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吗》 第1章 初遇 见过女生打架吗?尤其是那些长得漂亮的女生? 程亦嘉最后悔的事,大约就是在骆一辉生日那天,她没控制住自己,在八里街酒吧和丁语婧大打出手。 程亦嘉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好学生。她脾气火爆,几句话不对味就会发脾气。嘴上争不过别人的时候,就会选择用武力解决争端,也不管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对方,就像个疯子一样,什么都不怕,从不考虑后果。 小学的时候她就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放学一出校门口,那前呼后应的,至少五六个忠实跟班。中学的时候,她依旧嚣张跋扈,惹了不少事。老师都不止一次说:“程亦嘉,要不是看你成绩好,学校早把你开除了!” 不过后来,她考上了大学。 她锋利的棱角在踏入大学那一刻被她彻底隐藏。 说起变化的原因,她的解释是,人都得进步,不能老是停留在幼稚的中二时期。 考上大学之后,程亦嘉和家里彻底闹崩。 她非常要强,除非她认为错在自己本身,否则永远别指望从她嘴里听到“我错了”这三个字。为此,她的父母决定断绝她的经济来源。 陷入财政危机的她,不得不开始自谋生路。大二的时候,在好友黄茜的介绍下,她应聘上了八里街酒吧的驻唱,按时间收费,每个月赚的钱能勉强维持大学的生活。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去三年。 大四那一年的平安夜,她本来不需要去酒吧,但是当晚的驻唱临时有事,酒吧经理没办法,只好打电话恳请程亦嘉来替场。于是程亦嘉毫不犹豫打电话告诉骆一辉,晚上不能赴约,她得去唱歌。 她大概没有想到,骆一辉会直接把生日聚会也挪到她唱歌的那家酒吧。 骆一辉从去年开始追程亦嘉,他还撂下话来,程亦嘉非他莫属。在流言蜚语造势下,几乎没有男生对已经扣上骆一辉未来女朋友的程亦嘉动心思。眼看就要毕业,程亦嘉也没能正经谈个恋爱。对此程亦嘉倒并不是特别介意,因为她现在完全不想谈恋爱。对于骆一辉帮她挡去那些不必要的桃花这事儿,她还想说一声谢谢。 骆一辉来了之后,直接对酒吧老板说要包场。 酒吧经理见他临时要包场,便在平常包场费上多加了十万。骆一辉自然不在意这一点点钱。很快,酒吧门口就竖起了包场的牌子,以及祝贺骆一辉生日快乐的字样。 说实话,程亦嘉很不喜欢骆一辉,因为骆一辉不对她的脾气,而且骆一辉的风评也不是很好。骆一辉家里有钱,本人又长得帅,可以说高富帅三个字他占全了,可是他的花边新闻也多。据说他高中就交往过好几个女朋友。 对于骆一辉的各种追求行为,程亦嘉向来淡然处之。曾经有喜欢骆一辉的女生责问她为什么一直吊着骆一辉,程亦嘉很是茫然,对那傻女孩说:“我不能控制别人是否追我,不过我至少能控制自己是否接受他们。” 她早就拒绝过骆一辉,无奈骆一辉非要纠缠不休。 她又能怎么办? 总得容忍生活中有那么一两个讨厌的人在眼前蹦跶不是? 她知道骆一辉喜欢那种闹腾的歌,于是今天她故意选那些安静的歌。 过了了一个多小时,酒吧里除了人换了,经理笑得合不拢嘴外,好像和平时也没什么不一样。程亦嘉从不管下面的人多闹腾,她就是依着自己的步调,按部就班地唱着事先选定的歌,慢慢地耗着时间。 直到丁语婧出现。 据说丁语婧是骆一辉众多前任中的一位,也有人骆一辉和她藕断丝连。 骆一辉的生日宴,请了很多朋友,大家进进出出的,看着热闹极了。丁语婧进来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 当时骆一辉对着台上正在唱歌的程亦嘉大喊:“宝贝,我爱你。” 他这一喊,惹得来参加他生日宴的朋友们都跟着起哄,要程亦嘉唱一首《我爱你》,或者《宝贝》。 程亦嘉冷笑着,如果不是顾虑大学四年来塑造的优雅形象,她一定握着话筒对骆一辉比中指,然后高傲地对他说:“宝贝你大妹啊,少在我面前出现。” 想到骆一辉的软硬实力,程亦嘉终究还是没把心里话说出来。她没打算仰仗骆一辉生活,但是她也不想彻底得罪骆一辉。 程亦嘉对dj摆了个手势,示意继续播放她原先选定的歌。 对于骆一辉的话,她一贯的做法便是置之不理。 不过,丁语婧听到骆一辉的话后,就做不到程亦嘉那般豁达。她拿起吧台前的一杯烈酒,咕咚几口饮下,然后目光一直落在程亦嘉身上,试图想在程亦嘉身上找出什么大家都厌恶的特质。等到程亦嘉一首歌都唱完,丁语婧也没看出程亦嘉哪里看着有瑕疵。 眼看大家又在起哄,丁语婧再也忍不住了,抬脚朝舞台走去。 “你就是程亦嘉?”她挑衅地扬起下巴,“别缠着骆一辉。” 程亦嘉一开始根本没注意到她,听到她声音后才发现她快贴自己身上了。她上下打量对方,瓜子脸,尖下巴,眉毛修得又细又长,一双丹凤眼,还戴着长长的假睫毛,脸上的妆容干干净净,脸颊两边还泛着微红色,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显得万分夺目。 对比之下,程亦嘉的装扮看着就随意多了。如果不是酒吧驻唱必须要化妆的话,她连眉毛粉底液都不想用。 毕竟她得自己赚钱,而且也不愿意让自己的皮肤遭受劣质彩妆的荼毒,所以她的化妆品都是大牌。这一年下来可不是什么小数目,她自然是能不用就不用。 程亦嘉对骆一辉的审美观一直都是持着赞赏态度的,眼前的这位美女,虽然来势汹汹,态度很不友善,不过她还是比较欣赏对方的颜。她很冷静地伸手捂住话筒,头也微微偏离,解释道:“美女,你别误会,我和骆一辉一直都是普通朋友关系。” 丁语婧语气依然特别冲,脸上堆满了厌恶之意:“你当我白痴吗?你这种人,有几分姿色就想傍上有钱人。都出来卖唱了还想立牌坊?” 程亦嘉皱起眉头,“你说话这么难听你家人知道吗?” “自己做了恶心人的事情还不能让人说了?怕人说就好好在家呆着啊。”丁语婧冷笑,“装得倒是清纯,谁知道是不是又卖唱又卖身。” 程亦嘉微微挑眉,手指轻轻敲着话筒柄,眼神里透出寒意:“你再说一遍?” 整个酒吧都听到她这句话了,音乐也随之停掉。酒吧经理发现异常,站在远处大声问:“亦嘉,怎么回事?” 骆一辉这时喝得微醉,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去找程亦嘉的麻烦。他身边的朋友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他:“辉少,不得了了,你快过去看看。丁家大小姐发起怒来,可没人挡得住。” 主要是没人敢挡。 骆一辉眯起眼,转过头一看,顿时酒醒了一半,有些气急败坏地问:“谁把这活祖宗请来的?”问完他也没时间等周围的人给出答案,伸手揉了揉眉心,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人,急急忙忙朝着丁语婧和程亦嘉走去。 程亦嘉目光直直地盯着丁语婧,唇角弯了弯,笑得颇有些清冽的味道,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不屑一顾起来,淡淡的,轻轻的,却又让人觉得不可忽视。 “你有种啊,你再说一遍?”她说。 丁语婧见她摆出这幅样子,更加觉得生气,伸手抢过她的话筒,大声说:“就骂你是个卖唱的贱人又怎样!” “呵……”程亦嘉伸手推开挡在面前的话筒架子,连推几下,把丁语婧推下台子,随即自己也走下去。 毫无例外,两个女孩扭打起来。 骆一辉咽了咽口水,觉得这个时候的程亦嘉完全颠覆了以往的形象,不再是那个优雅淡定的美女,反而透着一股野性。 骆一辉目瞪口呆地站着,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帮谁,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俩彼此身体接触,先是推推搡搡,接下来四肢胳膊搅和在一块儿,谁也不能瞬间制服谁,再接着画风从剑拔弩张的霸气急转而下,变成了不忍直视:扯头发揪耳朵脚乱踹张嘴咬指甲抓…… 就算是美女,在现实中打起架来,也不会跟大片电影里播放的那般具有美感。 酒吧经理欲哭无泪,边往这边跑边喊:“我的小姑奶奶们,别打了,有话好好说啊!哎哟,别弄坏我的东西啊,这套仪器可不便宜的,哎哟!” 后来两个人都摔倒在地上,这时大家总算看不下去了,争着跑上前把两个人分开。 程亦嘉被人拦着,很快就冷静下来。 她站起身,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揉了揉被丁语婧抓红的手臂。她并没有吃亏,丁语婧的脖子上有四道爪印,估计好几天才能消下去。其实她这次已经怜香惜玉,没有抓她的脸蛋。刚才如果不是她躲得快手臂挡得及时,估计她脸已经被被丁语婧抓破相了。 丁语婧活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敢对她动手。 她颤抖着,很是不可置疑地指着程亦嘉的鼻子:“你,你!”可能愤怒到极值了,丁语婧说了好几个你,却不知道到底想说什么。 程亦嘉则是一副“我就这样”的无畏表情。 骆一辉夹在两人中间,左看右看,尴尬不已。 丁语婧大口喘气,掏出身上的手机,手指飞快地在屏幕滑动,同时警告程亦嘉:“程亦嘉,程亦嘉是吧,你等着。” 程亦嘉讥笑一声,心想,多大人了,还一副要告家长的德行。 骆一辉见此急了,忙抢过她的手机,语气有些严厉:“丁语婧,你也别太过分。刚才是你不对。人程亦嘉招你惹你了,你用得着说那么难听的话?” “骆一辉,你给我闭嘴!把手机还给我!”丁语婧抬手,想去抢回自己的手机。眨眼间,她整个人都快挂在骆一辉身上了。 骆一辉眉头紧锁,不耐烦地按住她挥动的双手:“丁公主,你能不能不闹!” 丁语婧争夺了半天,连手机边都没摸到,气得快哭出来:“骆一辉,都是你招惹的我!你越是向着她,我越是要为难她。我告诉你,刚才是我哥送我来的,他现在就在外面车上。我今晚就要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骆一辉怔怔地回头看了一眼程亦嘉,认真地思索了利害关系,随后把手机还给丁语婧,同时低声细语地哄她,或者说求她。 程亦嘉不理会这两人,抬手重新把扯乱的头发扎起来。她才不相信丁语婧能有多大本事,会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她心里是这么想的,并且,还不经意间说出口。 不知道是谁,在听程亦嘉说完后,走到她身边低喃一句:“她没那个本事,她哥有那个本事。” 眼看丁语婧快被骆一辉哄安静下来的时候,酒吧门被推开。 走进来一个人,他身上的气质似乎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保持噤声,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人自然而然便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他五官分明,眼眸深邃,有着传说中的薄情的嘴唇,穿着一身裁剪得体的藏青色西装。 程亦嘉漫不经心地投去目光。 然后,再也没能挪回来。 如果非要让程亦嘉来形容他的话,她大概只能说出四个字:赏心悦目。 第2章 初遇 隐约中,程亦嘉似乎听到有人提醒自己,说他就是丁语婧的哥哥。 事实证明那人所言非虚。 丁语婧看到走进来的人是他后,立即推开骆一辉,头也不回地直接扑进他怀里,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呜咽不止,眼泪鼻涕什么的,也直接蹭在了他的衬衫上。知道的,晓得他们是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深爱的情侣呢。 骆一辉看了看正在发呆的程亦嘉,跟着转身走到丁先生旁边,很认真地跟丁先生解释说这是一个误会。酒吧经理跟着走到丁先生旁边,絮絮叨叨地开始废话,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被此事波及。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程亦嘉却是坦坦荡荡大大方方地打量着他,或者说他们。 程亦嘉后来回忆起这一天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一早他就表现的如此明显了。他们之间,从来不是她的问题,而是他的原因。他能容忍丁语婧缩在他怀里哭,弄脏他的衣服也丝毫没有皱起眉头,能像爸爸哄女儿一样极其有耐心地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他其实本来不是什么薄情的人啊,他只是有一种奇怪的洁癖罢了。 他容忍他在乎的人在他的世界里招摇,却不能忍受程亦嘉用过的碗,连程亦嘉说话在他眼里都是令人讨厌地咄咄逼人。 因为,程亦嘉不在他的世界里。 以前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是。 只可惜,当时的程亦嘉看不懂,也看不见。 她的眼里,只记得他微笑时的惊为天人。 她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我不喜欢你,却没有勇气在私底下告诉他一声:丁哥哥,你知道吗?有个女孩她一直喜欢你哦。 程亦嘉看着心中的白月光和讨人厌的红蚊子在一起说话,轻叹一声,想,我还是走吧。 不过,走之前,还是可以再看一眼他的吧。 看看而已,又不会少块肉。 程亦嘉把目光从他衣服移到他脸上。 大约是她看得太专注,一直低着头和丁语婧说话的他忽然抬头,撞上了程亦嘉的视线。 丁语婧也跟着往这边看。她看着程亦嘉,毫不犹豫地伸手指了过去,对身边的人说:“哥,就是她,对我动手,还抓破了我的脖子。” 丁语婧的眼睛还是红的,声音也有些沙哑。 看来刚才是真的哭得很伤心。 丁先生轻轻地“哦”了一声,目光在程亦嘉脸上稍作停留。 程亦嘉站得笔直,神情坦荡。她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机会,可以让她毫无顾忌地打量丁先生。她想,丁先生一定是很疼爱他的这个妹妹,低头看丁语婧的时候,目光柔和得都快化出水来。如果她也能有这样一个哥哥该多好。 骆一辉依旧跟在丁先生后面,继续替程亦嘉解释:“其实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胳膊上也被……” 丁先生只回头看骆一辉一眼,骆一辉便自动闭上嘴。待骆一辉安静后,丁先生问:“谁先动手的?” 骆一辉虽然很想说不是程亦嘉,但是事实摆在那儿。而且如果他非要和丁语婧说的不一样,诬赖是丁语婧先动手的话,只怕丁语婧的哥哥有的是法子证实事情真相,调取录像什么的,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 骆一辉不想无关的同学继续看程亦嘉被人为难,便跟大家说,今晚到这儿结束。他知道大家都想看下面的剧情,不过骆一辉摆明了要撵人,也没谁敢厚着脸皮留下。 黄茜对丁语婧的哥哥略有耳闻,知道他是个厉害的角色。眼看连骆一辉都不敢在他的目光下多言,不禁为程亦嘉捏了一把汗。她走到程亦嘉身边,悄声提醒:“程亦嘉,别招惹他,真的。他这种人,不会在乎我们的。” 程亦嘉眉梢带笑,反问黄茜:“谁告诉你我要招惹一个妹控?” 黄茜摇头,对她满是不信任的表情,并再次忠告:“总之,你离他远点。能忍下这口气就忍下来。” 程亦嘉呵呵笑着,舔了舔嘴唇,目光斜视丁先生,对黄茜说:“跟你打个赌,我今晚能让他记住我。赢了记得请我吃一个月晚饭。” 黄茜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满眼无奈地提着包离开。 短短几分钟,酒吧里就只剩下骆一辉,丁语婧,程亦嘉和丁先生。 酒吧经理也领着酒吧的员工在休息室里呆着,并时不时往那四个看过去。偷偷地观望的同时,酒吧经理顺便暗暗地替程亦嘉祈祷。 毕竟是他招的人,也共事了两三年,不想这个活得自我的程妹妹被丁先生弄得太惨。 其实,这程亦嘉长得还是挺耐看的。酒吧经理能容忍她的一意孤行,从来不理会顾客们的点歌要求,也是看在她较为出色的颜值份上。 只是,据说这丁先生从来不知道怜香惜玉这四个字怎么写。 大家都走了之后,丁先生径直朝程亦嘉走去,在距离她差不多一米距离时停下。 在骆一辉眼里,他能忍到现在,估计已经是顾念程亦嘉是他的朋友。 明明他什么都没做,程亦嘉就感到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毫不犹豫地朝她迎面扑来。丁先生甚至都没有皱眉,只是平静地问:“是想现在道歉了事,还是去警察局蹲一晚上然后再道歉了事?” 程亦嘉却笑了。 她有时候就是一根弹簧,别人强硬她也会强硬。只是说不出为何,面对一脸平静的丁先生,她居然完全强硬不起来。她都不知道,在开口的刹那,自己的眼眸里便多了一份根本无法控制的柔情:“丁先生?” 她默默在心里数着,数他这一天,有几秒钟是在看自己。 丁先生这时才拧了拧眉,眼睛在程亦嘉身上一转,语气里透着不易差距的不耐烦:“想好怎么道歉了?” “丁什么?”程亦嘉又问。 骆一辉不禁再次刷新了对程亦嘉的认知。 这儿的每个人,不管认不认识丁先生,都会因为丁先生的气场而产生一种畏惧心理,偏偏程亦嘉看起来完全不怕,甚至还有种调/戏丁先生的意思。 丁先生勾了勾唇角,脸上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丁宓之。” 他的语气一如刚才,没有任何情感,甚至有些冷漠。 可是程亦嘉听到他说出丁宓之这三个字的时候,心里像住进了一个陀螺,一直转个不同,仿佛永远也停不下来。 丁宓之,丁哥哥,你知道你的名字在我心里,是多么好听吗? 她知道心底还有另一个声音在说:丁哥哥,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名字了。 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引人注目,像珍珠般熠熠生辉,被摆放在高高的地方,而我,只能抬头仰望着你。 和现在一模一样。 “我叫程亦嘉。”程亦嘉伸出手,“不握个手吗?女士先伸手,男士不能拒绝。” 丁宓之神色自然,岿然不动。 程亦嘉收回手,嘴角噙着笑,满不在乎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不道歉,就算是让我去警察局蹲一晚上,我还是不道歉。” 骆一辉扯着她的胳膊,说:“程亦嘉……” 程亦嘉抬起头,直直地盯着丁宓之:“除非你想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你妹妹没家教,又或者,”程亦嘉微微一顿,用豁出去的语气说,“你让我亲一下。” 丁语婧从卡座上站起,脸都被气红了,骂道:“程亦嘉,你真不要脸!” 程亦嘉冷笑,低头拨弄着手上的一根肉刺,对丁语婧的责骂声颇不以为然,只是说:“丁大小姐都这么给我下定论了,我要不是不做点不要脸的事,多对不起你的公主病。”她指尖微微用力,猛地拽了一下,终于狠心撕下那一根肉刺。手指冒出血,她把手塞进嘴里用力吮了吮,“丁先生,你妹妹让我离骆一辉远点,我想也是,不如离你近一点更好。” 丁语婧被她驳得哑口无言。 骆一辉则是震惊地盯着程亦嘉:这是程亦嘉吗?这是程亦嘉吗?刚才的程亦嘉不会是被打到脑子了吧? 他在回头看丁宓之,暗叫不好。 每当丁宓之这样勾着嘴角轻笑的时候,就会有人倒霉。 骆一辉恨不得这时拽着程亦嘉就跑。 可他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听到程亦嘉继续说:“丁语婧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哦,你说不要脸……不要脸的话难道要嘴吗?”伴随着一声叹息,程亦嘉摆出一张嘲讽脸,“这可不行,我只跟我喜欢的人亲嘴。丁先生,或者让我摸摸你身上有几块腹肌也行?到时候我心情好了,说不定就能诚恳地、发自肺腑地给令妹道歉。” 程亦嘉饶有兴致地看着丁宓之的表情,心情果真大好。她低头拿出手机,给黄茜发了条短信:记住了妞儿,一个月的晚饭。 丁宓之不仅记住了她,而且还好好地教育了她。 她可是在班房里蹲了整整五天。 也不知道丁宓之怎么做到的,硬是把丁语婧身上那点抓痕弄成了轻伤。 程亦嘉从小到大打过那么多次架,这还是头一回进来。 拘留五日,罚款五百块,要向受害者郑重道歉。 这五天里,程亦嘉一直在反省。 她觉得,丁宓之应该是想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不是谁都能让你调戏的。 她不过是希望,有生之年,在遇到他的时候,能再多些运气,叫他记住自己罢了。 第3章 归来 程亦嘉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履历上得落下这样一笔,正如她没想到,黄茜和酒吧经理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这个消息对程亦嘉来说,比外星人侵略地球还要震撼。 她从拘留室出来,看见来接她的正是黄茜和酒吧经理。 黄茜似乎比之前胖了一些,脸蛋看着圆了点,穿着一件酡红色的羽绒服,衬得皮肤白白的,比大学的时候看着还要好看。 可能太久没见面,黄茜看到程亦嘉的瞬间,眼里闪着泪光。 程亦嘉露出久违的笑容,张开双臂,抱了抱黄茜。 记得第一次因为丁宓之的原因坐了五天牢,也是黄茜来接的她。 她不由得回忆圣诞节那次,黄茜给她的忠告。不过,程亦嘉从不后悔自己做的事。哪怕现在时光倒流,她仍旧会去招惹丁宓之。 人生得一挚友足矣。 眨眼间,竟然都过去了五年。程亦嘉觉得自己毕业五年,一事无成,很是自惭。 “程亦嘉,你总是舍得回来了!”黄茜推开她,表情略带埋怨,责问道,“怎么一回来就被抓了?” 程亦嘉耸肩道:“还不都都是你,让我带什么德国奶粉。海关查了我的包,说我涉嫌走私,就把我扣留了。” 黄茜听后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拜托程亦嘉帮带奶粉的事情。她很是愧疚地双手合十,道:“亦嘉嘉,都是我不好,早知道不叫你带了。其实是我表姐马上要生了,担心自己奶水不够,又觉得国内奶粉不好。我也是怕她找的代购有掺假的,这才让你帮忙的。” 程亦嘉说:“回头记得把钱给我。” 酒吧经理道:“现在海关这么严,几罐奶粉都的抓人?” 经理的话刚说完,就见办案警察推着两个很大的拉杆箱走过来,对程亦嘉说:“下次注意。” 黄茜替程亦嘉不停点头,对警察道:“下回绝对不带了!” 酒吧经理上前帮着推行李。 “我说亦嘉,你带了几罐奶粉?” 程亦嘉看了看自己身上背着的包,对他说:“喏,你手里的都是。” 酒吧经理愣了愣。 黄茜也很惊讶地问:“你……用得着带这么多吗?” 程亦嘉道:“你只说让我带奶粉,又没说多少,那我就多带一点啦。” 外面的天阴冷冷的,灰蒙蒙的,飘着雪。 程亦嘉深吸一口气,感慨道:“果然是回家的味道,和我离开的时候一样,真呛人啊。” 黄茜看她穿得单薄,催着她上车。 程亦嘉也觉得b市确实挺冷。她把身上的背包也丢进后备箱,然后弯腰钻进车里。飞了将近十六个小时,回国后又被海关抓去教育了半天,程亦嘉此时只觉得很累。她靠在车座上,歪着头,出神地看着车窗里自己的倒影。 黄茜递给她一块巧克力,问:“要不要吃点?过两天是圣诞节,我们一起去购物。对了,你要不要当我的伴娘?” 程亦嘉接过巧克力。 黄茜问:“我说亲爱的亦嘉同学,你在想什么呢?我问你要不要给我做伴娘?” 程亦嘉回过神,撕开巧克力,咬了一小口,等嘴里的巧克力全都化开,她才说:“伴娘我当不来。” “你看你拒绝人都不知道委婉一点。”黄茜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酒吧经理,“老王说的真是一点都不假。” 程亦嘉有些茫然地吃光了手上的巧克力。 她在想,老王是谁,大学的同学吗? 当酒吧经理接话的时候,程亦嘉才明白,原来酒吧经理姓王。当初她在酒吧当驻唱,一直到那天被丁宓之害的蹲了几天班房后才结束那份兼职,和酒吧经理说过的话不少,不过她一直都没关注过经理姓什么叫什么。于是她郑重地问酒吧经理:“经理,你叫王……” “王正凯。”黄茜又问程亦嘉:“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程亦嘉说:“先找个房子住下,然后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这几天你就住我家。”黄茜说。 程亦嘉思考两分钟之后,慎重地拒绝了黄茜的提议。 她可不想当一对准备结婚的小夫妻大灯泡。 这时,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程亦嘉忽然觉得肚子疼,她扶着前排的车座,对酒吧经理王正凯说:“把车停在前面,对面有家酒店。” 黄茜问:“怎么了?你要去住对面那个酒店?” 程亦嘉捂着肚子,摇头说:“好像吃坏肚子了。也可能是膀胱憋炸了。”她已经七个多小时没上厕所了,期间她还喝了两大杯热水。 黄茜看着自己包里的巧克力,疑惑道:“不可能啊,这些巧克力至少还有一个多月才过期。” 程亦嘉懒得和她探究起因,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就是赶紧找个厕所。 车门被打开的瞬间,冷风驾驭着密集的雪片直接灌入车里,程亦嘉一时间没适应过来,冷得直打哆嗦,一哆嗦她就觉得自己要彻底憋不住了,于是咬了咬牙,从车上下来。 她憋着气捂着肚子,尽可能地稳着步伐,往马路斜对面的那家五星级酒店走去。黄茜这时也从车上下来,跑着跟上去。 雪还在下,路边的雪已积有半寸多厚,路中央因车来车往,雪都化成了一坨一坨冰渣,脚踩上去发出嘎吱的闷响,一点都不像踩在白皑皑的雪地上那样叫人感到舒畅。她庆幸自己穿的靴子是防水防滑的。 大片的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衣服上。没有手套,没戴围巾,她的脸和手都裸露在外。风一吹,冷得刺骨。她没心思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围巾手套来抵抗寒冷,她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快点找个洗手间。 总有一种打个喷嚏就会控制不住的感觉…… 短短的一个红绿灯,她却仿佛是等了半个世纪一样漫长。 总算绿灯了,她轻舒一口气,继续稳着步伐往酒店走去。进了旋转门后,她立在酒店大堂中央。凑巧,今天酒店的经理在大厅等一位重要客人,看见程亦嘉站在大堂左顾右看,便上前询问她是不是要入住。 程亦嘉问:“洗手间在哪儿?” 很快,黄茜也跟了上来。 那经理指了指洗手间的方向,还没来及说话就看着客人从自己视线里消失。这时,有人过来提醒经理,他所等候的重要客人车子已经再马路对面,正等着红灯拐进来。经理看了一眼程亦嘉的背影,总觉得熟悉。经理觉得一定是自己看错了,他正了正色,去迎接大客户。 程亦嘉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如此思念女厕所。 因为憋得太久,蹲下的时候,明明感觉涨得快要爆裂,却也只能慢慢纾解。五星级酒店的大厅洗手间原本人就不多,因此她这绵延细长的嘘嘘声显得格外的……格外的令她尴尬。尤其这时有人打电话给她。她看着手机上闪着的联系人名字,思索几秒钟后决定先不管,等出去后再给她回拨过去。 好不容易铃声听了,她还在嘘嘘,比起之前已经觉得好舒服了许多。 没想到手机再次响起。 程亦嘉烦躁地拿起手机,看也不看便按了拒听键。 于是那个曾经熟悉的号码从手机界面暗了下去。 黄茜一直在洗手间门外等。 十五分钟之后,程亦嘉总算解决了个人问题。她洗干净手,走到外面,发现黄茜倚在门旁抽烟,表情看着异常凝重。 “抽烟对身体不好。”程亦嘉挥了挥眼前的烟雾,眉头微锁,“你不是说结婚后就要小孩的?快把烟戒了。” 黄茜道:“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一天才一两根。也都怪你,没良心的,心情不好拍拍屁股就出国去了,把一摊子事情都丢给我。你刚走那会,公司半年多没效益,连两个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出。我差点没撑过去。哎,现在想想,也算是熬了过来。”黄茜猛吸一口烟,“那时候每天都心烦。” 程亦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看出来了,我在国外联系你,你都不带搭理我的。” 黄茜道:“搭理你个屁,要不是看在你后来又借了二十万给我,帮我解了难关,我分分钟跟你友尽。” “我说你跟着跑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说三年前的事情吧?”程亦嘉笑了一会,忽然站直身体,很认真地问,“我当时身上只有二十万多,交了学费房租后,所剩无几。我只给了你第一次的五万,根本没给你二十万。” 黄茜也愣住:“不是你?可是给我打款的人说,这笔钱是你借给我的。” 两个人边往外走,边琢磨是谁暗中做了这个好人。 “会不会是王正凯?”程亦嘉猜测,“我估计他可能很早就暗恋你。” “不是他,那时候他不知道我缺钱。” “管他是谁。”程亦嘉再次挥了挥眼前的烟雾,“还说一天只抽一两根。看看,你这又是一根。” 黄茜晃了晃手里夹着的烟,笑道:“一想事情就习惯一根接一根的点。” 就在这时,黄茜看到王正凯从旋转门走进来,往前台走去,估计是问洗手间。黄茜连忙把程亦嘉往墙边拉,把刚抽了两口的烟塞进她手中,并不停驱散自己身上的烟味。她对程亦嘉解释:“老王想快点要孩子,我可是答应他尽快戒烟的……”黄茜伸头看见王正凯正往这边走,“你快假装这是你抽的。” 程亦嘉白了她一眼,学着她的模样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 王正凯看见两个人在墙边聊天,并没走近,只是对黄茜招了招手。黄茜不明所以,因为抽烟心虚,也没多想就跑了过去。 程亦嘉看着手里的烟头,到处找能灭掉烟头的地方。 就在这时,酒店的人看到她在抽烟,提醒道:“小姐,不好意思,这儿不能抽烟,抽烟您得去抽烟区。” 程亦嘉看着她,问:“哪儿能灭烟?” 酒店的人指了指方向,说:“那边吸烟区可以灭烟,有烟灰缸。” 程亦嘉抬脚走去。 等黄茜和王正凯说完话一回头就发现程亦嘉不知所踪。 程亦嘉绕到可以吸烟的地方,刚想把烟头掐灭,却发现不远处有个人在看她。她先是一愣,随后咧着嘴角轻笑,整个人也懒懒地倚在墙边。 程亦嘉没想到自己刚回国就遇到了丁宓之。 她本来想着等自己租好房子找到工作,然后再去找丁宓之要钱。毕竟当初说好的一百万丁宓之还没付给她。 丁宓之和五年前相比,气场只增不减,从他身边谨慎说话的人就能看出来。五年岁月似乎只是让他看起来更有味道而已,眉宇间透出一股无形的魅力。 程亦嘉记得,他在外面永远都是衬衫西装皮鞋,只有打球的时候,会穿得休闲一点。今天也不例外。 丁宓之不知道对身边的那几个人说了什么,很快那几个人就都散开,然后他朝程亦嘉走来。 “丁宓之,好久不见。”程亦嘉率先打招呼。 丁宓之看着她手上夹着烟,蹙了蹙额,说:“去国外镀三年金,就学会了抽烟?” 程亦嘉学着黄茜的样子,左手环在胸前,手背朝上,右手两根指头捏着烟,手肘架在左手面上,一副娴熟的做派。她带着一丝嘲弄的语气:“除了抽烟,还学会了怎么讨债。丁宓之,一百万的帐还认吗?” 丁宓之哎了一声,伸手掏出怀里的笔和支票,当着她的面填写完,“一百五十万,那五十万算利息。” 程亦嘉摁掉烟头,接过支票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说:“那我就收下了。说起来,我觉得自己演得挺不错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睡了你。”她眯起眼,打量丁宓之,“你一晚多少钱?” 丁宓之面色一沉,扭身离开。 在他走后,程亦嘉懊恼地将头靠在墙壁上,在心里骂自己:程亦嘉,你还能不能好好跟他说话了? 第4章 归来 沉淀三年,她明明是想留给丁宓之一个好印象的。 很显然,又被她搞砸了。哪怕说些无关痛痒的话,例如什么三年不见,你好像没怎么变,或者,好巧啊,你怎么会在这家酒店之类,都比之前那一句好。 重逢后微妙的陌生感并没带给她多少运气。她闻着周围残留的烟味,望着手上那张笔迹尚未干透的支票,心情低落地叹气。 丁宓之给钱给的如此干脆利落,摆明了不想跟她再有关系。 她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钱包最里层,准备拉上包的时候,想起刚才的电话,便掏出手机,翻看未接来电记录。她以为都是那个好友的,结果第二条是未保存的陌生号码。 号码熟悉到她猛地心悸一下。 明明那个人刚才还在她面前晃悠过。 心里立即冒出一连串疑问和幻想:他什么时候知道这个号码的?他刚才打电话是有什么事?难不成他也会想自己? 她手一抖,回拨过去。 铃声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 “丁……”她刚说了一个字。 “听说你回来,想打电话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钱给你。”丁宓之简单扼要地解释那通电话的原因,声音清冽,仿佛山顶积雪融化的冷泉,不经意地窜入她温热的心底,却不带一丝感情,“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既然现在我和你没有任何债务关系,以后你要是有事找我,请打给我秘书。” 程亦嘉足足愣了二十多秒。 如果没记错,她那年从拘留所出来,问骆一辉要来他的私人号码后,鼓起勇气给他打电话,他也是这个语气:“打电话准备道歉?不是的话请联系我秘书。” 当她第二次拨过去的时候,丁宓之冷笑着警告她:“程小姐,难不成你喜欢坐牢的感觉?” 程亦嘉被他激得脑子一热,口不择言道:“丁宓之,你个大变态,你们全家都无耻之徒,臭不要脸,仗势欺人,逼娘为娼,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实际是批着羊皮的恶狼,劝你快去看看你家祖坟有没有被人撬了!我告诉你,晚上走路小心点!”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 真是说时一时爽,说完想去火葬场。 可惜丁宓之并没有给她任何表示忏悔的机会。 第二天,程亦嘉就收到了法院的一张传票,丁氏集团的法务告她诽谤罪和伤害罪。程亦嘉捏着传票,看傻了眼,她完全没想到丁宓之把芝麻绿豆大的屁事当真。 她当时正忙着毕业,哪里有时间和金钱去应付丁氏集团的那一群法律精英。她愁眉不展,后被黄茜看见,黄茜立即大嘴巴地把这事告诉了骆一辉。 骆一辉一脸沉痛地决定牺牲色相,挽救自己的心上人。他天天去找丁语婧,做出一副当初我不该因为家境比不上你而自卑离开你低姿态,好不容易才哄得丁语婧不再生气。在丁宓之面前,丁语婧说话比谁都管用。很快,丁氏集团撤诉了。 想不到经历这么多事,丁宓之对她的态度从未有过改变。在丁宓之的眼中,她恐怕连丁语婧喝剩的咖啡渣都比不上。 想到这一点,程亦嘉便觉得胸口闷闷的,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感在心头翻涌。她和丁宓之关系最融洽的那段时间里,两个人加起来说的话,也没超过一百句。 有一次,丁宓之参加应酬多喝了几杯,回到家后就,脱了西装外套,坐在沙发上小憩片刻。色心大起的程亦嘉立即决定趁火打劫。她上前想扒掉他的衬衫,先是解开所有的纽扣,色眯眯地用手指戳着他完美的腹肌,从上戳倒下,嘴里还数出声来。 一,二,三,四……八块,不多不少。 感觉,硬硬的,滑滑的。指尖游走过后,觉得有些发烫。 就这样傻呆呆地数了几遍,她见丁宓之毫无反应,便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脸,说:“丁哥哥,我要脱你裤子咯,你不说话就当你默认同意。” 丁宓之没吭声。 不过她的手刚摸到皮带扣,手腕就被丁宓之用力扣住。 “程亦嘉。”丁宓之眼睛倏地睁开,把她的手移到沙发上,“谁借你的胆子?” 程亦嘉看着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扣住,不能动弹,疼得龇了龇牙。顺便摆出一脸天真的样子,大言不惭地说:“你啊。” 丁宓之被她我无耻弄得哑口无言,怔怔地看着她,带着些许难以见到的游离神态。 程亦嘉想把手抽出来,无奈丁宓之手劲太大,她手腕被箍得紧紧的,使用拔了半天,都没拔出来,最后只好沮丧地作罢。 “谁让你看起来是喝醉了在沉睡?”程亦嘉喃喃说着。 “哦,怪我咯?” “怪我,怪我见色起意。”程亦嘉忙不迭地点头。 当时的丁宓之算起来是她的小金库,她岂会舍得惹恼他? “你到底是喜欢我还是喜欢钱?”丁宓之靠在沙发上,半睡半醒的样子,连语气都不像平时那样拒人千里之外,“你别忘了当初我们说好的。” 程亦嘉脸瞬间红了,脑子当机了几秒,等恢复过来后,她一如平常,梗着脖子说:“我怎么可能忘!我不过是……是没见过男人长八块腹肌的样子。我、我听说你有八块腹肌,所以想看看罢了。” 这似乎跟脱他的裤子没什么关系…… 管他呢,反正丁宓之后来也没追问。 “那就是和以前一样,不爱?”丁宓之松开手,“很好。” “我……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你,你又不是人民币。就算你是人民币,那还有人更爱美金啊。”程亦嘉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怕自己看到他的眼睛,心里的真实想法,就会瞒不住。 程亦嘉揉着被他弄疼的手腕,冷哼一声后补充说:“我看你也别太自作多情了,谁规定扒男人衣服就是喜欢他?” “程亦嘉,你真的没发现吗,作为女人,你的下限太低,低到我根本看不到。”丁宓之穿上衬衫,慢慢地系上纽扣,看程亦嘉的眉眼之间尽是嘲弄,“下次你再敢扒我衣服,我就让你在楼顶裸睡。” “对,我没下限没节操,简直有损广大女性同胞的脸。”程亦嘉不忿地批驳,“比起你们大部分男人,可以毫无顾忌地和完全没感情的人上床交.配,我觉得我这种只是过过眼瘾的人算好的了。” 丁宓之坐直身体,先前的慵懒姿态荡然无存,语气也恢复了往日的冰冷,甚至还多了几分恼怒。他盯着程亦嘉,有些凶狠地说:“别在我面前晃悠,滚。” 程亦嘉想,当时如果自己承认如果钱和他只能选一样,她一定选他的话,事情又会是什么样? 每一次心情低落的时候,程亦嘉就想找他,然后跟他说:丁宓之,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 如今现在跟他说的话,他会不会让自己把支票还回去? 程亦嘉在心里酝酿了好几遍,最后却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了一遍。 她不敢告诉丁宓之。 丁宓之那么厌恶她,一定不会相信她的话,说不定还会被恶心到。想到自己让丁宓之觉得恶心,程亦嘉便感到头一阵眩晕,急忙伸手扶着墙,移开手机,深呼吸,稳住情绪,努力让自己表现和平常一样。 程亦嘉扬起眉毛,装作语调轻松的样子,调侃般地问他:“你秘书会介意我向她咨询刚才我问你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丁宓之大约停顿了三秒钟,语气瞬间变得不耐烦起来,“程亦嘉!” “好好好,我不说了。” “忙,挂了。”丁宓之又补充一句,“不许再打电话给我。” “喂……”程亦嘉听到电话里的一阵忙音,咬了咬牙,将他的号码加入了黑名单,接着把手机扔进包里。 她摸了摸发红的脸,恨恨地想,丁宓之,以后我要是再打电话给你,再去找你,我就是你孙子! 走到大堂,看到黄茜和王正凯两个人正在等她。 两个人看起来都心事重重的。 黄茜悄悄走到她身侧,问:“刚才你遇到丁宓之了?” 程亦嘉点头:“你们也看到了?” “刚才老王看见他的车停在酒店门口,酒店里的人还亲自出来接他。”黄茜认真地打量她的表情,迟疑着问她,“亦嘉,你没跟他再起什么冲突吧?” “没有。”程亦嘉笑着拍拍黄茜的肩膀,“放心,我没以前那么鲁莽。” “那我们走吧。”黄茜还是有点儿不放心程亦嘉,扯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程亦嘉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你们先去车上等我。” “亦嘉……”黄茜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我真的没事。”程亦嘉转身走到前台处,食指在台子上轻轻叩了几声,待漂亮的前台问她是否要办理入住手续的时候,她微笑着问,“请问丁先生是在哪个会客厅?” 她从刚才丁宓之身边随行之人就可以看出,丁宓之应该是在酒店参加了什么会。 前台很职业地回答:“抱歉,这点我无可奉告。” 程亦嘉想了想,便掏出包里的支票,摆在台子上,指着前台们看:“他刚才给我开了一张支票,可是我突然发现金额不对,打给他的秘书,秘书说在开会然后就挂了我电话。我想直接去找丁先生。” 前台愣了一下,说:“对不起,小姐,我们真的不能……” “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么死板,难道我要一层一层地去找?”程亦嘉有些气恼,刚要再说话,被刚才一直没走的黄茜一把扯到一边。 黄茜问她:“你这支票是怎么回事?” “他刚才给我的。”程亦嘉坦白,“好吧,我承认,我看到他心里就很不爽。但是看在支票的份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他保持明面上的友好关系。” “亦嘉,求你了,别再去惹他了。”黄茜不由分说拽着她就往外走,“你还记不记得骆一辉?你出国后,丁宓之把他整得人不人鬼不鬼。害得骆一辉现在都还没缓过劲,整日里醉生梦死。” 程亦嘉脸色闪过一丝惊讶:“骆一辉?怎么可能呢,他不是有丁语婧那张王牌?” 丁语婧一直死心塌地喜欢骆一辉,有她护着,丁宓之根本不可能会去弄他。 “丁语婧可以是他的王牌,也可以是他的死牌。”黄茜叹息,“丁语婧可是丁宓之的一个高压线,骆一辉真不应该和丁语婧扯上关系。” 丁语婧是丁宓之的高压线,程亦嘉比谁都清楚。 有一回,丁语婧突然来找丁宓之,看到她在丁宓之的城西别墅里,又开始骂他。程亦嘉想着,她是丁宓之最在乎的亲人,就一直忍着。最后她也不过是反驳了一句,恰巧被丁宓之听到。 丁语婧看到丁宓之,生气地跺脚离开,走到门口说:“哥,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你竟然让她出现在这儿。” 丁宓之追上前,说:“你要是不喜欢,那就把她丢出去。”他的语气像是在讨论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丁语婧这才破涕为笑。 晚饭的时候,丁语婧不许程亦嘉上桌吃饭。程亦嘉一气之下,就拿着钱包出去吃了,眼不见心不烦。谁料回来的时候,丁语婧还没走,正穿着她买来的之前都没穿过的新睡衣,在客厅坐着看电视。 丁宓之好像在书房。 程亦嘉不想和丁语婧起冲突,开门后也不跟她打招呼,直接上楼。 不过丁语婧并不想放过她,摆明了要跟她作对的姿态。她跑过去拦住程亦嘉的路,说:“贱人,不许去楼上睡觉。” 饶是脾气再收敛,程亦嘉也有些生气。她推开丁语婧的手:“你有病啊?” “你又对我动手?”丁语婧咬着后牙槽,说,“程亦嘉你就是贱,你吊着骆一辉,还勾搭我哥。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后来程亦嘉就只推了丁语婧一下,谁知道她没站稳,脚下一滑,从上面滑倒,带着程亦嘉一起从楼梯滚了下来。 “程亦嘉!”丁语婧大喊起来。 声音如此之大,惊动了在书房开电视会议的丁宓之。 丁宓之看到这一幕,不由分手抱起程亦嘉,把她丢在了门口,并反锁上门。 那一晚真是让程亦嘉永世难忘。 其实,丁语婧说的对。 她有时候真的是挺贱的。 明明告诉自己一万遍,丁宓之是喜欢把妹妹宠上天的变态,你不要再喜欢他。 可是回国后,她竟然还是无法控制自己对他的感情。 几分钟前自己发的誓言都能抛之脑后。 跟着黄茜上车后,她想,自己刚才就算找到了丁宓之,又能怎么样? 开口叫他爷吗? 第5章 归来 最后程亦嘉还是败在了黄茜的连环攻势之下,在找到房子之前暂住她家,确切说是王正凯家。这套房子是王正凯结婚前买的,两人确定关系之后,黄茜就从自己的小公寓搬到了王正凯家。 黄茜说:“客房早就给你收拾好了,你就别有心理压力,慢慢住,找到房子再搬出去。” 程亦嘉坏笑着掐了掐她的腰,说:“你和你家老王别有压力才是,我顶多住一个星期。” 程亦嘉洗个澡后就在客房休息,她确实太累了。这么一折腾,她觉得时差都不用倒了。 第二天,她跑到阳台上,晒了半个小时的太阳,然后陪着黄茜在家里写请柬。 写完后,黄茜手里拿着一份请柬,问程亦嘉:“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这份请柬?” 程亦嘉望着她手中的请柬,有些不确定地问:“骆一辉?” 黄茜点头。 程亦嘉说:“走吧。”说完站起来,准备收拾收拾出发。 黄茜瞪了她一眼,问:“写了一上午,你不饿吗?等下午再去也不迟。” “顺便去他家,让他请吃饭。” 程亦嘉想得美美的,结果等黄茜把车子开进一处老社区的时候,她才明白,如今的骆一辉可不是当年的骆一辉。 “他家破产了吗?”程亦嘉在小区门口停下,走到路边的水果摊,买了点水果。 黄茜道:“具体我也不是特别清楚,听说是资产被冻结,父母因为经济问题进去了。” “丁宓之怎么总喜欢把人往牢里送?”程亦嘉不禁为骆一辉忿忿不平,明明大学那会,丁宓之对骆一辉的父母还挺客气的,当面伯父伯母地叫,“到底他做了什么,惹到了丁宓之。” 黄茜看了看周围,把头伸到程亦嘉耳朵前,小声地说:“我只是听说的,好像是说他害得丁语婧流产。” 程亦嘉沉默下来。 小区很老,一楼好多人家都把门前的一片地方用水泥拦截起来,弄成了一个很小的院子。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老奶奶端着小板凳,坐在院子门口,也有三三俩俩地聚在一起下象棋。程亦嘉和黄茜走进来的时候,他们不由自主地抬头打量。 “他就住在最里面的三楼,两室一厅,加起来六十七个平方,房间小得跟大学寝室似的。”黄茜指着方向,“我之前和老王来过一次,当时他被三个人堵在屋里追债,他没办法才打电话给我。” “他现在会在家吗?” “肯定在家,他晚上出去风流,白天肯定在家。” “他现在还有精力风流?”程亦嘉表示惊叹。 黄茜但笑不语。 房子是老旧的砖木结构,楼梯很窄,踩上去吱吱作响,总觉得再来个胖子,这楼梯就能塌了。 来到三楼,程亦嘉犹豫了好久,准备敲门的时候,忽然很不安地转过头问黄茜:“你说他看到我会不会很生气?” 黄茜很老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要不我去楼下等你,你进去给他送请柬。”程亦嘉往后退了几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这样,她好像也没什么地方对不起骆一辉。 她从来没有吊着骆一辉,从不跟他暧昧,从不给他任何希望,一直都把两人的关系定为在很明确的不可能的位置上。 于是她走上前,动作干脆地敲门。 敲了三下,门里没有动静。 又敲了三下,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她把耳朵贴在门上,什么都没听到。 “不会没在家吧?”程亦嘉问黄茜。 黄茜摇头,肯定地说:“他肯定在家。”说完,她用力捶着门,声音特别响。 门内总算传出了声音,骆一辉在里面骂骂咧咧道:“谁啊!一大清早的,在门上敲你妈了个x啊。”伴随着咒骂声,门被拉开,屋里的味道窜进程亦嘉鼻子里,烟味酒味泡面味还有不知道什么牌子的香水味,紧接着,顶着一头像鸡窝一样凌乱般发型的骆一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骆一辉穿着灰色的秋衣秋裤,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款棉衣,两眼通红,面色凶狠。 程亦嘉当场僵住。 骆一辉之所以以前风评不好,交往过无数女朋友,其中不仅仅是因为他家境好,追女生舍得砸钱,更因为他长了一副好面孔,给大家的感觉是阳光帅气干净。 程亦嘉实在无法想象眼前衣着随意面容邋遢萎靡不振的人是骆一辉。 如今他这个样子,真是个十足的落魄*丝。 不禁程亦嘉僵住,骆一辉打开门后也愣住了。 他赶在程亦嘉开口之前猛地把门关上。 “他……他怎么变成这样了?”程亦嘉嗫嚅着。 黄茜道:“他没沾上毒品之类已经是好的了,我之前看过他混迹的场所,真的很替他担心。不过好像他还没堕落到那个份上。可能是落差太大,他一直不肯面对现实。” 程亦嘉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买的水果,心情复杂。 “他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黄茜叹气,“要不你先走,我一个人敲门,然后把请柬给他。” 程亦嘉把手里的水果递给黄茜,说:“只好这样了。” 她刚准备转身走,门又被拉开。 骆一辉似乎穿上了裤子,把棉衣拉链也拉上,头发梳过,脸上有水渍,大约是刚才两分钟的时间里,他用冷水匆忙洗了把脸。不仅如此,他还打开了所有的窗户,想让屋里的空气不再那么污浊。 他望着程亦嘉,眼里不再有刚才的不耐烦、狂躁和迷茫,而是很细微的惊喜,像在沙漠行走许久的人,忽然看到了期盼中的绿洲,明明惊喜得快要跳起来,却因为惧怕这些都是假的,而努力地克制着。 他笑了,笑得有些羞涩,完全不是他以前那种带着调戏的坏笑,就像……就像刚成年的大男孩一样。 “嗨,程亦嘉。”他把门开得更大些,“你回来了?” 第6章 关系 “回来了。”程亦嘉微微侧过头,看着他身后的房间,“不想请我们进去?” 骆一辉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回头看了一眼脏乱的客厅,松开抓在门把上的手,有些尴尬地解释:“没有,只是不知道你们来,家里面有点乱。你们快进来,我现在就收拾收拾。” 程亦嘉和黄茜先后进屋,屋里的烟酒味和泡面味还很浓。 窗外冷冽的风吹进来,稍稍稀释了这些味道。 黄茜准备把门关上。 骆一辉说:“别关了,屋里味道不好闻,开着透透气。” 他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 黄茜想把手里的水果放下,但是看着这比狗窝还乱的房间,不知道能放哪儿,便只好提在手里,不知所措地站着。 客厅估计也就十个平方左右。 进门后就是一个鞋架子,总共四层,只有四双鞋子,旁边还放着两把伞,钥匙也搁在了鞋架的最上面,钥匙旁边是几双臭袜子。 客厅里摆着一个可以放下供人睡觉的沙发,沙发上堆满了脏衣服;沙发前是一个透明的双层玻璃茶几,上面摆满了东西:有食物包装袋,有好几个泡面盒,有一盒已经拆了封的烟,还有一个烟灰缸,里面的烟蒂满得都要溢出来,周围一圈都是烟灰。 程亦嘉对烟不了解,不过单从那包装盒看,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烟。 骆一辉把沙发上的脏衣服统统抱起来,丢进了卫生间里,用看着还算干净的毛巾,把沙发掸了掸,指着沙发,对程亦嘉和黄茜说:“你们先坐。” 说完他又忙着扫地。 程亦嘉看着那四个泡面盒,看到里面只剩下一点点汤汁,想到骆一辉以前过的日子,心里不禁有些不是滋味。她伸手,想帮着收拾,结果骆一辉闪电一样窜过来,抢在她前面把泡沫盒叠在一起,拿进厨房间,接着把里面的汤倒在水槽中,然后用力把四个泡面盒捏扁,将其丢入垃圾桶。 他又立刻拿起厨房的抹布,挤了挤早就所剩无几的洗洁精,拧开水龙头,把抹布上的油灰洗掉,接着脚步不停地回到客厅,把沾上泡沫汤汁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之后把抹布又清洗一遍,再次擦完桌子,然后对黄茜说:“东西放这儿就好。” 黄茜对他笑笑,把水果放在茶几上。 “你们两吃过饭没有?”骆一辉问二人。 程亦嘉道:“还没有。” 骆一辉停下脚步,认真地问程亦嘉:“我们出去吃?”他看了看厨房的冰箱,“家里没什么吃的。” 程亦嘉心想,看出来了。 他家里现在估计只有水和烟了。 “你们想吃什么?”骆一辉问。 黄茜说:“随便,我们其实也不是特别饿。” 骆一辉看着程亦嘉,“你呢?” 程亦嘉道:“桂林米粉?我不想走太远,刚才看这小区门口就开着一家。” 骆一辉看着程亦嘉和黄茜,忽然低下头沉默了片刻,沉默结束后他说:“你们能多等半个小时吗?我去洗个澡,很快的。”说完,他窜进卧室,拿着换洗衣服,直接就去了洗手间。 骆一辉去洗澡的时间里,黄茜和程亦嘉帮着把他的房间好好收拾了一边,等他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整洁得都快不像他的房间了。 骆一辉不自在地愣了愣。 程亦嘉指着满满两大袋的垃圾,眯着眼睛笑道:“这得你自己拿。” 洗完澡后的骆一辉,尽管看着比以前瘦了很多,但整个人显得精神多了,笑起来的时候依然有着当年的风采。 骆一辉的头发并没有完全干,黄茜提醒他外面冷,让他把头发擦干。 骆一辉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说:“没关系,我衣服有帽子。” 黄茜拿出包里的请柬,递给骆一辉:“这是我的请柬,十九号。” 骆一辉把手放在毛巾上用力擦了擦后才去接她的请柬,“恭喜你们。” “你一定要来啊。”黄茜笑道,“程亦嘉是伴娘。” 程亦嘉瞪她,没当面揭穿她的谎言。 骆一辉只是笑着盯着请柬看,并没应声。 程亦嘉拿不准他的心态。 三个人下了楼,脚步不急不缓地往桂林米粉走去。这次,看他们的人更多,而且那些人的眼神和先前的很不一样,之前是好奇,因为程亦嘉和黄茜都不怎么在这个小区出现过,现在却是嫌弃居多。 程亦嘉并没有心情去研究无聊盘观者的心态,她是在想,骆一辉会去参加婚礼吗?毕竟黄茜请的人,很多之前都认识骆一辉,而且他们肯定也知道骆一辉如今的状况。程亦嘉不知道骆一辉有没有勇气面对别人的目光。 很久没吃桂林米粉,程亦嘉要了两份酸辣笋。 “我在国外,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回国,国外的东西实在太不适合我了。”太久没吃到特别辣的东西,猛的一吃,她被辣得鼻涕都快流出来了,只好不停地用纸巾擦。 和程亦嘉相反,骆一辉吃得很少,一碗米粉他就吃掉一半。不是他不饿,而是他实在是吃腻了这个桂林米粉。桂林米粉便宜,他手头拮据的时候,几乎天天都吃桂林米粉,后来连桂林米粉也有点儿吃不起,他就去超市买挂面和酱油,天天吃挂面。三个月不到,人就瘦了两圈,饿得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 前段时间,他又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桂林米粉,刚好吃到快吐。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骆一辉心不在焉地挑着米粉,问程亦嘉。 “昨天。”程亦嘉道,“不对,确切说是前天。” 看骆一辉有些不明白,黄茜笑着把她被海关扣住的事情说给了骆一辉听。 骆一辉虽然不是一直在笑,可是看得出来,他心情很好,眼底深处藏着高兴,而不是平常那种烦闷。 三个人边吃边聊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程亦嘉没有问骆一辉任何问题。 等到她吃完,骆一辉又问:“你还要不要了?” 程亦嘉连连摇头,“你当我是猪啊?” 当骆一辉掏钱付账的时候,程亦嘉和黄茜都没有刻意争抢。骆一辉再不济,也还是请得起几碗桂林米粉的吧。再说,她们都不太敢和骆一辉争,生怕不经意间会伤到他。 他经历着这样的大起大落,自尊心一定很脆弱。 道别的时候,程亦嘉让他存一下自己的手机号码。本来她以为你骆一辉会问她要的,可是至始至终,骆一辉都没有提起一个字。 就在这时,骆一辉的电话来了。 他看了看号码,转身往一边走了走,打电话的声音也比较轻。 程亦嘉小声问黄茜:“他现在怎么赚钱?” 黄茜说:“在一些会所里混。” “晚上别人去消遣的那种?” 黄茜点头。 程亦嘉心里忽然有点难受。 “晚上你带我去看看。”程亦嘉望着骆一辉的背景,认真地对黄茜说。 &&& 说是会所,其实就是红灯区。 骆一辉穿着会所是定制的少爷服,露出大半个后背的那种紧身衣服,前胸是v字形状,同意开得很低,衣服上的珠片闪闪发亮,裤子是黑色的,鞋子也是黑色的。这衣服,和上台跳热舞的舞娘看着像是情侣装。 他手里端着调酒师调配的各种酒,有纯色的,也有那种一杯分三种颜色的,游走在各个区域,和不同的顾客*说笑。有时候还会坐下来,和女顾客咬耳朵讲笑话。 这个时候,程亦嘉才知道他们这种衣服的作用。 不知道他和那女顾客说了点什么,那位女顾客笑得前仰后合,伸手就在他胸前摸来摸去,并且透过衣服,继续一路往下。 黄茜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现在这样活着,挺可怜他的。以前他前呼后应多少朋友,他刚落魄的时候,没人搭理他,连跟他所谓关系最好的哥们也对他敬而远之。” 程亦嘉轻轻叹气。 黄茜点燃一根烟,猛吸一口,继续说:“他原来是让人恶心了点,不过好歹也是一个有自尊有傲气有勇气的人,现在呢?像只被人唾弃的蝼蚁。我和老王想帮他的,可是我们谁说话他都听不进去。他又不肯来我公司,也不愿去老王店里帮忙。” “路都是自己选的,他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程亦嘉再次叹气,“丁宓之应该没变态到拿着枪抵在他脑袋上逼他干这个吧?” 黄茜没回答,吐出一口烟,转头继续看着全副伪装的骆一辉:“程亦嘉,看在曾经都是同学,他又帮过我们的份上,你拽他一把吧。” 程亦嘉没吭声,停顿几秒后,抬脚朝前走。 当走到他们后面那个位置的时候,程亦嘉听到那个女顾客的声音了,她说:“大姐捏捏有多硬,要是跟这酒杯一样硬,大姐就把你的酒全部都买下来。” 旁边的两个女的,也握着酒,笑眯眯地打量着骆一辉。 程亦嘉感到一阵恶心。 她终于明白黄茜之前那一句“他晚上出去风流”是什么意思了。就在她要冲过去把骆一辉拽出来的时候,有个男的挡住了程亦嘉的路。 “小姐,新面孔啊。”那男的手里拿着两个酒杯,递一杯给程亦嘉,“赏个脸呗。” 黄茜道:“先生,对不起,我们只是来找人的。” 程亦嘉就没那个好态度了,她直接推开挡在面前的男人,走过去冷冷地看着骆一辉和他旁边是三个女的。 骆一辉看到她,猛地站了起来,差点让那女的把衣服扯下。他似乎很紧张,急急忙忙往外走。 “唉,你还卖不卖酒了?”那女顾客被他突然这么一下离开搅得心情很差,“都不让摸,还怎么卖?” 骆一辉低头,不敢直视程亦嘉的眼睛,小声地说:“程亦嘉,我们出去说。” 程亦嘉恶狠狠地对那女的说:“他不卖!”说完扭身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刚才被她推开的男的很不悦地再次拦住她,“小姐,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他就是只鸭,身上没钱的。”他忽然伸头靠近程亦嘉,“哥有钱,技术也好。” 骆一辉听得青筋暴露,握紧拳头,敢看就要砸过去,却被程亦嘉伸手轻轻按住。 程亦嘉接着伸手搂住骆一辉的腰,对那男的冷笑着说:“谁告诉你我看中钱的?你是不是眼瞎啊,看不出来我包了他吗?” 她拉着骆一辉往外走,或者说是拽着他往外走。 “我衣服……” “出去给你买新的。”程亦嘉把他拉到外面。 骆一辉冷得直打哆嗦。 看到他穿成这样样子,程亦嘉越想越气,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骆一辉看着她挥手的,却一点都不躲。 “这世界上没别的活干了吗?”程亦嘉指着他的衣服,“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骆一辉擦着鼻涕,眼睛有点红,低着头不说话。 黄茜已经把车子开过来,对他们俩说:“天冷,快上车。” 上车后,大家都陷入沉默之中。 骆一辉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再响。程亦嘉听得烦了,对他说:“把手机关了。” 骆一辉听话地掏出手机,按了关机。 “骆一辉,你可以来我们公司。”黄茜小心翼翼地开口,“真的,你又不是说什么都不会,都是大学生,工作能有多难。” 骆一辉沉默不语。 “骆一辉,你还想不想要我和黄茜这两个朋友了?”程亦嘉亮出了底牌。 骆一辉伸手捂住脸,“我就是不想失去最后的朋友。谁帮我谁倒霉……”他眼圈彻底红了,“我就你们两个朋友。你以为我想干这个?没有公司肯要我,我他妈找什么工作最后都被莫名其妙辞退。黄茜,我要是去了你们公司,丁宓之整你们怎么办?你怎么办?你斗得过他?” 程亦嘉同情地把抱了抱他。 骆一辉靠在程亦嘉肩上,用力揉了揉眼睛,嗅着她的味道。 车里又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先回家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想办法。”程亦嘉柔声对他说。 看着骆一辉回去后,程亦嘉也下车,“黄茜,你先回去,我晚上有点事。” “大晚上的,你要去哪儿?” “你别问。”程亦嘉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快回去找你家老王,他都给你打了三个电话了。” 程亦嘉让司机把车子开到城西的岭中花园别墅。 三年前她就是从这儿离开的。 她的包里还放着那把钥匙,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打开门,也不确定丁宓之是否还在。 程亦嘉掏出额外的一百块钱给司机师傅,对他说:“师傅,麻烦您等我十五分钟,如果十五分钟后,我还没出来,那您就不用等我啦。” 那司机见她一个孤身女孩,给钱又大方,于是同意了程亦嘉的要求。 看门的人似乎还认得程亦嘉,很惊讶地说:“丁太太,您这是留学回来了?” 程亦嘉对门卫笑笑。 她并不知道,丁宓之如何对门卫解释自己和他的关系,现在也不太关心。 别墅里亮着灯,看来丁宓之在这儿。她在门口站了一分多钟,心里琢磨着自己进去后说点什么。她想到自己很多衣服还在,对了,就说来拿衣服。 程亦嘉抬手,有点儿犹豫。最后她掏出钥匙,试着开门。 不是她的钥匙有用,而是丁宓之打开了门。 她抬头,对上丁宓之清冷的目光,“我来拿我以前的衣服。” 第7章 关系 不知道从哪儿刮来一阵阴风,从门前经过,程亦嘉冷不丁地哆嗦了一下,急忙抬手把钥匙拔下,塞进兜里。饶是这样,丁宓之也没有露出一丁点要请她进屋的意思。 丁宓之挡在她面前,一手撑在门边上,就这样姿态优雅地斜倚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程亦嘉表示三年不见,她越来越读不懂丁宓之的心思了。 事实上,她从来也没看懂过丁宓之。 在面对丁宓之这件事上,程亦嘉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越挫越勇,整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态度。 程亦嘉微微提高声调,再次对丁宓之说:“我来拿我以前的衣服。” 丁宓之的声音和他的容貌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当然,排除他发火的时候。 “我说程亦嘉,”丁宓之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容,“你还能找个更烂点的理由吗? 丁宓之这个人特别不爱笑,他可能是天生缺乏笑基因,难得看到他笑,一腔热血想要谴责他没人性的凤捭瞬间被他的笑容打败。她呆呆地盯着丁宓之的脸,好半天才回过神,心里默念一个数字:十二。 十二次。 这是她认识丁宓之之后第十二次看见他笑。 忽然丁宓之眼睛眯了一下,凤捭如警铃大作般猛地摇头,借此提醒自己:程亦嘉,你千万不能被丁宓之虚伪的笑容欺骗! “不是告诉你让你别找我的?”丁宓之问。 程亦嘉也跟着他微微眯起眼,露出鄙弃的神情,说:“你明明说的是不许再打你电话。我有打你电话吗?” 丁宓之挑眉。他记忆力特别好,所以很清楚,自己当初说的确实是不许再打电话,而不是什么不许再找我。 他停顿片刻,目光落在程亦嘉领口处:“有区别?”正常人都听得懂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也就程亦嘉喜欢明知故犯,装傻充愣,在他眼前不停地嘚瑟。 “你以为我想找你?”程亦嘉没好气地甩他一个白眼,“我有几件衣服很贵的,和大明星同款,米兰名牌设计师设计的,怎么也得穿个十年八年的才对得起那价格。哦对了,好像还是刷你的卡买的。”程亦嘉非常认真地说着理由,认真到她自己都觉得不能扔了那些衣服,今晚必须拿回去接着穿。当初出国的时候,她本想带上那些昂贵的名牌衣服包包,让自己也装一回白富美。结果时间太匆忙,她的箱子又装不下,最后不得与抱憾离开。 丁宓之发出一声轻笑,反问:“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留着你以前穿过的衣服?” “你什么意思?”程亦嘉嘴角抽了抽,说话的时候觉得舌头都在打结,“你扔了?加起来价值十几万的衣服,你给扔了?” 丁宓之默认,似乎是承认他确实这么做了。 程亦嘉顿时想起骆一辉现在的惨状,瞬间觉得丁宓之残忍之至,她拉着脸,用严厉谴责的声调说:“那是我衣服,你凭什么一声不吭就扔了?不是花你钱买的你不知道心疼是吗?” 面对程亦嘉抑扬顿挫的谴责声,丁宓之仍旧是淡淡地回问一句:“花的不是我的钱?” 程亦嘉一愣,好像是她刚才说错了。她那些价格不菲的大衣礼服裙子鞋子包包等等,都是刷丁宓之的卡买的,而且买回来后基本全被摆在衣帽间里,难得她会穿戴一两件出来见光。 “丁宓之,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程亦嘉气愤地瞪他,慢慢地将手握成拳头状,“要不是看你五官凑在一起如此完美,我现在就想一巴掌呼你脸上。” “在我的世界里,尊重是相互的,平等的。至于你,呵呵,”丁宓之上下打量程亦嘉,“我实在是找不到值得我尊重的地方。难道你是觉得你的不自量力值得我尊重?” “丁宓之,我……”程亦嘉 丁宓之懒得听她的狂妄之语,脚步往后退了几步,用力关门。 程亦嘉感到出师不利,不能让他就这么从眼前消失,于是本能地抬腿、伸脚……然后,被门夹住了。 喔妈妈妈妈啊…… 程亦嘉疼得几欲失声,感觉那只脚瞬间失去了知觉,整个人直接被疼得软在了地上。 丁宓之猛地拉开门,语气很严厉:“程亦嘉你是想找死吗?” 程亦嘉疼得还没缓过来,眼泪都被疼得掉出来两滴。她龇着牙,有气无力地问:“你关个门而已,用得着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吗?门跟你又没仇。” 程亦嘉佝偻着腰,颤颤巍巍地缩回脚,也不敢在这条腿上使劲,就这么歪歪地靠在门边。丁宓之嫌弃地看着她,本想就这么回书房不搭理她,可又觉得她这样子可怜兮兮的,于是压住心里的烦躁感,俯身拽着她的衣领,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她提着进屋,顺便抬脚踹门,这次的劲好像比之前的还大。 程亦嘉感觉到,她为骆一辉讨说法的计划今晚可能行不通了。 丁宓之将她丢在客厅的沙发上,“明天一早,希望我下楼别看到你。”说完,他上楼离开,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留给程亦嘉。 程亦嘉嘀咕道:“你以为老娘稀罕你这个破地儿?” 她脱下鞋子和袜子,很明显脚上那一块被夹出很深的痕迹,明天估计就是一块淤青。三年没回里,她觉得这儿的摆设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程亦嘉记得丁宓之晚上在家的时候,喜欢把所有灯都打开,她坐在沙发上四处张望,发现家里的灯依然全部都被开着。 她曾经在某次用早餐的时候问丁宓之:“你是不是有黑暗恐惧症?” 丁宓之慢条斯理地吃着早饭,根本不搭理她的问题。 她不死心,又问:“这也是一种心理疾病,有病就要看,你不要讳疾忌医。” 丁宓之被她叨叨得无心吃饭,放下碗筷,抽出纸巾擦了擦嘴,说:“程亦嘉,神经病也是一种病。” 一直等到他离开,程亦嘉都在还在想,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认为自己是神经病的? 这事,说起来还得怪骆一辉。快毕业的时候,骆一辉拿钱组织了程亦嘉班上所有同学去避暑山庄两日游,当然有一些同学腾不出时间,最后就去了二十一个人。 白天看风景拍照留念,晚上聚在一起吃烧烤。吃着吃着就变成了一起玩游戏。 大家挨个地围成一圈坐下,而每轮输的人得选择一个惩罚方式,跳舞唱歌做鬼脸讲故事真心话大冒险,什么都行。后来,某个特别热衷玩大冒险的同学提议换个方式玩游戏,惩罚内容由大伙定,而不是自己选,而且有些内容也改变了。 游戏名字叫很么程亦嘉有点儿想不起来,但是内容她记忆深刻。游戏规则是,每个人说一句话,关于你自己的情况,要是否定句,如果你说完这句话,有人发生过这件事的话,就得用把全部举起是十根手指放下一根;如果你说完这句话,没有人发生过这件事,那么你就得自己放下一根手指头。 打个比方,譬如说a说了一件自己没做过的事情:“我今天没刷牙。”如果今天有人刷牙了,就必须放下手指头,如果今天大家都没有刷牙,那他得自己放下一根手指。 看谁先把十根手指头都用光,谁就输了。 玩了两轮后,骆一辉发现这样速度太慢,十个手指头太多,于是大家一致同意改成了五个手指头。而一起玩游戏的同学,似乎都感受到了骆一辉热切想让程亦嘉受罚的心情,于是不约同开始对着程亦嘉发难。 a同学认真打量程亦嘉,最后说:“我不是长头发。” 程亦嘉和几位长发女生中枪。 b同学想了想,说:“我六级没过。” 程亦嘉和十四位六级过了同学同时中枪。 c同学绞尽脑汁想说一句不那么明显的,想得大家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冒出一句:“我没去酒吧当过驻唱。” 程亦嘉一个人孤独地中枪。她撇嘴,“同学,你还能欺负得更明显一点吗?” c同学不敢直视程亦嘉的眼睛,弱弱地低下头。 d同学倒是有很多法子可以拉程亦嘉下水,不过他不太敢说,最后他清清嗓子,大声道:“我不是女的!” 程亦嘉和一干女生不得不中枪。 “评委呢?”程亦嘉无奈地笑了,“评委姐我要抗议了啊!” 所有同学一致表示:对不起,这不是比赛,没有评委。 轮到下一个了,这位同学还没开口,就感受到了四面八方向她施展开来的压力。 她表示很为难。 一面是特别想看一下玩到现在游戏都没受罚的程亦嘉被罚时候的样子,一面又不忍心,毕竟她和程亦嘉关系那么好。 不过她还是出卖了友谊,她目光单纯地看着程亦嘉,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姓、程!” 对了,说这句话的是程亦嘉最好的朋友黄茜。 程亦嘉提出严重抗议:“这也行?你们的良心呢?这真的行吗?我们还是同学吗?” 除了程亦嘉和骆一辉,所有同学一致表示:“行的行的,程亦嘉你五根手指都折了,快受罚吧。” 骆一辉这只大尾巴狼一脸伪善地说:“亦嘉,我其实想站在你那边的,可是我就一个人,人微言轻,所以只能在心底默默支持你了。” 程亦嘉想,狠狠地瞪了一眼说我不姓程的同学,揉着受伤的胸口说:“黄茜,咱俩友谊天不长地不久了。” 黄茜赶紧跑到她旁边,表示深刻地忏悔。 程亦嘉道:“那你来替我受罚。” 黄茜立即摸着鼻子,假装刚才一切都是幻觉一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程亦嘉想,好吧,愿赌服输。谁让她嘚瑟了一晚上,就知道拉别人下水,自己却从来没受到惩罚呐!她深吸一口气,站在中间,一副英勇就义前的神态,大义凛然地问:“说吧,你们的惩罚是什么?” 黄茜立即大声喊:“大冒险!” “对对对,大冒险!”骆一辉附和。 程亦嘉剜了一眼骆一辉,心想,你要是敢说什么让我亲你一下,我立马抬脚踹你,踹到你不能人道。 黄茜又说:“给你手机上第四个联系人打电话大声我爱你。”说完,黄茜一脸“我好吧,我都在帮你”的表情冲着程亦嘉挤眉弄眼。 程亦嘉听到她这个提议后,心如死灰。 以前,她手机里第四个联系人是黄茜,可是……可是之前她把丁宓之的电话也存起来了。 丁宓之正好排在黄茜前面。 不过紧张过后,她又想到丁宓之那么忙,肯定不会接她的电话,说不定已经把她拉黑了,便稍稍放下心来。 她看着手机,提前问:“要是不接电话或者关机或者停机该怎么办?” 黄茜道:“那就算你走运。” 程亦嘉这才觉得自己和黄茜的友谊勉强还能继续下去。 她在所有人的监视之下,拨打了第四个电话,打开免提。当黄茜和骆一辉看到上面存的名字后,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尤其是黄茜,恨不得自己刚才不那么自以为是,以为帮了程亦嘉,结果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谁会想到,程亦嘉会存下丁宓之的电话。她当时问骆一辉要到号码的时候,骆一辉以为她只是打过去骂丁宓之一顿,解解气而已。 程亦嘉在心里默默数着:一声,二声,三声,四声…… 她觉得在第八声的时候,就可以主动挂断了。 结果,出人意料地,丁宓之接电话了。程亦嘉惊讶地长大嘴巴,她完全不敢相信,丁宓之居然没有把她拉黑,还接了她的电话,而且,还叫出了她的名字。 “程亦嘉?”丁宓之的语气听着有些疲惫,像是刚结束一天的劳累,“你又想怎么样?” 同学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却又忍不住想看事态会如何发展。 程亦嘉心一横,捂住耳朵,想姐我豁出去了,不过是游戏而已,大不了被他当成神经病花痴女。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大喊一声:“丁宓之,我爱你——” 电话那头沉寂了五秒钟。 电话这头的所有人,也都安静如哑巴。 “不用喊那么大声,我听得到。”很明显,程亦嘉成功让丁宓之的耳膜收到了伤害,“程亦嘉,我觉得你需要看一下精神科,我有认识的医生。看在你之前敢骂我的份上,我介绍给你。” 程亦嘉急忙抓起手机,跑到一边,说:“丁宓之,你别想多了……” 电话挂了。 这只是一个游戏,你听我解释…… 程亦嘉转身,一脸无奈地看着各位同学们。 各位同学纷纷低头,各自找身边的人佯装聊天。 唯有骆一辉,一反常态地安静。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起,程亦嘉在丁宓之心中,就已经是一个神经病了。 第8章 关系 程亦嘉在沙发上窝了一会儿后,觉得脚已经不痛了,便赤着脚跑到门口的鞋柜处,翻出了之前自己穿过的拖鞋,套在脚上。 她望着脚上的拖鞋,沉思片刻,立即转身上楼,上楼前,她还故意把楼下的所有灯都关掉。 来到自己的房间,拉开门进去,发现屋里竟然没开灯。她伸手摸到开关,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完全超过她想象的画面。 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都被白布遮盖,白布上落满了灰尘,看着好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进来过。她走到梳妆台前,迟疑几秒钟后,果断地扯下了覆盖在上面的白布。 梳妆台上还放着她走之前用的化妆品。 甚至那些化妆品,连摆放的位置都没变。 程亦嘉感到不可思议。 丁宓之这个人挺爱干净的,说得严重一点,就是他有点儿洁癖。但凡别人用过的东西,他是从来都不会碰的。他在家里有个专门的洗手间,哪怕是他十天半个月不来一次,那个洗手间也是不允许别人用的。程亦嘉曾经好奇地走进去一次,发现也就是个普通的洗手间。她虽然好几次推门进去,想试着在里面洗个澡什么的,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漂亮一点。不过最后她还是尊重了丁宓之。 丁宓之在某些方面的洁癖,可以说是近乎变态。 在程亦嘉和他接触到两年中,她从来没有发现,是真的从来没有发现他和哪个女人有染,包括她自己。 程亦嘉并没有接触过很多洁癖的人,所以也不清楚洁癖成丁宓之这样算哪个程度。 她为了挑战丁宓之的壁垒有多厚,好几次在他来的时候故意穿着低胸的裙子,或者是超短的睡衣,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但是丁宓之对她的任何引诱行为都置若罔闻,好像他的眼里根本看不到自己一样。 这让程亦嘉十分受挫,以至于她一度以为自己丑得不行。 后来她穿着这样的衣服,在门口站了二十分钟,心想长我这样的,真的没有回头率吗? 她觉得不可能,毕竟她穿得一本正经的时候,走在大街上都有回头率,更何况是现在这样“ 事实证明,不是她的问题,门前路过的那些男士无一不频频回头看她。 程亦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她沉寂在我其实很美的幻想中时,丁宓之将她拽进屋里。 “你干什么?”丁宓之一脸嫌弃地打量着她,似乎对她这身黑色蕾丝低空短裙很厌恶,“站门口买肉?” 他的这句话,瞬间就把程亦嘉刚才积攒的满足感给击散。 程亦嘉微微挺胸,垂下手臂,手指轻轻敲着裸露出来的修长大白腿,思考着如何措辞才最合适。 “我这叫性感,你懂不懂?”她用鼻子轻哼一声,嘲笑丁宓之,“你居然管这叫买肉?说话真是够难听的,怪不得丁语婧会你是妹妹。” 丁宓之再次将她从上到下都看了一遍,“有区别?” “当然不一样!”程亦嘉恨不得跟丁宓之上堂语文课,可惜她想当语文老师,丁宓之却不想当她的学生。 丁宓之拿起一条大毛巾,丢在她身上,提醒她:“你下回洗完澡后干脆别穿衣服,直接裹着毛巾在屋里晃悠。” 程亦嘉眼睛一亮,心想,难不成丁宓之洁癖到了所有东西他使用的时候,必须是刚出水的? 在看到她露出惊喜表情的时候,丁宓之微微蹙额。 不过,晚上洗完澡,程亦嘉终究是没有勇气什么都不穿站到丁宓之面前。她在里面穿上了低胸紧身的短礼服,然后再裹上浴巾,赤着脚踢开丁宓之的房门。 丁宓之当时正和谁打电话,看到她进来,不悦地说:“你不懂敲门?” 程亦嘉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肩上,对他抛了个媚眼,“这个时候敲门煞风景。” 丁宓之对电话里说一声:“先这样,明天早上把汇总交给我。” 他关掉电话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走到程亦嘉面前,“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你之前让我裹着浴巾在你面前晃悠的?”程亦嘉坏笑,“丁宓之,你不会是怕我以后会缠着你吧?” 见丁宓之不说话,她拍着胸脯保证道:“你放心好了,爱钱的人都特别好打发。” “所以呢?” “所以你没必要有后顾之忧。”程亦嘉低头往他下面望去,脸色浮起一层小小的失望,“你……你真的没反应吗?正常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丁宓之眉头紧锁,瞪着她,说:“神经病,出去。” 程亦嘉很受挫,扯掉浴巾,忿忿不平地说:“你才是神经病。”走到门口,她忽然回头问一句,“嗨,丁宓之……你不会喜欢的是男人吧?” 说实话,每次丁宓之出现,她都会打量他,看看他身上有没有留有别的女生的气息或者头发,结果每次都只闻到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特味道。 而且不管是哪家报道和丁宓之有关的新闻,对他的情感方面都是只字未提。唯有一次,有个小报记者无意中抓拍到丁宓之带着婚戒,于是大家都在猜测丁太太会是哪位名媛佳丽。 很遗憾,那个所谓的丁太太就是程亦嘉她自己。 而且,她只是个挂名的。 综合各方便,程亦嘉怀疑,丁宓之可能是个gay,需要靠她来骗一骗他那位生病的慈母。不然,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一个绯闻都没有。如果丁宓之不反驳,她觉得自己的猜测有可能是真的。 哎,心都要碎成渣渣了,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长得出色的男人都爱上男人了? 丁宓之给她的回应让她那天晚上彻底失眠。 他几步就跨到程亦嘉面前,按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到墙边,低头粗暴地蹂.躏她的双唇。他的眼睛凶得让程亦嘉感到害怕,她不敢多看,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丁宓之松开他,在她耳边微微吐气,声音很轻,可说得话却让程亦嘉心里凉透了。“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只是不喜欢你,懂吗?” 说完这句话,他站直身体,声音恢复正常,甚至还多了些客气的味道:“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可以出去了吗?”顿了顿,他补充一句,“我要去刷牙了。” 程亦嘉猛地抬起头,目露鄙视:“反正我也不喜欢你!” 冲到洗手间,她刷了三次牙。 刷牙而已,谁他妈的不会啊! 程亦嘉就想不明白了,自己哪里让丁宓之讨厌了。难道就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彼此留下的坏印象? 她看着镜子中满脸沮丧的自己,抬手摸了摸被他吮红的嘴唇,心里一阵慌乱。 第二天,她情绪不振地坐在餐桌前用早餐,看着神采奕奕一如平常的丁宓之,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阵无名火。 “丁宓之,接个吻你都要刷牙,那你要是跟人上个床,是不是就得去医院刮掉一层小弟.弟?” “吃饭的时候,你能安静地闭嘴吗?”他避开了程亦嘉无聊的问题。 “不能,闭嘴还怎么吃?” “那麻烦你等我吃完了再过来吃。” “我为什么得听你的?”程亦嘉不忿地在桌上用力敲着熟鸡蛋,“我们是合作关系,又不是雇佣关系,你不是我boss,我没必要听你的。” “从合同来说,我是甲方,你是乙方,按照我的惯例,乙方最好不要得罪甲方。”丁宓之的心情似乎完全没有受到程亦嘉影响,“你真想知道刚才那个问题?” 程亦嘉瞪大了眼睛。 丁宓之轻叹一声,说:“我会建议女方去做个检查。” 程亦嘉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画面: 丁宓之和某妙龄女郎抱在一起,吻得热烈,眼看前戏够了,该做点更实际的时候,他按住女方是嘴唇,面如冰山地问:“你的体检报告呢?” 女方的反应,程亦嘉简直不敢想象。 程亦嘉觉得,如果自己是那个女的,必须把他从床上踹下去,同时恶狠狠地骂他一句:“你个变态!” 程亦嘉抬头,望着丁宓之,摇头叹息:“你太不尊重人了,你怎么不自己去做个检查?” 丁宓之道:“我每年都有体检。” 程亦嘉放下筷子,恶狠狠地说:“我建议你的脑子好好让医生看看!” 她已经没胃口吃早饭了,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回床上补眠。 端着一盘刚出炉的早饭的邬姨,怔怔地看着丁宓之,就差对丁宓之发誓:丁先生,你们谈话的内容我什么都没听到! 从三年多前的回忆中,程亦嘉仿佛能看到自己趴在床上,被软硬不吃的丁宓之气得捶胸顿足的画面。 她撇了撇嘴,把所有白布都扯下,全部丢在门口,发现果真一切依旧,嘴角立即浮起一个浅笑。随后她走到和卧室相连的衣帽间,打开橱柜的门,看到满柜子熟悉的东西,嘴角的笑意瞬间加深了。 她的东西都在。 丁宓之是不想让她进来,所以才说谎的吧。 噢,也有可能他压根就不知道她的东西到底在不在。 她拿起一件大衣,习惯性地摸了摸口袋,居然从里面摸出一个她以前用过的钱包。打开钱包,里面还有六张人民币。钱包是她的,所以钱一定也是她的,她毫不犹豫地将钱掏出,塞进自己兜里。 看着原来属于她的这些东西,不禁有点儿犯愁,她连箱子都没带,今晚,根本拿不走几件啊。 她蹭蹭蹭地下楼,到处找合适的旅行箱。 可惜没找到。 于是她去邬姨门前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根本没人回应。 丁宓之被她咚咚咚咚上上下下吵得睡不着,走出来问她:“程亦嘉,你能不能安静一会?” 程亦嘉站在邬姨房门前,问:“邬姨不在了吗?” “她这几天不在。”丁宓之问她,“你找她有什么事?” 程亦嘉抬头看着他:“有没有箱子?” “箱子?”丁宓之眯起眼睛,“这儿有你的东西?” “当然。”程亦嘉伸出脚,“这鞋子都是我买的。” “哦,你的。”丁宓之喉咙微动,“我以为你是邬姨的。” “还有我房间里的东西,都还在。” 丁宓之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记得程亦嘉刚走的时候,邬姨不敢动她的东西,就来问自己,太太的房间要不要打扫。他记得自己的回答是:“她不会再回来,把她东西都扔了。” 省得他看见了心烦。 程亦嘉见他满脸不相信,拽着他推开自己房间的门:“你自己看。” 丁宓之这才知道,邬姨果然没听他的。她不禁没扔,还让一切都保持原来的样子。 “放心,我没骗你,虽然你从来没进过这个门,可是这些东西都是我的,摆设也是我走前的样子。真的。”程亦嘉甩给他一个白眼,“我的东西,我能拿走的吧?” “随便你。”丁宓之情绪不佳地转身,准备回房休息。 “可是我没带箱子过来,你家里的箱子能借一个给我吗?” 丁宓之无奈地替她找出一个行李箱。 一个箱子显然装不下,丁宓之难得大发善心:“你下次来拿也行。” “那你下次什么时候会在这儿?” “你不是有钥匙?” 等丁宓之从眼前消失,程亦嘉才想起来,原来她的钥匙还有用的。早知道刚才丁宓之关门的时候,她就不鲁莽地用脚挡门了。 想起来都觉得脚疼。 她揉了揉脚面,把两件款式看着并不太老的大衣装进箱子里。等把她箱子都装满后,她猛地想起自己出现在这儿的目的了。 第9章 坠落 程亦嘉蹲坐在地上,伸手来回拉着拉杆箱上的拉链,心里乱糟糟的。 丁宓之决定的事情,从来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她不知道自己这样鲁莽地跑去求他,会不会适得其反。 她盯着眼前的箱子,想象丁宓之躺在自己身边,于是用力扯着拉链头,假装这是丁宓之脖子上的领带,扬起下巴,尽全力让自己眼里布满狠厉:“丁宓之,姐命令你,不要再和骆一辉过不去!” 程亦嘉刚到国外的时候,因为身材妖娆,加上某些欧洲国家的男性追求女生手法过于简单粗暴,所以学了点女子防身术。 在教练的指导下,她每次揍沙包的时候,嘴里都会念叨:“丁宓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本事拒绝我!” 当然,她的课程并没有学完。 那个教练某天授课结束,说要请她去吃饭,如果她喜欢,可以顺便去看个电影或者听个歌剧,然后再去他家里小坐片刻。程亦嘉听完教练的话,拿起包就跑了,连头都不带回的。后来据说那个教练去看了心理医生,说是对自己的职位有很大困扰,担心美女会不会害怕他作为男朋友太过暴力什么的。 程亦嘉不知道自己这半吊子水平能不能躲过丁宓之一招。 她想起自己刚才进门时,被丁宓之提着衣领丢到沙发上的场景,不禁把头缩回衣服里。 和丁宓之还是动口吧,君子都是动口不动手的。 她深吸一口气,警示自己要有气势,拿出输人不输阵的姿态。 恩,对,气势! 她找寻自己小学中学身为大姐大时的说话语气:“姐跟你说话呢,你装什么高冷!”她伸出食指,左右拍打着拉链头,“丁宓之,多看我一眼你会死吗?会不会死!整天冷着一张脸,演什么霸道总裁?你家员工天天在背后意淫你床上放浪形骸的模样你知不知道!” 程亦嘉确实见到好多女孩对丁宓之犯花痴,就跟她当初一模一样。不过什么意淫的内容,纯属她自己胡乱猜测。 “你说,为什么那么宠你妹妹!好歹你我也是你合约上的妻子,怎么就没见你对我说过一句软话!” 好像三年前她离开的时候,就已经是前妻了。 “我还是你妈的救命恩人,你对我这么差,你妈知道了会哭的懂不懂?” 程亦嘉沉思,捏着拉链,念叨着:“如果真这样对他说话,我今晚会不会横尸街头啊……” 按照丁宓之的个性,程亦嘉忽然觉得这样的可能性特别大。 她微微皱眉,“要不要试试看?拉链拉链你快告诉我,要不要挑战一下丁宓之的底线?”拉链唯一能回应她的,便是被她来回摆弄所发出的很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她连丁宓之的衣服都扒过,还有什么好惧怕的?程亦嘉决定以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姿态去找丁宓之聊一聊。 “你确定你要试试?”丁宓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程亦嘉抬头,震惊地看着站在她前面,正在给衬衫系纽扣的丁宓之。 刺啦一声,拉链在她错误的用力下,被拉到了底。 她的脸在抬起来的瞬间,便红到了耳根。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你进来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 丁宓之懒得回答她这个无聊的问题:“我要出门,你需要不需要我载你一程。” “哦,好的。”程亦嘉急忙把拉链重新拉好,站起来跟着丁宓之往外走,“大晚上你要去哪儿?” 丁宓之一如既往,对她爱理不理。 程亦嘉尴尬地摸摸鼻子。 “丁宓之,我想跟你谈谈。”上车后,程亦嘉厚颜无耻地坐在了副驾驶,“我真的有事想跟你说。” 丁宓之发动车子,面色冷峻地看着前方,回答她:“如果和骆一辉有关,你最好闭嘴。” 程亦嘉被他说的感觉后脊一阵发凉。 先前,丁宓之在房间里,一直都没睡着。其实他这两天睡眠质量持续下降,晚上总失眠,还总是梦到一个人……丁宓之不动声色地抬眸,从镜子里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程亦嘉。 他把程亦嘉拎到屋里后,好像失眠就好了些,可是心情又莫名其妙地烦躁,仿佛预感要发生什么事情。 后来他洗了个澡,出来后刚在穿上躺下,就听到手机提示有讯息进来。他打开手机,看到的是一串照片。 照片上的其中一个人,正在这间屋子里。 他用力捏着手机,直到手指都有些麻。 有两张照片先是他们是在车上,骆一辉穿成那副不人不鬼的样子,紧紧地抱着她,还把头埋在她胸口。偷拍的人技术很不错,这照片拍得挺清楚,能轻松分辨他们的衣着容貌。 这时,给他发照片的汪其石打他电话。 “宓之,看到照片了没?”汪其石一副邀功的语气,“我今天开车路过一个地方,在车上我就觉得那小子眼熟,仔细一看,嘿,还真是骆家的那个败家子。最近世风日下啊,他都沦落到干这个了!不过包他的这个女的看着真不错,就是有点让人费解。你说她把大衣一脱,是不是就会有一堆男人争着上她?何必要包下骆一辉这个大麻烦?” 面对汪其石的长篇大论,丁宓之只是淡淡地回他一句:“看到了。” 汪其石继续说:“我就让我司机跟着拍了几张照片,还亲自替你去酒吧里摸了摸底,那酒吧里正好有个男的撒酒疯,嘴里说着什么‘个死鸭子,敢跟我抢’。我估摸他知道点什么。过去一问,才知道那男的看上了刚才那女的,结果人家搂着骆一辉就走了……” 丁宓之被他说得更加烦躁,“为什么你的语气里透着一股遗憾?” “你看照片,那个女的多有味道。” 丁宓之:“呵呵。” 汪其石道:“哎,宓之,要不要我替你再收拾收拾骆一辉?” “不用。”丁宓之看了一眼手机,“有电话进来,先挂了。” 打他电话的是丁语婧的主治医生易荣臣。 这个点儿给他打电话…… 丁宓之预感电话的内容会很不好。 “丁先生,丁小姐失踪了。”易荣臣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车上,“我正在完医院赶去。” 丁宓之压制着怒火,责问:“一个人你们也看不住?” “非常抱歉,丁先生!”易荣臣连连道歉,“最近我见她恢复良好,所以才同意她在院子里走走。谁也没注意她什么时候偷了看护的衣服跑了。刚才医院已经查了录像,她是晚上八点多医生下班的时候混出去的。” “八点多失踪,现在几点了?”丁宓之的语气森寒,如北极冰雪。 易荣臣:“丁先生,都是医院的不对,我们会尽快把丁小姐找回来的!” “给你们三个小时时间。”丁宓之说, “好的,谢谢丁先生谅解。”易荣臣小心地问他,“丁先生能方便透露丁小姐出事前最常去的地方吗?我们怀疑……” 丁宓之道:“稍候我让秘书发给你。” 收了电话后,丁宓之便换衣服准备出去一起找丁语婧。 穿裤子的时候,无意中看见手机,便想起了同在楼上的程亦嘉。 于是他拿起衬衫,套在身上,走到门前。 然后就看见程亦嘉在自言自语,在他眼里,这也可以算成是发神经。程亦嘉那一句什么“意淫你在床上放浪形骸的模样”差点让他再度发火,甚至他连衬衫纽扣都系错,不得不解开重新系。 如果程亦嘉这个时候替骆一辉求情,丁宓之真的不能保证,自己会做出点什么。 程亦嘉并不知道原委,撇嘴道:“丁宓之,得饶人处且饶人。” “你知道语婧现在在哪儿吗?” 丁宓之的问题,让程亦嘉一头雾水,讷讷地说:“我刚回国,我哪儿知道她在哪。” “四个小时前,她从医院逃走,现在没人知道她在哪儿。”时间已近凌晨,路上的行人很少,丁宓之用力踩着油门,“她现在谁都不认识,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出事。而这一切,都拜她深爱的人所赐。” 程亦嘉双手拽着安全带,紧张地说:“丁宓之,你开慢点。不用急着送我回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她。” 程亦嘉担心,他再加速下去,会出事。 第10章 坠落 丁宓之默默地撇了她一眼,并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意思。 程亦嘉只好全神贯注看着前方,生怕突然从路边冒出什么障碍物。她看得过于认真,在听到丁宓之电话响的时候,被吓得猛地激灵一下。 “我帮你接。”程亦嘉扭头看着他,“你好好开车。” 丁宓之却是嫌弃地抛给她一个白眼,伸手按了方向盘的一个键盘,电话自动接听,且是免提模式。 程亦嘉瞬间感觉自己蠢爆了。 秘书说:“丁先生,目前没有在您以及丁小姐的几处公寓里看到丁小姐。” “监控也没看见她吗?” “正在调取从她离开到现在的所有监控录像。” 丁宓之面色阴沉,“医院周围也都找过了吗?实在不行,就给我一寸一寸地搜。” 程亦嘉弱弱地提醒他们:“她和骆一辉有一起住过吗?或者她可能会去骆一辉家……” 秘书大概没想到丁宓之车上会有人,不过她觉得此人说得挺有道理,便附和:“丁先生,我觉得可以去看看。” “我这儿离得近,我过去。”丁宓之说完,伸手关了电话,并在前一个路口左转,往骆一辉曾经住过的地方开去。 骆一辉现在住的破地方,丁语婧根本不知道。 程亦嘉以前没去过骆一辉家,尽管骆一辉多次邀请她和同学们一起去。 半个多小后,丁宓之就开到了远在城南的曾经属于骆一辉公寓。 骆一辉当初为了帮他父母添补债务空缺,把这套房子抵押出去。据丁宓之所知,目前还没有人搬进来。 丁语婧果然在。 她穿着医院里提供的棉拖鞋,身上罩着一件不知道是哪个护士的大衣,里面的衣服是医院的制服,头发有些凌乱,面色发白,嘴唇干干的,神色不振地坐着倚在门旁,一只手垂在地上,另一只手一直在敲门。伴随着敲门的哒哒哒声,她嘴里念着不变的一句话:“一辉,你在不在家?你开门让我进去,外面好冷。” 没人知道她敲了多久,可能从她一到这儿就一直在敲门。 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她听到有人走来的脚步声,只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继续不停地敲门。她的眼里少了跟随她多年的骄横和自以为是。 刚才她抬起头,目光拂过程亦嘉时,也不再有杀父夺夫般的那种忌恨,而是纯粹的茫然,透着些失魂落魄的味道。 每个人都会变,程亦嘉只是想不到自己才离开三年而已,丁语婧和骆一辉就都变成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样子。 面对变成这样丁语婧,程亦嘉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情感面对她,怜悯?嘲讽? 程亦嘉身旁的丁宓之蹙额,快步走到她身边,想要把她扶起来。 丁语婧猛地看到有人过来抱自己,脸上立即露出喜悦之情,搂着他的脖子:“一辉,你到哪儿去了?我在这儿等了你好久好久,你看我两只手都冻僵了!” 丁宓之看着她敲门敲得手指关节红到快出血,心疼地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怀里,用体温替她取暖。 没想到这个时候,丁语婧却缓缓地抽开手,瞪大眼睛,盯着丁宓之看了好一会,忽然哭着喊起来:“你不是一辉!他从来不会替我暖手!你是谁?你是谁啊,你走开不要碰我!” 丁宓之伸手把她搂在怀里,说:“不怕,我是哥哥。” 丁语婧并不领情,伸手拍打丁宓之,说:“我没有哥哥,你不是我哥哥!你坏!” “语婧乖,不闹了,哥哥带你回家。”丁宓之温柔得完全像是变了一个人。 程亦嘉站在一旁围观,默默地撇了撇嘴。 丁语婧说:“你放开我!我不回家!我要找一辉,他说过无论我变成什么样都不会嫌弃我的!” “可是他不在家……”丁宓之抬手叩门,“你看,没有人开门,他不在家的。” “他怎么可以不在家?”丁语婧抬脚踢着丁宓之,“他在家,他只是睡着了听不到而已。你走啦,我要在这儿等他开门。” “语婧你这样就不乖了,他不喜欢不乖的女孩。”丁宓之眉头锁得紧紧的,语气却和刚才一样温柔。 丁语婧抬头,泪眼朦胧,询问:“真的?你没有骗我?那你知道他在哪儿?” 丁宓之深吸一口气,说:“知道。” 丁语婧猛地又叫起来,从地上站直,紧紧地贴着门,双手护住胸部,“我不能相信你。” “我真的是你哥哥,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他。” “不是的!”丁语婧眼泪刷刷流下,想开了闸的大坝正在泄洪一样,“你们,你们别再想用这招骗我,我不会相信你们的。” “语婧……”丁宓之颓然地松开手。 程亦嘉悄悄地往前走几步,看着哭得不能控制自己的丁语婧,小声问丁宓之:“她,到底怎了?” 丁宓之叹气,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无奈,故事不长不短,可并不适合现在说,于是也就没有回答程亦嘉。 丁语婧抬头,胆怯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程亦嘉挤出一丝友好的笑容,对她挥了挥手:“嗨。” 丁语婧看到她笑,伸手抹去眼泪,总算是不再流眼泪,不过人还在不停地抽搐。 “那个,你还认识我吗?”程亦嘉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丁语婧先是摇头,随后忽然破涕为笑,猛地冲到她怀里,欣喜地叫了一声——“妈!” 程亦嘉当即僵住,嘴角毫无例外地抽了抽。 她和丁夫人长得完全不像的好不好! 丁夫人虽然也是个美人,可是自己比她年轻这么多,丁语婧你眼是瞎的啊! 她正打算推开紧紧抱着自己丁语婧,却发现丁宓之在一旁冲她嘘了一声。程亦嘉明白丁宓之是想让自己假装是她妈,先安抚住她的情绪。 不过这突然当人妈,她还真是不太适应。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丁语婧抬起头,对她说:“缪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丁夫人好像不姓缪吧! 而且丁语婧也从来不会喊她妈妈为姐姐的。 程亦嘉一脸茫然地看着丁宓之,丁宓之拿出手机,在上面写:“缪是以前的一个朋友。” 程亦嘉收回视线,看着丁语婧,说:“刚回来。” “哦,那你还会走吧?”丁语婧换成了一副哀求的语气,“缪姐姐,你不要走好不好?我一个人好害怕。” 程亦嘉摇头:“暂时不会走的。” 丁语婧笑着,眼睛眯成了两道月牙:“缪姐姐,我好想你。” 程亦嘉在她热情的攻势,以及丁宓之眼神的威胁下,不得不张开双臂,把她搂入怀中,“恩,我也挺想你的。” 程亦嘉觉得,自己不能白白帮丁宓之这个忙,虽然丁语婧现在很是招人同情,可是她从前是在太让人厌恶了,所以她得问丁宓之要点什么才不会觉得委屈到自己。她一手轻轻拍着丁语婧,另一手手心朝上,伸到丁宓之跟前。 丁宓之先是一愣,随后鄙弃地看她,同时从怀里掏出皮甲,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放在程亦嘉手上。 程亦嘉想,丁宓之你有钱成那样,就给我这么点? 打发要饭的? 而且,从目前这架势来看,丁语婧短时间是好不了的。以后她指不定是给她当妈还是当朋友,还是当嫂子呐。 她揪起眉头,举起手中的钱,对丁宓之挥手,表示不满和抗议。 丁宓之勾了勾嘴角,把钱从她掌心抓走,一张都不留给她。 程亦嘉感到了极大的不平衡,于是对怀里累得快睡着的丁语婧说:“嗨,丁语婧,我跟你说……” 丁宓之赶紧走到她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并低头在她耳边轻语:“一百五十万不想兑现了?” 程亦嘉用眼神表达:“那是你本来就欠我的!” “我可以只给你一百万。”丁宓之小声地提醒。 程亦嘉怒瞪他,摆出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 丁宓之见此,懒得跟她斤斤计较了,掏出钱包里的那张副卡,放在她手心。 程亦嘉看着这张被她曾刷过无数回的副卡,有种一切都回到三年前的感觉。 第11章 坠落 鉴于刚才丁宓之开车时表现得太不理智,这回程亦嘉说什么也要争取让自己替他开车。 “你正好在后面照顾丁语婧。”程亦嘉特别自觉地坐到了驾驶座上,两手交叉握了握,显得有些兴奋,目光盯着方向盘,念叨一句,“好久没开车了。” 丁宓之听到她这句话,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拉开驾驶座旁边的门,用命令地语气说:“下来。” “你开得太快。”程亦嘉瞪他,“真的,万一出点事,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想想你妹妹。” 丁宓之抚额:“你知道去医院的路吗?而且,程亦嘉你多久没开车了?” 程亦嘉悻悻然地从驾驶座上下来。 见她情绪低落,丁宓之破天荒地承诺了一句:“我会开慢点。” 程亦嘉知道,他完全是因为车上还睡着丁语婧。她打算坐后排,丁宓之又说:“你还是坐前面。”他怕丁语婧醒后发现身边的人是程亦嘉,情绪会再次失控。 程亦嘉没去纠结他这话里的涵义,反正坐前面后面对她来说都一样。等她系好安全带后,丁宓之发动车子,开得的确不快,甚是可以说有点慢。在去医院的这一段路程中,程亦嘉有时抬头看着前面的路,空旷的马路上,路灯额外地耀眼,照得整个马路看着更加落寞。 路上一个行人都没有,偶有几辆车飞快地从旁边飞逝而过。程亦嘉想到自己在国外,就跟这些孤独的路灯一样,能看到前面后面有跟自己一样的路灯,却做不到彼此走得更近些。 程亦嘉偏过头,看着认真开车的丁宓之,忽然想问一句:丁宓之,我那时候总爱缠着你,忽然我就走了,你有没有一点想我?有没有呢?哪怕想起了是厌恶的情绪…… 算了,还是不要问的好,问了也是自取其辱。 程亦嘉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性格的人,有时候特别直爽,有时候特别纠结,有时候有又很二。她怀疑自己是ab型血,不过好遗憾,她的血型一直是b型。 程亦嘉收回视线,低下头,掏出丁宓之给他的银行卡,发呆地盯着上面的字看。她有时候特别想把丁宓之的心挖出来看看,看看他心脏的构造是不是和常人不一样,或者扒开他的脑子也行,数一数他脑子里是不是比一般人多出几个坑。 可能也是因为车子开得慢,丁宓之觉得车里太过安静,便主动和程亦嘉搭话:“你的脚没事吧。” 程亦嘉左右动了动,说:“早好了,就刚开始那一阵有点疼。” 丁宓之手握着方向盘,食指不停地敲打,他忽然将车窗打开一条细缝,让车外的冷空气窜进来。不过没多久,后排的丁语婧就被车外冰冷的空气给刺激得似乎要醒,她抬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呢喃:“我刚才看到缪姐姐了……” 丁宓之立即把车窗关紧。 程亦嘉回头,刚想说话,发现丁语婧就闭上眼睛睡着。 “她又睡了。”程亦嘉小声地说。 丁宓之轻轻地嗯了一声。 “怎么忽然想起回来了?”丁宓之看了她一眼,目光并未在她漂亮的侧脸上停留太久。 程亦嘉耸肩,说得十分轻巧:“混不到永久居住的本事,就回来呗。” “你活得真够潇洒的。” 程亦嘉听不懂他这究竟是赞美还是讽刺。 丁宓之其实一直都知道程亦嘉是这样的人,有时候她并不会去考虑所谓的后果,心里想到什么就会去做。她的人生和她的性格一样,毫无规划,总爱打乱别人的秩序。 她那么突然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像甩不掉的牛皮糖一样,隔几天就让他感到头疼,而且特别随性,想在自己面前出现时就出现,想消失就消失。 丁宓之那时候都搞不懂她怎么每次都能凑巧地碰到自己。 连结婚也是,听说一年什么都不用干就能拿五十万,连问都不问就跟他签了合同,她大概根本没想过这是结婚,这会在她人生履历中记载下来。她可能只把结婚当成在玩过家家。 离婚也是,说离就离,拍拍屁股就走,还特潇洒地对自己说:“丁宓之,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想看到你和丁语婧。你的钱,姐不稀罕赚了!一家子变态!”她将来如果要辞职的话,肯定不懂得什么叫提前一个月。 丁宓之觉得自己对她算是够仁义的,都没问她要违约金,还多给了她五十万的利息。 丁宓之是真的讨厌程亦嘉的。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觉得这么烦。 他真的觉得烦透了,有时候被她气得恨不得掐死她。 在她走了三年的这段时间里,丁宓之时不时会想到她在的那些啼笑皆非的日子。 程亦嘉,你总算走了。 只不过,你又回来干什么? 而且,为什么每次出现,都要逼得我不得不把你纳入人生规划中? 丁宓之看着同样心事重重的程亦嘉,说:“如果丁语婧需要你,你能帮……” “我现在没有房子,没有工作,丁boss。”程亦嘉把玩着手里的卡,“这卡是任我刷吗?如果是的话,我考虑帮你这个忙,不过也得是不能影响我自己正式工作的前提下。” “程亦嘉,你怎么就喜欢得寸进尺?” “大不了你把真正的那什么缪姐姐请回来咯……”程亦嘉小声嘀咕,“就是不知道你的好妹妹会不会把可怜的缪姐姐看成我,到时候一嘴一句小贱人什么的……” 丁宓之蹙额,说:“语婧哪有你说的这样不懂事?” 程亦嘉回头确认丁语婧并没醒,说:“你可别给你妹洗白了。她比我讨人厌多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哥哥,她早就……” “嗯?” 程亦嘉轻哼一声,道:“你难道真没发现,你太惯着她了?她想捞月亮,你就给她捞月亮;真是万幸她没想要杀人,不然你现在身上得背着好几条命债吧?” 丁宓之沉默。 因为开得慢,两个小时后车子才驶进医院,车子熄火后,丁宓之说:“她倒是说特别想希望你从世界上消失。” 程亦嘉顿时觉得身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半是惊恐地望着丁宓之:“我是不是要谢谢你当年的不杀之恩?” 回应他的是丁宓之的一张臭脸,以及重重的关门声。 丁语婧下车的时候,彻底醒了,看到自己又回到了医院,她死活不肯下车,哭着喊着要回家。易荣臣身为她的主治医生,此刻也是拿她没办法。 丁宓之不满地问他:“你前两天不是说她恢复得不错了?” 易荣臣道:“丁先生,她可能忽然间又受了刺激。这种病,恢复起来本来就很费时间,稍有刺激就会回到原点。” “我不希望今天的情况还有第二次。”丁宓之冷冷地看着他。 易荣臣连连表示,再也不会有下次。 丁语婧这个时候,谁都不认识,就知道把程亦嘉当成那什么缪姐姐。 程亦嘉感到兜里的那张银行卡分量不轻,便上前,拍了拍她的手,说:“现在家里在装修,你知道的,装修的气味很重,对身体不好,所以我们先住外面,等装修好了再搬回去。你乖乖听话,过两天缪姐姐就帮你把骆一辉找过了,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儿。你说好不好?” 丁语婧茫然地看着她,问:“那你也住这儿陪着我吗?” 程亦嘉头嗡地响了一下,心道,倒霉,我怎么给自己挖了个坑。下回胡诌还得打个草稿。 她真怕丁宓之会让自己留在医院。 “不行,缪姐姐要去照顾你哥哥……”程亦嘉硬着头皮胡扯,“而且,我留在这儿,还怎么帮你找骆一辉吗?” 丁语婧这才破涕为笑,乖乖地让她牵着自己的手。从车上下来后,她还说:“那你跟我哥好好的,不要吵架。我还是喜欢缪姐姐你,我最讨厌程亦嘉了,她一直勾引我哥和我的一辉。” 程亦嘉面无表情地推开丁语婧的手。 心里早把她从头到脚骂了一遍。 要不是看你是个病人,我懒得搭理你。 易荣臣急忙让护士扶着丁语婧回去休息。 丁宓之看着程亦嘉,忽然问易荣臣,“一个人如果经常自言自语,会不会也是有病?” “譬如呢?”易荣臣问。 丁宓之道:“譬如她能对着一个行李箱说一堆莫名其妙的话。” 程亦嘉:“……” 她几乎毫不迟疑地坐上了驾驶座,并且随时准备开车。 丁宓之又跟易荣臣聊了几句,最后易荣臣很遗憾地告诉他,这种情况,基本上正常人都会做,就好比一个人在演讲前,因为紧张而多次复习一样。 后来,丁宓之说了一句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话:“她没病就好。” 丁宓之走到车前,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听到程亦嘉十分坚决的声音:“我是不会陪着你妹妹呆在这儿的!我怕没病也会被一圈神经病感染出病。丁宓之,你死了这条心。” 丁宓之动作悠然地坐在副驾驶,说:“既然你强烈想开车,那你开回去,路还记得吗?过几天,我会让易荣臣的师兄回国。到时候,把语婧接回家,你负责照顾她。”顿了顿,他露出一个短暂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察觉到的笑容,“而且,我一直觉得你不会被传染成神经病,你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程亦嘉猛地踩下油门,仿佛把这车子当成丁宓之。 “神经病也比你洁癖、怕黑恐惧症、妹控变态要好!” 丁宓之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 她感觉,自己这次回来,要成为一个天使了,专门拯救坠落在地狱中的人类。 黄茜让她拽一把骆一辉。 丁宓之要求她照顾丁语婧。 谁来拯救我? 我也坠落地狱了……我陷在丁宓之这儿。 程亦嘉越想越觉得心情烦躁。 三十分钟后,丁宓之声音平和地提醒她:“程亦嘉,请你低头看一眼时速表。” 程亦嘉瞄了一眼,吓得赶紧踩刹车。 她完全没感觉到自己开得有多快…… 丁宓之觉得,下辈子他都不想坐程亦嘉开的车了。 第12章 认错 程亦嘉晚上并没有回黄茜家。 因为实在是太晚了,差不多快凌晨三点。而且,因为她开车水平太过飘忽,丁宓之说什么都不肯再让她开,于是她换到副驾驶位置后,也不太好意思提要求。 毕竟,丁宓之看起来也有些疲惫。 她让丁宓之把车子停在顺路的一个酒店前。 其实路上有好几家酒店,她之所以选择这一家,是因为看起来比较高大上。 丁宓之目光疑惑地问她:“这儿?” 程亦嘉点头,说:“你快回去吧,不用担心我,天不早了,晚安。” 丁宓之整整看了她十五秒,然后很干脆地关上车窗,开车扬长而去。他似乎是在用行动告诉程亦嘉,谁担心你? 程亦嘉看着车子飞快消失的背影,打着哈欠,扭身去酒店开房。 正好丁宓之卡用上了。她想都没想,就选了传说中的总统套房,反正酒店的总统套房一般也没人住。值班的前台一看程亦嘉是个豪客,立即打起二十分精神伺候她去总统套房休息,还热心地问她明天是否需要morningcall。 程亦嘉自然拒绝如此不贴心的服务,好不容易住一次总统套房,她不得多睡一会,不然内心总会感觉对不起丁宓之的钱。 在酒店服务生的带领下,程亦嘉来到了传说中顶层总统套房,好好洗了个热水澡,喝杯热牛奶,然后很浪费地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躺在床上睡觉。她想感受一下,开着灯睡觉是什么滋味。 在程亦嘉的概念里,正常人开着灯是睡不好觉的,除非真的困了。 她现在就真的很困,困到眼皮子都在打架。 但是,这总统套房里灯全开着,光线感觉比白天太阳光全照进来还有刺眼,她翻来覆去,觉得无法入睡。二十五分钟后,她放弃了尝试,从床上爬起来,关掉了所有的等。 真的不懂,丁宓之怎么会喜欢开着灯睡觉。 程亦嘉这一觉睡得可真是死,最后还是被窗前的电话铃声给吵醒的。 她翻个身,闭着眼睛伸手摸起话筒,放在嘴边,说:“不是说了早上不用叫我起床吃饭的……对了,中午也不用叫……”她的声音迷迷糊糊的,还带着一点点起床气。 “程亦嘉,起来开门。”是丁宓之的声音,声音有些急促。 “开门?”程亦嘉还没有完全睡醒,“恩,我还没睡醒……门你自己开……” 丁宓之深吸一口气,“我在门口,你快过来开门。” 程亦嘉揉了揉眼睛,抬脚踢开被子,很艰难地说了一个字:“哦。” 她放下电话,赤着脚起身走到客厅。 此时太阳都照了进来,把房间里照得亮堂堂的,昨晚上看的不仔细,今天一大早就看到客房里的摆设,觉得十分地豪华,这客厅原来有这么大,墙上的那些画都很有艺术价值,连摆在茶几上的花瓶,看着都十分精致。 放在客厅沙发旁的手机不停地闪现,提示她有未接电话或信息。 程亦嘉站在客厅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开门的。 她走上前,来开门,对丁宓之懒懒地说了一声:“门开了。”然后转身走到沙发上,往沙发上一躺,又开始睡觉。 丁宓之看到她困成这幅德行,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命令她穿上衣服,和自己回去。 明明,他刚才还想责问程亦嘉,为什么她把自己的号码拉黑。 这时,程亦嘉的手机又响了。 程亦嘉撇了撇嘴,抬着眼皮,只看了一眼手机的方向,接着继续闭上眼睛,仿佛她根本听不到手机铃声一样。 丁宓之迈着大长腿,两步走过去,刚想替她按拒绝,看到上面显示是骆一辉,忽然心情不悦。 他点了接通。 骆一辉着急的语气中透着欣喜:“亦嘉,你总算是接电话了!黄茜说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真要被你吓死了。你现在在哪儿?” 丁宓之没说话。 骆一辉停顿片刻:“亦嘉你,你不会跑去找丁宓之了吧?” 丁宓之勾着唇角:“她还在睡觉。” “丁宓之……”骆一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你把程亦嘉怎么了?” 丁宓之颇为不屑地“呵”了一声,动作优雅地将电话挂了,不再理会骆一辉有些变了调的声音。此外,他还特别贴心地替程亦嘉把手机关机,好让她能再安睡片刻。 房里的空调开得很足,丁宓之感觉有些热,便脱下外套,环视着四周,心想,程亦嘉每次花别人钱的时候,都是如此铺张浪费吗? 他真庆幸自己有钱,不然还真担心养不起程亦嘉。 养? 丁宓之猛地一愣:怎么会用这个词? 在他的词典里,养这个字一直是用在丁语婧身上的…… 丁宓之把视线从窗前收回,安静地在另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抬腕看表,心想:就半个小时。 可以说,这是丁宓之第一次欣赏程亦嘉的睡姿。欣赏完后,他郑重地给出一个评价:睡得可真是随意。 想到她离婚时候说的打死不会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之类的话,莫名地笑了笑。丁宓之觉得她对自己说话,好像永远都那么不走心。 他这样干坐了一会,觉得时间过得很慢,起身绕去套房的书房,发现书房的小书架上摆着几本世界名著。无聊的丁宓之随手翻起一本,翻了几页,觉得没兴趣,又换了一本,还是看不进去,再塞回去后,他连翻下一本的兴趣都没有了,指尖随意地在这些书间走动。 半个小时后,丁宓之回到客厅,发现程亦嘉依旧是刚才的睡姿,而且好像越睡越沉的样子。丁宓之走上前,蹲下来,声音不低不高地唤她:“程亦嘉。” 程亦嘉毫无反应,呼吸不快不慢,胸脯伴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睡得十分香甜。 丁宓之可没那么多时间耗在这儿,他这半个小时,如果在公司,能处理掉很多事情。为了能让程亦嘉快速从睡梦中清醒,丁宓之起身去了洗手间,把毛巾用冷水洗了一遍,回到程亦嘉身旁,打算覆在她脸上。 不过,他还是决定先用温和的方式再试一遍。 他伸手轻轻地拍了拍程亦嘉的脸,说“程亦嘉,起来。” 程亦嘉睡梦中,觉得有猫在挠自己的脸,朦胧地睁开眼,发现映入眼眸的是日思夜想的丁宓之,立即咧嘴笑来,声音软糯,像小时候对母亲撒娇一般:“丁哥哥,你跑来我梦里干什么?”说梦话就说梦话吧,她还毫不犹豫地把手伸向丁宓之,动作轻挑地摩挲丁宓之的脸颊,“这回你应该不能推开我了吧。” 程亦嘉这时其实已经有点儿清醒了,但是看着自己的手已经伸到了丁宓之脖子那儿,已经准备解开他的纽扣,心里忽然非常不想醒,干脆就这么笑嘻嘻地装下去吧。 说实话,她挺想看看丁宓之这三年腹肌还在不在。 他胸膛那么硬,估计身材应该保持得不错。程亦嘉想。 这时的丁宓之本该迅速推开程亦嘉的手,不过他看着程亦嘉一口一句丁哥哥,忽然特别想知道,这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呢? 程亦嘉觉得好烦,丁宓之为什么总是喜欢穿衬衫?第一个纽扣她一只手解半天都没解开,心里郁闷至于,干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半躺着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四唇相碰的瞬间,程亦嘉彻底清醒了,猛地反手想推开丁宓之。 而丁宓之也万万没想到,程亦嘉半醒不醒时,居然还敢做她以前没做完的事情。他在程亦嘉推开自己的时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她的下巴,把手上凉凉的湿毛巾覆在她脸上。 两秒钟后,程亦嘉自己扯下毛巾。 丁宓之这时已经站起来,正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醒了?” 程亦嘉很肯定地回答他:“醒了。”她拿起毛巾,当着丁宓之的面,狠狠地擦了擦嘴巴,在沙发上坐好,问他,“你怎么进来的?” “你给我开的门。”丁宓之没好气地提醒她。 “哦。”程亦嘉站起来,边往洗手间走边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问完,她就发现自己好蠢。 凌晨三点左右,她就是在酒店门口,从丁宓之车上下来的。而且,她还是用丁宓之的卡订了这间房。他会知道自己睡在这儿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丁宓之似乎也懒得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给你二十分钟时间收拾自己。” 程亦嘉从洗手间探出头,本想跟丁宓之对峙几句,告诉她自己不是他仆人之类的话,后来又觉得好没劲,刚才那么丢人,此刻还是赶紧不好跟他说话了。 她看着镜子里脸正在偷偷发红的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嘴唇。记得刚才丁宓之的嘴唇凉凉的,润润的,而且比想象中软,和看起来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这屋里如此热,他嘴唇都那么冷……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凉薄自私之人。 程亦嘉想到他把湿毛巾丢在自己脸上,想要记住他双唇触感的念头瞬间被打散。 收拾妥当,她推着行李箱,拿着外套和斜挎包,问丁宓之:“你来找我干嘛?” “医院打电话给我说语婧从早上醒后,情绪就一直不稳定,哭着闹着非要见你。”丁宓之语气平静地同她商量,“你现在不是还没有找到工作,不如我雇佣你,薪资任由你开。” 程亦嘉朝他翻了翻白眼,说:“给你妹当二十四小时贴身保姆?没兴趣。” 第13章 认错 丁宓之完全没想到程亦嘉敢拒绝得如此干脆。 他目光在程亦嘉的眉心处停留了极短的时间,还不大五秒钟。在这同一时间里,右手几乎本能地转着戴在左手上的那块表。 可就是这短暂到不到五秒的停留,让程亦嘉觉得后脊阵阵发凉,明明此刻他已经挪开了目光,她也不敢再抬头和他直视。 她不是惧怕丁宓之,她是惧怕这个时候的自己,会显得脆弱不堪,会被他一眼看穿,会让他瞧不起。她比谁都清楚,留在丁语婧身边,就等于留在丁宓之身边。 他那么在乎丁语婧,是不是留下帮助丁语婧,总有一天,他也会跟着在乎自己?她的心知道,她那句没兴趣也就是嘴上说说而已。 程亦嘉真的好嫌弃这个时候的自己,永远都不敢在丁宓之面前诚实,好像害怕会失去什么,事实上她根本什么也不曾拥有。 她并不能看透丁宓之这个人,可是她有花费近两年的时间,没研究别的,就在研究丁宓之的喜怒哀乐,所以尽管很久不见,她还是能分辨出丁宓之某些小动作所要表达的意思。丁宓之手上那块表,据说是他父亲丁淮的遗物,每次他去摸那块手表,就表明他已经动怒。如果你是他的敌人,下一秒要面对的,便是他不容你有任何喘息机会的连连发难。 丁宓之缓缓地走到她面前,整个人的气场瞬变,完全不似刚才那样平静温和,周身都透着不容忤逆的强悍。他看着程亦嘉的眼睛,自己则是微微眯眼:“不再考虑考虑?”看似疑问的语气,实际却是在逼她同意。 程亦嘉有些紧张地抓着手中包带,假装强硬地抬起下巴,说:“我、我怕我照顾不周,惹恼了丁boss您!” 丁宓之抬手,轻轻弹去她左肩处一根落发,类似鼓励地提醒他:“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陪她,医生也会在。” 为了能让丁语婧不再犯病,丁宓之昨晚回家之后,便同易荣臣的学长,也是他的朋友之一,宋安铭通了电话。宋安铭作为顶尖的心理医生,和易荣臣的水平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只不过他常驻美国,并没有回国发展的意愿。丁宓之也不舍得让丁语婧一个人远赴美国接受他的治疗,于是当年他退而求其次,找到了宋安铭举荐的易荣臣。 不过就目前情况来看,丁宓之对易荣臣感到很不放心,所以昨晚回家之后,就亲自给宋安铭打电话。 在他十倍的薪水诱惑下,宋安铭总算是松口答应他,会在这两天休假半年,回国给他妹妹治疗一段时间。 本来丁宓之没想把程亦嘉牵扯进来。 昨晚回家后,他只休息了三个小时。一早起来,刚准备去医院再看看丁语婧情况如何,就接到了秘书的电话,秘书他刚才接到了丁语婧打来的电话。 丁语婧不知缘由地拨通了丁宓之办公室的座机,自然这座机是秘书接的。在电话里,丁语婧哭得声嘶力竭,责问接电话的人,把她的缪姐姐到底弄去哪儿了。 秘书他知道丁大小姐病着,思维和记忆如今都处在混乱阶段,不过他不敢懈怠,第一时间把这件事告诉给了丁宓之。 丁宓之赶紧打电话给医院。 医院方面很无奈地说:“丁先生,丁小姐一早醒来就一直哭闹,非说我们绑架了缪小姐,要加害缪小姐,不肯吃饭,不肯吃药,甚至不同意任何人靠近她,我们只能慢慢哄。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让昨晚那位缪小姐尽快再来一次……” 丁宓之没得选择,只能违背他的个人意愿,把程亦嘉再次拽入自己的生活中。 他要程亦嘉留下,就不会允许她走。 他素来是这样的人。 “那好吧……”程亦嘉微微舒出一口气,转身背对着丁宓之,推着箱子往外走,边走边说:“不过请你容我好好考虑两天。我好歹是正规学校毕业的高材生,当保姆……我得克服一下心理障碍。” 丁宓之三两步就追上了她。 “你可以考虑,顺便把你的要求也一并想好。但是现在,你得跟我去医院。”说完,他抬脚走在了前头,留给程亦嘉一个不容拒绝的背影。 程亦嘉恨恨地对着他背影,挥了挥拳头。 收回手时,她自嘲地笑了,轻声说:“程亦嘉你真是个阿q。” 丁宓之是一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所以他直接先下电梯,都没等程亦嘉。程亦嘉一点不着急,等电梯的时候,顺便把大衣穿在身上,从电梯里出来,也是慢腾腾的,步子悠闲得像是在看画展。 她刚走了没几步,就见旁边窜出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男子,对她说:“程小姐是吗?您把房卡交给我就可以了,丁先生正在外面等您。” 程亦嘉把房卡交给对方,对方并未离开,一直恭送她到门口,脸上的笑容也未曾减少半分:“欢迎程小姐再次光临本酒店。” 程亦嘉走出酒店旋转门,果然发现丁宓之的车子停在门口,不过这一次,开车的是钱叔。 钱叔是丁宓之的司机,十年前就替他开车,可以说是丁宓之身边的老人。丁宓之他本人则是坐在后座,头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小憩。 钱叔看到程亦嘉,忙从车上下来,帮她拿过箱子,放在后备箱,然后又替她拉开后门,恭敬地喊了一声:“太太。” 程亦嘉有些莫名地看了一眼钱叔。上车后,她仍旧觉得奇怪,不由自主地抬手摸了摸鼻子。 她和丁宓之的所谓夫妻关系早就解除了,按道理,钱叔不可能看不出来,除非丁宓之从来就没说过,也没暗示过关系不复存在。程亦嘉侧着头,看着丁宓之,细细想了想,觉得这也不难理解。 丁宓之素来不喜欢说他的个人私事,可能钱叔确实不知道,如今再看见她,大概和别墅的保安一样,以为她和丁宓之还是夫妻。 再次来到医院,程亦嘉觉得内心异常沉重。丁语婧的什么不好,非得得神经病。程亦嘉摇头轻叹,心里默默为过世的丁夫人感到遗憾。 丁语婧一见到程亦嘉,就喜笑颜开,兴奋地仿佛看见亲娘似的,明明她前一秒还哭得直抽搐。 丁语婧鼻涕眼泪也不擦,就这样冲过去抱着程亦嘉,很认真地开始教训程亦嘉:“缪姐姐,你知道这世界有多危险吗?你知道吗?你一个人不能跑去陌生的地方,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啊,你一定要小心!”接着她又狠狠地瞪了一眼丁宓之,在程亦嘉耳畔轻声提醒,“我看你旁边的那个人,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丁语婧声音虽轻,但就站在旁边的丁宓之还是听得清清楚楚。这个时候,和丁语婧说什么她都未必能记住。他只能默默地蹙额,表情有些复杂。他大概想不到,自己对妹妹好到恨不得把天都摘给她,可她病了的时候,完全不记得他半点好。 程亦嘉看到丁宓之如此尴尬的表情,心底一阵暗爽,眼底藏着笑,对丁语婧说:“没关系,你哥会站在后面保护我们的。” 丁语婧愣愣地望着程亦嘉,“我哥?” 她低下头,开始啃手指头,仿佛在努力思索她是不是真的有个哥哥。 程亦嘉拉开她的手,提醒她:“不能啃手指头,不卫生。” “我真的有个哥哥?”丁语婧眼睛瞪得圆圆的,像个天真的还不懂事的小女孩,“我怎么都不记得了?” 程亦嘉侧头对眉头紧锁的丁宓之投去一抹同情的目光。 在程亦嘉的劝导诱骗欺哄之下,丁语婧总算同意跟着程亦嘉一起上丁宓之的车。而且她人坐在车上,总是表现出一副很不安的样子,同时不停地问程亦嘉:“还有多久到啊?” 程亦嘉安抚般地拍着她的肩膀,说:“马上就到家了。” “真的是回家吗?”丁语婧缩着身子,眼里流露出恐惧之情,“你确定是回家不是去黑黑的巷口里?” “是回家。” “那回家了之后,你还带我去找一辉吗?” “当然了,等你回家休息几天,我就带你去找他。”程亦嘉心不在焉地回答。 从昨晚吃完晚饭到现在,她什么都没进食,是真的饿了,觉得胃里空空的,胃酸灼得胃里难受,恨不得此刻能喝完热汤。 丁宓之通过后视镜发现程亦嘉在咽口水,便问钱叔:“身上有吃的吗?” 钱叔愣了一下,他又不是小孩子,身上哪里会有什么吃的,烟倒是有,不过丁先生和丁太太都不抽烟的。正想回答没有的时候,想起自己身上好像是有吃的,于是从兜里掏出一小盒巧克力,递给丁宓之。 这巧克力是他昨天参加朋友儿子的婚礼,人新郎新娘送给各位嘉宾的。他随手就放在外衣兜里,都没来得及拿出来。 丁宓之接过盒子,往后递给程亦嘉,说:“你先将就吃点。” 程亦嘉想:总算你还有点儿良心,知道关心员工的温饱问题。 她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两块费列罗夹心巧克力。真是可怜,就两块,总觉得塞牙缝都不够。另外,她不是很喜欢吃巧克力,不过还是吃吧,吃了能提供能量。不然她怕自己待会饿得太过,最后连推箱子的力气都使不出。 她剥开外层包装,刚要完嘴里送,一旁的丁语婧就猛地伸手,将她手中的巧克力打落。 程亦嘉眼睁睁地看着巧克力从手上滚落在车上,然后被丁语婧抬脚猛地踩碎。 丁语婧满脸惊恐地对程亦嘉吼:“缪姐姐,你怎么能随便吃别人的东西!你不能这样的!” 程亦嘉:“……” 丁语婧,你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程亦嘉觉得自己有点儿快要憋死了。 还不如以前,以前她被丁语婧惹怒到无法忍受的时候,多少还是敢跟她对吵的。可是,对着一个病人,她怎么吵得起来? 她只能低三下气的哄。 哄得丁语婧总算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玩她自己的手。见丁语婧不再一直盯着自己,程亦嘉像贼一样,动作飞快地剥开另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嚼了几下就赶紧咽入腹中。 程亦嘉舔着牙齿,看着坐在自己正前方的丁宓之,开始计算要问丁宓之要多少,自己才能不吃亏。她掏出手机,打算好好合计合计。这时,她才知道手机关机了。 她不记得自己有关机这个动作。 不过隐隐约约,好像有丁宓之接电话的记忆。 程亦嘉撇嘴,打开手机,发现骆一辉一连发了十几条短信。 想到骆一辉,程亦嘉忽然笑了。 丁宓之不是说薪资任由自己开。那敢情好啊…… 她拿着手机,手指噼里啪啦地按着屏幕,给丁宓之发了一条短信。 坐在前排的丁宓之,看到短信后,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第14章 道歉 程亦嘉一定不知道,丁宓之一直在忍着怒火。 丁宓之在看到短信的瞬间,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钱叔停车,然后请程亦嘉下车。后来还是想到她没怎么吃东西,目前对丁语婧又是如此重要,他才没这么做。 这期间,程亦嘉还接到了骆一辉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骆一辉差一点就打算背一把刀在身上,去找丁宓之聊天喝茶。 骆一辉听到她声音那一刻,才彻底松了口气。程亦嘉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甚至有些愉悦,他想,丁宓之应该没有伤害到她。 “你……你在哪儿?”骆一辉把心底的所有问题统统按下去,只是问了一句她在哪儿。或者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身份地位,连这句也没资格问。 程亦嘉道:“我在找工作。” 虽然给丁语婧当保姆对她来说挺没面子,不过看在钱,以及能经常遇到丁宓之的份上,她决定忍了。 “找到了吗?” “快找到了。”程亦嘉捂住嘴,压低嗓子对他说,“骆一辉,你不许再去那儿了。” “好,你不让我去我就不去。” “你不用担心丁宓之,我有办法。”程亦嘉说这句的时候,声音更轻了。 说完她挂了电话,露出一个信心满满的笑容。 车子驶进老宅。 丁家老宅是三层的洋楼,前院除去车库,剩下的面积和篮球场差不多大,可能比篮球场稍微小一点,反正在程亦嘉严重,这是她在城里看到的最大的别墅院子了。有的小幼儿园操场都没这么大。 前院地面上铺满了青色的仿古地砖。 记得几年前来的时候,有些地砖年代久远,出现了裂缝,车轱辘驶过,发出闷闷的声响。 院墙上爬满了枫藤的枝条,错落有致,整面围墙上都是。等到了春天,整个墙面都将是绿油油的一片,看过去仿佛那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十分令人赏心悦目。这样的赏心悦目会一直延续到秋末,那时候,枫藤的叶子慢慢褪去绿色,换成了橙黄色,就像枫树叶一样。等叶子落光了,仔细看就能枝条上挂着一颗颗深紫色的果实。没到这个时候,院墙上总会飞来很多小鸟,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早上天蒙蒙亮,就算是关着窗户,也能被吵闹的鸟叫声唤醒。 老宅的左侧有将近两米的拱门,越过拱门就到了后院。后院左边是一个露天游泳池,右边则是一个小花圃。本来是没有花圃的,只不过后来丁母在家里闷得无聊,又因身体不好,就弄了个小花圃,平常没事就养养花。 据说这座老宅在当年前就价值过亿。 现在的话,不知道又得翻了几倍。 说丁家是b市最有钱的人家,一点都不为过。 程亦嘉每次来都感觉自己踏入了隐藏在闹市中的森林城堡。白天的时候,最喜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透过落地玻璃窗欣赏围墙上的枫藤。 后来丁母病逝,她就再也没来过。 丁母是一位十分温柔的女人,给人的感觉像一本书。 书里的内容不是小说,而是诗歌。 程亦嘉和丁母结缘是一场意外。当时丁母一个人心血来潮想去墓地里看看丁父,回来的时候正值下午两点多,是那个夏天里最热的时候。她当时开着车,看着路边有个小女孩在卖花,就下车想去买几朵。 卖花的正是程亦嘉。 程亦嘉和黄茜毕业后,找的工作都觉得很不满意,在骆一辉的唆使下,她们两姐妹开了一家花店。这天是七夕节,中国的情人节,为了能赚到花店的租金,程亦嘉和黄茜两个人顾不得天热,各自拿着前一天就装饰好的玫瑰等花朵,在大学门口周围叫卖。 程亦嘉今天特别失误,她把自己打扮得太漂亮,以致女孩看到她,都很不乐意走过去。她努力吆喝了半天,也没卖出去多少。 正当她感到心灰意冷,打算回花店,坐在一堆花红柳绿中好好乘凉之时,丁母走上前,对她说:“这些花我都要了。” 程亦嘉一眼就看出来,丁母是个有钱人,从她开的车,穿的衣服,走路姿态,说话谈吐等等各方面都能看出,她只是脸色看着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热的。不过程亦嘉当时只想多赚钱,既然眼前冒出了一个处处先是她有钱的人,她当机立断,狮子大开口,报了一个比她原先设定高两倍的价格。 丁母压根就不在意这些,她只是觉得这姑娘长得好看,大人天站在大学门口,十分辛苦,有些不忍心而已。她掏钱给程亦嘉,连零钱都不用找,只是让程亦嘉帮着把所有的花拿到她车上。 两个人往车子走去之时,丁母忽然就倒在了地上。 程亦嘉几乎本能地上前叫她。 她以为丁母是中暑,连忙解开她衣服领口处的扣子,拿着用来浇花的水壶,把水倒在手心,轻轻扑在丁母脸上。同时赶紧打了120。期间她一直陪着丁母,连丁母进手术的时候都没离开,因为医生也不知道她是谁。 直到丁宓之阴沉着脸出现在医院,程亦嘉才知道,自己竟然救了丁宓之的母亲。 当丁母知道她和丁宓之原本就认识之时,恨不得让儿子当天就娶她过门。在她眼中,程亦嘉漂亮独立有爱心有责任心,会是比她还要优秀的妻子和儿媳。 丁宓之为了哄丁母舒心,在丁母第一次开玩笑的时候,就同意丁母的强行拉郎配。 程亦嘉一直以为,自己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也确实因此受到诸多恩惠。 只不过除了丁母,连丁语婧都不知道她和丁宓之是实实在在登记过的假夫妻。 程亦嘉倒是想假戏真做来着的,问题丁宓之那人,软硬不吃,水滴不穿,剑插不进。 丁宓之真的好难搞。 上天都抛给她那么大一个机遇,结果还是不成。 程亦嘉表示很沮丧。她不知道,这一次是不是自己隐藏心底的单相思再次被人洞悉。 她在胡思乱想之际,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又不怕死触了丁宓之的逆鳞。 丁宓之从车上下来,拉开后车门,板着脸,用冷冰冰的语气对程亦嘉说:“下车。” 程亦嘉已经习惯了丁宓之对自己摆出这样一副臭脸色,所以她毫不介意地笑笑,姿态悠然地从车上下来。 丁语婧却被吓到了,跟在程亦嘉后面,小心翼翼地扯着程亦嘉的衣服,嗫嚅个不停:“他样子好凶……” 程亦嘉还没腾出功夫去安抚丁语婧,就被丁宓之拽着进了屋。丁宓之走前对钱叔说:“你照顾一下语婧。” 丁语婧紧紧跟在后面,嘴里念叨:“你放开缪姐姐!你快放开她,不然我哥知道了,会打死你的。”说完她呆呆地站在原地,“我哥?” 丁语婧想半天也没想明白,只好撇着嘴,追着程亦嘉消失的方向,小心胆怯地推门进去。 得了丁先生命令的钱叔,自然紧跟着丁语婧。 丁宓之已经把程亦嘉带进了一楼的大书房,并关上门。 “干嘛?”程亦嘉揉着胳膊,“想吃人?” 她想,自己刚才不过是提了一个附加要求,让他把属于骆一辉的东西都还给他罢了。反正丁宓之最不缺的就是钱,何必让骆一辉为了钱而堕落。 “你到底是天生爱心泛滥,还是跟他旧情复燃了?” “什么旧情复燃?哪有旧情!”程亦嘉急得脸都红了。 她可不希望丁宓之误会。 不过,丁宓之可不一定能看懂她脸红的真正原因。 “我对你说过,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骆一辉。你听不懂人话?”丁宓之冷笑。 “他真的也挺可怜的。以前家境好,现在却过成这样。谁都知道从好日子过到坏日子是特别煎熬的,我设身处地地替他想想,觉得他日子过得比较苦。好歹他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她堕落下去。” “好朋友?”丁宓之目光微微往下,落在她胸口。 多好的朋友,需要毫不顾忌地埋胸? “不然呢?”程亦嘉下意识地伸手挡住自己的胸部。 “别挡了,我对你没兴趣。”丁宓之偏开视线,有点儿郁闷自己为何要在意那件事。 程亦嘉的身材□□,肤质白嫩,鼻梁高高的,嘴巴不大不小,嘴唇不厚不薄,牙齿整齐得像刚张长齐的乳牙。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会说话,弯弯的柳叶眉,更衬得一双眼睛神采飞扬。 说她是人间尤物好像也不为过。 汪其石说的没错,程亦嘉很有味道。 丁宓之没品过,不知道她的味道到底属于是烈酒还是甘霖。他微微叹息,不想再跟程亦嘉继续说起骆一辉。只是,他习惯了掌控所有事,却老是掌控不了身边的女人。 “你不同意就算了,这样更好,我都不用纠结要不要为了你那几两银子,替你鞍前马后地照顾丁语婧。”程亦嘉嫌弃地扯着嘴角,勾出一抹轻笑,“她现在这样,谁知道哪天会不会把我认出来。然后再借口自己病没好拿刀捅我?” 程亦嘉眼皮跳了跳,心想,丁语婧这病,应该没有暴力侵向吧? “她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何不去问问你的‘好’朋友?” “我……” “既然你这么想帮他,你干脆对他以身相许得了。”丁宓之嘴角漾出讥讽的笑容,“但愿你真的不嫌弃他。” “丁宓之!”程亦嘉有些动怒,“你光说别人,你自己就没问题吗?幸好她只是你妹妹,不是你闺女,要是你闺女,说不定这时已经被你的溺爱给害死了!”顿了顿,程亦嘉得出自己的结论,“你妹妹出事了,你才应该负主要责任!” 丁宓之明明很生气,但是被她这一番抢白后,却不想跟她争辩了。 程亦嘉继续说:“当初她故意找茬,害得我们俩一起摔下楼梯,你不问缘由,把我关在门外,连句辩解都不让我说。我真是受够了。” 程亦嘉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刚才自己喊得太大声,此刻只觉得房间里遗憾安静。 安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丁宓之深吸一口气,说:“算了,你走吧。没有你,语婧也能恢复好。” 程亦嘉看着他,心里有种被他耍弄了的感觉。 她气呼呼地离开丁家老宅。 经过客厅的时候,丁语婧想追上去跟她一起走,最后被她一个凶狠的眼神给吓得钉在了原地。 丁宓之回房换了身衣服,出来时让钱叔送他去机场。 秘书已经帮他重新更换了机票,几天他必须要去一趟外地。 本来想让程亦嘉帮着和老宅里的佣人一起照顾丁语婧,现在看来,只能想办法让邬姨搬到老宅来。多一个人陪着丁语婧,和她聊天,就多一份保险。 反正本来买给程亦嘉住的那套房子,他并不常去。 走前,他上前想抱一抱丁语婧,却被丁语婧一把甩开。 “你又把缪姐姐气走了。你这都是第几次把她气走了?”丁语婧十分笃定地说,“她肯定永远不会回来的。”说完她就把整个人都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心事重重地念着骆一辉的名字。 丁宓之微微叹息,转身离开。 在他出差的这几天,程亦嘉快速找了的房子,搬离黄茜家。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丁宓之那几句不阴不阳的话,她一直都没找骆一辉。她在准备简历的时候,在婚姻那一栏犹豫了很久。 到底应该填未婚还是离异呢? 程亦嘉十分纠结。 其实她填未婚应该也没事吧。 当年黄茜并不知道实情,一直以为她被迫无奈之下,在给丁宓之当小三小四小五。黄茜甚至以为程亦嘉出国,是因为丁宓之的大老婆发现了什么,程亦嘉不得不离开。 说起来,黄茜为了让她迷途知返,还总是装作不在意地给她买一些情感方面的书籍。 如果被黄茜知道真相的话,她一定会很生气,至少得一个月不跟程亦嘉说话。 其实,那段时间,丁宓之身边压根就没有过女人。 她程亦嘉当然也不算。 最终,程亦嘉选择填写未婚。 反正她和丁宓之本来就不是真的结婚。 面试的结果有些差强人意,想要她的企业她不想去,她想去的企业人不想要她。 程亦嘉自嘲地对黄茜说:“找工作跟找对象还挺像的,你看上的和看上你的,竟然不是同一个,真是悲催的。” 黄茜听到她抱怨,提议:“要不然你还来咱们公司。这公司本来就是我们俩一起开的。” 程亦嘉连忙拒绝。 “我才不去你的公司,宁可给陌生人打工。”程亦嘉嘻嘻笑着,补充解释道,“上下级关系容易影响友谊。” 黄茜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第二天上午,面试结束,程亦嘉接到骆一辉的电话,骆一辉十分开心地告诉她:“亦嘉,我找到新的工作了。” “是吗?是什么工作?” “房地产中介,卖房子。”骆一辉走得很快,好心情遏制不住,连说话语气都透着欣喜,“我还以为我这种毕业五年没任何体面工作经验的人,只能去工地搬砖头。” 程亦嘉扼腕叹息道:“早知道你去了中介,我就晚点租房子了。至少可以把这单生意让给你!” “那我请你吃饭,顺便祈祷你明天就买房子。” 这一次,骆一辉请她吃了人均五十左右的火锅。 隔着热腾腾的水汽,程亦嘉能感受到骆一辉正在慢慢变得自信。她想,当骆一辉有勇气面对之前的一切遭遇时,她就可以把手里的钱投资给他。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丁宓之不要出现。 吃完火锅,骆一辉坚持要送程亦嘉回去,他是从明天开始上班的。 走到程亦嘉新租房子的楼下,骆一辉突然很认真地叫着她的名字。 程亦嘉有些费解地看着他。 突然,骆一辉上前一步,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好半天才松开,最后又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亦嘉,看到你回来了,感觉真好。”骆一辉挠着头,微微一笑,“我回去了。下次休息的时候再来找你!” 程亦嘉被他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抬手摸着额头,心想,骆一辉应该知道我们之间是纯粹的友谊吧!大学毕业都过去五年多,骆一辉曾经的那点喜欢,早应该被抹掉了啊。 总不至于对他好点,他就误会了啊? 程亦嘉摇摇头,希望自己和骆一辉的关系能单纯点。 回到家,程亦嘉继续备战找工作,一直忙活到九点多。刚准备洗漱休息,便听到有人按门铃。她正准备开门,忽然想起最近冒出的那些新闻。 大晚上的,愣是把自己吓出一声冷汗。 于是她急忙看着猫眼,发现门外的人,竟然是丁宓之。 “丁宓之?” 拉开门,一身酒气的丁宓之倚在墙边,对她微微一笑,笑容如和煦春风,撩得程亦嘉心里痒痒的。 丁宓之很少喝醉,就算是喝醉了,也是紧锁眉头,安静地呆着。所以,他今天很反常。 他似乎醉得很厉害,连路都走不稳的样子。 程亦嘉扶着他进屋,替他倒了一杯热水,“钱叔说你出差去了,这么快就回来了?” 丁宓之靠在沙发上,用鼻音轻轻地发出一声“嗯,昨天就回来了”。 程亦嘉看着丁宓之,想,喝醉酒的丁宓之比正常时候好太多了,连说话都不那么森冷阴寒。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程亦嘉托腮,贪婪地打量他。 “查的呗。” “你查我干什么?”程亦嘉偷偷地伸出手,戳着他的腹肌,眼睛是不是往上看,看他有没有生气。丁宓之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我现在忙着找工作,对当你妹妹保姆这件事,已经彻底没兴趣了。所以你查我没有用。” 丁宓之忽然抓住她的手,问:“程亦嘉,我很抱歉。” “啊?” “那次把你关在门外,我事后特别内疚。”丁宓之睁开眼睛,特别真诚地望着程亦嘉,都把程亦嘉看傻眼了。 程亦嘉使劲揉了揉眼睛和耳朵,以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听错。 “你能回来吗?”丁宓之问。 程亦嘉张大嘴巴,半天没有说一个字。 当他发出一个啊字的时候,丁宓之已经又闭上眼,好像睡着了一样。程亦嘉抬起另一手,试了试他的额头,觉得他额头很烫。 发着烧,还喝了酒。 “难怪说胡话。”程亦嘉自言自语道。 就在这时,丁宓之猛地将她拽入怀中,按住她的头,舌尖抵住她的双唇。程亦嘉在错愕中瞪大眼睛。她看着近在咫尺,半睁着眼睛,微醺中不那么居然千里之外的丁宓之,心跳猛地加速起来。 曾经幻想过多次的画面,如今突兀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惶恐不安中带着一丝丝惊喜。 她开始回应这个绵长而又狂躁的吻。 不想去管为什么。 忘了吻了多久结束的。只觉得彼此分开时,嘴唇烫得难受。 丁宓之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不要离开我了。” 程亦嘉还没来记得回应,就听到他迷迷糊糊地喊了另一个人的名字:“缪胜男,不要走。” 第15章 沉沦 他在呢喃另一个人名字的时候,手还按在程亦嘉的腰上。 程亦嘉仿佛一尊雕塑,动也不动,就这样半跪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他。 他闭着眼,沉沉的呼吸声从程亦嘉的耳畔侧身而过。灯光下的昏沉迷糊的他,气质如旧。无论是侧看还是正看,他的面容始终深深吸引着程亦嘉。她多么希望,这张脸,这个人,这颗心,都属于她一个人。 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很暖和。只是,程亦嘉刚才还紧张得砰砰跳的心,此刻却冷透了,有种灵魂出窍的无力感。 缪胜男,缪姐姐吗? 丁语婧先前那一声声的缪姐姐在她耳边回旋不绝。 原来他有喜欢的人啊。 那个人不是你。真的不是你,程亦嘉。 你怎么可以天真到以为一个发着烧醉着酒的男人来找你,是因为他心里有你? 程亦嘉低下头,鼻尖轻轻触到他的唇角,能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她觉得脸上有些痒,好像是刚才不经意的心痛间,眼泪它调皮地从眼眶挣脱出来,顺着脸颊淌下,在她低下头的时候,又顺着脸颊滑到了鼻尖。 她赶紧抬手拭去。 “真可笑。”程亦嘉小声地说着,然后就真的逼自己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她不停地深呼吸,用力睁大眼睛,想把此刻情绪给锁在心底,漫不经心地抬起手,指尖落在他眉间,轻轻摩挲他的眉毛,然后是眼睛,脸颊,耳朵,最后停在他双唇上。 他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缓,这次好像是真的睡着了。 程亦嘉咽了咽口水,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他,轻轻拿开他的手,起身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把冰冷的水扑在脸上,让自己彻底清醒过来。 从洗手间出来,她目不斜视地越过客厅,走近卧室,本想就此入睡,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她刚搬到这儿没两天,被褥是新买的,只有两条,还都是薄薄的那种小棉被。晚上她习惯都盖在身上,可是客厅沙发上的丁宓之已经病了,这样一晚上不盖被子,被空调吹着,会病得更厉害吧。 她知道自己还是败了。 她抱着被子走到外面,发现他好像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沙发那么小,他这样屈着半躺在上面,自然不会好受。程亦嘉在客厅里站了几秒钟后,又把被子抱回床上,然后回到客厅,努力想把他架起来。 程亦嘉的个子在女生中算高的,可是面对一米八几的身材近乎完美的丁宓之,她终究是力不从心。她泄气地跪坐在沙发旁,轻轻拍着丁宓之的脸,说:“丁宓之,你醒一醒。” 丁宓之总算动了动眼皮,轻轻地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腔。 “你起来去床上休息,这儿会冷。”程亦嘉见他有点儿神智,急忙趁这机会拽起他,很费劲地把他扶到屋里的床上,并帮他脱掉鞋子。至于衣服……程亦嘉看着他的腰间的皮带,撇了撇嘴,没打算再多事。 大概是因为挪动了地方,丁宓之从迷糊中醒来,睁着眼睛,一脸疲惫地看着程亦嘉。 “丁宓之,看在你身体不舒服的份上,我让你睡我的床。但是,我只有这一间卧室,也只有这一张床,更没有多余的被子。我不想半夜把喝醉又生着病的你请出去,但是也不愿委屈自己睡沙发。所以,”程亦嘉一字一顿地跟他说,“只能委屈地和你挤一张床了。” 她手插着腰,摆出一副你要是敢嫌弃我家,我立马就让你滚出去的姿态。 等她说完,丁宓之只是懒懒地看了她一眼,抬手解开了衬衫的扣子,翻身朝里。大概是默认旁边的位置可以给程亦嘉睡。 程亦嘉见他半天没别的动作,便安心地脱掉外套,躺在另一边,和他保持着两个拳头的距离。 这床真的太小了,程亦嘉都不敢随便翻身,总觉得手一碰就摸到旁边人的脊背。但也不能一直往外侧移,她怕自己睡着了会翻下床。最后只能这样拘谨地一动不动,睡相简直要比来大姨妈第一个夜晚时还要好。 如果刚才丁宓之没有在不清醒的情况下呢喃另一个人的名字,程亦嘉觉得自己此刻可能已经扒了他的衣服了。他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只是没想到,先没了这份热情的会是自己。 从前的她奉行,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人也不错。结果事情真发展到这一步,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中特立独行。总是会渴望得到更多,明知道那也许根本不可能。 程亦嘉觉得自己今晚要失眠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实在无法安心入睡,连着叹息好几次,决定还是起来去可以独子坐坐。 才要掀开被子起来,身边的人转个身,面对着她。 程亦嘉本能地转过头,对上他的目光。 丁宓之在黑暗中抬起手,摸到她的手,握在了手心,另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腰上。 程亦嘉顿时僵住,用微微颤抖的声音小小地提醒他:“丁宓之,你看清楚了,你身边躺着的是程亦嘉。” “我知道。”丁宓之轻轻呼气,“刚才我们接吻了对吗?” 程亦嘉“嗯”了一声。 丁宓之搂着她的腰,将她拉到怀中,让两人紧紧靠在一起,只隔着彼此的衣服。程亦嘉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又在加快,也能感受到丁宓之那滚烫的体温。他的手心都那么热,他的身体一定更热。 程亦嘉很想起身去把空调关了。 但是丁宓之将她禁锢在怀中,不容她动弹。他拿起她的手,放在衬衣扣子处,问:“你想要吗?” “什么?”程亦嘉感觉自己手指僵住了,好像都不会动了,就这么停在衬衫的第三个扣子处。 “你骆一辉交往过吗?” “没有。” “但是他喜欢你。”丁宓之捏着她发烫的耳垂,“你呢?” “不喜欢,不爱。”程亦嘉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妹妹一直嫉妒错了人。他只是我朋友。” “那你喜欢谁?”丁宓之问。 “你啊。”程亦嘉轻笑一声,指头翻动着,很不娴熟地解他的纽扣,“谁让你是高富帅。” “真的?”丁宓之捉住了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程亦嘉觉得心跳好像漏拍了几下,她慌乱地低下头,说:“假的。” 丁宓之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带着几丝无奈和不可置信:“长这么大,你心里就没有喜欢的人吗?有没有喜欢的明星?也没有吗?” 程亦嘉倔强地咬着嘴唇,停顿一会,声音坚定地回答:“我从不追星,我没有喜欢的人。” “你确定没有?” “你啊……”程亦嘉轻咳一声,“真的没有。” 丁宓之突然不问了,安静地打量她。 程亦嘉双手抵在他胸口出,想挣脱他的怀抱:“你追问我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是你的谁。” “因为我不会和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上床。” “我也不会和一个……”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丁宓之用唇堵住了嘴。 程亦嘉一定不愿意承认,其实只要他主动一回,暗示一次,她就愿意鼓起勇气走完后面的全部。哪怕结局真的只是得到过彼此的身体也不后悔。只是现在……她同样不愿意和一个心里装着别的女人的男人上床。 “丁宓之,今天晚上你究竟怎么了?”她艰难地让自己保持冷静,“你突然间对我这样,到底什么意思?” 明明前两天还是一副再也不想看见我的样子。 丁宓之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用陈述句表达他的一个提议:“我们试试看。” “就这样试?” 程亦嘉低头看着自己被他扯掉的睡衣,然后又看到自己刚才成功地解开他衬衫的所有扣子,扯掉了他的皮带,拉开了门禁,而且动作略粗鲁地蹬掉了他的裤子,是用脚蹬的。她忙把到嘴边的想嘲讽他的话给憋了回去。说别人不好的时候,果然还得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不是同样也是这个德性。 “你身体好烫……是发烧了吧?”程亦嘉摸摸鼻子,“会传染给我的。” “那睡觉吧。”丁宓之松开她。 过了一会,程亦嘉问:“为什么是我?” “你是第一个。”丁宓之闭上眼睛。 “什么意思?我是你第一次,你这么大岁数了还是个处男?” 丁宓之仿佛听不到她的问题,只是揉着眉心问她:“有没有退烧药?” “没有。” 然后丁宓之就没再说话。 在丁宓之心中,程亦嘉是第一个敢在自己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谨小慎微中又把她的嬉笑怒骂一一展示给自己看的人。其实她心里也是惧怕自己的,却还是敢跟自己对着干,失败了也只是撇撇嘴自以为大气地离开。 她也是第一个在自己身边呆了两年多,让他觉得烦躁和厌恶,却又默默地被吸引驻足,让他无论觉得如何烦她,却仍旧不想主动和她结束掉那个假夫妻的关系。 “你离开这三年,我竟然想起过你。不止一次。尽管每次想到你都觉得头疼,可是,还是会想你。” 这些话,这些心事,丁宓之不会对程亦嘉讲的。 他讨厌分享心事给任何人。 半个小时后,昏沉而又疲惫的丁宓之再次入睡。 程亦嘉轻轻叫了他两声他都没应。 她终于鼓起勇气,很小声地问了一句:“你能告诉我,缪胜男是谁吗?” 回应她的是丁宓之低沉缓慢的呼吸声。 她侧身躺着,抓起丁宓之的手,把他放在自己心窝处,想对他说:丁宓之,你感受一下,它在喊疼。 第16章 沉沦 次日醒来,程亦嘉觉得头昏沉沉的,眼睛有点儿肿,眼睑下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分明是睡眠不足的表现。她揉了揉鼻子,眯着眼睛往身边摸了摸,发现床边的人已经不在,睁开眼睛四处看看,发现他的鞋子还在床边,洗手间里则是传出哗啦啦的水声。 原来他醒了就去洗澡了。程亦嘉很想知道,他在洗澡之前有没有用肥皂把淋浴头地面周围的玻璃挡板什么的都清洗一遍。想到他作为一个洁癖,在陌生的地方如厕洗澡,尤其这地方的卫生规格根本达不到他的标准,可真是够委屈他的了。 程亦嘉默默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睡觉。 床小,还是一个人睡在上面比较舒服。程亦嘉舒展四肢,慵懒地挠着头发,心里盘算着下午那个无聊的面试还要不要去了。 不过好烦,她才多赖了三分钟不到,外面就有人按门铃。 程亦嘉带着起床气,套上外套,问:“谁啊!” 拉开门,视线撞上一脸微笑的秘书。秘书手里还拿着两个食盒,外加一套男士衣物。 “这是丁先生要的东西。”秘书恭敬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伸了伸。虽然他看上起脸上一直挂着职业性的微笑,但是程亦嘉还是捕捉到他眼底隐藏的那一抹惊讶。 程亦嘉并没有接过东西,而测过身子,让出一条路,对他说:“进来吧。” 秘书连忙摇头拒绝,说:“我在下面的车上等丁先生就可以了。” 见他坚持,程亦嘉也不想破坏他的原则,便接过了他手里的东西。等程亦嘉解脱他双手之后,他又从大衣的兜里掏出两盒不同的药,一起送至程亦嘉眼前,解释:“这是丁先生的药,前天他就有点儿发烧。如果今天他仍然有些烧的话,请一定要劝他吃下药。” 程亦嘉随手把干净整齐的一套西装往肩上一搭,伸手接过他药,看了看,对秘书说:“知道了。” 秘书看到她如此随意地对待丁先生的衣服,下意识地挑了下眉毛,眨了眨眼,然后语气恭敬地对程亦嘉告辞。 程亦嘉关上门,把药和两份早餐放在桌子上,拿着衣服走到洗手间旁,先是用耳朵贴在门边,见没有任何声音的时候,才抬手叩了几声。 丁宓之拉开门,周身冒着热气,身上只裹着她的那条浴巾。这可是丁宓之出浴图,真是难得见到一回。程亦嘉打量完他的身材,开始打量他的脸。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头上,但是并不影响他的颜值。 她感觉丁宓之的脸一定可以驾驭任何发型,从古代的四方髻,清朝的鞭子头,再到现代的板寸,甚至可以是海盗船长的那种脏辫造型。 可能唯一不能忍受的是他留着非主流的发型吧。 想象要是丁宓之顶着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出门,那一定是最不忍直视的,至少看到人都会想去问他:长这么帅,为什么想不开? 程亦嘉扑哧笑了。 丁宓之却沉下脸。在他认为程亦嘉欣赏得够久的时候,他扯着嘴角轻哼一声。 程亦嘉面色绯红,立即把自己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给收起来,奉上手中给他的干净衣服。丁宓之面无表情地接过衣服,转身走进卧室,把门关上。 程亦嘉也用鼻子回他一声冷哼。 昨晚又不是没被她摸过,装什么清冷高贵?早知道昨晚不那么关心你喜欢谁,先睡了你,看你还要不要这样……程亦嘉忿忿地在心里后悔。 不过这后悔才刚从脑子里冒出,她就接连打了三个喷嚏。 程亦嘉默默吸气,走进洗手间准备洗漱,却发现自己脖子上有两颗红红的草莓,配上她现在的表情,简直是在告诉别人,昨晚上她纵.欲过度。 她明明只记得自己和丁宓之接吻,没让他吻过脖子以下部位的。 现在她懂了,难怪刚才秘书眼底流露出的那一抹极具深意的惊讶。他一定是误会了。 可惜这不是事实啊,事实她和丁宓之只是亲亲抱抱,彼此没做更出格的事情(虽然差点做了)。想到明明没有却被人误会有,她觉得自己好亏。 等她洗漱完走到外面,丁宓之已经换好了衣服,恢复了往日的从容冷淡之姿,在餐桌上优雅地用餐。从他的面容上判断,他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不过还是把秘书的良苦用心带到吧,她指着桌上的药,说:“你秘书给你买的,说如果你还是有点儿烧的话,就按说明书吃药。” 丁宓之此刻手里正拿着餐具,便抬起头,倨傲地对她说:“那你替我试试,看看还烫不烫了。” 自己的身体舒不舒服哪里需要别人去判断?不过程亦嘉没打算和他在这种小事上纠结,反正是他提出让自己试的,能正大光明地摸他的脸,何乐而不为。她从椅上站起来,身子微微前倾,伸手试着他的脑门的温度,然后又试了试自己的,有些惊讶地“咦”了一声。 “我怎么觉得我额头比你烫?”程亦嘉有些不相信,干脆将脑袋伸到他跟前,和他额头对着额头。 丁宓之下意思地皱了皱眉,等她离开后,说:“这药还是你吃吧。” 他刚说完,程亦嘉就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喷嚏。 程亦嘉无奈地吐出一个脏字,然后抱歉地看着丁宓之。 虽然她在要打喷嚏的瞬间迅速扭头,没有让自己正对着丁宓之,不过依照丁宓之的个性,他一定会立即放下筷子,嫌弃地瞪自己两眼,然后起身去洗手,就此结束这顿早饭。毕竟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丁宓之对她的嫌弃,到了那种连她用筷子碰过的菜都不肯吃一口的程度。 反正,丁宓之各种奇怪的毛病挺多的。 结果今天让她大跌眼镜,丁宓之不仅没有结束早饭,而是继续端坐着吃饭。 程亦嘉有些奇怪地看着他,问:“你……你还吃?” 丁宓之道:“为什么不吃?我昨天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今天早我是饿醒的。” 程亦嘉总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她拿起纸巾,擦了擦嘴和手,开始吃秘书送来的早点。早点是粤式口味。 吃到一半之时,丁宓之已经快吃完了,程亦嘉特别想试试他的毛病是不是突然好转,便拿起一个虾饺,在上面小小地咬了一口,对丁宓之说:“不好吃。” 丁宓之看都不看她一眼,说:“不喜欢吃就丢掉。” 程亦嘉感觉这招可能过了点,他一定会嫌弃,于是她把手里的筷子放在嘴里砸吧几下,然后又用这双筷子夹起另一个虾饺,送到他嘴边,说:“你还要吗?替我尝尝是什么味的。” 丁宓之甩给她一脸你是神经病啊的表情,可是程亦嘉坚持不懈地举着手,让虾饺就在停放在他嘴边,一动不动。丁宓之有点嫌弃,但最终还是张开嘴,吃掉了用她的餐具夹的虾饺。 在程亦嘉震惊地打量他时,他说:“如果你想和我接吻,可以直说。”他摆出一副,我说要和你试试看,就是真的和你相处的意思。 程亦嘉放下筷子,辩驳道:“你想太多了。” “那你解释一下刚才为什么要把筷子放嘴里吮几下。” “我……”程亦嘉讪笑,“我想试探试探你洁癖症是不是好了。” 丁宓之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她:“我有洁癖?” “你洁癖得很厉害,你自己不知道?”程亦嘉嘲笑他,“难怪你会自以为是。以前你可不这样。” “以前我也没有要和你试着发展一下的想法。”丁宓之解释得很直接。 程亦嘉被他说的有点儿没胃口吃饭了,也可能是她本来就没什么胃口。毕竟刚才用凉水不停洗脸也未能驱散她脑子里的昏沉病意。 丁宓之这时套上大衣,对程亦嘉说:“下午我让钱叔接你回老宅。” “下午我要面试。”程亦嘉想都不想便拒绝他。 “推掉。”丁宓之的语气不容置疑。 程亦嘉却偏要跟他别扭:“如果我不同意呢?”其实她本来也不大想起去参加这个面试的。 人丁宓之根本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直接把下午钱叔要来的时间都订了下来。 “下午三点,你把那你的东西收拾好。”说完,他抬脚往门那儿走。 就在这时,门铃又响了。 程亦嘉还以为是丁宓之的秘书着急又上来催的。毕竟丁宓之是大忙人,他家大业大事情也多,很多事情就算想甩手也甩不开,只有他才能做最终的决断。因为觉得门外的是秘书,所以程亦嘉一动不动地安坐在椅子上,继续慢悠悠地喝粥,让丁宓之自己去开门。 可惜门外站着的并不是秘书。 丁宓之的秘书涵养极高,哪怕是十万火急的事情,也不敢在这个时候上来催丁宓之的。毕竟在秘书眼里,程亦嘉的身份十分诡异。他根本拿不准丁宓之是喜欢程亦嘉多一点,还是厌恶程亦嘉多一点。 他的这个困惑,程亦嘉也有。自从昨晚过后,程亦嘉就搞不定丁宓之对自己究竟又几个意思了。可怕的是,不管是几个意思,她似乎一个都拿捏不准。 另外,秘书还在担心,丁先生会不会为了丁小姐来讨好程亦嘉。毕竟从他一个外人的眼光看过去,程亦嘉的眼睛喜欢追逐丁先生的。 正常女生都会和程亦嘉一样。唯一的不同是,程亦嘉擅长隐藏,然而秘书却捕捉到好几回了。 丁宓之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后,扭头对程亦嘉说:“是你朋友。” 程亦嘉愣了一下,赶紧放下筷子,走过去,发现门口站着黄茜。 黄茜本来是想来给看看程亦嘉现在租的房子是什么样的,结果没想到,开门的竟是丁宓之。而当她看到脖子上挂着两颗草莓的程亦嘉时,已经惊讶得不知道如何张口说话了。 丁宓之对这一切都熟视无睹,而是当着黄茜的面,低头吻了一下程亦嘉的额头,并用商量式的语气对嘱托她:“记得一会吃药和收拾东西,下午三点钱叔会来。” 说完,他气质卓然地抬起下巴,越过黄茜,离开程亦嘉家。 黄茜站在门口,都忘了抬脚进屋。程亦嘉伸手把她拽进屋里,门一关,连忙解释:“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丁宓之根本没到那一步。” 黄茜怎么可能相信程亦嘉的话,程亦嘉的身体比其嘴巴诚实多了。 只见黄茜很不悦地瞪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气愤语气,说:“程亦嘉,你都吃过亏了,怎么还敢去招惹他?你是不是想再出国一回?” “哎呀,黄茜,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程亦嘉举起手指头,做出发誓的动作,“我发誓,我绝对不会是丁宓之的小三小四小五。” 她出现在丁宓之身边的时候,丁宓之根本没有女人。 “那你这儿怎么解释?”黄茜没好气地指了指她脖子上的吻痕。 程亦嘉急忙拽着衣领的,想挡住。 “这个……蚊子咬的……” 现在是冬天。 程亦嘉丧气地低下头。 “你看你自己都不相信。而且,刚才丁宓之走之前对你的动作还不够明显?我看你真是被他的美色吸引,兴奋得连脑子都烧坏了吧。”黄茜没好气地抬手试她额头,惊道,“你真发烧了?” 程亦嘉摸着脑门,“不会传染得这么快到吧。” 昨晚她真的是只和丁宓之接吻而已。 第17章 沉沦 黄茜看到桌子上放着药,拿起来看了又看,道:“你的药?” “事实上这药是……”程亦嘉抿唇,思考两秒钟后,略去了所有的解释,拿起杯子倒了点水,“上面写一次吃几颗来着的?” 在她倒水期间,黄茜替她把药拆开,问她:“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程亦嘉耸肩,端着茶杯结果黄茜手中的药,一口吞下,接着又灌下大半杯,皱着眉头,满是遗憾地说:“不怎么样。面了几家感觉都不太好。” 程亦嘉感觉黄茜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视线落在她脖子上,尴尬之下,她朝黄茜撇了撇嘴,转身去找了一件高领的毛衣,换下身上的睡衣。 等她出来的时候,黄茜坐在客厅里抽烟,眼睛却是盯着她的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愁眉紧锁。 程亦嘉把厨房的窗户打开,对她抱怨:“你这烟怎么还不戒?” 黄茜把烟灰弹在空的药盒子里,抬头打量程亦嘉,舒展眉头,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天天追着我戒烟啊。”她掐掉烟头,拿起手机纠结地说,“都怪我多管闲事,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绝对方了。” 程亦嘉没听懂她的意思,坐到她旁边,也看着她的手机:“什么回绝?” “怕你处在情感空窗期胡乱发情,这两天我给你寻觅了一个很不错的男人,本来我都替你决定了,晚上一起吃饭,见个面了解了解。谁知道你还是比我先一步,又跟丁宓之牵扯不清。作为你的闺蜜,我上辈子一定是你妈,天天替你操心。” 程亦嘉语气轻飘飘地说:“我妈才不会管我。” 上大学到现在,她就见过父母几回,回回都以彼此都闹得不愉快收场。 黄茜摇头叹气,很是费解地盯着程亦嘉:“丁宓之除了帅和钱,他还有什么?”她忽而一笑,“对,他还有一个最让人讨厌的妹妹。” “帅和有钱还不够?”程亦嘉莞尔,“而且他这两样都已经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啊。” “问题你既不是他妹又不是他媳妇。钱他也不会给你,帅更不能当饭吃啊。真想不通,你干嘛总爱挑战hard模式。丁语婧要是知道你跟他哥有一腿,还不知道怎么漫天骂你。” 程亦嘉笑而不语,丁语婧知道后确实喜欢指着她的鼻子骂,不过她对丁语婧那些没水平的谩骂早就免疫了。而且丁语婧现在神经错乱,看人的目光特别像是一只刚睁开眼的小狗狗,缺乏安全感,仿佛一直到处在找妈妈。 “说来也是,自从我听说她堕胎之后,就再也没有她消息了。是不是丁宓之把她送到国外去了?” 程亦嘉摇头,说:“没有,她病了,短时间都不能单独出门。” “病了?” “嗯。”程亦嘉重重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头,“这儿病了。” 黄茜惊讶地张大嘴巴:“不会吧。” 过了一会,黄茜补充一句:“该!当年她嚣张得不得了,是个人都得对她点头哈腰,真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到我们所有人对她的厌恶。” “你这话可别对丁宓之说。”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要不是你,我八辈子都不会遇见丁宓之几回。”黄茜再次摇头叹息,满脸沉痛地感慨,“程亦嘉,你这样不是办法。你以前不是跟我说他结婚了,那现在他离婚没有?他会不会给你名分?还是说他对你的喜欢只止于把你养在外面?” “额……我跟你说过他结婚了?”程亦嘉有点儿不记得了,当初她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和丁宓之的关系,确实是没有对黄茜和盘托出,只提了一点点,但是她应该不会对黄茜说丁宓之结婚的事。 黄茜细想片刻,也有点不确定,道:“那可能是我从什么乱七八糟的杂志上看到的。反正我的建议永远都是,不能丢掉节操做不耻之事。宁可你和骆一辉好都不愿看你当丁宓之一段时间的小情人。骆一辉当年,好歹是敢说养你一辈子的人。” 程亦嘉掐着眉心,有点儿犯难。 该如何对黄茜说起呢? 黄茜继续教育程亦嘉:“一个男人再优秀,可只把你当成旅途中的过客,那对你来说,他一切优点都是空中楼阁。你只能欣赏,不能享受。” “三年不见,你成情感专家了?”程亦嘉故作轻松地打趣她。 “现在是考验咱俩友谊的时候,我和丁宓之,你选一个吧。” 程亦嘉:“……” “我认真的!”黄茜特别正式地坐直身体,“你要是当了他外面的女人,回头他正室来找你算账,我都没脸维护你的好吗?没办法,我三观太正了,不能违背良心帮你说话。” 程亦嘉感觉黄茜是认真地在跟自己说,于是缓缓道:“其实……唔,丁宓之他……他离婚了。” “所以?”黄茜不接地瞪着她,“你别告诉我是因为你的介入所以他们离婚了!你这不是才回国没多久!” 程亦嘉瞪她:“我会是那种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吗?”她清清嗓子,“他和他前妻早就离婚了。” 黄茜淡淡地“哦”了一声,等着程亦嘉继续说下去。 “好吧……”程亦嘉捂住脸,靠在黄茜肩膀,一口气不带停地说,“黄茜我错了,他和他前妻离婚的原因确实在我,因为我就是他前妻,我和他的关系一言难尽,简而言之就是我当年太年轻不懂事,心存幻想,后来受了点小刺激就怒而结束那段合约出国潇洒,本来没指望回来但是因为太思念你们所以又回来了。” 说完她把手从脸上拿开,抬起头,长长地换了口气,眼里灌满了诚恳和愧疚。 黄茜彻底愣住,一脸呆相,“我需要冷静一下。” 她冷静地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可能是五分钟,也可能是六分钟。 程亦嘉等着心里慌乱,便讪讪地笑着说:“当时我实在是情非得已,所以没对你说实话。这事儿连丁语婧都不知道,真的!茜妞儿,千万别生气。闺蜜不在乎这点无伤大雅的小隐瞒的,是吧?是吧,茜妞儿?茜妞儿!” 黄茜依旧是满脸得不可置信:“所以你是曾经的丁太太?” 程亦嘉想了一下,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黄茜长叹一声:“程亦嘉你牛啊!b市第一名媛觊觎了多少年的身份居然是被你抢先拿了。”感叹完毕,黄茜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搓着手,挤眉弄眼的,“丁太太,能不能让丁宓之给咱的小公司弄点资源?” 程亦嘉连连往旁边撤,让自己和黄茜拉开一段距离,并皱眉瞪黄茜,说:“……我是前丁太太,而且还得再加上一个引号。还有,拜托你别变脸跟翻书一样快好吗,真吓人,像精分患者一样。你再看看这地上,都是你掉的节操。” 程亦嘉轻哼,用眼神告诉黄茜,也不知道是谁刚才说的不能丢掉节操做不耻之事。 “有什么关系……”黄茜继续谄笑,“刚才他离开的时候,对你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我都看得出来。以后我要抱你大腿了,丁太太!” “他……”程亦嘉为难地看着黄茜,不知道该不该对她说,其实丁宓之并不喜欢自己。至于以后她和丁宓之会是什么关系,她一点都不知道,也不敢去预想。 “话说除了抱了大腿,我更想知道,你怎么把高不可攀的丁宓之搞到手的?”黄茜用心回想着当年的事情,“不会真的是那天你在酒吧里的话让他一见钟情吧?好像不对唉,明明后来你被他送去拘留所呆了五天。” 程亦嘉简要地把自己和丁母之间的事情告诉了黄茜。 “所以,我跟他那时候的关系都是假的。我拿钱办事而已。”程亦嘉低下头。 “那现在呢?” “现在?现在我也不知道。”程亦嘉叹息。 丁宓之仿佛一夜之间变了,程亦嘉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实在是搞不懂他的心思。前一秒他还对自己厌恶得不行,这只经历了一晚上就……程亦嘉抬手揉着太阳穴,仿佛脑细胞不够用的感觉。 “可怜的骆一辉……”黄茜忽然感叹,“他要是知道你和丁宓之的关系,不知道会被打击成什么样。那个,你有没有跟丁宓之说情。” “我说了,效果甚微。” 两个人同时沉默。 黄茜似乎也再次想到,丁宓之是什么样的人,不由得替程亦嘉担心,更不再提刚才那略带开玩笑的所谓抱大腿之语。 黄茜的手机响了,她看了一眼号码,迅速接起。 “老王,晚上的饭局亦嘉去不了了。她啊……她病了……再约?……算了,我们到时候就跟他说亦嘉在国外结果一次婚好了……二婚的估计他肯定不想见……哎呀你别问了,你去说。先这样,挂了拜拜。” 收起手机,见程亦嘉歪着头打量自己,黄茜道:“哪儿不对?你要是再结婚可不就是二婚?” 程亦嘉无法反驳。 因为已经到了午饭时间,两个人一起吃了个饭,然后黄茜回公司忙事情,程亦嘉则是在回家继续补眠。 她吃饭的时候觉得很困了,现在吃饱了更是困得不行,也可能是药物的关系。 一觉睡到两点多,她被电话声吵醒。 摸出手机,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丁语婧欣喜的声音。 “缪姐姐,是我。” “嗯?” “刚才那个不骗人的司机说你下午会回来看我的。是真的吗?” 程亦嘉:“啊?” “是不是真的?”丁语婧委屈得像是要哭了,“你要再不来,你要再不来我就要被宋医生杀死了。” “……额。”程亦嘉觉得嗓子有点儿疼,起身喝了口水,安慰她,“我会去看你的。” “那缪姐姐我等你,我就坐在门口等你。”丁语婧开心地挂了电话。 程亦嘉则是不开心地把手机丢在一边。 去你的缪姐姐! 三点钱叔准时出现,程亦嘉根本什么都没收拾,就拿上自己的手提包,跟着钱叔离开。 她没打算在丁家住下去。 回到丁家老宅,程亦嘉果然看到丁语婧坐在门口。 她穿得白色的羽绒服,手上戴着米色有卡通图案的手套,脚上穿着的也是一双小鸭子形状的室内棉鞋,眼睛呆呆的,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直到看到程亦嘉从车上下来,她才雀跃地朝程亦嘉飞奔过去。 程亦嘉亚历山大地伸手挡住她,说:“外面冷,进屋吧。” 见丁语婧失落地撅起嘴,她无奈地握住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进屋。 “缪姐姐,你不生我哥哥的气了对吗?” 程亦嘉刚把门关上,丁语婧就迫不及待地问她。 程亦嘉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一个很陌生的声音从身后响起:“胜男?” 程亦嘉回头,看到一位戴着眼镜,穿着一身休闲衣服,气质清冷的男人。 他看见程亦嘉的面孔后,露出抱歉的笑容:“听到丁大小姐喊缪姐姐,我还以为是胜男回来了。” 程亦嘉尴尬地笑着,对他说:“不好意思,我不是。” 丁语婧缩在程亦嘉身后,小声道:“缪姐姐,你小心,他就是宋医生,他会杀人。” 对方道:“您好我是宋安铭,丁小姐这段时间的主治医生。” 程亦嘉微微颔首:“程亦嘉。” “缪姐姐,你回头跟哥哥说,让他走好不好?”丁语婧拽着她的袖子不松开,似乎她根本听不到程亦嘉自我介绍时说的名字,“哥哥最听你的话了。” 程亦嘉抬眸,看着宋安铭。 很快又收回目光,她不想和此人做过多交流,总觉得他看人的眼睛怪怪的,仿佛能洞察你不愿意示人的小心思。 第18章 前任 见丁语婧一直把自己当成缪胜男,兴奋地跟她说着心里话,程亦嘉真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和那个缪胜男长得像了。 她想,既然缪胜男和丁语婧丁宓之都认识,那说不定他们之间有照片的。不过不知道丁宓之家以前的照片都放在哪儿了。以前她来的时候,丁母会看丁淮的相册。里面的有几张,是他们的全家照。不得不说,丁宓之从小就是标准的美人。 程亦嘉问丁语婧:“你家里的照片知道放在哪儿吗?” 丁语婧认真地想了很久,然后忽然跑上楼,没一会手里就抱着厚厚的一本相册跑下来,邀功一般地对程亦嘉说:“我找到了!在楼上不让我进的房间里找到的。” 程亦嘉猜那是丁宓之的书房。 丁语婧打开相册,把相册放在两个人中间,一张一张地翻着,嘴里念念有词:“这些人都是谁啊,我怎么都不认识?缪姐姐,怎么没有你?” 程亦嘉却已经看到了一张类似缪胜男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人,丁宓之那时候看着像是大一,或者大二,反正像是上了大学。旁边的女孩笑得灿烂,长发飘飘,气质淡然。两个人站得并不亲密,手也不像大部分情侣一样紧紧握在一起,可是给程亦嘉的感觉就是,他们仿佛是一家人。而她和这个女孩,长得完全不像,无论是气质还是五官上比较,都不可能是一类人。 照片上的女孩,看着镜头的目光里,藏着一个叫做幸福的情愫。 她把照片抽出来,看了看背面,背面上没有字。 丁语婧见她出声地看着这张照片,也凑过脑袋,说:“这上面的是谁啊?你认识吗?” 程亦嘉没说话,把照片放回去,往后翻,照片基本上都是她和丁语婧的。丁宓之出现的画面并不多。 看了一会,她觉得眼睛不舒服,便把相册合上。 丁语婧见她不看照片了,便再次缠上她,央求她把那个宋医生赶走,又央求她晚上给自己讲故事等等。程亦嘉此刻本来就被感冒病毒折磨得有些不舒服,耳边再一直听丁语婧叨叨,不禁感到心烦。 她想起身去外面透透气。但是不管她在什么地方,丁语婧都会在距离她一米左右的地方杵着,用可怜的小眼神巴巴的看着她,仿佛只要一扭头的功夫,程亦嘉就会消失一样。 程亦嘉感到整个人都快被她看出水来了。 她忍无可忍之下,回到客厅,对丁语婧说:“丁语婧,站得累不累?要不要去沙发上坐下歇歇?” 丁语婧摇头,怔怔地说:“缪姐姐,我不想坐着。” 程亦嘉蹙起眉头,不悦地跟她商讨:“你能不叫我缪姐姐吗?” “噢,知道了,缪姐姐。那我叫你什么?”丁语婧眨了眨眼,眼里忽然闪出一丝光,“我想到了,我叫你大嫂吧。” 程亦嘉认真地把她按在沙发上,呵呵笑道:“坐好,不许动。” “可是……”丁语婧忽然露出一个泄气的表情,“可是你说好带我出去找一辉的呢?” 说丁语婧现在傻吧,那也确实真傻,她有时候看人的时候,眼睛里空洞一片;但是她记在心里的时候,又是那么清楚。那晚程亦嘉就那么顺口说了一句要带他去找骆一辉,她就真的一直记到现在。 程亦嘉回头看了一眼宋安铭,有些不忿地冲他撇嘴,心想:这心理医生怎么一点都不负责任?让她一个完全外行的人哄他的病人,且丝毫不知道羞愧。 程亦嘉决定不忍了,她郑重其事地对丁语婧说:“现在不能带你出去,除非你病好了。” 丁语婧嘴撇得都能挂瓢了,讷讷道:“可是,我觉得我没有生病啊,为什么你们都说我生病了?” 程亦嘉道:“这简单,你把眼睛闭上,数十下,脑子里什么都不要想。” 丁语婧刚闭上眼,又迅速睁开,且立即抓住程亦嘉的手腕,问道:“缪姐姐,你是要跟我玩躲猫猫吗?” “不是。” “那我睁开眼的时候,你会不会就‘嗖——’得不见了。” 程亦嘉:“……不会。”她要是能嗖的一声就从一个地方消失到另一个地方,那她还能混得这么惨? “那好的。”丁语婧嘴上说着好的,但是却不松开手,不过倒是听话地慢慢念着,“一,二,三……” 数到十之后,程亦嘉轻声道:“丁语婧,你睁开眼,好好看看我是谁。” 丁语婧睁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程亦嘉,道:“缪姐姐,你没事吧?”那表情,仿佛是觉得程亦嘉有病一样。 “你看清楚了吗?我是程亦嘉,不是你的缪姐姐。”程亦嘉喟叹,“你看,你的病没好,所以不能带你去出去。” 丁语婧微微张开嘴巴,错愕地呢喃:“缪姐姐,你……你怎么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我最讨厌程亦嘉了,她化成灰我都认识。” 程亦嘉感到头疼,看来她从四流心理教程上看到的招数完全不管用的嘛。 就在这时,程亦嘉听到有人发出一声轻蔑的讥笑。 程亦嘉扭头,顺着声音看到宋安丞,弯着嘴角,用那种高深莫测且带着鄙视的眼神看着自己。她不仅更加恼火,甩开丁语婧的手,朝宋安丞走去。不过丁语婧也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程亦嘉摆着一张凶脸,对她说:“回去,坐好!” 丁语婧一怔,对上她的眼神后,立即听话地坐回沙发上,下巴垫在怀中的抱枕上,弱弱地重复问:“缪姐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带我去找一辉吗?” 程亦嘉装作没听到,径直走到宋安丞面前,道:“心理医生……” 糟糕,刚才他自我介绍的时候,程亦嘉没往心里去,不记得他的名字了。 “宋安铭。”宋安铭收起嘴角的讥笑,“程小姐,心理是门科学。” 言下之意,你外行别瞎用。 程亦嘉用浓重的鼻音朝他冷哼一声。 她本来就不是心理医生。 “宋医生,你行你倒是上啊。”程亦嘉白他一眼,“看着你病人一直不清醒,你就那么干站着也不管管?太没责任心了。” 宋安丞没和她继续磨嘴皮子,而是走到丁语婧跟前停下。 很显然,丁语婧特别怕他,紧张地不停往沙发后靠,并且一直拿眼睛瞄程亦嘉,露出求她快过来的害怕表情。 程亦嘉并没走过去,反而是站得远远的。 宋安丞和丁语婧保持大概一臂远的距离,轻声细语地同她说了几句话,没想到丁语婧很快就收起了惧怕的神情,认真地听他讲话,像小学生在听老师讲题目一样。紧接着,程亦嘉又看到宋安丞举起食指,在丁语婧面前左右有规律地晃动,没一会,丁语婧就歪着头睡着了。 在她睡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宋安丞叫来专门照顾丁语婧的女管家,让她伺候丁语婧吃下药,接着又和女管家一起把丁语婧扶回房间。 这时,客厅就剩下程亦嘉一个人。 看着满屋子家具的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多余。 她这么听话,跑来丁宓之家到底是为啥啊? 在她思索人生之事,宋安铭回到了客厅,给程亦嘉换了一杯热水,对她说:“程小姐,介意我们聊一聊吗?” “聊什么?” “关于我病人的恢复问题。”宋安铭抬眸看她一眼,“程小姐是个好人,想必不会拒绝我下面的建议。” 程亦嘉本能地感觉那不是什么好建议,听也不愿意听,便连忙拒绝。 “别着急拒绝。”宋安铭微微一笑,“我病人她的心理问题比较复杂,可能和她头部曾受创也有一定关系。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我建议在她思绪极端混乱的这段时间,你最好不要出现。” 程亦嘉长舒一口气,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要我跟你一起陪着她。” 宋安铭道:“看来你对此并无异议。” 程亦嘉点头:“当然。” 她起身准备离开。 这屋子她觉得自己一秒钟都不想多呆。 缪胜男那张清丽脱尘的面孔像魂魄一样,在她眼前不停缭绕。 “你好像感冒了。”宋安丞在她要走时,好心地对她说,“你这几天回避一下,也是为了保护我的病人。” “你一个心理医生还管看内科?”程亦嘉假笑地揶揄他。 宋安丞道:“略懂。” “那你建议我吃些什么药?省的我们明天严重了去医院。” 宋安铭看着她的脸色,说:“好好睡觉,多喝水。” “呵……”程亦嘉轻笑。 “别笑,建议患者提高自身免疫力也是治疗的一种。” 程亦嘉动作干脆地转身离开,临别前甩给他一个白眼。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丁宓之从公司急急匆匆回来,却很惊讶地发现程亦嘉并不在,不禁奇怪,刚要去问钱叔,宋安铭开口解释:“我让她回去了,她在这儿,并不利于你妹妹的恢复。” 丁宓之本来想说什么的,但是听了他的后半句,便保持沉默。 丁语婧这时已经睡醒,刚洗了脸,在餐桌上坐下,和丁宓之,宋安铭两个人一起吃饭。桌上有两位男士,她似乎都不敢抬头,显得异常拘谨和害怕,一直低着头看桌子下面,似乎在寻找程亦嘉的腿。后来她努力扒拉几口饭,见桌上的两个人都没关注自己,便迅速放下碗筷,躲回自己房间里。 宋安铭在她落荒而逃时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我观察后发现,语婧的症结在于她不敢面对她曾经收到过的惊吓,她害怕人多的地方,害怕车上,害怕看见荒野类的画面,综合起来,她就是害怕面对自己遭遇的那一场噩梦。”宋安铭不紧不慢地跟丁宓之阐述了一遍丁语婧的病情,并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 丁宓之蹙眉:“非得用这个方法?” 宋安铭道:“如果你喜欢保守治疗的话,我建议你去找易荣臣。没必要付我这么多钱。”说完,宋安铭扯着嘴角微笑,“现在,我们聊聊那个程亦嘉。” 丁宓之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她和缪胜男不像啊。”宋安铭感慨一声,“不过,两个人性格上有一点很像,骨子里都很倔。” 丁宓之不悦道:“谁告诉你我要找一个和缪胜男长得像的人?” “你是不是受了胜男结婚生子的刺激,所以终于打算找个女的随便凑合?” “收起你的职业病。” “难道不是?”宋安铭挑眉,“那你是彻底走出来了?咱俩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没想过,能活着看到你走出来。” 丁宓之安静地吃饭,把宋安铭当成了空气。 过了一会,丁宓之语气淡然地说:“跟胜男没关系。程亦嘉她是我前妻。”他似乎特别强调了后一句。 宋安铭噗嗤笑了,那笑容让丁宓之特别想揍他。 “你骗别人还行,骗一个多年好友就不行了,更别说我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宋安铭正色,谨慎地提醒他,“如果你不是认真的,还是别招惹这姑娘了。”顿了顿,他补充,“我怕你会再次栽跟头。” 第19章 前任 程亦嘉回到家,决定采取宋安铭的建议。 吃完晚饭后,她泡了杯柠檬水,拿起手机和黄茜乱七八糟地胡聊几句,话题不可避免地又落在丁宓之身上。程亦嘉打个哈哈,没正面回答她的八卦,随后她把手机放在一边,打开电视,随意地躺在沙发上,听着电视里的广告声,面带愁容的看着天花板。 这时,手机忽然又响了。程亦嘉拿起来一看,是丁语婧的电话。她把手机放在一旁,没有接。两分钟之后,丁语婧再次打她的电话,程亦嘉犹豫地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接了起来。 “缪姐姐……”丁语婧委屈的声音传来,“你又去哪儿了?我睡了一觉你就不见了,家里还多了个好可怕的人。” 程亦嘉捏着眉心,说:“找我有事?” “你明天来不来看我?” “不去。” “为什么你不来了?” 程亦嘉喝一口柠檬水,幽幽道:“我病了,正在等死,以后都不能去找你。” 安静几秒钟后,丁语婧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程亦嘉毫无防备,耳朵差点被她这高分贝的哭声振聋。她赶紧把电话往边上挪开,心道,丁语婧适合唱女高音啊。虽然把手机移得离耳朵远一些,但她还能听到丁语婧动作很大的关门声,蹭蹭蹭急促下楼声,以及带着哭腔的一句:“是不是你们准备杀了缪姐姐?” 宋安铭这时正在对丁宓之进行心理干预,可惜丁宓之跟块石头一样,任凭他怎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都表现得很随性,说的话更是滴水不漏。宋安铭甚至觉得,丁宓之如果是病人,那这个世界上没心理医生能医好他。他的心大概是钻石造的,又贵又不容旁的东西进去。 宋安铭倒是很希望丁宓之能真的结婚生子,把缪胜男彻底忘记。接着他们就看见丁语婧满脸泪水地从楼梯上冲下来,问出那么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过两人只是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她说的缪姐姐其实是程亦嘉。 丁语婧继续喊道:“缪姐姐就要死了,我要去找她!” 电话这头的程亦嘉猛地哆嗦了一下,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她不知道,丁宓之和宋安铭此刻是什么表情呢,感觉还是躲远点安全。 丁宓之敛眉问她:“谁说她要死的?” 丁语婧举着手机,“我给缪姐姐打电话,缪姐姐亲口说的。她说他在等死,叫我不要再去找她,不相信你自己问。” 丁宓之接过她的手机,放在耳边,听到里面的声音是断线的嘟嘟声,便挂了。 “你缪姐姐好得很,她刚才在跟你开玩笑。”丁宓之把手机还给她,“过两天是圣诞节,她跟我说的,会陪你一起过圣诞节。” 丁语婧不相信地瞪着他。 丁宓之见她头发乱了,刚想帮她理一理,她却像触电般连连后退,紧张地握着手机,用不安的眼神偷看丁宓之。 丁宓之的手就这样尴尬地僵在半空,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因为不知道这时候能和她说什么话,他有些无力地瞥了一样宋安铭,转身去了书房,然后发现那本有缪胜男照片的相册被拿出来过。之前这本相册被放在书房比较隐蔽的柜子里,前两天他身体不舒服的时候,翻出来看过,然后就随手摆在书架中间。现在相册就被放在桌子上。 丁宓之伸手摸着相册的封面,微微叹息着,随便地翻看,翻到合影那一张稍稍停顿。正准备往下看的时候,他发现这张照片被人拿出来过。 他盯着照片,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合上相册,把相册又放回原来隐蔽的地方。接着他摸出手机,犹豫很短的时间后,给程亦嘉拨过去一个电话。 程亦嘉此刻还在惴惴不安中。她对丁语婧的病情了解不多,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没有刺激到她。她只能安慰自己,宋安铭在的,丁语婧就算发作起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她捂着胸口,紧张得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也很不舒服。 当她看到丁宓之的电话的时候,这种不舒服重新浮现。 她记得自己好像把丁宓之拉黑过的…… 为什么他还能打得通? 程亦嘉看着屏幕上一闪一闪的名字,决定待会要给手机弄个密码。不过现在,她需要调整心态直面丁宓之。她用力深呼吸,接着闭眼长嘘一口气,睁开眼的同时接起电话。 大概是等了很久才接电话,丁宓之对她说的第一句竟然是:“睡了吗?” 他声音不温柔,却也不冷淡,平和得不像程亦嘉原先认识的人。 程亦嘉摸着鼻子,说:“还没。” 丁宓之听到她那边电视的声音,说:“好点没?” 程亦嘉继续摸着鼻子,说:“还没。” 丁宓之听她连着说了两个明显带着敷衍语气的回答,似乎也不知道该如何同她继续下面的话题。他这一沉默,程亦嘉就更加安静。 冷场好几秒后,丁宓之忽然说:“我昨晚上的提议是认真的。程亦嘉,你需要多久时间考虑?”没等程亦嘉回答,他便决定下来,“一个星期时间应该够了,我下周出差前去找你。” &&& 有些事想不通为什么那就不想,在丁宓之说好出现的日期之前,程亦嘉故意不去想为什么。 转眼到了周四,程亦嘉陪着黄茜去试婚纱。 黄茜换了好几套婚纱。每一套都很漂亮。 程亦嘉困惑地问:“你家老王怎么不陪着你?” “这你就不懂了吧?”黄茜对着镜子认真打量身上这套婚纱,用一副过来人的身份说,“要神秘留在最重要的那天。让他永远记得我穿上婚纱时有多美丽。” “真是煞费苦心。”程亦嘉托腮,评价道,“我觉得这套挺好,衬得你身材特棒。” 黄茜深呼吸,手按住腹部,道:“那是,我憋气快憋厥过去了。”说罢她赶紧转身进去换下来。 黄茜再次出来时候,身上换上了一套很梦幻的像公主一样的婚纱。 “嗯,这套也不错。”程亦嘉扯着嘴角微笑,“最好头上戴一个王冠,像罗马假日中的奥黛丽第二次出场时候的样子。” 黄茜低头看一眼,有些受伤地说:“晕嘞,胸不够大啊,这套要是给你穿一定很漂亮。我可能适合结束时候她的那身蕾丝裙子。” 黄茜抬头,对上程亦嘉目光,蓦然想到了什么。 “亦嘉,作为伴娘的你,要不要过来陪我一起试?” 程亦嘉连连摇头,拒绝道:“我才不凑着热闹,我怕把你比下去,给你留点自信。” 黄茜说:“试试看啦,反正结婚当天你一定要穿得比我难看。” 程亦嘉纳闷道:“我什么时候答应当你伴娘了?” “你放心,据说伴郎很帅的。” “我都二婚了,不适合当伴娘。”程亦嘉提醒她。 黄茜怔了怔,她倒是忘了这茬了。 “当初,你不会就因为这个原因拒绝当我伴娘的吧?” 程亦嘉白了她一眼,抬起下巴说:“我真的是怕伴娘太美抢了你的风头。” “你脸怎么这么大……”黄茜拽着她进入更衣室,“让我看看你到底美成啥样。” 程亦嘉拿着婚纱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有些犹豫。 “快点,穿好了让店员给咱俩照张相。”黄茜催促她。 五分钟之后,程亦嘉喊道:“黄茜,进来帮我把拉链拉一下,我够不着。” 黄茜进去帮她拉起拉链,然后两个人一起走到外面。 从旁观者的眼里,程亦嘉看到了惊讶。 黄茜上下打量她,点头道:“好吧,你个小妖精,我确实需要把你从伴娘团队中踢出去。” 程亦嘉呼了一声,自信地露出一个笑容,抬头的瞬间却看到柜台外有个女的有些面熟。她一头浅棕色的波浪长发,穿着黑白灰相间的格子大衣,此刻正蹲下来帮一个小男孩系鞋带,脸上笑意浓浓,嘴角的梨涡很明显。 等程亦嘉想起她和记忆中哪个人的脸重逢时,她已经站起来,牵着小男孩的手,两个人往前走。程亦嘉几乎本能地提起婚纱的裙摆,跑了出去,喊住对方:“嗨!等一下!” 对方回头,怔怔地看着程亦嘉,“叫我?” 程亦嘉看了一眼那个眼睛大大的男孩,男孩和她很像,一看就知道是她的儿子。打量完男孩,她抬头冲对方尴尬地笑了,说:“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黄茜跟了出来,冷不丁地打个哆嗦,“外面好冷!”她顺着程亦嘉的视线,只看到一女子和男孩的背影,“你干嘛,遇到熟人了?” 程亦嘉摇摇头,收回视线,拉着黄茜回到店里,对店员说:“这套婚纱我要了,包上吧。” 黄茜拽了一下她的胳膊,“亦嘉你……” 程亦嘉却是撩了一下刘海,问黄茜:“刚才那个女的,你觉得长得好看吗?” 黄茜一头雾水,“刚才就瞄了一眼,根本没看清。” 程亦嘉唉了一声,抬脚走进更衣室,换下这套婚纱。 之后的整个下午,程亦嘉都在神游太空,连接到丁宓之电话的时候,都处在大脑放空的状态中。 她走到阳台上,抬头看天,看到一弯明月。 第20章 复婚 当记忆中的那条线串起来的时候,程亦嘉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奇怪的局中。 她紧握着话筒,心里没底,声音发颤,但最终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晚上我们见面吧。” 本来丁宓之打电话给她就是想问一问她是不是在家,他勾起唇角,语气淡淡地问:“在家?” “恩。” “十分钟之后到。” 程亦嘉挂了电话后,双手合十,对着明月许了个愿。 她在心底问明月:如果你们也有感情的话,你会爱上一个人吗?那种不顾后果只想跟他在一起的爱? 程亦嘉的愿望很简单,很俗套,就跟爱做梦的小女孩的愿望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知道自己的愿望不一定能实现。 幸好程亦嘉不习惯家里乱糟糟的,平时一个人也总是喜欢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然肯定会手忙脚乱。她冲进卧室,在柜子前翻来看去,最后泄气地放弃换衣服的念头,走进洗手间匆忙洗个脸,再往脸上涂点妆。 她不喜欢香水的味道,所以家里没有任何香水,不然的话,她就算不喜欢,也会稍微用一点点,恩,最好是那种传说中可以勾起人那个什么的香水…… 程亦嘉对着镜子咧嘴而笑。她试着笑了好几回,就是为了记住了笑得最漂亮时候,嘴角上扬的幅度。 丁宓之的时间观念一贯很强,她回到客厅,深吸一口气,还没站稳,就听到门铃声。丁宓之进屋的时候,顺手递给她一个袋子:“礼物。” 程亦嘉纳闷地问:“礼物?” 他竟然还会送人礼物,程亦嘉怀着一万分的好奇打开袋子,当她看到里面装的文件时,整个人都不知道如何面对丁宓之了。 从情分上来讲,程亦嘉有点不敢收这份礼。 “你送人礼物……都这么大手笔?”程亦嘉仔细看了两遍,以确定自己没看花眼。 “或者你也可以当成是聘礼。”丁宓之解开外套,顺手丢在沙发上,“你下回可以不用投这家公司的简历了,那么低声下气求职干什么,你不是最擅长不按常理出牌的,怎么这回不直接对他们说认识我?” 丁宓之想到秘书拿来她的简历时,差点笑了。 她为了能让面试官注意到自己的简历,每个职位都投了简历。当然,对丁宓之来说,他最关注的是她简历上未婚二字。 程亦嘉正色道:“我好歹是国外名校毕业,真金白银念出来的,找份工作,完全不用沾你的光。那面试官一定没看我的简历!”说到后面,她情绪忿忿,心想我投了那么多次,怎么就没回音的。 一定是那hr眼瞎了,所以没看到…… 哦,那么问题来了,丁宓之怎么知道的…… “你怎么知道我……”程亦嘉似乎从丁宓之脸色看到了答案,慌乱地移开视线,却不经意地想起他刚才那一句“聘礼”,顿时脸红不已。 “你的户口本离婚证都在吗?”丁宓之问。 “在。”程亦嘉点头,“我们之间,真的需要这么快吗?” 丁宓之在沙发上落座,坐的位置和他上回醉酒时一样。程亦嘉放下手里的所谓礼物,给他泡了一杯六安瓜片。 “杯子是新的,洗干净,没人用过。”放下茶杯时,她还不忘解释一下。 丁宓之目光在她脸色短暂停留片刻,随后端起茶,小饮一口,问:“这次,要不要请你父母过来?” “不用了吧,我的事情他们不怎么关心。”程亦嘉想都没想便拒绝。 丁宓之不勉强地说:“那随你。”他放下杯子,见程亦嘉一直站着,有些不习惯,便说,“你坐。” 程亦嘉紧张地两手交握在一起,在一旁坐下。 这明明是她租的房子,怎么现在的聊天氛围跟她去拜会丁宓之似的。 她坐直身体,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稳住。 “如果没什么意见的话,我就让律师起草婚前协议了。” “等会!” 丁宓之挑眉:“有意见?” 程亦嘉小声地说了一个字——“有。” 丁宓之沉声道:“你有什么意见?” 程亦嘉有点不敢去看他的眼睛,用尽可能平静的语调陈述自己的疑问:“伯母已经过世,我不用替你去讨好伯母。我对你妹妹,自然也没重要到需要你娶我的份。哦我的意思就是,我不太明白的你的转变是为什么。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的?难道我们真的不需要在多接触接触?” 丁宓之大概沉默了有五秒钟,或者更短,或者他早就想好了怎么回答。 “你可以认为,我是一个负责任的人。”丁宓之脸上浮起一层让人费解的哂笑,“而且,和你有什么好接触的,又不是头一回。算了算年纪,我认为这个时候结婚要孩子听合适。在我看来,与其费工夫去认识别的我可能更加讨厌的人,倒不是就选你。谁让你先招惹的我?” “我……”程亦嘉低下头,“你真的以为我会同意?” “为什么拒绝呢?”丁宓之笑得愈发让人费解,“你刚回国的时候,不是问我一晚上多少钱?” 程亦嘉差点从沙发上站起来。 “我那是在玩笑。”她干笑着,“美式幽默嘛。” 这解释太苍白无力了。 因为她根本不是去美国留的学。 丁宓之果然也笑了,语气温和地对她说:“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只有我太太才能睡我。” 程亦嘉把他的话放在脑子里过了好几遍,如同老牛吃草般反刍,嚼了又嚼,细细分析。 她审视丁宓之的脸色,“你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需要尽快生个孩子,防止死后财产没人继承?” 丁宓之的表情在这一刻显得异常丰富。 良久,他吐出几个字:“程亦嘉,我很健康。” 第21章 复婚 丁宓之说这句话的时候,头微微上扬,喉结异常明显。 程亦嘉盯着他的喉结看,像有什么东西在她心底骚动,搅得她心绪一片混乱,眼睛落在上面的时候,恨不得伸出手摸一下。 刚才他脱下大衣的时候,她也在偷偷观察丁宓之的喉结。 丁宓之的五官线条分明,是那种极具男人味的面孔,沉下脸的时候,会让你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你还有什么意见?” 清冽的声音仿佛一汪清泉,从她头顶灌入。 程亦嘉猛地一怔,尴尬地抬手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心想,希望他没注意到自己在胡思乱想。 等她收好乱七八糟的情绪时,眼前蓦然多了一份压力。 丁宓之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站起来,弯腰欺身向前。 这么近,程亦嘉感到属于他的温度在自己面前缭绕。 “你刚才盯着我脖子看什么呢?”丁宓之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没看什么。”程亦嘉移开视线,“丁宓之你不觉得不转变得太突兀了?我、我很不适应。” “哦。”丁宓之站直身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不是说了,我们试试看。” “试试看也不能是这么个试法。”程亦嘉轻哼一声,“我说这话不是因为矫情,而是……我怎么想都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你想想,我俩以前是什么关系?是雇主和雇员!说通俗点,就是黄世仁和杨白劳。你现在告诉我,黄世仁看上杨白劳了,多惊悚!” 丁宓之很不喜欢她这个比方,不觉翘起嘴巴,冷冷地反驳:“你把自己比喻成杨白劳,你可真是谦虚到让我大开眼界了。” 程亦嘉:“……” “杨白劳敢调戏、威胁、恐吓黄世仁吗?还是你觉得扒我衣服这种行为不属于调戏?”丁宓之侧过脸,“而且,我没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恰好你同样对那种事不太热衷,所以我觉得我哦们可能合适那种长期契约型的生活关系。” 程亦嘉被他一顿抢白,支支吾吾了半天,愣是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意思。丁宓之这样对她她真的而不适应,此刻她感觉自己一点招架力都没有,恨不得他能像以前那样,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厌恶。 至少他那个时候,看起来更真实一点。 此刻的丁宓之,同样嘴上不饶人,但是程亦嘉摸不着他的情绪,不知道他是开心还是难过,亦或是根本无所谓。 “现在你没有意见了吧。” 丁宓之回到原先的位置坐下,面容冷静地看着她。 这种感觉根本不像是在讨论两个人确立关系,或者说复婚,更像是在谈判,而且还都看不见双方的筹码。 “你喜欢我吗?”程亦嘉问完就后悔了。 丁宓之一时间大约也没想到她能这么问,眉头微皱,刚要张口说话,就听到程亦嘉哈哈哈大笑,笑得他有些莫名。 程亦嘉笑完后紧跟着加了一句:“我随口瞎问了,你就当没听到,谁要跟你谈感情啊,而且就算你说了我也不会相信的。那什么,聘礼我收下了,你要回去吗?我就不送你了,外面这么冷,我感冒才刚好……” 丁宓之轻舒一口气,环顾她租得这套小公寓,说:“你的床虽然小了点,不过睡上去感觉不错。” “我床单很多天没洗了。”程亦嘉一脸认真地看着他。 丁宓之露出一个小小的嫌弃的表情,说:“那就现在换一个。” “我家里没有新的干净的床单。”程亦嘉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目光,“我说真的。” “是吗?”丁宓之掏出手机,不知道拨给了谁,但对方是秒接电话的,然后程亦嘉就听到丁宓之用命令的口吻说,“送两套干净的床单被罩枕套到xx公寓,另外再帮我送几套衣服过……” 程亦嘉差点给他跪下,连忙说:“丁宓之,床单不用了,我家里有新的,洗过的,特干净。” 丁宓之把手机往一边拿了拿,带着疑惑再次确认:“真的?” 程亦嘉拼命点头。 丁宓之重新把手机放在耳边,依旧是命令的口吻:“送一套床单就行了。顺便把我出差的行李也送过来,明天我直接去机场。” 收了手机后,丁宓之说:“既然你不想陪着语婧一起住在老宅,那我会找时间过来陪你,好让我们尽快进入角色。” 晚上,两个人衣冠楚楚地睡在一个被窝里,早上醒来的时候,衣服多少和晚上进被窝的时候不太一样,尽管如此,事实上两个人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起床的时候,程亦嘉甚至还有点小失望呢,看着盥洗台上多出了一套盥洗用品,心里开始浮想联翩。 她觉得自己会有所期待,可能是因为春天就在冬天后面的缘故。 &&& 程亦嘉坐在黄茜公司楼下的咖啡厅,低头搅着那杯加奶加糖的咖啡,整个人却是发呆。 黄茜开完会,急忙跑来咖啡厅,打量着她:“怎么了,这么急匆匆跑过来找我。别告诉你把自己肚子搞大了,问我要不要打掉孩子。” “能不能从你嘴里讨点好话?” 黄茜笑着打趣:“那我是实在想不通什么事能急得你直接来公司找我。” 程亦嘉咬着嘴唇,嗫嚅道:“黄茜,丁宓之要跟我复婚。” “啊?”黄茜想了下,“这么快,他有说为什么吗?” 程亦嘉摊手,摇了摇头。 “那不挺好的,说明你魅力无限,不禁当初让他记住了你,现在更是让他忘不掉你。” 程亦嘉叹息,说:“不是你想得那样。” 程亦嘉想起那天从婚纱店门前走过的女子了,丁宓之在神志不清的时候,喊得是她的名字。她想知道丁宓之跟她的关系,又害怕知道。 “那是怎么样的?”黄茜看了看外面,发现没人,压低嗓子问,“难道这一回,你跟他又是假结婚?” “这回是真的。” 不说丁宓之心里到底怎么琢磨,但是程亦嘉能感觉到他是认真的。他都不嫌弃跟她用同一个洗手间,甚至晚上还同意她把所有灯都关掉,不过这个时候,他要求抱着她。 程亦嘉嘴上说着拒绝,身体却十分实诚地滚进了他的怀里。 她喜欢丁宓之的身材,尤其是他的腹肌,和他性感的喉结。 程亦嘉真的有些迷茫。 如果没有那一句“缪胜男,不要走”,她可能真的会误以为丁宓之终于看到了她的个人魅力。 她突然拿起包,说:“我走了。” “喂,你说要找我聊聊天,结果我一来,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要走。” “我去找丁语婧聊聊。”她说。 一时头脑发热来到了老宅,管家特别热心地给她开了门,还喊她丁太太。 不过她进屋后还没看到丁语婧,就看见如僧入定般坐在沙发上的宋安铭,他眼观鼻,鼻观心,宛如一尊正在修炼的思考者。 “我找语婧问点事。”程亦嘉看着这位心理医生,“很快的,就一会儿。” “你想知道缪胜男?” 程亦嘉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心道:有那么明显吗?这人连头都没抬,就知道我想知道什么? 第22章 赌注 程亦嘉听到宋安铭如此询问,倒也没有忸怩,而是大方地承认,顺便追问了一句:“宋医生愿意跟我分享?” 宋安铭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继续打坐,五分钟后他深呼吸后睁开眼睛,整个人回到放松的姿态,抬头看着程亦嘉,露出一个标准的咱俩不熟的应付式微笑:“跟我聊天要收钱,一个小时这个数。”他朝程亦嘉摆了个手势,补充道,“美金。” “抢钱呢你?”程亦嘉毫不介意地在他对面坐下,“你这样爱算计,一定没结婚吧。女朋友有了吗?” 宋安铭道:“程小姐,在收费时间里,我建议你最好问点有意义的问题。” 程亦嘉声音顿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就此改变自己的问题,而是继续自己的思路不动摇:“心理医生都说实话吗?” “会依据病人情况,适当将某些问题模糊化处理。有时候,也会美化处理。” “宋医生你刚才是在做什么?” 宋安铭微微挑眉,再次好心提醒她:“程小姐,我说收钱就真的会收钱的。” 程亦嘉“哦”了一声,表示理解,接着问:“那你刚才到底在干什么?和上帝谈心吗?” “不,我在释放患者传递给我的那些黑色情绪。” 程亦嘉轻笑一声。 从程亦嘉坐在他对面开始,宋安铭就一直在观察程亦嘉,观察她的表情,眼神,小动作等等。至此,他对程亦嘉这一声轻笑很感兴趣,她笑的动作很短,嘴角幅度只保持了不到半秒的停顿。从她的眼神里,宋安铭判断出她是在嘲笑自己。 他感到好笑,自己还没好意思嘲笑她,她倒敢先表现出这个情绪了。 “你都没抬头,怎么知道进门的是我想知道缪胜男的事情?” “可以在丁家老宅里长驱直入的,目前除了你还有谁?”宋安铭微微皱眉,“况且,我耳朵不至于聋到分辨不出你说话的声音。” 这语气,分明是嘲笑啊。程亦嘉听出来了,不悦地挑眉问:“你一个小时收费这么贵,真的没人投诉你吗?” “如果你这个算投诉的话,那你是第一个。” “外国人好糊弄。要是在中国,你开一家心理诊所,照这个价格收费,看看谁会理你。”程亦嘉撇了撇嘴,随后对他甩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宋安铭后背轻轻靠在沙发上,双手握拢在一起,认真地打量程亦嘉:“你不就已经在理我了。” “呵,我的帐你算在丁宓之头上就行了。”程亦嘉抬手撩了撩刘海,“他不会赖账的。” 明明不敢确定,却强作自信;害怕提到丁宓之,但又恨不得立即把话题转到丁宓之身上。她害怕被人评价,所以才习惯装错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她小时候应该很自卑,所以做过很多事情想引起别人的注目。 通过她的细微动作,宋安铭看到的程亦嘉内心是这样的纠结。 程亦嘉完全不知道,对面的宋安铭在分析她的人格。她依然是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问:“宋医生,你和丁宓之认识很久了?” 宋安铭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说:“是的。我们很早就认识了,和缪胜男一起。” 听到缪胜男三个字,程亦嘉还是没控制住,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她抬头看着宋安铭,以为他会继续说两句,于是一直没问,结果宋安铭只是摆着这样一张高深莫测的脸,一个字也不肯多说。 什么人?程亦嘉在心里腹诽:非得我问吗? 她倒不是不好意思问,她是不喜欢宋安铭的职业,心理医生……一看就想到了电影中那些掌控别人的心理活动而诱导别人干坏事的人。 “以前丁宓之提到过一次,他说缪胜男是他的一位朋友。”程亦嘉又不经意间咬了咬下嘴唇。 “其实你跟我聊天,不用这么婉转的。”宋安铭轻叹一声,“看在你幼年心灵受过摧残的份上,我告诉你吧。” “你哪儿看出我幼年心灵受过摧残的!你是心理医生我也能告你诽谤。”程亦嘉不满地瞪他。 宋安铭对她的反驳不置一词,歪着头,一脸惬意地看着程亦嘉着急又不表现出来。 终于还是程亦嘉忍不住了,问:“你说告诉我的呢?” 宋安铭缓缓道:“丁宓之这个人,果断理智聪明,有着不可理喻的手段。如果他是你的竞争对手,你会被他逼得无路可走,而你却发现不了他的任何破绽。前提条件是,没有人用缪胜男来威胁他。” 程亦嘉觉得掌心凉凉的,好像是冒出了冷汗。 “等于没说,你根本没告诉我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说得还不够明显?”宋安铭反问。 见程亦嘉依旧绷着脸不吭声,宋安铭继续道:“打一个俗一点的很不近人情的比方:如果语婧和胜男同时落水,丁宓之一定会先救缪胜男。现在,你,懂了吗?” 周围的空气仿佛随着他的话忽然凝滞一般。 程亦嘉好像都快要不知道呼吸了。 她看着宋安铭,仿佛眼前的这张脸不是宋安铭,而是牵着小男孩一脸温柔浅笑的缪胜男。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听明白了没有,只是在问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得多余成什么样? 丁宓之真的那么在乎她,又怎么可以说要和自己试一试? 程亦嘉垂下头,心里一团乱麻。 “程小姐?”宋安铭抬腕看表,默默地记下她肩膀微颤的时间。 程亦嘉猛地抬起头,攥紧拳头,声音有些愤慨,带着责问的语气:“既然是他那么在乎的人,为什么我出现的时候,从没见过她?” “丁宓之拥有了太多,所以不可能事事顺心。总要留些遗憾才叫完美。”宋安铭略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是缪胜男不要他了。” 程亦嘉想,难怪的。丁宓之那么矜贵骄傲的一个人,哪怕心里在意,也不会低头去恳求对方的。想必也只有他失去理智的时候,才能说出心里话。 “那你知道,现在缪胜男在哪儿吗?” “听说结婚生子过幸福生活去了。” “谢谢宋医生的分享。”程亦嘉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程小姐,”宋安铭喊住她,“出于善意,我想提醒你,不要跳火坑。除非你能忍受他心里一辈子装着另一个人。” “我从来不跳火坑。”程亦嘉目光执着。 宋安铭跟着站起来,拿出一张名片,递给程亦嘉:“那随你,这个世界给忠告的人很多,能停的下忠告的人没几个。这是我的名片,如果到时候你为情痛不欲生,买醉放纵甚至抑郁到想自杀的时候,可以找我,我给你打折。”宋安铭奉上名片时,对上她的眼睛,报以微笑。 程亦嘉却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接他的名片。她说:“宋医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从不买醉放纵,我只会克制。” 高二那年程亦嘉犯过傻,从那之后,她和叛逆的自己划上了句号。在国外那三年,她无论再孤独,都不允许自己有半分的松懈,更是从没去过那些*,她过分把时间放在充实自己,甚至都没给自己留下太多时间去想别人。 宋安铭嘴角上扬,“知道缪胜男在丁宓之心中地位,还敢和丁宓之结婚,这行为还不叫放纵?” 程亦嘉轻声道:“喜欢谁是我的自由,喜欢到什么程度,什么时候,都跟别人没关系。我不希望将来临死的时候,回首自己短暂的一生,却总结出那么的遗憾和懊恼。宋医生,我觉得你可能没有爱过一个人。” 这一刻,宋安铭惊悚地发现,他居然没看透程亦嘉。 程亦嘉起身往外走,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停下来,回头看一眼老宅。 丁宓之,别真的让我一败涂地。 宋安铭再次抬腕看表。 他看着程亦嘉离去的背影,叹息了两声。 过了一会,他给丁宓之打了一个电话。 丁宓之清冷的声音从千里之外传来,“还有不到两分钟飞机起飞,什么事尽快说。” 宋安铭道:“这个点儿你怎么会在等飞机起飞?” “说正事。” “哦,是这样。刚才程亦嘉来找我谈心,我们聊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她不肯付钱,让我找你。她说,你不会赖账的。” 丁宓之笑问:“宋安铭你闲得慌了?这种破事还上赶着打电话告诉我?” “涉及本人饭碗,这事得重视。我不白跟人聊天的。”宋安铭一本正经地说。 “你知道一分钟我的公司盈利多少钱吗?”丁宓之反问。 宋安铭急忙见好就收,道:“丁大老板,咱们俩谈钱就见外了。其实我主要想告诉你,我免费替你试探了一下你即将复婚的前妻的内心,顺便跟她聊了些不该聊的。” “结论?” “她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 丁宓之愣了一下,这时空姐再次提醒大家关闭手机等通信设备。 “你说什么?” “我说……” 丁宓之挂了电话。 “程亦嘉爱我?” 对丁宓之来说,这有点儿像个笑话。 第23章 赌注 丁宓之关掉手机,躺下,本想闭眼休憩片刻,可一闭上眼,脑子里就冒出程亦嘉的样子。 程亦嘉的身体很软,仿佛没有骨头一样,偏偏她喜欢跟自己硬邦邦地碰撞;程亦嘉的嘴唇更软,含在嘴里的时候像……丁宓之喉咙微动,猛然间睁开眼。 他感到不可思议:自己居然在飞机上,想到了程亦嘉的身体。 他从来没想过除了缪胜男之外的女人,和程亦嘉假装结婚的那两年,他也没对程亦嘉有过任何的非分之想,他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就是那天喝醉的时候,他抱着程亦嘉脑子里想到也都是缪胜男。 但是就在刚才,他很确定自己想的人就是程亦嘉。 难道是因为宋安铭那句话? 丁宓之不太相信宋安铭的判断,因为程亦嘉在他眼里不算个正常人。从一开始,程亦嘉和丁母相识时,他就不相信程亦嘉的所谓善良。这个女孩爱钱到了一定程度了,他觉得就算程亦嘉会看上他,也多半是因为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富。他不去为难程亦嘉,多半只是因为想哄丁母高兴,毕竟医生早就告诫过,丁母剩下的日子不多,可能是一两个月,也可能是一两年。 又一次,他陪着丁母聊天,丁母对他说:“我看亦嘉这孩子挺不错的,家境差是差了点,可人实在,看你的眼神也不一般。” 丁宓之笑而不语。 丁母有些不高兴,责问他:“宓之,你是不是还惦记着缪胜男呢?” 丁宓之强忍着想起身离开的冲动,说道:“妈,您别多想了。” “我看你就是还惦记她!她把你害得还不够?”见丁宓之继续沉默,丁母拉下脸,“你去找她好了,求着她回来,你们结婚吧,反正我也活不了几天了,早点被你气死也没关系。” 丁宓之伸手给她顺气,“妈,您看您,医生说了叫您不要动怒。” 丁母骂道:“还不都是你!要想让我高兴,你就快点结婚给我看,我不管对方家世怎样,就要人品好,能真心对你。最好是像程亦嘉那样的。” “我真没惦记缪胜男。”丁宓之笑着撒谎,“程亦嘉挺好,漂亮,独立,不聪明也不笨。” “那你就跟她交往,结婚,让我在剩下的日子里看到,你能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妈……” “你看你还是做不到。” “你说交往就交往?你怎么知道人姑娘心里没人?” 丁母道:“不可能,妈看人绝对不会看错。何况,以我儿子的条件,什么人能招架得住?除非是你的原因。” 在丁母的几次三番的游说之下,丁宓之找来程亦嘉,想让她陪自己演一场戏。 他去找程亦嘉的时候,她刚还被炒鱿鱼。 刚毕业的职场菜鸟,似乎还没学会怎么在社会上和人相处。不过程亦嘉是有苦衷的,她万万没想到,那个看起来人模狗样的经理,居然知道她在八里街唱过歌,一开始在同事聚会的时候,暗示性地提了几次,这一次他就明说了他很喜欢她唱歌的样子,要约她晚上一起去唱歌。程亦嘉不傻,明白他一直用工作以及所谓的试用期压制自己,想逼自己跟他发生点什么。 她本来就是个不能容忍别人随意染指恶心自己的人,尽管大学一直克制着收敛脾气,但是面对经理这样无理要求,她根本忍不了,于是把工作证扯下,往经理桌子上一扔,说道:“首先,我在酒吧工作是驻唱,不是卖的;其次,你三十好几岁了,早结婚的人了,怎么不知道要点脸?” 经理刚要说话,程亦嘉便伸出手示意他闭嘴:“我虽然没钱,但还不至于出卖自己,你找别人陪你唱k去吧,姐我不干了!” 这家公司规定,试用期提辞职要提前一个星期,不然会扣工资。怒火中烧的程亦嘉根本不想去考虑这点钱,回到办公桌前,收拾东西,谁都不理,就这样走了。 然后,程亦嘉就在楼下看到了丁宓之。 丁宓之坐在车里,让助理把她叫过来。 程亦嘉上车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丁哥哥,你妹妹又说我骂她了吗?”她学着丁语婧的模样,哭丧着一张脸,“哥,就是她,她刚才对我还动手了。” 丁宓之安静地看她表演完。 程亦嘉见他对自己丰富的表演不屑一顾,也懒得再嘲下去,便问:“丁先生,找我什么事?” “你跟我妈关系挺好的。” “那当然,救命之恩。是个正常人,都会知道感恩的。”程亦嘉大言不惭道,“说起来,你是不是得给我点奖励?” 程亦嘉知道自己冲动辞职的后果,眼看就要交房租,她的那点试用期工资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手,更不知道下一份合适的工作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想想都觉得日子过得很艰辛。 “呵。”丁宓之冷笑一声,“让我妈开心点,我会给你应得的报酬。” “我很忙的,要找工作赚钱养家。” “我可以养你。”说完,丁宓之看着程亦嘉,忽然觉得或许别人都看错了,因为他根本感觉不到程亦嘉的的心,甚至他觉得程亦嘉还是厌恶自己的,因为她脸上写满了不屑一顾和嘲讽。 “你养我?开什么玩笑啊丁宓之,我再贱也不至于贱到当人的情妇。除非我喜欢你喜欢到不能自拔,问题你觉得我会喜欢上一个把我送去拘留所的人?要说我喜欢你,那也不是不可能,你那么有钱,谁不爱啊?”程亦嘉那一刻的嘲笑是真的,但实际上她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的怯弱和可怜。 在丁宓之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几乎就要张口说好,也就一秒钟时间而已,她强压住了自己的真实念头,转而说出了那段话。 在此之前,程亦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他的喜欢居然没有底线。 她甚至觉得,去给丁宓之家当保姆也不错呐。 每天给他做饭,给他熨烫衣服。 可是想到当保姆,还得伺候他将来的太太,她便觉得自己是个白痴,居然冒出这种可笑的念头。 “既然你不喜欢养这个词,我们换一个。”丁宓之抽出事先准备好的协议,递给程亦嘉,“你看一看,期限是到我母亲去世为止。” 丁宓之觉得程亦嘉很奇怪。 他说养她,她不乐意,他说雇佣她给她钱,她就很开心的同意了。 为了真实有效,或者说让丁母彻底放心,不再提到缪胜男三个字,丁宓之和程亦嘉真的去民政局办理了结婚登记。 之后的时间里,丁宓之每次看到程亦嘉,都觉得烦。 尽管知道这是假的,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他的太太,怎么可以是缪胜男之外的人? 然而程亦嘉一直都这样没心没肺地配合他演戏,甚至有时候还演过了头。反正只要她不缺钱,她就从来不会多提出一个要求。丁宓之忽然觉得,这样一直下去也好,省得以后自己还得拒绝左一个右一个爱牵桥搭线的长辈。 程亦嘉有句话说得对,爱钱的人特别好打发。 不过丁母过世没多久,程亦嘉突然间提出解约。丁宓之经过两年的考虑,已经决定和她公开关系,只有她以后永远保持不越雷池,不在媒体公众前多言,这种关系可以续存到他找到缪胜男为止。 结果她先不干了,而且是突然间的提出结束,一个星期后她就收拾东西跑去留学。 丁宓之很少关注程亦嘉,完全不知道她申请了留学这些事。 看着程亦嘉毅然决然地离开,他想到了同意坚决离开的缪胜男。 那一刻,他觉得心里难受了一下。 再次看到程亦嘉的时候,他感觉到这种小小的难受又冒出来一次。 丁宓之低头深吸一口气,让空姐给他端来一杯凉水。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宁可相信,程亦嘉真的对他没想法而已。 他找了缪胜男这么多年,得到的消息是她嫁人了,有一双儿女,和丈夫幸福美满。看着照片上笑得甜蜜的缪胜男,他久久不能回神。 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就问助理要了程亦嘉的地址。 第24章 纠缠 在按门铃前,丁宓之犹豫了很久。一旦踏进这道门,他就等于告诉自己和过去的感情划清界限,做不到也得逼迫自己做到。如果当时他是清醒的话,他可能会在犹豫之后立即转身离开。 可是满脑子都是缪胜男过得比她幸福的画面。 相比较b市那些所谓漂亮优雅的名媛,或者那些和他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的女人,他更加没兴趣,一个比一个虚伪。至少程亦嘉能让他记住,还能激怒他。 甚至在程亦嘉口口声声说要离婚出国提升自己的时候,他还曾在寂寞的夜晚想到过她,不是那种男人对女儿的想念,而是他的生活实在太无趣了。程亦嘉在的时候,偶尔和她逗两句嘴也是挺有意思。 拨动他心里的那根弦的是,他进门后稍稍清醒之后,程亦嘉特别认真的那一句:“丁宓之,你看清楚了,你身边躺着的人是程亦嘉。” 程亦嘉比他想象得要聪明。 那一刻,他心里有个声音在说:算了,就她吧。感情总是能培养的,丁宓之你是可以喜欢上别的女人的。 缪胜男离开的第一年,他便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上,任何女人的爱情都不是永恒的,亲情才是。只是以为能做到的事情,并不一定真的能做到。 七年了。 据说人的细胞每隔七年会完成一次整体的新陈代谢。 他垂下眸,握着手中的玻璃杯,仿佛看到玻璃杯中那个孩子的身影。 几秒钟后,他抬起头,决定这次回去后就让程亦嘉和自己复婚。 他知道,程亦嘉一定不会拒绝的,尽管她嘴上说着自己会考虑。 飞机在法国戴高乐机场停下。 丁宓之的助理已经在机场等候多时。 上车后,助理问:“丁先生,是直接去酒庄还是先去酒店?” 丁宓之道:“酒庄。” 来法国是他临时决定的,收购这儿的斯菲尔酒庄也是他最不在计划中的投资,但是却是他认为最值得的投资。 差不多十天前,他让公司查了这家酒庄,一个星期后他便得到了反馈。如今酒庄的主人陷入财政危机,他顺手让对方陷入更为难的境地,如今是该来收获果实的时候了。 酒庄的主人z先生是地道的法国人,酒庄是他父亲遗传给他的,算上今年已经有将近三百年的历史。原本经营得不错,但是今年因为z先生一个决策上的失误,致使酒庄盈利点直降百分之三十,加上他急功近利地把钱挪去投资他最新的公司,现在导致他不得不想办法抵扣酒庄换取银行贷款。 z先生在酒庄亲自接见了丁宓之,他会一点中文,不过说得很不流利。 丁宓之并未跟他过多地交流,而是开门见山地报了一个价位,也是唯一的一个价位。这个价格相对于z先生来说,十分合理。 z先生其实本来并没有想要卖掉酒庄,但是面对丁宓之的报价,他十分心动。而且,他也发现了自己无法兼顾两个领域的生意。 生意谈成之后,z先生带着丁宓之去酒庄各处看一看。 路过z先生目前在酒庄的花园小别墅时,z先生的女儿跑了出来。 小女孩特别漂亮,头发是天然的深棕色,卷卷的,眼珠子的眼神和z先生一样,是很漂亮的浅蓝色。比较让丁宓之感兴趣的是,小女孩的嘴角也有两个梨涡。 一看便知道这小女孩融合她父母身上的优点。 z先生宠溺地看着小女孩,对丁宓之介绍:“丁先生,这是我女儿莱奥妮。” 丁宓之又看了一眼小女孩,表情倨傲点了一下头。 小女孩求抱抱,z先生立即抱起小女孩,和她聊了几句,很快小女孩就一脸笑容地转身回去。 翻译并没有把他们父女对话的内容翻译给丁宓之听。 丁宓之忽然问z先生:“您女儿长得像她妈妈是吗?” z先生道:“是的。”接着他口若悬河地夸他的夫人,丝毫不考虑旁人的感受。 “尊夫人不在?” z先生道:“我太太这两天带着儿子回中国,祭奠我那位早已过世的岳父大人。” “这么说,尊夫人是中国人?” z先生点头,一脸幸福地说:“是的,我的中文都是跟她学的。如果您晚两天来的话,或许我就不用专门请翻译了。” 从酒庄离开后,丁宓之一直沉着脸。 助理在车里如临大敌,连呼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车子开到酒店之时,助理不太确定地问:“丁先生,下面的行程计划是否要更改?” 丁宓之道:“不变。” 听到这句话,助理轻舒一口气。毕竟接下来丁宓之要去的哈佛大学演讲,之前因为他突然要来法国,已经改期过一次,实在不好再改第二次。 &&& 两天后,程亦嘉陪着黄茜去医院拿婚检报告。 黄茜一路不停追问她和丁宓之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亦嘉苦恼地回答她:“我真的不知道。他现在出差去了,等他回来,我再跟他好好聊聊。” “你自己心里到底怎么想的?”黄茜问。 这个问题,让程亦嘉更加苦恼了,她瞪着黄茜,催促她赶紧去拿报告。 黄茜去拿体检报告的时候,程亦嘉走到一边的走廊,翻出丁宓之的电话,给他发了一条短信:“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不到丁宓之秒回了短信。 “三天后。” 程亦嘉看了两遍,随后收起手机,很快黄茜就拿着体检报告出来。黄茜是个急性子,她拿出自己那一份,认真地看着,她的烟龄并不长,不过医生还是建议她尽快戒烟,抽烟对孩子特别不好。其实道理谁都懂,就是不一定能做到。 她看得认真,完全没注意到程亦嘉已经离开。 程亦嘉陪着黄茜回到医院大厅的时候,忽然看见之前在婚纱店前见过一面的女子。 这一次,她看着特别着急,而她身边的小男孩,看起来十分没精神,面色苍白,好像病了。 程亦嘉想都没想,便走过去问她:“需要帮忙吗?” 对方抬头看了她一眼,说:“谢谢,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他怎么了?”程亦嘉厚着脸皮站在一旁。 “孩子突然发烧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这两天天气太冷,他着凉了。”她这后一句话,仿佛是说出来安慰自己的。 见程亦嘉还没走,她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我们是不是见过?” 程亦嘉尴尬地笑了笑,本想转身离开,不过细细想了想,她还是开口说:“您是斯菲尔的z太太吗?” 对方有些惊讶地看着程亦嘉。 “我在欧洲留过学,前年的时候和同学去过斯菲尔酒庄。”程亦嘉解释道,“当时z先生特别热情,还十分热心地跟我们说他的中国太太。” 她当时一定没注意到程亦嘉,不过此刻还是礼貌性地表示想起来了一点,并主动同程亦嘉握手,说:“您好,我完全没有认出你,一定是你变漂亮的缘故。” 程亦嘉道:“z太太您这次是回国旅游还是……?” z太太道:“我从小是在b市长大的。路易斯很小的时候就想让我带着他来中国,这次也算是一尝他的夙愿。”说话间她又伸手试了试名为路易斯男孩额头,“路易斯,都是妈妈不好,昨天让你受了凉。一会我们就看医生。” 路易斯弱弱地把头靠在z太太怀中,声音很小地说:“妈妈,我还好。” “我们的路易斯是最坚强的男子汉!”z太太吻了一下路易斯的额头,“一会我们要配合医生检查身体,好不好?” 路易斯点头。 “您儿子长得真漂亮。”程亦嘉发自内心地感叹,“但是和z先生好像不太像。” 如果没记错,z先生是法国人,可是这个路易斯看起来并没有遗传到z先生的半点基因,甚至可以说,路易斯看着完全不像是混血儿。 z太太身体僵了一下,尴尬地说:“恩,是不太像。路易斯像我多一点。” 程亦嘉脸上挂着微笑,心里却在说:可是他和你也不是特别像啊。 “嗨,路易斯,您好。”程亦嘉看小男孩在看自己,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路易斯这会子可能很不舒服,所以只是眨了眨眼,并没说话。 z太太说:“本来今天是要回去的。他昨晚上还跟他爸爸念叨,说特别想念妹妹。我想,还是先来医院检查一下,省得他在飞机上闹。” “你儿子一看就很乖。”程亦嘉帮着她一起排队,热络地跟她攀谈,“对了,您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我叫程亦嘉。我很喜欢你们的酒,真的没想到,能在国内看到你。” 其实那天她就喝了一小口,根本不记得斯菲尔酒庄里的葡萄酒是什么味道的。 z太太道:“我姓缪,你叫我胜男就可以了。下回你要是再去法国,我免费请你喝葡萄酒。” 耳边那些嘈杂的声音,都抵不过z太太这句话来得吵。 程亦嘉发现自己有点儿笑不下去了。 那天看到缪胜男年轻时的照片,程亦嘉就觉得有一点点熟悉。后来在婚纱店前偶遇,看到她烫着一头棕色的大波浪卷,加上她嘴角的梨涡,她瞬间就想起了两年前在斯菲尔酒庄见过的这位z太太,虽然和她只是短暂地照过一面,但是长着梨涡女人笑起来总是那么甜美。所以程亦嘉对她留有印象。 她再次看着缪胜男怀里的小男孩。 那一模一样的眉眼。 第25章 纠缠 缪胜男时不时地用手触碰路易斯的额头,眼里全是母亲般的慈爱之情。而路易斯一直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仿佛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样子。 可就是这样,程亦嘉还是看得出,他的眉毛和眼睛是多么像那个人。 她真希望,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假的。然而眼睛看到的,远比脑子里幻想得更加真实。 看到缪胜男紧张到有些无助的样子,她急忙低头翻自己的包,翻出一支笔。因为最近她一直在面试,所以会在包里放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有时候去面试,面试公司让填写表格,并不一定会主动替准备好笔。她也是刚把这个带上笔的习惯养成。 问题是她居然没有纸。 目前情况下,似乎也不太合适直接和缪胜男交换联系方式。 太唐突了。 着急之下,她翻到一张黄茜的名片,于是在上面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和姓名,递给缪胜男,说:“z太太,你如果在b市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打我电话,千万别客气。” 程亦嘉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多此一举。 刚才缪胜男都说了,她是在b市长大,她不可能在b市一个朋友都没有。 她只是猜想,可能和缪胜男关系好的朋友恰巧都不在b市。 缪胜男结果她的名片,看了两眼。 程亦嘉解释:“不好意思,我没有名片,这是我朋友的名片,我暂时就借用一下。或者,你有名片的话,可以给我一张吗?回头我再去法国,一定找你。” 缪胜男把她的名片塞进包里,笑道:“我也没名片。” “那……那我先去忙了。有需要千万别客气。”程亦嘉又嘱托她一声,握着不停颤动的手机,往外走。 医院门口的不远处,黄茜正在打她电话。 程亦嘉赶紧走过去。 黄茜看到她走过来,没好气地收起手机,问:“你哪儿去了?没注意人就跑没了,吓得我还以为自己今天是一个人来的呢。” 程亦嘉本想对她抱歉地笑笑,但是可能刚才笑得太僵,此刻面部肌肉很不舒服,似乎没办法再笑。她揉揉脸,说:“看到一个眼熟的人,上去打个招呼。见你专心看检查报告,就没跟你说一声。”她双手挽着黄茜的胳膊,“你检查结果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 “你生活习惯良好的话,这检查就是让你们彼此心安。”程亦嘉深吸一口气,试图把脑海里路易斯的模样彻底甩去。 “对了,医生有没有好好看看你的肺?” 黄茜撇嘴,说:“这次真要戒烟了,我还是希望自己将来生一个无比健康的宝宝。” 程亦嘉换成单手挽着她的胳膊,另一手则是揉了揉耳朵,边揉边斜视黄茜,说道:“这句话我听了好几回,耳朵都生茧了,怪不得觉得里头痒痒。” “行,你以后负责监督我,但凡你发现我抽一次烟,你就可以拿走我钱包里面额最大的那张钞票。” 程亦嘉总算露出一个笑容来,说:“两张。” 黄茜白她一眼:“德性!” “中午想去哪儿吃饭?我请你。” “干嘛?找到工作了?” “我不差钱。”程亦嘉一本正经地回答。 黄茜揶揄道:“也是,丁太太嘛。” 程亦嘉干笑着,低下头没说话。 黄茜开车的时候,程亦嘉跟她有一句没一句的瞎聊,聊到婚礼的时候,黄茜说:“你说骆一辉那天应该会来的吧。我挺担心的。” “担心什么?”程亦嘉低头盯着手机,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我又不止请了你们两个同学,还不知道别的同学怎么看他。反正他的事情你走第一年传得人尽皆知。他父母都上电视了。” “噢。” 程亦嘉敷衍的态度让黄茜觉得不太正常。 黄茜瞄了她一眼,说:“程亦嘉你一直盯着你的破手机看什么呢?能看出花吗?” 程亦嘉急忙抬起头,挤出一张笑脸,道:“好久没跟骆一辉联系,我打个电话给他。” 骆一辉在电话里说刚带着一个客户看完房子,正打算找个地儿随便吃点饭,下午他还得去发传单,顺便扫楼盘什么的。程亦嘉想,正好,大家一起吃个饭。 酒吧经理王正凯正好也盘点好了这个月的账,开着车到了程亦嘉和黄茜定的餐厅。 大学的时候,骆一辉很喜欢请朋友来这家名为r的餐厅吃饭。那年毕业酒会,骆一辉也是订了这里,不光如此,他还凑钱给全班同学都拍了毕业艺术照。程亦嘉记得自己选的风格是清新文艺风,符合她大学对自己的一贯定位,不过据说那摄影师后期把她的某几张图片p成了妖冶风格,吓得她都没去要后期洗好的照片。不知道照片是被扔了还是被谁拿走了。 r和几年前相比,变化很大,好像全部重新装修过,风格更加清爽,以及,菜单上的价格更加昂贵。 程亦嘉选了靠窗的位置。 大概因为是周一,餐厅里用餐的人并不多。 r紧挨着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两边的写字楼都是5a级的,周围多是银行和证券公司。几个奢侈品旗舰店也都在这儿。 其实不是程亦嘉想来这儿,黄茜听说她请客,想都不想便挑了这么一个地儿,还美其名曰趁着你跟丁宓之还没彻底掰,多占点便宜,反正刷的是丁宓之的卡。 黄茜是开玩笑地说的,她虽然并没有从心底表示不看好程亦嘉和丁宓之这段诡秘的关系,但有时候无心之言反而最具预言性。 看到那个小男孩后,程亦嘉自己都想放弃了。 骆一辉来的时候,额头有细细的汗珠,微喘,像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不过两只手看上去还是有些干裂,好像一直露在外面被冷风照应过久。他一脸春风地看了一眼程亦嘉,笑着脱下羽绒服。羽绒服里的毛粘在了他的西装上。他笑着伸手捏下几根,后来发现有很多,索性把西装外套也脱了,放在一旁。 坐下后,他喝了一大口茶水,环顾四周,感叹:“这地方变了。” 王正凯给他续上茶,附和道:“我记得上回来的时候,还是四五年前,当时觉得这儿饭菜老贵的,就再没来过。” 黄茜道:“我上一次来还是咱们毕业的时候。这里的点心超好吃。” 程亦嘉豪气地说:“茜妞儿,看在你就要嫁出去的份上,今儿个想吃啥点啥,甭客气。” “你以为我会跟你客气?”黄茜从服务员手中拿过菜单,一口气点了四五样,“你白白忽悠了我好几年,我以后会可劲儿地占你便宜。” 不明所以的王正凯有点儿看不下去了,提醒自己的准太太,说:“茜茜你别啊,亦嘉这都没找到工作,你看你怎么说也是一公司老板。一下子点四样,吃得完吗?” 黄茜说:“你懂什么,这是我和嘉嘉的之间的秘密。再说,吃不完可以打包啊。” 程亦嘉红了脸,说:“没关系,还请得起。”程亦嘉明白黄茜为什么没对王正凯说自己和丁宓之的关系。 越少的人知道,她就越不用担心被人嘲笑。 黄茜点完后把菜单递给了骆一辉,“一辉,你也点几样,当年你可没少请我们。” 骆一辉笑着拒绝。 他不是没享受过奢侈的生活。 从那样的生活跌落在泥潭里,也不过三年不到的时间。 程亦嘉见他没点,便加了几样。不过她不确定骆一辉是否喜欢吃。就算不喜欢吃,两三年没吃到,此时再尝也算得上是尝个鲜了。 “你新工作感觉怎么样?”程亦嘉问骆一辉。 骆一辉道:“还算凑合,比我想象中好一点。” 虽然累,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还要多,不停打电话,不停地忽悠人,不停地被人拒绝,但至少这样工作,让他觉得自己活在阳光下。 有时候,长得好,笑起来阳光灿烂,也容易让客户信任,尤其是女性客户。 只是每天上班前,他都害怕自己到了办公室,领导忽然就要辞退他。 他经历过太过这样的事情了,有时候是刚上班一两天,有时候是试用期快结束。 点的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大家边吃边聊。 程亦嘉问黄茜:“你们有没有朋友要租房买房的?都给一辉介绍介绍。” “没问题。”黄茜放下筷子,“一辉,你现在名片有吗?给几张给我。” 骆一辉的名片是上个星期刚印好的,他随身带着,听到黄茜这么说,立即从包里拿出来给黄茜。程亦嘉本来也想要的,不过她现在朋友不多,自己要是想租房子可以直接打电话给他,实在犯不着浪费他的名片,也就没要。 就在骆一辉给黄茜派名片的时候,不远处走来几个人,笑得不怀好意。为首的是汪其石,程亦嘉不认识此人,但是骆一辉认识。 汪其石打量着骆一辉,语气充满了讽刺,说:“哟,这不是辉少,好久不见啊!” 骆一辉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隐去。 汪其石今天刚忙完一个大案子,这个案子如果丁宓之张张嘴,其实很容易搞定,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天丁宓之似乎忙得根本没空理他。好在他自己搞定了,因此心情特别放松,就跟几位朋友一起来这儿吃饭,没想到刚要上楼去雅间,就看到坐在窗口这一桌上的人。他是先看到程亦嘉的,随后又看到了骆一辉。他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这样的地方看到骆一辉,在他眼里,骆一辉现在卑贱得和地上蚂蚁一样不值一提。 大约是刚经历完伤脑筋的大案子,他此刻特别想来逗逗骆一辉,顺便好好看看这位敢在丁宓之鼻子底下包养骆一辉的美女到底什么来路。 “这你衣服啊?”汪其石看着这价值不超过三百块,甚至可能两百块不到,直掉毛的劣质羽绒服,噗嗤笑了,拿起来放手里拍了拍,瞬间发现有羽毛冒出来,冷不丁地打个喷嚏,“哎呀,这衣服,挺有个性哈。” 骆一辉脸色有些尴尬,他不想惹麻烦,也就没搭理无聊的汪其石。 汪其石放下他的衣服,说:“辉少,你看你,有吃这饭的功夫,还不如生下来换件好点的外套。然后找个好工作,慢慢干活,顺便给你爹妈还债。” 骆一辉咬了咬牙,抬头对上汪其石挑衅的目光,说:“我穿什么吃什么干什么和汪大少有关系?” 汪其石厚着脸皮,在空出来的椅子上坐下,说:“你怎么能这样说?好歹我们也认识不少时间。来来来,这顿我买单,想吃什么再点。” 黄茜瞪着此人,说:“先生,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汪其石看见是美女跟他说话,立马换了一副谦谦君子相,说:“在下汪其石,从现在认识也不算晚。”说完他目光瞟向程亦嘉,露出一个诡秘的笑容,“这位是看着有点儿眼熟啊……” “汪其石,别乱动我朋友的主意。”骆一辉微微攥紧了拳头。 汪其石冷冷地白了他一眼,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你朋友的主意了?” 程亦嘉道:“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汪其石把椅子往她身边挪了挪,问:“美女你一定会错我的意了。美女你叫什么?我们认识认识?”说完,他还特殷勤地掏出自己的名片。 “我对你没兴趣。”程亦嘉端起水杯,轻轻喝了一口水。 “可我对你很有兴趣。”汪其石动作优雅地靠在椅子上,“真的不要留个电话吗?” 骆一辉站起来,面色阴冷地说:“有什么事请你冲我来。” 汪其石笑眯眯地示意他坐下,“辉少,别急啊。这位没了,不还有下一位,你好好打扮,还是有人肯花钱的。” 骆一辉的拳头还没来得及送出去,桌子上的那碗热汤便已被程亦嘉端起来一股脑地倒在了汪其石身上。 “天冷,给你暖暖身。”程亦嘉笑容可掬。 汪其石一身的高级定制,就这样被程亦嘉弄脏。他慌乱地站起来,不停抖动身上的污渍,拿起纸巾擦着,感觉体温都骤然升高了。 “你!”他没想到这女的胆子这么大,都弄不清楚他是谁就敢这样对他,“我看你这顿饭是不想吃了!” 骆一辉动作很快地走过去,挡在了程亦嘉面前。 跟汪其石一起来的几位,原本想看个笑话,结果完全没想到那女的如此不冷静,纷纷愣住。紧接着,几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黄茜和王正凯也都站了起来,站在骆一辉旁边。 几秒钟后,有个人说:“知不知道他是谁?这饭店有他的股份,现在就能请你们四个人滚出去。” 骆一辉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丁宓之的一条狗。” 程亦嘉不急不缓地拿着餐巾纸擦着手,刚才端起汤的时候动作太急,手被溅到了。这汤还挺烫人的。她呵了一声,反问:“这位汪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骆一辉说这汪其石是丁宓之的一条狗,看来她可以试一试狐假虎威这一招。 第26章 纠缠 程亦嘉那句颇具挑衅的话一出,汪其石的朋友纷纷对她露出嘲讽的表情,讽刺之语张口就来,好在没掉价到随口说脏话,但是涵养也不见有多少,没说脏话,但那话也不怎么好听。 王正凯跟着也站起来,和骆一辉站一块儿,同几个人推推搡搡,嘴里你一句我一句,气氛异常紧张,眼看就要升级到大打出手了。 而身为肇事者的汪其石和程亦嘉,一个忙着把自己从狼狈中解救出来,一个则是在笑眯眯地在想如何化解当前的尴尬。 比起自己,程亦嘉更担心骆一辉和汪其石真的动手。她宁可是自己挑起矛盾,也不愿意让骆一辉担起大头,骆一辉已经在走背字,如果再跟汪其石动起手来,结果可想而知,所以在她赶在骆一辉动手之前,让汪其石感受一下热汤的滋味。 程亦嘉知道,丁宓之再怎么不在乎她,也不至于放任别人逗弄她的。是个人都会要面子,何况他这人素来护短。而且,就算没有丁宓之,没有骆一辉,程亦嘉也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调戏。 程亦嘉扔下手中的至今,捏起一旁的名片,同时姿态从容地站起来。她让自己挤到最前面,动作自然流畅地抬起手,拍在骆一辉肩膀上。她能感觉到,骆一辉肌肉紧绷,分明做好了打架的准备。 汪其石伸手扯着衬衫,让湿漉漉的衬衫脱离身体的肌肤,抬眸,怒视程亦嘉。这碗热汤的汤汁从他的胸口一直蔓延到裤子上,要不是他躲的动作也够快,被弄湿的肯定不止这么多。他大概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逗弄美女会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糗。 程亦嘉大方地报之以一笑。她猜汪其石身上说不定被烫红了,此时此刻,一定非常难受。 呵呵,活该。 谁叫他刚才含沙射影说那些恶心人的话。 周围的人也都注意到了程亦嘉那边,纷纷好奇地把视线投过来。餐厅的服务员见此,急忙跑过来,两头安慰。介于汪其石的特殊身份,餐厅今日当值的经理也立马过来。 汪其石黑着一张脸,虽然他此刻超级想揍人,不过这地点和时间都不太好,于是挥挥手示意朋友先离开,别惹得大家都来关注。毕竟这餐厅他算是老板之一,他不想把事情搞大。不过是被美女扑了一碗汤,他还没那么沉不住气。等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朋友被经理带去雅间后,他对程亦嘉说:“大家都是文明人,我今天不跟你……你这女流之辈计较。” 看着程亦嘉,汪其石生生把泼妇这两个字给憋了回去。他觉得今天的事情挺邪乎的,自己被那一晚热汤弄的浑身不舒服,现在去医院,说不准还能鉴定个轻微烫伤,但就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就不忍说她是泼妇。 “我要是男的,刚才的事就不止是一碗汤。”程亦嘉嫌弃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饭菜又贵又不咋地,好在我不是不讲理的人,饭钱我照付。至于你这身衣服,就别指望我会赔你。” 随后程亦嘉掏出钱包,数了数钱,放在桌子上,大方地说,“不用找零了。” 这句话她是对汪其石说的,也是对服务员说的,服务员正小心翼翼地站在汪其石身侧,手里拿着一包纸巾,随时等着在汪其石需要的时候递上去。 程亦嘉拿起包,昂首阔步地从汪其石身边走过。 但是汪其石伸手扯住了她的胳膊。 骆一辉急忙把程亦嘉护在怀里,按住汪其石的胳膊,对汪其石说:“你放手!” 程亦嘉用力,想拽出自己的胳膊,无奈汪其石手劲儿很大。在力量上,她终究比不过男人。 汪其石看都不看骆一辉,仿佛眼里根本没这个人,只是盯着程亦嘉,似笑非笑的模样,说:“小姐,你还没留下大名呢。我说今天不跟你计较,不代表不能秋后算账啊。” 程亦嘉拍拍骆一辉的手,对汪其石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丁宓之的谁。要不你去问问丁宓之,认不认识我?” 话是这么说的,不过程亦嘉可没指望汪其石会真的去问丁宓之。 谅他也不敢。 汪其石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松开手。 从他的目光中,程亦嘉看到了困惑二字。不过她才懒得去深究一个外人的想法,她抬起下巴,目不斜视,直直地往外走去。 黄茜拿起包,紧跟着走出去,同时微微舒了一口气。 多少年都不变,程亦嘉还是这么冲动。她刚才着实替程亦嘉捏了一把汗。 骆一辉见此,拿起自己的衣服,临走时,还故意在汪其石面前用劲拍了拍羽绒服,在几片飞舞的羽毛中,和王正凯一道离开。 黄茜小声地对程亦嘉说:“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你要告诉汪其石你跟丁宓之的关系。” “我哪有那么无聊。”程亦嘉回头看骆一辉和王正凯也都出来了,这才忍不住笑了,说,“那姓汪的,狼狈的样子太滑稽了。” 黄茜心有余悸地揉揉胸口:“你也真是的,万一烫伤了,人告你可怎么办?” “那我还告他性骚扰呢!”程亦嘉叹了口气,“好好的吃个饭都能撞见神经病。害得我都没吃饱。” 黄茜叫苦道:“我也没吃饱,才吃了一半。以后再也不来这家吃饭了。” “要不换一家吃?” “算了,回头我随便买两个面包啃啃。”黄茜露出疲惫的眼神,“下午我还得回一趟公司,最近又忙着结婚,又忙公司春夏季新品,我都快累趴了。” 王正凯听此,又是心疼又是关切地提出开车送她去。 但是他也是开车来的,黄茜懒得回头再过来提车,便把包里的体检报告地给他,拒绝了他热心的提议。 相比较这二位,骆一辉的工作就比较随意了。 程亦嘉目前还是无业游民一个,也是比较闲。 最后四个人兵分三路。 程亦嘉和骆一辉一起去吃火锅。 鸳鸯锅底很快被端上来。在等着上菜的时间里,程亦嘉问骆一辉:“汪其石那人什么来历?” 骆一辉道:“他爸是搞房地产发家的,他开始和我一样算是个富二代。后来他跟丁宓之关系大概还行吧。他现在应该是做投资一类的,生意做得不错,算是一帮人里自己混得挺不错的一个。” “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比不过丁宓之。”程亦嘉想起他刚才的话,忍不住又笑了,“我本来还以为他在丁宓之公司里上班。” 骆一辉垂眸,轻声道:“也差不多,最开始别人照顾他生意都是看在丁宓之的面子上。” 汤底很快烧开,水汽氤氲在两个人中间,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你和丁宓之……”骆一辉欲言又止。 程亦嘉把服务员端上来的菜分批放入汤中,说:“我跟他,关系也是一般般。” 骆一辉想到一贯高高在上的丁宓之,又想到自己的父母,叹了口气,把所有话都压在心底,目光专注在火锅中。 “我倒是想问你,你和丁语婧是怎么回事?”程亦嘉抬头看着他。 骆一辉咀嚼的动作稍稍顿了顿,等嘴里的东西全都咽下后,说:“我和丁语婧,本来就不是认真的。” “你这样就不对了。” “我知道。”骆一辉捞起一大勺程亦嘉烫的牛肉,边吃边说,“我这不是遭了报应。” 程亦嘉觉得说这个话题太沉重,再说下去她都要没胃口了,于是不再提起。 吃完火锅,骆一辉想到了一个地方,便叫了辆的士,领着程亦嘉来到b市东部的潮浅河。 这儿偏郊区,路边的公交车站不多,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 河滩两遍都是建好的大坝,看不见一点绿色,时不时会落下几只麻雀。 骆一辉找个地方坐下,看着水面,说:“心烦的时候,我会来这儿坐坐。地图上显示,沿着这条蜿蜒不停的河一直走,就能走到海边。以前,经常开车去海边,都没仔细看过这条河。我爸妈出事那几天,我在这儿窝了两三天,差点想不开。”说完,骆一辉笑了笑,似乎在嘲笑那个时候的自己。 程亦嘉挨着他坐下,低头玩着脚边的小石子,静静地听他说下去。 “因为判决一直没下来,我怕万一他们没事,放出来了,一看唯一的亲生儿子没了,肯定特别难受,所以我也就没舍得死。”骆一辉揉了揉鼻子,“家产变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除了花钱之外,根本就不会赚钱。后来丁语婧拿着她的各种银行卡来找我,还说她有丁氏的股份,可以帮我。我当时要多讨厌她就有多讨厌她,如果不是丁宓之,我爸妈哪里能出事。” 顿了顿,骆一辉解释道:“很多人都说是我害得她流产,其实不是我,我没碰过她,从来没有。” 骆一辉很早就认识丁语婧,上了大学之后,才跟她算是在一起,不过没多久他就受不了丁语婧的性格了,丁语婧特别爱吃醋,甚至连他和男同学出去打球都不高兴,不管做什么事她都要在旁边看着。 没多久,他就提出了分手。不过丁语婧一直不同意。骆一辉碍于父母的压力,也不敢太得罪丁语婧。 再后来,跟她复合主要是因为程亦嘉。 他害怕程亦嘉受伤害。 他知道自己没办法喜欢上丁语婧,所以一直以来,都是表面上哄她,连接吻都不会主动,更没有碰过她一下。 家里刚被查封的时候,他心情烦,去酒吧喝酒,跟一个不认识的女的随便瞎聊,然后丁语婧就跑了出来,说陪他喝酒,身上还带着戒指,要跟他求婚。后来骆一辉就先走了,丁语婧可能喝多了,再后来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那天我要是没丢下她一个人,可能她就不会出事。丁宓之因为这事儿处处为难我,我无话可说。” 程亦嘉不知道说什么,依旧保持安静。 骆一辉拿起地上的石子,在手心掂了掂。 程亦嘉问他:“打水漂儿会吗?” 骆一辉弯腰,让自己的手尽量和水面保持平行,用力一甩,石子嗖的一声飞速窜至河面,在上面打起四五个水漂儿。 程亦嘉摸起一块石子,试着丢了一个,可惜好多年不玩,加上河坝的缘故,她丢出去的那一枚结实地砸入水中,漾起一圈圈的水漪。 接着她弯腰,找出一枚平滑一点的石子,深吸一口气,试着丢出第二个。 她看着水面,没好气地吐了吐舌头,说:“真不给面子。” “隔得太远,你力量有点不够。”骆一辉道,他想指导程亦嘉,却又不敢主动去碰她。 程亦嘉不泄气地又试了好几次,总算成功了一次,她得意地拍拍手,一转头,却发现骆一辉一直在看着自己。她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两年去看过你爸妈吗?” “去过一次,为了攒来回车费,我吃了好长一段时间的泡面。”骆一辉笑了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俩人都憔悴了很多。” “一开始不好,但慢慢总会好的。” 她这句话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骆一辉听。 骆一辉侧过头,目光还是停留在程亦嘉身上。 他追过那么多女孩,程亦嘉是唯一一个他没追上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会再努努力。 他混迹在红灯区会所里的时候,看着那些自甘堕落的人,有时候也想就这样随波逐流,但是很快脑子里就会冒出程亦嘉的笑脸。 他想起那一次玩游戏,她对着手机大喊丁宓之我爱你的时候,自己心中那一刻的动容。 明知道她不是对自己说的,他还是彻彻底底地动了心。 “程亦嘉,你喜欢丁宓之,对吗?” 河面空旷,连风都显得比平时更冷。 “还行吧。”程亦嘉把手放在嘴巴,哈气给双手取暖。 这一次,她既没有急着撇清,也没有确切地承认。 骆一辉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对她说,他怕程亦嘉会嫌弃自己是多嘴的人。 “那他对你呢?” “我一点都不关心他对我怎么样。”程亦嘉轻飘飘地说着,“喜欢不喜欢是我一个人的事。” 骆一辉微微皱眉,不停地摸着手心的石子。 他非常想赞同程亦嘉的说话。 “等有一天……” “恩?”程亦嘉没听清,“什么?” 骆一辉笑了笑,“没什么。” “你说我和丁语婧,哪个更讨厌?”程亦嘉听了骆一辉的故事,觉得丁语婧有的地方,和自己还挺像的。 都在纠缠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不同的是,丁语婧特别主动,天不怕地不怕。 她呢,则是躲在各种机缘背后,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思。 “你跟她完全不一样。”骆一辉说,“没见你纠缠过谁,一直都是云淡风轻爱答不理的样子。” “那是对你吧。” “不光我吧,你对别的追求者也都是这样。” “丁宓之不是我追求者。” “也对。那他对你有意思吗?你们之间……” “我不稀罕他心里是怎么样想的。”程亦嘉说得豪气冲天。 她想,得不到他的心,那就退而求其次吧。可能得到他的人后,她反而就腻了。 谁知道一个人的感情到底能撑多久。 脑子里刚冒出这也念头,她便感觉到兜里的手机在颤动。摸出来一看,丁宓之发来了一条短信:“给你带了礼物。” 第27章 身份 短短几个字,看不出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或许只是单纯地说一声。 只是不知道,他这样的大忙人,怎么会腾出闲工夫来买礼物。出于礼貌加好奇,程亦嘉还是回了他一句:“什么礼物?” “随便挑的小玩意。” 程亦嘉撇嘴,下意识地蹙了蹙额,仿佛能看到丁宓之摆着一张冷漠的臭脸,把所谓的小玩意丢给她。 蹙额的表情尽数落在骆一辉眼中,他跟着紧锁眉头,低头看着被自己捏在手心的石子。石子轮廓并不分明,但是和光滑的鹅卵石相比,紧紧靠着肌肤时还是感觉硌得慌。 过了一会,他抬头看程亦嘉,发现她已经将手机收起,只是眉目间的愁容仍在,不知道在烦恼什么。他心情闷闷地站起来,将手中的小石头用力扔出。石头在水面上只飘起一次就彻底沉入。 “亦嘉,我们回去吧。”骆一辉提着沉甸甸的包,如此说道。 程亦嘉看着他的包,问:“你包里都装了什么?” “公司的传单。” 程亦嘉这才想起来,骆一辉之前说了下午要去派发传单的。 “你今天没发要紧吗?” “没事。”骆一辉面色轻松地说。 程亦嘉看了看时间,说:“反正我没事干,可以陪着你一起去。” “额,不用。” “没关系,你给我一半,我大学也干过派发的兼职。”程亦嘉走近他,抢过他手中的包,惊道,“居然还挺沉。” 骆一辉拗不过她,加上他心里特别想和程亦嘉再多呆一会,也就同意了她的坚持。不过背包还是回到了他手上,“传单得去公司附近的楼盘旁边发,这样才有效果。” 程亦嘉掏出一张翻看,边看边感叹道:“这真的是二手房的价格吗?房价又涨了吧?” 骆一辉清清嗓子,说:“我们专业做高端房产的。” 程亦嘉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真是为难你了。” 三年前,这房价对骆一辉家来说,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如今却成了他嘴里的高端房产。 两个人打车到了最近的地铁站,程亦嘉本来还想跟很多卖房子的一样,在地铁站里发发看,不过被骆一辉制止。骆一辉真不希望,这个点儿因为在地铁里发传单而被请去喝茶,另外他也是觉得在地铁里发没什么价值。 出了地铁站,两个人一起来到距离骆一辉上班地方不远的一片住宅区。 看着这儿的环境,她明白房价为何贵了。 这一片地理环境加上整个配套,完全可以说是高端社区集合地。 周围的环境很不错,边上还是很大的康桥高尔夫俱乐部,而这一片的另一端则是该区最大的中心花园绿地。每一家房子设计得都各有特色,名字自然也不尽相同,什么御府豪庭,紫苑国际中心花园,金色贝拉维康,雅典花苑等等。 程亦嘉觉得周围有些熟悉,仔细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曾经陪着丁宓之来过这儿的高尔夫球场。丁宓之应该经常来这儿的。 过了这条街,再往前面走过两条街道,便是康桥别墅。 那次陪着丁宓之打完球后,两个人晚上便去的康桥别墅休息。 程亦嘉轻哼一声,要不是知道丁宓之不在国内,程亦嘉还真想去康桥别墅晃一圈。 她从骆一辉手中接过一沓厚厚的传单,走在这片小区中心的十字街口。这些传单上都印有骆一辉的名字和手机号码。 她和骆一辉分别站在马路的两边,对路上并不多的行人热心地派发传单。 大部分路过的人对二人的传单都不太感兴趣。 许久不干这种活的程亦嘉,被拒绝了好几次,都有些不好意思主动上前打扰那些衣着显示很有钱但是脸上写着别烦我的人了。 程亦嘉索性手里捏着传单站在原地,如果有人经过她,她就把手往前伸一伸。对于离她有两米以上距离的人,她连看都懒得看。 反观她的漫不经心,骆一辉显得热情多了。他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连声音听着都有些高亢和喜悦,对来往的行人热心地推销。 程亦嘉觉得这个时候的骆一辉,认真得叫人不忍心去嫌弃他之前的做过的工作。她看着骆一辉,心想,如果他能这样撑下去,将来的路未必比从前差。 “咦,这不是……”有位开着大奔的中年微胖男子要下车窗,仔细地打量着程亦嘉。 程亦嘉看到路边停了一辆车,车上走下的男子直奔她而来。 她下意识地把手里的传单递出去:“先生,买房吗?” 男子接过传单,随便瞄了两眼,便抬头盯着程亦嘉,一脸的不可思议,问:“您……您不是丁太太吗?怎么您……” 程亦嘉看着此人,努力搜索回忆,在看到他那副黑色镶金边的眼镜时,她想了起来。 这人和丁宓之一起打过球。 那次她很难得地和丁宓之一起出现。 程亦嘉急忙笑着说:“不好意思,先生你认错人了。” “丁太太,您别逗我了,虽说三年多不见,不过我对您还是记忆深刻的。” 程亦嘉继续干笑着道:“先生你真认错了,我真不是丁太太。” 至少现在还不是。 而且,她觉得让此人记忆深刻并不是什么好事。那可是她第一次打高尔夫,水平烂到丁宓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她对着那球挥了好久,愣是没碰到球。那一次也是怪她,明明没打过,却非打肿脸充胖子,对丁宓之胡扯说自己水平很厉害。 想想都丢人。 所以,面对眼前来认亲的人,她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是程亦嘉的。 “啊,是吗?”对方显然依旧不肯相信程亦嘉的话,他宁可相信自己的记忆力。 他只是很困惑,素来深居简出的丁太太怎么会要掩饰自己身份呢?难道是因为发传单所以不好意思了吗? 这时,马路对面的骆一辉以为此人对传单上的房子感兴趣,怕程亦嘉一时间不清楚如何介绍,便穿过马路朝两个人走了过来。 “亦嘉。”骆一辉先是喊了一声程亦嘉的名字,然后问此人,“先生,您对这上面的房子有兴趣吗?” 程亦嘉有些尴尬地看着骆一辉。 她现在只能祈祷此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这男子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人,又低头看了一眼传单,念出了上面的名字:“骆一辉?” 从此人的眼神里,程亦嘉看到了浓浓的八卦。 “这个……你和骆一辉……”男子讪笑着把传单送还到程亦嘉手里,接着面带鄙弃地看了看骆一辉,“不好意思,暂时没兴趣。” 男子此刻心里想得是,难怪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丁宓之的妹妹喜欢的人被丁宓之暗中封杀,而且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丁宓之的妹妹丁语婧,以及丁太太程亦嘉的任何消息。 原来是妹夫和太太那什么了……啧啧。 等他上车走后,骆一辉有些莫名地说:“这人怪怪的。” 程亦嘉低头撩着刘海,说:“他大概想太多了。” 唔,程亦嘉如何知道那人刚才心里是那么想的,一定不会轻饶了他。 她最烦恶意揣测自己为人的人了。 很快,到了下班高峰期,程亦嘉手里的传单已经悉数发完。 骆一辉不忍再让她陪着自己站着,就收起包,说要回公司。他们现在都是要到晚上九点才下班。 程亦嘉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你刚才的样子特别好,笑容非常有感染力。我要是有钱,就买你的房子了。” “要不要吃了晚饭你再回去?”骆一辉问。 程亦嘉摇头,“下次吧,等你有成交量了,再请我吃饭。” “那你现在不饿吗?” “不饿。” 刚说完,程亦嘉就接到了丁宓之助理的电话。 “丁太太,您穿什么尺码的衣服。” 程亦嘉有些惊讶,反问:“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助理有些不好意思,他总不能说丁先生现在在看模特展示各种婚纱吧…… 婚纱设计师正在丁宓之耳边轻声细语地解释每个婚纱的涵义。 助理能从一堆人中脱颖而出成为丁宓之的特别助理并不是巧合,他能力本身就不错。其中包含一条,就是善于观察。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婚纱是丁宓之给程亦嘉准备的,所以他赶在丁宓之问之前,先主动问程亦嘉。 丁先生今天挺奇怪的,一大早七八点就起床,让他约了最著名的婚纱设计师,亲自过来挑选婚纱,十分地不可思议。 见对方半晌没吭声,程亦嘉把自己的身高体重告诉了对方。 “知道了,太太。”助理松了一口气,小声地挂了电话。 程亦嘉困惑地挑眉:丁宓之难道是想送衣服给自己? 他大概看不惯她前两天一直念叨着以前的衣服吧。 第28章 身份 前一天忙完公事,丁宓之一个人在酒店里,看着外面的夜景,想到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生活似乎除了工作就是工作,连一个值得回忆的人都没有,不禁有些惆怅。 惆怅之余,他想到了程亦嘉。 b市此刻应该是白天。 程亦嘉在忙什么呢? 他无聊地查看了给程亦嘉那张卡上的消费记录,然后看到程亦嘉某天某日在某家婚纱店里有一笔消费记录。他知道黄茜最近要结婚,婚纱之类的东西自然要买,但是王正凯还不至于穷到让程亦嘉福这笔钱。所以,只能是程亦嘉自己买的。 她自己买婚纱? 丁宓之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条,那就是她嘴上说着要考虑,其实心里巴不得回到他身边。 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儿,丁宓之志得意满地笑笑。 看到婚纱的价格,他不禁有些嫌弃。 虽说复婚不算头婚,可对他来说,真的要举行仪式的话,不能随便凑合。 那天,他真的不是很喜欢z先生。z先生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讲述他和他太太相遇相知相恋,甚至结婚细节,让他很是烦闷。 幸好,当时他们的小女儿也都在。 要不然,丁宓之真不一定有耐心听下去,说不定还会泼上一两盆冷水,让z先生的热情降一降。 第二天,他签完合同,顺势走进了一家珠宝店,问同行的女翻译,喜欢哪个款式的。 女翻译受宠若惊地指着一个玫瑰花形的胸针。 丁宓之又问她一句:“还有呢?” 女翻译听此,声音不大地又说旁边的那个祖母绿色的胸针也不错,说话间,她的一双杏眼时不时地偷瞄丁宓之,脸上还飞起两片晕红。 丁宓之对于女性的审美素来都保持中立态度,对于女翻译的选择,他毫不嫌弃,立即就让店员把两枚胸针都包起来。 丁宓之拿着包装好的胸针,递给助理。 助理眼含深意地瞥了一眼年轻貌美的女翻译,问丁宓之:“是要送给程小姐的吗?” “程小姐?”丁宓之声调上扬,对助理的称呼显然不太满意。 “丁太太一定会很喜欢这两枚胸针的。”助理立即改口。 丁宓之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在店员恭维的话语中,抬脚往外走。 助理轻舒一口气,心想,老大的心思略诡异啊。 不过跟在后面的女翻译脸色就不那么可爱了。 助理的话在她理解是,丁宓之已成家,除此之外,他身边还有一位姓程的女子,而且从助理的语气里听得出来,这位程姓女子似乎还挺重要,否则助理怎么会下意识地说礼物是送给她的。 女翻译自诩美貌过人,还是第一次遭遇这样的尴尬。她私底下给许多身价不菲的人做过翻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丁宓之这样谈吐非凡,气质亦出非凡之人。而且,丁宓之似乎不一定非得要翻译,可能他只是临时需要更专业人在旁边。 面对这样出类拔萃的人,她刚才确实动心了,甚至还以为对方也看上了自己。 可惜,她算计错了。 从助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她便觉察出来了,自己这次真的是自作多情。 之后,丁宓之又请教了女翻译,关于那位最著名的婚纱设计师旗舰店的位置。 &&& 丁宓之是在三天后准时回来的。 当时程亦嘉正在纠结,要不要在混去医院,看看缪胜男和她的儿子还在不在。她想给自己找个正当的借口,但是思来想去,看着自己面色红润气色极佳,实在不好装病。 而且,可能她已经离开了。 再说,医院那么大,病房那么多,她也不见得能遇到。 就这样纠结了两个多小时,她接到了丁宓之的电话。 “在忙什么?” 程亦嘉说:“看书。” 丁宓之道:“既然闲着没事干,中午一起吃饭吧。” 看书等于闲着没事干? 程亦嘉懒得跟他辩驳,事实上她连书也没看,脑子里尽在想缪胜男的事情。 难得丁宓之主动约她,她认真地把自己收拾一番,走到外面,发现天气不太好,连空着的出租车都不多。本来想用打车软件叫辆车,但是丁宓之说的那个地方离地铁站不远,于是她决定乘地铁赶过去。 不过没想到,地铁行驶三站之后,停了很久,车厢里人不多也不少,不过等了五六分钟也不见车开,大家都很焦躁。就在这时,地铁里放出了广播,提醒旅客前方故障,列车要在本站稍作停留,预计晚点十五分钟左右,赶时间的乘客请改成地面交通。 程亦嘉看了看时间,觉得十五分钟还可以,不会太晚。 结果十分钟之后,广播还是那句话。 十五分钟又十五分钟,程亦嘉不敢等下去了,出了站站在路边,不停地朝来往的出租车招手,好不容易才打到一辆车。 她匆忙赶到,丁宓之似乎略有不悦。 “多少年没人让我等这么久。”丁宓之抬腕看表,说出了精装的时间,“四十七分钟三十六秒。” “不好意思,这一次纯属意外。”程亦嘉脱下外套,“地铁故障。” 丁宓之听此,更加不悦了。 别人和他吃饭,从来都是早早等着,生怕让他有半点不遂意,她竟然还不紧不慢地坐地铁。 “上菜。”丁宓之语气冷淡地吩咐服务员。 好在程亦嘉见惯了他这副脸色,丝毫不觉得尴尬,在等菜的时间里,还厚着脸皮问他:“小玩意儿呢?” 丁宓之没好气地将包装精美的两枚胸针递给她。 程亦嘉翻看后说:“真漂亮。” 丁宓之没说话。 菜一道一道地上,很快就上齐了。 丁宓之吃饭的姿态永远都那么优雅,慢条斯理的。跟他一起吃得久了,也会被传染上。程亦嘉就发现,自己吃饭时的很多习惯都是受他影响。 “婚纱过两个月到,你到时候试试看。”放下筷子,丁宓之对她说。 婚纱上镶嵌的珠宝要特别定制,所以得等一阵子。 “婚纱?”程亦嘉愣了愣,“我还没同意和你复婚。” “那你自己买婚纱?”丁宓之眯起眼。 “你查我消费记录?” “不是查,我只是无聊看看。” “我看那套挺好看的就买了。”程亦嘉耸肩,“有时候买东西,纯粹是一种心情。反正花的不是我的钱。” “你会更喜欢我给你挑的几套的。”丁宓之笃定地说。 程亦嘉蹙额道:“可我还需要考虑。你说要试试看,试试看的意思是带着感情的,带着感情的婚姻,不是纯粹的交易,做不到银货两讫。”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丁宓之问她,“感情深厚和能不能长久生活在一起完全不是一码事。” “我是好心提醒你,免得你爱上我,爱得不能自拔什么的。”程亦嘉揉了揉耳垂。 她觉得耳朵有点热,有点痒。 果然,段数还不够。 程亦嘉在心底为自己默默点了蜡。 “你真是自信得让人刮目相看。”丁宓之轻笑一声,“我可没那么多时间谈情说爱。再说了,畏首畏尾不太像你的作风。” 在丁宓之的记忆中,程亦嘉素来都很自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倒真是难得见到她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谁说我畏首畏尾?”程亦嘉挑眉,“我是站在长远的角度看待你所谓的试试看的。虽然我们认识了很久,但实际上,我们俩并不是特别了解。”她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丁宓之的眼睛,“我们对彼此的过去一无所知。” “所以?”丁宓之对上她的视线,静静地等她继续。 “我下午就敢和你去领证复婚,但是前提是,我希望,我们彼此能坦诚相待,哪怕只有这一次。” “你想知道哪方面?”丁宓之勾起唇角,“坦诚相待似乎是双方面的。” 程亦嘉微微咬唇,低下头,有些不太好意思当着丁宓之的面用中文说出那句话,犹豫片刻后,她用法语说:“我不是处女。” “你说什么?”丁宓之目光有些凌厉。 不知道是不是z先生的缘故,丁宓之讨厌法语。 不过简单的句子他还是听得懂的。 程亦嘉坦然地抬起头,有用英文说了一遍,并用中文追加一句:“十六岁。” 她就不相信丁宓之还好意思继续装听不懂。 丁宓之笑了笑,说:“你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吗?” “轮到你了。”程亦嘉看着他。 “我的感情史可没你那么丰富多姿。” “哦,我没交过男朋友。”程亦嘉侧着头,微微一笑。 丁宓之显然尴尬了一下,轻咳一声,说:“程亦嘉,我其实没那么在乎你的过去。” “我也没怀过孕,没流过产,没刻骨铭心的初恋。”程亦嘉继续说,“所以,不会有那么一天,突然冒出一个小孩,说是我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丁宓之被她说得有些糊涂。 “没什么。”程亦嘉发现自己严重跑题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共享一下你的过去吗?” “过去有什么好共享的。”丁宓之嗤之以鼻。 “说说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是。”程亦嘉俏皮地眨了眨眼。 丁宓之没理她。 走出餐厅,他开车要带着程亦嘉回去拿户口本和离婚证。 “是你说下午就……” “但是你什么都没说。”程亦嘉窝火,很不友好地瞪他。 丁宓之无奈地笑了笑,一副你赢了的语气,说:“缪胜男曾经是我未婚妻。” “什么时候分手的?” “认识你之前。” “为什么分手?” 丁宓之如黑曜石般的双眸忽然垂下,他反问程亦嘉:“为什么你未成年的时候就出去跟人鬼混?十六岁的时候智商比现在低吧,是被男生忽悠的吗?怎么那么好骗呢?” 程亦嘉哼了一声,“不告诉你,我才没有鬼混。” 程亦嘉想,死也不告诉你。 第29章 半真 面对程亦嘉不悦的眼神,丁宓之忍不住又重复一句:“十六岁啊……” “十六岁碍着你了?”程亦嘉忿忿地脱下大衣,双手用力地抓住衣服两端,狠狠地揉成一团,然后动作粗鲁地把衣服往后座一丢。 情绪中带着冲动,连衣服也成了泄愤的工具。 她补充一句:“古代十六岁都生小孩了!” “我绝对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丁宓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自觉地在脑海里勾勒她十六岁时可能的模样。 长头发? 一定是长头发,说不定还是留着老师明令禁止的卷发。看她的个性,就知道她上学的时候特别嚣张,嚣张的青春期女孩,都喜欢标榜自己的个性。 “你现在的样子就是在嘲笑我。” “不是。”丁宓之肯定地说,“我只是觉得你比较早熟,可能从小就不太好管教。” 程亦嘉和丁语婧同龄,丁语婧十六岁的时候也特别叛逆,丁宓之接替父亲代为管教她,因为不得其法,兄妹俩之间闹了许多不愉快。 丁宓之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很不会管教人。 加上那时候,他确实也没多少时间可以分给家人。 说实话,丁宓之不太喜欢那一年。 家里发生了很多事,父亲去世,母亲生病,妹妹不听话。于是他不得不肄业,提前回国,接管公司,生生把自己的生活压榨得一干二净。 一切都乱糟糟的,丁氏集团也陷入危机之中,几位元老仗着手中持有的股份,处处掣肘他,甚至妄图借此机会把他原来就持有的股份,以及他从父亲那儿继承来的股份,都买过去。 那些个叔叔伯伯,一个个对他笑脸相向,背地里却是想着法子要对付他。 他真实地尝到了步步惊心的滋味。 每天都在不停地伤脑筋,想着努力稳固整个局面,甚至他都做好了卖掉自己的私产用于维系日渐崩溃的股价。他忙到每天只能睡三四个小时,连睡觉都在想着怎么和那帮老油条慢慢打着那场可怕的拉锯战。 他现在超乎年龄的老练沉稳,都是那一年磨出来的。 如果后来,缪胜男没有离开他的话,他或许能说出一点曾经对那一年如此眷念的理由。 他和缪胜男在十一月订了婚。 累到不想说话的时候,他便喜欢听缪胜男给自己讲她在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明明年初的时候,他也是过着那样的生活的。 可能是因为发烧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沙哑,样子也显得憔悴许多。 缪胜男在视频里看到他的样子,担心得眼圈都红了。 一个月之后,她飞了回来。 丁宓之记得特别清楚,她当时是这么说的:“也许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但至少你累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揉揉肩。” 丁宓之不愿意她为了陪自己放弃好不容易考上的学校,便劝她回去,说了半天也不见她有一点动摇,便沉下脸,转身要离开。 缪胜男冲上前,从后面环抱住他的腰:“不要赶我回去,我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 她说,没有你,那学校毫无意义。 大概那时候都年轻,说起这些情话的时候,丝毫不觉得脸红矫情。 对比如今的现状,丁宓之觉得现实总是如此讽刺。许多事情发生了就再也无法挽回,丁宓之不是没想过把离开的缪胜男找回来,只是横在他和缪胜男之间的,不单单是最初的青梅竹马,你我倾心,更是后来的彼此忌恨,互相折磨。 他把缪胜男强留在身边的那半年,大家过得都不开心。 他比谁都清楚,两个人回不到从前,最好的办法就是相互忘记。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缪胜男离开的时候,他没有挽留,更没有去追她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怕自己知道了,就会忍不住追过去。 就这样忍了一年又一年。 等到今天,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比缪胜男要长情得多。 z先生可是说了,他和自己的太太结婚七年,两个人非常相爱。 他看着那个小女孩,心里满是感慨,在思考缪胜男后来到底是有多恨自己,连怀上的孩子都要打掉,冷漠得让他觉得陌生。 如今她却又和别人生了两个孩子。 相比较缪胜男,程亦嘉和他的关系似乎简单多了。 他其实一开始并不讨厌程亦嘉,只不过把她当成不用在乎的陌生人。对于陌生人,他素来都是冷漠的。他从不去考虑陌生人的感受。 后来有点讨厌程亦嘉,再后来觉得看着她偶尔在自己耳边聒噪也不是那么烦,再再后来她突然离开,他又有点讨厌程亦嘉了。 如今,他反而说不清对程亦嘉是种什么情愫。 肯定不是讨厌。 正当丁宓之思绪沉寂在当年旧事中时,程亦嘉说:“其实我特别不喜欢十六岁时的我。” “为什么?”丁宓之收回心思,正好前面是红灯,这儿的红灯时间不短,丁宓之索性熄火,认真地听程亦嘉发表感慨。 程亦嘉说:“我初一的时候,暗恋一个学长,为了他我努力考上了最好的高中。” 丁宓之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初一就情窦初开?果然是早熟。” “就是一种小女生的仰慕!”程亦嘉撇嘴,“谁小时候没崇拜过别人?” “不知道是不是我记忆力太好的缘故,我记得特别清楚,之前问你的时候,你好像说过没有喜欢的人。” “是吗?什么时候?”程亦嘉不记得自己说出这样的话。 “那天晚上。”丁宓之看她还是一脸懵懂,便伸手勾住她的脖子,动作飞快地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程亦嘉想起来了,自己确实说过这话,可惜她说话不算话又不是第一回,于是毫不羞愧地梗着脖子,说:“我不记得了。” 她不记得的事情,在她的世界里,那就是没发生过。 丁宓之默默地瞅着程亦嘉。 刚才他的那个行为,让他从根本上确定了一件事,他现在果真是一点都不讨厌程亦嘉的,兴许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在乎。 难怪听到她说初一暗恋别人的事时,心情微妙地不悦了一下。 “后来呢?”他把话题扯回之前。 程亦嘉被他这一打岔,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伸手摸着唇角,脑子空了几秒。 等面前的红点变成绿灯,车子继续前进时,她才收回心。 她清清嗓子,继续说:“后来我跟他慢慢就熟了呗,两个人经常一起玩。我本来打算在他生日那天向他表白的,谁知道。”程亦嘉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过生日那天,他对我们学校舞蹈社的一个女生表白了。然后他们就幸福地偷偷在一起,什么看星星看月亮看电影再约定考大学等等,反正没我什么事儿了。” 程亦嘉当时觉得很气愤。 这人怎么可以对别人表白?难道整天和他一起玩的不是自己吗? 他不喜欢自己,怎么可以这样一直吊着自己,和自己玩得那么开心呢? 晚上她忍不住给他打电话,问原因。 男生很吃惊,表示我从来只把你当哥们的,我对你没那种感情的。 程亦嘉瞄了一眼丁宓之,觉得自己的感情史或许也是一部悲情史,怎么看上的人,心里都已经有了别人了? 丁宓之听完,愣是没听出她怎么在十六岁失了身。 既然她不说,他也不想知道。 免得知道了心情又会微妙地不悦一下。 程亦嘉说:“我的故事特别简单,就这么点。” 丁宓之微微点头。 相比较他和缪胜男之间的事情,程亦嘉的过往确实很简单。 程亦嘉托腮,看着丁宓之的侧脸,认真地说:“反正你也不是什么童男子,我觉得你不应该嘲笑我年少无知时犯下的糊涂事。” 丁宓之但笑不语。 过了好一会,丁宓之忽然念叨了一句:“要不要去做个婚前体检呢?毕竟将来还得生孩子。” 程亦嘉脸色顿时变成酱红色,怒道:“不去!” “这么说你是同意我们下午去登记了?” 这都能让他得出结论了,程亦嘉表示自己无法可说了。 回到家,程亦嘉上楼拿着自己的身份证户口本和离婚证。 “我的都在这儿,你的呢?”程亦嘉朝他挥了挥自己手中的文件。 丁宓之道:“反正时间来得及,再绕回去拿就好了。” 当两个人拿齐证件,往民政局去的路上时,程亦嘉声音冷静地问:“丁宓之,最后一个问题。” “恩?”丁宓之扬眉。 “如果你的初恋,或者说你的前未婚妻,突然要回到你身边,你会开心吗?” 丁宓之沉默了几秒,语气淡淡地说:“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样的如果。”丁宓之抬头看着程亦嘉,“程亦嘉,我身边这个位置,已经留给你了。” 程亦嘉没敢再追问出下面的话。 她上了车。 两个人一路无话,安静地来到民政局。 因为没有预约,今天似乎又是什么好日子,民政局人居然挺多的。 在等号的时候,丁宓之接了好几个电话,有公事,也有私事。 私事好像是宋安铭打来的,交流的话题还是尚未痊愈的丁语婧。 程亦嘉无聊之际,拿起手机翻看几个同学群。 她一直都是屏蔽同学群的,每次点进去都能发现一堆留言。 忽然看到把她当成好哥们的学长在抱怨。 学长:奇怪,今天民政局人真多。早知道人这么多,我就预约了。 a同学:你今天去登记? b同学:是和xx吗? 学长:过两天给你们看婚纱照。 c同学:你现在在哪儿混呢? 学长:b市。 c同学:真不错。 学长:不错什么呀,买了房子,就彻底成穷人了。 程亦嘉:在哪个民政局啊? 学长:沽南路这边的。 程亦嘉表示缘分真奇妙。 她也在沽南路。 丁宓之收起电话,问她:“跟谁聊天呢?” 程亦嘉站起来,环顾四周,说:“和今天跟你提到的那个学长。” “是吗?”丁宓之挑眉,“你们一直有联系?” “没有,不过是在一个同学群里。”程亦嘉关掉聊天软件,笑道,“他今天居然也在沽南路这边的民政局登记。”她环顾四周,心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认出那张脸。 就在她四处张望的时候,学长先看到了她,不过一开始没敢认,确认了好久才走过来,“程亦嘉?” 程亦嘉打量学长,不禁在怀疑,自己当年到底看中了他哪一点。 两个人随意地寒暄两句,然后学长的老婆说轮到自己了,程亦嘉便面带微笑地目送二位去办理手续。 丁宓之从头到位只抬头看了一眼。 等那二位离开后,他说:“你那时候的眼光,很不怎么样。” 程亦嘉尴尬地低下头,说:“那时候小啊……跟你比,当然比不过。” 男大十八变,她也很多年没看到学长了。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轮到丁宓之和程亦嘉。 登记的工作人员流程般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问他们要回离婚证,并让他们签字之类的。 这时,丁宓之的电话又响了,他迅速签完字,对工作人员说了声抱歉,拿着手机走到一边接电话。 程亦嘉签名的时候,迟疑了好一会。 工作人员问了她两遍:“签好了没?” 这期间,她仿佛听到丁宓之在问“哪家医院?”紧接着他走到了外面打电话。 一分钟后,他走回来,轻轻拍了拍程亦嘉的肩膀,说:“手续都好了,我有事要先走,你等会拿着证件自己回去可以吗?” 程亦嘉点头。她目送他离开,自己一个人等着工作人员去给他们新的结婚证敲章。 她看着钢印按在照片上,心里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恐慌。 当工作人员敲第二个的时候,她猛地喊了一声:“等一下!” “怎么了?”工作人员表示茫然。 程亦嘉站起来,郑重地说:“我要再考虑考虑。” 第30章 半真 “就差这个章就结束了。你又说要考虑。真不是在开玩笑吗?” 工作人员瞅着她,像惯性一样在第二份结婚证上敲下章。 敲完,工作人员淡定地白了程亦嘉一眼。 “这……”程亦嘉尴尬地看着对方,“我……我突然又不想复婚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工作人员看着外面,想到她的突然转变是因为男方先离开,有些不敢相信地瞪着程亦嘉,“难道你是受了威胁才来复婚的?” 程亦嘉可不敢把让丁宓之安上一个强取豪夺的罪名,急忙摇头解释:“不是不是,就是我自己突然间不想那么早结婚。” 那么早结婚?又不是第一回啊…… 工作人员瞄了刚被收回来的绿本,轻咳一声,目光轻飘飘地拂过程亦嘉的脸,善意地提醒她:“能破镜重圆也是缘分。喏,给你。” 工作人员觉得这两人挺般配,长得都这么惹眼,又是曾经在一起,实在不想他们彼此把缘分作没了。 程亦嘉咬着嘴唇,有些抗拒地看着工作人员手里举着的两个红本,扭捏道:“我说了要再考虑考虑的。”话虽如此,却也不好叫工作人员一直举着本子,只好嫌弃地接过来。 红色的本子放在手心,像烫手的山芋。 程亦嘉不愿多看,直接塞进包里。 工作人员回头再次确认一遍他们所填写的文件,忽然发现一个问题:“哎,程小姐你等一下,你们的签名我怎么看来看去都是丁宓之三个字?” “什么?”程亦嘉凑过头,发现自己刚才满脑子都是丁宓之,于是在本该签写她名字的地方,也写了丁宓之三个字。 “这签名不对不能算数。你划掉重签,再按个指引。”工作人员把这张纸抽出来,递给程亦嘉,然后起身去和刚才负责帮忙审核的同事说话,大概是在提醒对方不要太粗心。 等工作人员回来,见程亦嘉呆站着不动。 程亦嘉提着笔,问道:“签名不对,这复婚手续就算没全对吗?” “是的。”工作人员很认真地点头。 “那我考虑几天再来。”程亦嘉放下笔,狡黠地眨了眨眼,对工作人员露出一个叫人不忍拒绝的笑容,“真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你……”工作人员有些无奈,“那你得把包里的红本还我。” “我、我先拿着。”程亦嘉眼珠子转了转,“我过两天就来补个签名。本就别换了,换来换去多麻烦,我提前在身上放着感受感受。” “……” &&& 外面的天气糟糕透了,感觉又要下雪的样子。 程亦嘉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十分糟糕。 这时,外面停车位上已经看不到丁宓之的车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丁宓之那句“在哪个医院”。 丁宓之一定是去医院了,到了医院之后会发生什么? 程亦嘉快步走到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后对司机报了地址:“瑞新医院。” 只是去看看八卦而已。程亦嘉这样安慰自己。她绝对不愿意承认,此时此刻的自己,嫉妒得快要发狂。 如果丁宓之没有欺骗她,那丁宓之和缪胜男已经分开有六七年了吧,似乎他也没那个必要欺骗自己。 可是这么久了,丁宓之也没让别人走进他心里。他一定很在乎缪胜男。宋安铭提醒得对,程亦嘉都有点不敢去揣测,丁宓之和缪胜男重逢时,心里会想什么。 丁宓之见过路易斯吗? 那是他的孩子吗? 心里的这些疑问越堆越多,多得压抑得她感觉半天都不能顺畅呼吸。 她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曾经天真犯下错误。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行为,让她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人,让她爱上了不该爱的人。 可能上辈子欠了丁宓之的。 她也试着要彻底把那段故事永远尘封,把他彻底忘记,于是三年前她努力地跑去了国外。世界这么大,她总能把丁宓之忘记的吧。 结果,她一毕业就跑了回来。 没有丝毫的犹豫。 程亦嘉努力回忆当初在法国斯菲尔酒庄时,缪胜男出现的画面。可惜就太模糊,她想不起来,缪胜男和z先生在一起时,是怎么样的一种表情。 为什么自己要爱上丁宓之,为什么对他就是恋恋不忘,为什么自己用了很多方法,还是选择考到b市上大学,鬼使神差般地遇见他……有的人,也许你就是够不着,哪怕明明没觉得他离你有的远。 如果感情能随意控制该多好? 她其实一直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是不管表面装得怎么不在乎,这颗心好像一直都没变。 也许能随意控制的感情就不叫爱吧。 程亦嘉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 半个小时候,出租车在医院门前停下。 付钱的时候,司机同情地安慰她:“姑娘,您这是家里人出事了?别太担心,生老病死,人生百态,顺其自然呗。” “啊?”程亦嘉沮丧地挤出一丝笑容,心道,我的表情看起来有这么悲伤吗? 下了车,冷风呼呼刮过脸颊的时候,程亦嘉才想起来,原来自己想得太入神,连眼泪落下来都没察觉到呢。 她使劲揉了揉脸,怕脸上有泪痕,掏出包里随身携带的护手霜,抹了一点在脸颊上,接着又翻出包里的镜子,看着镜子里微红的眼圈,有些懊恼,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这么脆。 她把镜子塞回包里,深吸一口气,抬头迎着冬风,闭上眼平复心情。 风有点冷。 程亦嘉打了个喷嚏,往医院走去,边走边看。 瑞新医院是b市最大最好的医院,停车场很大,不过程亦嘉还是看到丁宓之的车。她觉得自己对丁宓之的东西,似乎都有着极强的分辨力。 她到旁边的店里,买了一个果篮提在手中,走到大厅总服务台,询问对方儿科在哪儿。小孩子发烧可能不那么容易好,如果缪胜男没回去,应该是住院了。 护士告诉她路线后,她鼓起勇气朝儿科走去。 儿科病房在三楼。 程亦嘉绕了一圈,没有发现缪胜男。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她回到三楼服务台,问:“您好,我想打听一个人。” “您要找谁?” “小朋友的名字叫路易斯。”程亦嘉说。 “路易斯?”护士翻了翻住院单,“没有叫路易斯的。” “真的没有吗?您再帮我看看,她妈妈叫缪胜男。应该是三天前来的。” 一说缪胜男,这护士似乎有点印象,对程亦嘉说:“他们不在这一楼,在十二楼的vip病房区。” “谢谢。” 十二楼的vip病房访客必须要登记,程亦嘉在访客簿上写自己的名字的时候,居然没有在这一页上面看到丁宓之的名字。 她没去翻看前面的记录,因为时间相差不太远,她不相信短短时间里,会有这么多访客夹在自己和丁宓之之间。 刚才她在等电梯的时候,也注意到了电梯旁边的介绍,十二楼和十三楼都是vip病房。不过,路易斯确实是在十二楼。 程亦嘉走到路易斯那间病房,透过门上的一小截玻璃,她只看到缪胜男在哄路易斯,而路易斯则是在挂吊水。 没有丁宓之的身影,也完全看不出来丁宓之来过。 程亦嘉愣愣地站在门口,发了一会呆,然后走到一侧,安静地等了十几分钟,还没看到丁宓之,无奈之下,她提着果篮准备离开。 回到电梯处,她思绪烦乱,有点儿怪自己太敏感。 可能在看到的那辆车不是丁宓之的,只是和丁宓之的车特别像罢了。而且,她看的时候也没去对车牌,只瞥了几眼便匆匆来找人。 电梯在十三楼停留一下,很快又关上,当天地门口的时候,她尴尬地发现,丁宓之和汪其石在里面,两个人正在交谈。 丁宓之看到她的瞬间,吃惊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常态,目光停在了她手上的花篮上。 汪其石看到程亦嘉,连正说的话都忘了。 程亦嘉站在门口,觉得自己进退两难了。 “不进来吗?”丁宓之问她,一贯平淡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程亦嘉低下头,走了进去。 汪其石一想到程亦嘉,就觉得胸口那处被烫得生疼,当然他对三天前发生的事情还是记忆犹新的,程亦嘉那一句什么我是丁宓之的什么人,他可是牢牢记着的。这一刻,三个人意外相逢,汪其石觉得又好玩又不好玩。 其实那天他有悄悄咨询过丁宓之的助理,可惜丁宓之的助理都是一副从不管自家boss个人私事的人,他套了半天,什么话都没套出来。说实话,他真不希望这女的和丁宓之真有什么瓜葛,毕竟他还把她照片发给丁宓之,并对她的模样平头平足了一番。 程亦嘉一进门,汪其石就在偷偷观察两人。程亦嘉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而丁宓之,目光先是落在她手上的果篮上,后又移到她的脸上。 丁宓之刚才那句话不足以说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现在两个人也都沉默。 但是,汪其石就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特别诡秘,诡秘到他都不敢大声喘气了。 忽然间,丁宓之弯腰接过她手里的果篮,问:“买这个送给谁?” 挺沉的,他觉得还是自己拿着比较好。 这熟悉的语气,一看就是认识很久了。 汪其石差点要哭了。 “呃,我……”程亦嘉嗫嚅着,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词解释。她刚才还以为,丁宓之会装作不认识自己,毕竟还有外人在。她还在担心,如果丁宓之装作不认识自己,那汪其石会不会秋后算账,把三天前的事情翻出来说说。 好在,丁宓之既没有装作不认识她,也没有要向汪其石介绍彼此关系的意思。 因为汪其石又不傻,丁宓之从来没帮人提过东西,现在却帮程亦嘉提果篮,这关系根本都明朗的不用赘言。难怪之前,丁宓之一直晾着他。 汪其石觉得,自己需要找个时间,给这位美女陪个罪。 不过,汪其石还是有点儿不明白,丁宓之难道对她和骆一辉之间的关系毫不介意吗? “我一朋友的儿子病了,想来看看。不过没找她的病房。”程亦嘉不是第一次随口胡诌,但说这几句的话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心跳直逼二百五。 “既然没找到,那给我吧。”丁宓之转手便将手中的果篮递给汪其石,“回头你把这个给杨老拿去,我回头有时间再来看他。” 汪其石恭敬地接过果篮。 借花献佛都能这么自然。 程亦嘉摸了摸胸口,好像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了。 这时,电梯门开。 丁宓之看了一眼神游太虚的程亦嘉,伸手拉起她的手,动作流畅得仿佛两个人经常牵手一样。汪其石不敢多呆,目送二位走远后,赶紧拿着果篮回到十三楼找杨老了。 “证件你都拿好了吗?”丁宓之问她。 “啊?什么?哦,好了,在我包里。”程亦嘉佯装镇定地回答。 丁宓之总觉得她突然之间变得有些奇怪,好像心里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那一份呢?” 程亦嘉翻出包里翻出一份,递给了他。 过了两秒,丁宓之又问:“你那一份呢?” 程亦嘉接着又拿出一份,再次递给他。 第31章 过去 丁宓之接过红本,捕捉到了程亦嘉眼底的心虚,便低头翻看一遍。 好像没什么不正常,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说不上来的感觉。 “你心虚什么?”丁宓之将证件收好,漂亮的眉毛微微上扬,盯着程亦嘉看。 程亦嘉想,如果这时候有一束阳光照在他脸上,一定会让无意中瞥见的人心旌摇荡。她移开视线,轻咳一声,简单地解释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那位生病的朋友。” 丁宓之“哦”了一声,目光在程亦嘉身上游走:“你朋友叫什么?要不我替你问问。” “不用,可能是她儿子已经好了,所以出院了。”程亦嘉连忙拒绝,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脚尖踩在四个瓷砖交叉的十字上,补充道,“其实,我跟她也就是在国外有过一面之缘,关系也算不上特别亲密。” 丁宓之没在继续问下去。 程亦嘉内心纠结万分,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不厚道。不知道缪胜男的时候,她好像没这么纠结,现在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动摇。 脆弱得仿佛是冬天墙角下干枯的一根野草,一丝冷风就更刮倒,几片落雪就能压垮。 丁宓之看着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实现跟着转到了地面上映射出的影子。 两个人的影子重叠了。 “走吧。”他说。 程亦嘉抬起头,同他一起往外走去。 外面的温度似乎要比室内冷不止十度,程亦嘉冷不丁地打个冷颤。 丁宓之自然地握住她正在发冷的手,说:“老宅的钥匙好像没有给过你,回头我给你一套,你觉得什么时候方便就搬过去。”其实老宅一直有仆人,程亦嘉什么时候去都会有人开门,不过丁宓之觉得有必要提升一下她身为女主人的责任心。 “嗯……”程亦嘉犹豫,但是一时间居然没想出来合适的拒绝之语。 她此刻心里乱糟糟的,有点儿找不到头绪的样子。 丁宓之见她心不在焉,不禁有些不悦,松开她的手,说:“我看你还是别拖太久,婚礼之后,谁都会知道你是我太太,你再住别的地方不合适。” 程亦嘉抬眸,不解道:“为什么要婚礼?能不要吗?” 丁宓之听了她的话,更为不解:“我觉得需要。” “我看不必了,又不是头一回,大家这么熟了,还弄婚礼,多尴尬。”程亦嘉呵呵呵干笑了几声,“我不习惯活在聚光灯下,还是低调点好。” 丁宓之嘴角微微上扬:“你又不是什么明星,谁会让你活在聚光灯下。” 程亦嘉乜斜他一眼,想说的话都藏在眼神里。 当年就是他被人拍到戴着戒指,各大媒体就在争相猜测丁太太是谁,连着和他在酒会上只有一面之缘的女明星都被到处跟拍,只为了证实丁太太是不是她。要真的举办婚礼,哪怕婚礼严密级别再高,最后媒体还是会知道。 程亦嘉没有信心自己不会那些人拿到台面上评论。 也没信心丁宓之会不遇到缪胜男。 不管哪一天婚礼有没有举行,丁宓之会怎么处理这段关系,她都无法预料。再说了,丁宓之总有一天会知道,她手里的那一份根本没敲章,换句话说,他们并没有复婚。她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被动和难堪。 她此刻真想遇到什么佛主如来之类,求他们点化自己,把自己拽出来。 不是说爱一个人的最高境界就是成全吗? 要不当一回鹊桥,成全他们算了。 不过想到丁宓之的过去和未来都没有自己的份,程亦嘉有些泄气地垂下头,心情顿时不好了起来。 就在这时,两个人迎面遇到z先生。程亦嘉对z先生的模样已经不太记得,只觉得眼前的人似曾相识。她本来对外国人就有点脸盲,很多见过一次两次的人在她看来都一个样。 丁宓之可是刚见过z先生。 z先生看到丁宓之,也有些惊讶,用蹩脚的中文说:“丁先生!” 丁宓之冷淡地回了他一声:“z先生,你好。” 程亦嘉当时脑子就懵了一下。 丁宓之和z先生认识?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不该不认识z太太啊。 “这位是……”z先生看着他身边的程亦嘉。 “我太太。”丁宓之自然地挽起程亦嘉胳膊,“z先生怎么突然来中国了?” z先生来得急,身边并没有带翻译,不过还是尽量用中文回道:“我太太她在这儿。她……” 程亦嘉见他的中文说得如此辛苦,便用法语说:“我可以*语。” z先生如蒙大赦般长舒了一口气,本能地拽去程亦嘉的另一只手,用法语跟她交流起来:“太好了,中文实在太难了,我一路过来,没说一句话都感觉脑子要被掏空。丁太太我想问一下儿科的vip病房在哪儿,我太太的儿子病了,她非常担心。我也非常担心她,所以就飞过来找她,你能带我过去吗?我没告诉她我来了,我想给她和她的儿子一个惊喜。” 程亦嘉点头:“可以。” 法国人果然浪漫,这种情况都想着给惊喜。程亦嘉尴尬地看着他一直拽着自己的手,脑子里不自觉地又重复了他刚才的最后一句话。 “丁太太您可真是太好了。”z先生感激不已地说着道谢的话。 丁宓之看着z先生一直拽着程亦嘉的手,加上他们用法语如此愉快地交流,似乎看不到自己,不悦地皱了皱眉。z先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忙收回手,用法语和中文各说了一遍:“抱歉,我太紧张了。” 程亦嘉顺势也把自己的手从丁宓之掌心抽离,扭头对他说:“z太太在楼上,我带z先生过去找他。” z先生又说:“上回我光顾着跟丁先生说我太太的事情,这回可以介绍丁先生和我太太认识。我还没告诉她酒庄卖给了您,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 程亦嘉深呼吸,对丁宓之翻译说:“他想邀请你也一起去。” 说完这句话,程亦嘉并没等丁宓之开口同意或拒绝,直接转身,示意z先生跟着自己。 跟在后面的z先生对丁宓之说:“我太太的中文名叫缪胜男。” 他的发音实在是太差了。丁宓之忍不住纠正他:“缪胜男。” 不明所以的z先生连连点头:“对对,就是这么读的。” 听到两人对话的程亦嘉不觉加快了脚步。 幸好两位男士腿够长,三两步便追上了她。 程亦嘉走到电梯处,毫不犹豫地按了十二楼,到了楼上,又十分熟练地在访客记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等丁宓之和z先生写完后,她领着他们来到了病房门口。 一路下来,她半秒钟的时间都没浪费。 丁宓之看她的目光微微有些复杂,嘴唇翕动,最后还是轻飘飘地看着她。 程亦嘉对z先生道:“就是这儿了。” z先生敲了敲门,房里的缪胜男以为是医生过来查房,便说:“进来。” z先生推开门,张开双臂,嘴里说着“ur”,把一脸惊喜的缪胜男拥入怀中。 程亦嘉特别把这句话翻译给丁宓之听:“我的爱。” 说完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丁宓之。 丁宓之皱眉,和程亦嘉一起看着z先生那一长串的爱的表白。程亦嘉觉得这个z先生老浪漫的了,就是手里缺一束花。不过也是,儿子病了,送妻子花似乎也不合适。 略显憔悴的缪胜男挤出一丝笑容,半是埋怨半是欣喜地对z先生说:“你怎么来了!”说完,她发现门口还站着两个人,然后她的笑容就僵住了,不光笑容僵住,似乎整个人都僵住。 程亦嘉的目光一直在丁宓之和缪胜男两个人之间转悠。 这下大家都见面了。 四个人彼此都在不同的地点认识。 改说巧还是说缘分? 她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来看待丁宓之和他心心念念的人重逢,算不上纯粹的看客,显然也没让自己彻底沉陷。 缪胜男完全没预料到丁宓之在这儿,此刻满脸的惊虑;相较而言,丁宓之面色如常,眼底连半丝波澜都没有,倒是看着身边一脸要看热闹的程亦嘉时,再次微微皱眉。 z先生还没察觉到妻子的异常,松开缪胜男后,直接又去看了躺在床上打吊水的路易斯,叽里呱啦说了一堆话。程亦嘉懒得翻译给丁宓之听,反正就是在表达他对路易斯身体状况的担心,以及鼓励他是男子汉,一定会马上好起来等等。 等忙完这些,z先生才想起来,门口还站着两位客人。 他赶紧拉着缪胜男,同时招呼程亦嘉和丁宓之进来,“丁先生,丁太太,这就是我太太。”说完他对缪胜男道,“这二位是丁先生和他的太太。” 丁宓之:“呵呵……” 程亦嘉觉得后背的汗毛都要起来了。 z先生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妻子呆滞得有些反常,忙捏了捏她的手心,“甜心,怎么了?是不是照顾路易斯太累,这两天都没睡好。” 缪胜男反应过来,摇头微笑道:“还好。”她换了中文,“丁先生丁太太,好久不见。” 姿态恢复了平时的从容随和。 程亦嘉喜欢她笑起来嘴角的两个梨涡,特别好看。 “你们认识?”z先生用中文问。 丁宓之道:“z太太这几年想必过得很好。”他刚抬脚准备往前走,缪胜男便挡在他面前。 “丁先生。路易斯身体不舒服,又比较认生,等他身体好了,我……” 丁宓之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越过她直接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少男。 路易斯手腕上插着针头,不过他并没有睡觉,能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抬起头,表情呆呆地看着门口的陌生人。 程亦嘉看到他的目光瞬间变得狠厉,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周身都透着一股寒气。过了好一会,他问:“你儿子?还是你们的儿子?” z先生刚要说话,缪胜男便拽住他,“路易斯想你了,你去陪陪他。我和旧友出去聊两句。” 程亦嘉道:“我下午还有事,我先走了。” 还没来得及转身,丁宓之便伸手拽住了她的胳膊,生生将她钉在了原地。 看到这一幕的缪胜男移开视线,率先走到房间外面。 屋里的z先生一脸困惑地问路易斯:“路易斯,你之前见过他们吗?” 路易斯点头:“我见过漂亮阿姨。” z先生若有所思的看着外面的三个人。 缪胜男一直走到走廊尽头才转身,脸上依然挂着浅浅的微笑,对程亦嘉说:“上回真不知道你是他太太,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尴尬。” 程亦嘉心道:上回真不是,这回也不是真的。 她微微叹息,无比庆幸自己的之前的决定。 丁宓之没耐心地打断她的话:“z太太,我看我们没必要装得彼此都对对方感兴趣的样子。” 程亦嘉道:“你们先聊,我真有事……” 丁宓之扭头瞪她。 程亦嘉不好意思地抿唇。她不觉得自己此刻应该站在旁边,总觉得特别扭,仿佛碍着了别人的事。 丁宓之不理会她的小情绪,逼问缪胜男:“刚才那孩子叫什么?路易斯?谁的?” 缪胜男掐着手心的肉,道:“我的。” “你和谁的?”丁宓之嗤笑一声,“孩子当年你没做掉是不是?” 缪胜男大口喘着气,胸口起伏不定,看着为难的程亦嘉,说:“丁太太,你能回避一下吗?” 程亦嘉简直太想回避了,可是她走不动啊,手被丁宓之紧紧攥着。她还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丁宓之说:“她没必要回避,我的事迟早也是她的事。” “我还是回避的比较好。”程亦嘉努力抽自己的手,无奈丁宓之就是不松开。 她觉得自己跟着站在一边,像受罚的小朋友似的。 丁宓之道:“别动!” 他觉得程亦嘉太不老实,索性揽住她的腰肢,劲道足以让程亦嘉不敢造次。 缪胜男脸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何况这个笑容本来就有些牵强。她用力吞咽口水,佯装镇定地回答:“丁宓之,孩子是我的,跟你没关系。” 从缪胜男的眼睛里,程亦嘉看到了敌视,哪怕此刻她脸上仍旧挂着僵硬的假笑。 丁宓之扯了扯嘴角,说道:“你最好祈祷真的跟我没关系。” 第32章 过去 “z太太。”丁宓之语气冰冷,“我劝你别撒谎,做一个亲子鉴定并不需要多长时间。” 缪胜男有些无奈地说:“丁宓之,有必要在你太太面前说我们的事情吗?” 程亦嘉轻轻扯了扯丁宓之的衣服,“我也觉得不太好,我暂时回避比较好。” 走廊的尽头有个大窗户。 大约是心虚,和丁宓之保持僵持姿态的缪胜男忽然转头看着外面。 程亦嘉挣不脱丁宓之,又急着想离开,已经猜出结果的她真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呆,但丁宓之非要让她也在旁边看着,越想越憋屈,丁宓之是认准了她不会觉得难受是吗? 她气恼地用指甲狠狠地掐着丁宓之,掐得自己都觉得直接疼。 丁宓之俊美轻挑,并不言语,任由她将自己的手腕都掐得没了知觉。 程亦嘉见他毫无反应,双手顺从地垂在身侧。 或许丁宓之这个时候,真的很想有个人捏他一下,告诉他现在不是在梦里。 程亦嘉用脚后跟思考了一下自己的在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位置,仿佛就是个可笑的配角。她微微侧头,看着丁宓之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面的缪胜男身上,心里五味杂陈。 程亦嘉将头靠近丁宓之,像耳语般,轻声哀求:“丁宓之,你放手。” 她觉得自己杵在这儿,也不太适合这二位重述往日的旧情分。 丁宓之纹丝不动。 程亦嘉心里冒出一股邪火,踮起脚尖,轻而易举地咬住他的耳垂,猛一用力,丁宓之下意识地松开对她的禁锢,抬手摸着自己的耳朵,“你属狗吗?” 声音不大,怒气不小。 听到声响的缪胜男回头,正好看到程亦嘉舔着嘴唇,从丁宓之下巴处离开,没看到刚才一幕的她还以为两个人在*。 程亦嘉涨红着脸,边后退边说:“你们聊。” “去哪儿?”丁宓之回头问她。 “回家。”程亦嘉没好气地说着。 看着程亦嘉逐渐消失的背影,缪胜男道:“她好像生气了。” 搁谁当丁太太,也不会乐意看到今天的画面。 丁宓之不再跟她说任何废话,开门见山道:“如果孩子姓丁,就必须留在丁家。” “儿子是我的,我是她妈妈,我和我丈夫是他的合法的监护人。” “是吗?”丁宓之揉了揉被程亦嘉咬疼的耳垂,“你和你丈夫不是已经有了闺女了?想跟他要儿子,你再去生就是了。” “你怎么……”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丁宓之掏出手机,给助理发一条简短的信息,“真是不巧,前两天我刚去过斯菲尔酒庄,有幸见到你和z先生的宝贝女儿莱奥妮。” “路易斯和莱奥妮关系特比好,孩子现在还小,我求你可以当没看到我吗?” “或者你的两个孩子都放在丁家养也行。”丁宓之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我可以把这几年的抚养费补给你,也可以让你来看望他。” “丁宓之!”缪胜男大声喊着他的名字,眼圈儿变红,泪水在眼眶聚集,“七年多了,我们彼此都已经从那个错误感情中走出来,看在你我另一半的份上,你放过我的孩子,好吗?” “错误的感情……说得真是轻巧。”丁宓之转身,留给她最后一句话,“z太太,我的律师稍候会找你谈。” 错误的感情。 丁宓之用力眨了眨眼。 是啊,错误的感情。 他迄今为止,唯一一次,投放全部情感的一段情,结果却是错误的。 &&& 程亦嘉从地铁里出来,发现天果然又下雪了,阴冷冷的。她抬起手,让雪花落在掌心,看着瞬间融化的雪花,心底有片刻失神。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就跟这糟糕的天气似的。 “该怎么办啊。”程亦嘉喃喃自语,“放弃吧。” 还有那么长的路,程亦嘉觉得自己装得有点儿累了。她的爱情好像只能这样藏在心底了,如果拿出来,或许会跟落在掌心的一片小雪花一样不堪一击。 她慢悠悠地在雪地里走着,任由纷飞的雪花在身边肆虐。 她慢慢地盘算自己欠丁宓之的东西。丁宓之的卡,丁宓之的送给她的股份,丁宓之送她的礼物,还有……她整个人蹲下来,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怎么办,还欠丁宓之一条命。 虽然丁宓之并不一定记得她,不对,丁宓之肯定不记得她,可是她自己却记得清楚,烙在心底的那种。爱上丁宓之,大概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她蹲着,揉着头,怎么都想不出来如何才能算清这里面的糊涂账。 她蹲得腿有些麻,两只手也和冰块一样凉。 包里的手机第三次响了。 程亦嘉试着站起来,翻出手机,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一直在响。她按了接听,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喂,你好。” 对面的声音憔悴中带着几丝熟悉感:“是……是程亦嘉吗?我是缪胜男。” “是我。” “抱歉,这号码是你上回给我的。”缪胜男带着恳求的语气,“我是想问你,我能私底下见你一面吗?” “当然可以。”程亦嘉不知道自己走后他们又聊了什么,但是依照丁宓之的性格,如何路易斯是缪胜男和丁宓之的孩子,那丁宓之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孩子再跟着别人的姓。缪胜男能找她,估计也离不开这事。 可惜缪胜男找错人了。 她不想直接觉得对方,当面婉转些拒绝好了。 两个人约在晚上七点,地点在医院不远的一家咖啡馆。 缪胜男的气色看着比下午的时候更差了。 程亦嘉能想到她心里的痛楚,毕竟丁宓之那个人,狠起来确实挺狠的,能整得你连恨都不敢恨,再说,他要的是缪胜男的孩子,这对缪胜男来说好比割肉之痛。 想到这儿,程亦嘉觉得自己实在太爱操心了,缪胜男应该比谁都熟悉丁宓之,她此刻定然懊恼自己带着路易斯来中国。 “要喝点什么?”程亦嘉翻看菜单,“要个甜品吧。” 大家心情都不好,吃点甜的,权当是心理安慰。 缪胜男懒懒地抬眸,随便点了两样。 程亦嘉则是要了一杯热咖和两块慕斯蛋糕。 “z太太找我……” 缪胜男打断她的话,说:“叫我胜男吧。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出现的,如果打扰了你和丁宓之的生活,请你原谅。” “胜男姐不用这么介怀,这是你和他的事情。” “关于路易斯。”缪胜男垂下头,“对,他不是我和z先生的孩子,是丁宓之的。我和他的事情,都已经是过去,而且我也有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和你,绝对,绝对不是敌对的关系。” 程亦嘉努力让自己的脸上维持着友好而又淡定的微笑:“每个人都会有过去,我理解的。” 缪胜男锁紧眉头,两只手握成拳头,说:“我和他是一段错误的过去。但是孩子是无辜的,我狠不下心打掉那个孩子。”顿了顿,缪胜男抬头直视程亦嘉,“我希望你能劝丁宓之,不要跟我抢路易斯。你作为他现在的枕边人,一定也不想莫名其妙当人后妈。” “我……我理解你,可……”程亦嘉为难。 缪胜男说到了她心坎里,但是她又哪里有能力劝得动丁宓之。 “我知道他是个很难劝服的人。”缪胜男叹气。 “也许,突然看到你养大了你们的孩子,他想要的不光光是路易斯。”程亦嘉坏坏一笑,说,“其实,他这些年一直很怀念你。” 缪胜男低下头,沉声道:“我和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多年前,她只恨自己没能力杀了丁宓之。 她的父亲,给她起名胜男,就是对她寄予了足够大的厚望。她年少无知,为了丁宓之果断放弃自己的学业,回来陪着他,看着他努力撑起了岌岌可危的丁氏集团。两个人感情最好的也是那个时候,她完全不觉得自己放弃学业有什么不对,生活里哪怕是看到丁宓之一眼,都会甜蜜得忘却所有的烦恼。 那种甜蜜,比现在盘子里的甜点还要甜上一万倍。 可就是这样她自认为深刻的感情,却抵不过他的事业。 她的父亲和丁宓之在生意上有所冲突,她哭着求丁宓之不要为难父亲,可是丁宓之并没有听她的。他像秋风扫落叶般除掉了父亲苦心经营的一切,毁掉她父亲的毕生心血,等于要了她父亲的命。 她害怕父亲想不开,一直陪着父亲,本来父亲身体就有点儿不好,那些日子,可以说吃不好睡不好,整个人都瘦了两圈。那天她陪着父亲去医院检查身体。在她去拿报告的时候,父亲转身就不见了。十分钟之后,医院的病房大楼里跳下一个人。是她父亲。 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父亲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血流满地的场景。 她刚才还一直在纠结,如何安慰父亲,就算是癌症也是可以治愈的。 丁宓之对此,没有合理的解释也没有诚恳的道歉,什么都没有。 她对丁宓之的爱和恨都交织在了一起。 纠缠不休的结局是两人都累得不知道如何面对彼此。 后来,她告诉丁宓之,自己怀孕了,紧接着又丢给他一张流产的单子。 丁宓之撕了单子,转身回房。 再后来,她终于劝服自己,放下所谓的报复和折磨,离开丁宓之,带着腹中的孩子,过最简单的生活。 第33章 心迹 丁宓之从医院离开之后,直接回了公司,忙到晚上七点,期间还见了律师。七点多,公司加班的人不少,丁宓之决定回去看看丁语婧。 晚上,老宅里灯火通明。 佣人知道丁宓之不喜欢晚上没灯光,所以不挂是几点,整个院子周围都会亮着灯。丁宓之这几天飞了好几个地方,回国后也没好好倒倒时差,明明应该很累才是,可是他没有半分倦意,甚至不愿意让自己停下来。 从那一次中断学业接掌丁氏企业开始,他就已经习惯了忙碌。 回到家,他才隐约感觉到有些饿,便吩咐佣人去准备些晚餐。说完他补充一句:“不用太复杂,简单点的面就可以了。” 此时,宋安铭正在客厅里玩游戏。 听到丁宓之回来的声音,他头都不抬,一直盯着游戏画面,两只手在遥控键盘上飞快地按着,只动了动嘴皮:“丁富翁回来了?” 丁宓之挨着他旁边坐下:“这是什么游戏?” 宋安铭说了一个英文名。 丁宓之很多年没玩过游戏,对宋安铭说的名字感觉特别陌生。这么些年过去,游戏也不知道更新换代了多少。他记得高中那会,周末的时候,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会一起去宋安铭家打游戏。缪胜男是那一拨女生中,最让男生动心的一个,漂亮,温柔,从不矫情,也特别会照顾人。 宋安铭停下游戏,把手中的遥控键盘递给丁宓之,自己则是拿起另一个,说:“很久没玩了吧,来一局。” 开始的时候,丁宓之占下风,不过等他摸索了一会儿,他就开始压制宋安铭。 一局败后,宋安铭道:“语婧的情况有所好转。但是,我不知道这对她来说到底算不算好事。清醒地记得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糊涂地过着简单快乐的生活,这两种状态,到底哪个更适合她?” “人当然要清醒。”丁宓之放下遥控键盘,“不然她看谁都乱喊,连我也不认识。” 佣人做好了面,过来询问丁宓之是不是要现在去餐厅吃。宋安铭抢在他前面问:“面煮的多吗?给我也来一碗。” 丁宓之意兴阑珊地吃着面,觉得吃到嘴里都没什么滋味。 “你是不是见到缪胜男了?” “是,偶遇。” “你看你失魂落魄的这个样子……”宋安铭嘲笑他,“跟她刚离开时一样。” “今天很意外在医院看到她。”丁宓之放下筷子,眉头皱成了川字,“我可能有个儿子。” “她和你的?”宋安铭眼角拂过一丝惊讶。 丁宓之点头:“还没最后确定,不过八.九不离十。” “那不挺好,你们一对冤家再重续前缘。要是你们两个人彼此之间心理上又什么坎儿过不去,欢迎随时来找我。”宋安铭一直都觉得,他和缪胜男本不应该走到今天这一步,毁就毁在缪正国手上。 丁宓之白了他一眼,把一直贴上放在兜里的结婚证递给宋安铭看:“回头草我不爱吃,所以和缪胜男再也不可能。何况,她现在已经再婚,婚姻幸福美满。” 宋安铭看了一眼上面的名字,听着他略带酸味的话,翘着嘴角,反问丁宓之:“我说宓之,这姑娘不也算是回头草?” “她?她不算。”丁宓之揉了揉胃,重新拿起筷子。 程亦嘉怎么能算回头草。 他和程亦嘉谈都没谈过,两个人最亲密的行为便是亲过而已。 “提到程亦嘉……”宋安铭顿了顿,“你们是先遇到缪胜男还是先去领的证?” 宋安铭的这个问题忽然点醒了丁宓之。 他光顾着去想路易斯和自己的关系,却忘了下午发生的事,这对于程亦嘉来说,或许是个小挫折。不过对于程亦嘉,丁宓之心里也略有微词,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坦诚相待,结果她竟然都没坦诚说认识缪胜男,甚至还是他们两个人中先知道缪胜男就在医院的人。 从她轻车熟路找到路易斯病房就可以看出来。 难怪她前两天语焉不详,犹豫着不肯复婚。 恍然大悟后的丁宓之再次放下筷子,走到客厅,拿起外套和钥匙,独自开车去找程亦嘉。 &&& 程亦嘉和缪胜男分开之后,独自一个人在b市晃悠,来到了b市曾经最远负盛名的娱乐街。 考上大学来到b市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这条街上晃悠。那一年,娱乐街这一片都开始慢慢拆迁。 当时周围的一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在最边上的那座写字楼原来是一排两层楼的房子,房子的一楼是各种迪厅舞厅游戏厅,二楼也是。挨着这一排房子旁边,是一家五层楼的小酒楼,再旁边,是一家名叫迅峰时代的网吧。网吧前面的平地上,晚上的时候,会有几家大排档在这人设摊摆点。 白天看着奄奄一息的街道,到了晚上仿佛被注入了活力,人头孱动,喧嚣异常。 吃饭的唱歌的玩游戏的跳舞的,什么人都有,跟学校晚上的夜市一样嘈杂。 现在,这一排早已改化成了最新的商圈中心。 路宽了,路两边是高级写字楼,紧挨着写字楼是购物中心,此时此刻,尽管外面飘着雪,但仍然有人在一楼的各种店里购物。白天有很多人在周围的写字楼上上班,所以也有吃饭的地方和ktv,以及酒吧等,但是就和以前不一样。 再也没有什么小吃店大排档,也没有廉价的充斥着三教九流的舞厅和游戏厅。 程亦嘉并不怀念以前的娱乐街,只是觉得变了之后的娱乐街似乎也带走了她的某段回忆。 她特别想找个人聊天,可惜夜深雪重,她找不到合适的聊天人选。离开几年,大学的朋友疏于联系,高中的朋友又都不在b市,能随时叫出来聊天的黄茜也成为他人妇。 程亦嘉翻了翻手机,看着几条垃圾短信,拍拍身上的落雪,提着两瓶酒,打车回家。她刚才路过那家高档酒店,忍不住就买了两瓶。其实她很少喝酒,不过据说晚上睡前喝一杯红酒有助养颜。 小区门口的积雪已经挺厚的。 程亦嘉踩着积雪慢慢地往家走。 走到楼下,她忽然看到丁宓之的车。按理,丁宓之发现她不在家,应该会打电话给她,想不明白他把车子停在这儿干什么。 车子应该停了好一阵子,车顶都有了积雪。 程亦嘉走上前,发现车里好像有人。她放下手中的酒,手挡住两遍的视野,整个人眼睛的都贴在了车窗上。 她看到丁宓之在车里睡着了。 刚要伸手敲车窗时,发现丁宓之嘴角动了动,程亦嘉本能地蹲下来。她好像听到车里的人醒了。过了一会,见周围再次安静下来,她蹲着身子,缓缓往一边挪动,在她认为距离合适的地方,站了起来,然后小跑着再次离开家。 她就是觉得这一刻一点都不想看到丁宓之而已。 就当她漫无目的地在外面瞎晃悠之时,刚下班的骆一辉给她打电话,跟她通报了一个好消息。 骆一辉谈成了第一笔案子,虽然房子并不大,但是对他来说,本月即将有一笔小提成。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程亦嘉,想跟他分享自己的任何快乐。 程亦嘉听此提议道:“你要不要请我喝酒。” “喝酒?”骆一辉有些失语,“你想喝酒吗?酒吧的酒太贵,我暂时请不起。” “去你家喝。” 程亦嘉想,哪儿用得着去酒吧,她最烦在酒吧喝酒了,喝醉了多不安全。再说了,她刚买了两瓶酒。 咦,酒呢? 程亦嘉看着空着的两手发愣。真是倒霉,程亦嘉懊恼地拍了拍脑门。她刚才逃得太匆忙,把酒落在丁宓之车旁了。 算了,也懒得回去。程亦嘉只好再去附件的超市买了一箱啤酒和一些熟食,叫了辆车来到骆一辉目前居住的地方。 骆一辉家里看着比上回整洁多了。 程亦嘉到的时候,他正在忙着烧菜。看见程亦嘉抱着一箱啤酒,骆一辉瞪圆了两只眼:“你用得着买这么多吗?我顶多喝两三瓶啤酒。” 程亦嘉又从自己的挎包里掏出一瓶:“还有这瓶红的!超市里随便选的,不知道好不好。” 就这热菜凉菜,程亦嘉和骆一辉对自己的所期待的未来进行大规模描述,不知道不觉,程亦嘉喝高了,她酒量本来就不行的,还一口一杯的,骆一辉死活劝不住。 程亦嘉举着喝了一半的红酒瓶子,对骆一辉说:“骆一辉,说真的,我大学时候特别瞧不起你,觉得简直是混蛋,仗着家里有点儿钱嘚瑟个没完。天天缠着我,我都快被你烦死了。但是现在,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还是喜欢努力上进的孩子。” 骆一辉点燃一根烟,靠在沙发上,眯着眼打量已经在喝酒边缘徘徊的程亦嘉,问:“亦嘉,你今晚怎么了?” 程亦嘉说:“我没怎么啊……就是高兴,也不是很高兴,其实不太高兴。” “原来是来我这儿借酒浇愁的。” 程亦嘉嫌弃地挥了挥眼前的烟:“抽烟有害健康,你怎么和黄茜一样,老爱抽烟。” “好,不抽了。”骆一辉把烟头掐灭,“上班之后我抽得少了,人一忙,就没心思发愁,也懒得抽烟。”怕程亦嘉不相信,他还补充一句,“真的。” 程亦嘉说:“戒了好。不好的习惯一定不要有,不该喜欢的人也一定不要去喜欢。”她垂下落寞的眼神,怔怔地趴在桌子上。眼皮似乎要打架,头也有些昏沉。 骆一辉夺走她手里的酒瓶:“喝酒也不好,别喝了,再喝我看你今晚你就得睡我这儿。” “瞎说。”程亦嘉坐直身体,“我一点都没醉。我这就叫车回家,洗个热水睡个好觉,把不愉快统统忘掉。” 她摸出手机,在通讯记录那儿左挑右选,还没找到叫车电话,就发现手机猛地响了,显示的人是丁宓之。她滑动到接听键,对电话那头的人很不礼貌地说:“听着,我现在需要一辆车来接我回家。” 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丁宓之晚上去找程亦嘉,结果她并没在家,从楼上下来,他没想直接给程亦嘉打电话,就在车里歇息片刻,可能真的太累了,他睡得有点沉,只记得中途醒来一次,感觉有人在偷窥自己,当然朦朦胧胧的,外面一片雪,并没有看见有人。他再次睡醒,已经快到十一点。他抬头看着程亦嘉的窗户,还是暗的,没有亮灯。 她是回来了,还是没回来? 丁宓之揉揉眼睛,从车上下来,准备再上去找她一次,然后发现车门前放着两瓶包装好的红酒。 他觉得很奇怪,四处看了看,没发现周围有可疑的人。 接着他看到放红酒的纸盒子里有有一张签购单,上面草签好像是程亦嘉三个字。 于是他提着酒,边往楼上走,边给程亦嘉打电话。 结果她居然是一副喝醉了的口吻命令他去接她,这就算了,她好歹得说一声自己在哪儿啊。 丁宓之有些郁结,只好往回走,同时再回拨过去。 程亦嘉接起电话,语气不太友好地说:“怎么!和你心中的白月光重逢了很兴奋,所以不想来?” “地址。”丁宓之无奈地挑眉。 “地址……”程亦嘉记得地址的,不过这一刻她脑子有点儿死机,她问骆一辉,“一辉,你家地址是多少来着的?” 丁宓之听到她的话,立即挂了手机,把红酒随手丢在后面,上车直奔骆一辉家。 第34章 心迹 “栖峡路69号康宁小区。”骆一辉声音压得很轻。 程亦嘉听完,对着手机说:“喂,地址是……喂?” 对面已经挂机。 她不悦地把手机塞进包里,但面对又被丁宓之挂了电话这个事实,还是感到郁闷,用自我安慰的口吻说道:“什么人啊,谁稀罕你来接我。交通这么发达,下楼打个车又不用多久。” 不过猛地站起来,脚步居然有点儿晃,程亦嘉用力眨眼,定了定神。 骆一辉道:“这么晚了,我送你。” 程亦嘉抬手,示意他别送,说:“不用,我自己回去。” 骆一辉自然不依,走进来伸手扶着晃晃悠悠的她:“你这样,我怎么敢让你一个人回去。我送你,反正也没多麻烦。” 程亦嘉双手拍着他的肩膀,急道:“说了不用送就是不用送!怎么谁都要跟我对着干?” “我没跟你对着干,我就送送你,你醉了,亦嘉。” 程亦嘉横眉,用力按着他的肩膀,坚持喊道:“瞎说!”她转身往沙发上一坐,“你要再说送我,我今晚就不走了,就睡你家的沙发上。” “那好,我去给你拿被子。” 程亦嘉:“……”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红酒后劲太强,程亦嘉靠着沙发,觉得还挺舒服的,困意很快席卷而来。她索性外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开始睡眠。 骆一辉站着打量她她好久,最后蹲下来,小声地喊着她的名字:“亦嘉?” 程亦嘉头动了动,但是没回应。 骆一辉没想到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他想,程亦嘉是女的,总不能真让她在沙发上委屈一晚上,万一着凉生病怎么办?他租的这个房子虽然是两室的,但是另一个房间之前他租给了别人,那几个人都不怎么讲卫生,刚搬走没多久。骆一辉不舍得让程亦嘉在没打扫过的床上睡一晚,而且,那个房间里的空调坏了很久了,天这么冷,在里面睡觉一定不会暖和,还不如在小客厅里暖和。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程亦嘉抱去自己床上,然后他在沙发上睡。反正之前这房子找合租人的时候,这沙发他也不是没睡过。 他走上前,想抱起程亦嘉,可手一碰到她的身体,便不想再挪开。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程亦嘉睡着后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很卑鄙,怎么可以在她睡着的时候胡思乱想呢? 明知道不君子,但就是憋不住。 他低下头,亲吻着眼前这双心里记挂了多杀年的柔唇。 不敢造次,只轻轻碰了碰,就迅速离开。 他觉得自己这样太不好,程亦嘉一定是信任她才能放心睡着,他却宵想一亲芳泽,不仅想了,还付诸行动。只是轻轻碰了碰他便觉得自己浑身开始燥热。 真的……还想要。 再亲一下,就这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让自己放肆一回。 但是事实上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偷偷亲了多少下,每一下都不敢停留太久,怕吵醒她,更怕她一怒之下和自己绝交。 他大口喘气,懊恼地握着拳头,竟然生生憋出了一头汗。 “亦嘉。”骆一辉往后退着,生怕自己再低头亲她。如果是以前,他想自己一定会毫无顾忌地吻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浅尝辄止般地简单触碰。可是现在他有什么资格喜欢程亦嘉? 如果自己是程亦嘉,也不会看上落魄潦倒的骆一辉的。 骆一辉想,我要努力,上天总不能永远亏待勤勉的人。 他不敢再想着把程亦嘉抱去床上,他怕自己一念之间会控制不住,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情,便起身把被子抱出来,轻轻地替程亦嘉盖上,关了客厅的灯,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 然后他把自己关在卧室,开始看书。 没看多久,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 快要交房租了,但是房东应该不会选大晚上来要房租吧。他一脸疑惑地打开门,却发现丁宓之森着一张脸杵在门口。这可真是他从没想过的画面。 骆一辉很久没看到丁宓之本人了。 这几年他一直被丁宓之压制,有时候觉得自己连喘气的功夫没有,可能就是这个原因,此刻他看到丁宓之,心里竟然有些畏惧。 “程亦嘉呢。”丁宓之目光飘向他身后,看着黑漆漆客厅,脸色更加不悦。 “她已经睡了。”骆一辉挺直身体。 丁宓之似乎不想和他多说一个字,动作粗鲁地将他推向一边,大步迈进客厅,看到了在沙发上睡得昏沉的程亦嘉。他走上前,拿起程亦嘉的外套和包,然后双手把程亦嘉横抱起来。 骆一辉拦住他,“丁宓之,你……” “我要是你,就会安静地把嘴闭上。”丁宓之清冷的目光如寒风一般扫过骆一辉的脸,“你再多讲一个字,我就会重新考量,要不要真的放你一马。” “你别伤害她。”骆一辉软下语气。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丁宓之大步迈出。 他觉得骆一辉的话特别可笑。 他怎么可能还会伤害程亦嘉呢,程亦嘉现在可是他的人。 倒是怀里的程亦嘉,一点自觉性都没有,都已经跟他真正领证,准备在一起了,居然还敢夜宿别的男人家。 丁宓之想想就觉得胸口憋了一口浊气。 可能是外面有点冷,怀里的人隐隐约约要被冻醒。丁宓之连忙加快步伐朝车子走去。打开车门,把她安放在副驾驶座上,又替她把安全带系上。 等他也坐进车里的时候,程亦嘉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不过她只是看了看周围,看到旁边的那张脸不是陌生人后,又继续闭上眼安睡。 丁宓之看到她这幅样子,都不知道回头怎么说她好。 刚才她在电话里喊什么来着的,一辉?那语气,和犯糊涂时候的丁语婧一样。叫得可真亲密。 有必要吗? 第35章 心迹 丁宓之开车前,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他觉得自己强迫症要犯了,看着她刘海凌乱,手完全不听控制,非得把她弄好了才能开车回家。替程亦嘉整理刘海的时候,丁宓之想到刚才她躺在骆一辉那破房子的破沙发上,身上盖着骆一辉用的破被子,被骆一辉那个破人看到她颇为随性睡姿……不能再想了! 程亦嘉到底怎么回事,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居然还出去跟男的单独喝酒。 他一直怀疑自己对女人的感情有着错误的理解,从前他觉得无论发生什么,哪怕他神志不清拿着把刀伤了缪胜男,缪胜男也会坚定不移的站在他身边,永远陪着她,他以为缪胜男就是这么爱自己,因为他那时也是那么在乎她。 但结果呢? 他没想过要逼死缪正国,只是希望缪正国不要总是在背后继续搞一些见不得的小手脚,无奈他容忍了一次又一次,连自己都要数不清明里暗里警告了他多少回,可他非要蛇吞象。而且,那一次,丁宓之也得知缪正国不是这两年才觊觎丁氏股份,父亲的死和他都有些关联。 他不想去寻找什么证据跟缪胜男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以为缪胜男可以理解,而且他只是釜底抽薪,让缪正国回家颐养天年罢了。 谁知道他就选择了自杀,而且是刚被查出癌症晚期的时候自杀,而且是当着缪胜男的面。 丁宓之试图解释,缪胜男却悲痛欲绝,无论如何都停不下他的任何话。 每一段感情的开始,都是美好的,但不是每一段感情开了花之后都能结果。 丁宓之以为,缪胜男那时候的怨恨之言只是说说,等时间化解悲痛之后,通情达理的她一定会理解自己。 可是事情完全没有照着他的想法发展。 缪胜男离开之后,他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些曾经的誓言都是假的吗? 女人真是善变啊。 遇到程亦嘉之后,他更加觉得女人善变。他好像从来没能准确拿捏住程亦嘉的行事原则,她的原则似乎就是没有原则。你说她爱钱吧,她好像确实挺爱钱的,整天一副我是小财迷丁宓之你是大土豪我敲定你了的模样。但是这样爱钱的一个人,在某一天,突然发神经一样,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要离婚,以后不会蹭你的财物等等。 程亦嘉在他眼中,就是一个很原则的人,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反而有些不适应。 然后她真的就走了。 可笑死了,丁宓之当时差点就以为她对自己日久生情舍不得离开的,当时他就有点儿萌生了将错就错的念头,谁知道他才冒出这个念头,程亦嘉就义正言辞地说合约到期,那模样,完全不像是心里有半点在乎他。 丁宓之发现,自己真的不懂女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看着程亦嘉,心想,难道是自己之前对程亦嘉态度太差了吗?其实也没有啊,他不过是偶尔会嫌弃一下程亦嘉罢了。 他看程亦嘉的刘海又乱了,再次抬手帮她整理。 他手指滑到她耳根处,不愉悦的心情霎时间控制了所有理智,他两根手指捏住她的耳垂,没用多大劲,但还是掐了几秒钟,又拽了拽。比起程亦嘉咬他那一下,他这简直就是在给她挠痒痒。 感觉到不舒服的程亦嘉撇嘴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伸手寻找不舒服的来源。 丁宓之赶紧收回手。 他觉得自己耳根好像有点热,就是今天被程亦嘉使劲咬过一口的那只耳朵。都说有的酒后劲足,难不成这耳朵被咬了也有后劲? 他觉得,应该是车里暖气开得太足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有点热,于是把温度调低了一点。 这时,程亦嘉的手已经回归原位。 丁宓之收回心,替自己喜好安全带。 车灯亮起的时候,眼前一片洁白,雪花如三月里的柳絮,飞舞在整个天地间。他稳稳地坐在车里,感觉眼前的一切都被这银粟所包围。 刚才来的时候车驶过的车轱辘印也有些模糊。 没想到,晚上的雪下得这么大,刚才他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b市每年都会下雪,但是好几年没有像今年这样如此频繁,上一次好像是十多年前。 踩下油门前,他顺手把她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车子在路上徐徐行驶。 车里安静得只能听见程亦嘉的呼吸声。 丁宓之特别想打开车窗透透气,不过看在程亦嘉尚在睡梦中,他只能忍着。一路忍到程亦嘉家的楼下,回头一望,她睡得更甜了,眉梢似乎都在往上翘。 丁宓之把自己这边的窗户打开一个小缝,瞬间,外面冰冷刺骨的空气就钻了进来。 丁宓之轻轻拍了拍程亦嘉的脸,对她说:“到了,醒醒。” 程亦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身旁的丁宓之,发出一声讽刺的轻笑,说:“你居然跑来接我了?”她揉着疼得发涨的太阳穴,解开安全带,将外套穿好,偏过头看到了被丁宓之丢在后座上的包。伸手比划了一下,够不着。 她叹着气下了车,脚步有些凌乱地走到后面,拉开后车门,把自己的包拿在手中,冷风一吹,冷不丁地打个寒颤。 “我上去了。”程亦嘉帮他把车门关好,礼貌且生疏地同他告别。 丁宓之坐在车里,心绪凌乱。 “我们谈谈。”他下车,打算和程亦嘉一起上去。 程亦嘉再次发出一丝嘲讽的轻笑,她晃着步子,搞不清楚这是在嘲笑丁宓之,还是在嘲笑自己。以为自己喝醉了,其实脑子里清醒的很,而且刚才在车上小憩片刻,她感觉体内的酒精已经被分解掉很多了。 见她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要倒在地上,丁宓之下意识地扶着她的手臂,结果刚碰到她,就被她无情地推开。丁宓之岿然不动地立在原地,程亦嘉却在力的相对作用下往后踉跄了两边,靠在了车上。 “晚上,你的白月光找我聊天了。”程亦嘉深呼吸,冰冷的空气灌入心口,凉的呛人,“你猜她跟我说了什么。”抬起脚,狠狠地踩着地上的积雪,手指被冻得有点儿不听指唤,两只手只能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外面太冷,上去行吗。”丁宓之朝她伸出手。 在漫天的雪光之中,借着车灯,程亦嘉看到了一副本不该不属于自己的融融之景。她摇摇头,看着身边的车,“车里也挺暖和的。” 坐进车里,程亦嘉舔掉唇上融化的雪花,问他:“车里有解渴的吗?” “没有。”丁宓之想到被放在后面的酒,“酒倒是有。” “那算了,一会我回家再喝。”程亦嘉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车座上,语气懒懒地同他说,“缪胜男跟我说了,孩子是你的,她不会把孩子给你。” “这事由不得她说。”丁宓之停顿片刻,“你以后别私下见她,如果要见,我让律师跟着你。” 程亦嘉用力掐着自己的手心,大约是太用力,显得自己在颤抖。她咬着唇,不敢去抬头看丁宓之的眼睛,却还是说出了下面的话:“一点可能都没有吗?你就不能放弃,她也是孩子的妈妈,从出生就陪伴他,无微不至地照顾他,教育他,并且也给了他一个温馨的家,再说人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你不过是孩子的生父,今天才第一次见面,就想着斩断他们的母子深情,不厚道吧。” “你是要给缪胜男当说客?”丁宓之不可置信地盯着她,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他还想问程亦嘉,怎么不早点告诉自己孩子的事情,从今天的情况看,她分别比自己更早一步知道。 程亦嘉叹气,丁宓之的语气分明在笑她多管闲事。 她就知道会是这个结果。 “是孩子对你特别重要呢?”程亦嘉放下翘着的二郎腿,端正坐姿,“还是孩子的妈妈对你特别重要?别急着回答,你的答案对我不重要。我不过是提醒你正面自己的感情而言。” 丁宓之果真没回答她。 程亦嘉再次问他:“如果今天你先看到她和孩子,你还会和我复婚吗?” “这是两码事。” “这就是一回事。”程亦嘉问,“如果丁语婧和缪胜男同时落水,你只能救一个,你救谁?宋安铭说,在这种情况下,你会毫不犹豫救缪胜男。如果我和丁语婧同时落水,我不指望你会救我,但求你别踹我一脚就行了。同理可得,哪怕是爱上别人的缪胜男,在你心里,也比我这个将就的人重要。好了,话说到这份上,你现在是不是后悔今天和我复婚了?” 丁宓之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 他在程亦嘉心中的印象这么差? 她一上来就跟自己煽情了半天,他都还没来得及责问她为什么在结婚纪念日跑去和别的男人喝酒,还宿醉在那儿,简直是红杏出墙的标准开端,居然还好意思怪他从前的那段往事。他不否认自己对缪胜男曾经的在乎,但是岁月更替,年轮渐增,他总会看到除了缪胜男之外的人,譬如眼前的程亦嘉。 “我很少后悔自己做过的任何决定。”丁宓之想了想,更正道,“我从来没后悔过。” “你以为,我和你复婚,是在闹着玩吗?”丁宓之的声音仿佛从远山而来,带着久违的诚恳。 这可是他理解上的新婚之夜啊,如果没遇到缪胜男,他所期待的今晚不该是这个样子的,“程亦嘉,别对我提两次离婚,我会很不高兴。” 第一次,是假的,他可以容忍。 “不提也行,你别争孩子。”程亦嘉想,如果你真的喜欢小孩,我也可以给你生。 “这两件事都没得商量。”丁宓之警告她,“丁家的孩子怎么可能让别人养。” 程亦嘉感觉自己听明白他的画外音:丁家的孩子一辈子都姓丁,而丁家的太太可以姓缪,姓程,可以是是任何一个姓,只要他丁宓之乐意。 “我们两个人,还是别凑合了。”程亦嘉笑得从容,“我对你,没在乎到毫无芥蒂地给你的儿子当后妈。” “你不相信我?”丁宓之叹气,摸着她的手指,“还是你不相信自己?” 程亦嘉不是不愿意去相信,而是没办法相信。丁宓之对妹妹都溺爱到那个程度,对自己的儿子能差吗?又有哪家儿子不会想念自己的亲妈?到时候,她夹在中间,只能惹人嫌弃。而且,她刚才已经分析的比较清楚了。 “你回去好好睡一觉,过两天我再来找你。” “没必要。”程亦嘉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那一份结婚证,像丢垃圾一样朝外面一扔,“我们还没正式登记,白天签名弄错了,我们的关系没有合法化,这结婚证就是废纸。” 说完,她拉开车门,连句敷衍的再见都没说。 丁宓之看着她毅然决然的声音,一股无名火在体内聚拢,猛踩油门,车轮扬起地面被压碎的雪块,溅在了程亦嘉腿上。 他有种自己被程亦嘉玩弄了的感觉。他明明是在认真地和程亦嘉相处,但是在她眼里,似乎这就是一个玩笑。她根本不在乎两个人的关系,反而更在乎他的孩子。 程亦嘉看着丁宓之扬长而去,低头看着被雪块打湿的小腿,神情寥落。 突然,她弯下腰,到处寻找被她从窗户丢出来的结婚证,红色的结婚证在夜色下并不明显,且隐藏在积雪里,程亦嘉找了好一会才找打。她伸手抹去上面的雪水,又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照片上的两个人含义不明地笑着,她觉得也挺讽刺的。 雪依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程亦嘉觉得头开始发晕,她咽了咽口水,觉得喉咙发干,起身打算回家。猛一站起来,眼前一片漆黑,腿下一软,瘫在雪地中。 这一刻酒劲才真的是上来了。 她想用力撑着站起来,但是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冰冷的积雪在体温的热度下,缓缓融化着,浸湿了她的衣服。 不知道现在几点,可能是十二点,可能是一点。 小区里异常安静,仿佛所有人都进入了梦想,很长时间过去,没有一辆车路过,也没有任何行人,连半夜常在小区里晃荡的夜猫都不曾见到。 在在静谧的夜色里,程亦嘉闭上眼睛,感觉自己听到了下雪的声音。 第36章 心迹 最后她被刺骨的冷意惊醒,醒后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地上,手里攥着那本没用的结婚证,而雪已经逐渐变下,好像快要停了。她揉着脸颊,急忙站起来,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整个人都冻得快失去所有知觉。 她真担心,自己这样睡过去后会再也醒不过来。 如果真就此离开,那未免太憋屈了些。 她提着包回家,进门后把所有暖气都打开,将包和结婚证丢在门口的鞋柜上,然后往洗手间走去,边走边脱掉湿漉漉的衣服。 瞥见镜子里的自己,她才发现嘴唇颜色乌青,面色憔悴,黑眼圈深得像眼影。 她拧开水龙头,站在花洒下,让温热的水冲去身上的寒气。洗完热水澡,换上干净暖和的睡衣,走到厨房,拿出红糖和生姜,给自己煮了碗生姜红糖水驱寒。夜半三更时分,她喝着暖身的生姜水,站在小客厅的飘窗前,开始思考自己以后的生活。 她还是不想占丁宓之任何便宜,考虑这两天就把他所谓的聘礼退回去。分开后还能当好朋友似乎不适合她和丁宓之。 忽然想起了藏在身边很多年的旧物,她放下手中的杯子,走到储物间,翻出自己的旅行箱,找出这么多年她压箱底的黑色金属小盒子,盒子上印着橘色和白色的两行字:palking,旁边还有一位行走中的人。盒子比一般名片稍微大一些,不过并不是用来装名片的,记得好像是尊尼获加威士忌当年的一个赠品包装盒。 盒子里起初可能是放打火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程亦嘉并不记得。反正是她当时顺手拿来用的东西,里面原本的东西被她拿出来就丢在了一边。 她拧开盒子,盒子里放着十几张同一个人的名片,还有一张身份证,还是第一代身份证。这张身份证已经过期。 身份证和名片上的名字是丁宓之。 这两样东西陪伴了她很久。 伸手摸着身份证上的大头照。 程亦嘉没见过丁父的模样,但是看过丁父的照片,结合丁母的模样,丁宓之可是继承了二位长辈最优良的基因,连证件照都能拍得这么好看。 她看着被她好生保存这么多年的东西,微笑着呢喃了一声再见,然后将这些名片都一一撕碎,丢进垃圾桶里,至于身份证,她想反正是过期的,不过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剪碎再丢掉比较好。 结果找了半天才想起来,家里似乎没有剪刀,只有菜刀。用菜刀对付小小的身份证,似乎小题大做了点。 要不,留着当个纪念? 如果真的做到不在乎他,又何必急着销毁他的东西? 程亦嘉把身份证再次放回盒子里,本来想把结婚证也放进去,但是比划了一下,盒子比结婚证小了一轮,放不下结婚证,只好作罢。 她把结婚证和黑盒子再次塞回箱子里。 大约是喝了生姜水的缘故,她此刻觉得身体暖暖的,也毫无困意。这几天一直都没休息好,黑眼圈这么深,整个人看着憔悴万分,她觉得不甘心,明明是自己不想在和丁宓之有瓜葛,怎么弄得倒像是她失了恋。 根本还没恋过,哪来的失恋之说。 于是又是用毛巾蘸温水敷眼睛,又是用面膜眼膜,折腾到快天亮,才有困意袭来。 下午是被骆一辉的电话吵醒。 “昨晚你没事吧?”骆一辉一直忙到现在,好不容易找个机会给她电话。 程亦嘉伸个懒腰道:“还好,就是喝多了头有点晕。” “他呢?” “他把我送回家就回去了。”程亦嘉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看到外面银装素裹,阳光刺眼。小区下的路两边都是堆积的清扫的过的积雪。 “刚醒吗?”都三点多了,骆一辉心里沉沉的。 “恩,饿醒的。” 骆一辉还想跟她聊天,不过同事在那边喊他,他只得匆忙和程亦嘉说再见。 程亦嘉放下手机,刚要去洗漱,手机又响了,显示号码来自a市。她这么多年从没联系过家里人,但是不管到那儿都会主动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告诉他们,大概是告知他们一声,自己还没事,你们不用担心。家里人也从未联系过她。 她犹豫几秒钟后,接起电话:“喂?” “程亦嘉,你是想在外面野一辈子不回来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熟悉也有些语气,不过这语气……除了她姐姐还能是谁。 “有事?” “爸病了,我就通知你一声,回不回来你自己看着办。” “什么病?” “会死的病,医生下了病危通知单,过几天手术。”结束通话之前,程亦昕略带怨恨地骂她,“程亦嘉,你已经够不孝了,你和爸妈还打算怄气到什么时候?” 说完,程亦昕挂了电话。 程亦嘉在原地站了好久,心里做了决定后,转身去洗漱,换好衣服。她把刚才放回去的旅行箱拿出来,将压箱底的黑色盒子拿出来随意丢在梳妆台上。 从洗漱到收拾完毕,她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正准备出发前,她看了看最近的航班信息。真是倒霉,因为昨天一夜的暴雪,飞往a市的飞机都暂停,不知道时候复飞。她只好又去查火车票,幸好还能买到火车票。而且通了高铁,据说速度会很快。这两天是圣诞节接着元旦,车票紧张,她只能买到昂贵的商务座。这票价真是比机票还贵。 再贵也得买。 高铁可以直接刷身份证,还挺方便的。 走到小区门口,在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两个三明治和牛奶,请店员帮忙热暖之后,拿上边走边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 下雪天路不好走,好在有了前两天的经验,今天这个点儿,市区里并没有堵得厉害。 下午五点出发,晚上十点半左右到。 从离开家上大学到今晚,这是她第一次重返故土。 她拖着箱子,乘车回到家门口,心里有些忐忑。按了门铃,开门的并不是熟悉中的面孔,而是一个陌生的男子。 对方显然已经睡下,这时候被吵醒脸色很不友好,不过看到程亦嘉的脸之后,把不悦的情绪压回去,打量她,问:“您找哪位?” 程亦嘉有些茫然,问道:“这……这家户主不是姓程?” “不知道,这房子我朋友租的。” “哦。”程亦嘉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 程亦嘉摸出手机,给程亦昕打电话:“搬家了?” 程亦昕用挖苦的语气说:“唷,你这话意思是回来了?” “你别挖苦我了,我在门口,不过开门的人说房子是租的。”程亦嘉拖着箱子往楼下走,“给我地址。你们是都在医院吗?或者我去医院也行。” “去家吧,医院暂时不需要你,地址短信发你。” 程亦嘉在楼下等出租车,等了好久都不见来一辆车。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面熟的女子,怀里抱着一个男孩。 “程亦嘉。”怀抱男孩的女子看到程亦嘉后震惊地停下,“是你吗,程亦嘉?” 程亦嘉猛地怔住。 第37章 犯错 隔着夜色,程亦嘉依旧能清楚地看到她额头上那道有一根手指长的疤痕。 时间真是残忍无情,曾经只有八十多斤的钱莉莉如今看着像是有一百二十多斤,蛮腰和翘臀都消失不见,细长的吊梢眉挂在她如今有些圆的面孔上,显得很没存在感,睫毛倒是又长又密。眼角有了细纹,这一刻她正笑着,法令纹也异常明显。 钱莉莉怀中的男孩似乎醒了,懵懂地揉着眼睛。钱莉莉还是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后背,说:“乖啊,马上到家了。”然后继续看着程亦嘉,“亦嘉你……是刚回来?你家好像搬走了有好几年了。” 程亦嘉点头:“嗯。”她解释着,“没想到搬家了,我事先不知道,白跑一趟。”她倒是蛮奇怪钱莉莉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如果没记错,上学那会儿,钱莉莉家是在东区的,她们以前还经常彼此到对方家做客,一住好几天的那种。 “我结婚后就住在这儿,我结婚那年你家就搬走了。”钱莉莉上前,腾出一只手拉着她的胳膊,“都这么晚了,要不你就住我家。” “不用麻烦你,我打车过去挺方便的。”程亦嘉急忙拒绝,现在又不是上学时候。 “十多年不见,你看你见外的,是不是还怨我那一年做的事啊。”钱莉莉拉着她的胳膊不松开,说,“我老公是搞建筑的,不在家,出差去了,得好几个月不能回来。家里就我和孩子。” 这话,程亦嘉怎么听着感觉有些别扭呢。 还好她是女的。 其实钱莉莉说的没错,程亦嘉心里特别膈应当年那件事,以至于从那之后她就单方面和钱莉莉绝交,可惜钱莉莉特别能磨人,整天跟在她身后道歉,说自己当时也是特别害怕才会出卖她。程亦嘉因为想要考到b市的好大学,所以不愿意每天被她打搅,也就默认了自己原谅她。当然,考上大学之后,她便没再和钱莉莉联系过。 在程亦嘉看来,越是曾经亲密的关系,一旦出现裂痕,就难以愈合。 程亦嘉拧不过钱莉莉的热情,跟着钱莉莉去她们家住一晚。 或许她骨子里也不太想回自己家。 钱莉莉告诉她,今天她陪着儿子去游乐场,小男孩精力特旺盛,什么都要尝试,一直玩到九点半关门才肯出来,出来的时候又带着他去吃饭,搞得今天这么晚才回来。 说起来,钱莉莉还是唯一一个小学初中高中都跟她一个学校的人。 两个人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认识,程亦嘉那一年在学校里初露锋芒,经常被老师叫到门口罚站。小孩子对老师总是有着天然的崇敬感,所以不受老师喜爱的程亦嘉几乎没有朋友。钱莉莉因为成绩差,也总被老师训斥。久而久之,两个人惺惺相惜,成了好友。 不光如此,后来程亦嘉因为脾气暴,加上和男生打架而在整个实验小学声名远扬的时候,钱莉莉还成了她的铁杆粉。初中的时候,钱莉莉和大部分花痴女生一样,看上了学校里会打篮球的初三留级生,每天挖空心思从花季女生那一类的杂志上摘抄表白的话给那初三留级生写情书,但是她字太丑,语文组织能力也很弱,每次都会让程亦嘉帮忙写。 程亦嘉记得,那时候好像帮她写了有三四封情书,然后那个留级生就注意到了钱莉莉。某天钱莉莉收到一封信,留级生在信里约她周六下午去学校操场看看风景聊聊天。 钱莉莉心花怒放,不过毕竟是小女生,有些不好意思一个人赴约,非得让程亦嘉陪自己。程亦嘉心想,你俩在那儿看风景聊人生,我搁在旁边站着不太合适啊。 钱莉莉道:“万一他是来拒绝我的呢?你在的话,我还能找个人哭一哭。” 程亦嘉看着钱莉莉,思考了几秒钟,觉得也是有可能的。毕竟那个时候钱莉莉身材还没完全发育,只是脸蛋比较好看而已。 结果两个人过去的时候,才发现约他们的是留级生的现女友,而且已经上了高中。那姑娘摆明了是来教训钱莉莉的,带着四个女生,手里拿着钱莉莉的情书,将钱莉莉和程亦嘉堵在操场旁边的厕所里。 女孩并不认识谁是钱莉莉,只是听人说长得不错,于是看着程亦嘉,摇着手里的信,语气很不好地问:“谁写的?” 程亦嘉见她瞪着自己,实话实话道:“我写的。”恩,情书确实是她帮着写的。 女孩撕了信,往她脸上丢去,骂道:“贱人,臭不要脸的东西,敢勾引我男朋友!” 程亦嘉不是第一次和人起冲突,眼神好着呢,很轻巧就避开她丢过来的信,说:“你骂谁呐!” “骂你啊!” …… 程亦嘉觉得那次打架的感觉很不好,因为是在厕所里,周围的气味都让人心情不是很愉悦,而且两个人打五个人,五个比自己大两岁或者三岁的人,结果多少有些惨烈。为此,程亦嘉和钱莉莉身上都挂了彩,好在女生打架,基本上也都是扯头发打耳光抓人掐肉之类,挂的彩也不是特别严重。 事情过后,程亦嘉和钱莉莉都咽不下这口气,钱莉莉恨那女孩恨得每天都诅咒她,如果不是怕父母知道自己给男生写情书的话,钱莉莉绝对会告诉父母,让父母替自己出马。 程亦嘉却不想和高中女生过多纠缠,反而是计划着教训一下那个初三留级生。他既然有了女朋友,就应该早点告诉钱莉莉,收到情书后居然屁都不放,平时打篮球的时候,钱莉莉给他送水他也是笑眯眯的接过去,偶尔还给钱莉莉抛媚眼。所以一切的错误,都在这个男生身上。 一直憋到留级生再一次中考,当时学校是考场之一,所以初一初二都放假。程亦嘉和钱莉莉等在他考完试回家的路上。看到他出现,钱莉莉走上前拦住他。 留级生从女朋友嘴里知道钱莉莉被她教训的事情,看到钱莉莉,心里还觉得这姑娘挺痴情自己的啊。其实他本来是想玩一出脚踏两只船的,反正两个女孩都不在一个学校,但是谁知道情书被女朋友发现了,也是无奈。 钱莉莉说:“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留级生跟着走过去,才看到旁边还有一个程亦嘉。他问道:“钱莉莉,什么事?” 钱莉莉看了一眼程亦嘉,程亦嘉两只手背在后背,手里拿着两块板砖,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不过当男生走得更近之后,程亦嘉嘴角的笑意不见了。她当时心里想的是,这男的居然这么高,远看没觉得高啊。 “我们被你女朋友打了。”钱莉莉说,“你知道么?” 留级生撇了一眼程亦嘉,没吭声。 “知不知道?” “对不起啊。”留级生撇嘴轻哼一声,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歉意,“她不懂事。” 程亦嘉插话道:“不懂事的是你吧。”说话间,她把手里的板砖从后背塞一个给钱莉莉,然后动作很快地朝留级生拍去,本来她想拍他脑袋的,无奈她只能拍到肩膀那个位置。她觉得留级生应该会觉得挺疼的。 至于钱莉莉,唉,她比程亦嘉还要矮。 场面并不激烈,倒是十分滑稽。 程亦嘉只能恨自己没快点长高。 留级生完全没料到两个穿着裙子,十分漂亮,看着也很文静的女生敢拿砖头揍自己,整个人都呆住了。而且,这俩姑娘往自己身上拍完砖头后,撒腿就跑了,完全不给他思考还手的机会。留级生内心阴影了很久,自己居然被两个初二的小女生给截在路边挨了两板砖……以至于他骑车回家的时候,光顾着不停用脚蹬车,结果撞到了路边的垃圾桶,把胳膊给摔脱臼了。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结果开学的时候,程亦嘉和钱莉莉再次看到留级生。 据说留级生第二天考试状态特别差,右手不能写字,只能用左手凑合答题,出来的成绩自然是不忍直视。 留级生和她成了同班,钱莉莉在四班,还算好一些。那一年对程亦嘉来说,真是个小灾难。 自从同班之后,留级生有事没事就冲着程亦嘉。程亦嘉感觉自己每天都有可能和他打架,事实上两人也确实在班级里大打出手。程亦嘉身为女生,年纪又比留级生小三岁,就算再怎么厉害,也对打不过他,不过她长得漂亮,成绩好,和老师关系又不好,简直是班上成绩差的男生眼中的女神,所以每回都有男生替她解围。 有一次程亦嘉被他惹急了,抄起身边的圆规就往他身上扎去,留级生一时没来及躲开,胳膊被她扎破,也是气急了眼,抬脚就将她踢得坐到位置上。班上看留级生不爽的两个男生立即过来护着程亦嘉。 最后班主任把掺入大家的各位家长叫过来深入交流,从那之后,留级生才总算安分下来。毕竟留级两年,要是被开除,他爹妈得哭死。 程亦嘉回忆年少无知时做的这事情,觉得自己也挺逗的。 ……要是后来高中的时候,没有和钱莉莉跑去b市就好了。那一年,两个人不是逗,而是蠢。 她不知道自己后半生还会犯什么错误,但假如她在今天离开人世,那么她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便是去了b市。 第38章 新章 钱莉莉安顿好儿子睡觉之后,才挤出空来和程亦嘉叙旧。她打量着程亦嘉的身材,满眼羡慕地说:“你身材居然和高中时候一样的,一点都没变。你看我,生了孩子之后肥得跟猪一样。都过去好几年了,也没完全瘦下来。” 程亦嘉报之一笑。 生了孩子和没生孩子那能一样? “吃苹果吗?”钱莉莉拿起水果刀,动作十分熟练地削平果,三两下就削完。 这桌子上的苹果皮串起来,还会是一个完整的苹果模样,程亦嘉一直看着,都忘了眨眼。 技艺高超,想当年,钱莉莉吃苹果从来都用牙啃皮,至于程亦嘉,一直都是连皮吃的。 钱莉莉把削去皮的苹果递给程亦嘉:“来,尝尝这苹果。我跟你说,我儿子特别喜欢吃这家的苹果,又脆又甜。” 程亦嘉道了声谢,接过苹果,放嘴里咬了一口,果然又脆又甜。 两个人闲扯了一些这几年彼此的生活经历。类似于钱莉莉什么时候结的婚,儿子几岁上什么幼儿园等等。只是再也没有当初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咬着耳朵说彼此小秘密的感觉了。高中毕业后未曾联系的这些年,早就隔断了彼此的亲密无间,取而代之的是尴尬的陌生感。哪怕努力想表现得和当年一样,结果还是被毫无防备的沉默所取代。 程亦嘉想到自己晚上没回家,便掏出手机给程亦昕发了短信,告诉她今天晚上住在朋友家,明天一早回去。 等程亦嘉发完短信,钱莉莉收起倦容,带着她去次卧:“原来就我妈住过,当时她过来给帮忙带带孩子。床单什么的都是干净的。” 程亦嘉也有了困意,不过还是强撑起精神和钱莉莉打着笑脸:“你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哪有你想的那么娇气。” 她又不是丁宓之,也不是娇贵的丁妹妹。 程亦嘉小时候是奶奶带大的,住在郊区农村,生活和自然异常亲近。每年快开春的时候,都会跟着奶奶去田地里玩耍。站在广袤的麦田的里,远眺那大片的绿意盎然,仿佛天地就在自己眼前。完全不像在市区里,连大点的公园都不多见。三岁的时候,她就跟着周围的男孩子们一起疯,抓知了逮青蛙钓龙虾,调戏河边王叔家养的几只大鹅,和别人家的鸡鸭一起糟蹋菜地里的青菜等等。这些事情,她都干过,而且很多时都在小河边。想到自己居然能安全地活到上学,没出任何事故,也是命大。 她的这些经历,钱莉莉都未曾有过,高中时候,钱莉莉还特别羡慕她小时候生活在农村。 “还不是怕你不习惯。” 钱莉莉的话打断了她短暂的走神,只见钱莉莉又跟她介绍了浴室的位置,淋浴怎么使用最方便,还热心地问她要不要睡衣。 果然是当了妈,喜欢面面俱到地跟你唠叨。 程亦嘉很感激地一一回绝,她特别想提醒钱莉莉,自己是个拥有正常智商的成年人,真不用这么贴心细致。 “那我就过去睡了,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不许跟我见外。” 程亦嘉微微颔首:“快去睡吧,孩子妈。” 钱莉莉笑了笑,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开口,只能留给程亦嘉一个意犹未尽的表情。 程亦嘉记得钱莉莉不是那种心里能装下事的人。她没细想,弯腰理了理被子。 果然,钱莉莉走到门口,就停了下来,手扶着门框,转身看着程亦嘉,审视她略显疲惫的面容,微微抿唇,迟疑好几秒钟才问出口:“亦嘉,你,你……找到那个人没有?” 程亦嘉理被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不改色地撒谎:“那个啊,没有呢。” “我想也不那么容易找,只有一面之缘,怎么可能找得到。”钱莉莉小心翼翼地说着。 程亦嘉嘴角漾起淡淡的笑意:“我自己都快忘了,你居然还记着。” 钱莉莉叹了口气,垂下眼眸:“真的对不起,当年都怪我。” 程亦嘉耸肩,轻描淡写道:“从高三开学到高考结束,你一直在说对不起,我都听腻歪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天天搁心里头记着。该忘的事情就把它忘了。” 钱莉莉心想,这事恐怕自己进棺材那一天也不会忘,没有人会忘记在生死之线上挣扎的往事。 程亦嘉见她还杵在门口不动,忍不住问:“你还想问什么?” “你这回打算在家住多久?是常住还是……” “看情况。也许我爸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程亦嘉捏了捏柔软的枕头,“要走那两天我给你电话。” “好……走那天我送你。”钱莉莉替她关上门,“晚安。” 程亦嘉在床上躺下,手里拿着手机,找了些新闻看看,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双目无神地盯着屏幕发呆。 她觉得,或许自己不回去也行。回b市又能怎么样呢?a市的资源和b市相比,也没差多少。 丁宓之在b市,她知道他在住址,有他的联系方式,万一哪天没管住自己怎么办?到时候指不定看见的是他一家三口甜蜜温馨的画面,兴许一贯爱挑刺的他,还会扬起眉梢对自己明嘲暗讽几句。光想一想那可能的场景,她便觉得耳根子都被他臊红了。 程亦嘉撇了撇嘴,心道,奇了怪了,怎么又想和丁宓之扯一起了。隔了一千多公里居然还在想着回去再见面。 每回下决心总是那么毅然决然,后悔的时候却是万般懊恼在心头。明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一旦事情和丁宓之有关,她就变得如此摇摆不定。 什么毛病! 她放下手机,把头埋在被子里。头好像有点儿疼,可能昨晚上冻了一下,今天下午又赶火车,如果不是感冒刚好没几天,体内有了抗体,这回肯定也是要生病。她在床上歇息了一下,强撑着困意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在响。她坐到床上,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丁宓之。 丁宓之已经知道,复婚手续没全,所以本质上,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找自己是有别的事情吗?还是这么晚的时间…… 反正她不相信丁宓之会挽留自己。 程亦嘉按着太阳穴,拿起手机:“嗨。” “程……”丁宓之似乎欲言又止,居然连她名字都没叫全,而且程亦嘉那一声“嗨”弄得好像两个人是第一次聊天一样。他深呼吸,稳住情绪,克制着急躁的语气,故作轻松地找个简单的话题切入的点:“你不在家?” 话一出口,便自嘲般地笑着。 这一刻他就在程亦嘉的房里,居然问她在不在家。 他也是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和程亦嘉说。 “我家里有点事所以……我在a市。”程亦嘉紧紧握着手机,发现自己有点紧张,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缪胜男的儿子是丁宓之的,这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最坏的可能都已经预测过,程亦嘉实在想不出更糟糕的。要真逼她说一个出来,那比这更坏的事情只能是丁宓之遭遇死神,和她的关系,从生离到死别。 但是程亦嘉可能不知道,比死别更糟糕的是,丁宓之没死,却把当年那件事给翻了出来。 这些年,她伪装出来的不以为意,对丁宓之时不时的调侃,以及漫不经心嘲讽对峙,都像是一个笑话。 对于这件本来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它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就发生在这一刻。 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 丁宓之并没有打开程亦嘉房里的空调,反而把窗户打开。 屋外的冷空气窜入屋里,让他感觉到一丝清醒。 他把手里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屋里太过憋闷,便起身走到阳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就家里的一些事情。很多年没回来,回来看看。” “要在家里住多久?” “还不能确定。”程亦嘉躺下,掰弄着自己的长发,“你找我?” “恩。” “什么事情?”她反问丁宓之。 丁宓之摸着那张过期的身份证,不知道怎么责问程亦嘉,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去把当年那件事串起来。 “没事的话,我要睡了。”程亦嘉小声地呢喃着。 “你大概啊什么时候回来?” 程亦嘉诚实地回答他:“真不确定。那个,你上回给我的股份,我……我会还给你。” “我找你不是这个事情。”丁宓之紧锁眉心,“我找你是……是……”丁宓之处理再棘手的事情时,也没像此刻这样手足无措。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后,他再度低头审视那张身份证。 丁宓之这一刻特别想说一个字的脏话,但多年的教养以及习惯之下,他终究只是皱着眉头而已。 一个人在程亦嘉家的小阳台上里站了很久。 有些事情,本来以为,早就烂在了心底。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的好奇,便从自以为的灰飞烟灭中死而复生,笑着驻足在你眼前,不容你躲避,也不容你装作视而不见。丁宓之真想不到,这世上的事能这么巧。 不对,也许根本不是巧合,简直像有人多年前就开始布下的局。只是,程亦嘉这智商和耐性,而且他和程亦嘉好像也没什么利益冲突。 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心情也跟着烦躁。吹了好一会的冷风,脑子里依然纷乱如麻。他回到屋内,关紧门窗,并把东西放回原处。 他不是故意要进入程亦嘉家的,他只是恰好有钥匙而已。 昨天晚上,他驾车离开,开到小区门口后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她送上楼再走。他想,程亦嘉喝得醉醺醺的,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雪又这么大,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在车里迟疑片刻后,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驱车回家。他就不相信那么几步路,程亦嘉也能摔倒。 回到家,他看到放在车里的两瓶酒,面露嫌弃,情绪不佳。他把酒提出来,塞给佣人,吩咐道:“别让我再看到这个牌子的酒。”怕佣人误会,补充一句,“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扔了。 也许他想哪天给程亦嘉还回去也说不定。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正在缓慢恢复常态的丁语婧,遂忍不住问了宋安铭一句:“上回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哪句话?”宋安铭漫游哟地喝粥,余光瞄了一样丁宓之,就差把心里得出的结论说出来。 “算了。”丁宓之放下筷子,戴上墨镜,挡住了一夜无眠的姿容,从容地吩咐等候的司机开车送自己去公司。 丁语婧见丁宓之几乎没吃两口,问宋安铭:“他怎么了?” 宋安铭觉得丁宓之请的厨师真不错,每天的伙食好吃得他完全控制不住要多吃点。见丁语婧如此发问,他颇为认真地回答:“失恋了大概。” “他不是我哥丁宓之吗?”丁语婧追问。 “对啊,不然他是谁。” “我哥怎么可能失恋?”丁语婧好笑地咬着筷子,“喜欢他的人可以从我们学校拍到我们家门口。” “是吗?”宋安铭引诱她多回忆以前的事情,“那缪胜男怎么逃得远远的,不要你哥了?”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我哥不要她了。”丁语婧放下筷子,托腮沉思片刻,“我记得缪姐姐偷偷走的那天,我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走了没多久我哥就从车上下来,回头他还让人把缪姐姐的房间打扫出来。” 丁语婧那时候不肯回老宅,怕被丁母絮叨,就暂时和缪胜男住一起。 “那程亦嘉呢?” “她?”丁语婧冷哼道,“她天天就想勾搭有钱人!脚踏两条船,我哥才不会看上她!”她细数了好几条程亦嘉多么不好的事例。 宋安铭但笑不语,待丁语婧安静下来之后,他说:“吃完早饭休息十五分钟,然后我们去打球。” &&& 可能是一晚上没睡好,也可能是孩子的事情扰乱了他的思绪,或者是程亦嘉的轻视令他很不愉快,丁宓之一上午都无法安心工作,因为年终会议较为重要,他不希望自己状态不好的情况下听那些人的报告和总结,便让秘书给挪到下午。 随后他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才稍稍缓过劲。 整个年终高层会议持续到下午六点左右才结束,丁宓之回到办公室,便让秘书把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律师请进来。律师告诉他关于他和路易斯的dna个人鉴定结果上午就已经出来,证实是父子,但是如果上法庭,还得要走司法鉴定程序。除此之外,律诗比较担心他和路易斯之间的感情。毕竟路易斯完全不知道有他这个父亲,而且路易斯和缪女士的感情特比好。缪女士这几年在抚养路易斯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法官于情于理,都不能随便拆分他们母子。 丁宓之和律师就目前的情况进行了沟通,并商议应对的办法。 律师走后,丁宓之再度思考程亦嘉昨晚上的那些话,并且脑子里循环播放宋安铭的话。 不是说程亦嘉比他想象中还要爱自己的? 他怎么就摸不准程亦嘉的心思呢。 爱自己为什么不扑过来,还想着要离开?就因为他凭空冒出一个儿子? 丁宓之回忆昨晚上的聊天内容。 程亦嘉问他到底是在乎孩子,还是在乎孩子他娘。他真的被问糊涂了。他居然没办法给出回答。和缪胜男结婚生子,这是曾经的他对幸福生活的定义。 从大度这面来说,他挺希望自己能祝福缪胜男过得幸福快乐,以至于缪胜男的丈夫z先生遇到困难,他都愿意“帮”一把。只不过真见到处处和他显摆幸福的z先生时,他还是有些小小的不得意。 他知道z先生并非有意,是他多心而已。z先生和缪胜男是真的过得幸福而已,幸福的人说起家人,连眼睛里都闪着让人艳羡的光。 可惜,他没想到缪胜男居然这样对待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让他知晓。这种发自心底的疏离感让他不想再大度下去。正追究起来,如何去干不仁不义的事,还是缪正国教他的。 他以后都不会祝福缪胜男,他只要拿回那个孩子而已,至于孩子和母亲分离之痛……呵,他还想说父亲和孩子隔离多年之苦呢。但是没想到这件事让程亦嘉如此抵触。 这些年,他也试着去关注别的女人,然而每一个能让他动心,突然离开又突然回来的程亦嘉是唯一一个能让他产生冲动的人。他可不希望自己因为过去的感情而变得彻底清心寡欲。他为了缪胜男折磨自己这么久,也渴望能彻底放下。 他感觉程亦嘉会比自己豁达,和一个自我且不那么在乎的人在一起,他认为应该不累。 他一旦认真决定做一件事,就喜欢做到极致,所以决定和程亦嘉相处,就想和她交心,也许没办法像当年对缪胜男那样纯粹,至少也会让她过得比一般人幸福。 谁曾想,事情一开始就不顺。 敢情程亦嘉在他面前的豁达都是装的? 他想了很久,决定再和程亦嘉谈谈,车子开到楼下,他本想打个电话给程亦嘉的,可是心里的不愉快并没有完全散去,他决定直接上去找她,他就不相信程亦嘉每天这么晚都不在家。结果上楼去敲门,程亦嘉竟然还是不在家! 这都几点了? 他不想和昨天晚上一样在车里等,等的自己都睡着了,他不想再委屈自己,要睡也得睡床上,便掏出钥匙开了门。 对了,他还没来得及告诉程亦嘉,自己拿走了她的那套备用钥匙。 一进屋,他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生姜水的味道,然后看到她昨天穿的大衣湿漉漉地丢在鞋架处,鞋子似乎也是湿的。 他接着走进卧室,发现她梳妆台上的化妆品不见了。带走了化妆品,意味着她是打算长时间不回来。 她是……打算野在哪儿不回家? 丁宓之掏出手机,刚要给她打电话,发现摆在梳妆台上的红色结婚证和一个黑色的小盒子。这两样东西随意地丢在梳妆台上,觉得十分不搭。 丁宓之决定打开看看。 真是…… 意外的很啊…… 居然是他多年前遗失的身份证…… 丁宓之想,他当年是怎么弄丢这个身份证的……只想了几秒钟,整个脸色就都变了。 他打电话给程亦嘉,却不知道怎么说起,只能在电话里说等她回来。 原来程亦嘉的豁达真的是装的。 第39章 新章 收了电话的程亦嘉对这一切完全不知。 她安然入睡,疲惫之下的她居然一觉睡到九点多。睁开眼,发现钱莉莉家的儿子趴在床边,眨着眼睛偷偷地看她。面对孩子明亮的单纯的眼睛,她下意思地咧嘴微笑。 “程阿姨,起床吃饭了。”男孩奶声奶气的说着,“我都吃完了。” 程亦嘉有些惭愧,住在别人家,居然还要人家的儿子来喊自己起床。她伸出手,摸了摸男孩的脑袋,道:“好的,谢谢你来叫醒阿姨。” “妈妈不让我叫醒你,但是老师说了,早上不能睡懒觉。”真是母子一家,男孩同样爱絮叨,还把所谓睡懒觉的种种不好说了一遍。 在钱莉莉家儿子的一番教育下,程亦嘉举手发誓以后绝对不睡懒觉。 a市这两天阳光很好,太阳悬在天空,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几朵白云之上,是一片碧蓝,多抬头看看这样的天气,仿佛心也会跟着宽敞。 程亦嘉因为走得急,也没想到会遇见钱莉莉和她的儿子,所以自己也没准备什么礼物,但是不好意思第一次见面就空着手,于是她特俗地把百元人民币叠成了几个小动物,送给钱莉莉的儿子当见面礼。 男孩拿着千纸鹤问她:“这个是鸟吗?” 程亦嘉歪着头,一本正经地告诉他:“这是鹅,‘鹅鹅鹅,向天歌。’李白的诗,《咏鹅》,老师教过没。” “是曲项向天歌。‘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男孩流利地背诵出这首诗,声音清脆悦耳,背完后又小声地说,“老师说这是骆宾王的,不是李白的。” 啊?不是李白的? 程亦嘉记得以前背书的时候,就李白杜甫的诗歌背得最多。这不能怪她教坏小朋友,她不碰语文好多年,而且本来也是擅长理科。 “恩,小斌斌真聪明,阿姨刚才是说错的。就是为了考考你,看你会不会。”程亦嘉毫无负罪感地地欺骗小男孩,脸都不知道红。 “而且这明明是千纸鹤。劳技课上老师教过。”小男孩继续纠正程亦嘉。 程亦嘉瞪了瞪他。 这小家伙,明明知道是千纸鹤,还故意问是什么。她就喜欢说成鹅,谁让她小时候和鹅斗智斗勇过。 男孩又拿起另外一个问:“那这个呢?” 程亦嘉微笑:“你觉得像什么?” “像坦克!“男孩高高的举起手中的折纸,“那个是飞机,这个是坦克。” “飞机你说对了,至于这个,这不是坦克。”程亦嘉眨了眨眼,幽幽说道,“那是癞□□,比青蛙还丑的癞□□!” 男孩高高举起的双手立即垂下。 美好的画面就这样没程亦嘉无情地毁灭。 钱莉莉走过来,问:“程亦嘉你,败家啊你,干嘛拿钱给孩子叠着个。”钱莉莉教育儿子,“斌斌,我们不能拿钱折东西,这是用来买东西的,赶紧还给阿姨。” “这我送孩子的见面礼,你让他玩会儿,回头收着就是。”程亦嘉站起来时,理着衣裳,“斌斌,记得照顾好阿姨送给你的鹅和癞□□。” 小斌斌碎碎念道:“不是鹅,是千纸鹤。鹅鹅鹅是骆宾王的。” 程亦嘉笑着对钱莉莉说:“你儿子真可爱。” &&& 新家比程亦嘉想象得大,装修也颇为考究。 位置毗邻江边,客厅巨大的落地窗能看到江面上的景色,顶层的复式,还附送了天台。二楼装了一个阳光房,正好今天的阳光特别好,透过倾泻的钢化玻璃窗,照射进屋子里。 程亦嘉站在里面,感觉整个人都暖暖的。 房间里暖和。 但是陌生感也越来越深。 程亦嘉小时候被送去给奶奶带,到上学的时候接回来,正值父母忙于事业,姐姐程亦昕又刚好处在敏感时期,对一切试图抢夺她宠爱的人都抱着忌恨。程亦嘉在乡下野习惯了,初到家中,和程亦昕没少闹矛盾。 当年程亦昕上小学四年级,懵懵懂懂的年纪,慢慢开始有了自我意识,很厌恶程亦嘉的某些习惯。 程亦嘉在乡下,跟着奶奶学了一口方言,乍然间说起普通话,很不习惯,没注意就蹦出几句方言来。程亦昕第一次带着她出去玩的时候,就被一起的朋友们嘲笑她有个乡下小妹妹。程亦昕当天回到家,就狠狠地教育了她一通,告诉她不能说乡下方言,说了别人会听不懂。她还努力要教程亦嘉说当地的方言。 几回下来,小小的程亦嘉就感觉到姐姐对自己的嫌弃。 程亦嘉觉得特别羞愧,晚上抱着电话跟奶奶聊了好久才宽慰下来。 程亦昕那时候哪儿懂得策略,最后不仅没教会程亦嘉,还惹得程亦嘉和她越来越生分。程亦嘉也不是什么逆来顺受的软骨头,和程亦昕两个人,好比针尖对麦芒。 程亦昕一直是被当成公主养的,而程亦嘉在乡下,就是一只放样的野山雀。她嘴笨,普通话说得不太好,和程亦昕吵急了,脱口而出就是乡下方言,于是自然而然要被程亦昕嘲笑。时间一长,程亦嘉干脆不跟她吵,不高兴了就动手推她,或者拿起玩偶类型的玩具丢她。 尽管程亦嘉身体很好,在同龄人中打架从没输过,但是程亦昕比她大五岁,她卯足了劲也打不过她。最后还磕破了头,她没哭,反倒是程亦昕被吓的哭了好久。 两人第一次起了肢体冲突后,程亦昕惴惴不安了很久,生怕她向父母告状,于是就讨好地把自己的小玩偶分给她几个。程亦嘉才看不上这些东西。 当父母出差回来之后,程亦昕更是对她百分照顾,吃饭都知道给她夹菜。父母见此,特别夸赞了姐姐。不过保姆还是把程亦嘉头碰破的事情告诉给了二位家长。 程父问起,程亦嘉便说:“自己摔的。”不过紧接着,她又说想要姐姐的那个洋娃娃。 父母这几年把她丢在奶奶家,觉得挺愧疚,对她的要求总是能满足就满足。 程亦嘉一尝夙愿地拿到了程亦昕平时连碰都不让她碰的东西,然后在父母离开之后,她就当着程亦昕的面把洋娃娃弄坏。 程亦昕委屈了好几天。 那可是限量版的芭比娃娃,当时她央求了父母很长时间才拿到的。 从此,程亦昕再也不带着程亦嘉一起玩。 程亦嘉反而乐得清静,她又不是交不到朋友。 等程亦昕更大一点的时候,才懂事地真正照顾程亦嘉,可惜程亦嘉的性格已经养成,特别独立,没耐心,对她的感情也是淡淡的。 作为问题儿童,程亦嘉上学之后,没少被老师要求叫家长。不过程亦嘉的父母都在忙工作,没那么时间去学校,时间长了,连老师都懒得教育她,倒是时常在她耳边说你姐姐如何如何优秀。程亦嘉脸皮厚,对老师这些话,一直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过好胜心促使她不希望自己考上成绩太差,可以不讨人喜欢,但是觉得不能被人瞧不起。 那时候程亦嘉的价值观就是这样的。 她从楼下上来,刚好看见程亦昕从医院回来。 程亦昕放下手中的饭盒,对她说:“你回来也好,替我去医院照顾几天。你姐夫这段时间要加班,我得抓一抓女儿的功课。” 程亦嘉默而不语。 她想,我真的离开很久了吗?程亦昕都结婚了有女儿的。细想也是的,程亦昕今年三十多岁了。 “下午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医院。” 程亦嘉点头,问:“妈呢?”她回来的时候,开门的家里的保姆,保姆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保姆,两个人挺尴尬的。 “爸病了,公司的事情都她一个人管。” “噢。”程亦嘉淡淡地扬起眉毛,“也不一定非要我照顾,可以叫看护。” 程亦昕拉下脸,沉声问:“程亦嘉,你到底有没有一点孝心!只是让你照顾几天而已,亲人照顾能比得上看护?你别怨我旧事重提,奶奶的事情,咱爸妈哪点做错了,要你在这里忌恨这么多年!” 不提这事,程亦嘉还不来气。 第40章 新章 程亦嘉看着程亦昕,表情不悦,语气冷淡地反问:“我记恨了吗?” “你敢说没有?”程亦昕露出嘲讽的笑容,“谁家女儿会像你一样,离家多年,从不问家里人的一句好?” 程亦嘉目光凌厉地扫过她的眉眼:“当初不是他自己说的,只当没我这个女儿,由着我在外面自生自灭。” 程父说这句话的时候,程亦嘉刚经过了人生中最疯狂的一年——高三。 初中的课程相对而言比较简单,程亦嘉天天玩,成绩倒也还始终保持在班级前几,中考因为想继续和学长在一个学校,初三也就稍微认真了点,程度远远比不上高三。 高中的课程比初中难上一个级别,程亦嘉还和初中时候一样的学习态度,以至于高二的时候成绩一直中游,数学和物理的有些题目,不翻课本都不会做。 高二暑假她和钱莉莉从b市落荒而逃,然后她便知道,如果她不是家境还算可以,那么考不上好大学这辈子的路会很难走,也许会和钱莉莉的网友一样,像狗一样地给人卖命。 她也可以随便混混,考一个差点的大学或者大专之类拿过文凭,然后直接去父母的公司;工作几年,拿着家里准备的嫁妆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嫁了。 前一条路,她不想走,因为自从奶奶去世之后,她和父亲的关系就从未好过,连带着和母亲关系也不好。 至于后一条路,没去b市之前,她就不会考虑;去了b市之后,就更不会考虑。 整个高三一年,她卯足了劲,收起玩心,日夜扑在学习上。九月开学,b市天气依旧炎热,教室里只有风扇,她却能一坐一整天,汗从额头滴在笔尖,她却毫无感觉。平时认识她的人,都感到不可思议。钱莉莉则是一到下课就来找她,不过每次都只看到程亦嘉在认真看书。 曾经研究过程亦嘉的男生们在揣测,或许程亦嘉努力学习是为了她初一时就看上的学长。研究过程亦嘉的男生们都知道,那学长考上了a市最好的大学s大。 s大可是在全国排名都靠前的。 程亦嘉那时候已经不关心别人如何议论自己,也不关心什么学长学哥,她只希望高考结束那一天,b市的大学能任由她挑选。 天道酬勤。 一个学期之后,她把自己的成绩从中等水平直接提升到了班级前几名。高三下学期,每个月的模拟考,她一次比一次进步,连班主任都惊叹她的进步,夸她状态越来越好。 程亦嘉觉得,或许高三时候的她才像个学生。 高考三天,连天气都好得让人惬意。考完试的那天傍晚,她站在阳台上,整个人沐浴在习习夏风之中,手里拿着丁宓之的身份证,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在网上谷歌过丁宓之这三个字,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连他的照片都没有,只大概知道他父亲是著名企业家丁淮。那时候网络普及率不高,好多人电脑系统还是windows98。 成绩出来了,她果真如愿,可以放心大胆地填写b市的大学。 但是全家人居然都不赞同她去b市上大学。 程亦昕彼时已经考上了研究生,她警告程亦嘉:“跑那么远,小心苦着自己。” 程母循循善诱:“亦嘉,a市又不是没有好的大学。你去了b市,每年寒暑假回家会很辛苦,而且一个人住在外,爸妈会担心你。” 程父则是板着脸训斥:“好好的家搁不下你了是不是?” 程亦嘉觉得他们也是好笑,上学以来就没怎么管过她,现在她快成年了,倒都想着给她所谓的人生忠告。 她义无反顾地填写了b市的大学。 当程父再次拉长脸要求她改志愿的时候,她回了一句:“我可不想听一个不孝的人跟我讲大道理。” 程父被她说到了痛处,气急了之下打了她一耳光。 程亦嘉捂着脸,倔强地说:“我就是要去b市。” 这场家庭内讧,以程亦嘉成功捍卫自己择校权,同时程父扬言不提供学费生活费而结束。当然大一的时候,程亦嘉的还是带着父母给她准备的□□来学校的。大一暑假,程亦嘉回乡下给奶奶扫墓,刚巧碰到别人在乡下的祖居了测量,她这才知道父亲打算把这套房子卖出去。程亦嘉异常愤怒,回到家后父女俩又是大吵一番,最后程父怒道:“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 程亦嘉宛如一只护犊子的小母牛,死死地抱着奶奶的头像,把程父看成掠夺成性的恶人,目露凶光地说:“没有!”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对,我就不该回来,这家里本来就没我和奶奶的位置。” “好,你滚,我也不缺你这么一个女儿!” 当晚,程亦嘉便收拾包裹,第二天一大早就买了火车票回到学校,住在学校寝室里。 这一晃,八年过去,抗战都结束了。 程亦嘉还没和父亲说过一句话。她调整情绪,对程亦昕说:“爸妈有你就够了。” 程亦昕被她这句话噎得不知道如何回答。 程亦嘉不想和她争执那些过去的事情。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对待一件事情的看法自然也不会相同。有些感情,程亦昕根本理解不了。 对程亦嘉来说,奶奶不是单纯的长辈,在她眼里是最聪慧的老人家,勤劳公正,坚忍大度,是程亦嘉人生中的第一位老师。如果非要找一个缺点,或许只能是识字不多。 她收起不悦的表情,神情淡淡地环顾周围,说:“房子不错。” 正说着,程母推门而入。她还是留着干练的短发,化着淡妆,穿着高跟鞋。看到程亦嘉,她并不惊讶,大约先前已经从程亦昕哪里知道她要回来,只是脸上露出一个职业性的微笑,说了一句:“亦嘉变漂亮了。” 程亦嘉语气生硬地喊了声:“妈。” 程亦昕过去帮程母把包放在一旁,讲道:“妈,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这不是听说有人肯回来了。”程母说话间,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表情严肃的程亦嘉。 “我刚才跟亦嘉说了,由她这两天替我去照看爸爸。”程亦昕道,“糯糯老师昨天就打电话跟我说,糯糯这两个月成绩下降,上课也容易走神,我得去抓抓她的功课。” 程母脱下外套,说:“下午我也过去看看你爸。吃完午饭你就回去,我和你妹妹去医院。” “公司还忙得过来吗?” “再忙也不能不管你爸啊。”程母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公司的事情忙也是忙不完的。你爸就是操劳命,把身体拖垮。” “是啊,我都劝他多少回了,他就不听。” “你也别劝了,现在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她们像姐妹一样聊天,似乎忘了旁边还有一个程亦嘉。 程亦嘉多少年前就习惯了被她们忽视,如今倒也不觉得不适应,反正她也插不上什么话,就安静地看着她们,自觉地把自己塑造成会呼吸的空气。 她不讨父母喜欢,也不是一天两天。 直到保姆把饭菜都做好,程母才又喊了她一声:“亦嘉,洗手吃饭。” 午饭过后,程亦昕开车回家。 程亦嘉则是坐上了母亲的那辆车。 车里放着陈奕迅的歌。 熟悉且动听的旋律缓解了车内的冷清。 程亦嘉学会的第一首歌就是陈奕迅的,原因是程母年轻的时候特别喜欢陈奕迅。她姐姐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取名也程亦昕。 程母侧过头看了她好几回,终于在第六回的时候说:“真不打算跟妈妈说说你这些年都去了哪儿干了什么吗?” 程亦嘉低头玩着手机,说:“就瞎混啊。”她怕自己当看护的时候太过无聊,就在刚才母亲和姐姐聊天的时候,下载了几个小游戏。有一款小游戏叫2048,她之前在地铁上见人玩过。 “读书读到哪里了?”程母慢慢地开着车,“前两年说你出国了?” “一般般,去国外的野鸡大学混了个研究生的文凭,刚回来没俩月。” 程母倏然一笑:“你这样评价你去的大学,也不怕被人笑?”程母记得,那个大学明明很不错。 “本来就一般,就是差点让我毕不了业。”程亦嘉叹了口气,这个游戏她玩了没一会就到2048,感觉似乎没什么意思。 “你爸还不知道你回来,这次看到你,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还是高兴的。”程母将音乐关掉,“父女哪有隔夜仇。” 说完,程母又侧过头看了一眼程亦嘉。 “当年你们怀我的时候,想得是要个儿子对吧?”程亦嘉收起手机,“儿女双全人生圆满,我上学那会儿,没少听你们念叨。” “女儿儿子都一样,你就是女儿的身体儿子的性格,从小没少惹事吧,长大了也没见你听话。”这是程母第一次耐心地给她解释,“我和你爸是想再要个儿子,但是也没嫌弃你是女儿。女儿也是好的,所以给你起名叫亦嘉。” “对,你们对我可好了。”程亦嘉不带感情地笑了笑,眼角的神情颇有些嘲讽的意思。 为了断奶,把她丢给奶奶抚养,然后就一直给奶奶养育到六岁,忽然想起来她该上学了,就匆忙把她接回来,读了半年的幼儿园然后找关系没考试直接上学校。 程亦嘉底子薄,幸好老天赏了她一颗还算不笨的脑瓜子。饶是如此,刚上学的时候,因为口音和脾气,她从第一天上学就被同学排挤。 程母承认,一直疏于关心程亦嘉。当时她和程父同时下海经商,两个人忙得根本腾不出多余的时间照顾两个女儿,好在程亦昕能上幼儿园,而程亦嘉一天二十四小时离不开人,他们手头还没宽裕到可以请放心的保姆照顾。万般无奈之下,才把她丢给一直住在乡下不肯搬到城里来的奶奶照顾。 “当时你奶奶就不肯来城里,我和你爸也是没法子。”程母解释着。 程亦嘉道:“你们榨干了她的一切,当然嫌弃她了,她说一句不想来,你们自然高兴,连劝都不劝。” “亦嘉,你怎么能这么说爸妈?”程母叹气,“你大学回来那次,也不问问清楚情况,就和你爸大吵大闹。那年生意很不顺,因为公司产品涉嫌所谓的抄袭,几千万的货被扣押在港口等着过审查,再加上另一条产业线面临国外政府的反倾销诉讼,你爸当时艰难着呢,成宿成宿睡不着觉,导致脾气也有些急躁。银行催着还贷,家里房子也抵押出去,实在没辙了才想着卖掉你奶奶的房子。” 程母轻描淡写地解释一遍。 车子停稳之后,程母道:“亦嘉,你爸不一定能熬过这一次,他说什么你都别再跟他犟了。” 程母的眼里,带着一丝请求。 程母记得,刚生下程亦嘉的时候,老程抱着亦嘉,满脸笑容地呢喃:“小囡囡是老爸的心头肉。” 第41章 新章 程亦嘉对母亲的恳求不做表态,只是低头做沉思状。 程母见此没再多言,领着她来到了病房。 病房里异常安静,程亦嘉和程母进来的时候,程父正在睡觉。 看护看见程母后,立即站起来,小声汇报:“程先生说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吃下两口流食。” 程亦嘉没仔细听两个人在门口的谈话内容,而是慢慢地走到床边,看着病床上瘦得只剩下骨架子的父亲发愣。离开那一年,他明明意气风发,中气十足,给人感觉明明可以再活五十年,谁曾想这一个十年都没到他便瘦削成如今这个样子。 程亦嘉有些不敢去看他。 其实程父年轻的时候很帅,读书的时候,还是程母追得他。这二位之间的旧事,程亦嘉只是偶尔听程亦昕说起,至于真假,她并不知道,也懒得求证,唯一能确认的是,父母两个人年轻的时候,都挺上相,拍出来的黑白照片,搁在现在都能秒杀一片。 记忆中的父亲完全不会像现在这样,削瘦,苍老,和之前比完全是两个人。 程亦嘉默默地移开视线,不忍再看下去。 她发现床头卡上面写着诊断结果是胃癌晚期。 程母和看护已经聊完,进来后刚好看见她再打量床头卡,便是:“刚开始下海那阵子,你爸爸得经常陪人喝酒,时间一长就把胃累坏了。这么些年,各种胃痛时不时发生,开始都不当回事,不舒服了就吃胃药,直到年初他疼得次数越来越频繁,而且吃止疼药都不管用,这才肯腾出时间来医院检查,这一检查却是……”程母声音有些哽咽,眼角也泛着泪光,在床边坐下,替程父轻轻掖了掖被角,然后手边放在床边没拿开,“瞧瞧这人,不到一年,就瘦了两轮多。” 程亦嘉对医学一无所知,但常识还算有。癌症本来就很可怕,加上晚期两个字,那可真是要命的。她手摸着床尾涂了白漆的金属栏杆,问:“现在医生怎么说的?” “医生开始推荐保守治疗,不过几个月过去,病并没好转,你爸爸于是想做手术和化疗。”程母看见程父额头鼻尖又冒出细细密密的汗,便掏出怀里的湿巾,替他小心擦拭额头的汗。动作轻柔,生怕吵醒他。 “医生不建议手术的吧?” 程母点头道:“是啊,可是你爸爸坚持要手术,我们也没办法。现在我就祈祷手术能顺利点,能别让他每天都疼得睡不着觉。” 程母在床边静坐了还不到半个小时,电话就响了。她上午已经安排过公司里的事情,助理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应该不会打电话过来。 铃声并不大,不过还是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程父。他睁开眼看见程母坐在自己旁边,立即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程母拿起手机,手指轻轻在他鼻尖点了一下,示意自己先接个电话。 程母接起电话,听到对面说了几句之后,神情凝重起来。 她站起来,走到窗口,有些不敢相信地问:“您是说丁淮先生的儿子?” 丁淮? 程亦嘉和程父同时看着程母的背影,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程亦嘉很快就镇定下来,她觉得父母和丁淮的关系肯定是极其浅薄的。丁淮上福布斯富豪排行榜的时候,自己的父母还在体制内上班,拿着固定的薪水,朝九晚五。 程父听到程母说到丁淮,惊讶了好一会,不过最惊讶的,是他又看到站在一边静如处子的小女儿程亦嘉。他张了张嘴,刚想和程亦嘉说话,就见程母转身看着自己。 程母把手机放回原处,又回到床边坐下,拉起程父那双干瘦无力的双手,道:“老程,你还记得丁淮吗?” “当然记得。”程父很艰难地坐起来,“不过很多年前就走了,后面据说一直是丁淮的儿子接手。我们和他们来往并不算多。怎么了?有人和你提到他?他都过世好些年了。” 程父最艰难的那两年,把乡下的宅子抵押出去,家里的房子也抵押出去,最后还多亏了丁氏集团的融资,才让他流转过来,那一年公司亏得血本无归,差点倒闭。 丁氏财大气粗,对他的融资似乎只是一个有情帮忙,后期他再次盈利的时候,便连本带息地把钱还给丁氏集团。 程父不喜欢欠人人情,也不希望丁氏集团的新掌舵人误以为他别有居心。 程母道:“听说是丁淮的儿子得知你病了,托助理来给问声好。” 程亦嘉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还真是孤陋寡闻,从来不知道父母竟然和丁宓之的父亲认识啊,竖直耳朵想继续听下去,结果后面开始,父母又聊起了别的,和公司相关的那些家长里短。他们两个人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程父一直在叮嘱程母不要太累,千万别像自己这样,公司做不下去就卖掉,反正现在退休养老也够了等等。程母笑着看着他,把满心的忧虑隐藏起来。 程亦嘉很少认真观察过父母两个人是如何相处的,小时候她并不常见到父母,长大了因为奶奶的事情又特别反感他们。 其实她还真没站在父母角度过。 今天一看,她忽然有些羡慕他们。原来他们感情这么好,结婚多年,两个人说话的时候,还手拉着手。 相识相爱相守,能好一辈子的感觉。也许才叫真正的缘分。 程亦嘉低下头,想出去喘口气,刚转身,就听到程父喊她名字。 第42章 新章 . 程父道:“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 程亦嘉回过头,目光落在他因暴瘦而突出的颧骨上,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解释:“我没说走,我去门口站会儿,你们聊。” 等程亦嘉走出病房后,程父不悦地嘟囔:“小小年纪就说自己亲爹不孝,不也没见她孝顺过。” 程母拍了一下老程的手面,柔声道:“她这不是来了。” 程父冷哼一声:“是听说我要死了,回来准备参加我葬礼的吧。” 程母被他气得忍不住笑了,说:“呸呸呸,能不能给自己说几句吉利话?” 程父垂下眼眸,反过来握紧了程母的手。 其实,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他之所以强烈要求手术,不过是想和病魔做一回殊死搏斗。他实在不愿意自己每天躺在家里,靠着大量的药物维持生命。他觉得那样的生命,不仅毫无意义还只会给家里人添麻烦。 “亦嘉她……性子其实和你像。你们两个人都倔,不认输。”程母揉着眉心,“这两天我也在反省。老程,我觉得当初我们两个人可能都是全身心都在事业上,对她关心得太少。她毕竟和亦昕不一样,亦昕是我们带大的,跟我们自然亲近,亦嘉断奶后就没在我们身边生活过。上学了才回来,当初要是我留在家,也许她也不至于和我们生分成这样。” 起初,程母是想把亦嘉留给自己的父母照顾的,但是她父母较为势利,又嫌弃她们辞掉铁饭碗去做什么生意。后来奶奶来看过亦嘉几次,很喜欢亦嘉。夫妻俩觉得老人家一个人在乡下也很寂寞,便合计着把孩子留给她带。 奶奶虽然识字不多,身上却有着岁月沉淀后的那种智慧。哪怕是穿着一身最朴素的衣服,站在城里的老人中,神情亦是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来她是寡居在乡下的老人家。 奶奶过世前那年,正是两个人生意上升期,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能花钱请人代为照顾。至于两个女儿,程亦昕在备战高考,程亦嘉依旧是隔断时间就会回去看望老人家。 奶奶一直以来都习惯自力更生,特别不适应什么有个保姆,所以在身体好点之后,就把保姆辞了。刚上初二的程亦嘉完全不知道奶奶身体不好,每回去的时候,还央求她给自己做好吃的。 那年的五一黄金周,程亦嘉一个人吃了早饭,拿着几件换洗衣服,乘车回到乡下。她人到的时候奶奶还在门口的菜地里忙活,在用粗细长短都差不多的木枝子给番茄搭架。每年暑假的时候,程亦嘉都会跑回来,吃着奶奶种出来的的纯天然无农药的番茄。受奶奶的影响,她也把番茄称呼为洋柿子。 奶奶看见她来,扶着腿站起来,微笑着朝她招手。程亦嘉露出灿烂的笑容,跑过去搀扶奶奶。 奶奶摸着她的头,说:“放假啦?” “放了七天。” “老师有布置作业吧?” “恩,我把作业带过来了。” 五一假期,老师布置了好多作业,程亦嘉只把英语作业带了过来,因为英语老师年轻,长得帅,而且还夸她英语口语发音标准。年纪小小的她就是如此肤浅简单。 奶奶笑着揪掉落在她头上的草叶,“这段时间没在学校里惹事吧?” 程亦嘉连连摇头,一脸认真诚恳地说:“当然没有!老师都夸我最近学习认真了。” 一个月前,她还有钱莉莉和留级生的女朋友大打出手呢。不过因为最后的结局不是她碾压那五个高中女生,所以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至于成绩嘛,毕竟马上要期中考试,她还不想自己成绩被班上那几个总爱对她指指点点的女生给比下去。 “那就好。” 程亦嘉低头看着那些尚未结果的番茄:“还要等到快放暑假才能吃,真着急。” “小孩子家急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有点耐心。等你付出足够的时候,自然会给你回报。” “也不用非要付出,花钱买不就行了,不过买的没有奶奶种的好吃。”程亦嘉俏皮地眨了眨眼。 “奶奶跟你讲道理,你跟我扯什么钱不钱的。要是什么都能用钱买到,那人生在世,也没什么意思了不是?有些东西,是你必须要去争取去付出才能得到的。就好比学习,你想得第一名,要是不认真学,那就算家财万贯也考不了第一名啊。” “知道了,感谢大教育学家程谷氏的谆谆教诲。”程亦嘉做了个鬼脸。 “跟奶奶还耍嘴皮子。” 下午,程亦嘉和奶奶学着给番茄搭架,问:“为什么非要搭架子?” “因为洋柿子长大后很重,它本身承受不住,得靠架子。不光要搭架,还得掐头。” “什么是掐头?” 奶奶顺手把一个长得茂盛的番茄分枝掐掉,说:“就跟给树木剪枝一样,把这多余的侧条去掉,让它能积蓄能量生长果实。” “懂了!真辛苦,还好奶奶你就种了两排。” “以前种棉花,也要掐头打岔,还得挑晴天。一大片到腰的棉花地,进去后感觉看不到尽头,顶着*辣的太阳,就这样一忙一天。休息的时候,也就是剖两三个西瓜解解渴。” 听着奶奶讲述很多做农活时的辛苦事,程亦嘉干活更加认真,她决定等暑假的时候,带着钱莉莉一起过来品尝付出过脑洞的番茄。 可惜,她终究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那天半夜,程亦嘉被尿意憋醒,正赖在床上,在去洗手间和继续憋着睡觉之间做斗争,突然就听到咚的一声响。她吓了一跳,本能地惊醒:“什么声音?” 难道是家里进了贼? 如果真是这样,程亦嘉觉得太可怕了,自己和奶奶一老一弱,肯定打不过坏人。想到这里,她有些害怕,坐在床上喊了两声奶奶,却没得到回应。竖着耳朵努力听了一会,没有听到别的声音,于是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迷迷糊糊有了幻听。 于是放心地躺回去,眯着眼准备继续睡觉。刚一躺下就想上厕所。 她打开台灯,起身去厕所。她每次回来都睡在二楼的主卧,多年前重新装修过,淋浴室和马桶比楼下的还要大。 上完厕所,她按下冲水马桶的时候,隐隐预约好像又听到有什么声音,不过她觉得可能是抽水马桶的声音,也没放在心上,打着哈欠回到床上。 不知道是不是起夜的缘故,程亦嘉躺回床上半天没睡着。睡不着的她看着乌漆墨黑的房间,开始胡思乱想。 越想越觉得之前的声音不是自己的幻听。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起身打开灯,拿起柜子旁的装饰花瓶充作武器,慢慢地走到楼下,却发现奶奶倒在地上,地上有一滩水迹和一个水杯,惊慌的她把花瓶往地上一丢,快步跑过去扶起奶奶,嘴里不停地唤她老人家。 花瓶撞在地上,碎得十分干脆。 程亦嘉完全乱了手脚,她以为奶奶是不小心滑倒了,可是叫了半天也没反应,学着电视上的方法掐人中也毫无反应。 这时她才想起来打电话叫救护车。因为抱不动,所以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奶奶平放在地上,快步跑过去拿起电话,拨打了120急救电话。 在等待的时间里,她又跑回房间,拿出自己的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程亦昕手机关机,父亲手机关机,母亲手机也无人接听。 她强忍着要要哭的冲动,跪在地上,把奶奶的头放在自己腿上,嘴里念叨着千万别出事。到了医院,医生让家属签字,看到她一个人站在旁边的时候,颇为惊讶地问了句:“怎么就你?你爸妈呢?” 程亦嘉红着眼睛,问:“他们出差了,都不在家。这个是什么?是不是要我签字?” “你……”医生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小朋友你没成年,签字没用。有你父母电话吗?赶紧打电话,让你父母尽快赶过来。” “我打了……打不通。”程亦嘉低下头,眼圈儿再次红了。 病危通知书五个字她看到了,也看得懂。 “打不通就一直打。”说完,医生低头在病危通知单上写了亲属联系不上几个字,然后对身边的人道,“把病人情况告诉主任,再写一份给院长办公室,让护士长也签字。好了,准备手术。” 医生一走,程亦嘉就哭得泣不成声,边哭边拿出手机给没关机的母亲打电话。一直到早上五点左右,才打通程母的电话。 程母因为谈了一天的案子,在酒店睡得特别沉,手机又放在门口的那儿充电,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听到。她接起电话就听到程亦嘉在哭,倦意顿时散去大半,问:“怎么了亦嘉?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程亦嘉在她印象中,就是把眼憋红了,也不肯当着你的面哭哭啼啼,能让她哭的,事情一定不小。 程亦嘉哭哭啼啼的把事情告诉了程母,程母这下彻底清醒了。 手术持续了八个多小时,很遗憾,并不算成功。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随时可能感染并死亡。程亦嘉站在icu病房前,平静地看着匆匆赶到的母亲和姐姐,说:“半夜你们没有人接我电话。”她又看了一圈,“爸呢?” 事实上程父还不知道。他有幸去参加了b市的一个商业研讨会,认识了大名鼎鼎的丁氏集团的丁淮,程母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所以暂时没敢告诉他,打算等今天商讨会结束再告诉他。 程父第二天才匆匆赶到,彼时奶奶的状况越来越糟糕,已经宣布脑死亡,只能靠着呼吸机维持下去。最终程父决定让奶奶安静离世。 &&& 程亦嘉站在门口,隐隐预约能听到房间里,父母的不大的交谈声。时间真是神奇,如今她回想起奶奶去世前后二十四小时,她已经不会动怒,而是能平静地接受一切。 其实她小时候比谁都渴望能得到父母的关注,在学校里出风头,不过是把心底深处的渴望换个方式展露出来而已。 听到有脚步声传来,她匆忙抬头,发现一位医生装扮的男子正朝这边走来,他手里拿着笔和用作实时记录的文件。看清那人的面孔之后,她惊讶地喊了声:“宋医生?” 宋安铭不是心理医生,正在治疗丁语婧啊,怎么出现在a市? 宋医生见到她微微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程亦嘉:“你也在电视上见过我?”宋医生最近颇为苦恼,自从上了电视,在a市突然走红之后,他周二周三门诊经常遇到一些莫名前来按他的伪病人。 甚至走在大街上,都有不懂克制的小姑娘跑过来问他是不是那个帅医生。吓得他现在一看到有陌生人搭讪自己就心惊肉跳,本能地露出防备的眼神。再这样招桃花,他怕到手的女朋友会被吓跑。 程亦嘉看到他胸口挂着的牌子:外科主任医师,宋安丞。 怪不得这么像,敢情是双胞胎啊。 现在对方走近了,程亦嘉细看发现他们两个人还有有点区别的,宋安铭给人的感觉没宋安丞阳光。 程亦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解释着:“我以为你是宋安铭。” 这下宋安丞松了一口气了,原来是他哥的朋友。他见程亦嘉守在门口,好奇地问:“你是家属还是?” 程亦嘉道:“里面的是我爸妈。” “额,是吗?你也是程先生的女儿?”宋安丞一直以为,程先生只有一个女儿,从没听他们说过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女儿。 程亦嘉点点头。 “我先不跟你说,进去给你爸看看。”说完,宋安丞领着小护士推门而入。 程亦嘉想了几秒,也推门进去。 宋安丞检查完,表情严肃地在纸上写着什么,随后他把单子交给护士,对她说:“晚上要是还疼得无法入睡,就多打一针。” 护士点头,接过宋安丞手中的单子。 宋安丞对程父道:“好好休息。” 见宋安丞走出去,程亦嘉也跟着出来,她小声地追问:“宋医生,我爸情况怎么样?” 宋安丞瞄了一眼病房,往前走了好一段路才停下,他示意小护士先走。 “是不是不太好?”程亦嘉问。 宋安丞点头,说:“不瞒你说,其实我不是特别建议手术,癌细胞已经扩散,我们可以手术切掉整个胃,但总不能把他所有去器官都切掉啊。算了,这话我们医院和你家里人沟通过,不过你爸坚持想手术,我也只能进最大可能保证手术顺利。” “如果不做手术,能活多久?” “具体能活多久不好说,这和人的休息状态精神状态都有很大关系,你爸,好的话,也能活上几年。” 才几年啊…… 忙活了大半辈子,都来得及停下来歇歇。 程亦嘉心情跌落到了极点。 宋安丞安慰道:“每个人情况都不一样,你也别太忧虑。对了,你认识我哥?” “今年在b市见过几回。” “b市?今年?”宋安铭挑着眉,掏出怀里的手机,“太不够意思了吧,回来也不说一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手足了!” 程亦嘉本以为他是拿出手机给宋安丞打电话,结果他似乎是在给某位异性打电话。 “柏瑾,现在几点了?说好了每天准时汇报的呢?”语气颇有责备之意,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不知道电话那端的人说了什么,他回了一句,“今晚我值夜班,你看着办吧。” 等打完这通电话,宋安丞才用手机给宋安铭发了短信。 程亦嘉安静地等候在旁边,等他重新抬起头,才很认真地咨询他:“我爸现在这个情况……你看我们需要注意些什么?” 注意些什么?最应该注意的是要控制癌细胞的扩散,不过这好像也不是患者自己能控制的。见惯了生死的宋安丞道:“注意好好休息,保持心情愉悦。” 程亦嘉得到了一个毫无用处的建议,礼貌性地说了声谢谢。 果然是双胞胎,这个时候,她觉得宋安丞和宋安铭就是同一个人。 &&& 程母第二天还要回公司,年底事多。 晚上九点不到,程父便催着她回去,就怕她太累了睡眠不够。程母走后,病房里只剩下程亦嘉和程父。 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尴尬得不知道如何交流。 程亦嘉看到旁边放着不知道水送来的果篮,应该放了有两天了。 她拿一个吃吃应该无妨吧?于是挑出一个苹果,又问巡房的的护士借了一把水果刀,站在窗口,慢慢地削苹果。削完她问程父:“你要吃吗?” 程父摇头。 程亦嘉一个人低头啃苹果,声音嘎吱嘎吱的,在沉默的病房里显得特别像老鼠在偷吃。她晚上的时候就去医院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个小面包,早半个小时前肚子就饿了。她瞥见父亲一直盯着自己看,解释道:“姐回家照看糯糯了,看护今天晚上也不回来。” 言下之意,今晚上只有我一个人,你不乐意看见我,也得憋着。 程父听明白她的话,偏开视线,跟她讲:“你要是饿的话,医院旁边有家快餐店还开门,你去买些吃的。” “我不饿。” “去买,你也想跟我一样得胃癌?”程父板下脸。 程亦嘉愣了愣,听话地拿着钱包离开。她觉得吃两个病房里的水果就可以了啊,这vip病房旁边可是有她休息的地方的,她也不是干坐着一夜不睡。但是想到呆在医院里很别扭,还是出来晃晃,说不定回去后他便睡着了。 她在医院僻静的长廊里站着,无意中听到不远处有两个人在交谈,男的是刚见过面的宋安丞,女的听声音应该是自己不认识的人。 宋安铭指着腕上的手表,道:“柏瑾,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被叫做柏瑾的女方弱弱地回答:“我、我加班实在走不开,我们主编她要求……” “别跟我提你们主编!你知道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手有多重要吗?你差点害得我前途尽毁,我说你是不是要好好补偿我!” “宋医生,真的对不起,非常抱歉,太抱歉了。”柏瑾递上一个保温盒,“这是给问你准备的汤,补身。” 宋医生扬眉:“补肾?” 开什么玩笑,他的肾根本不用补,好着呢。 “补身体,身体!”柏瑾弱弱地解释,“黄豆猪脚汤对皮肤好,对身体也好。宋医生你的手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宋医生这才舒展眉头,接过柏瑾手中的保温盒。 柏瑾讨好地说道:“你的手真好看,我看看有没有留下疤。” “我的手长吧。”宋医生露出一个浅笑,把手递给柏瑾,让她一次性看个够,并且光明正大地宣扬不靠谱科学,“好好补偿我,以后你会明白长手指男人的好处的。” 在一旁无意偷听的程亦嘉好奇不已:男人手指长有什么好处?手指长可以当钢琴家吧。 她想起了丁宓之的手了,也是漂亮得让人羡慕,修长匀称。 她抬头,发现宋安丞和柏瑾在走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宋安丞拿着勺子尝了一口汤,频频点头:“你厨艺果然不错。”他又舀了一勺,送到柏瑾嘴边,“饿了没?” “我不饿。” “你加班到这么晚,真不饿?快,张嘴。” 柏瑾想自己用手拿过勺子,结果宋安丞根本不松手,只好张开嘴,喝下对方喂过来的汤。宋安丞仿佛喂上了瘾,一勺一勺根本停不下来。 程亦嘉觉得自己不能再看下去了。 再看下去,心灵又得受到未知的伤害。她转身打算回去,顺便拿出手机搜索“男人手指长度”,跳出来的内容居然是: □□养生:手指知男人下半.身长短…… 手指长度影响男人的性.能力_□□频道…… 程亦嘉红着脸迅速把手机收起。 宋安丞这是摆明了很邪恶地调戏对方啊。 以至于之后几天,她看到一本正经的宋安丞都觉得怪怪的。不过两个人经常见面,又因为宋安丞的缘故,关系倒更像朋友。有一天,宋安丞再次在和她聊天的时候接了柏瑾的电话。 程亦嘉忍不住调侃他:“女朋友?” 宋安丞面若桃花地轻笑着:“嗯,是那个……目前还不是,不过早晚是的。”一脸的势在必得,胸有成竹。 程亦嘉微笑。 宋安丞问程亦嘉:“你呢?都没听你爸提过你。我记得你姐姐是结婚了。” 程亦嘉点头:“我姐的女儿都上学了。我么……” 已婚?未婚?离异? “我离婚了。”程亦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噢。”宋安丞失望地叹了口气。他差点以为程亦嘉和自己的哥哥宋安铭有那种关系,但是宋安铭没离过婚,看来不是她了。他的终身大事都快定下来,一直比他赶在前头的同胞哥哥倒还是孑然一身,他可真是替爹妈为他操心。他觉得程亦嘉脾性应该适合大哥,能不能替他撮合撮合?主要是前两天他还打电话过来询问程亦嘉的状态如何,而且很明显,那语气不是在关心病人。 打定主意给他们牵线,宋安铭便开始有意无意地套她的话:“你前夫是干什么的?” “啊?”程亦嘉万没料到他会问这么多,有些不确定地回答,“个、个体户吧。” 她真不想说太多和丁宓之有关的事情。 也不知道丁宓之这些日子在忙什么。 大概正在争夺儿子的监护权,有可能他已经拿到了监护权。反正他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效率总是那么高。 在最恰当的时候离开,也不算是坏事。就是这些天不敢想他,一想便觉得心酸得厉害,似乎属于身体的某个部分被自己割掉了。 她只是万万没想到,丁宓之居然会出现在病房里。 他和自己的父母谈笑风生,眉眼间神采飞扬,连带着病房里的气氛都变了,仿佛这不是病房,而是可以畅谈理想的地方。 程亦嘉僵在门口。 程母见她神情恍惚地立在门口,特别不像话,忙过去把她拉进门,问道:“亦嘉,怎么出去这么久才回来?” 程父介绍:“小丁,这是我小女儿,叫程亦嘉。” 丁宓之看到她脸色不太好,微微蹙额,很快又恢复刚才的微笑,说:“像伯母。” 程亦嘉:“呵……” 程亦嘉耐着性子等他们聊完,她特别主动地起身要代父母送送丁先生。丁宓之也不推辞,便跟她走出病房。 两个人才走到电梯处,程亦嘉便迫不及待地问:“丁宓之,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我爸妈了?” 丁宓之面无表情地说:“确切点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不过很多年前,就和你爸的公司有过合作,但并不频繁。因为某些原因,和他做生意,我不太好意思赚他的钱。” “你来干什么?” “找你。”丁宓之白了她一眼,毫不掩饰。电梯门开,他伸手将程亦嘉拽进电梯。 程亦嘉不悦地甩开他的手,“我自己会走。” 丁宓之没在说话。 程亦嘉把他送到病房大楼门口后停下,“我还得上去照顾我爸。” “今天你妈应该不会去公司。”丁宓之道。 “有什么事你直说。” 直说? 丁宓之感觉自己还真有些说不出口。 他再度抓起程亦嘉的手,道:“我是有话问你,不过不是在这儿。” 程亦嘉不想跟他在公共场合拉拉扯扯被人围观,他的回头率太高了,路过的小护士都会忍不住驻足几秒,于是只好顺从他的意思,跟着他上了车。 丁宓之发动车子,一口气开了一个半小时,直接把车子开到海边。 “为什么要跑这么远?”程亦嘉从车上下来,凝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出神。 丁宓之言简意赅地回答:“安静。” 是挺安静的,大冷天的,海边几乎没有一个人,安静得只能听到海浪和风声。程亦嘉把衣服拉链拉上,双手塞进大衣兜中,“有没有水?我好喝。” 他拿出两罐啤酒,丢一瓶给程亦嘉,然后自己拧开一瓶,喝了一口,说:“程亦嘉,是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程亦嘉茫然:“说什么。” 说什么?她居然还问说什么!丁宓之觉得自己耐心快被用完了。她太擅长伪装了,这么些年,他居然完全没看出来。 “说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点事。”丁宓之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哦,你还记得我和你妹因为骆一辉大家的事情?” 程亦嘉不解,这有什么好说的,难道是丁语婧情况恶化?不该啊,宋安铭不是在心理领域出类拔萃的么。 “不是这个。” 程亦嘉微微一笑,倚在车上,眯起眼打量丁宓之的手,脑子里想到了宋安丞的话。别人的不敢说,丁宓之的……好像确实……程亦嘉觉得脸有些烫。 “那你是想再听一次我让你亲我的话?” 丁宓之手指用力地握着易拉罐,掏出怀里的身份证:“我说的是第一次见面!程亦嘉,如果那天的人不是你,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家里?你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你?”他重重地咬着第一次三个字。 程亦嘉低头,去扯拉环。啪一声,拉环断了。 她撇了撇嘴,真是倒霉。 身份证怎么会在丁宓之手里。 那天真应该毁尸灭迹的。 第43章 新章 程亦嘉盯着易拉罐的开口,脑子里在想的全是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丁宓之可一点都不好糊弄,他一旦有所起疑你很难能三言两语忽悠过去啊。 怎么办? 能不能和他说是捡的? 好像不行,丁宓之一定会追问哪儿捡的,什么时候捡的,为什么捡了不归还? 程亦嘉想得脑瓜仁都疼了,下意识地奏起眉头。她之前真不该和他搞什么所谓的坦诚相待,他稍稍动动脑子,大约就能对上号。 见她低着头沉默半天,丁宓之靠近她,低头审视她目光所及之处,特别友好地提醒她:“车里还有。” “质量太差了。”程亦嘉呢喃了一句,抬头看着他,“不能用手捅开吗?” “你觉得你行你就用手指戳。” “你帮我。”程亦嘉面带怯意地将手中的啤酒递给他。她恨不得多找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好让自己好好组织合理的语言来应对他。 可惜,丁宓之很显然根本不吃她这一套,接过她手中的啤酒往地上一丢,道:“海边风这么大这么冷,我想你也不想跟我在这儿站到天黑吧?” “丁宓之,你怎么能这么浪费呢,都没喝你就扔,有钱也不能如此败家!在手你手不是挺长的,力气又大,戳一下又能怎么样?” 丁宓之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开启废话连天模式。他觉得自己就算再穷,一瓶啤酒还是浪费得起的,何况他又不缺钱。 程亦嘉见他好不搭腔,再次撇嘴,一脸埋怨地说:“我不想喝啤酒,这么冷的天,喝点热茶多好!就算没有热茶,和凉水也比和啤酒好,喝完啤酒肚子里全是气,会打嗝,觉得不舒服……”程亦嘉伸手拍着脑门,心里想,天额,我到底在乱扯些什么东西。她没等丁宓之给反应,便自己听话地走到车后,打开后备箱,却发现后备箱里放着一箱水和一打罐装啤酒,当然啤酒少了两罐。 丁宓之伸手拿出一瓶水,绅士地替她拧开瓶盖,送至她嘴边。程亦嘉咕咚喝下好几口,不过脑子里依然一团乱麻。 她从来没打算让丁宓之知道,如今却不得不面对他的责问,她无法预料丁宓之会怎么看自己呢。 “还要喝吗?” 程亦嘉连连摇头,干笑两声:“你为什么要在车里放这么喝的多东西?总不会是打算在海边住下吧?” “不是我买的。” b市和a市之间的直线距离是一千多公里,开车最快也要十个小时。丁宓之本来是打算开完庭直接自己开车来b市,这段路很长,他只是想接着开车的时间里,慢慢回忆消化整理那一年的事情。但是中间有点事耽搁了,所以便让秘书把车开过来,自己直接乘飞机。 后备箱里的食物不是他买的,说实话,他有点儿好奇助理为什么要买啤酒,开车不不能喝酒。 好在他看到的时候,车里的一打啤酒包装完整,没有被喝过的痕迹 刚才程亦嘉说口渴,他脑子里瞬间就冒出分开那一晚,她醉得稀里糊涂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拿起水旁边的啤酒。 “有点冷。” 丁宓之拧紧瓶盖,把手放在她手中,目光冷峻地看着她。 程亦嘉被他盯着心里一阵一阵发虚,连额头都冒出了汗,弄得她都有点儿糊涂,自己到底是冷还是热。 “程亦嘉,要我提醒一下你吗?”丁宓之摸了一下她的手,是挺冷的。 “提醒什么啊提醒,我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的身份证怎么可能在我家找到的。”程亦嘉说这话转身往车里走,丁宓之将她扯回,并固定在车左侧。 “二零零x年,国金酒店。” 再具体一点的话,是那一年的八月十四号,大约是晚上九点之后,具体几点丁宓之记得不清楚,因为他当时根本没办法记住时间,只知道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是九点,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不知道几点。 程亦嘉还是佯装什么都不知道,急着解释说:“二零零x年我还才高二,我家在a市,定北桥路的国金酒店是在b市,我根本不可能出现。” “是暑假。”丁宓之伸手按住她的嘴唇,“先别急着跟我兜圈子,我有说是b市定北桥路的国金酒店吗?” 他松开手。 程亦嘉心里咯噔了一下:a市应该没有国金酒店吧? “我上大学之后去过,那酒店太气派,我一眼就记住了。”程亦嘉理了理被海风吹乱的刘海,“不行吗?” “哦,上大学时候啊……”丁宓之微微眯起眼,“你读大学那一年,国金酒店已经不存在了。” 国金酒店在程亦嘉上大学前一个月被更名,从此b市再也没有国金酒店。 程亦嘉:“……!” 大意了。 那天晚上,程亦嘉她不过是听了钱莉莉的朋友,在那儿鬼扯什么国金酒店那公用洗手间都是豪华得不得了,于是从房间出来,跑过去感受一下而已。 其实也没让她有多吃惊,不过是装修和整个酒店风格一样,豪华气派,厕所里没有难闻的异味,有淡淡的檀香味,洗手液肥皂纸进什么的一应俱全,且都是上的台面的牌子罢了。 上完厕所,她走到水池边洗手,准备离开的时候,对着镜子臭美了一下,顺便理了理刘海。这时,门突然被推开,她看到一位男士闯了进来。 他似乎醉得厉害,进来的时候没站稳,手扶着水池的台面,一下子跪了下来。 “这位哥哥,我们素面谋面,不用行这么大礼吧。”程亦嘉笑着打趣他,“而且这是女厕所哦。” “小姐,请你帮忙扶我一下,谢谢。”对方的声音十分动听,光听声音就能感觉到他长得不丑。 “你才是小姐。”程亦嘉很不满意被他这样称呼,不过看在他请求帮忙的份上,还是上前去扶他。 在看到他容貌的一刹那,程亦嘉脑子里冒出了一串男明星的名字。 她觉得,这人长得这么好看,一定是演员的,而且必须得演偶像剧,不然就真可惜他的这张脸。 本来只是好心想扶他起来,但是没想到后来会变成那样。 如果能预料未来的话,她也许就不会多管闲事。 程亦嘉扶着对方站起来,且厚颜无耻地跟他搭话:“这位哥哥,你长得真是要帅瞎我的眼了。能不能问你多大了?对了,你叫什么?我看你好像是喝多了,你是不是喝多了?需要我帮忙打电话给你朋友亲人吗?” 程亦嘉还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嗨,你是不是拍戏的?听说有些男的刚出道的时候,也可能会被潜规则。” 对方双手撑在水台上,拧开水龙头,不停地撩起水洗脸,并不理会程亦嘉一连串毫无逻辑的搭讪。 搭讪失败,程亦嘉只好悻悻然放弃,并且不打算好心提醒他这是女厕所。结果她刚一转身,手臂便被对方拉住。 “你去开.房。” “你、你你你说什么!?” 程亦嘉虽然有色心可是没色胆啊,再说她不过是见此人长得太过符合自己的审美,所以一时丢弃节操随便调侃两句罢了,从没想过这乱七八糟的开.房。 她花容失色且一脸嫌弃地把他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扯离,义正言辞地告诫他:“都说了,我不是小姐!” 真是人不可貌相,想不到长得这么好,心思如此龌蹉。醉得都快分不清男女了,还想开.房。神经病,有多远滚多远。 他的另一只手还放水池子里,任何水龙头淌水浸没整只手。程亦嘉扯开他的手时,他继续拽住她,说:“小妹妹,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请你帮我开间房。不是跟你,是我自己。我需要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你早说啊,钱包和身份证。我特别乐于助人。”程亦嘉伸出手。 对方的身份证上显示名字是丁宓之。 第44章 新章 程亦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他的名字。 她拿着对方的钱包,正准备离开,胳膊又一次被他拽住。 程亦嘉在心里埋怨他事儿真多,甚至有点儿后悔搭腔帮他,不过目光扫过他那张脸的时候,她觉得烦躁的心略微平静一些。纯看脸的份上,她决定不跟他计较。 “又怎么了?”程亦嘉抬头对上他有些迷离的双眸。 “钱包先还给我。” 他此刻的模样特别像是不相信她,怕她拿了钱包直接跑了…… 嗯,也不是不可能。 程亦嘉扯着嘴角微微一笑,把钱包还给对方。 只见丁宓之拿回钱包后,把身份证放回原处,可惜他人醉醺醺的,放了两三次才放好,然后又从钱包里抽出部分现金,往前一松,大概是想放在程亦嘉手中,不过距离判断失误,握着钱的手直接压到程亦嘉的胸部。 程亦嘉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就被他吃了豆腐,而且她似乎还不能生气,因为明显对方根本没觉得自己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他说:“钱给你,用你的身份证,多余的钱算是小费。” “为什么要用我的?”程亦嘉有些费解,“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扶着你,让你自己去前台订房间。” 他滚热的手紧贴着洗手台上,“我在这儿等你。” “这儿?”程亦嘉有些不确定地走到门口,总不会是自己走错了吧……的确是穿裙子的女生图啊,下面还有一排小一些的字——“女洗手间”。 程亦嘉好心地多嘴一句:“你确定要在这儿?女厕所?” 他点点头。 程亦嘉打量了他一眼,满心狐疑地走出洗手间,前往大厅前台登记入住的地方用自己的身份证订了一间豪华双人大床房。 她真不是故意的,都怪手里抓了一把钱,不用出去心里会痒痒。 程亦嘉回到约定好的地点,刚好看到有个穿着银色西装,金丝框眼睛,约莫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男厕所门口徘徊,他看着女厕所似乎想进去,不过正好程亦嘉来了,于是他轻咳一声,低着头离开。擅于联想的她立即觉得这不是巧合。很可能厕所里的丁宓之是受此人威胁,所以才躲在女厕所的。 热血在心里沸腾,程亦嘉觉得自己说不定要当一回大好人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女厕所,打算看见丁宓之的时候,小声提醒他外面疑有危险。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她连如何比划都想了一遍,结果女洗手间里空空荡荡的,似乎根本没人。 程亦嘉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人呢?” 难道已经走了? 不至于吧,好歹他都已经把钱给她了,就这么走了不等她回来就走,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她正站在镜子前发呆,然后女厕所有个门开了,程亦嘉扭头一看,只是个来上厕所的陌生人,不是他。 等这个人洗完手一离开,程亦嘉便轻轻地迈着步子,挨个门地查看,只有一个厕所门是关着的。她不确定里面是不是,想了一下,她决定从下面看看,她记得丁宓之穿得是黑色的皮鞋,他个子挺好,脚也不小,大概有四十三码的脚,和自己的父亲一样。 厕所门和台阶之间的缝隙大约是一个拳头那么大,她弯下腰,还没看见里面的脚,就听见门开的声音,然后自己被拽了进去。 在她下意识要尖叫的时候,丁宓之伸手按住了她的嘴。 程亦嘉被吓得瞬间心跳飙升至无法测量的程度,她心有余悸地眨了眨眼,朝着捂住她嘴巴的丁宓之挥了挥自己手中的房卡。 丁宓之似乎这才认出她来,缓缓松开了她,说了声:“嘘。” “你鬼鬼祟祟得吓我一跳。”丁宓之扶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语。 程亦嘉摸着胸口,也小声地跟他咬着耳朵:“大哥,是你鬼鬼祟祟得吓我一跳啊!” 她打量着丁宓之,衣冠整齐,裤子没脱,马桶盖都没掀开,明显不是在方便,而是在躲什么人。 躲厕所也就算了,还躲在女厕所里。 程亦嘉把房卡房子他手心,顺势笑眯眯地捏了捏他漂亮赶紧的无名指,道:“小哥哥,祝你今晚一路顺风。”她缓缓从丁宓之身上下来,“我刚才看到男厕所有个人东张西望,长得没你好看,穿着银色的西装,是不是在找你?” 丁宓之头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没说话。 “不过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丁宓之深呼吸,把钱包递给程亦嘉:“钱你都拿去,一点谢意。” “举手之劳而已,你不用这么客气。以后你成名了,记得给我点小福利就成。” 类似于她可以走后门多弄几张签名照什么的,好让她在朋友面前提高自己的娱乐指数。 “拿着。”丁宓之的声音不容她拒绝。 程亦嘉愣了一下,被他瞬间的气场给吓到了,乖乖听话地掏出他钱包里的钱。 丁宓之撑着马桶盖,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却又是踉跄了一下,程亦嘉赶紧上前扶他。可惜丁宓之好重,她不仅没扶稳,还连累自己也歪在他怀里。 她闻到了酒味,香水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很好闻的味道。 就在这时,有人来上厕所,丁宓之似乎头还晕乎着,程亦嘉根本没反应过来。于是后果就是那个上厕所的女的眼都直了,脸上挂着十分嫌弃的表情,二话不说跑了出去。 程亦嘉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和丁宓之的姿势,另外,她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装进兜里的钱…… 那个陌生人,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你真的误会了,你回来我解释给你听…… 程亦嘉欲哭无泪地站直。 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念叨几遍。 见丁宓之手按着太阳穴,眉头紧皱,本打算就此离开的程亦嘉同情心泛滥,把钱塞进牛仔裤兜里,又走上前,使出吃奶的劲把他扶起来。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西。”程亦嘉念叨这句话,把他的手架在自己脖子上,然后踉踉跄跄地扶着他,一路颇为不易地将他送到客房。 程亦嘉累得气喘吁吁,不过实在没力气把他扶上床,只好暂且任由他歪在床边,自己则是往舒适的大床上一趟,大口喘气,趁机歇息片刻。 这时,丁宓之仿佛回过神,突然站起来,猛地冲去厕所。 此时距离程亦嘉躺下还不到五分钟。 一阵呕吐声后,程亦嘉听到了马桶抽水的声音,然后是水龙头被拧开,洗手洗脸的哗啦啦声。她从床头跳起,快步走到盥洗室前,抬手叩了叩未关的门:“喂,我看你真的醉得挺严重的,要不要给你打电话叫你朋友或者家人过来。” “谢谢,不必了。”丁宓之转过身,前半身的衬衫和整个外套袖子都被他刚才洗脸时候的水给浸湿,睫毛上还挂着水珠,眼睛半睁,双唇红润,唯美却不失硬朗的一张脸。 程亦嘉打量着他,微微挑眉:“果然是……” 语文不好的她想不出合适的词来形容丁宓之。 “怪不得有人想潜规则你。”程亦嘉点头赞叹,“你妈把你生得太好看了,我要是贵妇我也想潜规则你。” 丁宓之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说:“谢谢你帮忙,你可以走了。” “再见,后会有期,丁哥哥。”程亦嘉咬了咬嘴唇,笑眯眯地摸了摸兜里的钱。 她和钱莉莉跑来b市的第一天就被人偷了钱,幸好钱莉莉那不靠谱的朋友还借给了她几千块,不然俩人别说来b市游玩了,连回家的车票都煤气那买,到时候跟爹妈一说,回去指不定被怎么训斥。 她想,现在自己无意中赚了个乐于助人服务费,终于不用顾忌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玩意儿,她现在回去就要好好教育钱莉莉,让她和她那个破网友断了。倒不是说找对了对方多不好的证据,而是她单纯看那个人不顺眼。 程亦嘉的逻辑是,她看不顺眼的人,肯定不是好人。 “你回来。”程亦嘉还没走呢,丁宓之忽然又叫她。 事儿真多。 程亦嘉回头,学着电视上太监的语调:“丁大哥,您有事快吩咐。” 姐姐我还等着回去拯救即将失足的少女钱莉莉。 “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不会。”程亦嘉真诚地看着他,“我知道,你们这类人都得注重形象,将来你大红大紫的时候,可别忘了我就成。” “那你留个姓名联系方式,我有时间会重重谢你。” “把你名片给我。以后我就拿着名片去找你。”程亦嘉道。 丁宓之说了声好后,掏出怀里的一个名片夹,“都给你。” 程亦嘉伸手要接名片夹,结果对方又把手直接放在她胸部,还说:“你拿着。” 程亦嘉红了脸,差点脱口骂他:“我的手在这儿!” 往我胸部蹭什么蹭! 程亦嘉看着他摄人心魄的面孔,哼哼笑了两声,两手按住他的胸膛,也在哪儿蹭蹭。对方仿佛被她点穴了,歪着头靠在她肩膀处。 “你身上什么味道?”他朦朦胧胧地问。 “我身上没味道。” “头发上的。” “哦,我刚才在酒店里洗澡了,用得就是酒店里提供的沐浴露和洗发膏。” “很香。” “香吗?” “很香……” 程亦嘉松开她,兀自闻着。没觉得特别香,仔细闻也就闻到残留的淡淡花香。 丁宓之倚在墙上,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熟人。 他伸手解开领口的几颗纽扣,对程亦嘉说:“我要准备休息了,不管你是谁,赶紧走别打扰我。” 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床还有半米远的时候,往地上一躺。 程亦嘉噗嗤笑了。 她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审视紧闭双眸的丁宓之,说:“喂,你喝得到底是什么酒?回头介绍给我,我要是恨谁我就把酒给他喝。” 丁宓之微微张嘴:“别废话……” 他心里想说滚字,最后出来的确实“热”。 程亦嘉蹲下来,伸手试了试他的额头,似乎确实挺热,不光他的额头热,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和热的样子,脸色看着也比刚才红了很多。 “为什么这么热……”丁宓之伸手按着眉心。 程亦嘉犹豫了好一会,决定帮他的忙,连拖带拽,总算把他安置在床上,然后脱掉他的外套,解开他所有的扣子,脱下他的衬衣。期间,她连发几句感慨。 真可惜自己出来感受一下房间外的厕所时没带手机,不然她一定要拍下眼前这位。她不敢保证,以后自己找的老公容貌身材气质能不能赶得上眼前这位的十分之一。 他是男的,拍一张应该无所谓的。 程亦嘉看到他的手机了,咧嘴笑了笑,决定用他的手机拍,拍完彩信发给自己。 她拿起手机,咔嚓咔嚓。 为了证明是她拍的,她还把自己的手放在对方的腹肌上拍了一张。她暗搓搓地笑着,心想,这家伙回头真出名了自己是不是可以拿这些照片换钱呢? 不行不行,程亦嘉自己摇头否决了那个阴暗的小念头。她不是那种没节操的人。她是个有底线有原则的好人,绝对不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才刚拍完第四张,也就是手放在丁宓之腹部的那一张。 她的手就被丁宓之按住。 “我听你说热,所以把你衣服脱了,你看你眼睛都热红了……” “嗯……” 程亦嘉心虚地冲他微笑,“我什么都没干,真的,什么都没拍到!” 丁宓之喘着气,出神地盯着她的眼睛看。 程亦嘉摆弄着手机,跪在床上,颇为遗憾地说:“你别盯着我看,我删了还不行吗?只是拍了你的半身照,又不是睡了你,再说你又是男的,这么小气干什么!”嘴上说着删掉,实际她确把照片彩信发到了自己手机上,同时删除他手机上的照片和短信记录。 她自认为自己的笑容异常真诚,解释得颇为合理。 但是为什么,当她放下手机,决定下床离开的时候,丁宓之把她按在了身底下,夺走了她的初次法式深吻呢? 以及。 他的吻技真好。 程亦嘉都要以为自己是他深爱的人了。 她不过是好心脱掉他的上衣而已。 他却在自己慌张惊骇中他剥掉了所有的衣服。 她吓哭了,不停说着对不起,再也不逗你了,你放了我,我要回去休息。 但是对方还是在她的哽咽声中,完成了全部的行为。 程亦嘉真的后悔了。 后悔两个字怎么写来的? 她为什么大晚上要从房间跑出来,跑去十一层那个什么公共洗手间上厕所呢? 为什么就不能改改自以为是的毛病? 为什么非要在陌生的地方主动去调戏一个喝醉了的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的的陌生男人? 默默抽泣,不敢出声的程亦嘉缩在被子里,盯着熟睡中似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丁宓之。 房间里安静得只有他一浅一深的呼吸声。 过了好久,程亦嘉抖着双手把衣服穿好。 她似乎听到自己在说:就算开始是我不对,我也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第45章 新章 程亦嘉离开案发现场前,把丁宓之给自己的所谓小费都洒在地上。这钱她不能拿,拿了她自己就成了说不清楚的那个什么了。但是为了让自己更加清晰地记得这一晚干的糊涂事,她顺走了对方的身份证。 等她慌里慌张跑回自己房间的时候,她才摸到兜里还放着丁宓之的名片。 钱莉莉一直在和她的朋友煲电话粥,完全没注意到程亦嘉已经出去了三个多小时。等程亦嘉回来的时候,她才惊讶地问:“亦嘉,你去楼下厕所去了三个多小时?我还以为你早回来了。” 程亦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钱莉莉坐起来,恋恋不舍地和电话里的朋友说了再见。 程亦嘉坐在床上,双手紧紧地拽着被子。 “你怎么了……看着怪怪的。” “我……”*这种事,程亦嘉不知道怎么和外人分享。她现在一直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可以报警,告对方做了伤害自己的事情? 她认为自己确实被他伤害到了。 但是据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那如果他真的醉得毫无意识,是不是也能逍遥法外? 而且,这种事,她哪里敢挺身而出去报警。这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她觉得自己的脸根本没处儿搁了。 程亦嘉苦恼地捂住脸。 她还在上学啊,虽然在老师眼中不是什么特别听话的学生,但是她的横和不听话从来不会越格,她和社会上瞎混的人有着本质的区别,她不会学着那些女孩抽烟喝酒,也从来不跟他们一样穿着非主流的衣服,也永远不会耳朵上打好几个洞,更不喜欢将自己的头发染成五颜六色。 她只是单纯地不爱听老师话,不刻意迎合任何一个看不顺眼的人罢了。 如果这事被学校同学知道,那就算她是无辜的受害者,也会被喜欢嚼舌根的同学说得一无是处。 钱莉莉跳到她的床上,问:“你不会是遇到鬼了吧!” “没,我去楼下运动,跑步去了。”程亦嘉推开钱莉莉探过来的手,“刚才出了一身汗。我去洗个澡。” “你可真是闲不住。我先睡了。明天你记得提醒我去查查我妈有没有把钱给我汇过来。”钱莉莉说完,回到自己床上,闭上眼开始入睡。 程亦嘉直到把手指脚趾都泡掉皮才肯从洗手间出来。 她回到床上,觉得浑身都疼,累得跟参加完五千米长跑一样。刚才洗澡的时候她还看到了胸口处的几处吻痕,幸好不是在脖子上。 躺了一会,依然毫无困意,心乱如麻。她数着绵羊,希望自己能暂且放宽心,好好休息。 数到第九百多只羊的时候,她想到了一个十分可怕问题:我会不会怀孕? 于是一夜没睡安稳。 哭过,没睡好,紧张忧虑,这些因素导致第二天的程亦嘉气色极差。幸好是年轻,擦点防晒霜勉强还能遮挡住倦容。 她很早就起床了,对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的钱莉莉说:“我先去吃早饭,吃完在餐厅等你,你快点。” 钱莉莉头抱着被子,带着困意地说:“好的,你慢点吃,我会尽量快点。” 如果是平时,程亦嘉一定会闹到钱莉莉起床才肯罢休,不过今天,她自己还有事情要做。她拿起背包,在电梯里,突然按了昨晚上所呆的楼层。 昨晚上,她手脚并用地挣扎着,却被那个叫丁宓之的轻而易举就控制住,她觉得自己羸弱得不忍直视。也不知道喝醉的人哪里来那么大的力气。 她走到房间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而屋里空无一人。 床上的被子枕头也都被摆放整齐。地面上的钱也被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下面还压了一张小纸条和这间房间的房卡,写着:赔偿床单费用。 原来他已离开。 床单被落红染到了一小片,大概两个拳头大小。 程亦嘉不敢去看。 她抓起钱和房卡,将纸条丢在垃圾桶里,跑去前台处退房。她说:“昨晚上我来例假,把床单弄脏了,要赔多少钱。” 前台愣了一下,用对讲机让所在楼层负责的人去查看。 核算完赔偿等问题,程亦嘉拿着剩余的钱走到外面,一路小跑着寻找药房。 她买了两颗避孕药,全部吞下后才安下心来,慢慢地走回酒店,去拿着房卡去酒店的餐厅吃早餐。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好在早餐是自助的,可选择性很多,她强迫自己多吃点。 等她吃完早餐,才看见钱莉莉走进来。 等她吃完早饭,程亦嘉提议:“我们回家吧。” &&& 丁宓之是在凌晨四点左右清醒的。 他对昨晚上的事情只能记得大概,他记得自己好像是抓了个路人,让她帮忙提自己订了个房间。 来到房间之后,他便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到有个女的在脱他的衣服,还用手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摸得他全身燥热,以至于后面的梦太过绮丽,给他的感觉,真实却又不真实。 他揉着眉心,觉得那应该是梦。 不过眼前的一切很快推翻了他的自以为是。 他没有穿衣服,床上还有血迹。 他不是那么容易喝醉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其实昨晚上他就觉得那个应酬有些不对劲,他的酒绝对被人动过。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就是,他应该是被身边人背叛,并且,他被下了药。 趁着自己还有一丝清醒,他努力避开了认识的人。这一切本不该有什么差错,但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怎么就发展成了昨晚那样。他认真整理昨晚上的所有回忆,却无法想起对方的面孔,一点都想不起来,包括她的声音。 本来他可以去问问这间房是用谁的信息登陆的,但是丁宓之不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也是安排好的,如果是,或许她留了照片,或许他们在等合适的契机;如果不是,他更不能去问,万一被昨晚上未能如愿的人知道,那事情又将会是一团糟。 只是他有点不明白,对方拿走他的身份证是什么意思。 有些乱,他居然也觉得理不清,于是决定暂且缓缓,等过了这两天再说。 他现在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这头一件,便是肃清身边人。 觊觎丁氏的人太多,丁宓之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精神,以毫无资历的后辈身份同那帮老骨头们死磕。 丁宓之按兵不动地等了两天,没等到那个女子,甚至连短信都没有。就在这时,他接到了缪胜男越洋电话。这个时间点儿,缪胜男那儿应该是半夜。 缪胜男在电话里同他抱怨:“你都不知道,你走后我的成绩退了多少。每周的总结写得特别差。”她选择这个时间,就是为了配合丁宓之,因为她知道丁宓之回国后非常非常忙。“宓之,我好期待早点放假,这样我就能回去看见你们。我真的好想你。” “胜男。”丁宓之并没有细听她的絮叨之语,只是喊了一遍她的名字。 “你声音听起来好疲惫,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胜男。”丁宓之握紧手机,低低呢喃了好几遍,最后终于说,“胜男,我们分手吧。” 第46章 新章 隔着千万里,谁都不知道对方此刻的表情。 对丁宓之来说,说出这句话几乎等于剜掉他的半颗心。 他是想了两天才鼓起勇气说出这段话。 他和缪胜男之前的生活简单干净,不曾有任何瑕疵,交往的时候最深的关系是接吻。丁宓之是可以很好控制自己的,每一次特别想要的时候,他都是尊重缪胜男的想法。缪胜男希望第一次留在新婚之夜,所以自小相识至今,他们未曾发生或比接吻更为亲密的行为。 丁宓之怎么可能想得到,会发生前两天那样的事情啊。 他如今完全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只隐约记得是个女的。 过去两天,他回忆起来,依旧觉得那是荒唐的一个夜晚。 他无法预料,缪胜男知道之后,会痛苦成什么样。与其那个时候带着怨恨和恶心分手,倒不如现在就断了。 自从父亲死后,丁宓之的世界一下子天翻地覆,他起初并不想把那些人想得太坏,可如今却不得面临他们最大恶意的陷害。为了利益,很多你认为最好的朋友也可能插刀相向。 此刻的他,也真的没有心思谈恋爱,他甚至都均不出更多的时间陪妹妹和母亲说话。 他没有给缪胜男更多的反应时间,因为他害怕听到缪胜男隐忍哭腔的问询。他害怕听到她问为什么,因为不愿意欺骗她,但是对自己和别人发生了关系这件事他又无从下口。 “我们现在两地相隔,等你毕业还有两年,这两年里,谁也不能保证还会不会继续爱对方。”丁宓之抿唇,抑制自己的情绪,“分手,也算是给彼此自由。” 说完,他挂掉电话,把手机调成静音,再也没接过缪胜男的电话。 他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给了自己半个小时候的难过时间,半个小时后,他让秘书召开公司高层紧急会议。 会议结束后,丁宓之让绕特助协调人事部,审核公司所有中层人员。他拍了拍绕特助的肩膀,十分器重地对他说:“饶俊,这几天就辛苦你了。” 饶特助毕业那年进了丁氏集团,靠着显著的业绩,一路爬至高层,最后被丁宓之的父亲调至董事长办公室。 丁宓之回来后,想起父亲曾多次夸他能力强,便有心让他继续呆在办公室里。 饶俊道:“丁总,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 丁宓之拍拍他的肩膀:“别叫丁总,生疏,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饶俊并没有真的听丁宓之的话,改叫他“宓之”,依旧是恭敬地叫他丁总。丁宓之笑着并未再次纠正他,只说:“去忙吧,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丁宓之说的没错,他们确实很快就见面了。 饶俊家住在十八楼,挺吉利的楼层号码。 为了在丁宓之所要求的时间里完成整个审核,饶俊此后至少半个月时间中,每天都得加班到十一二点。今天他回到家,打开门后,小心翼翼地换好鞋子,怕吵醒了正在读初三的女儿和妻子。 他没开客厅的灯,放下包,直接往主卧走去,却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这么急着回老婆怀里?” “谁!”尽管听出了这声音是属于丁宓之的,饶俊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出口。 这时,客厅的灯被静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丁宓之打开。 饶俊站直身体,怔怔地看着丁宓之,尴尬地挤出一个略带畏惧的笑容,问:“丁总,您怎么在这儿!” “来关心关心你。”丁宓之站起来,“顺便告诉你,你老婆和女儿都不在家,我怕她们生活太过寂寞,让她们去有意思的地方转悠转悠。” 饶俊听此,感激拿出手机给妻子打电话,对方却提示电话无人接听。 “丁……” “嘘——”丁宓之示意他别激动,“饶俊,别太紧张。先看看这个。”他把手中的一份文件放在茶几上。 饶俊心虚地看着桌上的文件,不明白丁宓之到底知道了多少,不过他的戏还得演下去。他拿起文件夹,才看了半页不到,额头便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丁总,您这样是什么意思?”他佯装镇定地问着。 丁宓之道:“意思就是,我随时可以让你去监狱做一辈子的牢。” 饶俊的事,丁宓之就是从那天的应酬中看出端倪的。如果不是刻意去查,丁宓之也不大相信,看起来十分忠心的饶俊会是一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人。 “丁总,我……我也是身不由己。”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去涉足,就再也回不来。饶俊就是这样吃惯了回扣,并且因为被别人发现,不得不顺从对方的意思,做更多违心的事情,拿去各种不正当的报酬。 他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记录在丁宓之手中的文件上。 “我知道你身不由己。一旦陷入了对金钱的疯狂攫取中,有几个能清醒着撤退的。” “您现在来找我是……” “我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丁宓之微微一笑,又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这份上全是名单,我要你替我查清楚,到底是哪几个,胆子那么肥,想要成为丁氏的第一大股东。” 丁宓之给他的都是公司高层名单,大大小小的董事,各个大部门的总经理,各个分公司的主要负责人等等。 “其实我,我也不太清楚。”饶俊为难地说。 “我不管你怎么查的,我只要结果。给你十天时间,十天不做好,我想你晚上可能回不到这个家了,也再也见不到你的女儿和老婆。”丁宓之微微一顿,“现在,你把你已经知道的告诉我。” 饶俊摸着头上的汗,张了张嘴,有些迟疑,抬头看着丁宓之,很快就做出了抉择。 丁宓之万万没想到,饶俊说出的第一个名字,便是他永远不会想到的人。 缪正国,缪胜男的父亲。 当饶俊提供了他所知道的几位董事长后,丁宓之就陷入长达十分钟的沉默之中。 静谧的客厅里,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丁总,我目前知道的只有这些。这名单上的东西,我会花时间一个个去核实。” “你说,是不是戴眼镜看着显年轻?”丁宓之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 饶俊今年四十一,但是他似乎听到有人在耳边说他看起来三十岁,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听到的,反正脑子里有这个记忆。 丁宓之揉了揉眉心。 他没去听饶俊有没有回答自己无聊的问题,记下了饶俊说的名单,转身离开饶俊家,刚要开车回去,便接到一条陌生短信。 “你妹妹在我们手上,识相的话,快准备两千万现金!” 第47章 新章 面对程亦嘉怒气十足的一个“滚”字,丁宓之十分意外地笑出声。 看见程亦嘉情绪爆发,又是抹眼泪又是对他发脾气,丁宓之忽然觉得她比以前真实了。以前的程亦嘉面对他的时候,总觉得她戴着面具,说话做事有些刻意。当然现在他明白这其中的原因。程亦嘉好像跟他一样,都很要强。他想,以后两个人还需要多多磨合呢。 程亦嘉离开b市这些天,他和缪胜男见过几次,因为孩子的抚养权问题,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当他奔波在各种被外人视作高大上场合中,聆听早就腻了的赞美之词,举着酒杯和同样身价不菲的人虚与委蛇,应付各位妄图攀交的名媛佳丽,脑海里总有那么一瞬的失神。等司机开车送他回去,他一个人坐在车里,才明白失神的根源。 程亦嘉离开只才几天,他竟然有些想念。 有些非常想念程亦嘉。 心里揣着很多疑问,想找她问个明白。 他问:“车里就这么大,你让我滚哪儿去?” 程亦嘉抬头看了看外面。 丁宓之想,外面那么冷,我才不出去。他把沾有她眼泪的纸巾丢在一边,见她还隐隐有些抽泣,便又抽出几张,递在她眼前,善意地提醒:“你要不要擦擦鼻涕?” “我!”程亦嘉没好气地夺过他递来的纸巾,但对他的好心并不领情,“你怎么这样,我都被你气哭了,你还笑得出来。什么人!” “适当地哭出来,能释放压力,缓解紧张情绪。也算是好事。”丁宓之言之凿凿,“这是某位著名心理医生跟我说的。” “著名心理医生?”程亦嘉撇了撇嘴,嫌弃地想,他说的不会是宋安铭吧。 “他可是美国心理学会的高级会员,在《美国心理学者》杂志上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并且荣获各种我没听过的奖项。” “说的真轻巧,你怎么不哭?” “你哭的时候,我能感同身受,等于我也在哭。”丁宓之正了正色,“下回你想哭的时候,就来找我,我会认真看着你哭完的,顺便还能给你递纸巾。” 程亦嘉扭头瞪着他:“……要不要我录一些别人痛哭流涕的视频给你?” “你说的别人是单独指你吗?那我没意见。” 程亦嘉:“……” 她差点忘了,丁宓之以前说话就是这个调调,喜欢埋汰她。 “我喜欢真实的你。”一看就是心里有我的。 丁宓之认真地打量程亦嘉,看着她亮亮的眼珠子,脸上残存的浅浅泪痕,心里泛起一阵涟漪,有种抚摸到春风的感觉。 “我不稀罕你的喜欢。”程亦嘉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刚才某个瞬间,她真觉得自己的心被丁宓之的话刺得难受。包括此刻,刚哭完,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胸口闷,“我瞧不起心里有别人,还敢在嘴上说喜欢我的人。” “刚才只是试试你,我就想看看,你会不会为我流眼泪。”丁氏科学认为,一个女人要是能为你哭得肝肠寸断,那她一定深爱着你。他不是不相信宋安丞的提醒,只是更喜欢自己来证实。 虽然她刚才更多的是一副老娘豁出去了咱俩都别活的姿态,但勉强还是可以认为她就是哭得很伤心。 “你有病。” “自从八月十四晚上之后,我就病得很严重。”他的洁癖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个人睡的时候,总爱开着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你意思错全在我?”程亦嘉咬牙恨恨道,“真正喝醉的人,应该根本不会像你那样……”她红了脸。 丁宓之挑了挑眉。他本来就不是醉了,他是醉了加被动兴奋,再强大的克制力在面对异性温暖娇柔的身体时也会把持不住。 话题好像有点儿不能继续下去了。 丁宓之握着她的手:“那时候你长什么样?” “我一直都长得美。”程亦嘉甩开他的手。 “给我看看你十六岁的照片。”丁宓之认为程亦嘉没有说谎,因为她上大学那年,在酒吧见面的时候,他便觉得程亦嘉很惹眼,眉眼中藏着故事。就是她主动调戏自己,让自己去吻她触到了他的逆鳞,所以想给她一点小教训。也算是希望她能明白,在某些情况下,千万不要逗留并调戏陌生男子。譬如八月十四那天晚上。 程亦嘉捏着自己的指尖,说:“没有照片。” “你高中毕业照总有的吧。” “早没了。” “是吗?那我问你爸要吧。” “你!”程亦嘉丧气地垂下头,半是妥协地回他,“我回去找找看。不一定有,考上大学我就没回来过,搬家的时候,我的东西真的不一定存着。” 丁宓之又去捉她的手,握在手心,还用食指挠了挠她的手背。 程亦嘉不适应地颤抖,轻飘飘地吐出一个字:“滚。” 在a市,丁宓之收获第二个滚字,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待遇。 他想下车静一静。 程亦嘉看到他下车又从后备箱取出一罐啤酒。她觉得丁宓之就不该来找自己,如果他不来,她总会放下。她觉得自己对丁宓之好像已经失去了判断力,这个时候他说在乎自己,她大约不会相信;可是他说完全不在乎自己,好像也理不通这层关系。 要不让他一个人吹吹海风,兴许他自己就能想明白。 程亦嘉一咬牙,决定把丁宓之的车开走。 丁宓之正在原地不动,看着她把车子开走,既不追赶也不叫唤,反而是慢悠悠地掏出手机。他找了一圈手机里存的人,发现能和自己聊这种私密事情的人居然只有一个,真是悲剧。他瞭望大海,心想,这海风若是能暖和一点,就更加应景了。 他问宋安铭:“想请教你个事。” “唷,受宠若惊。” “程亦嘉开着车走了,把我一个人里撂在海边,你说她回来接我概率大吗?” 宋安铭噗嗤笑着,颇为八卦地问:“你跟她聊得怎么样了?” “嗯……我们可能在某些方面存在一些误解。”丁宓之凝眉沉思片刻,“我也不是故意想惹她哭的。”他除了哄过丁语婧之外,还没试着哄别的女性,加上多少年高高在上的样子,这方面技能已经大打折扣。 “我说,你是不是告诉他你心里的真实想法了?” “当然。”丁宓之想,我是很明白地告诉她,我以前确实深爱过缪胜男,但是现在和缪胜男重新见过几次面,已经没有了当初刻骨铭心的感觉。 “你没骗她说你喜欢她吗?” “骗?什么叫骗!”丁宓之解释,“我是真的有点喜欢她。” “啊!你变心了?”远在b市超市里,陪着丁语婧一起买东西的宋安铭站起来,走到一边,“当年你俩彻底断的时候,你飞来美国找我,一年半个月愁眉苦脸借酒浇愁,去年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处处表现出对缪胜男的相思之苦,简直是情圣。你现在突然变心了……到底着的还是假的?等会,你快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觉得我需要了解整个情况,以后可能有助于解救和你一样沉迷前任不愿走出来面对花花世界的病人。” “滚。”你才是病人! 听到不爱听的,说这个词果然比较舒坦。 丁宓之重复了一遍后,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 宋安铭听他说了两个滚字,接着又听到他挂了手机的声音。他愣了一下,视线追到丁语婧,突然发现了异常。 第48章 新章 丁宓之倚在栏杆上,看着前方。 混杂着河沙的黄色海水在风的指引下,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地侵袭柔软的人工沙滩。周围安静得只能听到海浪声和风声。 他见过很多更漂亮的天然沙滩,世界著名十大沙滩他几乎都去过,但无论是夏威夷,还是澳大利亚的黄金海岸,都不会让他觉得能如此放松。 当然,内心还有小小的失落感。 程亦嘉真是无情无义,居然真的就把他一个人丢在这儿,自己跑了。 已经过去半个小时,马上天都要黑了。 他不得不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别人,让人来接他回去。 不过电话刚接通,他便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喇叭声。丁宓之扬起嘴角,收了电话,转身看着停在前方的车子。 程亦嘉见他岿然不动地倚在那儿,风度翩翩地冲自己微笑,笑起来时仿佛眼睛都在说话,她心里一颤,差点错把油门当刹车踩,赶紧熄火。她长嘘一口气,又按了两声喇叭,结果丁宓之直接收了笑容,低头看他的手机。 程亦嘉摇下车窗,对他说道:“喂,你到底还走不走了?” 风很大,两个人之间相隔十米左右,她又在下风口。 丁宓之什么都没听到。 程亦嘉只好提高分贝重复喊一遍,当然得到的回应是零。无奈之下,她试着把车开到丁宓之前面。对于车技生疏的她来说,正好能练习一下停车技能。 现在两个人就隔着一个台阶,她正常的语调讲话,丁宓之除非是装聋作哑,不然不会听不到。她略带幽怨地说:“丁大爷,你究竟上不上车?”刚才她嗓子差点喊哑。 丁宓之挑眉,这才把手机放入兜里,拿着喝完的空罐子,迈着大长腿,打开车门,一脸严肃地坐在了副驾驶位置上。 车里的暖意扑面而来,他觉得惬意极了。 程亦嘉冷冷地瞥他一眼,兀自解释道:“我是怕你出意外。” 毕竟现在海边人少,万一他想不开投海自杀了那她便成了罪人;就算他没投海自杀,有不怀好意的路人看见他一个人孤独凄冷地站在海边,肯定首选目标都是他,无论劫财劫色都是稳赚不赔的。 想到他可能出现危险,程亦嘉良心上还是过不去,所以她必须回来。 “唉,我真是个好人。”程亦嘉美滋滋地感叹。 看看他手腕的戴着的表,名表啊;再看看他的兜里的钱包,虽然她没看到,但是用脚趾头想就能知道里面有信用卡现金等等;还有他的手机,以及握着手机的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的戒指…… 程亦嘉眨了眨眼,仔细看了一遍,他居然真的还戴着戒指。 哪里来的戒指啊,她都从来没见过。 见她眼睛一直盯着手上的戒指看,丁宓之解释道:“为了不必要的误会所以戴的。” 他主要是戴给缪胜男看的,免得她质疑自己和程亦嘉结婚是假的。好像两个人还真的没有正式……他想起程亦嘉不认真的态度,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程亦嘉清清嗓子,道:“别误会,我只是觉得那戒指挺丑的。” “是吗?”丁宓之摘下戒指,仔细看了看,认同地点点头,“是挺丑的。” 反正也不是他自己买的。 当时他从办公室走得急,正好瞥见办公室文秘桌子上摆着一串大小不一的最简单款的戒指(所谓最简单,就是一个环,没有任何多以的装饰,连纹路都没有)。他想到要去见缪胜男和她丈夫,而自己手上没戴戒指,对比之下,总觉得自己有点儿抹不开面,结婚了不戴婚戒不太合理啊。 于是他就多看了两眼放在桌子文件上的戒指,还没来得及张口问,文秘便站起来,磕磕巴巴地解释:“丁总,这、这个是我买的小玩意儿,临时放一下,我这就放抽屉里。”说着伸手去拿那串戒指,不过手伸到半空,便停了下来。 因为丁总的手比她快,已经拿起了那串戒指,并抽出最大的一枚。 丁宓之顺手往无名指上一套,咦正好,不大不小,就跟贴身定制一样合适。 “多少钱?” “不、不值钱。”五个一组才六十九元,文秘哪儿好意思说价格。 “谢谢了。” 见丁总拿着自己买来的廉价戒指,文秘决定回头要再买一串,把最大的那个给男朋友戴。文秘跟到特别自豪。 当然下属的这种小情绪丁宓之并不知道,反正他也就是临时戴着玩玩,好玩的是一些商业上的朋友看见他的戒指,还特别地夸赞道:“丁总的婚戒好像是king新出的pt999男士款,这是喜事将近了?” 丁宓之微笑但没反驳。 喜事将近谈不上。 至于手上这枚戒指,别说不可能是king新出的男士款,就说材质,也永远不会是pt,不过是外表有点像,大概戴在他手上,所有人便都会以为是真的。他觉得这戒指可能是不锈钢材质呐。 “送给你了。”丁宓之大方地把戒指递给她。 程亦嘉拿到手里,觉得重量似乎和想象得不太一样,再细看内圈,也没有pt的标志啊,更没有au之类的标志。 她略有些吃惊地看着丁宓之,“你的戒指居然买劣质品?”这感觉跟地摊货上摆着的那些首饰似的。程亦嘉感觉丁宓之高不可攀的形象有瓦解的倾向。对于首饰,她都不会去买廉价货,想不到素来讲究品味的人,在这方便还挺随意的。 “挺好的。”丁宓之淡淡地说。 程亦嘉试着往自己手指上戴了戴,五根手指都轮了一遍,没有一个合适的。 “原来你手指这么粗?” “我手本来就大。”整个骨架在那儿,所以放在他身上看,并不会看起来突兀,只会觉得手指颀长匀称。 程亦嘉看着他的手,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起宋医生的话,于是自己张开手,试着和丁宓之的手做个对比:他的手果然大。 在程亦嘉思绪飘远的同时,丁宓之也走神了。他总觉得程亦嘉那句手指粗的话让自己联想到了某些,恩,某些。他对那天晚上的记忆是模糊的,当然模糊但永远都不会忘,因为是经历太过特殊,是他这一生往后都不会再可能重复的事情。除了模糊加难以忘怀外,他便没有被的感受。不知道当时的程亦嘉感觉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呃……这种事,怎么说呢,没经验的初次自然是…… 我是正人君子啊,怎么大白天光想着春光旖.旎的那些事儿呐。 大约是久旱盼甘霖? 丁宓之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你开车?”丁宓之努力找些话题,不然车里太暖和,周围又没人,总觉得不安全。 程亦嘉愣了一下,说:“我开怎么了?你喝酒了,不能开。”她想,我还没给谁当过两回司机呢,丁宓之你就知足吧。 “哦。” 丁宓之想到上回坐车,也是她开的,作为乘客他心里那叫一个紧张。 “那你稳着点开,我有点儿晕车。”丁宓之把先前系上的领口又解开,郑重地系上安全带。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的,把命交给程亦嘉,总是不太放心。 他平常不晕车的,但是估计,今天会有点儿晕。 &&& 宋安铭没想到,自己不过移开视线一会会,丁语婧就和一个小朋友吵了起来。她想买小熊饼干,那个小孩也正好要买,结果两个人手都摸到了同一包。正常人在超市里看到同样想买的东西,只要不是只剩最后一个,你拿完我再拿下一包就是。 偏偏丁语婧和那小男孩都很轴,两个人手拽着相同一包,死活不松手,你拽我争,小男孩自然抢不过已经成年的丁语婧。丁语婧凶巴巴地警告他:“不许跟我抢!” 不光如此,她把货架上的所有小熊饼干都丢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小男孩委屈极了,撇着嘴哭着喊妈妈。人家长走过来一瞧,男孩手腕都被丁语婧勒红了,自然气恼,指着丁语婧道:“这么大的人居然和一孩子抢东西,还动手,缺不缺德!” 丁语婧本能地代入这个人要来抢走自己所有的东西,伸手推对方,道:“不许抢我的东西!” 男孩家长生气地对围观的人说:“快看看,泼妇啊泼妇,对一个才七岁的男孩下狠手,都来看看我儿子的胳膊,被掐的都红了,难怪孩子哭。疼能不哭吗?” 丁语婧被一堆人围观指责,顿时想到自己被那几个人扒光衣服,惊慌失措的画面,便抱着头尖叫着,在大家愣住不知所措的同时,她伸手把货架上的食品统统往地上倒,喊道:“滚开,都给我滚开。” 宋安铭正好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就不犯病的丁语婧这是要发作了。他还看到有人拿起了手机。他急忙走过去,这时有个人比他还快,上前将慌张尖叫的丁语婧搂进怀里,并阻止那些意图拍照的人。 宋安铭面色凝重地走上前,诚恳地对男孩和男孩母亲道歉,并且解释:“抱歉,我妹妹她这两天好朋友离开,心情不太好。” 男孩母亲大约也觉得这女的不太正常,便拉着自家儿子赶紧离开。 宋安铭对周围人道:“抱歉见笑了,都散了散了。” 围观过来的人缓缓散去。 宋安铭瞅了一眼护着丁语婧的骆一辉,对他微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折身追上一个长发美女。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麻烦手机能借用一下吗?” 对方茫然地看着宋安铭,有些犹豫。 宋安铭脸上挂着职业性的迷人微笑,说:“可以吗?” 对方只好点头,把手机递给宋安铭。 宋安铭道:“谢谢。”然后面带笑容地把对方手里拍到的丁语婧的照片以及视频统统删除,包括一般人都不知道缓存文件也被他找到后删掉。 然后他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把手机还给她,并且依然礼貌地重复一句:“谢谢。” 对方张了张嘴,没好意思反驳,毕竟偷拍的是她。 宋安铭折回身回到丁语婧和骆一辉旁,找出丁语婧的墨镜,给她戴上,然后和超市里的工作人员一起将地上的食品都放回去。至于那些有些破损的,他自己统统都买下。 之后,宋安铭拉着丁语婧往外走,让骆一辉帮着先付款。 丁语婧看见护着自己的是日思夜想的骆一辉,拽着骆一辉的袖子,死活不肯松开。宋安铭语气温柔地说:“我们在外面等,难道你想让别人再围观你?” 骆一辉趁机推开丁语婧的手,板着脸推着两个购物车往结账处走去。 其实他刚才不想出来的,但是看到丁语婧发疯,周围有人拍照,便想着丁语婧的事情若是被传出去,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波及到自己身上,思考了下便冲了过去,护住她的脸。 他提着几大包东西,朝丁语婧和宋安铭走去。 丁语婧这时愧疚地垂着脑袋,用恳求的语气说:“宋医生,我知道刚才冲动是我不对,你别告诉我哥哥,到时候他一不开心,又要找一辉的错。” 宋安铭想都她现在懂得认错,也算是进步了,便笑道:“你知道冲动不对,为什么冲动前不按照我说的方法稳定自己的情绪呢?你看,我带你出来就不对,刚才的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看到,到时候你哥知道了,我们俩都会倒霉呢。不对,是我们仨都会倒霉。你是丁宓之的亲妹妹,我和骆一辉可不是他亲弟啊。” “我一定会求我哥哥的。”丁语婧弱弱地发誓。 “你哥听你的?” 丁语婧垂头丧气:“不听。” 骆一辉将东西放在一边,拿着收银条对宋安铭说:“一共二百七十二块五毛。”见宋安铭在看自己,他扬起嘴角,“给钱。” 拜丁语婧的哥哥所赐,他早不是当年的骆一辉,家里穷着呢。 宋安铭掏出钱包,拿了三张一百的给他,说:“多年不见,你有点变化啊。” “穷了呗。”他为生活所累,为不曾拥有的感情所困,哪怕平时再表现的阳光,安静的时候,也总会露出忧郁的神情。 “那……零头就不用找了吧。”宋安铭颇为体贴地说。 骆一辉白了他一眼,真的就没找钱。其实他和宋家两兄弟不是很熟,小时候就记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而且他也很不喜欢宋安铭,因为宋安铭是丁宓之的铁哥们。 他们如今都衣冠楚楚依旧在上层游走,唯有他,跌在了谷底,一路挣扎着活着。 这种落差之下,让他不太愿意见到旧时的朋友。更何况,他早就看清了这些人吃人不吐骨头的德行,你不能指着曾经所谓的朋友在你落难时帮助你,他们不踩你一脚你就得感谢他们了。 “东西搁这儿,我先走了。”骆一辉扯开丁语婧伸过来的手。 丁语婧仰着头:“一辉,我们都好久没见面了,你怎么都不来不找我?” 骆一辉没回答她的话。 丁语婧继续说:“恩,那我去找你,我现在就找你,我们一起走吧。” “我家住不下你。”骆一辉冷冷地回答她。 丁语婧眼里噙着泪,抽泣道:“我又不大,我比你们都小,怎么住不下?怎么会住不下呢?” 宋安铭不动声色地拽住丁语婧的胳膊,对骆一辉说了声:“再见”。 回去一路上,丁语婧都很安静,撇着嘴,藏着一肚子小委屈的模样。宋安铭问她:“你在想什么?” 丁语婧突然抬头,咬着牙道:“肯定是因为程亦嘉,一辉一看到程亦嘉就走不动路的样子,恨死我了。” 宋安铭说:“你不是说程亦嘉搭着你哥不撒手的。” “对啊,她想左拥右抱。” 宋安铭噗嗤笑了:“我看她不太会,左拥右抱不合法。你哥和骆一辉你总得分一个给她。” “为什么,我哥和一辉都是我的。我不喜欢她,让她当我嫂子我不开心。” “那就让她和骆一辉结婚啊,正好你说了骆一辉看见她都走不动道儿,这证明用情至深。” “那不行!”丁语婧连连摇头,“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你给我想个法子,反正骆一辉是我的。” “我给你想个法子……”宋安铭叹气,“那你别嫌弃我法子不好。” “行,我不嫌弃。” 宋安铭默不作声地瞄了她一眼。 等了半天没见他讲话,丁语婧忍不住追问:“宋医生,你说的法子呢?” “我这不在想啊。”宋安铭佯装思考了很久的样子,“她要是和你哥结了婚,那骆一辉就不可能再跟她好,反正你是想和骆一辉结婚的,因为你不可能和你哥结婚,所以依我看,你以后开口叫程亦嘉嫂子得了。你哥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毛病那么多,特别难伺候,程亦嘉指不定和缪胜男一样,没两年就被气走了,到时候她再想找骆一辉就晚了,黄花菜都凉了。” “她就不能找别人吗?”丁语婧皱起眉头,十分为难,好像不太满意宋安铭的指导。 “那你为什么不找别人?”宋安铭反问她。 丁语婧愣了愣。 “我为什么不找别人?”丁语婧呢喃,“我从来没想过找别人的……” “从来没想过,那是以前,现在可以想想。” “可是我能找谁?”丁语婧歪着头打量宋安铭,“找你吗?” 宋安铭吓得差点忘了前面是红灯。 他用心理疗法教她学着放下,学着宽心看世界,可没让她宽心到连找人这种事都如此随意的。何况他作为一个医生,基本的道德和操守还都是有的,从医这么些年,没有和任何一位女患者有过丁点儿暧昧,他可不想被丁语婧给污蔑了。他对自己的职业操守看得还是很重的。 好在这时候丁语婧又说:“我还是不想找别人,我就喜欢一辉。”她努力地思考,好久才勉为其难地同意宋安铭最开始的提议,“还是让她当我嫂子吧,以后我尽量不来我哥家就是了。以后她要是一辈子当我嫂子……”丁语婧觉得这好像也不错哎,这样她一辈子也不用担心骆一辉会被她抢走。 宋安铭默默地在心里对程亦嘉和丁宓之说:“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 以后你们家鸡飞狗跳的事,可千万别找我诉苦。 &&& 车子驶入市区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 路上的车辆渐多,程亦嘉因为算是半个新手,生怕出错,一直聚精会神地开车。这是她有史以来开得时间最长的一次,有些累。 安心在副驾驶上的丁宓之好心地说:“前面靠边,让我开。” “我开得挺好的。”程亦嘉突然想起一个事,“你住哪儿?” 丁宓之翻看秘书发来的消息,对程亦嘉道:“半岛酒店。” “半岛酒店?”程亦嘉打开导航,她以前压根没听过什么半岛酒店,问丁宓之他肯定也不知道具体地址,听名字颇为高大上,而且丁宓之想必也不会住太差的酒店。 当她导航结,她发现半岛酒店离自己家还挺近。她把丁宓之送到之后,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哦不行,她还得去医院,晚上父亲那边估计没人。对了,他们怎么没打电话过来问自己。 “我来a市顺便投资。”丁宓之直接明白地告诉程亦嘉,投资只是他顺便的事,至于主要的事,“主要来探望你爸爸。” “你和我爸什么时候认识的?我完全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因为你从没提过你爸。” “你也没问啊。”程亦嘉回他一个白眼。 丁宓之想好想也对。不过他不太愿意回忆以前的事,反正那些为了利益绞尽脑汁彼此倾轧的事,都已经过去。他和程父之前从未见面,最初的交集是他为了牵制各位大股东,四处收购丁氏散股,几拨人和他抢,程父是唯一一位主动想把手上股份卖给他的人,而且以最初成交价卖给他。让他感动的不仅仅是程父的主动示好,更是因为,他在这般示好是在另外几位大股东对他抛出橄榄枝后发生的。 当时有几个人站在他身侧? 根本没人会相信他能撑起整个丁氏,在他们眼中,他只是一个从未涉足商界的乳臭未干的小孩子,除了容貌出众可以随时出道当明星之外,毫无出色之处。 虽然隔着千里,两个人从未见面,唯一知道就是他和父亲曾经认识,但是丁宓之还是记住了他。后来他得知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让他资金链断裂,货物被困海关,便伸出援手。之后还有过几次商业上的往来,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交集。 丁宓之一直开始真不知道程亦嘉是他的女儿,不然在b市刚见面的时候,也不至于把她送去拘留室呆几天。当时他也是一时兴起,想到自己和程亦嘉有过一段名不副实的假婚姻,但他居然对程亦嘉的家庭情况一无所知,程亦嘉也很奇怪,从来不对她提及她的父母,于是便让助理去打探一下。然后便惊讶地发现,程亦嘉居然是父亲朋友的女儿。只不过她和父母彼此关系不太好。 “你爸的病怎么样了?”丁宓之关系地问她。 “可能会死。”程亦嘉诚恳地回答,“我妈和我姐说的。”她看着也觉得挺严重的,瘦成那样,唉。 丁宓之默默地看着她。 她和父母关系果真是不太好,感觉都不太上心的样子。丁宓之怀疑,以后自己要是病了,天天在床上苟延残喘,她会不会叉着腰对自己颐指气使呢? 何况,女人本来就善变啊。 “程亦嘉,你是不是八月十四那晚,开始爱上我的?” 程亦嘉被他的问题问的差点又把油门当刹车踩下去,她嘟囔道:“谁喜欢你?”瞎说什么,她又不是受虐狂,当时明明想杀了他的心都有。 “前面有人。”丁宓之提醒程亦嘉。 程亦嘉赶紧踩下刹车。 有个人倒在前面,开始鬼哭狼嚎。 程亦嘉吓得怔在座位上,有点儿发蒙地眨了眨眼,她明明车速开得不快,怎么就突然冒出一个人了? 丁宓之皱着眉,从车上下来,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被撞的人是什么来历。他冷冷地问躺在地上的中年男子,他似乎折了腿,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丁宓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表演了五分钟,也引得路过的司机频频观望,更是惹来了好几个路人。他耐着性子,警告对方:“演得不错。大晚上的,出来干活也挺不容易的。” “我腿断了……”那个人还在卖力表演,脸上的表情也有些扭曲,“还有我这表,我这表几万块啊,屏都碎了……” “你是要赔钱是吗?”丁宓之认得那个牌子,就是不知道表是真的假的,如果是真的,估计换个屏幕得七千元往上,只是真的戴得起这类表的人,不会低端到在大路上横冲直撞等着被人撞到。 这还没完,地方又往兜里摸,然后摸出了一个,屏幕也是碎了的。 “还有我手机,手机屏也碎了!”对方嚎着,“这可是我新买的手机!而且我腿断了,你得陪我去医院,医药费什么的,都得你们付!” 程亦嘉开始还担心不已,心想完了完了,自己闯祸了,不过下了车看了一会才明白,原来是遇上碰瓷的了。据说这类人和医闹一样,特别难搞呢。要是时光能倒回十年前,估计按照她自己的性格,得知他是在讹人的话,她肯定抬脚就对着他所谓的伤腿连踹几脚。 但是现在……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丁宓之。丁宓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回车上去。然后他掏出五百块钱,难得弯腰地送至对方手里,顺便在他耳边轻声道:“碰瓷也要找准人。” 不知道他这高档的车子上有车载摄像头啊。 他不过是见这人可怜,所以愿意赏五百块钱作为对方精彩表演的出场费。 对方见此,嚎得更大声了,“我这表、这手机、还有我的腿……你拿五百块就想打发了?”嘴上后怎么说,但是对于丁宓之送来的钱他并未松开,还是紧紧攥着。 丁宓之道:“那你想要多少?” “怎么……怎么也得五万!”他梗着脖子,大声说。 围观群众似乎也明白了怎么回事,纷纷露出看笑话的样子打量他们。 “五万?”丁宓之摇头,“五万不行。” “最多再少五千,四万五,不能再少了。” 丁宓之见他如此认真地讨价还价,真想笑。 “不给钱我抱着你不撒手!”对方刷无奈地伸手抱住丁宓之的小腿。 丁宓之嫌弃地撇嘴,“五万太少了,我给你一百万怎么样?” “啊?”有这种好事? 丁宓之道:“是啊,一百万。不过得先开车撞死你,然后陪给你这一百万,你要是没亲人的话,我们就烧成灰给你送去。” 与此同时,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程亦嘉开始缓缓倒车。丁宓之看着车里的程亦嘉不耐烦地用手指敲着方向盘,时不时看看车后的情况。 其实丁宓之不过是想在言语上吓唬吓唬他,吓唬不成就报警,总之不会轻易顺从这类人的心意。不过程亦嘉她好像耐心挺差的。 算了,让程亦嘉撒撒气吧。 他微微眯眼,默默计算着程亦嘉加速撞过来需要的时间。他得合计好了,到时候对方真不怕死赖在地上不起来,他得把人拽过来,也免得程亦嘉控制不住,把好好的吓唬人演变成真的撞死人。 丁宓之踢开他抱着自己的手,说:“你躺着吧,我去边上看着。”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们。 躺在地上的碰瓷者不敢相信开豪车的敢这么玩,赖在地上不肯起来,说:“不撞死我你是我孙子!” 丁宓之想,呵,你一会不起来你就是我仇人孙子。这种人渣孙子他可不想认,勉强可以把他算在自己讨厌的人他们家。 程亦嘉感觉距离应该够了,于是踩下油门,车子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撞过来。躺地上的人坚持了三秒钟不到,已经吓得满身是汗,紧接着一骨碌跳起来,往前面跑了,边跑还边丢下一串脏话。 围观的路人渐渐散去,有人还崇拜地留下一句“有钱就是牛逼任性啊”。丁宓之特别想把这个人拽出来教育一番,告诉他程亦嘉的方法并不可学,毕竟不是谁都有他在旁边站着的。 咳咳。 随后他让程亦嘉回到副驾驶,换自己开。 程亦嘉乐得不行,说:“还以为那人胆子有多大,我这边刚开,他就跳起来跑了。说好的腿折了的呢?” 等程亦嘉开心完,丁宓之教育她:“下回不许这样了。” 车技本来就不怎么样,一旦玩脱了的话就会让自己成为别人的笑料。而且,他会担心的。 “你是我谁啊,要你管我。”程亦嘉哼了一声,摸出手机给母亲打电话。 第49章 新章 程亦嘉在电话里告知母亲自己回医院的大概时间。程母顺便也多问了一句她怎么去了半天,程亦嘉随便应付了两句便挂了电话。她收好手机,看着外面,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前面路口让丁宓之停放自己下来,然后她直接打车去医院。医院和半岛酒店不是一个方向,车程大概是三十分钟。这样来回折腾,似乎挺浪费时间的。而且,她想丁宓之应该刚到a市没多久,肯定也累了。 丁宓之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在下个路口果断右转,往医院的方向开去。他虽然一直在纠结程亦嘉刚才的话,但不妨碍他的绅士风度,半路把她丢下这种事,已永远成为历史。其实他刚才还想提议两个人去吃个晚饭,不过听到程亦嘉和她妈妈的对话,他知道程亦嘉并没预留吃晚饭的时间。反正他是有点儿饿了。 把程亦嘉送到医院,看着她下车时手无意识地撩了撩头发,露出了完美的侧脸,皮肤白皙得仿佛能看得到细细的血管连耳朵的轮廓看上去都引人遐想……她就这样不经意地让看者失神。 丁宓之默默地收回视线。 他知道,自己真的饿了。 程亦嘉回到医院,和平时一样,随便吃了点东西,便陪在病床前,当一名尽责的看护。程父吃了药,此刻已经睡下,安静的病房里能听到不大的鼾声。 程亦嘉坐了一会,便走到窗口看着外面发呆。 她发现自己也是一个矛盾的人。这些年一直认为自己可以做到对父亲不闻不问,但实际上,看着如今的他被病痛折磨,心里其实也特别难受。她虽然每天寡淡着一张脸,不怎么笑,更不怎么跟他交流,总是他问什么她才会回答那么一两句,但实际上每回他疼得龇着牙不出声的时候,她就特别想走上前握住他的手,叫他别这样强忍着。 也许是两个人是父女关系,也许是因为多年不见,程父总是不在她面前叫疼。有一回,他喝汤,手捧到嘴边,突然手就没劲了,然后汤撒了,顺着下巴滴在整个前身处。程亦嘉急忙拿纸巾帮他擦,却被他挡住,于是她只好把纸巾给他,让他自己擦,随后她重新找了套衣服,并且拿着淘干净的热毛巾,想把他脖子到胸口那一处擦得更干净些,结果还没把手伸出去,就听到父亲板着脸,冷冷地说:“我自己来。” 程亦嘉只好把衣服和毛巾放在一边,让他自己折腾。这时,护工吃完饭回来,程父便叫护工过来帮他擦。程亦嘉站在旁边看着,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她以为父亲可能只是介意让女儿替自己擦身体,但是前天周末,程亦昕带着女儿一起过来,程父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让程亦昕替她按摩肩膀,也不介意程亦昕给他擦手什么的。 程亦嘉假装自己什么看不见。她有一种感觉,仿佛自己存在的唯一作用,就是在程父突发状况的时候,她作为家属能及时签字。 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上三天。 因为丁父身体状况并不是特别好,所以手术延期了。 这三天里,程亦嘉和丁宓之谁也没有主动联系谁,程亦嘉倒是主动联系了黄茜,告诉她自己在a市,顺便关心了一下她的婚礼筹备情况。 下午,宋安丞又给程父做了一次检查,检查完后告诉程亦嘉,如果明后天还是这个样子,就可以准备手术。程亦嘉对此心里很没底,她让看护留在病房,自己跟着宋安铭出去,想多了解点情况。 宋安丞道:“其实该说的,都和你们说了。总之,这手术成功率是百分之九十,术后恢复情况依个人情况来定。”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程亦嘉想,百分之九十听着还不错的样子。 然而宋安丞立即提醒她别太乐观:“还有百分之十是不成功的。”最主要,程父的身体很弱,术后恢复一点都不乐观,宋安丞不想让程亦嘉觉得做完手术就万事大吉了。 两个人在围绕病人展开话题之时,丁宓之风度翩翩地走了过来,身上仿佛带着磁铁,总是吸引着比人的目光。 宋安丞看见他,忙走过去跟他寒暄几句:“好久不见,你怎么会来a市?”他还真挺吃惊的,都没听宋安铭说他过来。 丁宓之道:“来这边有点公事和私事。” 程亦嘉觉得这二位旧相识应该也有好多客套话要拉扯,便识趣地回病房,心想,丁宓之这回是来找自己的还是看望父亲的?她禁止自己多想。 丁宓之神情淡淡地瞄了一眼匆匆离去的程亦嘉,不露痕迹地挑了挑眉。 宋安丞上回和哥哥宋安铭打电话就已经知道,程亦嘉认识丁宓之,而且和丁宓之关系匪浅。宋安丞觉得,丁宓之所谓的私事一定和程亦嘉有关,虽然他特别想八卦,但碍于小时候和丁宓之脾性不和常闹不愉快,他还是把到嘴的问题又给憋回去。 丁宓之问他:“你是亦嘉爸爸的主刀医生?” “他爸爸的情况不太好。”宋安丞点头道。 “什么时候手术?” “没什么问题,应该是后天。”宋安丞看着他,“你打听他的事情是打算……”难道他想收购程亦嘉父母的公司?宋安丞觉得这挺符合丁宓之的作风的。 “顺便问问。”丁宓之才不会告诉他,自己其实也挺关心岳父的身体状况的。 宋安丞咧着嘴角,露出一个我懂你的笑容:“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基于早些年的认知,宋安丞认为丁宓之这人不会主动追人的,所以一定没有追认的经验,他看在两家交情的份上,决定给他出几个好主意。 于是,丁宓之无奈地听到了半吊子宋安丞送出了好几条追女箴言。 末了,宋安丞补充一句:“其实程亦嘉应该挺好追的。毕竟她前夫只是不知道干什么的个体户。你看看你的身家,秒杀成千上百万个个体户。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 宋安丞给他的指导意见他一个没记住,却唯独记住了他最后一句话。他没想到自己在程亦嘉心中的身份,居然如此接地气。他和宋安丞友好告别后,找到程亦嘉说的第一句话是:“有个个体户晚上想约你出去。” 程亦嘉早忘了自己对宋安丞说过丁宓之是个体户这样的话。她不明白地瞪着丁宓之:“个体户?约我?你确定?” 这年头个体户能和丁宓之插上话了? 丁宓之他这次来a市总不会当慈善家,专门给个体化撒钱了吧? “具体可能是参加一个慈善晚宴,吃个饭,然后一起深入交流一下。你看你有时间吗?” 程亦嘉的时间是有,因为今天晚上她母亲会过来。但问题是,这究竟哪个个体户啊,总不能是医院外面那家快餐店的老板娘吧。不管是谁,居然能让丁宓之开口帮忙,而且居然是约自己,好像挺厉害的样子。 不过丁宓之怎么可以代替别人约自己,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对他…… 程亦嘉脸色有些不好看,刚要开口问丁宓之到底是谁,就听到丁宓之语气幽幽地补充一句:“忘了说了,那个体户就是我。” 第50章 新章 程亦嘉想不到,丁宓之还挺在意“个体户”这个称呼的。 尽管她后来解释了自己当时只是随口一说,用来应付宋医生的,他还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表情严肃,只顾着专心开车,连秘书打来的电话都没接。也许并非是他自己刻意,但是他静默不语的时候,身上总是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搞得程亦嘉内心颇为不安。 说真的,她没有任何贬低丁宓之的意思,况且个体户从来也不是贬义词。 而且,丁宓之自己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价多高,一般人要是说说就能把他从神坛说下来,那那些嫉妒他羡慕他渴望代替他的人,肯定每天都在说他。 其实丁宓之在意的不是程亦嘉什么个体户,而是她似乎并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和她的关系。以前他无所谓,毕竟心不在她身上,可是现在一想到她不肯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心里就觉得特别不是滋味。 他就知道,自己自从来a市找她,整个人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可气的是,程亦嘉哪怕是在护士面前,都刻意和他保持距离,生怕被人误会。 程亦嘉偷偷瞄了一眼丁宓之,问道:“我要不要换身衣服?” 听说慈善晚宴都是土豪云集,甚至还有各大明星助阵,她真有些怯场。 丁宓之打量她现在的装束,有些不太确定。他很少带女伴出席比较正式和重大的场合,印象中出席的人似乎都盛装打扮的。不过现在就算程亦嘉想去换,怕是也来不及了。其实他不光是打算约程亦嘉晚上和自己一起吃饭,在晚饭前还有一个慈善拍卖,因为拍得的钱都会捐给慈善机构,作为a市今年春节举办的大型慈善活动“春节过好年”的活动经费。 他正好相中了一个小玩意儿。 如果程亦嘉到时候实在介意自己没盛装出席,那拍完东西就离开,这样还能剩下更多时间用来…… 丁宓之微微笑了笑。 程亦嘉见他打量完自己的装束,又抿唇轻笑,不禁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问道:“什么意思?我这个样子去参加会很好笑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丁宓之的手机又响了,打来电话是他的助理。 助理冰雪聪明,当丁宓之告诉他自己要临时带上程亦嘉后,他就立即安排人去给程亦嘉准备了礼服,虽然不一定用得着,但是有备无患,省得丁总突然吩咐他去准备,到时候大家都来不及。 程亦嘉对如此尽责助理感到敬佩,她问:“他会不会连你需要几张纸上厕所都记在心里了?” 丁宓之忍不住笑了:“你的举例一定要这样贴近生活到细致入微的地步吗?” “我就打个比方。”程亦嘉有些担忧,“我觉得他给我挑选的礼物未必合身。”她和那助理没见过几次,不太相信那助理有本事看自己几眼就能选对衣服,而且现在是冬天,一般她都穿得厚厚的。 其实她忘了,丁宓之知道她的身材,之前在国外订婚纱的时候,丁宓之便把程亦嘉的身材大概告诉过助理。 “我猜他至少是知道你的尺寸的。”程亦嘉信誓旦旦地说。 说完她觉得自己这句话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想了几秒,没发现哪里不对,不过就是觉得怪怪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丁宓之差点说她信口开河大造谣,一个男人怎么可能知道他的尺寸。不过很快他就明白程亦嘉说得应该是指衣服的尺寸,而不是他第一反应所想到的。 他微微抿唇,心想,难不成是因为心里想着那事,所以听到的话不自然就会联想到那方便? 丁宓之忽然都不想参加这什么慈善晚宴了。 &&& 拍卖会开始的几件藏品都比较一般,价格也便宜,因为是慈善性质的,倒也没有出现流拍的情况。 后面开始慢慢拍卖价格昂为的珍品。 程亦嘉见有两个人竞拍一个天青色的小碟子,从二十万拍到了一百五十万。程亦嘉开始没怎么注意,后来仔细盯着看了看,发现这小碟子还挺漂亮的。但是漂亮也不能卖那么贵,程亦嘉想不通这其中的收藏价值,她实际上是一个没什么高雅情趣的人。 见她一直盯着这个磁碟看,丁宓之悄声问:“喜欢吗?” “挺好看的,但是也太不值得了。” 丁宓之点点头,说:“这个质地是不怎么样,不过也算可以了,后面的还有更好的。” 丁宓之刚说完没过久,程亦嘉就见到了所谓后面更好的是什么意思了,意思就是起拍价就是一百万,这才几分钟时间就叫到了六百万。 六百万第一次。 六百万第二次。 丁宓之忽然开口:“一千万。” 坐在她旁边的程亦嘉下巴差点掉地上。 “这东西拍回家得小心伺候着。”程亦嘉呢喃了一句。要是一不小心摔碎了,那可真是要心疼好久。 “家里好几件。”丁宓之道,“你要是喜欢,这件就送给你喝茶。” 程亦嘉连忙摇头:“这差不多一千年前的东西吧?说不定是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我不要。” “保存完好的古董好多都是从墓穴里挖掘出来的。” 程亦嘉肩膀抖了抖:“……还是留着您喝吧。” 丁宓之无奈地坐直身体,心道,想讨好她怎么感觉挺难的?程亦嘉到底喜欢什么呢? 他这个时候还不明白,程亦嘉喜欢的就是他自己。 拍卖会散场后是答谢酒宴。 程亦嘉没想到助理挑选的礼服还蛮合身的。 她挽着丁宓之的胳膊,面带微笑地扮演起合格的女伴。主动和丁宓之攀谈的人很多,程亦嘉打量周围的衣香鬓影,看到了两三位当红明星。 瞬间她觉得自己格调高雅了很多。 其实早在踏进宴会酒店的时候,她就预感这一次参加的是她们上流社会的高雅聚会。 程亦嘉一直觉得自己是平民,从来没有因为父母生意赚了点钱就把自己归结为上层人。 丁宓之和那些人聊天的时候,作为去国外喝过洋墨水,且被国外某些富二代同学所浸染,她也能胡扯两句能彰显自己高大上品味的废话。 正当她沾沾自喜之时,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着声音,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挤到面前,和丁宓之热络地打着招呼,当然,同时也看到了程亦嘉,脸上微微吃惊着:“丁太太,好久不见啊!” 没想到,居然是撞见她和骆一辉一起发传单的那个人。 程亦嘉收起瞬间的窘迫,装傻道:“您是?” 丁宓之并不知道程亦嘉和他之前见过一次,便简单提醒程亦嘉。程亦嘉佯装恍然大悟地点头,连说了三个“噢”字来表示自己想起来了。 丁宓之说:“你出国三年,不记得以前认识的人很正常。” 这为胖男士虽然心里笃定程亦嘉至始至终是在装,但是他又哪里敢当着面儿揭开。他主要是和丁宓之聊些投资方面的问题,对于丁太太和骆一辉之间的事情,哪怕他自我感觉有蹊跷,那也不会多管闲事的。 等着胖子一走,丁宓之便拉着程亦嘉从后面离开。 程亦嘉临走前捏了一块小糕点,说:“我光顾着陪你和你朋友聊天,都忘了吃东西。这个可真好吃,反正晚上没事,别这么早走。” 丁宓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多大了,还贪吃。” 而且,谁说晚上没事的?晚上的事情重要着呢。 他真是受够了那些人被自己吸引的东西,还时不时偷看程亦嘉。 两个人上了车,丁宓之冷冷地问:“还不坦白你和赵胖子是怎么回事?” “你说那胖子?”程亦嘉哈哈笑了笑,“拜托,我见过你这样级别的男人,又怎么可能和他那样类型的有瓜葛。” “那我怎么瞧着他看你的眼神有点耐人寻味的意思呢?” “呃……”程亦嘉不好意思地摸摸脖子,“前几天在b市我帮骆一辉发传单,正好看见他。他当时也认出了我,不过我死活没承认。大概他心里是在琢磨我为什么和那个人长得像。” 虽然现在的程亦嘉比之前稍微瘦了一点,也换了礼物,但是她几乎是素颜出现,和平常的她差别不大。 “这样啊。”丁宓之默默地不开心着。 他径直把车开去了半岛酒店。 程亦嘉因为走得急,没来及换衣服,也不好在车里直接换,心想跟着他去酒店客房换也没什么,于是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来到房间里。 啪嗒,门关上,落了锁。 程亦嘉手里提着袋子,袋子是她今天出门时候穿的衣服。她将袋子放在门边,想把另一只手从丁宓之掌心抽回,却没想到被他反拉过去,整个人都跌入他的怀中。 丁宓之搂着她的腰,距离近得几乎要贴着她的嘴唇了。 他轻声问道:“下回我公司新产品需要发传单,你会不会陪我一起?” 程亦嘉坚决地回答:“当然不会!你哪里用得着发传单!” 她哭笑不得地撇撇嘴,想不到丁宓之心还挺小的。 得到了意料中的拒绝,丁宓之并不气馁,不过手下的力气却更紧了,似乎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里才罢休。 “我快喘不过气了。”程亦嘉咬着嘴唇。 “我想知道,八月十四那天晚上之后,你怎么没来找过我?”丁宓之本以为,她如果是记恨自己,好歹也会报警的;再不济得知他的身份后,也应该会要求点什么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程亦嘉微微皱眉,想了想,认真地回答:“其实我当晚特别想杀了你,或者阉了你。可惜,没找到了刀具……” 丁宓之咬了咬牙,问:“……那后来呢?” “后来出了点事,没来得及。”程亦嘉低下头,脸上浮起两片红晕,“丁宓之你脱我衣服干吗?” 丁宓之动作灵巧地勾开她的裙子拉链,将她推至墙边。 “想让你以后能记得,自我介绍的时候,说明白你和我是不是夫妻关系。” 程亦嘉笑着求饶:“小气鬼,我下回绝对不埋汰你的身份。真的!那什么,君、君子动口不动手……” 动口不动手是吧? 丁宓之眼底滑过一丝狡黠。 第51章 舌头探入之时程亦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明明幻想过很久,但经历这段时间的纠结迷惘,当这一切真实发生的时候,她依然有些手足无措,慌乱之际都忘了如何应对。 她知道,这次双方都很清醒,她没有主动调戏,丁宓之亦没有喝酒。谁都知道这样的开始意味着什么。 丁宓之的吻逐渐有刚开始的粗暴直接转为温柔缠绵,他的手撑在墙壁上,无意中触到开关,霎时间屋里一片漆黑。 刹那间的黑暗,让她的脑子里清晰地冒出了一句歌词——“你的吻像龙卷风吹过,怎可对抗这吸引”。 她记得很久很久之前,那是在即将高中毕业的时候,她曾暗暗发誓,如果可以遇见,只要他未婚,自己就要去争取;如果他不喜欢自己,那就争取改变然后让他喜欢上自己;如果他还是不喜欢自己,那就再努力完善个人缺陷,然后让他喜欢上自己;如果他仍旧不喜欢自己,那……也只能努力让自己忘了先前那些不该记得的事情了。 事实上,她和丁宓之再次遇见的时候,她不仅没遵照自己期初的想法做事,反而破罐破摔摆出了高中时的姿态。开头起的路偏离了理想中的轨道,以至于后面的路她也越走越歪,越走越窄。 多少次她想要放弃,打算再也不盯着丁宓之这块顽石硬啃,于是便走到人流密集的购物中心,站在天桥上,看着桥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来来往往的车辆,却总也看不到一个顺眼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当年沧海除却巫山的遗憾。 要不要再等等看? 反正他也没有别的女人,谁知道会不会在下一个早餐的时候,在第一缕阳光照在餐桌中央的时候,在他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动了心呢? 她说服了自己很多次,多到后来她自己开始迷茫和反思。她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真的喜欢他,还是喜欢这种坚持的感觉。 离开的那一天,她本以为自己心情会很难过,事实上她的心情异常平静,平静地面对一个人的旅程,并且想当然地认为所有的离开都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有的离开不过是为了给你再次回头找个合适的借口。 到了国外没多久,她就开始想家。 想念能够看见他的日子,尽管那日子并非她所期望的,但总也好过天天在网上搜寻他的新闻。 再次回来的时候,她本来是想好了,用优雅随和的姿态去告诉丁宓之她内心的真实想法。谁知道见到他本人后,她再次习惯性地将自己包在了壳里。如果不是因为得知他并非不食人间烟火,她怀疑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可能和以前没有差别。 她认清了现况,暂时退了一步,却惹来丁宓之的一句:“可以吗?” 程亦嘉被他惹得浑身燥热,连他的呼吸都变得带着诱惑。她挣扎着,心里异常矛盾,想推开他,又舍不得推开他。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扬起眉梢,小声地说:“随便吧。” 丁宓之的指腹缓缓划过她的敏感地方,勾动她努力克制意图沉静下来的射你,且用一副预谋已久的语气问询:“你想要怎么样的随便?” 他低沉而又独特的嗓音在程亦嘉的脑海里盘旋。 她抬起手触摸丁宓之的喉结,还没开口,整个人便被他抱至床上。 酒店的卧室里只亮着两盏光色偏暗台灯,和着深入浅出的身体接触,她轻声娇.喘,发出令自己就感到羞愧脸红的低吟。 两个人都多年未经人事,第一次难免有些不克制。 抚着她秀发的丁宓之试探性地问她感觉。他还从没问过女性这个问题,这是头一回,在问出口的时候,心里还小小地纠结了一下,在想,如今她和自己的关系如此亲密,总不好再像以前那样问,得婉转一些。但是太婉转的话他也不擅长。思来想去,最后问出口的是:“你觉得,当新娘子的感觉怎么样?” 他挺在乎这一次的,因为想努力摆脱两个人第一回的生涩和荒唐。他害怕程亦嘉的记忆永远停留在尴尬的八月十四。 面对丁新郎一脸期待的表情,程亦嘉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问题太羞了,她默默地瞪着大眼,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她却偏要摆出一副装作茫然无知的样子:“小哥哥你问什么,我很纯洁的我听不懂哎。” 没有得到理想中的回应,丁新郎并未丧气,继续问:“你喜欢吗?” 这么问的话,程亦嘉觉得自己还知道如何回答。她点了点头,把头埋进被子里,偷偷笑了笑。 “有多喜欢?”丁宓之把她从被子里捞出来,紧紧地固在胸口,“和以前想比,是不是好了很多。” “以前,以前不记得了……”程亦嘉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抬起头,看着丁宓之。 丁宓之若有所思地绕着这她的头发,在反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不温柔:“那个,小妹妹还会疼吗?”女孩子第一次都会很不舒服,不知道那一回程亦嘉是怎么哭着离开的。反正不是哭着就是哭着,不会是笑着的。神经病才会在那个情况下笑。好像也不一定,程亦嘉的脑子有时候异于常人,他都摸不清她脑瓜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程亦嘉这次好像真的没听明白:“啊?” 小妹妹,什么东西? 程亦嘉想,难道因为自己喊了他一声“小哥哥”,所以他就称呼自己小妹妹? 不过很快,丁宓之贴着她的身体,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她才恍然大悟此小妹妹非彼小妹妹。 丁宓之高高在上的形象好像又崩塌了一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我是你男人的气息。 她翘起唇角,用指甲掐了掐他的胸膛,问:“你的身材为什么这么好?” 程亦嘉这回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数着他的腹肌玩,用手指点来点去,再戳一戳,觉得特别好玩。她最好身材好的,丁宓之不光身材好,脸和体力也好,而且刚才他还在努力照顾她的身体。 “我哪儿好?”丁宓之捉住她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有人说是你人间尤物,但是没人说我是人间尤物,我觉得应该你的更好。”作为刚刚经历过的当事人,丁宓之由衷地想说,自己以前怎么能一直忽视她的美呢? 程亦嘉被他任性的对比逗笑了,“谁说的?” “不告诉你。”丁宓之挠着她不老实的手,“你快说我哪儿好?” “你哪儿都不好。” 丁宓之眯起眼,藏起眼底的笑意,挠着她的腋下蛮腰,惹得她到处扭动躲闪,偏偏又逃不开他的怀抱,只好笑着求饶:“你哪儿都好。” “太敷衍了。”他不满意这个答案,明明是凑合回答的。 “脸蛋好,财大气粗。”说到财大气粗,程亦嘉正色道,“你一分钟就能赚很多人一辈子的钱,我鞍前马后伺候了你三年,你给我了一百万。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大气!” “你伺候我什么了?”丁宓之还想投诉她不尽责,除了说他变态洁癖吝啬鬼没事还一脸我就是想朝你翻白眼的表情以及妄图奸视他的身体之外,程亦嘉连口凉水都没请他喝过。 “我有伺候过你妈妈啊……”程亦嘉努力思索,“有一回你妈妈吃切好的水果,是我把牙签递过去的。”后来丁母也没吃几口,全被她戳起来吃光了。 “难为你还记得自己做过这么‘重要’的事。”丁宓之低头咬着她的嘴唇,“我喜欢和你一起做真正重要的事情。我感觉,我们俩似乎都挺喜欢的。” “瞎说,我才不是你,我不喜欢。” “哦?可是小妹妹说不呢,它很想要。” 程亦嘉按住他调戏自己的手指,笑嘻嘻地道:“我要告诉警察叔叔,就是你这个人开黄腔!” “警察叔叔说,夫妻俩在床上一起做的事不归我们管。”丁宓之似乎想起了什么,“你那个签名,什么时候回去重新弄一弄?” 这让他挺没安全感的。 “我……我得想清楚了。”程亦嘉在他翻身上来之时,问,“你喜欢吗?” “当然。”他很久没这么欢喜过了。 “我是问,你喜欢我吗?” 不是问这事,真是的,难道男人一那什么就光想着那什么了? 回应她的又一次长久缠绵的却又不失温柔的亲吻。 第52章 有时候,对方精力太好也不是什么好事。 事后程亦嘉昏昏欲睡,但丁宓之似乎一点都不困,缠着她聊天。她看在丁宓之把自己伺候得还算可以的份上,撑着眼皮子,勉强陪他聊着。多数是丁宓之问她小时候的生活和经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开始还能记得掺杂点美化自己的形容词,后来困得不行,眼皮不停打架,哈欠连天,也不知道自己都胡诌了些什么内容。 第二天醒的时候,她努力回忆昨晚的一切,有些失望地发现,因为后面两个人聊天的时候她脑子出于半休眠状态,所以不太记得丁宓之到底有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托腮,侧视躺在自己旁边还未醒来的丁宓之,目光在他的唇间流连,心道:他现在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她偷偷地将手放在他腰处,像弹钢琴般在他的身体上舞动手指,缓缓地向上推进,每次往上推进之时,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句“喜欢”或者“不喜欢”。她想,等自己摸到那个疤痕的时候,会是数到“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好可惜,丁宓之在她自己玩得起劲的时候醒了。他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笑意便在嘴角漾开,伸手捉住程亦嘉的手,声音慵懒地问:“干什么?” 他睡意惺忪的模样是程亦嘉第一次见到。 表情有点像被宠坏的大男生迷茫地看着眼前花花绿绿的世界。 “早啊。”程亦嘉笑嘻嘻地把手抽回来,揉了揉眼睛,准备起床。 丁宓之睁开眼拉着要下床的她,一脸失落的表情,“说好的早安吻呢?” “什么?” “昨晚上睡前,你主动跟我分享了你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丁宓之扬起嘴角,把重音放在了主动两个词上,似乎是要告诉程亦嘉,不是自己诱使或逼供,完全是她自己主动坦白。 程亦嘉吓得心跳都漏了两拍,忙问:“我给你分享是哪个类型的愿望?” “让我想想你的原话……”丁宓之坐起来,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了他那副穿衣显瘦脱衣有肌肉的上半身,他微微眯了眯眼,略一思索,对程亦嘉讲道,“你说的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每天早晨醒来,都能看到你睡在我旁边,睡得香甜,然后我用早安吻把你叫醒。’” “我当时困得要死,完全是应付你随口胡诌的。”程亦嘉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声明,“我有太多愿望,多得自己都记不清哪个愿望是真心许下的,哪个是逢场作戏随口一说。” 丁宓之:“……” 他稍一用力,便把刚穿上内衣的程亦嘉拉入怀中。程亦嘉挣扎一下,丁宓之便松开手,她直接躺在了他的腿上,仰头看着丁宓之,眨了眨眼,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什么东西顶着。 哦,男人早晨醒的时候都是…… “从这个角度看,你颜值一如平常。我眼光真好,你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美男子。”程亦嘉由衷地感叹。 “亦嘉,你压到我了。”丁宓之淡淡地挑了挑眉,并不理会她溜须拍马之语。 “是吗?”程亦嘉撑起手肘,一脸认真地问,“刚才我不是故意的,有没有伤到你?” 丁宓之的表情比她还要严肃认真:“不知道,我觉得可以试验一下看看,万一伤到什么地方就不好了。” 程亦嘉没能憋住,噗嗤笑了,笑完后又白了他一眼,说:“时间不早了,我得洗个澡,然后赶去医院。” “恩,你去吧。”他嘴上这么说着,腿却还是压着她,压根就是言行不一。 程亦嘉刚要让他行个方便,他却微微低头,静静地把一张脸凑到她跟前,也不说话,就这样打量她的整个五官,看得异常认真。 “喂?”程亦嘉总觉得他这表情像是在审视自己要吃的食物,盯得她有些惶惶不安。 “早安吻是什么样的?”丁宓之好奇地追问。 程亦嘉无奈,被他问得瞬间脸红到了耳朵根,她轻咳一声,抬头吻着他的双唇,刚一触碰就迅速分开,像未经世事的姑娘家一样,还解释一句:“就亲一下而已。” 丁宓之捧起她的后脑勺,把那个所谓的亲一下进行了略显夸张的延伸扩展。 他抬起手,指尖滑过程亦嘉的饱满红润的双唇,并且嘱托她:“以后早安吻的规格就以这个为准。”说完他先程亦嘉一步,从床上离开。 程亦嘉揉着瞬间绯红的双颊,想到昨晚上的一些,有种恍若坠入梦境的不真实感。她用力拧了拧自己的脸蛋,疼得不受控制地“滋”了一声,小声念叨了一句:“这居然是真的!” 她躺在床上,清空脑子里的所有杂念,努力地享受着近乎不真实的片刻喜悦。 &&& 丁宓之在洗澡的时候,不小心哼出了一个小调调。好在他哼唱的声音不大,整个浴室里又只有他一个人,程亦嘉好像还赖在床上,所以没人听得到。 昨晚上,他为了满足自己对程亦嘉的多方面了解,明知道她累了困了,还是忍不住拉着她聊。问她的爱好,她说吃、唱歌和看美男;问她觉得心目中具体哪些是她所认为的美男形象,她几乎毫不犹豫地说了一位国外男明星的名字,丁宓之听得心里颇为郁闷。恨不得把她摇清醒点。不过还好她又补充了一句:“那个人有时候的镜头拍得挺像你的。” 然后丁宓之便志得意满地问她有什么愿望,他想只要不是离谱到要他去摘星星摘月亮开着航母一通全球外,他都能帮她实现。 结果程亦嘉说了那个愿望。 其实程亦嘉的原话并不是刚才那个,她的原话是—— “真希望你能喜欢我对我好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行啊。你根本不知道,在得知你有个儿子之前,我多渴望每天早晨醒来,能看到你睡在我旁边,睡得香甜,然后我用早安吻把你叫醒。” 说完,在丁宓之还没回过神之际,她又补充了一句:“我好嫉妒缪胜男啊,你那么喜欢她,连喝醉了都把我当成她,你能不能不要跟她生儿子……” 丁宓之努力想了很久,就是没想起来,自己究竟哪天在她耳边念叨过缪胜男的名字。 他发现真的没办法满足程亦嘉的愿望,因为他没能力回到过去,控制过去的自己不要爱上缪胜男;也没办法删除程亦嘉的记忆。 好在除了这个,别的他都能做到。 只要程亦嘉愿意,他可以让她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到自己。 他也挺希望自己每天都能看见她的。 他收拾好自己后,对程亦嘉说:“最近在参加一个论坛峰会,大概正好等你父亲做完手术结束。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回去。” 程亦嘉吃着特意让酒店服务员送来的早餐,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丁宓之把她送去医院后,便开车离开。 程亦嘉走到病房的时候,看见父亲正在看报纸。 作为vip病房的客人,程父爱看报纸的习惯还在。不过现在人看报纸的不多,很多报纸上登的新闻,程亦嘉前天晚上就已经通过网络得知一二。她礼貌性地走上前,和父亲打了声招呼。 程父微微颔首,继续翻阅报纸。 程亦嘉干坐着有些无聊,便拿出手机,查看各大新闻网站推送的头条。突然她发现了一条和丁宓之有关的,新闻的标题是,丁氏集团董事长丁宓之先生携神秘美女现身a市慈善晚宴,还有一个副标题:当红女星姚菀儿神色黯然目光不离左右。 程父的报纸上似乎也有刊登,他津津有味地读着,等看到报纸中间附的插图之时,不禁愣了一下,抬眸看了看端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女儿,微微皱眉。程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不过经过他持续十秒的对比确认,他笃信报纸上刊登的照片上的女性是程亦嘉。 “亦嘉,你昨晚去哪儿了?”程父问。 程亦嘉这时也在看这条新闻,她头也不抬地回答:“和一个朋友在一起。” “男朋友?” 程亦嘉看着手机上略微有些模糊的照片,不禁皱了皱眉。 这什么烂技术?居然把她拍得比不远处的女明星丑! 第53章 程亦嘉又从头到尾认真通读一遍,发现这篇通稿似乎是在说,姚菀儿和丁宓之相识多年,虽然多次被传绯闻,但是姚菀儿总是第一时间澄清,不过这一次亲眼目睹丁宓之和神秘美女共同出席慈善晚宴,她还是被记者捕捉到了伤心的镜头,由此小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先前的绯闻也许并不是绯闻,姚菀儿和丁宓之确实秘密交往过,但人不如新,丁宓之先生每两年就又爱上了新鲜面孔。 程亦嘉看完再次回去看那张照片,她把图片拉大,看着举着酒杯,目光落在自己和丁宓之之间,神情寥落的姚菀儿。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脸盲症发作了,还是现在的一些小明星长得越来越雷同,她总觉得这图片里的姚菀儿异常熟悉,但一时间竟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可把她急得,都想去问问丁宓之怎么回事。 程父见程亦嘉皱着眉头不吭声,急得喘了几口气。 程亦嘉正沉寂在这女明星似曾相识的回忆中,猛然听到父亲不同寻常的呼吸声,急忙抬头看去,发现父亲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 “昨晚是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吗?”程父特别害怕自己这小女儿犯糊涂,虽然程亦嘉和自己不怎么亲近,但无论如何也是他亲生的。 那年程亦嘉暑假和钱家小丫头疯跑到b市玩,他和亦嘉的妈妈知道了,气得好几天没吃下饭。他们都知道程亦嘉脾气暴,容易得罪人,但谁曾想到,她从b市回来后,连家都没回,就直接去了医院。 他和亦嘉妈妈见到程亦嘉的时候,那满肚子的气顿时被心疼取代。 程亦嘉当时是个什么状态呢? 两只眼睛乌青乌青的,脸肿得厉害,手臂上膝盖上也有很深的淤青。 医生说这丫头真能忍,肋骨都骨折了,还能一声不吭地笑着排队挂号。一般人像她这样,肯定了早就嚷嚷着挂急诊了。她倒是不紧不慢,先挂了内科,然后又挂了骨科,描述症状的时候也是一副云淡风轻好像不是自己身体的模样,实在让医生怀疑她是不是疼痛神经不够发达。 当着医生的面,程父也不好追问她怎么回事。 不过等看完病取完药,程母便急着问她:“快告诉妈妈,你怎么搞成这样了?” 程亦嘉不以为意地解释:“去b市就遇到偷我钱包的一个小混混,我骂了那个小混混几句,还踹了他一脚,然后他就引来他的几个同伙,把我给围殴了一顿。” 程父当天气得血压都高了,明明不想用责问的语气跟她讲话的,但就是忍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即大声呵斥她不知天高地厚,还问她为什么不晓得去报警,为什么不打电话给父母等等。 反正程亦嘉听了就跟没听一样,连多余的眼神都不肯吝啬于程父,还说:“我自己的事,不敢劳烦你们。你们多忙啊!” 程父当时并不相信程亦嘉的话,但是作为父亲,他也不能直接问女儿有没有被男生侮辱,只能让程母去问。结果程母做了两天工作,连一点有价值的信息都没拿到。好在程亦嘉伤都是轻伤,休息到开学前基本上也都好了。后来程父也暗暗找过钱莉莉的父母,得知钱莉莉回来的时候,眼睛也是哭得红红的,据说她钱包是先被偷了,后来程亦嘉的钱包也被偷了,两个人还被小偷们欺负。 话似乎对的上,程父也没敢多疑。至少从程母那一边的观察结果来看,程亦嘉伤恢复后,并没有什么异常。而且开学一个月后的月考,程亦嘉成绩突飞猛进,也听不到老师有关抱怨程亦嘉的言语。程亦嘉似乎也没变得孤僻,就是看起来更爱学习罢了。 后来,关于她一门心思想去b市,程父也怀疑过是不是和那次的她挨打的事情有关,可问题她不开口说,他们也问不出什么。 反正程亦嘉从小到大都是,想做什么做什么,完全不理会父母的建议,她从来都是通知父母自己要干什么,而不是问父母我能不能这么做。 程父放下手里的报纸,尽量让自己说话语气不急躁。 “难道你是和女性朋友在一起?” 程亦嘉道:“不是女性朋友,也不是男朋友,是男性友人。” “是报纸上这人?”程父抖了抖手中的报纸,递给程亦嘉看。 程亦嘉看了一标题,咋舌道:“这报纸也开始刊登不实的花边新闻了?”记忆中这报纸画风很严谨的啊,都是一些商业金融相关的新闻。 难道因为丁宓之和商业金融都有关系,所以他的个人私事也算在内? “那你和丁宓之……”程父不知道如何问下去了。 “是啊,昨晚我和他在一起,我们相处得还算愉快。”程亦嘉大方地承认,低头看着报纸上的照片,再次怀疑照片是不是女明星的粉丝拍的,尽是挑女明星好看的角度而自己又正好眨眼或者撇嘴的瞬间。 程父听完程亦嘉的话,气得脸都白了,猛地用手拍着床边:“姓丁的!” 他就说吗,丁宓之出现得有点奇怪,当年他雪中送炭的时候,丁宓之都没能挤出时间前来感谢他,只是在电话里说得诚恳;如今他身价不菲,自然更是忙碌,偏偏又冒出时间,还一呆就两三个小时。 “亦嘉,你不会是做了他的……” 作为圈内人,程父也曾听到过很多关于丁宓之的坊间传闻,说他什么花巨款包养当红国际影星之类的,说他和门当户对的女朋友在一起时,还玩弄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最后女朋友不离不弃两个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但是因为商业见解不同,他就抛弃女友,把人女友的父亲逼到自杀等等。前不久还有人传说丁宓之私生子都好几岁了。 程父对这些传闻向来是一笑置之的,因为他觉得不管丁宓之个人作风怎么样,自己还是很认可他的领导能力的,他把当初陷入绝境的丁氏集团拽上正道不说,还成功让丁氏成为标杆性企业,所以无论是他的商业头脑还是幕后手腕,都值得大家去研究。他可以说是商圈中的一个神话。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和自己的女儿没什么瓜葛。 程父从来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当什么女强人,他只希望女儿们都能嫁个稳当且能爱护她们一辈子的人,至于丁宓之这类人,他可一点都不希望和自己女儿有牵连。 就算是他聪明的小女儿程亦嘉再多活二十年,也比不上十年前的丁宓之的那般有手腕。所以他就怕程亦嘉痴迷太深,结果被丁宓之骗得连骨头都不剩。女孩子的青春多宝贵! 丁宓之如果知道自己在程父心底深处的形象如此放浪形骸的话,他一定会去找到那些造谣的人,让他们好好道个歉。 程亦嘉并不知道父亲为什么气得不停咳嗦。 为什么听说她和丁宓之在一起相处融洽,他就要气成这样?难道自己在他眼里真的如此不堪,要低贱到当别人的情妇之类的? 搞什么啊,要当也是丁宓之当她情夫! 过了半天,程父好不容易才停下咳嗦,长嘘一口气,半躺在床上,闭目片刻,好像是在养精蓄锐。 程亦嘉又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你不是和丁宓之他爸关系挺好的?” “他爸是他爸,他是他。” “我看你前两天不也跟他聊得很开心。” “那是聊生意!” 和嫁女儿当然不同! 就算这女儿天天惹他不开心,几乎不着家,永远不能体会当长辈的苦心,那也是他女儿。 “哦。” “总之不管你跟他什么关系,你都跟他赶紧断了!” “为什么?”程亦嘉觉得父亲病了之后说话做事还挺有意思的,便笑着打趣,“难不成我是他父亲的私生女?” “你要真是我早就请你出去了。”程父被她气得又咳嗦起来。 程亦嘉生怕他情绪不会影响身体状态,便说:“我的事情你们不用管,你安心管好你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认识他多久?”程父点着报纸,“就报纸上这叫姚菀儿的女的,一看就不简单,没点问题人报纸能给报道出来?没见报纸上说了,很多年前就有人拍到她和带着戒指的丁宓之在一起。你再看看你爸爸我,一生没有绯闻。” “这个……”程父的话让程亦嘉顿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多年前丁宓之戴着戒指出现,然后各大媒体开始猜他的妻子是谁,结果一个挺漂亮的三线小明星被娱记偷偷跟拍了好几个月。 程亦嘉心想,丁宓之那时候那么难勾搭,一般人根本进不了身的。姚菀儿总不至于比自己还不要脸吧? 在她为自己的记忆力喝彩的时候,黄茜给她打了电话。 “程亦嘉,你这下可成名人了。” “什么意思?” “刚才大学群里的人都在讨论你,连隔壁专业的艾如的堂哥都来加我微信,问我是不是认识你?”黄茜哈哈笑着,差点把脸上的面膜笑皱,“亦嘉小嫩模,要不要请姐当你的经纪人?” 被黄茜调侃一番后,程亦嘉又收到了骆一辉的短信,他说:“亦嘉……” 是的,他的短信只有她的名字,外加一串省略号。其实光是这串省略号,骆一辉都删删改改,弄了二十多分钟才发出去。 程亦嘉看着手机,心里有种全世界的人都在看新闻的错觉。 因为黄茜那一句小嫩模,程亦嘉追去微博,查看原始爆料人微博下的留言。 哎,这帮网友也是天真可爱,都夸她是刚出道的小嫩模。小嫩模不就是说此人年轻又漂亮的意思吗?只是,那些留言说曾经在红灯区见过她坐台的鬼消息是怎么来的?她这辈子就因为骆一辉的事情,去过一次红灯区。 不光程亦嘉的朋友看到了这条所谓的爆料新闻,丁宓之的朋友也都看到了。丁宓之的助理和秘书等等自然也看到了。 其实丁宓之的助理昨晚上就知道了,那个所谓的爆料人说要把消息卖出去,如果想不被卖出去就要付多少多少封口费之类的。对于老板和老板夫人之间的事情,助理哪里敢擅自作决定,结果半夜打老板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因为助理无法决定,于是第二天这条新闻就冒了出来,并且因为有明星和丁先生的缘故,没多久就成了热门话题。 一大早,他就跟丁宓之汇报了具体情况。 丁宓之一看到新闻里的姚菀儿就觉得头疼。 这小演员怎么就是死性不改呢? 当年他戴戒指的照片被曝光后,姚菀儿就暗地里放出不实消息,让大家瞬间关注到了她。 一个混迹到二线三四年爬不上去的小明星,居然想着捆绑丁宓之,真是想红想疯了。 助理问:“是否通知这些转载并刊发了的网站适可而止?” “还有别的照片吗?”丁宓之道,“我和程亦嘉的站一起没有别人的照片。” 照片是有的。 丁宓之便吩咐助理:“你把照片发给那些媒体,就跟他们说七个字‘丁宓之和他太太’。” 过了一会,他又吩咐助理:“照片发之前给我看看。” 总得找一张漂亮点的,不然程亦嘉会不高兴。 第54章 助理听从丁总的吩咐,把先前偷拍者发给他的几张照片都拿给丁宓之看。已经刊登见报的那两张照片助理没放入其中。 看到照片后,素来杀伐决断的丁宓之先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选择恐惧症。他认为每一张照片都很漂亮。 实在不知道选哪个了,他只好抬头看了看等候在旁边的助理,问他:“你觉得哪个好?” 助理迅速将自己的大脑调整到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认真地看着照片,深思熟虑后回答:“都很好。” “你和我感觉一样。” 虽然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推荐,丁宓之觉得自己人也是蛮公正的。犹豫不决中,他只能采用最古老的方法来选出一张。他把手中的五张照片胡乱混了混,然后盖在桌面上,伸手随即摸出一张,递给助理,道:“就这张吧。” 接过照片的助理转身准备离开,却又被丁宓之叫住。 丁宓之道:“算了,都拿过去,让他们选。”反正他鉴别过了,这几张都还算符合真相的,没必要非要自己纠结于哪一张。 事实证明,那些拿到消息的编辑们更加知道如何让照片和文字相得映彰。 作为当事人之一,丁宓之对这个结果还算满意。 对于另一位当事人,尚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公开宣布为丁太太的程亦嘉还在网上和一帮人混战。混战的起因是她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以知情者的身份在那条热门话题下留言,指责那些污蔑她是坐台出身的网友大放厥词,顺便加了一句:她可比姚菀儿漂亮多了,不服来战。 程亦嘉扬起嘴角,反正别人也不知道真是她本人留言,就是要这么自信! 很快,她的留言被无数条回复淹没。 有人讽刺她是坐台小姐请来的五毛水军,睁眼说瞎话;也有人请她去看眼科。程亦嘉气得都忘了和父亲分析丁宓之的人品问题,一直低头哼哧哼哧地和这些人争辩,忙得手指都要抽筋了。 怪就怪她不该加上最后那句。 网友当然不服了,首先照片在那儿,这张照片程亦嘉看着面孔都有些扭曲,而姚菀儿则是带着一股惹人怜爱的落寞之美,正常人只要不是瞎了眼都会觉得姚菀儿更漂亮;另外,程亦嘉又不是什么大咖,微博一个关注一个粉丝都没有,还在这儿嘚瑟,网友最见不惯这种嘚瑟的人了。不喷你喷谁? 而且程亦嘉势单力薄,得罪的可是拥有一票粉丝的女明星,而且这女明星的工作室也是有人驻守的。很快,她便感到力不从心,这些留言连看都看不过来,更别提挨个挨个回复,而且她还得注意措辞,不能让大家怀疑她就是本人,要是说漏嘴了,那就真要被网友群嘲。尽管如此,还是有网友质疑:你不会就是小嫩模本人的小号吧? 吓得程亦嘉差点把手机给摔了。 有个网友说:像丁宓之这种身份的人,要钱有钱,要脸有脸,要身材有身材,估计也就是玩玩而已,不管是姚菀儿还是小嫩模,别做嫁入豪门的美梦了。姚菀儿你安心拍你的三流戏,小嫩模你安心坐你的台,谁也别撕谁。 程亦嘉回:你知道个屁。 回复完还是不高兴,她就追回一句:作为知情者,我友好提醒你,话别说太满,小心人家让丁宓之告你们诽谤。 网友道:我知道的就算是屁也比你的屁香。话就撂这儿,丁宓之要娶也是娶门当户对的,不是这俩。如果不是我直播吃翔。 程亦嘉本来想说那你吃吧,但是自己现在也没办法证明什么。 争强好胜的程亦嘉不肯认输,她开始思索如何才能让这帮人闭嘴。 想了二十分钟,没想出方法。 这个世界上最难的就是让别人闭嘴。 想来想去,她觉得好像只能控制自己闭嘴,让别人闭嘴还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得简单。她傲娇地在小号微博上写了一句话:“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本来她想就此结束这段网络小插曲,结果刚发出去,就有人跑过来给她留言:“煞笔!” 这帮人还有完没完了! 程亦嘉想了想,把这条微博先删掉。刚删掉还没来得及编辑新内如,就有人在她之前的留言上回复,煞笔你怎么删微博了? 程亦嘉没搭理这人,再次更新一条微博,内如如下: 致一群煞笔: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 十分钟后,她发现有人不停地有人艾特她,说着什么知情人厉害之类的话。 新的新闻出来。 标题是:丁宓之先生携太太程亦嘉低调出席a市慈善拍卖会。 内容也十分简单,三言两语简单介绍丁宓之在a市的主要活动,然后又附以两张配图。 一张是程亦嘉挽着丁宓之上的手腕,面带微笑,看着前面;另一张是程亦嘉微微抬头,和丁宓之的视线在空中交汇。 哪怕是没有谈过恋爱的人,都能从这张照片里看到蕴藏在两个人眼神中的深情。 程亦嘉自己看到都觉得怪不好意思的,偷笑着摸了摸发热的耳根。 程父看她一副谈了恋爱的模样,痛心疾首,却无能为力,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多少句,程亦嘉都不会理睬的。他气得猛按报警器。 很快,心情不怎么好的宋安丞出现在病房里。他冰着脸,穿着白大褂,给人一种难以靠近的感觉。 宋安丞直接问程父:“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程父道:“有点喘不过气。” 宋安丞忙上前给他检查。 等宋安丞检查完,程父道:“我是被气的。” “你要保持心情愉悦。”宋安丞提醒他,“不管多大事都没必要气坏自己身子。” 程亦嘉心虚地看着手机,心想,这明天的报纸该不会也刊登自己这个消息吧,到时候他看见了岂不是气得……她决定明天自己一早要先看报纸,如果有相关报道就把报纸截下扔掉。 宋安丞和程父聊完,依旧是冰着一张脸,对程亦嘉道:“程小姐,麻烦你跟我出来一下。” 程亦嘉狐疑地跟着他走出去,心想:宋医生是和他的准女朋友闹矛盾了吗?前两天还亦嘉亦嘉的直呼她的名字,这眨眼就变成程小姐了。可够生疏的。 她还真的猜对了。 昨天晚上,宋安丞确实在柏瑾那儿吃了瘪,以至于一晚上心情都非常郁闷,然后早上来上班就接到柏瑾弱弱的求他别生气的电话,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确实立即就心情愉悦起来,结果这愉悦感还没持续几秒,就听柏瑾说有事求他帮忙。 他心情顿时又跌落下去。 敢情没事求他,柏瑾也不会主动打这通电话了? “什么事?”他语气冷漠地问。 “你……是不是认识丁宓之和程亦嘉啊?” “嗯?” “那个……”柏瑾简单地在电话里讲了讲原委,原来杂志社主编想采访丁宓之,不过谁都知道丁宓之鲜少接受采访,一般人根本连他助理的面都见不到。但是也不知道这主编从哪儿得知的消息,说宋安丞医生和丁宓之应该幼年就认识,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柏瑾,毕竟柏瑾也算是采访过宋安丞。柏瑾早上看新闻也正好看到了那些照片,自然也看到了程亦嘉。她和程亦嘉见过一面,所以隐约有点儿印象,于是赶紧放下姿态,给宋安丞打电话注定表达歉意并请求他给出一点帮助。 宋安丞听后,闷声闷气地挂了电话。这还不算完,这一上午他光听小护士们叽叽喳喳讨论丁宓之和就听得腻烦了。好不容易闲下来想看个新闻吧,他还看到他们两个人秀恩爱的照片。 心里真是没办法平衡。 郁闷,他也想和柏瑾秀秀恩爱呢,问题想秀得先让柏瑾意识到她是自己女朋友这个事实。柏瑾怎么就意识不到呢? 宋安丞心情不悦归不悦,柏瑾的忙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帮的。 他对程亦嘉开门见山道:“我朋友想采访你……和丁宓之。” “采访?”程亦嘉戒备地盯着他,“我从来不接受采访。” “果然是一家人,做事风格要不要这么接近?从来不会可以改成偶尔啊。”宋安丞挑眉,“咱来都这么熟了,你就算帮我一个忙呗。” “咱俩熟?”程亦嘉有些怀疑宋安丞对熟的定义。他明明是和丁宓之更熟啊,干嘛不直接去找丁宓之。 其实不是宋安丞不想去找丁宓之,他实在是有些气愤,今天早上柏瑾居然在电话里说照片上的丁宓之看着好帅。 “还不够熟?我和丁宓之小时候就认识,和你爸两年前就见过,你说这关系,这关系……”宋安丞似乎有点意识到自己的理由太牵强了,便换了一个,“你看着办吧,你爸爸手术还得我来主刀。” 程亦嘉心想这真是赤.裸.裸的威胁。他的医德哪儿去了? 她思考几秒钟,问道:“是你那准女朋友请你帮忙的?” 宋安丞骄傲地抬起头,没否认。 如果是这样,程亦嘉勉强还愿意帮忙:“等我爸手术完的,我就想办法劝劝丁宓之,不过不一定有用。” “那行吧。”宋安丞转身离开。 转眼到了中午,程亦嘉伺候完父亲吃饭,有点不想吃医院食堂的饭菜,因为她发现总有护士回头看自己,弄得她有种自己成了名人的感觉。 她还挺不习惯这样的。 她走到医院外,选了一家人不太多的快餐店,点了店里的招牌番茄牛腩面。等面的时候,她听到后面两个女生在聊天。她没有偷听别人的聊天的习惯,但是这一次真的没办法控制,因为他们聊的话题居然也是姚菀儿丁宓之和丁宓之的太太。 其中一个女生好像认识姚菀儿,但是不知道谁是丁宓之,便问:“丁宓之是干什么的?” 另一个女生十分惊讶:“丁宓之你不认识?丁氏集团你总知道吧!丁氏集团就是他的啊!他是我人生偶像!” 那个不认识丁宓之的女生似乎正在恶补网上的知识,边看边问:“你偶像的老婆是嫩模啊?” “男人天上都是喜欢年轻漂亮的嘛。” “哇,留言还说她是坐台的,你看你看……有照片!有她坐台的照片!” 程亦嘉气愤地扭过头,她觉得自己想找人打架了。 不过丁宓之的电话及时遏制了她的冲动。 “你看到新闻了?”程亦嘉很生气地说,“我上午跟他们对骂了半天。不过第二个新闻还算公正,至少没故意抹黑我的长相。” 丁宓之嗯了一声,心里颇为得意:那是,我眼光能差? “你跟网友有什么好计较的。” 程亦嘉想也对啊,她又不靠名声吃饭,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什么样的,应该不会受到网络一面之词的影响。 “第二天新闻会不会是那个胖胖的透露出去的?我们,要不要澄清一下?” 丁宓之不悦的声音传来:“澄清什么?” 澄清她不是丁太太?那昨晚上算怎么回事! 第55章 很显然,丁宓之嘴上没说,但是他对她始终如一的意图撇清的态度表示很不满。当初他提出复婚的时候,也是用自己的方式责问过程亦嘉。唯一的区别是,那时他对程亦嘉更多的是认同,认为她或许能和自己共度余生,而现在则是多了一份感情。 如果说的明了些,那便是,他在有生之年,十分意外地又爱上了一个女人。 初中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对感情十分苛刻,从来没想过自己会爱上别人,总觉得恋爱中的男人特别白痴,像八辈子没给人当过仆人一样上赶着让女生使唤,还甘之如饴。有女生对他表达过爱意,他也都是笑而忘之。 当慢慢长大,荷尔蒙持续分泌,整个人开始变声,个子逐渐拔高,他才慢慢发现缪胜男的好,有一些隐隐约约不可说的冲动,尽管如此,他照顾女生的方式也很自我,几乎不会为了讨好女生而过分纵容她。 也许对大部分男生来说,爱上一个女生并不难,难得是能爱多久。人的感情易变,最初的悸动总会随着时间而沉淀,甚至被遗忘。丁宓之恰恰相反,他很难爱上谁,然而一旦动心,就会尽最大可能把这份感情走到最后。可能也因为如此,他和缪胜男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也还是努力在修补维系。只是他们两个人人之间的裂痕是不可逆转的。 他感觉到程亦嘉对自己没信心,他一开始也不太相信自己的心还能被清空,并装入另外一个人。好像就是在感觉到她偷偷摸摸哭的那一瞬间,他不想程亦嘉再离开自己。 他那天是喝多了,还有些发烧,但其实并没到真正神志不清的时候,比起八月十四,他不知道要清醒多少倍。 程亦嘉哭得特别隐忍,没有发出任何抽泣声,强忍着唏嘘,肩膀却在微微颤抖。 是夜宁静,他在程亦嘉哭累了睡着后缓缓转过身,伸手试这她眼角下压着的枕头,湿了一片。她不知道她在为谁哭泣,心里却暗暗希望她是为了自己,然后他鬼迷心窍地偷吻了她。 换了环境,加上程亦嘉关了灯,他睡得并不好,第二天很早就醒了,加上抱着程亦嘉流了一身的汗,他的烧似乎自动退了。 本来是想和程亦嘉谈谈心,不过第二天一早,程亦嘉一脸无所事事的模样,让他只好把有些事当成秘密,存在心里。 对了,那天晚上,他已经知道程亦嘉的父亲是谁,出于一种对长辈的尊重,他开始让自己改变对程亦嘉冷言冷语的态度。大约是他太突兀了,吓着了程亦嘉,弄得她时常会在无意识的时候表现出一种诚惶诚恐的态度。 丁宓之随后便在思索,程亦嘉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他一直想到现在。 也许有时候拉下脸直接问更加有效吧。 他思索了几秒钟,握着手机问:“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程亦嘉听出丁宓之的意思了,便解释说:“我是怕影响到你,所以才提议要不要澄清。” “那你多虑了,你是丁太太这个消息是我放给媒体的。”丁宓之诚实地告诉她真相。 “……你不介意被人嘲笑你太太是嫩模,还坐过台?”程亦嘉捂住话筒,低下头,小声地问。 “你干过吗?”丁宓之反问。 “当然没有!” “那你担心什么。” “我……”程亦嘉突然觉得丁宓之的话问得很对,身正何惧影子斜。 “这件事我会去处理,你别上网跟无聊的人浪费口舌了。” “……好吧。”程亦嘉筷子,吃着服务员端上来的面,“你在你们圈子里是不是名声也不太好?” “谁说的?” “我……我胡乱听到的,可能是别人的误传。” 丁宓之颇为不屑起说:“你以前不是也担心我喜欢男人?我想事实总是比自以为是的猜测和无中生有的谣言更加有说服力。” 丁宓之暗示得太明显,程亦嘉故意吸溜着吃面条:“面都要糊了,我先不跟你说了。” 关于澄清两个人在心底并未达成共识,但嘴上却谁都没有再提及。 程亦嘉并不愿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既然丁宓之认为没必要,那她也不想多操心。不过是被人议论几天,自己身上也不会掉块肉。 程亦嘉倒不是想说自己矫情,只是有些事尝试过太多次失败,却在毫无防备的瞬间逆转为成功,让她始终感到不真实。似乎事情就不该这么简单,总想探究更多内容。在过去的那些晨曦薄暮中,她习惯了孤单。 有些介怀藏在心里,并不一定时时刻刻表现出来,但是它一直都在。 她也曾把自己幻想成悲剧故事的主角,在垂垂暮年之际,她孑然一身,在泛黄的日记本里写下这段充满绮丽感的暗恋之旅。 好在,事情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现在的她似乎不必如此悲观。至少不可说的很多事,都被丁宓之问了出来。 她的文艺之路大概要泯然于此了。 &&& 回到病房,程父好像还在怄气中,看见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冷哼。 程亦嘉见怪不怪。 “你看看你姐,现在多幸福。”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幸福?”程亦嘉微微叹气,“真别操心我了,你又不是我奶奶。” “你这孩子……你!”程父又开始咳嗽,“你回来就是想气死我的对吗?你回来干什么?我是你爸,难不成会害你。” “我知道你不会害我,放心吧我也不会害你。”程亦嘉微微一笑,走上前轻轻抚顺他的胸口。 “别碰我。”程父一脸怒气地别过头,挡开她的手,“不需要你临了了跑来假孝顺。” 程亦嘉讪讪地收回手。她照顾他的这些日子,尽量不开口讲话,就是怕和程父说不到一起,惹得彼此都不开心。 “丁淮的儿子,本来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是总有人传他不好。你爸我虽然及不上他的能力,但对家人敢说问心无愧。” 对家人问心无愧…… 程亦嘉笑了起来。 “我那天问了宋医生,癌症疼起来是什么滋味。他说,他也没得过癌症,所以并不清楚,但是从病人自己的描述,以及给病人开的吗啡剂量来看,那种疼痛的感觉想必犹如万蛊噬心,一般人都难以忍受。”程亦嘉见程父不再继续咳嗽,便抬起头,停顿片刻,声音有些哽咽,“奶奶走的那晚,我打不通你们的电话,也是这种感觉。万蛊噬心,天都塌了。” “我从来没说过我要孝顺你。”程亦嘉在他目光瞬间露出哀戚之色时补充一句,“我现在照顾你,不是因为你是我爸,而是因为你是我奶奶的儿子。” 程父急躁的脾气果然还是被程亦嘉点爆,他抓起身边的水杯往程亦嘉头上砸去。可能是大病之中,手上的力气不太大,方位也没弄准,杯子只是蹭到了程亦嘉的腿。 程亦嘉默默地站在原地。 过了一会,调整好情绪的程父有些气馁地冲她挤出一丝苦笑:“亦嘉,爸爸给你道歉,爸爸脾气一直没改好。” 程亦嘉弯腰将碎掉的杯子丢进垃圾桶,又把地面擦干净,然后平静地对他说:“我再给你倒杯水。” 这件事之后,程父再也没在程亦嘉面前提过丁宓之,程母仿佛也是心有灵犀一般,得知整个事情后只说了一句:“他看上去太过优秀,亦嘉你自己把握吧。” 既不反对也不赞成,完全中立的态度。 程父推进手术室那天,程亦嘉发现宋安丞的情绪还是不太好。她目光定定地看着准备去换手术服的宋安丞,说:“宋医生,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劝服丁宓之,你别把情绪……” 宋安丞白了她一眼,说道:“请你相信我的职业素养!”他毕业以后都不知道主刀过多少次大型手术,手术台上的他是另一个他,是不会带上任何私人情绪的。 这还得感谢比他先出生几分钟的哥哥宋安铭,宋安铭特别教给他一个方法,让他逐渐养成了面对手术可以心无旁骛的能力。想当初他第一次看见真实的尸体,可是吐了整整一晚上的。 程母和姐姐程亦昕以及姐夫都在。 丁宓之似乎是从宋安丞哪里得知手术时间的,忙完后也是感到了医院。他握住程亦嘉的手,道:“别太担心。” 宋安丞的手术失败率目前为零点几。失败的原因也是急救送来得太晚,上手术台后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特征。 程母对丁宓之微微一笑,只是笑得神情不太像对女婿,而是像对待客人。 程亦嘉不好意思让他一直陪着等下去,毕竟没人知道手术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便劝他回去。丁宓之却道:“我等你一起回去。” 手术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对宋安丞来说,这个时间并不算长。不过从手术室出来后,他的表情十分严肃,并不像手术很成功的样子。 程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宋安丞道:“手术算是成功了,但是整个癌细胞的扩散超过了我们的想象。后期不建议再做更多大的治疗,建议以缓解他的痛苦为主。” 虽然这个结果早就提前被告知过很多次,真实地从主刀医生嘴里听到,大家还是觉得难以认可。在这儿的每个人,都希望程父能遭遇奇迹。 只是谁能想到,术后的程父连十五天都没撑到,短到程亦嘉都没说服自己原谅他对奶奶的不上心。医生宣布死亡的那一天,程亦嘉整个人都呆呆的,开始的时候一句话也不肯说。一直到晚上才稍稍缓过劲。 丁宓之陪着程亦嘉在她家附近的绿化带散步。 他不是很擅长安慰人,想来想去,他决定讲一讲自己的事情。 “我爸当年走的特别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等我从国外赶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咽了气,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程亦嘉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么算来,我比你幸运。” “而且你现在身边还有我陪伴。” 程亦嘉小声呢喃了一句。 丁宓之听得不太真切,追问:“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当年我认识你也没什么用。”程亦嘉撇撇嘴,“你有你青梅竹马未来孩子妈陪着。” 丁宓之笑了:“她在国外,也没赶得上回来。” “那不也没耽误你们感情升华么。” 程亦嘉想要挑刺,那可是随便一捏就是一根大刺。 丁宓之摸摸鼻子,尴尬地避开这个话题:“我回国后就面临公司里的事情,都不能放纵自己沉湎在伤心中。”他拍拍自己的肩膀,“你现在可以随时使用我的肩膀。” 程亦嘉试着靠在他肩膀上,果然要比一个人站着的感觉好一点。 “问题我并不伤心的。”她倔强地说,“我们父女感情不怎么好,我不喜欢他。” 眼泪却也不争气地涌出来。 第56章 程亦嘉本以为自己不会为了父亲的过世而难过,结果却哭得不能自制,拽着丁宓之的胳膊,呜咽不止。 “他都从来没抱过我……”程亦嘉想到了伤心事,委屈地把头埋进丁宓之怀里。 丁宓之抬手缓缓拍着她的肩膀,用过来人的语气宽慰她:“他抱你的时候你还小,你不记得罢了。” “反正就是没抱过。” 说到抱,丁宓之自记事起,好像也从来没被丁淮抱过,记忆中丁语婧倒是天天缠着大人要抱抱。不过他是男孩子,本来就不喜欢被人抱在怀里,那种手脚被束缚住,不能决定自己往哪儿走,只能任由别人决定去处的感觉,他一直都不喜欢。 可是眼前这个满眼委屈伤心得恨不得把自己当成丁父痛责一番的大女孩,他又实在不忍心置身事外。 想不到,程亦嘉是在计较得到的父爱不够。 丁宓之有些纠结,难不成今晚要扮演她爹的角色?这……这不太好啊,他只对当程亦嘉另一半这个角色比较感兴趣。他几经琢磨之下,认为当下还是别联想太多,顺着程亦嘉的心思让她好好谴责一下程父,或者程父病逝这件事也就过去了。思至此,他双手立即主动搂住她的腰,低头轻轻嗅着她头发上散发的淡淡花香:“你要是想要,以后我天天都抱着你。”声音里透着几许纵容,又带着些承诺之意。 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安慰的假话,程亦嘉还是觉得心里稍微舒坦了些。但也是稍微而已,她对父亲,存了太多的计较,甚至越想越觉得父亲不应该这么早走,她那些没来及说的小时候的旧账以后都找谁算啊? 那些藏在她心里的小事件,如果把它们都写下来的话,感觉能把她小学时候欠下的周记全都给补齐了。她小时候渴望的,其实从来没得到过。 一次失望,两次失望,三次还是失望。 她感觉,无论怎么努力,父母都不会觉得自己优秀,永远是一副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她咬着嘴唇,努力压制唏嘘不止的自己,说:“我小时候哪有那么讨人厌,我原来明明很可爱的。” 她上一年级的时候,听老师说考试得一百分爸爸妈妈和老师都会以你为荣,于是她非常认真地学习,写作业的态度都很端正,一字一画,仿佛在那小小的方格子里构筑了一个美好而又温馨的梦。 然而事与愿违,父母太忙,她的作业向来都没有家长检查,尽管如此,她还是一直坚持,就为了某天他们想起来的时候,自己能拿出漂亮的作业本给他们看。遗憾得很,那一天从没没出现过。 一年级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她得了一张三好学生的奖状。她的同桌拿的是优秀少先队员奖状,她不太清楚这两者的区别,总觉得优秀少先队员比三好学生多两个字,所以优秀少先队员应该比三好学生更好。于是她小心翼翼地找了班主任,问自己要怎么办才能拿到优秀少先队员的奖状。后来经过班主任的一番解释,她才知道三好学生这个奖其实更不好拿,这表明你不光是优秀少先队员,而且是成绩优异的优秀少先队员。 程亦嘉开心得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跳的。 她把奖状装在书包最里面,把书包当心肝宝贝一样地背在前面,两只手还护着书包,坐校车的时候都保持这个姿势不动。 回到家,她亟不可待地想要告诉父母自己得了奖,结果却听到他们在开心地恭喜程亦昕考试拿了前五名。他们三个人高兴劲儿,把程亦嘉看得心里酸酸的。 当时父母对她说:“亦嘉你看看姐姐多厉害,以后你也记得跟姐姐学。” 程亦嘉撇着小嘴,小声嘟囔一句:“我考了第一名。” 前五名有什么了不起的,我可是考了第一名啊! 但是没人听到她的声音,父母都在问亦昕想吃什么,是想出去吃还是在家吃。程亦昕说想出去吃,吃那家新开的肯德基。于是父母便说要出去吃肯德基。 程亦嘉默默地把书包放回自己房间,跟着走了出来。 她以为父母会问自己考试成绩的,结果根本没人问。没人关心她考得好不好,有没有得奖状。那天,她沾了程亦昕的光,吃到了父母平常不怎么允许吃的肯德基,心里却觉得一点都不开心。 回到家,她自己实在憋不住了,就对父亲说:“爸,我们今天也放假的。” “恩,放了几天?” “八月三十一开学。” “和你姐一样。在家和你姐好好相处,记得听姐姐话,别吵架。” “爸,你要去哪儿?” “爸爸还得去上班,对了,以后不许跟你姐偷偷出去吃肯德基,吃多了会变丑。” “爸爸,我们今天发成绩单了。” “是吗?你考了第几名?”程父问完,手机响起,他匆忙接了电话。 “我拿给你看!”程亦嘉兴致冲冲地跑进屋里,把藏在书包里的奖状和成绩单拿出来,“爸爸,你看,我得了……” 第一名…… 程父已经去无踪影。 程亦嘉失望地垂下头。 她忽然就不想告诉他们自己的成绩了,明明今天她也去了学校,虽然学校不一样,但是他们怎么可以不主动问?懊恼的程亦嘉气愤地将成绩单和奖状塞进自己柜子最里面。等晚上程父回来时候,问起她的时候,她把头一扬,说:“弄丢了!” 第二年,比起成绩,父母更加关系她有没有和哪个小朋友闹不愉快,似乎她成绩好不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听老师话不惹事。 这件事程亦嘉每次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压抑。但是今天她对丁宓之讲完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儿玻璃心。 她揉了揉哭肿的眼睛,十分惊讶地对丁宓之说:“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放心里没说出来的时候,一直觉得这是我小时候的八大阴影之一。”那件事之后,她养成了从来不把成绩带回家的习惯,反正她考试成绩都过得去,从来没因为成绩的事情被老师请过家长。 她也一度因此揣测,自己可能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所以才只有养育她的奶奶对她真的好。 听她哭哭啼啼控诉完小时候的不公平待遇,丁宓之有些心疼她。 她总是越缺少什么,越掩饰什么。 他看着她微微肿起的眼睛,没能忍住自己的好奇心:“另外七大阴影是什么?” 程亦嘉揉着手上的纸巾,情绪近乎稳定下来。她微微抿唇,好像不是想说太多,只是简单地举了两个例子:“啊?那个……譬如打架打输了,被高年级同学威胁等等。” 以及,半夜被饿醒一个人跑去厨房找吃的,却偶遇在客厅偷偷搞浪漫烛光晚餐的父母在激.吻…… 好在当时年纪小,不太懂,后来大了才明白过来。这个阴影的危害是逐渐显现的,开始不懂,但懂了就会自己觉得不好意思。有时候放学回家,甚至在担心父母两个人有没有在家,如果在家的话他们……额……她总是担心太多无关紧要的事情。 “你们女生的心思真细腻。”丁宓之心虚地瞥了她一眼。他觉得,自己以前的那个态度和说话的语气包括说话的内容,可能也给程亦嘉造成了不小的阴影。 他现在好担心,以后程亦嘉会不会把自己锁门外不让进屋。 哎,依照程亦嘉的性格,哪天她想起来报复了,说不定真能这么干。 程亦嘉低着头不说话,借着路灯,左脚踩右脚的影子,右脚踩左脚的影子。她动来动去的,丁宓之的手臂都快搂不住她了。他看着她无聊地踩着影子,意外地说了此生最具心灵鸡汤的一句话:“因为有光,所以才有阴影。”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去看不好的那一面,多看看阴影前面的灯光。” 程亦嘉抬起头。 灯光在哪儿她没看到,她就看到了丁宓之那张似笑非笑的俊脸离自己好近。 她怔怔地直视丁宓之的眼睛,恍恍惚惚地想起自己当年许下的愿望,待他低头想吻过来的时候,突然说:“丁宓之,你知道我为什么以前会爱上你吗?” 第57章 丁宓之多想装作没听到她的话,把这个吻继续下去,然后顺其自然地让她请自己去她的闺房小住一晚。可是光线之下,她的眼睛那么亮,她的问题如此勾人好奇。 他凝视着程亦嘉近在咫尺的双眸,不舍松开手,仍旧保持紧抱着她的只是,顺着她的话题,带着一丝探究之意,轻声地问道:“为什么?” 程亦嘉轻轻踮起脚尖,伸出双手,放在他的脸颊两边。 丁宓之下意识地弯起唇角。程亦嘉的手有些凉,他却并不反感她意图捧起自己的脸。如果一个男人捧起一个女人的脸,那下面要发生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如果是对正常男女的话,都应该是进行嘴唇和嘴唇的亲密接触。 丁宓之沾沾自喜,认为她一定沉溺自己的容貌很多年,如今这是要主动献吻啊。 程亦嘉见他在偷笑,眼里还藏着一股得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只是手有点冷……” 丁宓之:“……那你把手塞进我脖子里,会更暖和。” 程亦嘉果真听话地将手腕下挪了挪。她这人向来没那么客气。 其实丁宓之本来想让她放进自己衣服口袋的,但是觉得那样的话,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会比现在长一点点。他比较喜欢现在的姿势,靠得这样近,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甚是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现在他又能默默地感受程亦嘉冷冰冰的两只手在汲取自己的体温。 “我讲之前,可不可以先问问你。”程亦嘉抿唇,“我以前从来没打算和你讲我以前的事情的。”不过事情发展得和她料想的不一样。 “恩。”丁宓之微微挑眉,表示同意,“问吧。” 程亦嘉垂下眼眸,脸上浮起一层羞赧之色,问道:“你现在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当然。”丁宓之没想到,程亦嘉居然会问这个问题。 难道她以为自己会无聊到花这么多时间陪一个不在乎的人? 因为她在这儿,所以他才从b市来到a市,连中间偷偷飞回b市参加公司年会的时间都是硬挤出来的。他就怕这段时间的分离,加上缪胜男和路易斯的突发事件,程亦嘉会突然变心。 “你喜欢我什么?” “这……很难说。”丁宓之笑着想了想,得出的答案依旧过于朦胧,“可能就是一瞬间的感觉。” 他认为男女之情本来就是一种凌驾于利益和现实之上的感觉,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哪里会记得什么缘由,想得更多的是单纯地想和她在一起,为了和她在一起,才不得不去考虑诸多干扰因素。反正这也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要是能和算术题那样简单,那每个人都能免去很多烦恼。 他有点忍不住了,低头碰了碰她的嘴唇:“你会游泳吗?” “我很小就会游泳了”程亦嘉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突然把话题带偏到游泳上?” “我怕你会再问我如果你和谁谁掉水里,我会救谁这个问题。” 程亦嘉瞅着他犯难的表情,忍不住解释:“我就是打个比方而已,主要目的是让你自己衡量一下,谁对你更重要。我现在绝对不会问这么无聊的问题。” 如果丁宓之在乎她,那一定会救她啊;如果丁宓之不在乎她,她反而希望别救,省的被迫二选一之后他沉湎在痛失另一位的伤心之中无法自拔。 程亦嘉略一停顿,补充道:“我顶多会问你:如果有一天,你必须在我死了和我活着但是我再也不爱你之间选一个,你选哪个?” 丁宓之:“……我们还是聊聊你当初为什么爱上我这个话题吧。” 程亦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今天心情有点乱。” 思维一跳一跳的,如果不是丁宓之提醒,她可能说到最后,连自己也忘了本来是想说什么的。 “当时我……”程亦嘉才开口,准备给丁宓之讲讲自己的心路历程,兜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她不得不暂停下来,明明做好了从深处坦白的准备,并且已经开始讲述,但却被意外的事情打断,感觉有点儿憋屈。 她颇为无奈地从丁宓之怀里挣脱,接起电话。 “亦嘉,我是宋安铭。丁宓之在你旁边吗?” 打电话的是宋安铭。 程亦嘉看着丁宓之,说了一声在的,然后把手机递给他,“找你的。” 丁宓之下午陪着程亦嘉的时候,手机就一直关机。 宋安铭因为有急事找他,却打不通他的电话,着急之下,他想起了程亦嘉,便打电话给宋安丞,问了程亦嘉的联系方式。 丁宓之和宋安铭聊了差不多不到五分钟。他把手机还给程亦嘉的时候,解释了一遍:“他在美国的一位病人涉嫌一桩谋杀案,他现在需要紧急回美国一趟。” “那你妹妹……” “可能我明天回去,你,”丁宓之本来想说你跟我一起回去,但是随即想到她父亲刚过世,她作为女儿这个时候离开总是不大合适的,于是改口问,“你今年可以陪我过年吗?” 距离春节,只有不到一个月时间。 她已经十多年没和家人在一起过年了。 但是面对丁宓之的目光,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正好这段时间,她可以在家里好好休息。丁宓之第二天走的时候,她没有时间去送,家里要准备的事情也很多。程母心情失落,对葬礼并不大上心,事情都让程亦昕去操办,自己则是忙着公司的事情,每天忙到不敢停下来。 在这个情况下,程亦嘉自然也帮着分担很多事。一直到下葬那一刻,她都没去想死的人是自己的至亲之一。 程母这几天一直戴着墨镜出门,因为她每天晚上都伤心得苦肿眼睛。 当站在冰冷的墓碑前,看着上面刻着父亲的名字,她才彻底明白,自己的爸爸永远不在了。 生离和死别如果非要选一样的话,她选生离。 至少活着就有了重逢的希望。 父亲安葬之后,公司里也渐渐闲了下来,因为接近年关,大家都忙着过年。程亦嘉难道陪着家里人置办年货,多少年没在家乡过年,她感觉一切的习惯似乎都没变。 在这些忙碌且繁琐的日子背后,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好像这么长时间,她和丁宓之的联系少得可怜。她翻出手机,查了通话记录,除了那天他电话告知说已经到了b市,然后又发来一条短信说刚落脚便想你之类的情话外,两个人没有任何联系。 程亦嘉急忙给他打电话。 第58章 电话响了五声后终于被接起,可是说话的声音却是丁语婧。 程亦嘉握着手机,看着窗外飘起了细细的小雨,有些失落地问:“你哥呢?” “我不知道。”丁语婧淡漠的语气从电话那头传过来,听得程亦嘉心里十分没底。她说:“难道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他吗?” 程亦嘉拉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避开了房间里的嘈杂,问道:“打他的电话当然是找他。他是不在家还是出去了?” “我刚才说了我不知道,我也很久没看见他了。”丁语婧握着手机,走到客厅的沙发上盘腿坐下,啃着桌子上洗干净的苹果,慢悠悠地问,“你是不是程亦嘉啊?” “是,我是程亦嘉。”程亦嘉微微皱眉,心想,丁语婧这是正常了还是不正常?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了,那应该是正常了吧……不正常的丁语婧虽然黏人了点,但好像比起正常的她,程亦嘉还是觉得她不正常的时候更可爱。 “你跟我哥什么时候结的婚?” 丁语婧吃苹果的声音很大,程亦嘉听得一清二楚,嘎吱嘎吱,有些烦人。她揉着眉心,故作不懂地问:“什么结婚?” “别装了你!”丁语婧轻轻哼着,鼻子里挤出那么一丝嘲讽,“手机上写着了——老婆。” “噢。”程亦嘉弯起嘴角,不过很快便笑不出来,“他走的时候有带别的手机吗?” “这我哪儿知道。”丁语婧的回答一如既往。 “那你知道什么?”一问三不知,偏偏又占着他的手机,程亦嘉不禁有些气恼。 “这些天好多人打他手机,我就知道这个。” 程亦嘉觉得头疼。 丁语婧要么是还没完全恢复,要么就是故意的不想告诉她而已。 她沉默着,呼吸窗外清新的空气。明明走之前两个人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他就不联系自己了? “喂,你还在不在?”丁语婧问道。 “在。” “要不你过来带我出去找一辉,我就告诉你我哥哥他去哪里了。” “真的?”程亦嘉笑了笑,“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我出不了门……”丁语婧惆怅地叹了口气,“宋医生也不来了,我哥也不见了,我每天只能呆在家里,那些看着我的人好烦,说什么都不肯让我出门。” “你在家等我。”程亦嘉收了手机,走到屋里,对正和外甥女成糯糯聊天的程母道,“我去一趟b市。”看见程母面露惊讶,她又补充一句,“现在。” 程母问:“这马上就过年了,车票也不好买,你什么事情非得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程亦嘉看了看时间,“就是想去。如果来得及,我会回来陪你们过年。” 程亦嘉没什么东西要准备,只是带上来时候的旅行箱。 出发前,她查了新闻,和丁宓之有关的最新一条还是他在a市携带丁太太出席宴会的新闻。没有其他的负面新闻,也没有他们公司最近的一些活动。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程亦嘉心里总是有些不安。 她在飞机起飞前,又给丁宓之的手机打电话,这回直接提示关机。于是她又给丁宓之的助理打电话,提示在通话中。这时,广播提示飞机即将起飞,要求所有旅客关闭手机。程亦嘉挂机前,给黄茜发了条短信,告诉她自己今天回b市。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安稳地降落在b市的机场。 打开手机,就发现黄茜发来好几条短信,问她几点到,是火车还是飞机。程亦嘉看着湖面上的字,似乎能感觉到她穿着婚纱等着自己过去给她塞红包。她回拨过去一个电话。 “我已经到了。”程亦嘉拿到行李后,走到可以打车的地方,排队等着打车。 “这么快!”黄茜此时已经睡了,脸上贴了一层面膜,说话的时候嘴巴不敢张太大,以至于声音都有些怪怪的,“妞儿,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程亦嘉看了看前面的人,“我一会打车直接去丁宓之那儿。” “唉,我就知道是这样的,嫁出去的闺蜜泼出去的水。”黄茜打趣程亦嘉,“你都是嫁入豪门的丁太太了,结婚红包你说你不给我包个万把来块能行吗?” “行啊。” 就算没嫁给丁宓之,程亦嘉也不会少了黄茜的结婚红包的。 “这么晚了,我先不跟你说了。”程亦嘉听到有丁宓之助理的电话打进来,急忙和黄茜断了线。 第59章 助理的声音听着就不对劲。 程亦嘉揉着眉心,还没开口,便听助理说:“丁太太,我也联系不上丁总。” 一句话,听得程亦嘉心里像是被堵了一块石头。 究竟发生了什么程亦嘉一无所知,她也没时间以及那个心情和助理漫漫长话,直接问:“大概什么时候联系不上的?” “六天前。” 六天,过了今天,就是整一个星期。 时间不长不短。 程亦嘉和他是整整半个月未联系。 直到出租车司机连问两声,程亦嘉才回过神,对司机报了个地址。等司机开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说的不是老宅的地址,而是她租的那套公寓。 下车的时候,她差点连行李都忘在车上,幸亏司机提醒了她。 当时她满脑子都在想:丁宓之你到底死哪儿去了?是在和我们开玩笑吗? 本来她是想直接去老宅的,但是听助理说十天前丁宓之因为宋安铭在美国遇到了点麻烦,他便紧急处理完公司年末的几件大事,然后飞去美国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助理最后一次得到他的指示是帮他订一张由美国飞往法国的机票。 而那架航班,于起飞三个小时后,在大西洋海域失联。 程亦嘉并未关注这些新闻,因为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丁宓之会出现在从美国纽约直飞法国巴黎的飞机上。 他不是应该在b市,等着自己忙完了收拾好心情过去陪他过年的? 回到家,她将行李放在门口,鞋子也不换,打开灯后,坐在沙发上,打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搜索所有和那家航班有关的信息,同时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打给丁宓之的另一个号码,这个号码还是助理告诉她的。 不管打过去多少次,提示音永远都是对方不在服务区。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看着这六天里和航班失联的各种新闻。失联名单还没确定,因为机票是助理直接订的,而且从飞机失联之后,助理就再也没联系上丁宓之,虽然一早就派了人过去,但是因为那架航班失联的情况较为诡异,车上的乘客有疑似恐怖分子,所以至今乘客名单都未完全公布。 明天助理将亲自赶赴航空公司。 程亦嘉一筹莫展地看着这些毫无用处的新闻,就这样呆坐着,脑子里一片空。她一直在说服自己,丁宓之不至于那么倒霉,他肯定是临时有事,没有乘坐这架航班,又或者,他自己改了航班,提前去了法国。 但是一切的猜想,都无法合理解释,为什么他的手机一直联系不上。 程亦嘉心乱如麻,坐立不安之下决定去老宅看看,或许丁宓之已经回来了。回到老宅,家里的佣人和以前一样,叫她丁太太。 大部分都已安睡,程亦嘉拿着丁宓之落在家里的那部手机,不停地翻看自己和他的联系记录。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其实一点都不频繁。但是老婆两个人却看得她心里酸酸的。 早知道今天会为他担心成这样,她安葬好父亲后,就来找丁宓之。 佣人见她神色疲惫,便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程亦嘉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只让佣人给自己倒了杯热水。等到水凉了,她也没喝一口,最后她直接在沙发上睡着了,早上醒的时候,身上多了条棉被,好像是佣人替她盖上的。 丁语婧看见她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问:“程亦嘉,你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程亦嘉摇头道:“没事。”一张口她便知道自己嗓子哑了,头晕昏沉沉的。 “那你今天是不是可以带我出去?”丁语婧想到可以出门,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 “你哥哥走的时候,跟你说过什么吗?” “他没跟我说什么。”丁语婧说的是实话,丁宓之其实很少把自己的行程告诉她,她没生病时候,就不太知道自己的哥哥每天都在忙什么,病了之后,就更不可能知道。 程亦嘉表情失落地看了丁语婧一眼,起身去洗漱,洗漱完后,她强迫自己吃下早饭,毕竟不吃饭就力气去找人。 她把丁宓之的手机装在自己身上。出门的时候,丁语婧气得有时撇嘴又是要哭的样子,程亦嘉见她可怜,安慰道:“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去找骆一辉。” “骗子。”丁语婧面色阴冷地看着程亦嘉,“你跟我哥一样,都是骗子!” “不骗你。”程亦嘉看着她毫不知情的生着闷气,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如果我不骗你,就诅咒我和你哥哥一辈子都不能见面。” 因为叫车麻烦,她直接让丁宓之的司机负责接送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回用丁宓之的人。他和司机在车上还聊着失事飞机的事情。 知道丁宓之可能乘坐那架飞机的只有几个人,司机显然不在其中。 程亦嘉心情抑郁,其实不是特别想听到失联客机的名字。面对司机的义愤填膺和对可能已经遇难的乘客表示哀切后,程亦嘉唯有随口应和两句。 她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听声音她知道这不是自己的,拿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而且响了两声就断了。 把手机重新放回包里后,她想到了丁宓之给自己的备注名称。 他已经把她默认为另一半了吗? 程亦嘉想到最坏的打算是他随着那架飞机永久消失,不禁喉头哽咽,连着深呼吸才将想哭的冲动压回去。她让司机送自己去她的公寓,到了公寓她把卧室柜子上摆放的结婚证拿着,然后让司机送自己去民政局。 幸运的是,今天在民政局里她遇到了当初给自己办手续的那位工作人员。工作人员似乎也认出了她,笑眯眯地问:“你这是打算把红本还给我了还是?” “我上回签错了名字,现在改还有效吗?”程亦嘉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我一直没敢告诉他,怕他知道了不高兴。现在你能不能让我改一下。” 她目光真诚,态度诚恳,弄得工作人员也不好意思再说她的不是。 工作人们默默地起身把他们那套材料都拿了出来,对程亦嘉说:“你想清楚了哦?不要再签错,再签错就真的作废,回头得你们两个人重新过来办手续。” 程亦嘉再次诚恳地道歉,然后提起笔,在签名处认真仔细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工作人员反复看了三次,确认无误后说:“好了,行了。” “谢谢。” 等程亦嘉走后,工作人员和同事聊天,说:“刚才那女的长得很漂亮,挺像前段时间爆出来的那个谁的老婆的?” “你说哪个?” “就是和明星姚菀儿有过绯闻的那个什么有钱人,叫叫叫……”工作人员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叫什么,她就记得一个姚菀儿了。 “你说丁氏集团的丁宓之啊?后来姚菀儿不是发了声明和律师函,说和丁先生并不相识,照片是有人故意拍的,还说要告造谣的人?” “等等,你说叫什么?丁氏集团丁先生?”工作人员低头瞄了一眼手上的文件,“丁宓之?” “他太太好像叫程亦嘉。” “真的是啊!我说怎么那么像之前的那张照片!”工作人员说完,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他们这还是复婚的。” 成为话题中心人物的程亦嘉此刻心里一片清明。 她想,丁宓之,不管你在干什么在哪里是生是死,我都陪着你。 就和当初她发过的誓言一样。 那一回,她以为自己可能要死了,便对着黑漆漆的屋子绝望地祷告,祈祷能有人救自己出去。 “如果救我的人是个女的,我就做她一辈子的姐妹;如果是个男的,他若未婚单身没有喜欢的人,我便嫁给他。” 求生的本能让她忘了人除了恩情之外,还有爱情。 她怎么能想到,当对方抓起自己的手,目光清冷地看了她一眼,她便爱上了那个人。 可是他啊,完全不记得她。 第60章 完结章 上 司机把车子开到机场,程亦嘉和助理会和,此行只有她和助理两个人。她握着机票,暗暗祈祷这一趟只是单纯地浪费机票。但是在准备登机前二十分钟,司机神情慌张地回到大厅,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亦嘉,对她说:“家里打来的,是邬姨。” 昨天晚上去老宅的时候,程亦嘉就已知道邬姨从老家回来。因为丁宓之现在基本上住在老宅里,所以她也回到老宅里做饭。 程亦嘉看了看时间,接过手机问道:“邬姨,你找我?” 邬姨的声音和昨晚上的助理一样,焦急中带着忧虑,和些许的疲惫感,“太太,您还是快回来一趟。语婧这孩子闹得不行,爬上楼顶,站在边上,腿架在半空,吵吵嚷嚷地叫你的名字。谁劝都不行,非说站得高大家才能听得见,可急死我们了!” 家里一直有人看着丁语婧,可是总不能连丁语婧上厕所洗澡什么的都跟着啊。所以丁语婧她就钻了这个小空子,跑到顶楼,从天窗爬到楼顶,然后在房檐边上站着,一开始什么都不说,就站在那儿。大家见此,都被她弄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担心她脚下一滑,会直接摔下来。 邬姨站在楼下,问了她好几遍,她才说:“程亦嘉呢?你别躲了快出来!”喊得特别大声,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邬姨不敢有半分耽搁,连忙想办法联系了是送程亦嘉的司机,因为她不知道程亦嘉现在的手机号码。 程亦嘉皱起眉头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太太,这我们也问不出来,她不肯说。”邬姨眯起眼看着沿着房檐坐下的丁语婧,大声道,“丁小姐你快下来,要是出事了,我们所有人都没办法和丁先生交代!” 丁语婧依然还是重复地问程亦嘉在哪里。 邬姨开了免提,程亦嘉勉强能听到丁语婧的话。 程亦嘉握着手机,心里有些乱。从个人情感上来说,她此刻唯一想知道的就是丁宓之的情况,对丁语婧一点兴趣都没有;但是从道德层面讲,她似乎又不能对丁语婧不闻不问。 丁语婧本身并就没完全好,如果她真是因为要找出自己而失足从房顶摔下去,那她会内疚。如果丁语婧是个正常的人,她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偏偏她没完全好。她还是个病人。 程亦嘉发现自己原来内心如此善良,她居然狠不下心来不去理会一个病人。 助理见她为难,表情郑重地对她说:“丁太太,您回去吧,我今天一个人过去应该可以的。一旦有任何消息,我都会同立即同你联系!” “不……”程亦嘉低下头,心里还在犹豫,嘴上却说出了自己的本意,“我跟你一起去……” “太太,请恕我直言。”助理叹了口气,“万一,我只是说万一,万一丁总真出了意外,您就算跟过去了也不能改变什么。到时候丁总意外的消息一旦传出去,丁氏集团上上下下肯定会出现动荡,股价也将受到直接影响,而您和丁小姐是遗嘱直接受益人,丁小姐的情况您也知道,到时候也只有你……” “够了。”程亦嘉深吸一口气,“我回去等你消息。”抬头目光直视助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想会是好消息的。”语毕转身跟着司机往外走,边走她边呢喃不止,“他一定不会出事,一定不会的。” 声音轻得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在程亦嘉的吩咐下,司机尽可能将车子开得快一些,赶在了大家打算报警前回到老宅。 院子里的灯全都开着,把整个老宅照得异常漂亮,加上院子里围着人,乍一看还会误会这是在开什么聚会。 大家看见程亦嘉出现,心里紧绷的一根弦总算松下。 程亦嘉仰头看着屋顶上吹着彻骨的寒风却始终不肯下来的丁语婧,问道:“找我?” 丁语婧看见她,哭丧的脸瞬间展露笑颜,两手托腮,说:“我都喊你半天了。” 程亦嘉听出来了,丁语婧此刻说话声音都有些沙哑。 “下来。”程亦嘉心情本就不好,这一刻没发火已是克制,语气自然不会柔和到哪儿去。 丁语婧往屋檐下探了探,面露怯意,说:“有点高,不敢下了。” “那你怎么敢爬上去?” 丁语婧一脸无辜地瞅着程亦嘉:“上来的时候不觉得高……” 程亦嘉:“……” “你们快上来把我弄下去。”丁语婧后怕地夹.紧.双.腿,手死死地拽着屋顶的瓦片,“我掉下去不会摔死吧……” 程亦嘉深吸一口气,懒得跟她废话。而邬姨等人早就爬到顶楼,从天窗出来,然后慢慢把一直哆嗦的丁语婧扶下。也不知道她哆嗦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被吓着了。 程亦嘉抬脚往屋里走,顺口吩咐着:“还是趁早把在窗户外装一个防盗窗得了。” 到时候看丁语婧还有没有那能耐钻到屋顶上逍遥。 丁语婧从屋顶下来,手里喝着邬姨给她准备的姜茶。 外面确实很冷,她又是站在高处,原本白皙的脸蛋都被风吹出了高原红,鼻尖更是红红的惹人怜爱。 老宅里的佣人识相地把客厅让给这姑嫂二人。 “闹这么一出,你到底要做什么?”程亦嘉问她。 “你们都说带我去找一辉,可是你们也都是说说的。”丁语婧放下手里的姜茶,上前拽住程亦嘉的袖子,“我不管,你既然当了我嫂子,那必须把一辉还给我。” “我从来没和你抢过什么人。”程亦嘉拧紧眉头,“你别傻了。” 一个人真喜欢你真在乎你,别人是抢不走的。能抢走的爱也许就不是爱,只是一时心动。 “你就是不想带我去!”丁语婧冲程亦嘉大吼,“我都同意你当我嫂子,你为什么还不肯帮我一下,只是让你带我去找他而已!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我只是很想去见他,我就是想去见他啊!”说着说着,她自己蹲下抱着膝盖抽泣起来。 程亦嘉看着蹲在地上哽咽不止的丁语婧,有些恨不起来,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好,我带你去。” 虽然丁宓之离开的时候,嘱托大家照顾好尚未痊愈的丁语婧,且不允许带她出去,但是大家不知道这些话对程亦嘉是否适用。程亦嘉也知道大家的顾虑,便让照顾丁语婧的其中一位和自己一起去骆一辉家。 本来她想打电话让骆一辉过来,但是想了想骆一辉的状况,知道他大概不原因出现在丁家老宅,便还是让司机帮忙开车送去。快到的时候,她打电话给骆一辉。 听骆一辉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他似乎在外面。 “亦嘉。”骆一辉接到程亦嘉的电话,连忙起身走到火锅店外面,“快放假了,我们店里今天聚餐,吃了火锅。” 程亦嘉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说。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骆一辉其实挺紧张的,他怕程亦嘉发现自己也能说那么多恶心的脏话。 之前程亦嘉在网上被大量网友以及水军黑,他披着马甲一直骂,只有有时间,就是在网上追着造谣传谣的人骂,以至于注册了好几号都因为脏话太多而被封了。 “我……我说了,你别生气行不行?” 骆一辉笑了,倚在火锅店外的门柱子上,低头看着脚上那双磨损得有些厉害的鞋子,说:“不生气。” 你能打电话给我,我怎么会生气。 “我马上到你家楼下,我找你是因为……因为……唉,”程亦嘉叹了口气,小声地说,“丁语婧哭着闹着要找你。哄不过去,实在没办法,所以才……” “知道了。”骆一辉用力踩着地上的烟头,声音平静温和,“没关系,我马上回去。” 时间还早,其实这火锅才刚开始上。 不过骆一辉不愿意耽搁时间,他想见程亦嘉。 程亦嘉离开b市这么多天,他终于又听到了她的声音,终于又可以见到她。 不管是什么缘由,他只觉得,能见到程亦嘉就好。 “有个朋友突然来找我,我得回去。”骆一辉陪着笑脸,一一和同事们致歉,“等明天我卖了房子,第一笔佣金就请大家吃饭,领导您可千万别生气哈!” 他长得好看,本就容易赢得客户的心,店长倒不会因为这点小事为难他。倒是八卦的同事追问:“什么朋友啊?男的女的?” 骆一辉笑得灿烂,连回答这个问题的声音也变得温柔很多,“女的。” “哟!哟哟哟!看样子很重要咯?” “是的。”骆一辉点头,“很重要的朋友。” 没有嫌弃他曾经堕落,反而鼓励他,让他振作的好朋友。 他爱而不得的好朋友。 骆一辉所在的中介公司,大家中午吃饭都是在公司的,平时也是轮流做饭,这段日子下来,他不光挣了点钱,还学会了很多做饭的技巧,基本上是和店里的店长秘书学的。他回去的时候想到这个点程亦嘉一定还没吃午饭,便在菜市场附近那一站下车,买了两大包食材。他真是恨不得把所有自己能做的菜统统都做给程亦嘉吃。 &&& 车子在骆一辉所居住的小区门前停下。 丁语婧看着小区破旧的门,嗫嚅道:“这是一辉的家吗?怎么大门这么破?那些房子看起来额好破。” “他就住这儿。”程亦嘉看了她一眼,“这不是他家的大门,这是小区的大门。” “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程亦嘉反问丁语婧,“骗不骗你我现在都是你嫂子。” “哼,那你带我去找他。” “刚才不是打电话问了,他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得好一会才能回来。我们在车里等等。”程亦嘉解释了一遍,“外面挺冷的,车里好歹暖和,还有位置让你坐着。” “我不稀罕。万一他比我们先到呢?我要去门口等着。”丁语婧倔强地瞪着程亦嘉。 司机留在车上。 程亦嘉带着丁语婧以及看护来到骆一辉家门口。 程亦嘉抬手叩门,没有人回应。她站在门侧,扭头对丁语婧道:“我说了他应该没我们快,在门口等等吧。” 丁语婧看着门,很是忧虑地说:“一辉怎么住得这么破……” 等了大约有半个多小时,才看到提着两大包食材的骆一辉。 骆一辉把三个人请进屋后,给三个人各自倒了杯水后,便去厨房忙活,气势不凡地说请他们吃自己做的菜。 丁语婧跟着他身后,想要帮他做饭,不过被骆一辉一个眼神给盯回沙发上坐着。 程亦嘉本想让看护照看丁语婧留下,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可一时间又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便也留了下来。和丁语婧的满脸好奇以及兴奋想必,程亦嘉显得十分安静。 她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两只眼睛因为熬夜加没说好显得有些红,一直看着手中的手机。 骆一辉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她有心事,但碍于有外人在,他也不好问。 程亦嘉想到自己也留在这儿,而骆一辉的房间不是很大,四个人显得有些拥挤,便让看护回去,自己留下来盯着丁语婧。看护走前,程亦嘉提箱她让司机一起回去,别等在门口。看护听话地离开,走前把丁语婧该吃的药给了程亦嘉人,告诉她饭后让丁语婧每样吃一颗,一般吃完她的都会睡午觉。 中午的饭菜异常丰盛。 程亦嘉兴致缺缺,只吃了一点点。 “亦嘉,你怎么就吃了这么一点?”骆一辉看到她几乎没动筷子,“是饭菜……不太合胃口?” 程亦嘉摇头:“我没什么胃口。”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骆一辉看着她的眼睛,“你眼睛里都是红血丝,昨晚上没睡好吗?” 吃得异常开心的丁语婧插嘴道:“她找不到我哥,急的。” 程亦嘉心事重重地放下筷子,“我实在是没胃口,你们吃。我想一个人去阳台站一会。”她掏出药,放在桌子上,嘱托骆一辉,“一会等她吃饭完,让她把药吃了。” 看着程亦嘉离开餐桌走到卧室的阳台上站着,骆一辉也想放下筷子陪着过去,但是丁语婧扯住了他的袖口,“我可不可以不吃药?” 骆一辉摇头,“不行。” 丁语婧撇嘴,不悦地看着程亦嘉的背影,央求道:“那你喂我吃。” “你吃饱了吗?”骆一辉避开她的问题,看着她碗里的饭都快没了,“要不要再吃一碗?” 丁语婧笑嘻嘻地将手中的碗递给骆一辉:“好的。” 骆一辉眼皮都不抬,直接说:“饭在锅里,自己去盛。” 尽管被骆一辉拒绝,丁语婧并没有很生气,依然开开心心的站起来,去厨房盛饭吃。 这顿饭,程亦嘉几乎没吃什么,骆一辉因为程亦嘉没吃,也吃得少,只有丁语婧一个人吃的最多,吃到最后都在不停地打嗝。 骆一辉连忙夺下她的碗筷:“吃饱了就不吃了。” 丁语婧打着饱嗝,道:“你做饭真好吃。你以后天天做饭给我吃好不好?” “不好。”骆一辉毫不迟疑地拒绝,“伺候不起你。” “我很好伺候的!” “我和你不一样,我还得出去赚钱。”骆一辉收拾碗筷,顺便给丁语婧倒了杯水,示意她歇息片刻把药吃了。 “我不想吃药……”她弱弱地看着骆一辉,露出央求的眼神。 骆一辉冷冷道:“不吃药那就让亦嘉现在就带你回去。” “不要,我哥反正不在家,让我多呆两天呗……” “那就乖乖吃药。” 丁语婧虽然很不想吃药,但是她又怕自己不吃药骆一辉会赶自己出去,连忙听话地把药咽下。 吃完药,她在沙发上坐着,没等骆一辉把碗筷全洗完,她的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整个人哈欠连天。 骆一辉收拾好一切后就看到丁语婧斜靠在沙发上要睡着的样子。他朝着阳台喊了声:“亦嘉。” 程亦嘉回头,身影在光线的照耀下显得瘦削,背光的表情看起来异常落寞。她几乎不用开口,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让愁容布满整个身躯,无论如何都掩藏不掉。 骆一辉微微一怔,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忽然疼了一下。 程亦嘉穿过卧室,朝骆一辉走来。 骆一辉指了指沙发上的丁语婧:“她睡着了,把她扶床上,我怕她这样着凉。” 在骆一辉的指示下,程亦嘉将丁语婧扶到了侧卧的小床上。将窗户什么都关好了,然后才离开,并带上了门。 骆一辉微微舒了口气,心想,客厅终于只剩自己和程亦嘉两个人了。 程亦嘉对他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她这个状态,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就贸然带过来找你。你真的不会生气吧?” 骆一辉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程亦嘉:“不会,亦嘉你别想太多。倒是你……”他微微停顿,“你和丁宓之两个人之间怎么了?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那倒没有,他对我挺好。”程亦嘉低头,双手捂住脸,揉了好几下,“我只是不知道他去了哪。” “联系不上?” “嗯。” 程亦嘉再次看表。 时间过得好慢,她知道助理现在还没到法国。飞机差不多要飞十个小时才到。 骆一辉真希望,丁宓之就此从世界上消失,然后他便可以趁机陪在程亦嘉身边。但是看到程亦嘉为了他担心成这样,茶饭不思,又不希望丁宓之出事。 他害怕看到为丁宓之担忧的程亦嘉。 因为他只能看着,没办法替她分担。 他好想上去抱一抱程亦嘉。 程亦嘉第三次看表:“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她恨不得现在就打电话问助理有没有新消息。 骆一辉想,慢点好。 他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程亦嘉不知道如何缓解心理的焦虑。她一直都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夸张到让人难受得茶饭不思,更别提到传说中了无生趣的境界,直到听到昨天助理说得那些话。她很难形容当时心里的感觉。 以前伤心的时候,会难受,会想哭,会有冲动去做很多补救的事情。 现在,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大块。 什么东西都没办法添补。 如果丁宓之真的在飞机上,而飞机真的坠海,而他真的就这样突兀离开,程亦嘉想,心里空缺的这一大块,也许会吞噬掉自己的生命。 “他不会有事的。”骆一辉认真地说,“有这么在乎他的你在世上活着,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 程亦嘉视线落在茶几上的烟灰缸上,“有烟吗?” “烟?” “给我一根。” “你……” “没有吗?那我自己下去买。”程亦嘉站起来,真的准备出门。 骆一辉拉住她,掏出自己身上的烟,拿出一根。 程亦嘉接过烟,打火机点了两次才点燃。 她根本不会抽烟,放在嘴里猛吸一口,然后就被呛得不停咳嗽,咳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再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她也没想过抽烟。她觉得尼古丁和毒.品一样,都是让人上瘾的东西,她厌恶一切让人上瘾的东西,因为人一旦对某个外来的东西成瘾,就会失去人生的方向。而且,抽烟对身体不好,不仅害己,二手烟还害人。 她喜欢清醒地活着,而不是放纵,因为怕迷失方向。 此生唯一放纵的就是对丁宓之的感情。 她纵容自己爱着他。 骆一辉夺下她的烟掐灭,“亦嘉,别这样。”他倒了杯柠檬水给她。 “我心里烦。”程亦嘉大口喝水,一杯水入腹,才彻底不咳嗽,“你陪我说说话吧,说什么都行。” 她现在需要找点事,任何什么事都可以。就是别这样干等,不然会把自己逼疯。 骆一辉不知道跟她说什么,想来想起,便把小时候那些糗事拿出来说,各种好玩的童年趣事,包括上学时整班上同学,上课的时候把门虚掩着,门上放扫帚之类。又一次上语文课,他们成功让新来的语文老师被扫帚砸到,老师气得眼睛都红了,课直接不上,去找了班主任和年级主任。最后,几个涉世的学生写检讨记过处分,才安抚新老师受伤的心。 骆一辉还跟她讲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是班上的体育老师,体育老师是个女的,长得特别漂亮,好像原来是学体操的。那个老师是班上的诸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大家都特别喜欢上体育课。但是有一天,体育老师走到教室,说今天体育课我们改室内自习。班上男生便很不乐意。有个男生很大声地说:“毛病啊,体育课为什么要上自习。” 体育老师当即揪住这个男生的后衣领,将他从位置上拽到前面讲台,问:“刚才说什么呢你?” “说你毛病,不好好给我们上课。”这男生胆子也大,因为体育老师虽然是教体育的,但是素来比较温柔,对学生都很好。 结果体育老师今天脾气大便,啪啪就甩了两个耳光过去,打得全班人都愣住了。 后来大家才知道,体育老师前几天去体检,被查出身体出了问题,据说是子宫肌瘤。 骆一辉叹道:“那个挨打的嘴贱男生就是我。” 程亦嘉微微笑了笑。 这是骆一辉这天所讲的所有事情中,她唯一一次露出笑容,虽然只是嘴角向上弯了弯,骆一辉还是捕捉到了。 他的视线一直就没变过,始终停留在程亦嘉脸上。 后来,骆一辉又讲到和丁语婧发生的一件事。当时两个人还不算是男女朋友,反正是上高中,丁语婧因为爸爸突然去世,心情不好,就央求他带自己逃课出去玩。骆一辉为了展示自己,就真的带着她逃课。因为是逃课,所以两个人都不敢回家,就跑去了网吧。骆一辉手把手教她打游戏。 可惜丁语婧太笨,好玩的游戏她统统玩不来,只能玩玩单机的小游戏,而且得是那种超级简单的小游戏。 打完游戏,两个人还跑去游乐场,把各种刺激的项目统统玩了一遍,尤其是过山车,还玩了两次。 当时他觉得,丁语婧又漂亮又玩得开,而且不做作,如果是自己女朋友也挺不错的。不过他知道丁语婧是丁宓之的妹妹,心里并没有亵渎玩弄她的意思,而是真想追追她的。 逃课三天之后,两个人打算买票出去旅游,结果被丁宓之在机场给截了。 这是第一回。 第二回是暑假,丁语婧暑假一般是学习跳舞弹琴之类。不知道因为什么,她被哥哥丁宓之凶哭了,加上他妈妈的病有些严重。她便说日子太累,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于是两个人躲去了凤凰古城。 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做好准备被死揍一顿,结果丁宓之并没有特别凶丁语婧,反而关心起了她,也不再是单纯地教训她。 骆一辉道:“那时候,我们才知道,原来有人骗丁宓之,说丁语婧被绑架了,要他给赎金两千万,两天之内准备好,不然就撕票。” 程亦嘉愣了愣,问:“是什么时候?” “我们其实就出去了一个星期,回来的时候是那年的八月十九吧。”骆一辉不太确定具体日期,“差不多就那个时间。好像丁宓之动了自己能动的所有关系,快把整个b市都翻了。” “哦……” 程亦嘉知道丁宓之那段故事。 他救了被当做绑票的人,那个人不是别人,真是她本人。 这起因吧……哎,还是因为她拍了丁宓之的那几张照片。 当时没和丁宓之在酒店里发生点什么的时候,她特地把名字存成了小哥哥。 后来半夜摆脱丁宓之的折磨,她身上的衣服被丁宓之扯破,根本无法穿出去,便披着丁宓之的外套逃回自己房间。一直和别人聊天的钱莉莉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而且已经入睡。她胆战心惊地将丁宓之的衣服和自己已经坏掉的衣服放在自己箱包的最里面,接着发现丁宓之的身份证也在里面。她不敢还回去,因为害怕。 后来太累了,就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一早,钱莉莉急着要和她朋友出去玩,可惜晚上睡着的时候忘了给手机充电,因为程亦嘉说上午不想出去,想收拾收拾回家,她就央求程亦嘉再多呆一天,然后拿着程亦嘉的手机出去。 她那时候和钱莉莉关系好到彼此可以随意看对方手机。 下午,她还没缓过劲,就接到了钱莉莉的电话。 在电话里,钱莉莉说一起出来吃饭,还告诉了她一个地址。 程亦嘉去吃饭地方找她。那个地方看起来就有些乱,不过程亦嘉并没多想。等进去了之后才发现,钱莉莉和她朋友被几个人围在一间台球室里。钱莉莉含泪的大眼睛似乎在告诉她,她不是故意的。 钱莉莉是被朋友带到这儿来打台球的,休闲的空档她拿出程亦嘉的手机,想拍几张自己打台球的照片,因为嫌弃朋友的拍照技术太烂,于是把手机给别人,请对方帮忙拍几张。拍完后,对方把手机还给她,在还的过程中,不小心点了一个键,然后就看到了丁宓之的照片。 钱莉莉十分惊讶:“咦,这时间显示是昨晚上拍的……” 二十分钟之后,钱莉莉和朋友就被人找借口打了,钱莉莉怕极了,对方问了两句后,她就把程亦嘉招了出来,然后还听话地将程亦嘉骗过来。不过这帮人并未信守诺言,她骗来了手机的主人程亦嘉并没有换的自己的自由。 程亦嘉性子急躁,挣脱束缚后操起身边的凳子就跟这几个看起来就不像好人的混混打起来。这一次,她才真实地感受到,什么叫男女差异。她的那点攻击,对这几人来说,简直是小猫挠痒痒,对方一个巴掌就打得她两眼冒光,整张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溢出血。 她对钱莉莉在被胁迫之下把自己骗过来并不生气,她生气失望的是,在自己冲动之下不去估计实力悬殊,和对方动了手之后,钱莉莉不禁没帮她,反而可怜兮兮地对那些人说:“我没动手,我们都好好站着,都是她动手的!你们要撒气找她一个人就好了!” 知道什么是失望吗? 就是那一瞬的感觉。 程亦嘉觉得浑身都疼。 身体疼,心里也疼。 原来好得可以没有秘密的朋友也不过如此罢了。 她哭了,却不是因为挨打,而是对钱莉莉的极度失望。她陪钱莉莉来见网友,时时刻刻想着警醒钱莉莉不要犯错,结果是自己错得一塌糊涂。 其实程亦嘉不太理解绑匪的想法,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丁语婧啊,而且口语也不是b市的,可是绑匪就非得逼她承认她是丁语婧。 而丁宓之似乎相信了。 可能中间有什么重要信息,是她所不知道的。 后来,她被关在一个地下室里。 那帮人只丢给她一支药膏,还讽刺她,别死了,死了大家就拿不到钱了。 程亦嘉心想,我不是丁语婧啊,丁宓之怎么可能会出现,他总不至于连自己妹妹的长相都不知道的,也不至于连妹妹在哪里也不知道吧? 他一定不会来的,也许自己就这样莫名其妙枉死了吧。为什么这些奇葩事一瞬间都忽然撞在自己身上了呢?程亦嘉满脑子都是死亡和恐惧的画面,以及处在黑暗中的自己对生的强烈渴望。 她被捆得死死的,整个地下室暗无天日,也没有开灯,一切都是黑乎乎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忍着疼,然后祈祷,祈祷有人救自己出去。 程亦嘉想不明白,也没时间想,她当时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逃出去?真的要这样等死吗? 结果还不用四天,地下室的门没人粗鲁地撞开,她被人从地上拉起来,被对方抱在了怀里,对方还异常紧张地喊了别人的名字。 不过让对方失望了,她不是他嘴里的语婧。 这个人的味道那么熟悉。 程亦嘉呢脑子嗡嗡嗡之响。 救她的人居然是先前恨得牙痒痒的丁宓之。 在看清楚她不是丁语婧之后,丁宓之恢复常态,打量着她:“你不是语婧……你、你没事吧?” 程亦嘉摇头,那个瞬间,她感觉自己身上似乎都不疼了。 后来,丁宓之带着她走出地下室,打算送她去警察局备案。 程亦嘉害怕体检会被查出来自己不是处女,惊慌之下,偷偷跑回酒店,拿着行李回家。 一路上,她没有和钱莉莉多说一个字。她没有告诉钱莉莉照片上的人是谁,也没告诉她照片上的人就是救大家的人。 钱莉莉哭哭啼啼地道歉,而且不停说着感激的话,她木着脸说:“我会再来b市,找到那个救我们的人,这才是感激的正确方式。感激不是靠嘴说的,也不是靠哭。” 钱莉莉还是哭。 “你别哭了,我他妈的又没死!”程亦嘉忍无可忍,说了句脏话。 “我再也不要来b市了!”钱莉莉哭得根本停不下来。 程亦嘉想得却是,自己一定要来b市。 她怀念丁宓之把她从黑漆漆的地下室里抱出去的感觉。 他的胸口是那么烫,味道是那么舒服。 &&& 听程亦嘉讲完她乌龙绑架以及被救的事情,骆一辉燃起一根烟,拿烟的手有些抖,“所以,你喜欢他,是从那一年就开始的?” 程亦嘉没有否认,因为这就是事实。 抽了两口,想到不会抽烟的程亦嘉还坐在旁边,骆一辉将烟头掐灭,扭头看着程亦嘉,喉咙微微动着:“亦嘉,我……能不能抱一抱你?就抱一下。” 没等程亦嘉同意,骆一辉便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低头用力嗅着她的味道。他想记住这个味道,因为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闻到,也再也没机会抱她。 “我爱你。”他很小声地说出心里的话,说完便松开程亦嘉,起身去厨房,在厨房里大声问,“晚上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似乎他没有说过前三个字。 程亦嘉也默认自己没有听到。 仿佛一个不经意的错笔,被橡皮擦轻轻擦掉。 骆一辉问起这个问题,她才恍然察觉,天黑了,看时间,计算了一下,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助理就到法国巴黎。 程亦嘉忽然想起来,丁语婧呢?她睡了一下午? 她推开次卧的门,发现丁语婧坐在墙边,神情呆呆的,看见程亦嘉,微微笑道:“我在听你们讲故事。” 程亦嘉愣了愣,伸手扶她起来,“起来吧,地上冷。” 这顿晚饭,大家都吃得异常安静。 程亦嘉不知道丁语婧的药晚上是不是也要吃,便问她:“这个药一天吃几次?” “两次吧……我也不知道。他们给我,我高兴就吃,不高兴就不吃。”丁语婧努力吃着碗里的饭,“我今晚上不高兴吃。” “那好吧。”程亦嘉不想勉强她,反正她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吃,吃多了怕是有副作用,“吃完饭,我们回去。” “我不回去。”丁语婧倔强起看着两个人,“就算我哥来我也不回去。” “你……” 为了证实自己的决心,丁语婧放下筷子,主动地拿起碗筷去厨房刷碗。但是她几乎就没干过这些活,整个人看起来笨拙得很。当骆一辉想过来插手的时候,丁语婧道:“我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刷碗又不是写作业,我可以学得很快的!” “语婧,你不用做这些。”骆一辉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你洗不干净,我回头还是要重新洗。” “我洗不干净就不洗了吗?”丁语婧生气地摔着碗,“我怎么就不干净了!是我自己弄脏的吗?不是我啊!” 程亦嘉和骆一辉两个人不知所措地站在一边,不知道丁语婧现在是真傻还是清醒着。 突然,她把池子里的碗都往地上扔,边扔边喊:“我天天哭的时候,你怎么不抱一抱我呢?”她抓着自己的头发。 丁语婧好想拿起这些碎瓷片,使劲刮自己的身体,把那些污垢全都刮掉。她想这样是不是就干净了? 她感觉自己特别生气。 特别生气! 程亦嘉见她眼神不对劲,赶紧上前抱住她:“丁语婧,你别生气,别生气,你洗碗特别干净,没有不干净的!”抱紧丁语婧的同时,她用眼神示意骆一辉赶紧把地上的残骸收拾掉,顺便将桌子上的刀叉什么的也都藏在柜子里。 在邻近崩溃前,她脑海里冒出了宋医生的话,慢慢地重复宋医生教给她的放松的方法,她渐渐平复下来。 等她平静下来,程亦嘉扶着她走到客厅,口气温和地说:“如果你想住在这儿也行,不过看护得过来照顾你。” 丁语婧眼观鼻,鼻观心,沉默不语。 程亦嘉给老宅打电话。 骆一辉站在丁语婧旁边,静静地看着她。 丁语婧还是保持眼观鼻,鼻观心的姿势,不过眼圈却红了。她小心翼翼压抑哭声:“对不起……我打坏你家的碗了。” “没事,几个碗我还买得起。”骆一辉见程亦嘉在阳台上打电话,又想抽烟了,他看到放在一边,程亦嘉只抽了一口的烟,动作自然地捏起来,点燃。 抽完这根烟,程亦嘉还在打电话。 他看着别的烟,忽然再也没兴趣。 他想,自己可能真的要彻底戒烟了。 丁语婧挥动着周围的烟味,泪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辉,不要赶我走了……” 骆一辉搞不清楚她现在的状况,皱起眉头问:“一加一等于几?” 丁语婧弱弱地回答:“二……” 他又问:“你今年几岁?” 丁语婧还是弱弱地回答:“二十二。” 几年前,丁语婧确实是二十二岁。 骆一辉叹了口气,说:“你先坐下吧。” 他看着程亦嘉的身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些恣意年华的岁月。从前风光,对无数个女孩说过我爱你,也听过无数女孩对他说这句话,但都没有今天这句来得走心。只可惜,再走心也只能是个幻想。他喜欢过很多漂亮的女生,包括眼前的丁语婧,在心未死之前,却只爱过一个程亦嘉。 目光掠过丁语婧含泪的双眸。 他再次轻叹:对不起,丁语婧,回不去了。 程亦嘉挂了电话,表情有些失魂落魄,却又不像是特别伤心。 在骆一辉紧张到不知道该问她什么的时候,程亦嘉忽然笑了,一脸疲惫地解释:“刚才助理给我打电话了,名单里没有他。” 丁宓之他,根本就没登机。 所以他应该还在美国。 只是,他的电话仍旧打不通。 第61章 完结章 下 从骆一辉家回来,丁语婧忽然变得安静许多。 回屋前她轻轻扯了扯程亦嘉的袖口,垂下头,似乎是在酝酿心里的话。 程亦嘉看着她。 “怎么样才能让一个男人永远爱你?”丁语婧眼神卑微,见程亦嘉半晌没说话,她缓缓松开手,低着头往自己房间走去,步履缓慢沉重。 “语婧,”程亦嘉叫住她,“没有人能控制别人的感情。感情本来就易变,一年还分四季,春夏秋冬冷暖交替,何况两颗心。如果你喜欢,那就接着喜欢吧,反正人这一生总要犯点错。别在乎他爱不爱你,也别在乎能不能得到他的回应,更别用你的感情去绑架对方,然后你就会发现外面天高海阔。” 丁语婧停下脚步,嘟囔一句:“听不懂。” “好好休息,我去把你哥找回来。”伴随着一声叹息,程亦嘉抬脚迈进丁宓之的房间。 她从没在这儿休息过,但是房间里充斥他的气息。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在飞机残骸中看到他的尸骸,惊得胸口一阵钝痛,睡梦中都哭了出来。后来慢慢清醒,才知道不过是一场梦。 惊悸过后,她更难入睡,胸口的沉痛感还在,有些不敢闭上眼入睡。 伸手按开灯,房间里亮如白昼。 她坐起来,拿起手机,没发现助理新发来什么消息。 无聊之余,她开始打量丁宓之的房间。房间里干净得看不到一丁点灰尘,整个摆设以简洁为主。伸手打开床头柜,发现里面放着两个人的结婚证,一副钻戒,以及一瓶药。拿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安眠、镇静、抗惊厥之类的话。 原来丁宓之还会失眠…… 这药好吃吗? 是不是吃了不会做噩梦? 程亦嘉倒出一片药,干吞下去。 味道有一点儿苦,不过也只是有一点儿。 她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睡到特别沉,一点梦都没做。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拿手机,发现助理打来两次电话,最后发了一条信息给她。 助理替她订了今天下午三点b市直飞纽约的机票。 程亦嘉一看时间,急忙起床,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找出自己的护照等证件,饭也没吃,直接去了机场。到了机场后,她换了机票,然后才在机场里的快餐店里随便吃了点。 起飞前,她打电话问助理:“地址呢?” “会有人来接我们。”事实上,助理也不知道地址在哪。 “他怎么了?” “丁总他……”助理也不知道怎么和程亦嘉讲,因为他也是才刚收到丁宓之的消息,“据说丁总今天刚醒,具体什么情况,倒也没说。” 从助理的话里,她听出了一切无恙,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十三个小时后,飞机成功降落在纽约。 期间,程亦嘉在没有任何药物作用下,睡了个好觉。 清醒的时候,她发挥想象,认为丁宓之突然滞留美国,肯定是身体突然哪里不好了,也许是发烧了,也许是走路摔了一跤,或者是出了车祸? 不管是什么,他没事就好。 只是想到他醒了后都不联系自己,有点儿心塞。 难道丁宓之就想不到自己因为他茶饭不思吗? 她所想到的一切都是意外因素,但是当看到来接她的人是缪胜男时,她的心情犹如过山车一样起起落落。 为什么她在?她和丁宓之一直在一起吗? 程亦嘉实在风度翩翩不起来,正好旁边一个急性子的美国人替她说了句心里话。 *! 缪胜男远远地冲她招手。程亦嘉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而且现在她也只能跟着缪胜男,她自己也找不到啊。 程亦嘉几乎没带什么行李,就一个背包,里面放着钱包证件手机之类的东西。 她看着缪胜男,心想,什么都能原谅,就是不能原谅丁宓之在和自己确定下来之后,又跟缪胜男旧情复燃。 缪胜男似乎精神也并不好,神情憔悴,不过依旧是态度优雅地对程亦嘉说:“亦嘉,好久不见。” 程亦嘉没笑,目光淡淡地,“z太太。” “抱歉,我想你现在是不太想看到我。”缪胜男领着她朝外面走去,“不过,我还算是需要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呢?”程亦嘉停下脚步,面色不悦地瞅着缪胜男。她恨不得把心里所想的这句话问出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是你们突然发现彼此依旧深爱,所以双双出轨? 不过她终究是没问出口。 害怕她道歉真的是为这件事。 “因为……”缪胜男也停下里,低下头,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眉头锁成了川字,“为以前发生的很多事。对不起,程亦嘉,我没有颜面对你讲。待会见了丁宓之,你问他好了。” 程亦嘉:“呵……” 上了车,程亦嘉突然问:“我们去哪里?” “医院。” “丁宓之怎么了?” 缪胜男露出尴尬的表情:“当时我跟他之间有点误会,他因为我受了伤,不过现在已无大碍。我早就该主动联系你们,拖到今天也是因为担心宓之的状况,另外就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 她说出丁宓之的名字总是那么自然亲切。 程亦嘉到现在都没这样喊过丁宓之。她喜欢连名带姓称呼他,宓之么……说出来像是蜜汁,汁…… “亦嘉,一会我能麻烦你再代为像宓之说声抱歉吗?” “他是你们孩子爹,有什么关系比这更亲切的?我看我代传达反而不好。” 程亦嘉知道,自己这话泛着酸味。 没办法,她现在一肚子的醋意和怒意。 “我……我没脸再见他。” “你们的关系,真是扑朔迷离。”程亦嘉面笑心不笑,不愿意再看到缪胜男的脸,扭头看着车外,“医院里有刀吗?” “刀?”缪胜男想不通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手术刀?” 程亦嘉挑眉:“手术刀我能拿得到吗?” “你要替丁宓之报仇是吗?”缪胜男紧张地将两手交握起来搭在膝盖上。 程亦嘉扯了扯嘴角。 她替丁宓之报什么仇,他的爱恨情仇让他自己处理去吧,自己找刀是有别的用处的。只要他敢先说对不起,然后再来一句什么还是更爱缪胜男之类的话,她会毫不犹豫把八月十四那晚未完的心愿继续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程亦嘉刚才的话,缪胜男并没有下车跟过去,而是把病房号告诉了她,然后一脸歉意地说要先回酒店。 程亦嘉想,她这是心虚还是怎么了?她觉得刚才缪胜男说的话感觉就差最后一句了。 她抬手撩了撩刘海,转身踏进医院。 最近的生活真是和医院扯不断。 她找到病房,在门口站了站,酝酿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吃醋、生气、担心,每一样情绪都在她心里跳动。 “没您的签字,钱不能批,财务总监和各个老总都要急哭了。” 走进病房的瞬间,程亦嘉就听到助理在和丁宓之谈公事。 助理一看就知道这两天没怎么睡,眼睛里布满红血丝,脸色也十分憔悴,但较之丁宓之,他看起来还是健康的。 丁宓之的脸上没半点血色,嘴唇的颜色也很浅,整个人似乎都瘦了一圈。他半躺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笔,目光落在手上的文件上。 白色的枕头被他的身体压成薄片。 听到有人推门而入的声音,丁宓之和助理纷纷投来视线。 丁宓之看见是她,没精打采的表情顿时消散。他扯着嘴角微微一笑,把签了字的文件递给助理,身体往上动了动,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程亦嘉。 助理识相地拿着文件离开病房。为了丁总的夫妻生活和谐,他刚到的时候,不惜余力地描述了程亦嘉以为他可能飞机失事时的各种担心模样。 丁宓之听得心里暖暖的,连说话的口气也比平时温柔许多。 他刚清醒的第二天,就看到了程亦嘉,更是喜上眉梢,感觉好像身体马上就能好似的。 总之,心情很愉悦。 这种愉悦感,可以让他开心一整年的样子。 但是程亦嘉这个时候的心情,可就没办法用愉悦形容了。 她的脚下像生了根钉子,杵在门口,动也不动。 “亦嘉。”丁宓之见她站着不动,朝她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为什么站那儿不动?还要我下去迎接你吗?”说话间,他真的揭开被子,打算下来。 程亦嘉走上前,把他按回床上。 丁宓之“呲”了一声道:“能不能温柔点,我可是病人。” 程亦嘉板着脸。她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发火。 “胜男接你的?” “对。”程亦嘉挨着床边坐下,情不自禁地抬手试探丁宓之的额头,“她说了很多我听不懂的话。她向我道歉,还让我同时向你转达她的歉意。” 丁宓之食指勾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捏了捏,“哦。” 哦?就一个哦? “哦什么哦?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现在很生气吗?”程亦嘉嫌弃地要甩开他的手指,不过他的指尖像是沾了胶水一样,甩了半天,不仅没甩掉,反而被他握住了整只手。 “你是吃醋吧?”丁宓之毫不掩饰地揭露她目前占据上风的情绪不是生气。 “我是生气!丁宓之,你跟缪胜男是不是旧情复燃了?” 丁宓之噗嗤笑了,笑得程亦嘉面红耳赤的。 “我……我很好笑吗?”程亦嘉尴尬地瞪着他。 丁宓之收起笑容,对她柔声道:“你靠过来一点。” 程亦嘉以为他是太累了,不想说话大声,便将头往前凑了凑。丁宓之抬手摸着她的耳垂,忽然手往后一动,眨眼间便勾住她的脖子,将她拉至自己面前,开始吻她。 程亦嘉试图挣脱,但是她怎么都想不到,看起来大病初愈失血过多的丁宓之,怎么手劲儿还是如此之大,她完全没法撤退,又舍不得咬伤他,最后只能由他得逞地亲个酣畅淋漓。 她推门而进看到丁宓之的瞬间,也想扑进他怀里的,抱着他,感受他的体温。 可是,缪胜男的话让她心里膈应。 丁宓之手指放在她唇上:“就知道瞎想。” “难道我不应该多想想?”程亦嘉掐着他的胳膊,“你知不知道,我这两天差点疯掉?” 丁宓之又想亲她,不过她这回躲得快。 程亦嘉撇了撇嘴:“我要听你解释。” 丁宓之指着自己的胸口,用一副我很委屈的眼神瞅着她,解释着:“我这里全是你,你让我怎么和别的女人旧情复燃?” “全是我你还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 “我刚离开a市不是有联系你。当然后来没有,那是因为太忙,而且找你,你也不给任何回音,我本意是等忙完了就去a市接你回家过年。后来是因为路易斯给耽搁了。” 他想要得到路易斯的抚养权,所以他做了一些事。 z先生之前并不知晓他是路易斯的父亲,所以才把酒庄卖给他,自从知道之后,他十分愤怒,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对缪胜男实话实说。 后来,丁宓之又针对z先生的投资,扶持了当地的几个竞争行业,z先生在这方面很显然不是丁宓之的对手。综合考虑各方面,甚至是问了路易斯本人意见之后,孩子被判给了丁宓之。 缪胜男当即盛装打扮,去找了丁宓之。她用精致的妆容掩饰自己的疲惫,看丁宓之的眼神也如同看一个陌生人。她品着丁宓之命人泡给她的好茶,在氤氲的水汽中问:“要我怎么做你才能放过我和路易斯?” 丁宓之道:“z太太,我想你是想多了,我从没针对你,只是针对丁家的孩子而已。” “不行,你要是把他从我身边,你就等于夺走了我半条命!”缪胜男抓住他的手,“宓之,看在我们曾经那么好的份上,你这一次不要跟我抢,我求你了。” 丁宓之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回道:“寒暑假可以去法国和你短聚,其余的生活他必须是在我这边。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和让步。” 缪胜男气得甩门而去。 之后,当缪胜男回道法国,却在一天中午发现路易斯不见了。 那两天,因为很多原因,缪胜男和z闹了好几次不愉快,双方吵完后各自在房间里冷静。后来是z先生主动服软,两人才重归于好。他们就是那个时候发现路易斯不见来了。缪胜男问了接送路易斯的司机,司机说早就把孩子送回去了。 缪胜男和z先生找了一天也没找到。她愤怒地给丁宓之打电话,责问这一切是不是他动的手脚,还问他为什么要这么急切。 丁宓之这个时候因为宋安铭的事情,已经来到了美国,其实宋安铭应该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协助以及配合一下警方的调查而已,当然出于一种对挚友的关心。 他根本没时间也不可能会如此无聊,做出偷偷把路易斯带到自己身边的事。他已经赢了官司,要带回来也是光明正大的,怎么可能搞这种小手脚。 电话里的缪胜男急得泣不成声,说是路易斯不见了。 丁宓之随后便让秘书订了一张从纽约到法国巴黎的机票。 本来他是要登机的,结果在登机前,缪胜男打电话告知他,路易斯自己网上订了去b市的机票,说要去b市找爸爸,不想看到妈妈和z因为自己的事情争吵。 随后,缪胜男来到美国找丁宓之做最后的努力。 她本意是想打打温情牌,结果两个人说着说着便说到了缪父自杀的事情上。缪胜男怒极之下,说了许多让丁宓之心寒之语。 丁宓之无奈之下,只好把当年自己不忍告诉她的真相说了出来。 说到这里,丁宓之有些心酸地瞅着程亦嘉:“你要不要表现的这么投入?” “当年真相到底是什么?”程亦嘉确实比较好奇,听得十分入迷,差点忘了自己明明还生气这件事,“还有你的伤是哪儿来的?” 在丁宓之讲故事的时候,她已经发现丁宓之的伤口在靠近右肋的地方,伤口应该很深,因为她手摸到那儿的时候,丁宓之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我有缪正国买凶杀人贪墨公司财物的一些证据。反正是一些不太正当的手段,很意外地把你卷了进去。当然,这是我今年才知道,要是早知道啊……”丁宓之摸了摸她的头。 随后他又轻叹一声,“大约激恼了胜男。她所看到的缪正国不是我讲的那个样子。” 他只是没办法证明父亲的突兀离世并非意外,不然一定不会那么轻易放过缪正国。而后,缪正国为了得到丁氏的股份,对他也同样不手软。人贪心一旦有了,就很难收手,总想得到更多。他为了不让女儿和毫无根基的丁宓之继续恋爱,连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得出,不过因为程亦嘉的突然出现,他并未如愿拿到想要的照片。然后又暗中指使旁人绑架丁语婧,可笑的是丁语婧和骆一辉偷偷跑去了外地玩,而那些没有什么原则的人为了拿到缪正国的酬金,不惜将错就错。 在缪胜男的眼中,缪正国是个好父亲,有责任心,能力无限,让家人衣食无忧,是她崇拜的人。她无法接受丁宓之的话,愤怒之下将匕首刺进毫无防备的丁宓之的腹中。 她本意只是想拿匕首假装自杀,用最最无奈地方式逼迫丁宓之不要打路易斯的主意而已。 惊恐之下,缪胜男仓皇离开,跑到外面被冷风一吹,她恢复了理智。 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控过,当年被丁宓之困在家中几近抑郁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失控过。在门口站了一会,她急忙回到房间,想办法替丁宓之止血,当然没什么用,她做的最有用的一件事便是打了911。 丁宓之昏厥前对医生说,我是自杀的。 一句话解了缪胜男可能坐牢的风险。 在丁宓之昏迷这段时间,缪胜男找了宋安铭,最后宋安丞告诉他,丁宓之从没骗她。要不是当初爱她爱得太深,他早在最开始就不会对缪正国客气。哪怕是最后关头,他都只是断了缪正国的财路,想警告他回家养老别再想着钱,无奈他自己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每天都心惊胆战地过日子,最后因为发现得了癌症,索性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程亦嘉呆呆地趴在床边,听着他的心跳,心疼道:“你真是笨。” 居然能被缪胜男伤到。 “以后你可别这样对我,我对你更是没有一点防备。”丁宓之不忘调侃她,“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对你不好,现在老做梦梦到你报复我,把我虐得生不如死。” 程亦嘉咬牙道:“那你以后每天都要小心了,说不定哪天醒过来,你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根毒针。” “非要这样吗?”丁宓之趁机香了一下她的额头,“只要你肯陪着我,毒针就毒针呗。” “真不怕?”程亦嘉眯起眼,“我提醒你,我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 “我当然怕死。但更怕你也离开我。”丁宓之伸手想抱住她,“我放弃了抚养路易斯。也许缪胜男比我跟需要他,她对路易斯付出太多的爱。我什么都没给过,其实也没多深的感情。” “嗯。”程亦嘉对此不敢发表太多意见。 “让你莫名其妙当后妈,也很不公平。” “嗯。” “我们可以自己生很多很多孩子,只要你愿意。” 丁宓之看着程亦嘉,真想现在就和她做那些事,可惜那伤口还没愈合,动一下便疼得厉害。他龇了龇牙。 “怎么了?是不是又不小心弄到了伤口了?”程亦嘉紧张地看着他。 “是啊,太疼了。” “怎么办?” “听说,当人听到我爱你的时候,身体会分泌很多多巴胺,这个时候,耐疼能力就会显著提升。”丁宓之非常严肃地对程亦嘉宣扬伪科学,“或者对伤者献上热吻会有同等功效。” 程亦嘉没好气地回他一记白眼:“歪理!” 不过,好像顺着他的意思也没什么大不了。 “丁宓之,我爱你。”她将舌头探入丁宓之的嘴里。 病房里,两个人毫无顾忌地热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