哐当作响,很快瘦了下去。 一路走来,唯一没有停止的是默诵地母咒。她已经养成了连睡觉都要喃喃默念的习惯,只是企盼这咒语能多多少少超度一点这中原大地上望不尽的白骨,数不完的亡灵。 盛沐是在一路走的过程中渐渐想起来自己的姓名、一些记忆中的常识,除此之外,仍然满目茫然。而依据着这常识,从废墟上生满青苔的断碑告诉她:你到了八十三年前的中原地区。 好不容易听到马蹄声与人声时,盛沐却脸色一沉,因为甲胄相击声也响起来了。 在这个时代,和妖魔一样可怕的是那些职业杀人者一一一那些曾经的士兵。 盛沐曾在记忆中翻找到一些南方诸国修缮的史书。 八十二年后的史书是如此记载的:齐朝地方据有兵权,藩镇林立。到昔日辉煌的大齐式微之时,个个骄兵悍将,都想据山为王,搏一个富贵滔天。 一个泼天乱世,就在中原腹地的北方开始降临了。 以至乱世结束时,中原人口最稠密的汴京及周边数千里之地,没有荒芜的土地,仅仅十之二三。 她悄悄把瘦小的身子猫到了高大到足以遮蔽眺望的荆棘下,一列卷起黄沙滚滚的队伍来了。 这是一支队伍高大,兴高采烈、油光满面的军队。在这样连直属齐朝的禁军都面黄肌瘦的世道,这支队伍显得十分异常。 盛沐看到戈矛犀利,举止野蛮的行军后边还有许多辆滚滚的大车被人推着,这些大车上盖着茅草和布,似乎是军粮。 盛沐看着却觉违和与蓦然发寒,这个貌似寻常的场景里,有什么东西令她毛骨悚然。 盛沐虽然失去了法力,成了个孱弱的女童,但是成为女童后,有些东西反倒能看到了。 比如,跟在这些大车和这些士卒身后的怨魂厉鬼。以及在暗处盘徊的妖魔。跟在这支队伍后面的怨魂与邪祟,竟庞大到不输这支队伍多少。 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这支行军队伍杀气与煞气浓得几欲成形。这样浓的煞气,这些阴魂之流,哪怕是有再大的冤屈,怕也是不敢靠近。是什么驱使它们非要跟在这支队伍后面? 直到部队停下开始扎营休息,开始搬运军粮。盛沐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 掀开稻草与布,那堆得老高的运粮大车上,竟然是一具具尸体! 这些尸体皮肤紧缩失水,竟都是腌过的样子。这些士卒笑嘻嘻地把那些尸体搬下来,丢到锅里。 士卒开始交谈,嗓门很大,连稍远处的盛沐都听了个明白。 这支行军队伍来自淮西,是淮西藩镇领头人秦寿宗的手下。秦寿宗是个很有创造力的人,创造力体现在哪呢? 在解决吃饭问题上还很有“创造力”。秦寿宗指乡聚曰:"啖其人,可饱吾众。" 乱世缺粮,人却多的是。于是每当兽军远行时,常先将无辜的妇女儿童,老人青壮,活生生的成批屠宰,用盐渍腌以防腐,然后将这尸体堆在大车上,随军当军粮吃。其踪所过,只剩残骸、废墟和人骨。 盛沐吐了个天昏地暗,心内却燃起了从未有过的滔天杀意。 禽兽不如,怎配为人! 正在盛沐被激起了生平最大杀意之时,此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一个如山泉淌过的声音响起来:"淮西被胡化久矣,连遵从自己的主帅吃人都不以为耻。" 盛沐一回头,却见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蹲在那,从三瓣嘴里吐出这样一段话。 女童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听着兔子兀自感慨。 齐朝强盛之时,朝廷打败了那些风气残忍,茹毛饮血的胡人之后怎么办?放他们回草原?那是放虎归山。于是自诩聪明的朝廷就把淮西当成了安置大量异族战俘的地方。 淮西这块地方,处中原腹地。虽不论富强,本也是安稳之地。不料因此举措,非但没有令异族改俗归华,反倒是让淮西地区渐渐民变俗改,最后竟面目大变,成为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恐怖地带。 淮西胡化久矣,民风大变,越发残忍暴虐,四邻都怖惧不已。本就民风大改的淮西,更是摊上了秦寿宗这个活阎王的领头人。秦寿宗很是有杀人的能耐,一路带领着淮西的虎狼之徒,在北方大地上四处烧杀抢掠。在黄河以北极其混乱的割据藩镇混战中,其残忍无道,连那些杀人无数的兵痞、流氓、强盗都心惊肉跳,不欲与之为敌。 盛沐失去了法力,也看不出这兔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只是身上大约没有妖气与邪祟气息。她听着兔子说道,眼睛却一直死死看着那些亡魂,站在那些啖人的士卒身后,嘤嘤而泣。原来这些冤魂厉鬼跟着他们,竟然是因为躯体被他们所食,魂魄无法远离。 兔子看着女童直直盯着那些人,手越攒越紧,那小小的拳上青色的筋脉开始蹦了起来。这来历不明的兔子顿了顿,改口道:“我没那么那能耐可以助你解放那些死魂灵,但是你如果同我签下契约,我就借你法力。” 作者有话要说:五代十国,前为五代,后为十国。五代主要在北方,十国主要在南方。那个年代,禽兽辈出,百姓受的苦头太大了,华夏民族的苦难也太深重了。我查资料的时候只觉心惊肉跳。 五胡乱华惨烈无与伦比,五代十国自然稍逊。但是五代时期还不如五胡乱华时代一个地方是:五胡乱华,汉族劫难滔天,因此汉家英雄也辈出不绝,南方还可安居。而五代时期,在前期的绝大多数时间里,都是素质低下,英雄不见,无赖流氓虎狼城群,偶尔出一个不那么渣的。 (关于秦寿宗的那一段,秦寿宗本名秦宗权,后边有关于他的史料这一段,还有关于淮西变化的那一段,引用来自天涯的潇湘月正明。不准确的话轻拍。) 我这虽然是架空文,但是借了个历史框架,我就想尽量写出那个时代的战祸之烈。文笔不好,可能有些写不出来,希望大家看了这一章,能够稍微感受到那个时代的惨烈。 第95章 仙侠卷十四 不待盛沐回答,眼前忽然异变叠生。 淮西大军正在吃的痛快的时候,倏忽,一阵拨浪鼓声响了起来。 那弹丸击打鼓皮的敲击声很远,又很近。飘忽不定,咚咚咚,却声声打在他们心头,搅得他们心神不宁。 有人捅了捅同伴,,诶,你听到没,,他的同伴却早已跳脚而起。破口大骂,,大人的,爷正在加餐,是哪个不识相的寻了断?!" 淮西军中骚动纷纷,将领也霍然起身,准备一探究竟。那奇诡的波浪鼓声终于渐渐清晰了。 盛沐听见有人在和着鼓声的点,吟道:"瓦上听冷雨,前尘黄昏里。叹古今多少兴亡事,离合悲欢,都赋一炬中......" 沧桑古旧的调子扬在野草丛生,白骨生鬼火的荒野里,好似暮鼓晨钟,敲人心震。白发老翁衣着清寒,摇着拨浪鼓,缓缓地自荒野深处走来了。 看着这一幕,淮西军中有人舔了舔唇,估摸着:"这老货身无几两肉,不知骨头熬汤能有多少味。" 老翁却似对他们的大嗓门毫无所觉,只是离他们近了,才站住脚,将手中的拨浪鼓摇得更快了一些:"尘归尘,土归土。土返其宅,水归其域,虫草各有心。"他的诵念刚好踩着拨浪鼓的间隙,双唇合开,一种奇异的无形震颤自老人的唇齿间发散开,天地间一阵轰鸣。 随着这种颤鸣,天边忽然有妖风大作,鬼气森森。 一个士卒发现自己的脚上被什么东西攀扯住,他低头一看,却见是一截白骨在扯着他往地上凭空裂开的大缝里钻。那裂缝里吹出的风是腥气而阴冷入骨的,他惨叫一声,试图挣脱那骨手,却发现自己伸出的手,也变成了白莹莹的骨! 不过一刹那,这支队伍中大多数人,包括那将领在内,都突然变作了形态狰狞可怖的妖魔形象,被猛然裂开的地上裂缝给拖了进去。 那少数既没有变形也没有被拖下去的士卒面面相觑,都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老翁则是停下了转动拨浪鼓,淡淡道:"尘归尘,土归土。他们所行之恶,已被天道判定不应属于于人。即已是心无人性,不如脱去人皮,回它们应去的地方。你们既然毫无变化,则是所行之恶,相对是属于人的范围。" 老翁摇头道:"记住今天这一幕吧。既为人,莫负人道。" 眼看着庞大的队伍瞬间零落至此,几个士卒吓呆了,老翁却不再理会他们,径自走了。 盛沐也看呆了,不由喃喃:"这是什么法术?"只是等那些人被裂缝一拖走,那些怨魂厉鬼竟然也得了解脱,开始惨嚎着四散。 见此,盛沐忙坐地开始诵念地母咒,虽然没有法力效果会弱许多,但是总能减轻一些这些亡魂的怨念。 那雪白的兔子本来在老翁出现时缩着脑袋一言不发,动都不敢动,见老翁一走,它就得意洋洋蹦了出来,三瓣嘴一张,竟然开始吸食那些即将消散的怨魂。 盛沐感觉不对,睁眼一看,立刻准备去阻止兔子。 不料下一刻,它就被人提着耳朵拎了起来,兔子使劲蹦达着腿也不顶用,那拎起它的苍老双手力道铁得很,头上传来老翁的沧桑嘶哑声音:"不料这等东西也有成精怪的时候。" 老翁手一抖,那兔子就蔫巴了,转眼间缩成了一个兔子形状,十分惹人怜爱的皮袋子,老翁自皮袋子中掏出一些星星点点的光团来,轻柔地放到盛沐面前,似乎对这女童的可怖形容视而不见,温声道:"小友请再诵念那经文罢。" 盛沐看到那些光团里依稀是一个个人形,料到这应是兔子方才吞下去的亡魂,她点点头,闭目诵念。 老翁看了这女童半晌,叹道:"小友似乎是从后世来?" 盛沐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只是点点头。老翁却看了看天,天无警示。于是他道:"老朽冒犯天机,不知小友可否透露一二,关于此等乱世光景,还有多少岁月?" 盛沐沉默,在她仅存的零散记忆里:这样的战乱,要一直维持七八十年,直到周氏与赵氏出世。在这两姓出现前,期间也有几个短暂有统一之象的小朝,被称之为四代。只是四代之人大多是素质低下,虎豹成群的兵痞流氓,真英雄不见。因此这些小朝庭更迭频繁,反倒战祸更剧。 老翁见她如此,也知此等乱世必然还要再继续多年,不由一叹。 是时天下大乱,生民百遗一,而因为遍地血腥,各种恶兽邪祟也出来横行。虽说修行者不可干预凡人政事,但是这样的场景还能无动于衷、冷眼旁观的,只有邪修和魔道。 天下间的修行者大都坐不住了,纷纷入世。有些行走四方,保护百姓。有些雷霆手段,斩妖除魔。 即便是碍于规则,也有些人不顾禁令,偷偷投身一些领军者,助他们统一。 只是......正在境况略有好转的时候,九重天上,一纸诏书,一夜之间,强行招走了凡间绝大多数修行者。只剩下了一些或法力低微,或不得天庭之意的修者。 老翁就是后者。 老翁叹道:"如今生民百无一,凡间这等凄凉境况,却不知天庭到底有什么大事,定要将修行者尽数召回。" 女童不明所以,茫然看着他。从老翁口中听来,似乎天庭是一个真实的存在。但在在盛沐的印象与记忆中,八十三年后的天庭,从来只是个虚无缥缈的传闻......不对。大约是记忆混乱的缘故,好像从前是在哪个开满桃花的地方,她与天庭来使有过一面之缘。 只是......她扶着骤然发痛的头颅,老翁见她眉宇间露出痛苦之色,就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我们也是第一次真的接触到天庭。"又劝她:"溯洄时间可能导致记忆缺失的恶果,小友你不必非要强求想起来,还是顺其自然。" 顿了顿,老翁道:"小友你身无法力,在此行走,实在危险。老朽可送你去此时相对安稳的岭南。" 盛沐扶着作痛的头颅,沉默许久,摇头,道:"中原尸山血海,我虽无法力在身,凡胎*。但诵念的咒语可以度化亡魂,可以做一些微薄的事情。" 老翁看她片刻,叹了一叹,正欲开口,忽然冷笑一声:"来了!" 果然阴风大作,有女子的妩媚笑声遥遥传来。 盛沐正欲开口,却听老翁道:"小友心慈,若有恢复法力的一日,必然泽被众多。今日是老朽除魔程中招惹上的仇家寻来了,不能连累小友平白葬身于此。" 叶翁把那个兔子形状的皮袋子丢给了盛沐,说是此物有封印妖魔之能,小友无有法力在身,虽然心智不弱,却年岁尚幼,需要此物防身。 然后不待盛沐开口,就手上法诀一掐,送走了盛沐。 岭南。 山岭下,这样深沉的夜色里,一眼看去:繁茂的草木,就好像是鬼物在阴影里蛰伏。 妇人哆嗦了一下,好像听到什么刺耳幽怨的呼鸣声,又好似只是错觉。她回头看了一眼睡着的孩子,学了声犬吠,就赶紧闭上了纸窗。 就在妇人回头的时候,一声极轻微的"啪哒",一滴血滴在了纸窗边上。 第二日起来,妇人的尖叫声响彻山岭,她的孩子不见了。 有老人说,院子里的血,是鬼车留下的标记。 鬼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魂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啮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 就在人们提心吊胆的时候,那丢了孩子的妇人彻夜大哭,同样的夜半,有人敲门。 一个年约十岁的女童找上了门来,她一抱着婴儿,不远处还丢了一只有九个头、人面的狰狞怪鸟。 那女童丑的妇人一见之下,就几乎要高呼妖怪了。幸好她怀中的孩子让妇人冷静了一些。 妇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喜极而泣,却看着女童拖着那只怪鸟缓缓消失在了阴沉的山林深处。 女童突眼歪嘴,肤色青黑,看着令人恶心。但是她一瘸一拐回到居处的山洞,把那九头鸟从腰间小小的口袋中倒出来时,头又剧烈地疼了起来,眼前一黑,险些栽倒。 她挂在腰间的兔子袋却落到地上,化作一只活生生的兔子,那兔子竟然口吐人言,幸灾乐祸:"哈哈,无盐女,你也有今日!让你一路欺压我!" 盛沐无言,倒在地上,昏昏不起。 她那日被叶翁送到岭南,淋了雨,身子孱弱,很快就病了。 发现鬼车的痕迹后,她是硬撑着用兔儿袋收了鬼车,救回幼童,这才一放松倒下了。 兔子叫了几声,见女童没有反应,就蹦了蹦,喃喃道:"这不好,无盐女要是就这样没了,我、我......" 虽然是被叶翁强迫和女童牵连在一起,但是在岭南一路走来,除了她,它真的没见过哪个傻子会为一只兔子挡雨的。 它抖了抖毛,冒着最讨厌的小雨,出去找草药了。 兔子刚走没多久,就有一个急着躲雨的年轻女人闯了进来。 她生得瘦削,发现地上倒着个孩子身形的人,不由吃了一惊,忙过去扶那人。 "呀!"待看见这张脸,年轻女人吓得差点撒手,察觉手上的热度,仔细看了看,才发现这是个女娃。 盛沐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视线正对着茅草。 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是在一间茅草屋中。她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面容:"殷浅?" 那面庞清秀温柔的女子应了一声,却奇道:"你认识我?" 不对。眼前这个,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殷浅。听殷浅问,女童摇了摇头,低声说:"大约是我认错了。" 盛沐怕兔子找不到自己,挣扎着要走,殷浅却说,带她回来的时候在泥泞的山路上捡到了这个。她说着,扬了扬手中因为浸水而糊作一团的兔儿袋,袋口露出一些湿透的草药。 盛沐看着袋子,鼻子有些涩,笑了笑,并不避讳泥泞,接过兔儿袋。 山雨一下就是连日,殷浅让盛沐住下养病。她瞧着温柔,在有些事情上却是意外地固执。 盛沐无法,只得暂且住下几日,但是却时不时指点殷浅一些草药知识。 殷浅是自小在深山里长大,前些日子,连相依为命的阿翁也去世了。她就独居在山上。 说来也奇,山泽多精怪,时下又是乱世,除了无害的精怪外,一些邪祟也是横行无忌。而殷浅所居山岭附近,连个岭南常见的藤萝小妖也不见,而与殷浅隔了几重山头的岭外人家,九头鸟这等凶物也曾出现。 但殷浅又的确是个凡人。 过了一段时日,大约是熟了,殷浅一次交谈中,十分甜蜜地告诉盛沐,说自己已经有良人了。良人是个温柔体贴的人,生得也好看极了。只是近日不在家中,而是在外行军。 行军?这个世道,在外行军,无论是领兵还是为卒,那都是虎狼之徒..... 而从殷浅的口中听来,她这位良人,似乎是个教养良好,温柔敦厚的世家子弟。 且不论那人是不是如殷浅口中所说,单以他每每在雷雨天离去,便是可疑之处。 如果殷浅没有异常,那这古怪,恐怕就出在殷浅的这位良人身上。 盛沐望着殷浅温柔的侧脸,还是决定再住几日。 这两个都是温和的人,殷浅久独居,孤独惯了,很欢喜多了个伴。两人相处得很愉快。连恢复了的兔子突然说话,殷浅也只是惊异了一下,就很快接受了。 殷浅比盛沐真实的年龄还大了几岁,又有救命之恩。盛沐就改口叫她殷姊。 殷浅是个温柔的人。但是盛沐却发现:她很无知。 这种无知,是被人刻意塑造成的。病好后,盛沐每日都会背着药篓与兔儿袋下山去,然后满身狼狈地很晚才回来。殷浅心疼道"阿妹每日都去摘草药,是要拿去山下换钱吧。怎么换个钱也要这么辛苦呢,是不是那些村民欺负你了?" 而此时的岭南比中原腹地要安稳得多,可是百姓仍然困苦得买不起药。盛沐会一些粗浅医术,她是去降服邪祟与无偿救治百姓的。 何况殷浅说的山脚那个村庄,早就是一片不毛之地。只是殷浅仍说的刹有介事。 当有一次盛沐提及人间的情况的时候,殷浅竟然很快乐而乐观地回答:"早先是有过不好的感觉,但是阿琅说朝廷很快就把战乱给平了,阿琅是从军的,说不定就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殷浅又说自己原先很伤心一位朋友的重病,无药可医。但是阿琅说后来就好啦。只是那朋友后来病好后又变坏了,同她绝了交。 阿琅就是殷浅的那位良人。 盛沐看了她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信吗? 殷浅笑得烂漫:"我自己看到的啊。"她的手无意识在绞动着。 阿琅说的,应......都是真的。 她也去走过,也去山顶上眺望过,一切都如阿琅所说。走来走去,都是一幅世俗的平淡日子,不如山里有趣。她偷偷看了几个旧日朋友,觉着没意思,就回山里等阿琅了。 只是.....好像有些太平淡了。 盛沐总算知道了那个结界是设在哪里的。 那是她心里的结界。 盛沐看着殷浅经常念叨着阿琅,偶尔念叨起阿翁带她下山的旧时回忆。 她看不见自己朋友葬身的坟前,野草有了半人高。也看不见她时常念叨和眺望的山下小村子,已经是焦土与废墟。 甚至不知道自己下山时碰到的那些东西都是冰冷的幻像。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被一个结界保护着,她所谓的走出去看看,其实根本是在附近的几座山岭附近打转,根本走不了多远。当然,别的人也根本进不来。而盛沐因为特殊的体质,无意中进了这个结界。 她活在被人打造出来的安稳岁月里,生活的重心都围绕着那个人给的爱情。 一个人,被以爱情与保护的名义,圈作了一只金丝雀。 盛沐看着这样的殷浅,沉默许久,有一日,对她说:"殷姊,我要走了。这里很安稳,但是外面的世界,那些面黄肌瘦的百姓,我做不到无视。" 殷浅好像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盛沐顿了顿,还是叹息:"我许是残忍的罢。但是我真的认为: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爱的。" 盛沐不知道殷浅的那个良人到底是什么人。但是爱一个人,不是他给你什么,你就应该无保留地接受什么。 殷浅活的很快乐,但是也很不安,很恐惧。 “阿姊,给自己一个选择的机会。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清楚那个人到底给了你什么。然后,再作出选择:要这样的生活,还是不要。” 虽然有时候,有选择比没有选择更残忍。 "阿沐,你到底在说什么?" 盛沐看着她,忽然伸出手,轻轻覆在她的双眼上。 那双手有些冰凉,殷浅听到那个嘶哑的声音说:"殷姊,其实你心里已经有些怀疑了罢。你......你如果愿意,就睁开眼。" 殷浅心中久久而来,一直隐隐存在的怀疑,终于被揭破了。那是被阿琅藏起来的、真实的世界。早在她摸到一具荒骨时,那怀疑,就在爱情里不断滋长。 她晃了晃身躯,耳边有什么东西骤然破碎开来,她颤抖着唇,还是笑着说:"阿沐,你说什么,我不明白。" 盛沐叹了口气,松开手,殷浅眼前仍是那样的景色,安稳平和清新,没有一点霍乱。既然殷浅已经做出了选择,盛沐也就不再白费力气。 她是真的要走了。形容丑陋的女童放下药篓,拿走了兔儿袋,走向山路。 山路旁开满嫩黄的花朵,山雨后,纵然沾染着泥泞,也依旧鲜妍着。但是殷浅已经知道,盛沐眼中的世界,和她眼中被阿琅刻意掩藏过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只是她选择了呆在阿琅为她挑选的世界里。 盛沐的身影在隐没在山路崎岖前,盛沐腰间的袋子忽然化作雪白的兔子蹦下来,老气横秋道:“有仙气又怎么样。能设下这样的结界,肯定这神仙心里有什么......”“住嘴。”盛沐平淡说了一句。兔儿袋却被她第一次吓得禁了声。 殷浅有些难过地垂下眼帘,微笑:“我知道的。”他千般隐瞒,异于凡人的地方却总是瞒不过耳鬓厮磨的她。 盛沐凝视着救了自己性命的女子,最后温柔地唤了一声:“殷姊,既然如此。我走了。” 殷浅闭了闭眼,微笑:“阿妹走好。” 盛沐走后的第二日,殷浅独自坐在山上的茅屋里,忽然窗外仙乐飘飘,祥云光起,有头戴毓冠,帝王模样的中年男子现了模样,威严扫视了殷浅一变:“你就是我儿宣琅藏起来的凡人女子?” 作者有话要说:殷浅的故事,唉,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是主线之一,将要引出九重天庭。就是x生x世里那种模式的仙侠文之一...... 但是吧,殷浅这人......殷浅最后的选择我以后会写到,希望大家不要因为这一章讨厌她吧。 这两天在努力攒存稿,以后可能会恢复日更,大家原谅某鹿吧 第96章 仙侠卷十五 盛沐离开殷浅所居的山头后,一路拔瘴穿棘,向着北边,往长江的方向而去。 此时的长江以南相对较为安稳。但是盛沐却一直忘不了长江以北到黄河沿岸的中原腹地的惨象。 她现在身无法力,只能单靠两腿走。 一路停停走走,又到了蜀中一带。只是斗转星移,物是人非。 行至三峡一带,盛沐先是搭了船,不料船到巫峡,忽然就凭空起风浪,天色暗沉下来,明日再起行。 掌船的建议众人先下去避一避。停靠时,正是巫山最负盛名的神女峰附近。 船上行人各自找居所,盛沐很是为难,她一路而来,因为这不知为何变得如此丑陋的长相,她自己虽然并不在意,却一路受了不少为难。 她这次搭船是碰上了好心的船老大,好说歹说。若是随便去寻客栈或者人家,只怕惊吓百姓。 船老大年纪大了,听说后沉吟片刻,告诉她神女峰下有座巫山神女庙,山民定时来打理。常年开着庙门,不会拒绝任何休息的行路人。 盛沐很是疲倦,听了老人的劝告,就打算去瑶姬庙中休息一晚。 云雾不知从何处蒸腾而起,细细密密的山雨飘起来了,山林中本就幽深,这下更是有些无分昼晦的意味。 石阶盘入山雨与云雾中的古林。有藤萝沿着石阶一路缠绕而上。 盛沐拨开在垂落的藤萝,行过枝叶抖抖舒展的古松,任由山雨微微打湿了衣襟,带来凉意。沿着崎岖的石阶,瘦削而矮小的身影没入了苍青山岚那晦冥难辨的云雾深处。 不知许久,在细密山雨的濛濛中,盛沐终于看见了一座规模不大的破旧庙宇。 庙宇旁建在山腰,只有两三个瓦屋。旁有几株老松。 然而推开半掩的木门进去,里面的神像涂漆虽然旧了,但是上面没有多少尘埃。神像前的香炉里,香灰很厚,里面还斜插着三炷香,有青烟缓缓袅绕着盘旋。 盛沐正欲推门,往里看时却发现有人自另一间侧殿走了出来。 那是个身形文弱清癯的男子,容貌看着十分俊美,却略带病容。身上是儒生的打扮,一身洗的有些发白的蓝布袍子,手里还拈着三柱点燃的香。 他到了神女的神像前,再三叩首作揖,才小心地将那三柱香插到了香炉里。听见门口的木门有吱呀声,他先是忽地从香案前收了什么到袖中,回头一看,见了盛沐的形容,脸色一白,后退一步,仰头看了一眼神女的神像,才勉强镇定一些,问道:"你、你是何方妖、何方人氏。" 盛沐不晓得自己的脸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也知道自己这幅丑陋不堪的模样实在有些吓人,便尽量温和道:"我是来庙中躲雨休息的行人,并不是什么妖物。"她走了几步,示意书生打量。书生看了又看,发现这是个年龄不大的丑陋女童,才有些羞愧,又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儒生点完香后,山雨大了。他冒着细雨匆匆离去,和盛沐连一句交谈都没有。 过了不知多久,果然如砍柴的老人所说,山雨先是停了片刻,随即天上就像漏了一样,雨声骤然大了起来,雨水劈头盖脸猛地打下来。 一直被盛沐塞在怀里的兔儿袋跳了出来,雪白的兔子绕着神女的神像转了几圈。 纵使这是一个泥塑的神像,涂漆也旧了。可是举手投足间,仍能见神女的姿态之曼妙。 兔子蹦了一会,不动了。仰着脑袋直愣愣盯着那神像,那张兔脸上竟然有些人类一样的惘然。 盛沐抬头瞧了一下,问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兔子被那偶然遇到的叶姓老翁用某种手法硬塞给了她后,就一直跟着她。兔子的能耐只有封印妖魔,吸走它们的法力。它还特别怕水。这样一只兔子来历不明,知晓些偏僻东西,但除非是它主动开口,否则盛沐问起它总是说一半留一半。 盛沐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它回答,熟料这素来颇为嚣张的兔子望着瑶姬的神像,竟然像人一样叹了口气,道:"不知云华夫人真灵尚在否?" 说着,它突然问盛沐:"你听过巫山神女的故事没有?" 世道流离,许多民间的传说或散佚,或只在有限的区域里流传。盛沐久居在江南一带的深山中,她父亲盛夏也很少给她讲这些。瑶姬的传说她并不大熟,大约记得是典籍上一位名声香艳的神女。 巫山*的典故流转不息,是多少人瑰丽的绮梦。 她照实说了,却激怒了兔子。兔子猛地蹦了起来,啪地跳到盛沐膝头,红眼睛似乎张得更大了,骂道:"你放屁!" 兔子发出了人类冷笑的声音:"那些个好色昏聩的人类君王,夫人怎么会瞧得上他们!" 瑶姬号为云华夫人。 兔子又蹦又骂了一会,总算冷静下来,不再看那神像。雪白的毛绒绒一团依偎在门槛边,向一片漆黑,唯有雨声沙沙的外面凝视了一会,就蹦回盛沐身畔,道:"睡了!"就啪一声化为兔儿袋,飘落在地上。 盛沐扯过几个蒲团,也合目休息了。一夜无梦。 第二日一早,天尚且濛濛,庙宇的门就吱呀开了,幽静的巫山上,一片猴群似地争闹声。"来人,砸了妖女的像!""砸什么,那是瑶姬娘娘的庙!" 吵闹声离主庙越来越近。盛沐睡得轻,被吵醒后就拎着兔儿袋窝到神像后边,刚藏好,就见一帮人拿了锄子斧头一类闯进来,另一帮人手上也拿着家伙,跟他们纠缠在一起阻拦。听他们吵了半天,盛沐才听明白一些。 原来昨天那个文弱的俊美儒生,回去就发起了高烧,说起了胡话,整个人轻飘飘的。烧了一个晚上,家人再看时,脸都已经青了,气息微弱,人已经快不中用了。 医也请了,药也服了,就是丝毫不见好。家人急得什么一样,病急乱投医,请来个道士。 那道士许是有些真本事,在儒生头上敲打了几下,儒生从喉中猛喷出一口脓痰,□一滩软,竟然就醒了。只是气息恹恹,尚不能开口。 随后,道士随手一翻,竟然从儒生枕头下摸出来个木头做的小人像,雕得栩栩如生,活脱脱是个曼妙的少年女子模样。 有人认出这是巫山神女的像。 道士却说这是淫神吸取男子精气的作怪之物,将那木像烧了。 木像刚连最后一点绣鞋都化作了灰烬,那儒生的脸色,就又好看了许多,脸上有些红润起来,能喊饿了。 这家人是客居巫山附近,并不信什么巫山神女,想起昨个儒生去了趟荒山野林的神女庙,回来这家中的独苗就转眼成了这幅模样,不由怒火中烧,带了帮手,就直奔神女庙毁庙砸像来了。 巫山附近的居民见了这排场,听说是要砸神女庙,哪有不阻拦的道理。这才是眼前这幅吵闹的来头。 "定是你家的那个酸书生自个病殃殃,又淋了雨,就栽到娘娘身上来了!" 巫山脚下的村民分毫不让。 "天谴的遭瘟话!我儿的身子虽文弱了些,却也不是什么病秧子!何况你见过哪个烧糊涂的人还能、还能......"儒生的家人也有些说不下去。 一个清冽含笑的声音却响起来:"一个烧成那样的人,j□j那玩意还能直挺一夜,神情还一直和做春/梦一样。这也是奇了怪了。" 那儒生的家人又是急又是羞臊,嗔怪到了嘴边又客气许多:"道长,您......"您不是答应不说出来吗? 那被叫做道长的人笑了笑,不回答,就缓步进来了。 盛沐一直在使劲捂着兔儿袋,从方才听到他们说起来,兔子就在神念里破口大骂,要不是盛沐把它捂得死,它恐怕就变成兔子下去口吐人言,把那儒生那帮人连着那道士,都痛骂一顿。 那道士声音听着年轻,却听他道:"李相公,昨个已经说好:这些神神道道的淫神之事都交由我处置。你现在却是作甚?" 兔子听一次"淫神"就跳一次脚,面对妖怪时的冷静都不知去哪了。盛沐好险给捂住了,却还是闹出了些动静来。 "谁在那?出来!"有耳目聪明又大胆的人听到了动静,说着就往神像后面走。 盛沐无奈,只得绕了出来。人们一见她,不由都被惊得倒吸一口气。有个人喃喃:"这要是淫神,李郎君的口味可也太......" 盛沐顿时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这兔子也不知被什么刺激到了,什么三思而后行的神智都没了,猛一窜,盛沐这幅女童的瘦弱身躯力气不大,终究没捂住,险些跌倒,还是叫兔儿袋化作了雪白的兔子蹦了出来。兔子一开三瓣嘴,口吐人言,就开始破口大骂:"忘恩负义,无耻至极,屁话!若是无有夫人功德,你们从长江过三峡的路上就去喂鱼了!" 兔子言语贫乏,翻来覆去,颠三倒四,就是那几个词,骂不出什么新鲜玩意来。 但是对面被骂的人,都吓坏了。盛沐只是容貌丑得太过,而这个兔子可是活生生从皮袋子变成活兔子,又口吐人言的! 一大半的人都扔下家伙就跑了。儒生的家人中有几个躲到了道士身后,道士说了声快走罢,一切有贫道,他们也句撒腿跑了。 直到庙宇里只剩下了两人一兔,道士才含笑走近盛沐,低头仔细看了看她。 盛沐被他打量得有些不自在,退了一步,正欲开口,却听兔子盯着着道士,冷笑:"妖道,你污蔑完夫人,又想做什么!" 道士年貌倒是年轻的很,也就弱冠之年的样子。生得细皮嫩肉,眉宇清隽而灵秀,雪白的拂尘端着,天青色的道袍下摆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飘着,含笑的模样倒有几分得道真仙的仙气。 大凡这种有些神神道道的活计,都是信老嫌幼的。所以哪怕是修行者,有时候也不得不变个仙风道骨的老神仙模样去传道。也不知道士这幅青年年貌,是怎么哄骗得别人对他深信不疑的。 怕是个是妖道。兔子腹诽不已。 道士却笑道:"贫道许久不见这么美貌的女子了,故而忍不住多看几眼。" 兔子看了眼盛沐此时的模样:身上,是个瘦小干瘪的女童身材;脸上,嘴唇外翻,脸色青黑,鼻梁塌陷,眼珠暴突。脸肿得像猪。 兔子身上雪白的毛忽然哆嗦了一下,深觉这道士能面不改色说出这等鬼话,果然是个妖道。 盛沐却并不在意关于自己容貌的话题,夸她美也好,说她丑也罢,大凡说的都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她。 至于她到底是个什么人,应该是个怎么样的人,她自己心里有谱就够了。 只是她历事越多,看出道士身上并无恶意,也就唤了兔子一声,意思是叫它收敛,平静道:"在下姓盛,是偶然在此间庙宇避雨的行路人。" 道士笑了一笑:"贫道道号久不提及,自个也忘了。俗家姓祝,倒还记得。" 祝道士与盛沐互相通过名姓,兔子实在按耐不住,正要责问道士关于"淫神"的说法,却见道士走到瑶姬神像前,口中不知诵念了什么,然后伸手自香炉里了一点烟灰,取出个小布片,将这灰包了起来。 做完这个,祝道士才回头对兔子笑道:"兔兄莫急。说来这淫神的确与云华夫人有些关碍,但在下绝无诽谤娘娘的意思。今日来此,也只因这淫神借了夫人的名头行事,贫道看不过眼,想要警告一二。" 说着,道士扬了扬手中用布包着的香灰:"两位若不信,且随贫道之后,与贫道一起去捉拿那淫神。" 盛沐与兔子对视一眼,便向道士说:"只是不知道长是否要去众人聚集处?盛某虽不在意自家形容,也怕我与这兔儿惊了百姓。" 祝道士笑道:"盛小娘子丽质出天然,切莫自谦。" 又道:"自有祝某担着。" 兔子先是被道士恶心得一哆嗦,后就在神念中说跟他去。盛沐听了兔子的话,思索片刻,便应道:"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第97章 仙侠卷十六 离开神女庙的时候,正是清晨。 兔子忽然短促地呀了一声,盛沐照它的视线抬首望去,却遥遥地见到错落有致的苍翠山峰间,高崖之上,天地的晨光中,盈盈独立着一位姿态举止风流袅娜,难言一二的神女。清晨的飘渺朝云,浮于高山幽谷间,却恰似神女飘飞的帛带。 二人一兔都驻足静静看着这瑰丽而清丽奇绝的一幕。半晌,晨光有些退了,神女峰身姿隐约依旧,却可见草木披身、山石崎岖的山峰原貌了。仍旧是无知无觉的山峰。 然后,盛沐就见到那样嚣张的兔子,忽然从红通通的兔眼里,滚落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 兔子哽咽,喃喃:"瑶姬娘娘......" 那是个洪水滔天的时候,它那时候只是一只普通而略有灵性的兔子,正在轰鸣而下,浪头袭天的洪水里生死挣扎。这是来自天地的自然威势。 它以为自己卑微而弱小的一生就要结束了。 然后,一声震彻天地的轰鸣传来,那温柔的裙裾所拂过的地方,水势迅速平息下来,江水平了。 兔子甩着湿漉漉的毛,从长江里扑腾上来的时候,恰与一干凡人、动物一起,看着那温柔中又有傲然的美丽神女,身躯化岩,裙裾与底下的山峰开始联结在一起。 瑶姬,西王母第二十三女,阿母爱之。瑶姬性顽劣,不修术法。王母送其于海外仙境,习法术,养性情。 五百年,术成,归昆仑。 途见洪水泛滥,人民苦瘠,瑶姬不忍而落泪。遂,姬传天书与禹,助其治水。 后来见三峡水流湍急,长江泛滥,蛟龙辈出,生灵苦难。瑶姬以神力镇之。 神力尽时,身化山峰,永镇三峡。遂为神女峰。 "瑶姬当时还与十二位学艺的姊妹同行,她们的神力不够,能耐耗尽时,但因为瑶姬相护,最后都是真灵得存,得以返回各自仙家居所。 她们不舍瑶姬,便留下了肉身化为十二座山峰,陪伴神女峰。 而镇压三峡长江湍流,而耗力最剧的瑶姬,真灵陨灭,化作了无知无觉的山峰,任由身躯上草木生长。"祝道士且说且叹,兔子眼里冒泪,不理睬他,只是不住回头望神女峰。 盛沐却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她猛地回头一看,又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几人就这样下了山,到了那李姓儒生的家中。 家人苦着脸守着门不让进:"道长,您是活神仙,不是我等凡夫不信您,可是那、那也不能把那妖怪带过来呀。" 祝道士上前,笑着对他说了几句。那家人极其惊诈地看了道士一眼,顿时面如死灰,忙给道士几人开了门。 兔子耳聪目明,嗤笑了出来,在神念中对盛沐说:"这妖道说:淫神还赖在你家没走。你有某些肾上毛病在身,要是被淫神缠上,可还不如那里面躺的李郎君呢。" 几人进了李家门,不少人见了盛沐都吓到了。祝道士面不改色地不知胡扯了些什么,这些人都战战兢兢改了口,连声对着盛沐直呼"女仙长"。 到了李姓的儒生那里,那儒生脸色苍白,正倚在床头,手中卷着书在看。 见了这一幕,祝道士示意盛沐退后,他自己走了上去,淡淡道:"李郎君果是个读书的种子,这病成这般还手不释卷。" 他们几个都是走路轻盈几近无声的。李函被吓了一跳,忙反手盖了书,强笑道:"怕久病废了诗书。" 又问道长来意。 祝道士微微笑:"为捉淫神而来。" 李函惊道:"那、那木像不是已经被烧掉了?"他提到木像被烧时,手死死攒着被角,脸上的笑也更勉强了。 祝道士突然淡了形容,盯着李函,笑道:"李郎君莫不是以为烧了木像,那淫神便不缠着你这个信徒了?" "道长莫要胡言乱语。子不言怪力乱神,我身为孔孟子弟,哪里会去供奉这等淫神。"李函脸色涨红起来,颇有些愤怒的模样。 "孔圣人若知儒家有你这等子弟,怕也是羞言儒道了。"祝道士脸上没了笑意,这样回答。 说罢,道士也不再行口舌之争。取出那个包了香灰的布袋,凭空一洒,灰尘呛得李函咳嗽:"你、咳、你做什么!" 洒完香灰,那书忽然有些动静了,那书页自己翻了起来,那李函看得一页恰恰是在说着巫山神女朝云暮雨、流连高台的香艳风流事。 然后自那书里,自李函的胸口,竟然投出了一抹幽光,汇合在一起,落地就在光晕中幻化出了个姿态美妙的袅娜身影,赫然与瑶姬的形貌有大半相近。 只是那身影却少了几分瑶姬的高洁傲然,显得妩媚许多,比起神女像,平白风骚入骨起来。 李函一见她,神色一变,连遮掩也不顾,当着几人的面,就痴痴喊起来:"神女娘娘,你竟在此吗?可怜小生几夜不见你,心肠要碎了!" 兔子却格外愤怒,猛地蹦上去:"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冒充云华夫人!" 一直旁观着的盛沐却突然拦了兔子:"兔子,你且先看着。" 那身影回身看了如痴似狂的李函一眼,忽然向祝道士说:"请道长救我。" 祝道士凝视她片刻,竟然带点悲叹与敬意:"谨遵圣令。" 祝道士猛地一挥拂尘,那身影先是褪去了那风尘妩媚,显得纯澈起来,最后就如一阵青烟,含笑湮灭了。 李函见此,发狂大叫起来,手足乱舞去握那烟,却因孱弱的病体而跌在胡床下。 他疯狂了半晌,有些平静下来,流着泪,恨声道:"妖道,你害了神女娘娘!" 祝道士蹲□,看着形容一下颓败起来的李函,一字一句说道:"那不是神女娘娘,而是一缕被你那肮脏龌龊的心所囚禁的巫山神念。" 祝道士指着他的心的位置:"淫神就是这个东西。而你李函,则是它助纣为虐的忠实信徒。" 兔子被盛沐拉住,冷眼看了许久。盛沐还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它倒是明白过来了。 离开李家的时候,祝道士又从李函的枕席下搜出一个新雕好的神女木像,毫不犹豫地烧了。最后给了李函一记,封了他的记忆。告诉客居的这家人,若不想被淫神报复,永不许再来巫山。 事后,盛沐问起,祝道士却反问她:"小娘子可知神,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指此时的九重天上那帮人。" 盛沐摇头说不知。 祝道士说:凡间的许多"神",都是来自人们的供奉。 因为人心的供奉而所成的地神,也大都受人心的制约。 瑶姬身化神女峰,无知无觉。 而人们感念她的恩德,为她立了神像,香火不绝。 虽然瑶姬受不到这香火了,但是由人心的信仰香火与巫山中的灵气而生的缕缕神念却四处飘荡在巫山里。 这儒生因为偶尔在巫山游荡,沾染了一丝神念。回家夜中就梦到了好奇的神念化作人形与他沟通。 李函心里念念无望、印象深刻的是香艳的巫山*。淫亵念头生。 于是原来因为瑶姬功德、人们感激供奉而生的纯澈神念,就被他心里的香艳淫邪污染了,困在李函心里无法出去。 李函又雕了神像日日供奉他心里的那个"风流女神",人心的信念越发改变了神念最初的模样,巫山神念虽然因李函的供奉而日渐成形,却也因为李函心里的淫亵念头参杂在香火里,而渐渐要沦为淫神一流。 幸而李函去了神女庙一趟,那神念得到了巫山灵气的补充,清醒了一刹,有了一些力量,便决心与李函共死,也不愿沦为淫神。 真正被人类的淫亵念头所囚禁的,是那个所谓的"淫神" 。 "到底谁是淫神?依贫道看来,李郎君心里的邪念才是。"祝道士这样说。 他烧了那木像,正是要阻断李函的心继续污染那无辜的神念。 此时已经是黄昏了。他们离开李家,到了神女峰脚下。 兔子呆呆望着云霞里的神女峰方向,突然说:"世人到处杜撰巫山*的香艳,并使之广为流传。却少有人提及并记得当年神女的慈悲。" 祝道士沉吟片刻,却道:"人心若此罢。一个在高崖之上清洁傲岸了千年的神人,人们总爱试着叫她沾染些凡俗的艳情,才觉离她近了些。" 而盛沐在旁听他们对话,只是若有所思模样,那样子,好像在听他们交谈,又好像在听别的什么声音。 盛沐要离开巫山了,打算自三峡水道过。祝道士正好与他们同行。 三峡水流湍急,白浪拍岸,两岸猿啼声声。 祝道士走过来的时候,忽然发现盛沐正在船舷上对着神女峰无声流泪。 他有些意外。这一件事里,盛沐一直都是默默看着,既无言语也无表示,也不似兔子愤怒异常。现在却突然落泪,不知缘何。 盛沐望着飘渺的朝云又缠在神女裙畔,泪水静静流下,声调平静而饱含叹息:"夫人,它们终于到了。" 她在同谁说话? 祝道士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才发现澄澈的天上,自云间飞来了几只身形优美婉转的青鸟,在神女峰前盘旋。 那是西王母的信使。 青鸟飞了一会,其中一只突然向下飞向船只,停在盛沐面前。盛沐摸了摸它美丽的羽毛,给它绑上了一封信。 盛沐脑海中不断盘旋的女声含笑终带悲,她说:"谢谢你,功德者。"最后渐渐弱下去了。 祝道士似有所觉,忽然惊而喜地问她:"云华夫人还有真灵在?!" 盛沐没有回答祝道士。 船上的人忽然惊叫起来,原来神女峰上竟然有一股窄窄的、断断续续的清泉淌下,好似神女落泪。 而青鸟的叫声中,巫山的大雾开始弥漫。 昆仑的云端上,有着无上尊荣的女神捂着脸嚎啕大哭,就好像是任何一个失去了孩子的凡间母亲。 "瑶儿......瑶儿......" 瑶儿啊,我年复年遣青鸟,你为何从不回片语支言? 听呐,凡间又在传唱新的歌谣,说着你与楚王巫山*的传说。 我多么希望青鸟带回的音讯是假,凡间的歌谣是真。 我宁愿你真的是如凡人所说的那个风流的神女,能活生生与楚王调笑。那至少证明你神魂尚在。 也不愿你真如青鸟所说,是一尊无知无觉、不会再让我责难顽劣的山峰石像。 岁月悠长的宫殿里,泪水点滴打在玉石的台阶上。 点滴到天明。 青鸾年年飞到。 它们在她肩头哀鸣。她为数不多的真灵从冰冷的山峰深处醒转,把冰冷坚硬的石头作为眼珠,注视着它们。 又是一年了啊。 这些美丽的鸟儿展着青光晕染的羽翼,穿过层层阻隔的云雾,来到她的身边。年复年,从来没有一次间断。 它们带来的,是母亲哀切的呼唤:瑶儿,瑶儿,你为何经年不归? 何年归,何年归。母亲,你为何如此固执地相信你顽劣不孝的女儿尚在人世? 传说,瑶姬真灵未泯,每逢青鸟飞至,她思念母亲而落泪,巫山一带就大雾弥天。 三峡风光瑰丽,盛沐听到的,却只是一个母亲凄厉的哭声。 祝道士感慨:"云华夫人这等贞烈高洁之神,九重天上却不予理会。也不知现在的天庭如今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若不是西王母这等古神出不了封地,只怕得打上天庭去。 幸而.....不远处,神女峰下,有几个山民背着柴拿着香烛上山去了。 虽然世人都在传*香艳,虽然独自站立千年。但是这绵延千年的岁月里,那些自滔滔洪水中幸存下来的生灵的后代,终究没有忘记她。 她虽然现在连这点香火都无法接收,只得任由其飘荡,甚至其中一丝神念险些被李函所祸害。 但在三峡之民这样的供奉与虔诚里日后,她千年香火不绝,必有重塑真灵的一日。 愿他年,神女安好。 船随江而去,渐渐离开了巫山的范围。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手机停机了......用爪机更新的我伤不起啊。 双更作为补偿!每章分量都很足~~ 第98章 仙侠卷十七 盛沐顺流而下渡过长江的时候,距离辞别殷浅,也约莫有半年了。 而殷浅到了天庭,也有一些时候了。 她在天君的指挥下,被兵士带到万里云中,成了九重天上太子宣琅的妾侍,连侧妃都算不上。而此时的宣琅,早就有了个侧妃,唤做云湖。 宣琅以无奈而极力忍耐的神色接受了天君,既然瞧得上,不如带回来。,的言论。 他知道,这是天君在警告他,所以把殷浅带回来置于天庭的操控与监视下。 其实,殷浅并不明白什么叫妾侍。她自小长在山中,祖父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敬畏天地自然,也曾提及凡间的夫妻之礼,却决口不肯提及世俗礼教中的所谓三纲五常,三从四德。只说,世俗多可笑,你活得端正与堂堂即可,不必理会流俗礼教。 殷浅的几个朋友,大都是山下的村姑,又是出身疾苦,又是黄花闺女,和殷浅相处的那段时间,她们还都是十岁左右的孩童,自然一派天真,却对小妾这种富贵人家的玩物丝毫无知。 而她的祖父去世得又急,根本来不及给殷浅定下人家。接着殷浅就遇到了宣琅。 所以,当宣琅出征的时候,懵懂的殷浅还以为她居住的侧殿里,那些宫娥所谈论的"妾侍",大约是天庭里对"妻子"的别称。 她与宣琅,在岭南的山中,已经拜过天地,就是夫妻了。 杯酒告天地,连理你我意。自此影成双,柴米油盐酱醋茶。殷浅是这样理解夫妻的。 宣琅也深情款款说:我们拜过天地,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妻。 只是男子的这句"在我心里",却大都是最最信不得的东西。 反正除了直面殷浅时,在外他从不否认殷浅的妾侍地位。 九重天上都说殷浅原来是他的外室,被天君发现,惜悯太子往来辛苦,才破格把这外室带到天庭给了个名分。 不管外界如何说,反正宣琅坚持说这样才能保护殷浅。 殷浅一个人孤零零地住在宫殿深处,身边只有宣琅挑选的几个老实寡言的仙娥。 她闲得浑身发荒,忍不住想起盛沐,想起凡界的生活。每当她想出去的时候,仙蛾就会恭敬而又暗含鄙夷地拦住她,软硬兼施,把她阻在宫殿内。 她的生活,被圈紧在方寸之间,尚不如能自由奔跑山间的凡界岁月。 殷浅觉得心里发苦。 除此之外,这甚么仙家日子,一点殷浅感觉中的仙气都没有。 原先殷浅似乎听祖父说过,既然能飞升,定然心性所为不俗,或者哪方面出类拔萃。神仙大都有自己掌管负责的事物或者擅长的事情。 当殷浅小心并憧憬地问起侍奉的宫娥,问她:照看我,定是耽误仙子你的本职工作了罢? 那仙娥却说自己就是服侍人的。 又问仙娥是以甚么飞升,仙娥说自己原是服侍天后的,被赐了灵药。 ......从没听过那个神仙是以服侍人闻名的,也未曾听过哪位是以服侍人飞升。 就连传说中古神西王母坐下的女仙,也是先自己定心修道,自己努力飞升后,不过是担了个侍女的名头,各自还是有各自的职责,比如播撒云雾。 殷浅以为是自己这个凡人道听途说,无知。因此便讪讪不再开口。 而时间一点点过去,宣琅对殷浅也越来越冷淡。她问他,他只说是事务繁忙,与鬼族争夺边地的战争又要开始了。 然而,其后不久,宣琅的侧妃云湖找上门来了。 云湖是孤儿,父母均是天君手下大将,为了救天君,战死在与鬼族的斗争里。因此天君封她做了公主,又命自己的小儿子,也就是宣琅的父亲,好好照顾她。 以辈分来说,云湖是宣琅的姑姑。但是云湖最后成了宣琅的侧妃。其中种种内情,且不必多说。 云湖是以貌美柔情而名闻九重的。相貌不过清秀的殷浅在她面前,可谓黯然失色。 当殷浅明白这位公主是来作甚么的时候,她也明白了自己在九重上的地位。 这一天,殷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溜出那个宫殿的,她只是失魂落魄地走,就出来了。 与往日的戒备森严不同,此时的宫殿空荡荡,外面的守卫也不见了。 而此时的九重天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约是很大的事吧。 我们再说说叶翁口中凡界那些有心入世救民,却硬被天庭拉走了的修行者。 一位中年形貌的修行者被强行征召上来,却和许多同样被征召上来的修行者一起被安置在一处洞天福地。 想想凡间此时的状况,再看看眼前的仙家佳肴,许多修者坐不住了。 这个中年形貌的修者偷偷拉着招待他们的仙娥问情况。 仙娥斜了他拉住自己的手一眼,很是嫌恶地挣脱开:"天君有召,你们等着便是!" 在这仙娥看来,这帮从凡间征召的修行者,奇形怪状,什么都有。不但些形貌或褴褛或猎奇,更是什么规矩都没有!问他们谁为尊者,他们就说什么一般修行,哪来什么尊者。 实在无法,就叫他们当中法力最高强者充作领头人,那人却嘻嘻哈哈与其他人混作一群,一点位尊者的持重都没有! 居无尊,饮无先。果然是凡间呆久了,一点仙家气象都没有。 却不知,修者们也在议论纷纷:"此地大不对!" 各家都有飞升的师长前人,可是许久却不见前人来看他们这些偶到天庭的后辈。 而这所谓的天庭,宫殿华美,人物出奇俊美高华,来往之时清一色仙鹤飘飘,祥云万丈。 更奇的是:这个九重天上的规矩,似乎与他们这些修行者格格不入。 这位仙娥被派来引导他们,每日都将修行者说得一无是处。 比如仙露净口一事。甚么每日需要仙露净口,而这仙露的饮用次数,还要视你的品级而定。 再比如这居所一事,还要分侧殿主殿,尊贵的人住哪,稍次一些的人住哪,处处都有规矩。 还有甚么天君,甚么天妃天后,甚么太子。什么上仙上神天尊之类,尊卑有序,一个称呼都错不得! 修行者们都是山野之人。所谓修行,悠游四海,拄杖山林,清啸扁舟。观日升日落,云卷云舒,宜然修道练心。在他们看来,仙嘛,一半是山,一半是人。山人也。 所以这帮修行者大都随性。比如那什么上仙,在凡间,受人尊重的修者一律叫上仙。 还是一个年轻的海外修者说的老实:"俺们师门飞升了好多人。可是俺们师门修行得时候个个都是连师叔师兄都是一通瞎喊的......要是让俺们照这天庭的规矩来,估摸着连个三天都不用,俺的师门前辈肯定就屁滚尿流从天庭跑回来了。" 这些天接触下来,这等九重境况,实在是不象他们修行者的风格。 这副图景规矩,不象世外九重天仙所,倒似凡间帝王家 修行为的就是摆脱人世凡俗的礼法规矩,所以只听说过越修越随性,没见过越修越被凡俗规矩定死。 总不至于仙人们都是越修越凡俗心性罢? 就算他们那些前辈成了仙,也不至于就变成这幅规矩礼法大死人的德行吧? 修行者们终于被恩准去见天君与太子的时候,一个名唤琉璃的仙娥和一个金甲仙将领着他们修行者们浩浩荡荡而前。修行者们一路上东看西看,似乎十分好奇的模样。 忽然,他们见到西边有一个青衣仙娥正被锁在一根柱子上,无形的风鞭与雷击正将她抽得血肉模糊。 修行者门看得纷纷摇头。一个修者对同伴道:"大约是杀害了无辜生灵性命,或是行了什么大恶事。" 琉璃仙娥见他们有些好奇,便板起脸:"不要多看。那小仙是有犯上大罪的罪人!" 修行者们顿时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心道:"这位仙子不是......犯了杀害无辜的大恶吗?" 琉璃仙娥冷笑:"她的确是有大罪,她一个小小仙娥,竟敢去诽谤天妃娘娘!" 修者讶道:"她没有行恶事,只是骂了人,所以被...这样打?" 仙娥大怒,强调:"小心点自己的嘴!什么叫没行恶!她诽谤的是可是尊贵的天妃娘娘!" 一位年轻修者道:"这位天妃娘娘,大约是功德无量。"恶意诽谤大功德大善行的贤人,而被受过那位贤人功德的人报复,这也是有的。只不过这报复也太过了。 仙娥笑了笑:"娘娘可是天君的正妻,更是太子的生母,功德无量岂消你说。" 土鳖的修行者又不懂了:"那太子定是功德无量。" 因为生下了拯救无数生灵的大圣大德而得功德的女子虽然少,也不是没有。 仙娥十分不耐烦这些土鳖没完没了的问题,又因上面命令一定要耐心有礼,便简单答道:"太子乃是至尊至贵之人。血统高贵,法力高强,修成上仙的速度乃是仙界最快。他之尊贵与功德无量岂需你们来说。" 与功德无关,与善恶无关,与修行者的天理循环无关。与所有的修行过程中的东西都无关。 什么"血统高贵"、"法力高强",“尊卑有别”。只是因了这些东西,就如此对待自己的同道? 修者们又一次面面相觑。没人说话了。 其中一个曾经出身凡间权贵之家,却最终厌弃尊卑血统之说、修行而去的修者在心底叹气,悄悄给道友们使了个眼色。 在天庭不知道的地方,这群被当作土鳖与炮灰而召上来的修行者,已经悄悄怀疑起了这九重宫阙。 就在修行者们充满困惑与怀疑地去见天君时,却被通知天君不在,他们只得在一处闲地等着。那仙娥与仙将领了什么命令,交代了几句稍等就各自腾云走了。 等着等着,一个修行者讶然道:“瞧那!” 众人看去,赫然是一个失魂落魄的凡俗女子从远处行来。那女子同他们一样身上有人间的气息,应当是上来没有多久,然而身上没有半点修为。 众修者心中好奇,而凡界的正道修者又称“仙门”,都是以保护凡界生灵为己任。但是他们此时已经对天庭起了戒心,因此便默契地隐没了身形,准备观察这个凡俗女子的举止。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真的觉得很多仙侠文理,那种尊卑森严,罔顾人权、妻妾井然的宫阙巍峨,哪里是已经得道成仙的世外神仙,分明是帝王之家。 很多仙侠文作者与其说是在写仙侠,不如说是给宫斗宅斗那礼教森严的一套批了个神仙皮,再给自己的主角按上个这套“仙侠礼教”中极其高贵的身份,好满足他们既要超越凡人,又要拥有特权阶级优越感的心理。 额......望天,我这一章是不是揭了很多仙侠文的老底...... 第99章 仙侠卷十八 然后,这些隐身的修行者,就见到下面的一幕: 新到的一位衣着华贵、作宫妃装扮的仙子,和善而温柔地与那失魂落魄的凡俗女子说了几句话,就拉扯着她,去看什么瑶池赏花,竟往另一个方向去。 那女子失魂落魄之下,也就跟着她去了。 从她们的话语里,众修者知道了这位凡俗女子,竟然是太子宣琅的妾侍。说妾侍也不准确,因为这女子的凡人身份被天庭所鄙夷,所以她的位份还没有真的定下来。 而那位宫装仙子,则是太子的侧妃。 修者们许多是从凡俗挣脱出来的。 其中一位女修者摇了摇头,说:这一幕给我的感觉不大好。她修行前,曾是百年前的一个小国的宫女。 修行者待了片刻,又匆匆来了位金甲仙人,叫他们跟上来。 后来,天庭上,出了些对九重天上来说可大可小的事,大概就是太子宣琅的后院起火了。 那被从凡界带上来的凡人妾侍趁云湖天妃不备,意图将天妃推下诛仙台。毁了太子侧妃,也就是地位尊贵的云湖公主的双眼。 不管有多少人相信她一个凡人做不做得到这种对仙人下手的事,到底要给云湖一个交代。毕竟云湖不但是仙人,还是忠烈之后。 尽管殷浅无数次地辩解是云湖自己倒下去的。 但是谁信呢? 天君以及天界许多云湖父母的旧友,都要宣琅给个交代,给个什么交代? 太子宣琅亲自剜了那凡人的双眼,赔给了云湖。 宣琅铁衣金甲,同她款款说着话。他眼睛生得好,眼波轻动间,看着人的时候总是有让人觉得情意蔓延的温软错觉。 只可惜,错觉也终究是错觉。 更何况,如今,任凭他是情意绵绵,还是形容冷淡,她都看不见了。 血肉被生刮,原该是眼珠的地方冰冷冷空荡荡。她从剧痛中醒来时,颤抖着、鼓起了最大的勇气去摸过。 只有两个窟窿。 殷浅似乎自那以后就变成了哑巴,偶尔喃喃念着什么。 天界的人想同她交流,她就会露出惊慌失措的不安,缩在一起。 宣琅想近她身,她就会显出一种挣扎的神色。 心理上,她在想法子抑制自己的恐惶与抗拒,而生理上,她出于本能地拒绝这个人靠近。 一个失去了眼睛的凡间女子,孤零零生活在广大的宫殿里。 周边偶有人烟,也都是对她鄙夷又视若蝼蚁的所谓高高在上的仙人。 而她原以为唯一可依靠的那个人,却是亲自剜了她的双眼。 更可怕的是:她连死都做不到。这里是天庭,一个凡人,哪怕是粉身碎骨,也未必救不回来。 他们让她保持这样眼瞎的状况,不过是为了警告她"守本分"。 所以,殷浅决然跳下了诛仙台。她想回到自己的荒山野居去,回到祖父的坟旁去。 诛仙台,一个仙人跳,修为全无。 一个凡人跳呢?魂飞魄散。 殷浅发现自己轻盈了许多,顺着风在天地间飘飘荡荡,就这样飘下了九重。 她知道自己死了。可是魂魄怎么还这样好好的呢?不是说要魂飞魄散吗?殷浅不太明白。 但是魂魄的眼睛是全的,可以重新看到花儿开了,朝阳升了,她很开心。 天地间的景色如此壮美,魂魄里好像忘了什么人?谁知道呢,忘了就忘了。 一抹孤魂飘飘荡荡,迷迷糊糊游于天地间的时候,她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不自觉跟了上去。 船上的盛沐忽然觉得周身有些冷,祝道士正在听兔儿袋胡说八道的海吹,面带微笑。 就在盛沐觉得一激灵的刹那,他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盛沐周身一眼,随后便又含着笑听那兔儿胡扯。 兔儿袋在瑶姬的事情后,反倒与此人亲近起来。 兔子听到盛沐说瑶姬还有一线真灵依存,又是亲眼看到青鸟飞至,便先是嚎了一阵子,就欢喜过头了,到处瞎蹦,险些被船老大看到。 然而,盛沐最终没有能够成功渡过长江。 因为秦寿宗手下的大将孙孺,那个比起秦寿宗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恶鬼,"尽举淮、蔡之兵济江",渡过长江,杀向江南。 秦寿宗的手下的部队大半被孙孺领着杀向江南。于是秦寿宗手下空缺,这个啖食人肉、视百姓为两脚羊的家伙,被其他中原地区的藩镇势力趁机团团围住,准备灭掉。 其他藩镇再残暴,也到底还是人,而秦寿宗手下以孙孺为首的淮西这帮人,每当远行时,常先将无辜的妇孺,老人青壮,活生生的成批屠宰,用盐渍腌以防腐,然后将这尸体堆在大车上,充作当军粮随军。其踪所过,只剩残骸、废墟和人骨。 这令人毛骨耸然的野蛮,连残暴成性的藩镇势力都给吓傻了,这还是人吗?在这群食人军团面前,中原其他各军阀也只不过是些可怜的兵痞、无赖和流浪汉。 如此禽兽不如,已成人类公敌。 所以当此时秦寿宗手下空缺,中原地区的各个势力一致决定联手:先灭了丫个吃人的!我们这些正常人再继续打仗! 而孙孺其人,虽然名为秦寿宗手下,实则暴虐不输秦寿宗,秦寿宗的大半地盘倒是他打下的,此人是食人军团的坚定后继者。 当初盛沐初初醒来所见的洛阳的惨状就是他造成的。那支被叶翁灭掉的军队,也是孙孺的手下队伍之一。 江南势力大多偏安,实力本就不如中原藩镇那边。这孙孺在中原都如此横行无忌,他现在南下,江南危矣! 听到这个消息后,盛沐立刻打算原路返回江南。 只是船上的人,包括船老大再内,一听要打仗了,对象还是如此凶残的人,吓得战战兢兢,哪里肯管她一个人的要求,回转那即将生灵涂炭的江南。何况盛沐也不是那等为了自己个人的夙愿而无视他人性命、强迫他人的人。 当时是在江心,盛沐一个人坐在船舱的边角,兔子也在劝她:那些军队又不是妖魔,那老头的干涉下,我与你签订的不是分享法力的主仆契约,而是松散却不可逆回的联合契法。面对妖魔邪祟以外的人,我也无能为力,不能借法力给你。而你身无法力,除了一些浅薄医术与能够度化亡灵的地母咒,根本是个孱弱的孩子。你这样的情况去做什么,送死吗? 盛沐不吭声,抿着唇,显出一种极其可恶的固执来。 她从不认为强大的力量有什么了不得,然而此刻,一贯平和的盛沐,却是如此渴望自己有着翻手云覆手雨的盖世神通。 兔子说得口干舌燥,半晌,怒道:“既然你非要走,那还不如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船行了这么久,早就离那边老远了!” 而一旁的祝道士袖手听着这二人的对话,看了盛沐一许,沉吟道:"如果盛娘子实在不忍见生灵涂炭,又苦于无能为力,我倒有一个指点的去处。" 兔子闻言瞪圆了眼,祝道士却不管它的神情,说了下去。 原来那天宫里有一位女上神,名唤姬芷。她父亲是天宫隐居的古神之一,母亲则是云游四海去了的青丘皇族九尾狐。 姬芷生得瑰姿艳逸,玉神仙骨。其生而清光盖祥云、人间战乱止。故而降世便敕封为正神。 姬芷虽是天宫正神,却也是青丘一脉的皇族之女,是青丘的女帝。 虽然青丘一脉大都是不理世事的狐仙一流,然而姬芷她虽是有青丘狐族的血脉,却也是九重正神之一。既然有"神"的身份,就必然有神职。姬芷当年师从司掌战事的古神,后来在天庭里担的亦是监察人间战事的事宜。 只是这位女帝似乎为什么要事所耽搁,已经久不曾注视人间,也音讯全无久矣。 姬芷神躯显露时,大都是手持三颗宝珠的神光深广的仪容。 而据说,在姬芷最后一次被凡间的修者看到时,她匆匆而去,似乎在找什么,宝珠并不在身上。但最终因为旁的事,姬芷无暇耽搁寻觅,就此匆匆离开了凡间。 祝道士笑道:"凡间与天界,一直都有人在四处寻找姬芷丢了的那三颗宝珠。据说拿到那三颗宝珠,就可有大造化,代行神职,阻止世间战乱更不在话下。哦,自然,只是借用,用完便可完璧归赵。盛娘子若有心,当可借宝珠一用。" 可是那三颗宝珠在哪里? 祝道士说就在姬芷出生的青丘狐穴。 兔子嗤笑:"你这说了等于白说。青丘本就是自成一界的地方,是传说中的仙境之一。无有青丘血脉者,根本想都不要想。古有狂生王某,欲寻青丘。他几乎踏遍九州,最后虚掷一生,老死深山。" "何况姬芷本就是青丘中人,她的宝珠落在青丘,那就是落在了老巢。即使你有那通天的能耐,硬闯入青丘,那群狐狸又怎肯把狐族女帝的东西借给你一个不相干的?" 祝道士闻言摆了摆拂尘,笑道:"兔兄此言差矣。青丘可不是什么仙境。青丘就是狐狸窝。" 兔子骂了句废话,祝道士却道:"青丘的确是自成一界。然而却又是真真实实与凡间牵连在一起。这狐狸窝不是贫道的戏谑之语,正是青丘的入口隐秘啊。所谓狐死必首丘,包括未开灵智的狐狸在内,凡间每一个狐洞,都是通往青丘的入口之一。" 兔子愣了一下:"如果以你所说,这世间有多少狐狸,就有多少狐狸洞,那青丘岂不是早成了个筛子,现于世人面前。" 不过这话刚说完,兔子就暗骂自己糊涂。你家门外总是有各色不同的人敲门,难道他们一敲你就都要把他们放进来? 这是一样的道理。有狐处,青丘的入口就遍布天下,然而除了那些被青丘看上眼的生灵,其余各色生灵无论是狐是人,那都属于青丘的拒绝来往户。 故而,你只要找到一只被青丘认可的狐狸,并得到其同意,就等于找到了青丘。 只是修行界中一来不知青丘入口的秘密,二来不知青丘认可的标准是什么:修为低下的狐妖有,只是开了灵智却丝毫没有修为的普通狐狸也有。 故而多少年来,人间都视青丘为传说之地。 而祝道士正是找到了一只被青丘认可的狐狸。 祝道士向盛沐诚挚道:"贫道一不能解释自己所知来自何处,二不能当场证明所言。道友若是相信贫道,便可一往。" 祝道士说那地方自己却去不得。盛沐前往,或可一试。 兔子带着质疑的语气问祝道士那狐狸到底在什么地方。 祝道士闻言,几乎是苦笑着说了一番话。 这事情还是与巫山有关。 原来当年瑶姬化身神女峰后,她的十一位姊妹也抛下了躯体陪她,化为巫山十二峰。 神州大地上本来的山都是有山神的。而这由神明躯体化来的十二座山峰却没有山神看管照料,就极易生长邪祟。 神女们不愿意自己躯体所化的山峰被邪祟占据,就自巫山取了朝云与暮雨的精华。 以*精华和着供奉瑶姬的香火,滴入她们的精血,照着她们和瑶姬的相貌,自巫山飘渺的朝云和濛濛的暮雨中,诞出了山鬼。 山鬼者,披僻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云溟溟而羌昼晦中,她们立于高山之上,长发飘飞,姿容奇丽。 她们是半神之族。"山鬼"在楚语里就是山神的意思。 而巫山十二峰,就此交给了这些美丽多情却又虔诚贞洁的生灵掌管。 经常到巫山去砍柴的山民里有一个避讳:就是每逢雾天,若是在雾中听到有女子的笑声和身形,就要赶紧低头避开,视若无睹。 因为山鬼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意图接近她们的男子。 说到这,盛沐和兔子都有些了然。 果然,接下去就听祝道士苦笑道:"果然是狐性多狡,我一次寻觅被那狐狸撞破,它就索性搬到了山鬼们的居处旁。" 祝道士也是个*凡胎的凡人男性,若是接近山鬼居所,恐怕会招来杀身祸患。 作为神女们在人间的遗脉,山鬼绝不是那等空有美貌的生灵。当年三峡里的多少兴风蛟龙与巫山上的多少骄恶妖怪,都是被她们生生打服的。 原来祝道士出现在巫山,却是为了找那被青丘认可的狐狸。却正好赶上那神女像的事。 祝道士登上神女庙的时候还有些侥幸心理,因为打听自其他巫山精灵的说法是:山鬼们近日追杀一条出自巫山的巴蛇而到了巴地去,并不在山中。 平日山鬼都是在神女庙附近徘徊往来,祝道士是一边去取香灰,一边暗含试探。 结果呢?祝道士摊了摊手,坦然道:"所以我才要和你们一起上船离开巫山嘛。" 他刚处理完那儒生李函的破事,要去找那狐狸。山鬼们就又回来了。于是盛沐前脚走,祝道士不得不后脚跟着盛沐一起坐上了船,赶紧开溜。 不过祝道士既然找那狐狸,那也是想去青丘了。他一个有些法力的凡人道士,去青丘做甚么?难道也是为了宝珠去的? 兔子嘴巴不客气,当下就问了。 祝道士叹而笑曰:"这就不便相告了。只能说贫道为的却不是那三颗宝珠,而是青丘里一件贫道故友的旧物。" 他朋友的东西怎么会在青丘? 这道士讲话虚虚实实、隐晦甚多,偏偏神色是坦荡之极,连自己知道敌不过山鬼,因而赶紧溜走的丑事也能说得霁月光风。 兔子顿时不说话了,眼斜着盛沐,要她自己判断。 盛沐思索片刻,道:"请道长指点。" 最后盛沐决定返回巫山的时候,兔子却说:"你作出了决定,这很好。但是盛沐,我不能陪你去了,我要返回中原。解开法契吧。"这是兔子第一次用正正经经的语气喊了她的名字,不同于方才怒骂盛沐送死时的激奋语气,这时兔儿毛绒绒的脸上看不出神色,声音却是平稳而近于冷酷的。 盛沐愣了愣,也不问为什么,与兔子对视片刻,她别过脸:"我知道了。" 叶翁为两人定下的联合契约中,名唤逝水法契。这个法契的签订是松散的,然而一旦签订后,必须要双方都同意才能解开。刚开始是盛沐不解开,后来是兔子嘴里骂骂咧咧,心里却不想走。 但是逝水法契的特点有两个,就是签订过这个法契的二者,但是却再也不能重订别的法契了。 解除法契后,签订法契前定下的条件不能变。比如盛沐与兔子签法契的前的条件就是:一不能伤害无辜者。二不能互相伤害。而现在盛沐神念一动,兔子那就传来回应:看来它是真的打算走了。 这样的乱世,他们两个互相作为同伴,走了千里荒芜。至于今,到底是各走各路。 离别总是伤人,祝道士袖手看着这一幕,微微叹息。 几人打算早些出发。祝道士与盛沐同行,为她指路。 只是现在船已经在江心了,船老大又不肯回去。怎么返回巫山是个问题。 祝道士看了看湍流的江水,笑道:“盛道友可会凫水?” 盛沐说了一句会,扑通一声,就被祝道士一脚踹入江中! 祝道士灵秀清隽的面容上还是笑意微微的,只听他笑道:“既然如此,游回去是最快的。”又道:“三清在上,贫道冒犯了。”洒然一甩袍袖,也跃入了湍流的江水中。 盛沐本来被批头而来的江水呛了几口,就迅速冷静下来,不断调整身体以稳住位置,发现湍急冰冷的江水虽然冲得她不断身躯后仰,但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让她慢慢定住身形,巧妙地避开了。 但就在她稳住身形的时候,那作死的道士噗通一声跳下来,孱弱瘦小的女童身体被那成年男子入水所搅起的水浪一推,无论她再冷静地试图稳定依着那无形的力量稳定身体,还是狼狈不堪地被江水卷远了,向一块暗露的礁石 祝道士欢快地跳下去,发现了这等情况,呀了一声,连忙以极其难看的狗爬式冲着盛沐游了过去。 船上的人看到他们跳了下去,有人想要救人。可是船在三峡的行速绝对慢不了,再加上水流的湍速,眨眼就远了。兔子也看出了些眉目,知道是道士在暗中使力,两人不会有什么大危险。因此暗骂了一句这道士瞧着灵秀温和,怎么这法术用得又粗暴又二。 它骂了几句,因为没了逝水法契的束缚,便先摇身一变,变作了个十五六岁的童子模样。又使了个迷惑的术法,使船上的人潜意识当中以为有这么个人在船上。 法契只说不能伤害无辜性命,可没说不能在不危及他们性命的情况下使个迷神的法术。 而此时的天空上,殷浅的魂魄看着下方这一幕,她一直在注意着盛沐,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只觉那“姬芷”上神的名字十分熟悉。 熟悉得......当人们说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简直好像是在叫她殷浅。 作者有话要说:从今天开始,日更。你们可不许抛弃我哟 听人说了一个有趣的东西,觉得很有意思。 仙侠文三大定律: 一:如果今生你是一个矮穷挫的妖精|底层小仙绝世风华的美人。 二:前世你所以为的对的,其实都是错的;今生你往往会大彻大悟。 三:今生的你往往羡慕嫉妒恨你的前世。你今生暗恋的人,必定暗恋你的前世。 第100章 仙侠卷十九 仙侠卷十九 盛沐与祝道士离去的时候,殷浅下意识要跟着他们的方向飘走。 忽然,自极远的某个地方,一阵拨浪鼓的点声渐渐奇异地清晰起来。 很奇怪,满船的人并没有反应,似乎无一个听得到这个声音。 反倒是兔子幻化的那个俊秀细美的少年童子,正站在船角的不起眼位置,将那鼓点声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顿时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冷声道:"叶翁,你还没死。" 那是一个苍凉而沧桑的老翁的声音:"夙愿未了,老朽何敢论死。" 正是在洛阳附近,盛沐遇上的那位摇着拨浪鼓,解决了孙孺手下一小支食人军团的老翁。老翁姓叶,人称叶翁。 "盛沐已经往巫山去了,你现在想必人还在中原,特意用这种耗力气的千里传音,莫非想警告我不应该与她解开逝水法契?"兔子抱胸说道。 那老翁的苍老声音顿时哈哈笑了起来:"盛小友造化大,人各有路。老朽此来非为此事,而是为了你旁边的那位女郎而来。" 兔子修行不够,怎么都看不到自己旁边有甚么,连个鬼影都没有。 而此时虚浮在船队上头,随他们一起飘的殷浅听着这对话,却忍不住打了个颤。果然,下一刻,无形的力量扯着她无人可见的透明魂体,以闪电一般的速度向北方的中原方向激射而去。 叶翁以和蔼的声音道:"这位殷女郎,老夫可是慕名已久。" 果然,方才还空荡荡的半空,显出了一点魂魄特有的透明紫色。 兔子面色大变,却暗恼自己修为不够,这一路竟然没看到这女鬼。 不过既然与它无关,兔子暗啐了口,骂了声"老不修",也就不再理会。 不过是眨眼间,殷浅的魂魄被一股力量扯着,飞过了大江与山河千里,自长江以南,飞到了黄河以北的某处荒野平原上。 飞过长江,周边的景色一下子荒凉阴森起来,白骨遍地散落,秃鹫盘旋,豺狼成群活动。生生是人间炼狱。她飞了千里,不见人家。 殷浅先是在岭南,生活在宣琅的结界欺骗中,后来又到了云高万里的九重天上,更是不知民间疾苦。 现在看到这种景象,她才明白当时盛沐说的"我做不到无视百姓"是包含了什么深切而惨痛的意思。 殷浅不是个心硬的人。如果不是心软,她不会救盛沐那样一个昏倒荒山,形容可怖的陌生人。 看到这种景象,她忍不住浑身颤抖:宣琅不让她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自己那些陡然无踪的朋友,难道也是在这样的乱世死去的? 这飞翔停下来的时候,殷浅面前出现了一个白发白须,形容清癯而憔悴的老人。 老人受了重伤,背后的大口子刚刚恢复了一些。见到殷浅的魂魄他笑了起来:"是个好女娃模样。" 那笑里的慈和让殷浅想起了祖父,她因为未知而恐惧的心情开始平复下来。 正要开口询问老人的身份。老翁先开口了:"老朽姓叶,是凡间的一个修行者。殷小娘子......"老翁顿了顿:"或者说,姬芷上神,你可有归位的打算?" 殷浅被这一句话说得不由自主倒退一步:"前辈,您、您这是..." 老翁听到这句话,掐指算了算,笑叹:"老糊涂了,老糊涂了。时候未到啊。"说着,老翁开始自说自话:"不过老朽做了这么多不和定数的事,也不差这一件。" 叶翁看着殷浅:"小娘子可有片刻功夫听老朽说几段往事?" 叶翁说是这么说,手下却一捏法诀,殷浅忽然发现自己的周边环境大变,开始陷入一场阴沉的密雨里,这场雨这是一段回忆开始的背景色。 歌楼外,正是天色骤然暗沉,雨淅淅沥沥地下。 而罗纱帐外,红烛昏昏,暖甜如蜜。 当叶崇善听说父亲叶尚书据守孤城,自己却在淮北殉城而亡的时候,他正从歌姬温香暖玉的怀里爬起来,随便搭了件中衣在身上。 接着,歌姬就听到这位因为纵酒纵色而眼袋浮肿的尚书公子,连骂了三声"老糊涂"。 随后,叶尚书的故友钱侍郎派人找到还在青楼鬼混的叶崇善,将他叫到钱府,当作子侄辈一般,痛心疾首地训斥了一遍。 叶崇善漫不经心听着,眼角余光却一直不离钱府雪肤花貌的婢女,登时气得钱侍郎脸色发青。 叶尚书的老母与妻子,在临安城中哭天喊地,在叶尚书的衣冠冢前几乎要哭晕了过去。 而叶崇善被祖母和母亲哭求,这才不情不愿地勉强作出了一副孝子模样,立在陵前沉默。 叶家夫人与老夫人的心尖尖,叶家的浪荡儿,当年是如何被亲父打出门去的,全临安都知道。 就在临安城内歌舞升平之时,异族铁骑一路南下,这个偏安一隅,极力打压主战派的小朝廷,也终于不保了。 因为"清廉公正","忠君报国",而终于升任宰相的钱侍郎,在临安城头被杀气腾腾,军容肃杀的异族惊得直哆嗦,猛然间想起家中还有诸多如花似玉的小妾婢女尚未享用,死人可享用不了这些。于是半夜,这位钱宰相,就乔装改扮,从侧门偷偷摸出城向异族投降去了。 有了宰相带头,大半舍不得富贵荣华的臣子,都投向了敌人。 皇帝则被贪生怕死的大臣裹挟出城,交给了异族。当夜就人头落地。 临安城门洞开,国破之日,j□j正好,草木幽深。 异族的新朝廷里,言明宽待前朝贤能之士。虽然叶尚书是为了抗击异族而战亡,但是新朝廷却格外推崇佩服他,为了收买人心,给他封了个大大的谥号。连叶崇善这等浪荡子弟,也因为叶尚书而得到了善待。而卖主求得荣华的钱大人,虽然也被新朝猜忌,却凭不动声色溜须拍马,"忧国忧民"的功夫而混得不错,甚至笑眯眯说要照顾叶家的老友之子。 而新朝的大使奉命来给叶崇善敕封个清贵闲职的时候,叶崇善正在烟花之地和歌女伎人嬉戏。 大使到的时候,见他喝的醉醺醺的,头上簪着花,脸上映着胭脂唇印,正在笑嘻嘻地提着笔给一位歌姬填词,还不顾士族的颜面,亲自唱曲。歌姬见了天使惶然下拜时,他也跟着拜。可惜喝得太多,一拜就直接趴地上了。 新朝的大使被这扶不起的烂泥惊呆了,振袖而去,转眼报告给了新帝。新帝极为厌恶这等浪荡子弟,最后撤销了给叶崇善的朝廷闲职,改作一些金银抚慰。 舆图已换稿。往昔野草花。 异族的新朝廷与软弱的汉人旧庭作风截然不同。陆续几年过去,许多前朝官宦人家,士族名臣,半是自愿,许多都入了新朝的仕。 而叶崇善,在祖母与母亲先后逝世后,就变卖了家产,骑着匹马,去四海河山逍遥浪荡去了。 一路上,他挥金如土,放浪形骸于江湖之间。渐渐资财尽散。 那一年,终于到了淮北时,他已经是人过不惑,两鬓星星。 是夜,宿在僧庐。那僧庐外种满芭蕉,离那年叶尚书殉国的城池,仅有十几里地。叶崇善独自倚在榻上,对着那座城池的方向,沉默着听了一夜的雨。僧庐前的石阶前,点滴到天明。 国已不成国。家前荒草冢。 他浪荡一生,终究是少年子弟江湖老。 呵,老糊涂,你看看呐。 叶崇善,前朝浪荡子。浪荡于江湖,终其一生,未曾入新朝之仕。 殷浅觉得心神巨动的时候,那幅环境突然破碎了,雨停了。殷浅从回忆中的世界回到了现实的荒凉的原野上,面前是已经白发苍苍的叶翁。 叶翁笑着摇头:"那个浪荡子,一直觉得他爹是个老糊涂。为了一个根本救不起来的朝廷,耗尽了一生。" 然而,叶崇善也没想到,他浪荡了一辈子,人老了,头发都白了。 又碰到了当年和他爹一样的难题。 这次碰到的是妖魔屠城,同样是在淮北那座他爹殉国的城池。 新朝官员跑得也快,整个城内,尽剩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 这些老百姓打算用可笑的锅碗瓢盆去迎战那凶名赫赫的妖魔。 百姓们吓得两股战战,看了看身后跑不远的孩子老人,还是咬着牙决定上。 但是人们中有许多老人让叶崇善快走。 叶崇善知道这是为什么:他爹对百姓不差。当年殉国自杀,有忠于朝廷、也有大半的理由是为了拿自己的头颅去给敌军当投名状,让他们善待这座城池。 这个老浪荡子捂着眼睛怪笑了几声,忽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刷地自眼里滚落下来。 叶崇善随手自地下拣起一快石斧,对这些老百姓说:"老乡,别说什么忠良之后了。我就是个浪荡儿,烂命一条,不怕死。" 他带头,领着百姓冲了出去。 叶翁淡淡道:"可惜那于国于家无用的浪荡子最后没死。给修行的人救了。那浪荡子最后以六十高龄,倒是看透了。修道去了。" 说完这个故事,叶翁再开口时,声音里的隐隐震荡自天地间扩散开去:"无论现实如何无奈、如何令人想逃避,也都终有面对现实的一日。上神,你该醒了。" 拨浪鼓又响起来,那震动声与九重天上的某个巨大冰窟相呼应起来。 殷浅忽然头痛欲裂,似乎有人狂喜着在耳边呼唤:"阿芷、阿芷!你终于要醒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浪荡子弟江湖老啊 对了,嗯哼哼,别对姬芷抱啥指望哟,这位也不是啥好东西.......至于殷浅,她可以算姬芷,但也可以不算。她和姬芷的纠葛明天你们就知道了。 第101章 仙侠卷二十 仙侠卷二十 九重天上的隐秘之处很多。万年玄冰洞就是其中之一。寻常仙人,甚至压根没有听过这个地名。 而就在这隐秘的层层冰洁里,那冰是硬而丝毫不化的。姬芷容颜绝代,双手交叉放置胸前,以这样安静的姿态被冰封在九重天上极寒之地的巨大冰层中。 而此时,冰封了姬芷的那块玄冰旁,站着一个墨色长袍的男子。这男子墨色的袍上盘踞着活生生的金龙,是金龙旁的云纹斜着弥漫开,男子的容颜在这华服金龙的映照下,更是显得绮丽无伦。 他的秋水眸中波光闪动,脸上欣喜若狂地不断唤着"阿芷"。 这男子是西海的龙子,因为父母与青丘皇族的故交,所以当年与姬芷是青梅竹马一起成长。 自从百年前姬芷昏迷后,青丘中人把姬芷的一部分魂魄投入凡间去积累元气避劫,主体却封存在这九重天上的玄冰洞中。 西海龙子这百年来,探望姬芷的次数比青丘中人还勤。 今天西海龙子敖鎏一来,发现玄冰竟然有化的迹象,自然欣喜若狂地守在一旁。 封住姬芷的那块玄冰融化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只留了一大滩水在地上,姬芷闭着眼破冰而出,容华衣袖翩然一如百年前。 敖鎏正欲上前,却见姬芷睁开眼的刹那,竟然痛苦地自喉咙里呜咽一声,整个人韦顿于地。 "阿芷!"敖鎏大惊,赶忙上前扶她。姬芷却猛地推开他,自地上撑起身子,极不熟练地掐起个腾云的法诀,跌跌撞撞驾起云雾往人间的方向冲去。 殷浅的魂魄被另一个更为强大的魂魄包裹着,看了一幕又一幕,那里面的主角,都是那个叫做姬芷的女神。 姬芷去拜师古神墨泽。墨泽门下只收是男徒,所以她就化了个男身。 墨泽是天地间不多的几个残存古神之一,司掌战事。 当姬芷投入他门下时,还是个懒散任性却资质不俗的半大孩子模样,言语间颇有志向。墨泽一开始就知道姬芷是女儿身,出于对姬芷生负正神之位的考虑,墨泽怕这孩子因为未来的神位高高在上而自负自高,以至于慢慢长歪。所以破格收了她,希望能教导她一二,让她以后对自己将要担负的重任能有所了解,有所承担。正神之位,那毕竟事关苍生。 再加上姬芷又是女儿身,在一干皮糙肉厚的师兄弟中,墨泽因此待这个最小的关门弟子,一贯很是宽和。 而这种宽和给了姬芷一些错觉,姬芷渐渐对形容品性都天下无二的墨泽暗生情愫而不知,说着师尊,实则无比亲昵。 后来魔族大举入侵。 大战中,墨泽司掌战事,自然一马当先。 那时候的岁月还是比较早,天界还有墨泽这等古神在,魔族也很是有些厉害角色。 相较之下,长于战斗与处理战事的古神,还只有墨泽一个。其他的残余古神,要不是如西王母那样不能出自己的辖域,就是不善刀兵。 因此血拼之下,一向狡诈残忍的魔族大佬是元气大伤,而被魔界大佬们围攻的墨泽,更是身受重伤,孤立无援。 姬芷因为好奇,跑入魔族领地,可谓惹了大祸,魔族将其扣押,是墨泽将她亲自救回来,救回来后怕魔族记恨她,战场上暗算,因此就把她关了禁闭,不许出门。 当墨泽被魔界重伤而独自被困阳阿山的消息传来,姬芷与一干师兄弟都决定偷偷夜袭,去救出师父。 师兄弟们拼死救出已然失去了意识的墨泽,正在断后时。负责带着墨泽逃走的姬芷,竟然悄悄把墨泽带回了青丘自己的一个隐秘狐洞中安置。 一藏就是千年。 在千年里,她不理外界。任由同时失去了师父与小师弟踪影的其他师兄弟遍天下地苦苦耗费心血寻找师徒二人。 殷浅脑海里不断闪过姬芷与墨泽在狐洞里的岁月。 姬芷听说过用九尾狐的心头血和自己的宝珠,可以起死回生。于是就咬着牙每天取一滴自己的心头血喂给墨泽,再用宝珠输出力量给我。 墨泽其间醒过大约一次。 古神流泻而下的长发已经全白了,灰白灰白的那种。 他的瞳孔色泽很浅,所以有一种无端清澈透明的纯净感。看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专注的感觉。 "师父,你终于醒了!"姬芷昔日华美的容貌憔悴不堪,已经面有青黑,唇色惨白了。然而此刻,这苍白憔悴的面容,却因为狂喜,而涌上了几分血色。 墨泽温和地看着她,还吃力地打量了一下她腰间挂着的三颗宝珠,那三颗宝珠,因为姬芷过度催发它们的力量,已经开始黯淡了。 姬芷的道号是墨泽亲起,唤作列星。 "列星,我快消散了。"古神这样说。 姬芷慌乱地摇着头:"师父,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徒儿有救你的方法......." 墨泽打断了她:"列星,你听我说。无伦是什么生灵,都有衰竭的时候。我本来就该像其他前辈一样,自然消散神魂,归其于天地自然。" 他顿了顿,还是说:"我的神魂在这千年间,已经快要消散干净。我这点残魂,却是实在不放心一些东西,才回来这具躯体的。列星,我的神魂在外飘荡的时候,一直感觉到有力量在维持我的躯体不散。" 墨泽说,他的躯体,是由世间的战意凝聚而成。 他会消散,不是由于魔族的重伤,而是因为他作为战意凝聚的古神,已经失去战意了。 他凝视着姬芷的面庞,深深叹息:"维持我这样一个司战的古神的躯体不散,需要的灵气与战意何其庞大。列星,你动用了你出生时就伴着你的宝珠,对不对?" 姬芷低下了头。 墨泽勉强撑起一些身子,又问:"这几千年,你是不是都没有离开过青丘狐洞了?"他的口气开始有些严厉起来。 姬芷更加慌乱,只是头垂得更低。 墨泽的澄澈目光里有些悲哀,他静静而衰弱地这样说:"列星,你变成这样,是为师的过错。是为师自以为是了。" 他一直觉得可以教好她。子弟的错误,他作为师长,要承担起码一半。 姬芷猛地抬头,瞪大美目,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慌乱道:"师父!" 姬芷的神职是监察天下战事,她随身的那三颗宝珠里,存着天下自然汇聚的战气,平日里宝珠不断收集天下战气,中和以灵气。不断调整,使天下的战气不至于失于暴戾。 她自己,则是时刻要巡视着天下,谨防暴虐之气的失衡。 而现在,姬芷动用了宝珠里的灵气与战意,明显是让天下的战气失衡了,恐怕人间战乱的祸患,已经埋下了。 而姬芷数千年来专心陪着他,不出狐洞,不往人间巡视。恐怕天下出了什么大事,她都一概不知了。 "作为狐族女帝,你千年不理青丘政务。作为正神,你受人间香火,而不理本职千年。列星,你配不上这个正神。" 正神享天上与人间的尊崇,就必须遵守神职。 墨泽说的很平静,说是她配不上,却无任何鄙夷刻薄的意思,似乎只是说了实话。 姬芷闻言,嘴唇几颤,低头摸了一把眼泪,竟然抬头恶狠狠地大声喊道:"师...墨泽,我才不管什么天下人!当时从魔族手中救你出来,我就发誓:要是你死了,天下人都要陪葬!" 墨泽闻言,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神无定性当年的争论,大约他们是对的。" 姬芷听不明白,她只是死死盯着墨泽。 墨泽叹过气后,却道:"列星,你的天劫我记得就是这些年了,你这样,过不了天劫。现在唯一的办法是尽量去人间阻止大战乱的开始。作为弥补,或许可减轻一二天劫。" 姬芷不为所动,她固然师从过墨泽许多年,但是她自出生以来所见,都是神仙中的那种"我是神仙我尊贵,凡人蝼蚁与我何干"的氛围。天庭普遍认为:我们维持天地间的一些秩序,让你们不至于生灵涂炭,那是我们施舍给你们这些凡俗生灵的。你们无伦恭敬我们多少,都是你们应该的。 几乎没有人认为那是神仙们必须的工作。也就是墨泽这种远离九重天而独居的古神才这么天真。 至于天劫,天劫那种自以为守护苍生正道的东西,大家自有投胎人间这一类的躲避方法。 不过这不必告诉墨泽师父,平白再让他难受。 墨泽好像是看透了姬芷的想法,这次,他的神色更平静了,这个因为神魂消散而无力的古神,看了一眼姬芷黯淡的宝珠,不再开口。 果然,姬芷的宝珠很快彻底没有灵气与战意了。 因为宝珠有些损坏了,必须她去人间亲自采集战气来修复墨泽的躯体。 姬芷咬牙,看了一眼说了几句话,就已经疲倦到合目休息的墨泽。她施了个宁神术,打算以最快的速度去一趟人间。 就在姬芷去了人间后不久,墨泽疲倦地睁开眼,念了一些咒语,任凭自己的躯体从四肢开始逐渐透明、消散。 他的躯体是由中正平和的战意凝成,此刻散入人间后,大约可以中和一些人间战气的暴戾,拖延人间的战乱晚发生百年。 反正是要消散的,不如最后为天下的生灵出一点力。也算是他作为师长,弥补一些列星的过错罢。 最终消散前,墨泽笑了笑。灰白头发的古神终于像他从前的所有同伴一样,躯体与灵魄都归于天地自然。 后来姬芷心头有不详的感觉,匆匆赶回,以至于遗失了宝珠,天劫来临,不得不分魂魄到人间避劫。 而姬芷沉睡期间,青丘将她和和太子宣琅订了婚约。都是后话了。 而现在,看完那段回忆后,殷浅马上就要被姬芷的魂魄吞噬了。 姬芷的声音回荡在殷浅的魂体内:"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是我的一世而已,何必抵抗。你对宣琅的愤恨也无妨,你身为凡人无能为力,我却可以替你教训他和云湖。" 殷浅一贯是温柔的性子,现在却是咬牙冷笑:"上神,如果我是你,我殷浅的确有些懦弱。但是我做不到像你一样心硬,视天下凡俗为可有可无。既然上神说你我是一体,不如上神把身躯给我,我至少不会像上神一样玩忽职守。" 姬芷闻言,也有些被激怒了,加大了融合魂魄的力度。 什么前世今生,人的一世就是一世。 不同的经历造就不同的灵魂。 殷浅长于山间,性情温柔心软。她是个佝偻凡尘的微小凡人,所以会为了姬芷对凡间的玩忽职守,为了天庭对凡人的立场而愤怒。 而姬芷长于青丘与天庭,性情懒散,有时候看似温和,实则而颇为自我。她则是个高高在上的上神,所以会毫不在乎自己的不称职会不会给那些蝼蚁造成灾难。 这样的两个人,个性天差地别,立场完全对立,经历天差地别。 对姬芷来说,可能以后遇到宣琅,反正那是殷浅的仇与恨,与她姬芷无关,她顶多讽刺几句宣琅。 可是对殷浅来说,那是几句轻飘飘的讽刺就解决得了的事? 这就是所谓经历塑造人。殷浅的经历与人格,早就完全独立了。她是一个独立的人。 所以现在以姬芷的立场,一句轻飘飘的"你是我的一世",就融了殷浅。对殷浅来说,何异于杀人? 两人在体内斗争,眼看弱小的殷浅逐渐不敌。 但是在外界看来,不过是在偏僻的云海一角里,一位上神浑身抽搐着倒在自己的云座上。 咦?路过的一位上仙发现不对,过去唤了几声。 他倒是胆子大,搭手测了几下,就发现这位上神此时的修为比普通小仙还不如。而且体内还有两个灵魂在斗争。 这位上仙发现后,有趣地笑了一下。这位上仙刚从海外云游回来,是典型的闲云野鹤,什么天庭的礼教规矩他都不认,什么高高在上的神啊仙啊,他都视若无睹。虽然认识他的人不多,但只要认识的人都叫他云癫。 也是姬芷倒霉,刚好碰上了这位。 这位形貌绝秀,高洁若明月的仙人,恶趣味地春风一笑,手上的力量,大量输给了殷浅。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现在这个九重天的来历,和古神的旧事,以后要重点讲。 希望大家这一章看明白了。 或许某本书里没有这个情节,但是当下的仙侠文里,这种视供奉者为蝼蚁,不专心本职,一心扑在情爱的所谓上神也太多了些。 第102章 仙侠卷二十一 风吹过的时候,纷繁的桃花就飘零下来,有几片恰好落在那龙首含珠的精美酒樽中。 那眉目间颓败之色浓郁的美男子一身素服,正坐在桃花林中的石凳上,毫不在意地举起酒樽,将桃花和着醇酒一起饮下。 他忽然听到有人的喧哗声,蹙起眉,不知是谁来这里扰他清静。 待抬头看见来人,他豁然而起,又强迫自己镇定。 待看到那人敲击石桌的熟悉言行与眼熟容貌,他终于忍不住从阻隔双方视线的桃花树后走出,散去颓败、唇边浮起自阿浅跳下诸仙台后便再未有过的笑意:"宣琅不识,这位女郎竟是青丘的姬芷上神。" 姬芷在与宣琅几番言谈后就匆匆走了,她背后的手,都被极力克制的自己掐青了。 到了云海之中,云山仙君正在细细揉着一朵云玩,见她来了,便撒手松了那朵云,向她笑道:"如何,殷娘子可信了在下?" 殷浅颤抖着唇,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让我静一静!" 云山叹道:"何苦,何苦。"却识趣地不说话了,在一旁安静等着。 原来几日前,殷浅终于将姬芷的神魂压到身躯里时,她睁眼就瞧见了这位容貌绝秀而有明月之姿的仙君。 云山仙君一开口,就道破了殷浅的来历。 殷浅怖惧之时,云山却笑道:殷娘子此时有上神之躯,若是论动手,云某可不是对手。云某只是看到了些有趣的东西,想让殷娘子也看看。" 云山说自己虽未敕封正神,却也有些小把戏,大概可以稍稍玩弄一下某些上神。 他说"玩弄"这个词的时候,还搓了搓手。明月一样的风姿和绝秀的皮像就瞬间好像漏了个气,露出几分内在的猥琐。 不过很快,那几分猥琐就好像是殷浅的错觉一样,云山仙君又雅然高洁地轻轻说:"因为有这小把戏可以依仗,所以我要和殷女郎作个交易。" 什么交易?云山仙君希望殷浅返回青丘,去偷一把钥匙。然后放一批人出来。以姬芷在青丘的身份,估计能成功。 而云山仙君,让殷浅,好好看看宣琅的内心。 见殷浅明明动摇了,却还是犹疑。云山就说了些东西。 原来云山仙君最擅长的,竟然是读心术。而且更有趣的是,他这个读心术只对神仙有效。 越是尊位的神仙,越是被云山瞧得干干净净。 他这个本事太让人忌讳,他本身又不大看得起天庭的重重规矩。 所以云山仙君一般都不待在天庭,而是云游四海,免得什么时候招了什么人的眼。他这次也是偷偷摸摸私下回来的。 云山温和笑道:"在下的大秘密可都告诉殷娘子了。殷娘子要是随便往哪一说,不管别的神仙有几分信,云某都是要倒大霉的。如此,殷娘子还不信云某的诚意吗?" 殷浅最后松口了。 九重天上生生被剐双眼的痛楚,诸仙台上纵身一跃的决绝。都让殷浅时刻渴望着好好质问宣琅:你的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殷浅松了口,云山还是姿态高洁了一把。他请殷浅先去看看,不管她信不信她看到的,云山都会给她再反悔的权力。 于是就有了桃花林里相遇的那一幕。 殷浅说着要静一静,却一直回想着那一幕。 殷浅通过云山传输的法力,透过看到了宣琅的内心最深处。 宣琅对殷浅冷漠绝情,不给她丝毫名分,让她以无名无法分地身份任人欺凌,是为了保护她不碍天君等人的眼。 宣琅活生生挖掉殷浅的双眼,除了天君的威胁外,另一个最紧要的原因是因为宣琅觉得:老天喜欢一报还一报。比如殷浅一个凡人,却欠云湖一个神仙的眼睛,所以老天可能以后会给殷浅安排极其凄惨的命格。宣琅说为了殷浅不遭受这种命格,必须剜了殷浅的眼睛陪给云湖,先补了这个因果。 而且,宣琅原本还打算让殷浅怀孕后生下孩子,就抹去她的记忆,把她送回岭南,美曰其名让她再寻幸福生活。 宣琅的内心中,这一幕又一幕,都是迫于无奈,是为了保护她殷浅! 殷浅先是衰弱而静静地冷笑。 后来由那样静默而冰冷的笑,开始撕心裂肺地大笑起来。 他居然说是为了保护她,可笑!可笑! 殷浅内心剧痛而又悲哀的时候,只顾着大笑,笑着笑着,这样温柔的女子的笑,竟有些像恶鬼在哭了。 云山施展的法术,云山当然也能看到,他在心里默默叹息。殷浅痛苦到无力反驳,云山却是看明白了。 宣琅,你不给殷浅名分,你越发对殷浅冷漠,他们只会越看不起殷浅啊。以天庭神仙的这幅嘴脸,你身为她的良人,都不看重殷浅,谁又会真的把殷浅放在眼里? 而那挖眼之事,以云山看来,其实过错大半都是宣琅的。 宣琅说:老天喜欢一报还一报。比如殷浅欠云湖的眼睛,所以老天可能以后会给殷浅安排极其凄惨的命格。宣琅说为了殷浅不遭受这种命格,必须剜了殷浅的眼睛陪给云湖,先补了这个因果。 可问题是:殷浅从头到尾,都是被陷害的。她从来没有推过云湖。 以此推论,宣琅这种"赔偿云湖补因果,避免殷浅遭恶果"的理所当然的想法是建立在什么基础上? 建立在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殷浅的基础上! 殷浅当时苦苦争辩的"我没有害云湖天妃",恐怕他一句都没有信。 如果当时他有一丝一毫对殷浅的信任,他都不会提出所谓剜眼赔偿的方法。 至于所谓生下孩子后,把殷浅独自送回凡间,抹去记忆让她幸福生活。在云山看来,就更扯淡了。 如果殷浅真的抹去记忆重回凡间生活,如果殷浅要找伴侣,她生没生过孩子难道凡人是傻的看不出来?偏偏她自己已非闺中黄花,她自己却还毫无记忆!这样的情况,你要其他凡人怎么看她?! 以凡间森严的礼教,殷浅要么遁入修行,要么除非独自孤老深山,否则是到哪都会叫人指指点点,恶意被中伤。 只能说幸好殷浅当时在跳诸仙台前,一直没有怀孕。 而宣琅所谓的深情呢,也有些可笑。他不是很伤心吗?不是从殷浅跳了诸仙台后,他就再也没笑过吗?自称未亡人的宣琅,为什么自殷浅很像的"姬芷"一出现,就眼前一亮,笑了呢? 既然标榜自己是情深的人,啧啧,这么快就找到替代品移情了真的好? 云山想到这,又忍不住啧了两声。 殷浅想明白了,撕心裂肺的笑得嗓子都疼了,开始眼前发黑。终于,她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平素温柔的神色里终于平静成一滩死水,似乎波澜再也难起。 这个温柔心软的小姑娘,大约,心里也生出荆棘了。 她平静开口、声音里嘶哑得刺耳:"仙君不必再说。您于殷浅也有救命之恩,殷浅愿意为您去青丘盗钥匙救人。却不知要救何人。" 云山笑了笑:"一帮和你一样,从凡间来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默默地看吐槽,心里明白就好。不要在书评里把具体书名说出来哟。某些粉...咳,你们懂得,作者我也头痛的。 第103章 仙侠卷二十二 就在天宫上殷浅心灰意冷之时,地上的事却一一在按照自己的轨迹发展着。 无有昏昼的晦暝之地,只有中间一块空地有着阳光投射下来。 盛沐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轻了些许。 此时祝道士在山下等着,阳光投射中的空地上,有着几块大青石。十二位曼妙绝伦的美女子姿态各异地坐在大青石上听着盛沐的话语。她们听罢,就开始交谈起来。 她们身披藤萝,头戴白花冠,乌发披下,赤脚踩着地。是出自天地造化,不须珠玉修饰的自然纯澈之绝美。 这些有着与世俗女子孑然不同美态的山中精灵,轻柔笑语着交谈,并不似凡俗中人一样,对盛沐可怖的外表有什么恐惶。她们纯净的目光里,只是有一些好奇。 半晌,她们似乎商量好了,其中年纪较长,似乎领头的那个就出来说:"你去罢,我们姊妹会为你指路。只是不要在山中与那狐狸起争执而出手,平白殃及了其他山中生灵。" 盛沐赶紧谢过。这时其中一位格外具有袅娜风流之美的山鬼走出来,她体态袅娜,面容上却别有一种沉静而清傲的可爱神态,那种清傲似乎只是出于天然,并不是对人。 这位山鬼自愿带着盛沐去寻那狐狸洞。 崎岖的山路,多了这位山鬼带路,竟然一下子就轻松起来。藤萝让路,野兽避伏,荆棘蜷缩。 这位带着些清洁傲岸的袅娜山鬼,在山路上,忽然开口对盛沐道:"我名唤望霞,是主掌巫山十二峰中的望霞峰。" 望霞峰就是神女峰的别名,这位山鬼竟然就是直接缔属瑶姬名下的。 望霞雪一样的肌肤上浮起一点红晕,她道:"我不知为何,总是觉得你有些亲切。我们山鬼的情绪,大都就是山峰的情绪,望霞峰很喜欢你呢。" 山鬼们并不知道瑶姬真灵有一些存留。盛沐微微笑起来,心里明白大约是瑶姬冥冥中未散的真灵在庇佑她。 这位直属瑶姬的山鬼似乎对盛沐是真的有些好感,她想了片刻,道:"那狐狸直接寄居在望霞峰脚下,虽不如何与我往来,但是毕竟是在我治下,我也知道一些姊妹们不大知道的境况。那狐狸虽然居住在望霞峰下的一个树洞中,却常常外出,一去就是数日。你若是到了狐狸洞,却不见那狐狸,可莫要心急。离山不远的地方是一处人类的村镇,这狐狸平日外出,大都是在那儿厮混。" 盛沐得了消息,自然万分感谢。 到了狐狸洞,果然如望霞所说,狐狸洞里空空如也。 盛沐向山鬼告了辞,就下山去寻了祝道士,把情况与他说了。 两人商量片刻,就决定去那村镇寻找狐狸的影踪。 男子微蹙起的眉,恰如燕子收起的羽翼,他一袭士子青衣,独立于树下,卷着书读。 风过,落花。落了这独立的人满衣满袖。 空气里的杏花香气引得那树后的狐狸怯怯不前。 那是一只普通的红毛狐狸。 它身上的毛是红褐色的,细细的四条腿是黑色的,身后耷拉着的大尾巴尖是白色的。 狐狸缩在树后,眼巴巴瞅着那落花里独立叹息的男子。尖尖的嘴旁的毛,被满树杏花滴下的露水打湿,有些粘在一起,越发显得可怜。 它只呆了一会,那男子的目光就斜过来,原本落花独立的清俊人,瞬间凌厉起来:"谁?!" 于是狐狸跑了。 它自墙根的洞溜出来的时候,尾巴都还没完全从洞里出来,一抬脑袋,就见到两双眼睛,似笑非笑盯着它。 狡猾的狐狸一见那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就吱地惨叫一声,拼命挣扎,还是在下一刻被那双修长的手拎着脖子上的皮给轻松提了起来。 这院子的主人听到声响,出来见到此景,不由眉头一蹙:"两位这是......?" 这两个人,一个戴着垂着面纱的斗笠,身形瘦小而矮。另一个面貌颇有谪仙的风流,只是做道士打扮,此刻正捉着一只死命挣扎的红毛狐狸。 见到这清俊的院子主人,道士笑道:"这位檀越,贫道养的这狐狸最近老是往这边溜,贫道是来带它回去的。若是这狐狸打扰了檀越,还望檀越见谅,贫道这厢赔礼了。" 男子看了看狐狸挣扎得厉害,觉得有些眼熟,颇怀疑这道士是不是狐狸的主人,却道:"如果道长愿意割爱,在下倒是愿意买下这狐狸。" 道士闻言,笑道:"贫道寻它许久,虽然是个孽畜,心里也有几分不舍。"道士又说:"这孽畜现在如此作态,只是不愿又回腻味的家里去,想多玩会。" 说着,道士唤了一声:"阿呆,安静!要不你就真的要被卖了。"那狐狸似乎颇通人性,闻言竟然不情不愿安静下来。 那清俊男子见此,却是不再多说什么,大概也信了。只是他见这狐狸如此灵性,便眼光格外锐利起来,沉声道:"道长可否借一步说话。" 祝道士手中捏了个定身的法术,就把狐狸给了盛沐看着。他走过去,清俊男子却带着祝道士沿着院子走远了很多,才道:"本来素不相识,不该秦某多言。只是狐类本灵性,当下世道又极易出妖邪,道长若是见到不对的苗头,须得早处理。" 说着,他看了远处的狐狸一眼,竟然道:"道长似乎是有法力在身的人,不须秦某多说。" 祝道士笑了笑:"自然。" 只是这么远的距离,对于成了精的狐狸,还是能听到。狐狸听完男子的话,瞬间蔫巴得像被霜打过。 祝道士和盛沐就带着狐狸走了。 等到彻底离开了那人类的聚居地,而到了山上,狐狸才蔫头蔫脑地口吐人言,竟是个柔媚的女声:"既然落到你个臭道士手里,杀剐随意罢。" 祝道士笑眯眯道:"贫道还真是很多年没见过阳气这么重,天生能识妖魔的异人了。狐狸,你自封法力,就是为了方才那个人不察觉你的妖气?" 不待狐狸回答,祝道士又笑道:"有趣有趣,妖力深厚的狐妖,竟然爱上了这样一个天生能识妖魔,又极为痛恨妖魔的人类。" 狐狸闻言毛茸茸的脸上,一双黄褐色的眼珠极力盯着祝道士,它试图以平淡的语气驳斥道士:"臭道士,要杀要剐随你意,你胡说个什么劲。我又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自己找不自在,怎会对这种人动心?" 可是连盛沐都听出了狐狸嘴里那平淡语气里掩不住的又惊又怒,以及心虚。 祝道士只是了然地对它笑着,并不说话。 狐狸倒是心虚了。狐族一贯最为狡猾,它若不是为了接近那人,而封了自己的妖力,又怎么会被祝道士这么轻易逮住。 若是说些"我接近只是为了吸他精气"之类的话,连狐狸自己都不信,何况这人精一样的道士? 那人虽能识破妖魔,却并无法力,它若是想吸他精气,却大可直接打上门去,何苦以一只普通狐狸的样子偷偷摸摸看他许久.......方才狐狸不情不愿地配合祝道士,就是怕被那人看出端倪来,祝道士揭穿它。那人如果知道它是妖类......他痛恨的目光是狐狸想也不愿想的。 盛沐倒是对狐狸这苦于人间情感的困窘境地有怜悯之意,却不表露。因为他们更有要事,何况他们也并不想对狐狸如何,只是想让它帮忙开一下青丘之门而已。 于是祝道士向狐狸说了来意,希望狐狸开一下青丘之门。 狐狸本来大有破罐子摔破的态度,可听了祝道士的来意,狐狸就知道自己性命目前是无忧了。为了让它开青丘之路,他们总不至于真的害了它。 狐狸放心之后,又暗自打量二人神色。那形容可怖的女童面上一闪而过的悯色,以及祝道士神色里现过的一点温和之意。他们到现在还没有拿那人的事来威胁它开青丘之门。 于是狐狸眼珠一转,打算赌一赌,就摆出副可怜的模样道:"你们可知,每一个被青丘认可的生灵,都有打开一个青丘入口的权利。只是你须得知道,打开这个入口我也要负同样的责任。如果你们在青丘闹出点什么事,这天大的责任可都有一半要往我这个打开入口的人头上算。" 它眼珠转转的模样瞧着狡诈,说的这话倒是真的。祝道士捏着辨认真伪的法术听完了。 祝道士和盛沐要做的事,还真都是青丘方面要罪责的事。 狐狸说着祝道士是个人精,它自己也是最滑头的。虽然盛沐他们控制得神色再好,但那不自觉的细微一顿,狐狸就知道他们要做的绝不是什么善碴。 听了狐狸的话,盛沐与祝道士不由相对苦笑。其实祝道士原来倒有想过用"若不答应,我就向那异人揭穿你狐妖身份"假装威胁一下狐狸。 只是现在看来,狐狸倒是也有苦衷。他若再假装威胁狐狸,未免失于逼迫无辜了。 他们要做的事,被青丘方面追捕的可能大得很,如果狐狸放了他们进去,狐狸十有八】九是要被无辜牵连。 如果无视狐狸会被牵连的下场,硬逼着狐狸,倒也可能逼得了狐狸开青丘之门 可偏偏祝道士和盛沐都是绝做不到牵连无辜的人。 狐狸看她二人的神色,甩了甩尾巴,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大约摆脱困境了,不由小小庆幸了一下自己遇到的是两个心肠操守不错的人类。 它这种以自己的无辜来让别人顾及的做法,只有碰到君子的时候才会起效。小人,可不会管自己的行动会不会牵连到无辜的你。 所以即便是狐狸这种山野妖精,也更喜欢碰到人类里的君子。 可是他们想做的事实在是重要,盛沐沉吟一许,却向狐狸道:“我与祝道友的确是有要事,不得不去青丘一探。这位狐仙,你既然得青丘认可,想必对青丘颇有了解。如果我有让你暂时消除妖气而不必变回原形的法子,你可否指点一下其他不必牵连你,却能进入青丘的法子?” 狐狸虽然狡猾,却也是有些原则,知道礼尚往来的道理。它方才本来就打算说道一些其他进入青丘的法子了,但是会说得模糊错漏,定要让他们费大力气。 但是听了盛沐的话,狐狸就改了念头:如果要接近于妖力上极为敏感的那人,它就必须封印妖力妖气,变回原形。如果能有不变回原形而封印妖气的法子,它就能光明正大以人形去见那人。如果她真的做得到...... 盛沐的神色是真挚的。 狐狸压抑着激动,有些怀疑地打量着盛沐,对上了她真挚的眼,它顿了顿,这狡猾的狐狸竟叹了口气,道:"如果这位小娘子做得到,我胡三娘,自然会提供青丘之门的进入之法门。”它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地加了一句:“而且我亲自带你们去。我若是有半句相欺,永世不脱兽形!” ————————————————————————————————————————-— 胡三娘最终打开了青丘之门,那是在一片桃花林中。她做到了亲自带着他们开了青丘之门。 原来除了胡三娘外这种被青丘认可的生灵可以随意开辟一个狐穴作为青丘之门外,还是有几处固定的进入地点的。 只是这些地点太为隐蔽,也只有少数一些被青丘认可者才得进入。 这片位于巴蜀一个山谷中的桃花林,地方十分偏僻。 满山活泼泼的桃花,风一吹拂,桃花散落得纷纷扬扬。盛沐正依稀觉得这地方眼熟,胡三娘来到一颗不起眼的桃树下,捡起一瓣凋落的花瓣,念了几句咒语,又取了三滴心头血,滴在花瓣上,让盛沐将花瓣服下。那颗桃树下,立刻咧开了一个树洞。 胡三娘在他们进去前,说他们以后出来,也可以经由这个树洞出来。只是因为只有三滴心头血,所以如果他们耗费了三次还是没有出来,就只能寻别的青丘出口了。 盛沐因为失血有些多,苍白着面孔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盛沐的血自小就吸引妖怪。到了这个时空后,金血逐渐变回正常的鲜血,却同样有些特殊效果。 喝了盛沐自愿取出的血,妖怪的妖气是能被血里的功德之气给压下去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胡三娘为他们打开青丘之门的法子而消耗的三滴心头血,对胡三娘来说,是要付出百年不止的功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公平的交换。 “走罢。”祝道士回看了盛沐一眼,自当发现盛沐身负功德之血后,他就是这种有些忧虑的模样,却并无言语。 在跳入青丘树洞的一刹那,忽然岁月百年而过,又好像沧海已经桑田。 等到他们落在实地的时候,盛沐忽然发现,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就消失已久的法力,竟然在落地的一刹那恢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看明白了吧。,有些绕哈。 叹气,不知道盛沐和小祝算不算君子,但是我觉得,君子行事要成功,很多时候要比小人艰难曲折,其实大半也是这样的缘由。因为小人不择手段,什么威胁之类的法子都无所顾忌,也不在乎别人被牵连的结果。 但是君子的操守与原则,让他们即使面对困窘,也宁可选择一些公平却更曲折的道路,也不大会考虑那些更便捷直达,却损人利己的法子。 第104章 仙侠卷二十三 盛沐恢复了法力,但是那可怖的女童外貌却是并没有变化。 她私下猜测,觉得大约是青丘自成一界,所以她的法力才暂时恢复了。 他们落地的那个地方是个颇为奇妙的地方。 就像胡三娘说的:青丘被分作许多个区域,每个区域的景色与环境都南辕北辙。但是青丘地广人稀,你们从这下去,应该到的是比较有趣,却也人十分稀少的双子区域。 昏沉沉的阴暗天色,青黑色的枯藤四处爬满,干裂发黑的地上还有一些土包,里面半露几个坟头。老树的枝干虬结似狰狞的人面,天上还有乌鸦在盘旋嘶叫。 而就在这幅阴沉景象不远的地方,就隔了一座石碑,以此石碑为界,过了石碑的那条线,立刻是天空中蔚蓝如洗,明媚温暖的阳光下满山开遍的姹紫嫣红,花海。蝶飞英转。 你若站在石碑处,就会有发现自己的一半面孔是干净明亮的白日世界,一半面孔是陷落在幽暗阴冷的森然基调里。 祝道士落地比盛沐早一些,他坐在阴暗一方的一块石头上,正一只手撑着脸,静静着看盛沐土包子一样有些惊奇的神色,唤道:"盛道友。" 盛沐安静听他讲话。 祝道士微笑着,又忍不住轻轻一叹:"我们都该走了。" 他们在下落前就商量好了,因为盛沐恢复了法力,大致是可以自保了。所以他们就分开,各自去寻找自己的目标,以少耽误一些宝贵时间。 宝珠逐光,是不会在阴暗的地方。盛沐选择了往有光的那个方向走。 盛沐就和祝道士分开行走。祝道士走阴森的那一条路,盛沐走有阳光的那一条路。 分别前,祝道士微笑着又唤了一声盛沐。盛沐回头,听到隽秀的年轻道士这样说:"贫道姓祝,无字,单名子越。" 顿了顿,这个总是笑着,灵秀清隽处若春山,飘逸时又似谪仙的年轻道士,静静说:"在下祝子越。希望他年,道友还能记得贫道这个偶然同行者。" 盛沐看着祝子越在一个转角处已然没入了那石头磷磷、枯藤昏鸦的阴森路上。 她垂了眸,自己也往相反的方向去了。 各自分道扬镳。 青丘里的确是各色灵狐居住嬉戏的乐土,盛沐恢复了法力后,就隐藏身形,一路走来,见无数毛绒绒的小狐狸在草丛里,斜坡里嬉戏。 祝子越临行前给了她一道符咒,说那三颗宝珠虽然受了损害后又遗失在青丘,但是聚拢战气就是本能。宝珠所在之地,定是战气最浓郁的所在。 这是测验战气的符咒,上面微光会指向战气最浓烈的地方。 而战气浓郁的一个显要特征是生灵好战而缺乏理智。 根据符咒的指示,盛沐在青丘里一路东行。东属木,这边的区域都是草木茂盛之地,无数青狐穿梭其中。 就在盛沐四处搜寻宝珠的时候,四周的狐狸们纷纷奔逃,法术所引发的剧烈灵气波动震开波纹。人的呵斥声响作一片,越来越近。 这是有人在青丘大打出手。 盛沐恰被他们挡住了去路,连后退也不行了。而且以这法术的剧烈程度来看,绝不是她能插手的级别。她心急如焚,急着去寻觅宝珠,平息人间战火,却也只得暂且按捺,隐没身形观察情况。 被打斗双方出现在她视野内时, 一方人多势众,黑压压近千号人,大都是华丽的青衣、精贵的油彩,各色耀目法器持在手中。背后几条巨大狐尾乱晃,从六尾到九尾不等,明显是青丘中人。 和青丘敌对的另一方却有些意思。他们人数只有五十几人,绝大部分人都是赤手空拳,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还有些血肉模糊的伤痕,瞧着面目狼狈不堪若乞丐。 只是这五十几个比乞丐与囚徒还不如的人对上那几百来号狐仙,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盛沐看他们打斗,越看越是惊心。盛沐自小就被父亲教诲,虽法力不能及,但各家的大致特色还是熟记于心。这些人的神通路数都是似曾相识,她暗自一一数着:长华剑诀、桐城星术、玄照天罡、昆仑玉奎......这五十来个人,竟然是把凡间修行的重要门派一打而空! 而且观其术法,明显是各个门派的各自体系中相当高深的路数。 盛沐倒是真的没想到自己能在八十多年前把各派的典藏之秘给看个完整。她生不出什么高兴的情绪,只觉眼前情况越来越诡异。 只是眼看青丘中人节节败退,忽然祥云仙乐,又凭空杀出个程咬金来。天庭派来协助青丘中人的天兵天将、各路神仙到了。 虽然这五十几个囚徒一般的陌生人都是身手不凡,但是一下子又翻了几倍的敌人还是让他们吃不消。 何况天庭此次明显是有备而来,相当给这些外逃的修者"颜面",配置规格十分之高。光是天宫中寥寥可数的上神,就来了大半。 天庭与青丘联合的那方,几位天庭神将数道流星般火雨打下。青丘东方这里本就是木气旺盛,草木繁烟。 这一片火雨一落,木遇火,草木遭劫,顿时火势滔滔,连成一片火海。 谁家的地谁着急,青丘中人也不顾不得什么盟友不盟友,气急败坏地冲天庭喊着住手。 见天庭并不理睬青丘的大喊,青丘就自己出了调水的蓝狐去灭火。可是那火不是凡火,轻易灭不得。 青丘狐族大都是山野之妖仙,自由随意,并不似天庭训练有素,他们中不少青狐可都是出生这东方青木之地,眼见故乡成了一片火海,这火还灭不掉,就有人激动地冲天庭的司战长官大嚷大闹起来。 天庭虽觉得青丘是猪一般的队友,但是这些狐仙单个的战力也是不弱的,他们只得分派一些神仙去安抚与灭火。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天庭与青丘的攻势都缓了一缓。 这群衣衫褴褛的各派修者当中,却有一位衣着清贵飘逸的仙人,他姿容若明月高洁,虽与这些形容狼狈的修者一起作战,施展出来的神通似乎是与天庭一方更接近。 看着眼前己方人数大劣,战局越来越危险,趁这一缓的时机,这位名唤云山的仙人冷下眉目,咬破舌尖,又引出心头血。他身形开始变化,不消片刻,一面硕大无朋的古朴铜镜就立于青丘的天地间! 云山仙君现出了修行的真身。 那巨大的铜镜放射出毫光,凡是被这毫光照射到的天庭神仙,无论级别高低,神通几何,都纷纷惨嚎一声,捂着眼满地打滚,身上冒出黑烟。原来的云雾环绕的神仙姿态,经铜镜一照,竟都狰狞起来,倒有几分群魔乱舞之象。 见天庭的神仙们纷纷倒地,青丘狐仙有小半还在忙着救火。修者们趁机反攻,倒是硬杀出了条血路。 云山只幻化了片刻,就再也撑不住,化回人形,却是闷哼一声,白皙的面孔已是有些青白,丹唇旁留下一丝血来。明显是受了反噬的内伤。 天庭的司战长官原本也在想尽办法躲避那铜镜放出的毫光,受了不轻的伤,见云山撑不住化回人形,他忍着痛,大喝:"十二路真神听命:不惜代价,速速捉拿诸等叛逆,女叛匪姬芷活口,叛首祝云山就地格杀!" 一干被铜镜照好,就有些面目狰狞的神仙兵将,各自施展神通,向着突围的修者追了上去。 修者突围的方向正好是盛沐的方向。 盛沐当时一听姬芷这个名字就愣了一下,她再仔细一打量,发现那五十几人中混有一位负仙气的女子,虽然同其他人一样作蓬头垢面打扮,却是能看得出她只是刻意装成。 只是......那女子虽然外貌清丽绝伦,似乎并未见过,但盛沐却是觉得十分眼熟。她一抹双眼,以家传的视魂之术看去,那女子体内的魂魄,果然是殷浅! 殷浅怎么会在青丘? 那大火已经蔓延到盛沐这方了,那火不是凡火,若是沾身,你躯壳不作灰,这火是熄灭不了的。匆忙间,盛沐被逼得狼狈一打滚,使用印诀避开火苗,隐藏身形的法术也随之失效。 殷浅祝云山等人已经发现了盛沐,天庭自然也发现了。祝云山一看这形容可怖的女童,身上竟然有功德之气,就暗道一声“不好”。 果然,天庭那边一发现盛沐,那司战长官就眼前一亮,哈哈大笑:“得来全不费工夫,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就喝令各路神仙:“那个女童身负功德之血,务必将其与叛逆一起捉拿!” 殷浅焦急地喊道:“阿妹!”就欲飞过去,却被其他让拉住。修者中的一位青年修士沉声道:“殷女郎莫急,待谢某前去接应。” 殷浅刚掌握姬芷躯体,根本发挥不了多少神力,闻言也只得匆匆道:“麻烦谢道长了!” 盛沐听到天庭方面的喝令,又听到殷浅的焦急呼唤,不由心底苦笑。没法子,人要倒霉塞牙缝,天也拦不住。那神人既然喝出了“功德之血”,想必也是对她势在必得了。 只是她虽然法力相对在场众人来说是低微至极,却也不能束手待毙。天庭那方有神仙放出了捕仙罗网,那网闪电般激射而来,一旦被射中,就是上神之躯体,也要挣扎数日。 盛沐用尽所有法力,咬破舌尖,导出血脉中的玄黄功德之气,施加于身。险险避开了捕仙网一击。眼看各种法宝向她迎头打来,却有一股迅猛的力道将她凌空一掠。 盛沐抬头一看,将她带开的,却是个熟人。是八十年后的长华上仙谢长卿! 谢长卿此时还没有八十年后的波澜不起若古井,他听到素不相识的盛沐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眉头一蹙,语气急促:“是我等连累道友被发现,道友先随我们来!” 谢长卿殷浅等人边打边退,秘法齐出,好不容易暂且甩开了身后天庭的追兵。 他们落到一出山石密布的青丘区域,众人中数人都有伤在身,祝云山更是面色惨白。他们寻了个能攻能退的山石石洞,暂且落下疗伤。 殷浅就问盛沐怎么会在这里,盛沐苦笑着摇头,说人间战乱,自己能耐低微,欲寻一件据说是有平复人心戾气,遏制战乱继续恶化的宝物而来。 众人竟然面色大变,谢长卿闻言勃然变色道:“人间大乱?!” 盛沐点点头,说了一些人间的惨况。殷浅也忙为盛沐所说作证。众修者面面相觑,其中一位面目清肃,却胡须邋遢不堪的老修者叹道:“我等被关押在青丘已经数百年,竟不知人间又是生灵涂炭,看来要尽早一些离开青丘了。” 数百年?那这些人应该不是叶翁所说,前些日子被天庭召走的修者。 盛沐正在思量。 却听有人问祝云山:“云山道友,你随我们一起走罢?” 祝云山笑着摇了摇头:“诸位出生人间,负了人族因果,自然要回人世间去荡平乱局。我送诸位离开青丘,但云山却还要留在青丘践行责任。这责任自从我诞生一日,就负在那了。我花费了这么多年,终是到了可以履行它的时候了。” 众修者也不去打听,只是拱手作别。 祝云山说罢,却走向盛沐,略带歉疚地笑道:“这位小友,你身负功德之气,留在此地却是被我等连累了。“ 盛沐摇头:“我要找的东西,若是一不小心被青丘发现,也是一样要被追杀。” 祝云山想了想,沉吟道:“小友所寻,应是姬芷的三颗司战天珠。我倒是知道在哪。稍后待送离其他道友,我可带小友去一寻。” 说罢,祝云山顿了顿,却缓缓道:“小友身上的符箓,似乎是舍弟的。” 盛沐骤然抬头。 作者有话要说:云山仙君姓祝 这章信息量略大 第105章 仙侠卷二十四 谢长卿等人休息了一会,就立刻要动身离开青丘了。 他们刚动身,阴魂不散的天庭与青丘狐仙就又追了过来。 众人勉力,才又甩脱了他们。 祝云山就冒着伤,原本打算借姬芷躯体的青丘血脉和他自己的本体,用了秘法生生开出离开青丘的一条血路。 盛沐沉吟一许,却指给他们一个不用那么大废干戈的入口。 胡三娘说那入口只能进出三次,却并没有限制每次出入的人数。 而今盛沐与祝云山进入已算了一次。还有两次出去的机会。 谢长卿他们正好利用这桃花林的出入口出去。 修者中有儒生打扮的人道:"这是小友的出入机会,若是被我们用掉了这次机会,就只剩下一次出去机会了。小友留在青丘里搜寻宝珠要是遇上什么意外,一次出去没成功的话......" 盛沐笑了笑,反问:"诸位出去后可是会去尽力挽救生民?" 修者们点头。盛沐学着祝子越那样摊了摊手,笑道:"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在青丘搜寻宝珠的目的就是为了救天下更多的人。而各位早些出去,也能多救一些人。这是好事,不矛盾。" 修者们听罢不再推辞。而殷浅也随着他们一起走。 口令出,桃花林现。 送走了那干衣衫褴褛,忧虑人间现今状况的修者。盛沐一回头,就对上祝云山明月般高洁绝秀的面孔,他还受着伤,面孔有些苍白,眼睛却是极黑极亮,笑道:"走罢,我带盛道友去寻那宝珠。" 两人并肩而行,一路上,就说起了祝子越的情况。 其实只是祝云山一个人在说。他用与外表不相符的啰嗦,絮絮叨叨着一些兄弟间的过往有趣小事。 盛沐只是沉默着听他说话,因为她从来没有听祝云山提过自己有个兄弟。 如果是真的。那祝子越总是笑若春山,坦坦荡荡,看着是个洒然的人。 这一路同行下来,盛沐和他也算比较投契的朋友了。但是对自己的亲哥哥,他为什么连提都不提? 她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此许久的倾听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他从无说起过你。 这话大约有些失礼与打脸,祝云山顿了一下,慢慢停了笑。 祝云山不笑的时候,和祝子越不笑的时候很是有些像,他平静道:"他不想认我。是没错的。" 只是这平静,却更像是一种痛苦后的麻木。 盛沐沉默。 他却喃喃,自顾自推断:"他大约和你一起进入青丘了。和你分开走,他是要冲那个目标来了啊。也好,也好。" 其后,祝云山仍和盛沐说笑,有些逗盛沐说话的意思,却不再提祝子越。 他们隐着身形,悄然行进到一处草木尽凋零的石块嶙峋之地,一只身形骨瘦伶仃的老狐狸正蜷缩在石头上小息。 祝云山垂袖与盛沐在暗处说话:"这青丘老狐倒是有些意思。发现了青丘女帝的宝珠,却不上缴青丘官庭,独自就在这闷声不响地守了宝珠许多年,竟丝毫没叫青丘官庭发现影踪。" 至于祝云山自己是怎么知道的,他却不提。 祝云山他让盛沐且按捺,自己却光明正大现出身形来。 那老狐倏忽抬起头,守在宝珠身旁,它浑浊的眼中却是清明的。 老狐眯着眼看了祝云山半晌,竟开口道:"阁下是祝祷之镜?" 祝云山听老狐如此说,便道:"是也,亦非也。" 老狐歪着头想了片刻的模样,就颤颤巍巍让开了,它抬起前爪在那石头上按了按,石头就忽地化作了一个匣子。老狐望了望祝云山,忽然伏地拜道:"老儿有个不情之求。" 祝云山没有说话。 老狐就继续伏地不起:"青丘一族这些年来助纣为虐是糊涂,但看在这宝珠的份上,还请镜君绕过那些无知小狐。" 祝云山笑着摇了摇头,是很温和的模样:"老狐君请起。我不行牵连无辜之事。哪方的事自然哪方担着。" 老狐这才松了口气的模样,用尖嘴拱开了匣子,那匣子中是两颗黯淡的宝珠。虽说黯淡,其中却还有华光流转。 老狐有些羞愧道:"古神诸位先君将宝珠交由青丘保管,当年姬芷那荒唐的小儿不负责任,因为情爱之事弄丢了宝珠。老儿在人间寻觅许久,这才叼回了这两颗宝珠。剩下的那一颗,流落人间,不知辗转被谁藏了起来。" 这老狐君失去法力与地位也是有很多年了,它在人间寻找此珠的艰辛,他可以想象。因此并不责怪。 盛沐不料取宝珠如此顺利。她有满腹的疑问,却不知如何向祝云山开口问询。 祝云山也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只是道:"既然子越信你,我便也信你。" 他将宝珠交给了盛沐,笑道:"剩下一颗宝珠会与这两颗呼应。小友身负功德之血,若是能得这宝珠认可,自然会清楚那剩下的宝珠在何方。" 两人取完宝珠,盛沐就须离开青丘了。只是她道:"我须得走了。却要去寻子越一起离开。我等是一道来此,不能将他抛下。" 祝云山摇了摇头笑道:"我们弟兄二人大约是再也离不开此地了,子越既来,便也是做好了准备。小友你走罢。" 盛沐闻言神色一变,祝云山却不待她说话,就一挥衣袖,提前引发了盛沐身上胡三娘的心头血,心头血被引发的刹那,青丘的规则就强行将她送走了。 青丘不再。转眼是人间的桃花林。 盛沐手上捏着宝珠,有些惘然。 随即,她苦笑了一下,硬着心肠将那兄弟二人抛之脑后。她一回到人间,法力果然就又消失了,此刻再想些什么,都是无用之功。不如早些拿着宝珠去战祸将剧的江南。 随着她的想法,第一颗白色的宝珠开始有光华外放。 盛沐脚下顿有狂风生,卷着她腾空而南去。盛沐被忽然所惊,忙定了定身形,随风而去。 而盛沐正在往江淮一带紧赶慢赶时,此时的孙孺吃人大军,尚未渡过长江,犹在扬州徘徊。 就在孙孺南下前。江淮本地的军阀杨宽与宣州军阀贾立居争夺扬州城,逼得贾立居死守扬州。扬州被不死心的杨宽带着大军围困了起来,整整半年孤城无援。 扬州城内得不到旁的州府补给,早已是哀鸿遍野。一贯富丽若天堂的扬州城内,先是吃光了草根树皮,后又吃泥。闹到最后,为了活命,只能大规模互相食人。 最后杨宽攻破扬州时,惨景令人汗毛直立,偌大的扬州城,街道上遍地骸骨。那白骨都被煮得一丝血肉也无。 扬州城内那些王公世族敌不过百姓的海洋。 他们为富不仁,滥用权柄,以自己所谓的"高贵"阻断粮食,不给百姓活路。在面对这样的困局时,自然是第一个被浩荡的人民大军生吞活剥了。任你习文学武,装备多强,在人潮涌动的百姓面前,也不过是空有声势。 最后活着的仅仅是几百户奄奄一息、眼中死气沉沉的平民。 【杨宽出身南方草根,也算是个有几分英雄心气的人物。看到自己造了这么大的孽,他不管是真后悔,还是假后悔,立刻捶胸悔恨,不顾大军辎重尚未入城,赶紧将随身带的军粮发给饥民,救一个是一个。 不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路攻州陷府的孙孺大军尾随而至,孙孺往扬州来时,路上遇到了弃扬州而出逃的贾立居,就立刻吞并了他的部队。 壮大了实力的孙孺,就象蝗灾一样弥天而来,杨宽大军留在城外的辎重也全部成了他们的战利品。 随后孙孺布兵,将几乎裸身进城的杨宽结结实实堵在城里了。】 一场更惨烈的争夺即将开始。如果此时一个不妙,扬州剩下的人烟,也要彻底灭绝。 而此时的杨宽也学了贾立居死守扬州。幸好杨宽入城时带的军粮足够。无论孙孺如何扑咬,扬州城固若金汤。 这让远道而来的孙孺军粮开始紧张。好在周边都是富足的州郡,“每岁一熟,则旁资数道”,攻城受挫的孙儒疯了似的四处抢掠烧杀。 他杀到高邮城时,高邮试着抵抗,彻底激怒了孙孺,孙孺狞笑着下令血洗高邮。 就是在此时,那些被青丘与天庭关押了几百年,好不容易重回人间的修者,顺着血腥气,也正到了高邮附近。 他们一路而来,亲见中原遍体鳞伤,心情惨痛之极。 眼见高邮遭难,他们自然去救援。 孙孺手下的兵痞禽兽,哪个不是一身的孽障冤厉,修者杀他们,根本不必有丝毫顾虑心软。 什么修者不可插手凡人军政的古律都被他们甩到了脑后。城下血气冲天,千里无鸡鸣,锦绣都作灰。 有这等中华惨象在前,还管它什么古律! 只是不论被杀的凡人是否有罪,只要你是亲自动手杀的凡人,就会因为违反了仙凡不相干预、不相扰乱的天地规则而被天道记上一笔。 而且正道修者若动手屠杀凡人,修为会被限制到一个极限。 这些修者,被天庭关押在青丘数百年前,都是接近飞升的边缘。现在因为杀了孙孺手下这帮凡人,神通剧降,对付孙孺大军,一下子吃力起来。 谢长卿这辈子修行而来,手上都没有粘过这么多凡人的血。再看身旁的修者,哪个不是一身的血,大开杀戒后个个都似魔道一般。 修者相视苦笑。 他们浮在城墙上。城内的百姓已经开始设置香案,对他们顶礼膜拜。 而孙孺大军这帮兽军,也总算生了畏惧,打算撤离。 就在此时,风云突变,天边好像一个口袋被撕裂了一般,黑气魔气怒卷狂飙,乌云压城,天色骤然昏沉。 有妩媚慵懒至极的声音在乌云魔气里响起来。那声音不大,却回响于高邮城内:"啊呀,天君老儿真是扯谎,还想好好打场的,怎么就这点人,这点修为?" 修者们面色一变:魔道!天庭这帮人疯了! 为了阻止他们飞升,天庭将他们关押了他们百年也就罢了,现在居然与魔道勾结! 好一个"天庭",感情他们是要彻底无视凡人死活了。 偏僻此时自己等人修为大降,而各门各派的徒子徒孙,还被天庭扣押着。现在他们势力孤微,就算回到了修者占主场的凡间,也敌不过她大军! 楚无忧轻轻一挥手,后方魔界大军就蜂涌而上。 魔界大军来时,天上还有金光降下。竟是天庭有人亲自下来人间,与魔族联手。 就为了自己权柄的可能威胁,派下这么多人对修者等几十个人如此大动干戈。这个所谓的天庭...... 从一开始的不忍动手,到后来见了一路惨状后的愤而杀贼,殷浅的心性开始顽强起来,她死死盯着天庭来人,冷笑:九重太子宣琅! 魔道中人,现在各色魔头都有些惊异地看着下面恍若地狱的人间,惊奇而又兴高采烈地舔了舔嘴。 对于魔道来说,人族最是无用,偏其精血又最是大补。因为那些该死的修者,它们很多年没能在人间肆意杀戮了。现在人间这幅血气冲天的惨状,正是它们最为满意的现状。 看着有魔道开始试图飞下去掠夺补充修为的血食。修者决定先将这帮魔道引开。 若是它们作乱起来,破坏力绝对胜过孙孺这帮人中渣滓。 他们也杀了不少孙孺的手下,若不是魔道的突然到来,孙孺自己这个领头的也会被杀。 他们引走魔道与天庭,那边扬州城内的凡人大军,应该有机会反攻,暂且阻挡一下孙孺手下这只破坏力惊人的大军。 谢长卿静下清冷而幽美的眉宇,划了个剑花,率先领头攻向魔君。 修者与魔道缠斗着离去了。 孙孺大军虽然抢到了一部分粮食,却失去了一部分战力。他们不知道城内的修者都不见了。只得灰溜溜地回去继续围攻扬州。 不料扑了个空。原来在孙孺去高邮掠夺时,杨宽知道自己不是孙魔头的对手,瞅住个空子,往庐州老巢逃命去了。 孙儒只占了扬州一个空城,气急败坏,又盯上了长江那头的江浙之地。 "赋出于天下,江南居十九。”,江南以其富庶无伦,成了李朝的经济中心。 然而孙孺这条凡人中的绝对疯狗,就和它的养主秦寿宗一样,哪里富庶安宁的地方,越能激起他大杀特杀抢掠一空的癖好。 【大顺二年(891年)正月,孤注一掷的孙孺“尽举淮、蔡之兵济江”,渡过长江天险,杀向江南。 华北大动乱引发的最大一波恶浪滚滚向江淮大地扑涌而来,势不可挡。 南方的军人们谁见过如此凶残的兽军!一时间江南"城戍皆望风奔溃",士女云集,温柔富丽的润州、常州、苏州等江南名城,惨遭蹂躏。 淮南的楚州,庐州等地亦被淹没在血泊之中,这片自古号称"扬一益二"的金粉之地,转瞬间"换了人间",被摧残得“鞠为荒榛,圜幅数百里,人烟断绝”,名符其实的倒退回荒凉的石器时代! 这群魔鬼,一路上还吸纳了无数来自各地的败兵和j□j,队伍疯狂澎胀到号称五十万之众,数量和它们的凶残一样骇人。在东南大地上行起军来,旌旗辎重延绵达百里之远,气势恐怖,令人色变。 杨宽虽在江淮军阀中实力最强,也吃不消孙儒这种野兽派打法,连老家庐州也给他们占了去,弄得走投无路,竟一度打算败逃江西。】 更何况,孙孺大军又故技重施,残杀百姓,以充军粮。 盛沐就是在此时到了江浙一带。 望之,目之所及,尽绿幽幽磷火;耳听,入耳皆是鬼哭,凄厉绝伦。 而河道纵横的江南,尸首断溪,血染红了河水。 白骨尸骸遍地的荒野废墟上,开始下起江南特有的黄昏柔密烟雨。 只这烟雨中,琵琶与油纸伞都只剩下灰烬,昔年繁华都作土。 人烟稠密的江南,尽然也到了生民千里不可觅的绝境。 盛沐捏紧宝珠,这个瘦弱的女童,加快了赶往前方战场的速度。 杨宽变打边逃,本有逃往江西的念头,只是打着打着,忽然觉得孙孺的杀人大军杀气与斗志竟然都弱了下去。 杨宽大喜,连忙抓住机会反攻。 盛沐肩头被砍中了一刀。她被救下后送到了杨宽帐中。 杨宽也算有些见识的人物,倒没有被盛沐可怖的形容吓住。 他听说有一个模样可怕的女童,在哪出现,哪里的孙孺大军就斗志全消。原本吃人送命丝毫无惧的这帮野兽,其中一些后来才投降孙孺的非孙孺原部,竟然好像是突然回复了人性一样,有些人嚼着嚼着人肉,砍着百姓,竟然就忽然呕吐起来,惊惧不已自己此前吃人肉的行为。 而这些好像是突然消失了战气,回复了人性的家伙,杨宽都派人说动了他们,他们开始纷纷投向杨宽一方。 杨宽几步上前,满面谦恭:"女仙长,那孙姓小儿其残暴无道实非人哉,万请仙长助我!" 女童退了一步,不想靠近他。这时代虎狼成群,真英雄未生。这杨宽也是一群矮子里拔高个,相对还有些能力与人性,能勉强与孙孺等应劫的禽兽对抗,也不会过于苛待百姓。 真论起来,他身上血债也不少,黑色的孽障环绕。因此盛沐并不想靠近他,面上漠然道:"将军请罢。"她顿了顿,这么告诉杨宽:"如果将军从现在开始,尽量想着抱着让中原的磨难少一些,能活下来更多人的念头,那么孙孺的败相,不远了。" 杨宽军中,悄然多了一位神秘的军师。而同时,杨宽的行军纪律,以及对手下扰民的约束,开始强了许多。而于此同时,孙儒越发残暴。两者一对比,让江南的民心都开始偏向杨宽 战争的性质,早就变了。从军阀间的混战,变成了一方屠害生民,一方要保护百姓。 而杨宽慢慢也能理解了一些民心的重要,许多州郡闻风而降,他势力开始增大。 杨宽是越打越聪明,听了军中某位的建议,开始尽量撤军时保护百姓一起撤退,也尽量说动孙孺部下并非孙孺原部出身,对孙孺残暴不满的人叛变。 民心所向,在江南,杨宽的军队到哪都能得到当地的补给。 而孙孺这条疯狗,越打越是众叛亲离,后方无粮无助,限于孤立无援。 最可怕的是,不要说孙孺的旧部,就连孙孺自己,这个满脸横肉的恶汉,每每都有些神志恍惚。也是经常与杨宽对阵时,莫名其妙斗志全消,不由自主软弱起来。 孙孺要彻底崩溃了。 就在孙孺被斩杀的那一日,那位与大军如影随行,却总是不出现的军师,第一次坐在了杨宽身旁。 看着孙孺被众多将士围在其中戏弄,这个昔日的凡间魔头,左突右突,状若疯癫。 孙孺的最后一丝战气被宝珠吸尽后来,他也不突围挣扎了。竟然像个绵羊,垂下手,束手就擒了。 看着这一幕,骑在马上的瘦小军师拉了拉兜帽,低低叹了一句:"终于结束了。" 她转向杨宽:"将军,依约,我不日便将离去。" 杨宽是个形貌粗豪的大汉,闻言看向盛沐,恳切道:"盛军师大才,我老杨全靠军师指点才能杀得了孙孺贼子,军师你只要留下来,不管要什么,我都......" "我什么都不懂。"盛沐打断了他。这个面目可怖的女童沉下声,凝视着杨宽:"将军,盛某既不懂行军,也不懂打仗,我那吸取战气的法术,威力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大。真正帮助将军赢得这场恶战的是江南的老百姓。" 夕阳斜晖下,战场披红。有许多冒死赶来战场看恶魔孙孺被斩首的百姓。 盛沐道:"我华夏的百姓其实很好满足。这样的乱世,你只要给百姓一个活头,他们就会站在你这边。孙孺不给百姓活路,所以他就败给了将军你。" 杨宽有些动容。这的确是这些时候来杨宽得到的最大感受。 盛沐一字一顿:"杨将军,盛某不懂谋略,只知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从来不是虚言。" 杨宽也不再拦她。他知道盛沐说的是实话。 他深深一拜:"杨某谨记军师、谨记父老相亲的教诲。" 几日后,盛沐就骑着一匹杨宽赠与的良马,策马离去。 宝珠在手,盛沐很快就恢复了一些后世的记忆。 而在记忆里,就在江南的这场大劫后,更糟的事发生了: 一场从南到北,席卷整个神州的大旱。 现在神州各地大部分都是在混战。根本没有一个统一而有实权的集团可以去救灾。 这波及整个中原的巨大战乱再加大旱,这片土地的苦难,总是深重到令人不忍猝读。 也不能期望那些军阀能有什么联合救灾的良心了,盛沐只想把这场旱灾消灭于无形。 怎么消灭旱灾?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下雨。 盛沐记得那帮修者中有几个门派是很擅长水系法术的。 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从青丘被放出来的修者。 而就在盛沐心急若焚寻觅修者们的时候,修者们正被魔道与天庭一路追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符号里的历史资料,全部直接引用来自天涯煮酒论史板块的“意与白云间”先生的《潇湘月正明——五代十国的湖南》,间有修改词句,直接引用字数为589字。此类史料,一切荣誉归属这位先生。 本文中关于孙儒(孙孺)这个人的资料与杨行密(杨宽)的身份化用,以及杨行密围困扬州,孙儒屠杀高邮,也化用自这个帖子,所以这些历史资料间接化用部分荣誉归属“意与白云间”先生,绝非本作者原创。 (本作者为了表示对一切引用资料的尊重,特此以上声明。) (作者不想引起任何误会,也很尊重所有历史牛人,所以会把所有引用的资料说清楚o(n_n)o哈哈~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矫情又啰嗦) (最后,恩,关于天庭的底细和修者的恩怨,以及祝家兄弟,留待下章分晓。) 第106章 仙侠卷二十五 几间破茅草屋,一片片田。 一群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麻木地伏倒在干裂的黄土地前,他们干瘦得好像一捆柴火那样倒在那。 有一个皮包着骨头的老妇人,脸上皱成一团,牙齿都不剩几颗。她为数不多的头发里插着枯枝,在一个用几块破石头搭成的坛子前嘶哑地嚎叫着。 不多时,有同样面色发黄,眼眶深陷的瘦弱汉子,抬出了一条用稻草枯枝绑成的长条东西。 每个村民都上前滴了一点自己的血,不断拜倒,神情从麻木开始狂热起来。 一家牛车经过这里。车上坐着几个穿着大体整齐青衣的人,一个老头,两个年轻人。他们瞧着斯文,听谈话,也是读书人。 年轻人说说笑笑,有些惊奇,又有些不屑,其中一个道:"巫蛊之术,子不语怪力乱神。果然是山野村夫。" 另一个倒稳重得多,只是说:"他们祭拜的大约是龙?倒是从没见过这么粗陋的龙神。" 那白发白须的老儒生却没有说话,只是凝神看着眼前这一幕,苍老的面容上那双有些发昏的眼里有一种叹息,喃喃:"不好了,不好了。这天恐怕要不好了,旱恐怕要来了。" 那轻浮的士子有些不悦,觉得老儒生言语不祥,但面对老师,也只得按耐:"先生,一路来的田地沟渠还是有水。" 老儒生摇摇头:"郁也,你不察也。" 这不是一个好评价。那名为郁、略显浮躁的士子心里藏不住什么话,便直言道:"学生求师长教诲。" 老儒生的面孔严肃起来:"圣人是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你不能因此就以此为依,把所有你认为怪力乱神的东西都排除在心灵的观察外。" 见年轻人不以为然,老儒生叹道:"郁,固然怪力乱神不可轻谈。但是,我华夏的百姓,为什么会信这些怪力乱神?什么时候最信这些怪力乱神?这两个问题,你有想过吗?" "这......"浮躁的年轻人有些语塞。 老儒生让那沉稳些的年轻士子回答。 年长沉稳些的年轻士子沉思片刻,似乎有所了悟:"老师,是有用的时候,还有不得不信的时候。" 老儒生嘉许地看年长些的士子一眼:"子文得矣。"说着,老儒生又有些叹息:"我华夏的百姓最是实实在在。当怪力乱神对他们来说是有用的东西,是不得不信的最后期望。他们才会真心虔诚地供奉这些平日里并不能帮到他们的东西。" 老人顿了顿:"子文,郁,我们一路而来,见得最多的是什么?" 这回说话的是郁:"......是祭龙神。" 那些龙王庙前的龙有大有小,有华丽异常,也有如眼前这般粗陋异常。 但是百姓的眼神里大都是眼前这样狂热的企盼。与眼前这些村民并无二致。 求龙王......求雨。 老儒生苦笑:"郁也,文也,百姓们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靠天吃饭。不要以为你能比他们清楚这四时与天的变数。若想为民之师,须得为民之徒。" 两个徒儿都恭恭敬敬垂下了头。老儒生却并没有看他们恍然大悟的神色,只是看着那简陋的龙王祭,以及人们在这龙王祭中的虔诚与狂热,老人神色里的忧虑如何都掩不住。 怪力乱神与民有用,民到了前路绝望,不得不信的时候,怪力乱神才会得到格外的抬举。 而现在.......我心忧虑啊。 而此时的盛沐自然也有所觉,旱灾越来越逼近,这急迫感就如悬在脖子上的刀。 第二颗蓝色宝珠除了搜集战气净化外,还有指示战气的作用。 其中一股与灵气魔气混在一起的纠结战气在蓝色琉璃的宝珠中流转,格外醒目。 盛沐望了望阳光灼热,万里无云的天,决定试一试。 白色的宝珠有御风之能,盛沐放弃了马,往魔气与灵气交织的方向御风腾飞而去。 而在盛沐苦苦寻觅修行者的影踪时,修者们被天庭与魔道,一路追杀到了东海之滨。 白色的浪头卷起,天色开始黯淡下来。 天庭方面,那位形容多情而又英武的太子,回首时眉宇间有怒气:"楚无忧,你小心点!阿浅不是修者,你不要忘了我们的协议!" 楚无忧无所谓地收回使向殷浅的法术,怀着恶意,笑着瞄了宣琅一眼。 如果不是因为魔界憎恶修者更甚天庭,如果不是天庭这帮人主动答应将魔界之门与凡间联通,如果不是天庭手里还捏着某些东西...... 恐怕生性残忍好斗的魔界,早就第一个活剥了天庭这帮人。 不过说来,天庭这帮人的来历,别人不知道,作为古神的老对头,魔界还是有些了然的。这帮所谓的天庭神仙,吃起来一定又腥又臭,魔道中人尚且不好这口。 一个魔道的蓝肤女魔,穿着暴露,脚戴金铃,见此,叽咕笑了一声,故意娇滴滴道:"哎呀,听说太子原来是墨龙呢,高贵的血脉呵~听说墨龙一族最喜欢土里翻滚呢,不知是真否?" 龙,自然不喜欢土里翻滚。只是这"墨"龙......大约是在讽刺宣琅这一族的出身。 天庭里天君那帮上层,原身大都是龙啊凤啊麒麟啊。故而常自诩出身高贵。 不过谁还不知道谁? 若非要说魔道与修者有什么相像的地方,便是他们对天庭那种自以为高贵的唯血统论都是嗤之以鼻。 宣琅铁青着面孔不予理会。见修者们有往海上去的趋势,他袖一振,朗声道:"东海龙族,速速前来助阵!" 海上滔滔,顿时张牙舞爪,成了一股股水浪喷天。 而浪头里,浮出了个脚噔紫金龙靴,头戴白玉仙冠、王侯装扮的俊美王孙。 而他身后,更是有无数虾兵蟹将手持矛戟出现,将寒光闪闪的兵戈对准了修者。 此景,看来是绝无可能自海上突围了。 修者中桐城派的老修者是主修水系法术的,见此,颇有些讥讽之意道:"四海龙族早年还曾放言:不准天庭伪龙与四海真龙攀亲。而今怎的却也听了伪龙的号令?" 那龙子神色不变:"老修士,时移事迁,也不能总抱着前朝之事不放。" 桐城老者冷笑:"呸!我看是怕惹恼了天庭,你们就少了虾兵蟹将蚌女鱼奴使唤,逞不得那王霸威风了!就凭你们,也配称真龙?" 龙子闻言,神色也有些发青,喝道:"老儿休猖狂!我等四海龙族乃是得道真龙,哪里是你区区凡胎质疑得了的?!"语罢一声龙吟,东海水族一拥而上。 盛沐御风而至东海之滨时,就是见了这幅场景。不由她又是焦虑担忧,又是暗道糟糕。她怎么也没想到,竟是天庭、东海水族、魔界却在围攻那相对之下少得可怜的几十个修者! 天庭方面当真已经不择手段。 修者中有好些人本就修为大损,现下更是伤势深重。 情势最为危及之时,忽然,一道轻而缓慢的钟声在天地之间响起来了。 铛 铛 铛 随着钟声,所有人都动弹不得了。 凡人看不到也听不到,只是似有所感,战战兢兢望向天空。 两道空灵而庄重宏大的男声叠在一起,充斥了天地间:"祝兮夫先路,祷兮子宜福。生灵有心,天地有序-----" 随着这两道合二为一的空灵声音念着,钟声止了,天地间以云为边,以光为镜,著立于地上,凭空出现了一面顶天立地的古朴铜镜! 这巨大的铜镜正反都可照人。 正面的镜檐上雕着祥云仙乐,各色神异灵寿神怪。 而反面的镜檐上,则是雕着五谷杂粮,人间寻常景致。 东海水族与魔道众人都神色一变,东海中人喝问天庭:"你们不是说祝祷之镜反面已经被毁了,正面已经被收服了吗?!" 而天庭中人,都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动弹不得,哪里顾得了回答这些问题。 这水族与天庭面色大变的其中缘由,且听我道来。 原来,古有神人,禀天地之气而孕,接众生之心而诞。 餐风饮露,乘风御气,游于四海。 古神有两者,一为承天地间各色自然现象而生。而为受众生心声而诞的自然神。 他们都消散了。或为闪电,或为雨露。自天地而来,又自天地而去。 二为禀赋神,又称"人神"。他们受人间香火而生,受众生功德而诞。 大都也都在为苍生谋福中,就牺牲了自己。 而古神消散时,大都是神魂归于天地,滋补天地;而躯体不散,就留在他们故去的地方,滋养那的山川灵气。 而一些宵小之辈,意外占据了古神留下的残躯,得以摇身一变,得了神力。 古神大都纷纷散去,以自己的神魂去完善了天地法则。剩下的一些古神,他们则是开始考滤自己消散后,一些天地秩序由谁掌管。 这时候,那些占了古神躯体的宵小生灵出现了。 它们出现的时候,态度谦恭,神情姿容能力与古神们逝去的同伴相近。当古神质问时,它们坦荡表示:自己的确意外占用了逝去的古神躯体,但是它们也继承了逝去古神的意志,有心为苍生谋求福祉。 它们说:谁道我们这等出身便不能作神仙? 古神对于天下生灵是一视同仁的。 何况当时天下正值蛮荒,生灵稀少而大都未开化。除了这些生灵外,还当真没有多少可用者。 再加上古神中,有几个不太合格的家伙,他们见了这些生灵的模样与故去的同伴无异,且这些生灵又是善良谦恭异常。这些有些不合格的古神便心软了,劝说同伴留他们一试。 于是,最终,古神们最终同意考察它们。 它们最开始也的确是做得不错。 但随着余下的古神也一个个逝去,古神们怕后世生变,就合力打出一面镜子,立于天庭之上。 这面镜子,名为祝祷之镜,正反两面皆可照人,正察天庭,反察人间。 每个心底生邪念、专于私利的天庭"神仙",经这面镜子的正面一照,就会在镜中显出原型,法力全消被打回面貌。 而反面的镜子,则视察后世的人间有无品行高洁、修为足够者,可以在天庭神仙玩忽职守时,去填补神职。 而这些得了古神躯体的生灵,果然渐渐变了。 古神的忧虑应验了,许是大不幸。它们因为古神躯体而得洋洋子得,搞起了血统论。 大多数情况下,越是觉得自己低贱的人,反倒越想掩盖自己的来历,搞血统论。 它们开始不把自己的神职当回事,反倒觉得自己的高贵出自古神的血统,凡间供奉它们那是理所当然...... 古神还留下一柄功德如意。可以点化那些心向善道而力有不逮的生灵。 天庭就拿了那功德如意去肆意点化自己的亲信出来服侍自己,压根不管那被点化的生灵到底是个什么德行。 渐渐玉如意上的功德不够了,它们就想出了个囚禁功德者、剥离其功德填补玉如意的歪法子。 魔界邪祟纵横,天庭不敌,就明着打仗,暗下与魔道契约:我们开放古神设下的壁障,放你们进来。多少多少以内的凡人,任你们掳掠杀死。但是你们不能打上天庭。(姬芷的师父墨泽消散前,与魔界打的那场战,是天庭看古神还有人在,才派人与魔界真正开战的最后一场仗) 天庭越来越乌烟瘴气,祝祷之镜依照规则打落了不少天庭神仙。 而此时,凡间,人类生灵中出现了修行者。他们修心磨性,得道飞升。无论上对天地的理解,还是品行,都强了天庭中人许多。 一旦让他们飞升,天庭这帮人,可都要退了一箭之地,让出神职。 而祝祷之镜,越来越倾向选择正道修行者。 于是天庭越来越越忌讳祝祷之镜与修者。 于是他们看到那功德如意,就想出了个毒计。 祝祷之镜虽然负责监察人间天庭,虽然没有人可以毁坏它的镜身,但是祝祷之镜本身是没有法力与修为的。它不能幻形,也没有镜灵,只是依照规则惩处奖罚。 于是,天庭拿功德如意,点化了祝祷之镜。让它生出了两个能化为人形的镜灵。 古神们大约也算漏了这一点:功德如意点化出的精灵,因为是等于刚出生,所以刚被点化出来的时候,一开始是没有修为的。 而祝祷之镜虽然本体强大,却奈何化形之后的刹那并无修为。 趁着镜灵化形的脆弱时候,天庭将祝祷之镜本体挪走,藏匿到了自成一界的青丘,与镜灵隔绝。 并与青丘交易,以帮青丘九狐狸一派向现任狐君夺权为交换,得到了青丘的支持。 至于姬芷,就是天庭向青丘表示友好的最佳样板。你真信姬芷她爹是古神?别扯了。好看的来历谁都会编。 正面的"天镜"镜灵最终选择"屈服"了天界,在天界伺机寻觅本体的消息。即为祝云山。 而反面的"人镜"镜灵的功能则更威胁天界,它也更不愿意屈从天庭。最后与天镜镜灵闹翻,被天界众人打碎灵魄,落入人间。 在将祝祷之镜分崩离析后,天庭才暗算扣押了飞升与即将飞升的修者。 所以现在看到这祝祷之镜的本体重现于世,天庭众人才吓得几乎傻了。 就在他们被吓住的时候,祝祷之镜一转,正面的"天镜"对上了东海这边的天庭众人,正面的镜檐上,那些祥云里的神异人物忽然活了,那两道叠在一起的男声又分开了。 一个高雅而纯澈的男子声音道:"祝兮,正君衣冠。" 随着那道声音,正面的镜子放出耀眼的金色毫光,金光还分出几缕射向留守九重的天庭神仙。在这金色的毫光里,天庭众人浑身都冒出了黑烟,在金光里痛苦地打滚,身上开始起了变化。 宣琅等所谓的天庭皇族,先是扭在地上,惨嚎着化回了龙形的墨龙,最后,又从墨龙开始融化,变回了几条巨大的......蚯蚓。 而另一些自诩凤凰原身的神仙,则是变回了小山鸡。 所谓"麒麟",则是变回了身上皮毛斑羚的野狗。 诸如此类,让盛沐以及一干修者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那正面镜子的男声开始冷了下来,漠然宣读最后一段:"尔等窃取古神躯体,却不司神职、滥用神权、迫害无辜。特此剥夺神位,先于祝祷之镜中服役万年,再于轮回千世劫难。" 正面的"天镜"说罢,镜身又一转。反面的"人境"出现,"人镜"又放出银色的光辉,照到了修者身上。 一个柔和若春山,而又带着空灵的男声响起:"修者神通圆满,足以飞升。然诸位修者道心尚未圆满,又犯了仙凡不相干的法则,故得结果:滞留人间,压抑修为,再修功德,五十年后再予飞升。" 本来紧要接着,就要处理魔界来的魔道。 突然听魔君楚无忧一声冷笑,忽然爆发出巨大的魔气,袭向祝祷之镜。 魔界这帮人,当年就与古神为敌过,虽然这些念下来,其中的厉害者也都与古神一起消散了。 但是修行不弱,其中最强者楚无忧。 祝祷之镜两面的金银毫光同时放出,重击了楚无忧。楚无忧猛吐一口血,完全抛下了他那群在毫光里惨叫的徒子徒孙,拼死扯开虚空裂缝,躲回了魔界。 祝祷之镜发出双重的叹息声,不知为何它却没有追。 它的镜躯先是由实化虚,最后连虚影渐渐暗淡。 它还没来得及处理剩下的那些东海水族,只淡漠而冷地说道:"你们四海龙族不必我处理。你们自己当年是以何得道为真龙,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所以,你们怎么得道,就会怎么被打回原型。" 祝祷之镜的虚影消散了。 留下的修者众人面面相觑,都是且笑且叹息。又有不解为何祝祷之镜说自己道心未得圆满。 谢长卿若有所思,倒不言语。 盛沐看得颇不明白,却不管这些,她急急招呼修者们,说了自己的来意。 修者们相视苦笑:可是他们目前法力全无呐! 一旁的东海龙子方才被祝祷之镜吓住,见了这情景,知道自己将功补过,结交这帮可能的未来神仙的机会到了,便道:"我四海龙族本就司掌兴云布雨,这旱灾便让我等来罢。" 盛沐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不料,随后这位龙子毫无所得。憋足了劲道,不见片云支雨。 龙子脸色大变,回请父亲东海龙王。 熟料四位龙王试过去,无一个得用。 四海龙王们脸色大变,赶紧试图变回龙身。变嘛,他们倒是变回来了,只可惜,没变回真龙,倒变了个蛇模蛇样的蛟蛇。 盛沐还未失望,那穿着贵比帝皇的东海老龙王先一屁股坐倒沙滩上,嚎啕起来。 四海龙族一个接一个大哭起来。 盛沐有些不明所以。 一个老道抚了抚胡须,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四海龙族不同于占用古神躯体的''墨龙''。四海龙王他们乃是真龙,当年本是蛟蛇得道。得道之时,立誓为天下众生司云布雨,压服水患水妖。后来嘛......" 后来享受着天庭用功德如意给他们点化的虾兵蟹将,蚌女鱼奴,在海中称王称霸享帝王之福,哪里还记得当初兢兢业业,四处除水妖、布*。 他们手下那些被点化的水妖为害一方,他们倒还包庇这些水妖。 既然你不守当年得道时立下的誓言与宏愿。你因立誓谋福天下而得的真龙之身,布雨之能,自然也就给天道收回去了。 盛沐不关心这些。她只是忧虑:"旱情将会越来越严重.,现在还有什么旁的法子....." 一个修者眼前一亮:"唉呀!我记得姬芷的第三颗宝珠里除了收集战气,还是个有灵泉、灵田、载着丹药、放着水系布雨法术秘籍的芥子空间!不如我们服了那丹药,再重新修炼一会,修出法力来,就立刻去布雨。" 【学院派】 这时那边西海的老龙王倒是抹了把眼泪,小心道:"那第三颗宝珠是在我这儿......" 西海龙王自愿交出宝珠。只是用怎样最短的时间修行,能重新修出法力来布雨,修者们就开始争论起来。 盛沐听他们说来说去,不由苦笑:她大约知道为什么祝祷之镜说这帮修者道心未圆满了。 "百姓等不起。庄稼等不起。有芥子空间就够了。" 这路上耽搁了数日,最先开始旱灾的北方就要遭殃了。 盛沐说完也不管了,夺过芥子空间,反手一倒,稀里哗啦把丹药、法术、法器、灵药倒了一地,在老龙心疼的叫唤里,盛沐拉着龙王的领子,问他:"现在哪有大的湖泊?" 老龙被盛沐骤然恶狠狠起的气势吓到,期期艾艾:"最近少雨,附近大的湖泊没有......哎哎哎,女壮士等等,其、其实这宝珠里有一股用来浇灌灵田的灵泉。这灵泉除了浇灌灵田外,还格外有个好处,就是了只要一滴灵泉水,就能将一池的海水变作江河水...,,," 西海老龙王脾气是四海龙族中最为软懦地,见盛沐瞪他,便苦着脸道:"不是小龙,哦,不是小蛟不肯说,这股灵泉是拿来浇灌芥子里的草药与奇花异草地,没了它,那些灵田就会退化成普通田,种不出好花草了呐!" 人总是有脾气的,盛沐这样的人,也有冷笑的时候:"是好花草重要,还是活生生的一条条命重要?!" 这些龙王,个个混账!难为天道能忍他们到于今! 西海龙王忙摇手:"小蛟不敢,小蛟不敢。" 有修者明白了盛沐这是要做什么,忍不住苦笑:"盛道友,纵使往芥子里装满了水。可是这场旱灾波及的范围如此之大,我们现今没了法力,光是用双腿走着去各州郡送水,那便是一件艰难至极的事。就算是道友你有御风的宝珠在,以神州之大来说,这些水恐怕是杯水车薪。" 他们就差说道友理性点了,别异想天开。 盛沐神色有些淡淡,她说:"法力没了,就靠双腿走。我自小便是个缺乏理性的人,纵然是这等杯水车薪的事,能救一个是一个。" 她先用灵泉水兑了海水,自己喝了一口,没问题了,就往芥子空间里倒灌海水,然后以灵泉水中和。 将广阔到近乎一个州的芥子空间装满水,盛沐说走就走了。 只留下一小池灵泉给众修者,说请诸位随意。修者面面相觑。 不是他们没有心气,也不是他们不想救人,而是这本就没了法力,而以神州之大,这水又是杯水车薪。想一想有什么可以用的法术才好。 谢长卿第一个走了出去,拿出自己的乾坤戒指,这等储物法宝,并不需要法力,神念就可以打开。他哗啦一声把自己的东西全倒了出来,开始装水。 他平淡道:“我等是如何被天庭捉住的,这教训诸位忘了吗?我等方才修为大降,面对那么多魔道与天庭的敌人,仍旧咬着牙引开了魔道,这方才的热血诸位忘了吗?” 修者修为不输天庭,但他们世外修行已久,临近飞升,摒除私情,太过理智,少了天庭那帮亡命之徒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孤注一掷的狠绝疯绝。所以最后在天庭不惜己方伤亡,动用看上古法宝后,他们修者才会被困住。 姬芷体内的姬芷神魂被一起送入了祝祷之镜中,这躯壳里,倒是只剩了殷浅一个。她看着宣琅那干人等现出了原形,哭了,然后又笑了,最后的平静里,似乎是泪水洗净了心里的荆棘,终于平静了。 此时听谢长卿说话,殷浅是第二个站出来的。 人总是要有疯气。那一股一往无前。放手一搏的血气。 修者们也各自拿出了储物戒指。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大家看懂了吧? 【哈哈哈哈,其实我一直很想这样用空间......那些旱年里,自己在所谓的空间里小康的女主,我真的很想拿走他们的空间,这样装满水去救旱....... 其实空间真的是救旱灾和救水灾的大杀器有木有?一放一吸......里面的粮食如果高产,也可以在荒年救灾发粮.... 】 对了一开始那个老儒生和他徒弟有关怪力乱神的对话,是我自己乱编的。大家觉得有些道理就看看;觉得是瞎说,就当作者乱码了哈。 第107章 仙侠卷二十六 干涸开裂,网状裂缝密布土地上。苗芽蔫巴巴、发黄垂落。 幸而,有一股清泉正缓缓顺着沟渠流向田地。 一个满面皱痕、衣衫褴褛的老人颤颤巍巍地用指甲缝里沾着泥土的双手,摁掉了浑浊的眼泪。 她把这眼泪放到漏风的嘴里尝了尝,突然咿咿呀呀含糊不清地又哭了起来。 身后歪歪斜斜的茅屋又立了起来。老人也不知道自己哭什么。 在帮老人搭茅草屋的两个人中,那个姿容幽美而静的青年人尽量用最理智的声音道:"盛道友,我们得赶紧去下一处村子送水。" 女童默默无言地搭着稻草,没有说话。 其他人都纷纷向各个方向结伴出发去送水,而谢长卿赶上盛沐,与她同行,他们这帮修者,虽失了法力,却有武术在身,总比盛沐一个女童模样的女子独自行走更安全。 "我知道。"盛沐终于说了话。可是谢长卿却看到她哭了。 一直以来表现得冷静而勇往直前的盛沐,哭了。 "我知道送完这家的水就该立刻去下一家......" 可是他们却忍不住帮老人搭了十分简陋的茅草屋。 盛沐到这片田头的时候,看到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老人独自坐在田头。盛沐要过去问情况,不小心绊了一跤跌到了,她起身的时候,竟然是那老人扶了她一把。 老人很瘦,很单薄。 她脸上都是死气,却摁了一把盛沐脸上沾的泥巴,目中失神地喃喃道:"娃娃听话,你阿爹给你吃豆子......" 老人被盛沐叫了几遍才回神,她就唇齿不清道:"娃娃们,快走,快走。旱来了。能走就快走......" 在那些匪兵经过过,这位老人的独子被杀害了。孙儿被杀害了。儿媳妇被杀害了。屋子被烧掉了。 然后,大旱来了。 面对着这场大旱,能逃荒的壮年人都逃了。 这个苍老虚弱已经走不动多少路的老人,坐在自家的地头,望着干涸的土地,望着只剩余灰的栖身之所,望着儿子的土包坟头,除了等死,已经没有别的指望了。 谁也不想死,哪怕是活到这个年头,老人也不想死。 可是活头没了。 她眼巴巴看着田头,只希望那些匪兵快些来,好让她痛快死,不用经历看着田活活饿死的痛苦。 茅屋搭得简陋得发指,可是他们必须走了。 因为还有无数像老人面前的这片田一样干裂的土地等着水去滋润。 纵使已经帮老人做了他们能做的微薄事情,留下了所有可以留的干粮,但盛沐仍不敢想象他们走了之后老人的结果。 这个时代,老人所经历的事情,多少同样的事情,多少同样的一幕。 剧烈的战火摧毁了无数人的性命。 许多村庄留下的只有一片片空的田地与满地尸骸、还有孤零零发颤的几个勉强的老弱病残。 更可怕的是:等战乱止了,还会有人来向这些一无所有的百姓收税。 可是多灾多难的气候,又开始大旱了。让活着的百姓,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后一点依存的土地,也开始开裂。最后一点秧苗,开始枯萎。 这个时代、这些百姓的绝望,谁能明白? 盛沐眼眶里滚烫的东西不停打在地上,谢长卿听到她平静地说:"我能做的太少了。" 所以才更拼命的去做。 任何一个有点良心人看到这种人间惨景,而又有能力去缓解一些这种惨况,他恐怕都会拼命去救灾。 有能力而不救灾者,人性泯矣。 他们匆匆赶去下一个村子时,田垄上的老人,咿呀几声,望着盛沐丑陋的模样,眼里浑浊的泪与漏风的牙让老妪感谢的话语都说不清楚。 一路几个府走下来,芥子空间里的清水也不够用了。 谢长卿自告奋勇拿着御风宝珠飞回海边,重新把芥子空间装满海水,再用灵泉兑换海水为清水。 盛沐靠在一个村子外林子里的一块石头上等他。一路走来,脚底生茧了又磨破,磨破了又生茧,痛痒得狠。又整了整尘土扑身的衣服,盛沐忽然听到前面有喧哗声。 她隐在石头后往外看,却见是村子里来了人,是来发粮的。 维持秩序的是一个老儒生和几个年轻人,听他们讲话,似乎是儒家子弟。 老儒生到村子的时候,就有些气喘吁吁了。一个年轻人扶他到林子里坐会。 离盛沐藏身的石头不远。 盛沐才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原来孙孺在南方被打败的同时,孙孺的老主公吃人头子的秦寿宗,也在北方也被军阀朱雯打败了。 作为现今中原腹地最大的割据者,现在这片地归了朱溫。 朱溫虽然也有几分打仗的能耐,可是这样时代的军阀,哪一个稍稍克制些烧杀抢掠,就是很不错了,更不要提救灾这种事。 老儒生本是冲着劝说朱雯救灾去的的。 只是却被朱雯给赶了出来,险些没了性命。 老儒生和他的弟子们对这些割据者绝了望,眼见得大旱将至,千里将要绝收,就变卖了所有家财换作粮食,驾着车去救灾了。 能救一些是一些。 "知其不可而为之,子文,越是这样的世道,我等就越要清醒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在奔波......你万不可如郁一般,竟然把辅佐朱溫这等残暴之人,当作是成就儒门王道理想的机会。" 那年轻人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盛沐听着,忽觉衣服里有什么发烫,拿出来一看,竟然是祝子越给她的符箓。她一直忘了自己还收着。 她打开符箓,忽然扑面而来一股力量,将她的意识拉入了符咒中...... 盛沐感觉自己漂漂浮浮地在一个虚幻的境地,在看着一段记忆。 古有神人,禀天地之气而孕,接众生之心而诞。 餐风饮露,乘风御气,游于四海。 古神有两者,一为承天地间各色自然现象而生。而为受众生心声而诞的自然神。 他们都消散了。或为闪电,或为雨露。自天地而来,又自天地而去。 二为禀赋神,又称"人神"。他们受人间香火而生,受众生功德而诞。 大都也都在为苍生谋福中,就牺牲了自己。 最后一位人神,却是大禹。 这位沉默寡言的治水者,他带着一群追随者们,奔波四海,疏通河道。 家门前,妻子望眼欲穿,等着他归来。 他三次经过家门,终究因为水道不改,洪灾泛滥生灵涂炭的前景耽搁不起时间,而三次放弃了进入家门。 拖着病躯,继续沿着江河奔波。 亲自测量,带头干最苦最累的活。手脚上厚厚的茧磨了一层又一层。 这样的艰辛里,他老得很快。 他倒下的时候,这个黑瘦得没了人形的老人,衣衫麻布褴褛,腿上的汗毛都脱光了,沾满泥泞倒在那,望着汹涌的江水,浮肿的浑浊眼里,流出了泪。 老人故去的时候没有说话,只是咿呀着,手直挺挺指着水道。 烈日下,他身后那帮同样黧黑而因为劳苦失去了辨认度的追随者只是抹了一把眼里源源不断的泪,继续锄头下慢慢另河水疏导改道的劳作。 禹去前,眼里的遗恨是如此明显。他们除了继续劳作完成遗志,便没有抚慰他遗恨的办法了。 活着的人,不敢到一辈子为民干实事的禹坟前作些哭嚎哀痛的虚名。 禹的坟头生了野草。河道的疏通却一日日进展着。 盛沐看着,忽然眼眶一酸。 这样的人,就是我华夏的古君主。 这样的人,竟就是我华夏的先祖。 这个民族,从来有埋头苦干的人、有为民请命的人、有舍生救国的人、有骨头硬邦邦的人。 这是从血脉里传下来的东西。祖先是这样的人,而子孙里也总有这样的人。 记忆接着演化。 禹身死,葬于地下。坟头受雨打、受日晒、生青苔。 那一年,江河泛滥咆哮,像滔天的恶毒嘲笑,讽刺着两岸的百姓,也威胁着疏通河道的人们。 在那泛滥的涛声里,禹生了野草的坟头里,飞出了一条形似蛇的东西。 它生着四只爪,头似马,生鹿角。扑入到江海里,泛滥的江水霎时平了。 扑入江河前,那条怪东西回头的时候,流下了两泡泪,那慈和而又忧虑的眼神,那额前的几道皱痕,与苍老的大禹病逝前的眼神一模一样。 忽然有大禹的旧部扔下锄头,嚎啕大哭。 两岸百姓,纷纷拜倒在地,目送着那怪东西彻底没入了逐渐平息的江河中。 然而那凶恶的江水竟没有让禹所化的蛇样生灵溺死,而是让那生灵以神的身份掌管了水系。 人们都说:大禹因为治水而亡,所以死后受黎民之心,得天嘉奖,得了能压服水患的法子。 人们感念他,就把图腾的名字,拿来给了那自大禹坟前飞出的生灵。 人们管它叫"龙"。 在人们不停的呼唤里,生死刹那竟然模糊了。 那龙渐渐又恢复了人形,复又作了禹的模样。 禹复生了。 复生的禹带领着大家继续疏导洪水。 这重返人间的禹,因为治水有功,又被推上了帝位。 大体是如何,传说里的记载也模糊了。史书上倒是另有名目。 只知是因了禹化龙复生,又坐了帝位,成了古君主。后世才纷纷将龙做了帝王家的代表。 回忆里的世界演化到此时,在盛沐有些惊异的眼神里,祝云山凭空出现在盛沐面前,这样对盛沐说:"禹已经死了。在治水的时候就死了。" 活过来的是他的精神与他的信念受百姓呼唤而凝聚的化身,即为人神。 随后,祝子越也现身了,他神色有些苍白:"要不要设置监督者,监督''天庭''。当众位古神都在为此争论不休的时候,身为大禹信念化身的那位人神,只是叫上几位好友,默默拿起铁锤,打了一面铜镜。" 祝云山接道:"便是我们兄弟了。" 祝子越的脸色越发苍白,他道:"盛道友,时间不多了,你听我们讲一些事。" 原来那年,天庭之中,皆以为反面镜灵已灵魄无存。 熟知反面镜灵只是受了重伤,修养多年后,隐匿人间修炼,四处找寻本体,最终得知乃在青丘。乃为祝子越。 而正面镜灵也顶着兄弟的误会,在天庭隐忍,四处寻觅青丘。 他们最终在青丘处汇合,也终于找到了祝祷之镜的本体,然而本体损伤太大,身为镜灵的祝氏兄弟几乎耗尽法力,才勉强修复了本体,惩治了天庭与魔道,随后就与本体一起进入修复自身损伤的沉眠。 祝云山苦笑道:"若是我们清醒知道大旱将至,哪怕是顶着天地法则的反噬,我们也不会顺应法则的要求限制了修者的神通。这是我们的过错。" 祝子越道:"而且更糟的是,我是负责检察人间的。我们之所以从沉眠中强撑着醒来,是因为我感受到了黄河将要决堤。" 盛沐是八十年后的南方人,后世地方割据,史书不通,各有各记载。 她不知道在这一年,除了许多地方的旱灾外,黄河边上还有水灾。她更不知道,朱溫在中原北部做了什么事。 当时朱溫在滑州,黄河暴涨,滑州的城墙有被冲坍的危险。朱溫为了保住城墙,下令决开河堤,让河身分成两道,滔滔东流,涌向下游。 滑州的城墙保住了。可是黄河下游损失惨重。也就是从这时起,下游的水患越来越厉害。 而祝氏兄弟从精疲力竭的沉眠中醒来时,朱溫这王八蛋已经下令决堤了。 这个年代的这几年,旱涝轮流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肆虐。 "盛道友,现在只有一个法子可以同时弥补旱灾与将要来的水灾。" 互相对视了一眼,祝氏兄弟异口同声:"化龙!" 盛沐眼神一凝:化龙? 祝云山道:"不错,方才关于大禹的记忆你应该也看到了。盛道友,''龙'',到底是什么,你知道吗?" 脑中闪过宣琅、四海龙王等人失去龙身的惨嚎,又闪过大禹化龙的壮烈。盛沐似有所悟,却还是摇了摇头。 祝子越道:"大禹化龙后,又有李冰父子,修作都江堰。死而为都江水神,龙身。" "道友,中华为什么以龙为尊?不是因为龙的力量强大,也不仅是因为龙是古图腾。" 祝子越缓缓道:"盛道友,你有无发觉,你一路救灾而来,洒过水的地方,有云雾环绕。而且你的头上似乎有两个苞角一样的东西在头发里痒痒。" "道友,你有封龙像。" 真正的龙,其实是那些信念坚定,为了这片土地这个文明而不惜一切的人。 这些人留下的功德被万民所记,民心所向,得神州气运,化为龙身,成就人神。 为华夏开万世功德,得为龙神。 龙者,功高华夏者。 盛沐听懂了,她摇头:"我只是在做自己良心所驱使的事,不值得百姓惦念。也称不上功高华夏。既然化龙能缓解水灾旱灾,你们就说吧。" 祝子越苦笑道:"的确如道友所说,你只是有化龙像,距离真正的化龙却还是遥遥无期。所以你如果现在在我们帮助下强行化龙,实则艰险。大禹身死而化龙,道友若要化龙,也必须有一死之心。" 他说的艰难,盛沐想起沿途所见之民生艰苦,心里实在绞痛,听到他提及她自己的生死,她倒是淡然与无谓:"死倒无所谓。怕的是死了还与民无益,白死。" 作者有话要说:本故事纯属虚构,对大禹的故事有所改编。什么死而复生之类的情节,原传说是没有的。龙的具体含义,书里也没有说。 这里只是借虚构乱编的这些东西表达自己的理念。 第108章 仙侠卷二十七 黄河之水从决堤的地方铺天而下,嘶吼的水声更胜过万匹奔腾的怒马。 两岸之人或有被泛滥的河水所卷下河去的。 水势不可挡,向下游怒卷而去,势要淹没一切的趋势。 人们惊叫着奔逃,却见有人逆向而来,竟然自己投入了水中! 盛沐怀抱坚定的阻拦黄河决堤之信念,投入黄河之中。而祝祷之镜,将这一信念投射到了所有被盛沐帮助过的人脑中。 众人忽有所感。无论是老妪、小儿、小娘子、狐妖,以及许许多多得了盛沐救助的百姓,都不由自主,北望黄河,心口绞痛,若有所失,口中开始依照两道冥冥中的男声指引而开始诵念。 青丘幽冥处的祝子越隔着祝祷之镜看着这一幕,颔首微笑。 一旁的祝云山与他的面色都是苍白得可怕,他们的肌肤已经是几近透明了。 祝祷之镜中浮出一条龙的玉雕。 这是当年人神大禹消散于天地间,从自己躯体内抽出的龙魄,他最后将其托给了祝祷之镜。 将最后的魂魄之力与灵力合在一处,祝子越手上浮着那活灵活现摆尾的龙魄,对祝云山微微笑道:"当年之事,是子越不察,竟以为兄长真的屈服天庭,而对兄长心生怨怼。" 祝云山一哂:"说这些作什么。倒是难为你在人间隐姓埋名辗转数百年。" 他们相视一笑,将龙魄投入镜中。 镜面如水波纹荡开,龙魄触到镜面,就如没入水中。 通过监察天下的"人镜",直接像流星一般,投入了黄河之中,射向盛沐。 河水轰鸣中,她的躯体如破败的棉絮,被各股洪流狠狠冲击,随大浪直坠。吐出的鲜血很快就被激射的水流冲散。 而口鼻窒息的痛苦,更是让她的意识渐渐泯灭。 万民的诵念声与信仰化作白光,没入她体内,让她的躯体与水相合,渐渐肌肤上生鳞片,痛苦开始减轻。 而就在此时,一条小小的金龙在水流中左摆右摆,终于找到了被激流裹挟而去的盛沐。 龙魄摆尾,竟然阻止了白光对她躯体的保护。 盛沐又痛苦起来。 冥冥中,有一个遥远的苍老平静的声音道:"你功德不足,即使强行以身相祭,也只是徒劳。转世去罢,念你一片纯良之心,为民之念,许尔十世生于盛世,享尽富贵荣华,与民相利。" 没有想到最为关键之一的龙魄竟然不认可她。 盛沐的意识就在那冥冥之顿了顿,道:"富贵非我愿。若不能此时化龙而平水患,我只愿生生世世轮回于华夏最艰难困苦之时代,以我残躯,为神州博血路。" 龙魄听了,却道:"记住自己的誓言!" 龙魄投入她的躯体,与白色的祈祷之力一起,开始改变她躯体的存在形式。 她的躯体,渐渐化入黄河之水。 修者们正在用空间戒指分开向旱灾中的各地送水,忽见北方有龙吟长啸,金光冲天而起,天边有浩浩荡荡的吟诵声响起,紫色的功德之气盘旋成一片万里云霞。 自那冲天金光里,那万里云霞中,浩浩荡荡的吟诵声越发响彻苍穹。 于此同时,各地不断有白色的信仰之力生起,又汇向那金光。 金光的颜色开始向纯粹的月白转化。 而在决堤之处,黄河湍流最怒之处,飞出了一条白龙,鳞片若月光凝就,无瑕而光华转。 白龙龙须迎风而拂,体态轻灵矫健、神秀非常。吟啸之声,裂冰断玉,胜古之仙音。 修者们尚有些不明所以,那四海原龙族却是大惊失色:这是哪位大贤舍身化龙?! 白龙腾云而起,龙尾摇摇,又冲入黄河。 白龙进入黄河后,决堤处汹涌滔天的河水,竟然平静下来,开始缓和地流淌。 白龙又逆流而上,扭头自身上扯了几片龙麟下来,露出一些血肉模糊。 只是白龙却不管那伤口,长长的吟啸声中,几片龙麟化作巨大的石块,自发改变形状,作了一座宏伟的大堤,轰然坐落在原来的堤坝处,截断了欲要继续奔流的河水。 那已经向下流冲去的河水,在白龙的扭摆身躯中,竟然开始向堤坝内倒流! 两岸的百姓终于有人看懂了白龙是在阻拦水患的发生。 他们看白龙似乎有些力有不支的模样,就呼唤起亲友来,纷纷拿起自己家仅有的口粮食物,投向水中的白龙。 而有些正在黄河边上的修者,也赶紧向白龙投掷疗伤的丹药。 朱溫那帮人,则是已经看傻了。 黄河倒流,大堤终成。即将到来的大水患被中断了。 而白龙也有些奄奄地自黄河里腾上来,鳞片掉落的地方有些血肉模糊。 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它休息片刻,又腾云而起,开始呼唤起风云来,风云聚集,天上有乌云弥漫开来。 底下广阔的大地上,人们都格外安静地看着这条活生生的龙呼唤着风雨。似乎不明白它在做甚么。 但当雨噼里啪啦下来的时候,有无数人在雨中哭了。 泪水混着雨水,他们抚摸着自己终于得到雨水滋润的干涸土地哭了。 还有一些人,在淅沥的雨中,拜倒在泥泞的地上,向那龙诚挚地祈祷祝福。 雨中,修者们任由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落,都在雨中静静仰头看着那白龙兴云布雨。 有个小儿在底下向一位年轻娘子嘟囔道:"我就说那位阿姊头上有鹿角,身上有鳞片,张着四爪嘛。" 母亲搂紧孩子,想到偶遇的那个人,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再过几章,这一卷就要结束了 第109章 仙侠卷二十八此卷正文完结 那身形透明、即将消散的两兄弟在镜中并肩看着这一幕。 他们为了聚集百姓感激的功德之气助她化龙,弥补自己失察人间旱情的过错,已经神魂耗尽。 祝云山道:"盛道友的龙身当真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龙了。" 祝子越道:"龙身模样,是由化龙者心生。与人身的外貌并无干系。" 祝云山看着那美丽至极的白龙开始消散,叹道:"只是有些可惜。" 一是可惜,可惜盛沐的龙身是以自己的躯体为代价的,只怕是等这场雨结束,她就要同他们一样,神魂消散,不得入轮回。 二是可惜,没有多少百姓,会记得这条美丽的白龙。 因为盛沐是来自后世,她现在中断了水患与旱灾,提前结束了孙孺对江南的祸害,等于是改变了不少历史轨迹。 所以祝氏兄弟为了不让历史自发修改回原来的轨道,只得修改人们的记忆。 也就是说,除了已经要跳出凡胎的修者外,这个时代所有凡人的印象里:这场旱灾和水患,还是发生了。只是人们大约会奇怪:明明记忆里的水患和旱灾如此厉害,为什么周边死的人却如此少? 这样空前规模地修改人类记忆,大约是光明正大地欺瞒天道。 祝云山懒懒道:"管他呢。反正我们兄弟也要烟消云散了,违就违背罢。" 他们兄弟作为镜灵耗尽神魂消散了,但只要祝祷之镜的本体还在,就还会有新的鏡灵,便能继续监察下一任由修者组成的天庭。 祝子越闻言看看哥哥,微微一笑:"那未必。消散的一个就够了。" "子越?!你做什么?!" —————————————————————————————————————————— 白龙最后精疲力尽,在云雾的浮托下,在大雨滂沱中,开始化作白色的光点弥散。 它一边消散,一边慢慢自空中飘落萎顿于黄河边上的雨中的泥泞里。 它美丽的白鳞上沾染了泥土,半合着龙目,静静俯卧在地上,等着神识泯灭的一刻到来。 大概是在想早逝的父亲,在想有些软弱的岁虚。 也大概可能什么都没在想。 无数小小的,还不及白龙一个指爪大的百姓围在它身边,有些措手跪拜,有些不断地试图给白龙的伤口抹一些药。 白龙看着他们,想起祝氏兄弟在化龙前对她说的话,知道这些百姓,很快就会忘了她。 只是她听到一个她曾经背过的孩子在冲着龙身大喊着阿姊的时候,还是笑了。 虽然龙脸上看不出笑来。 身躯消散的速度,已经到了一半的时候,白龙听见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叹了一叹:"孩子,你去轮回罢。" 那苍老的声音是大禹最后的神力残魂。 白龙有些不安:"不是神魂泯灭吗?" 大禹在龙魄里的残魂苦笑一下:"等价交换。有人替你补回了神魂的消耗。" ————————————————————————————————-——-——————- 祝云山看着祝祷之镜,祝祷之镜本体的反面,作为"人镜"的一部分,寸寸开裂剥落,眼看着绝无修复的可能了。 而祝云山的躯体却由透明,渐渐回复了实体。 "子越......"有冰凉的液体打在破碎的"人镜"镜面上。 传说祝祷之镜的人镜本体,是由古神大禹亲自采集人间愿力所打造,储存的人间愿力,只要打碎人镜本体,可以修补所有的带有功德的神魂。 "你想好?" "禹父,我想好了。" "子越,我现在只是神力残魂,若是你连本体都破裂了,我再也无法救你。" "禹父,我想的很清楚。监察天庭,需要兄长在。而监察人间嘛......"笑若春山的灵秀青年笑了一笑:"我在人间这么些年,倒是明白了一件事:凡人固然孱弱而屡经大难,但是他们当中,总会是有像盛道友那样的人不顾一切挽救族群,所以并不需要我监察。您出身人族,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 听罢这些,白龙的龙眼里有些仲怔,她想了片刻,竟然对大禹的神力残魂笑道:"既然如此,却不能辜负子越道友的美意。" "我愿生生世世出生在这片土地气运最萎靡、民族最艰苦之时代。" 为这片土地,披荆斩棘。 作者有话要说:此卷正文完结。不要错过番外。 【好吧....作者最近有些丧心病狂更文的节奏了......】 第110章 仙侠卷二十九番外之殷浅 殷浅最终留在了人间。 她在巴蜀的一个桃花遍开的山谷里住下了。 她把姬芷那作为九尾狐的躯体还给了青丘,自己寄居在桃花树里修炼,与一只意外生灵智的桃花妖在一块生活。 后来,蜀国建立了。这八十年间,分为了前蜀和后蜀。 她在后蜀时认识了一个叫阿蕊的小女孩。 殷浅后来听说天庭重组,而且重组天庭的修者们又沿用了原来那些神仙的名字。是了不忘旧天庭的教训。 比如还有叫宣琅的神仙,还有叫云湖的神仙。 只是没了原来那套天君太子天妃的尊卑,只是各司其职。 比如这新的宣琅司战,新的云湖司掌花时。 大约是过往的回忆中阴影太深刻。殷浅拒绝了云山仙君请她为神的邀请。 不料过了一段时日,竟然有人来"抓捕"逃神姬芷"。 原来竟然是青丘中姬芷的狐族亲友,告她侵占姬芷躯体。 殷浅觉得有些好笑。姬芷的神魂都去天镜中服役赎罪了,姬芷的躯体她也还回去青丘了。 现在过了这么久,青丘中姬芷的狐族亲友却来质问她侵占姬芷躯体一事? 新天庭讲究证据天规,因此哪怕殷浅是天庭众人的老相识,还是得被''逮捕''一场,去天庭与青丘对质。 只是她的小友费蕊出了事,她得完成阿蕊的嘱托才能去天庭。 呀,对了,忘了问那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送信女子叫什么呢! 殷浅暗恼自己的糊涂与失礼。却莫名想起云山仙君对那女子的凝视。 那位来给阿蕊送信的秀丽女子,虽然明明从未见过,相貌陌生。她却凭空觉得十分有好感。 仔细想想,给她的感觉,竟然......与相貌可怖的那个人有些相似? 第111章 仙侠卷三十番外之秦家狐子 胡三娘自从受了盛沐的血,就发现自己化形后的相貌有些陌生。 那是一张偏向秀丽沉静的面容。少了原来的妩媚。 只是她却不管,只要能维持着这幅人形接近秦玉德就好了。 她最终以普通人德身份嫁给了秦玉德,并生下了孩子。 她本来很是害怕那个孩子是半人半狐,却不料那个孩子竟是人身。 胡三娘觉得大约是天怜她心,所以自己才很顺遂。 直到她发现了一只妖精。那是一只修习邪法夺取他人精血德豺狼化形的女妖,相貌却与胡三娘几乎一模一样。 胡三娘吓得冷汗直流,只怕这女妖被秦玉德看见,秦玉德怀疑她也是妖。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于是她捉住那豺狼女妖逼问。 那女妖法力远逊于她,最后只得说自己这相貌是从一个女子身上偷来。还给胡三娘看了那女子被她盗取容貌后的长相。 胡三娘刹那恍然大悟,却只得苦笑。 自那个人化龙而故去后,天下凡俗都忘了她。而有法力在身的天下修者却并没有忘了她,都在寻找她的亲友,想加以照顾。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 却原来,那人真正的相貌是被这豺狼女妖给换过了的。 胡三娘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因为受了她的血,相貌才会和那个人原来的长相越来越近。 纵然自己是个妖怪,胡三娘还是有些佩服那人的。 她叹了口气。 ———————————————————————————————————————— 八十年后。 秦南浦翻着自家的族谱:他们家族有个"狐子"的讨厌名声。 但是第二代祖先却留下这样一句话:金血盛家。与我族容颜相近。若遇盛家后人有难,我族必共赴之。 第112章 仙侠卷三十一番外之盛家 禾道人总觉得有些疏懒。 他这人命硬,据把他捡回来的师父说,那是在死人堆里哈哈大笑的主。 道士师父还说了:他这人六亲寡缘,注定孤独终老,绝对是前世三魂六魄不全。这样的命格,就适合作道士。 老头子乌鸦嘴。于是禾道人就真作了道士。 不过那孤独终老的结果,禾道人可不认。为了表示对这命格的小小抗议,禾道人收养了个徒弟。 不过为这还在襁褓之中的徒弟一捏命格,得,又是个六亲寡淡的。 禾道人相貌清隽灵秀,笑若春山,颇有谪仙风度。 他此刻支着自诩美貌的面庞,颇有些忧郁:难道我们这一脉就注定和道士这个名头杠上了? 不过这个徒弟倒有些意思。 话说禾道人继承师志,在人间降服邪祟。 对那些罪不至打灭魂魄、却又格外可恶的邪祟呢,他就编了个山海降妖册,把妖怪封印其中。 大约是禾道人降服妖邪有功德,他徒弟的命格某天就变了。 他那徒弟虽然注定做个鳏夫,却还能有个女儿。 当然,这是禾道人自己喜滋滋琢磨的想法。 实事上,他那徒弟听了,脸上差点没气成猪肝色,险些欺师灭祖:"废话,老子都要和阿卓成亲了,当然会有女儿!还鳏夫?臭老头,你是诚心诅咒阿卓,还是诚心诅咒我?!" 禾道人捧着自己年轻貌美的脸,一度很为自己升级为"臭老头"而哀怨。 很快,徒弟为了能让阿卓他们家人相信自己是个有八字的正经人,赶紧给出身道观,从小名字被师父乱叫的自己取了个姓氏。 于是,禾道人徒弟的名字,就从"阿夏"变成了"盛夏"。 他徒弟成亲那一夜,看着周天星斗,禾道人算了一卦后,就嘿嘿直笑:有意思,有意思。 那个人化龙的传说还是禾道人的师父给他讲的。 据说那人化龙消失后,满天下的修者都在找她的亲友,找了几十年都没个结果。 却原来那个人,现在还在他徒弟的媳妇肚子里没出生。 禾道人想了半天,决定把自己前些日子从画奴女妖那抢来的那支贪生怕死的灵笔留给那个人。 啧,那个人竟然要叫他一声祖师爷,想想就有意思。 不过禾道人估计也继承了他师父的乌鸦嘴。 他徒弟盛夏,还真当起了鳏夫。 不过盛夏还没来得及红着眼睛揪着禾道人的衣领大骂禾道人的乌鸦嘴,禾道人就快死了。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就在盛夏妻子难产病逝的第二日,在山下到处斩妖除魔的禾道人被一伙法力高强的妖魔暗算了。 盛夏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杀光了那些妖魔,自己却躺在了血泊里。 盛夏发了疯一样叫他。 看见盛夏那几天几夜没合眼的血红眼神,禾道人扯着嘴角笑了笑,看着盛夏怀里的女婴,有些恍惚地说了一句:盛道友,贫道有礼了。 —————————————————————————————————————————— 禾道人死前让盛夏去找谢长卿,让盛夏就说自己是盛家后人。 就冲那女婴冲天的功德气,修者们都信了。 盛夏接连被丧妻与丧师打击,自此心灰意冷。 虽然偶尔有不长眼的妖怪找上门,虽然多亏了修者们警示即使发现了,但盛夏干脆就封印了女儿的金色功德血,隐居深山避世不出了。 只是他临终前,把禾道人给盛沐打的笔,给了她,叹道:果然师父是个乌鸦嘴啊。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你们应该看出了这禾道人的一点眉目...... 明天还有番外 第113章 仙侠卷三十二番外之长华弃徒 耀眼的功德之光后,谢长卿眼看着盛家后人消失了,只留岁虚笔坠落在地。 别的门派的修者与长华仙门一起到了。与此同来的还有新天庭中人,包括目前负责司掌战事的新"宣琅"与负责监察天规的祝云山。 楚无忧看到祝云山,竟然面色一变,冷笑:"祝祷之镜的天镜也来了。楚某面子很大嘛。" 祝云山轻轻一笑:"八十年前放走了魔君,我二人可是遗憾得很呐。" 楚无忧凉凉一笑:"可惜人境的面,楚某是再也见不到了。" 祝云山没有被他激怒,只是风姿绰约地笑,一字一顿道:"可惜魔君不是以前那个魔君了,我等修者也都不是八十年前修为大降的修者了。" 他顿了顿,笑道:"舍弟神魂虽泯,却肯定希望我烧一个魔君去给他玩。" 谢长卿则冷淡道:"何必与他废话......" 这是个群山环绕的几个联姓村落。此刻村落里的人都被楚无忧与其手下杀害,他们也就没有必要顾忌百姓,另设战场了。 双方便缠斗起来。 而与此同时,祁红趁仙门备战,弟子大幅出动,就偷偷从长华仙门溜了出来。 她浑身是血与怨气地到了长华后,长华仙门立刻联系各大门派与天庭,并安排祁红这幸存者先在长华休整。 祁红记忆里各大门派对楚无忧的围剿并没有这么早,她决定去看看情况。 到了村子附近,那血腥气息让祁红哽咽无法语:那都是她阿姊他们的血! 可是此时的情景,却完全出乎人意料。 当年楚无忧既然能摆脱祝祷之镜而逃走,实力之强,不消多说。 纵然当年他受了祝祷之镜一记重击后,修为受损。而后伤势最重时,又被司战的新"宣琅"再次雪上加霜。 可是楚无忧身为魔君,依然不容小觑。他完全不惜性命的打法,最终得到了全力偷袭谢长卿的机会。 他始终念念不忘为"曦儿"报仇。 如果挨了楚无忧这全力一记,谢长卿重伤是毫无疑问的。 然而,挡在谢长卿面前挨了这一记的却正是楚无忧心心念念要为之报仇的曦娥。 看到活生生的曦娥,楚无忧的神色半是欣喜,半却是惊恐。 曦娥活生生再次出现了。但是,自己掏心的手,却正送入了她的胸膛。 谢长卿有些动容,开口唤了一声娥儿,曦娥却没有回头,只是以一种对过往的她来说极其冷静的语气道:"师父,无论你认不认我这个徒弟,都麻烦您退一退,这是我和楚无忧之间的事。" 与此同时,云山掐指一算,似乎有所悟,向谢长卿暗地传音。 谢长卿一顿,看了看这个自己昔年最疼爱的弟子,无声无息,还是退开了。 眼看着谢长卿退开,楚无忧有些焦急地喊了一声曦儿。 曦娥在悬崖底下迷洞里独自历经一段生死后,倒是沉静了许多,她根本不理自己胸口的剧痛,只是环顾了一下周围村庄里的一地血腥,愧疚中带着苦笑问他:"无忧哥哥,你说你心悦于我。当真吗?" 楚无忧道:"不错。曦儿,你别说话,先让开,我帮你止住伤。等我杀光这帮人,你同我回魔界去,我帮你用童子血祭续命。" 曦娥鲜妍的面孔上脸色越来越白,血染红了她鹅黄的衣服,少女模样的曾经修者笑道:"心悦我?为了谁伤我一毫,你就可以杀尽长华,杀尽天下人?" 楚无忧肯定了。 曦娥的脸色越发苍白,她笑道:"你骗我。" "楚无忧,你不但在骗我,还在骗你自己。" 楚无忧愣了。 曦娥冷冷道:"我从那悬崖底下爬出来的时候,就听到了你差些打上长华,杀了不少长华弟子,甚至......"扫了一眼四周的惨状,曦娥道:"我在独自的生死中,却明白了:无忧哥哥,你爱的从来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楚无忧明明知道她最重视长华,甚至把长华当作自己的家。可是楚无忧对长华弟子动手屠杀时,却从没有丝毫犹豫。 楚无忧也知道她没有丝毫责怪牵连那些向长华揭发的村民的意思,也知道她会因此而内疚,却还是将无辜者全都杀害。 美曰其名"替她报仇"。 曦娥觉得自己花了这么些年,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楚无忧根本不爱她,他爱上的:只是"爱情"这种情绪。 "师父、仙君,你们把我和他一起陨灭罢。就当是我厚着脸皮,最后一次作为仙门弟子,与妖魔同归于尽。也当是我用这一条命,向这里的无辜百姓尽量赎罪。" 楚无忧死死盯着她,满眼的不可置信。 他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从她的胸口拔不出来了。这是长华仙门以性命发动的禁锢妖魔的禁术。 这是曦娥当年还是长华仙门的天才时,在j□j区所偷偷翻阅到的。 这样惨白着面孔、微笑着说话的曦娥,却恍惚仍是当年那个多情心软,却别有英武的长华第一英才。 谢长卿垂下眼,紧紧握住拳头而微微笑:"娥儿,你长大了。" 从云山的角度,却能看到谢长卿的长睫下隐约的泛红与湿润。 这大概是成为长华仙门的领头者八十多年之后,谢长卿唯一一次流泪。 几乎是自小养大的孩子,终于董事了。却也,终于要彻底离他而去了。 谢长卿道:"诸位道友,请让我,亲自......亲自送一送这孩子。" 盛家后人盛沐凭空消失的这一年,楚无忧死,长华弃徒曦娥与其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还有内容。2月12正式完结全文~~ 第114章 终章 白龙的躯体开始化为光散去,鳞片片片剥落。 轮回前,它许誓:我愿生生世世,出生在这片土地气运最萎靡、民族最艰辛之时代。 为她披荆斩棘。 盛沐在识海中仰头看着过往的回忆,且叹且笑:"原来如此。" 外界看来,她却是面含微笑,一动不动盘膝而跌足地上。 等盛沐丛识海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几个徒儿都面带忧虑看着她。 "瑁之、莲花儿、阿悯,你们修心不到位呐。"道者如此含笑道。 苏悯道:"师父,你方才气息虚无,好似要羽化兵解。" 盛沐笑道:"你们感觉并无大错。贫道正是要兵解道心,重入轮回去了。" 她一句话,却惊倒了三位徒儿。 看他们的神情,盛沐摇头笑道:"道者修道,并非是为了长生不老。我只是记起最开始几世的时候许下的诺言罢了。" "何况不入众生苦,焉得众生道?" 语罢闭目,不再言语。 众生道,道者盛沐,兵解道心,重入轮回。 他年众生道,修得众生心。 道心归元日,凌云返神州。 ——————————————————————— 那是风雪最弥天的时候。 轮椅上摇摇,女子坐在轮椅上,想着接下来要通知政府的消息,推着轮子的手顿了一顿。 只是那弥天的风雪深处,似乎有仙音龙吟。女子侧耳听了片刻,缺又不闻了,她轻轻一叹,还是摇着轮椅,没入了大雪纷纷之中。 早些去,就能挽回一些国家与人们的损失。 作者有话要说:仙侠卷是最早的一世。 其次是修仙,最后是末世。 即将完结了,感谢大家这么久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