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诸侯》 第一章 甘蔗林外 刘戎的头,痛得好像有人不停用门挤它,又好像被车碾过无数次。 刘戎本不想睁开眼睛,但高音频率的耳鸣刺激得喉头一阵翻滚,“呕……”她吐了。模糊的视线上下对焦,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吐在地上的一滩黄疸水。 嘴边还残留着一缕黏腻的口水,“咳咳咳……”刘戎忍不住胃里的恶心,咳嗽声激起地上很大的灰尘,有些吸进鼻腔,有些进了嘴里,更多的则黏在脸上,刘戎这才发觉自己是趴在地上。 四周吵杂极了,即使刘戎耳鸣得厉害,仍然能听到周围不同寻常的人声和喊叫。满眼都是黑烟,有什么热热的液体,挡住了视线。刘戎抬手一摸,额头疼得直抽冷气,再放下来一瞧,上面全是血。 刘戎第一反应,以为自己出车祸了。 但……这是哪儿? 正想着抬头,身边突然‘嘣’地一声巨响。刘戎还没来反应过来,一个粗布麻衣的长头发男人已经直挺挺趴倒在刘戎面前。男人猩红的双目,瞪得充血,瞳孔却已经放大。 他死了?! 在距离刘戎脸颊不到一寸的地方。 男人背上插着两根箭羽,箭头没入肉中,鲜血很快渗透出衣服,染红了更大一片。 刘戎震惊了,头又涨又痛,大脑内一片空白,耳朵里明明听到了各种撕心裂肺地叫喊,却都远远地,仿佛隔着玻璃罩子,唯一能清晰感觉到的,是自己沉重的心跳声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 这是哪里? 他是谁? 他的衣服……是古代的?? 发现这个的瞬间,刘戎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上,结果发现自己也穿着同地上男人差不多的衣服,手也不是自己的手,粗糙却更显年轻。 刘戎的脑袋痛得仿佛快要裂开了,大脑却依旧努力运转着,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消化着目前的状况。 这身体摸着也是个女的,好像还很年轻?看皮肤也才十几岁左右;手脚没断,基本还能动弹;除了头上的伤,貌似没有其他大出血的致命伤口。 刘戎努力调整呼吸,胸中数着数,瞪大眼睛朝黑烟滚滚的四周环望去。 “一……”甘蔗地旁的道路上,男人们在四处逃散。有的被箭射死,有的被骑马而来的军官一刀毙命。四处舞动的褐色军旗上,赫然印着一个‘程’字。 “二……”女人们被淫笑的士兵们追赶着,又很快被抓住,衣裙被撕烂,口中不断发出悲鸣。她们越是尖叫,男人们越是兴奋,蜂拥而至将衣不遮体的女人们往甘蔗林里拖。 “三……”附近的地上除了烧坏的马车行辕,就是血与尸体。血腥味和尸体烧焦的气味以及浓烟,暂时阻止了士兵朝这边来的脚步。刘戎紧张得背脊直冒冷汗,全身的肌肉都止不住痉挛,双手的颤抖怎么也停不下来,一颗心更是提在嗓子眼擂鼓造反。 虽然她发现自己在醒来前,没被人拖进甘蔗地里奸尸,貌似因为自己穿了一套男人的衣服?那些女人好像穿的都是裙子?但再待下去,情况只会越变越糟! 刘戎本能地得出结论:赶紧跑! 问题是……往哪儿跑?! 刘戎警惕地前面、左右各看了一遍,最后才将视线转向身后。 “四!”刘戎眼前一亮。 身后不远处的山坡上,种了一片两米多高的樟树林,单独窝藏进去,应该不易被人察觉。但樟木有毒,皮肤碰到过的地方,很快会长满红疹,奇痒无比,气味也刺鼻难忍。而且从刘戎趴着的地方到樟树林,起码还有五十米的距离,如果贸然跑过去,自己的下场,很可能跟身边刚死的男人一样。 刘戎想着,手上却没停,一边观察四周的动静,一边使劲往外拔身边男人背上的箭羽。 箭羽拔出时,飚出几缕黑血,溅在脸上,刘戎没擦,双手抓着箭羽的四分之一处用力拧断了,又解下男人的裤腰带,快速在手掌心缠绕了几圈,又握紧拧断的箭头,牢牢捆在虎口之下,只余箭头的铁器部分,露在小指外一侧。 做这些的时候,刘戎只能趴着,假装自己是死人,躺在死人堆中间,口鼻内都是死尸的臭气和浓郁的血腥味,刘戎每时每刻都在克制呕吐的冲动,和深深地恐惧感。 可惜仅是趴着,并不能帮助她脱离险境,刘戎只能匍匐在死人身上,慢慢往山坡方向爬,不过周围的环境根本不允许她如此悠闲,她爬一会儿,又要停下来装死,如此反复;这样一来,山坡虽然近在眼前,距离却根本没有减少。 刘戎心想干脆背起一个死人往前跑,又觉得这方法太不现实。尸体太重不说,跑起来,反而目标更大,还想再想其他办法时,身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两个男人的说话声。 “哈哈哈……老子这回发财了!” “哟,你看这个!我敢打赌可以拿它换二十坛好酒!” 刘戎吓了一跳,偷偷扭动脑袋,朝声音传来处瞄去。 只见两个拿刀的士兵,满手是血地捡起死人堆里的财物,眉开眼笑地互相炫耀着。说话间,正朝这边走来,眼看就要到达刘戎跟前! “*!”刘戎暗骂一声,咬紧牙关,突然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朝不远处的山坡上冲去。 “嘿!”身后传来男人的喊声,刘戎不用回头也知道,那两个士兵定是发现了她。 腿肚子一阵阵发软,冷风在气管内像钝刀割肉般难受,心脏仿佛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刘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奔跑。 “站住!” 刘戎听见了,但根本不会停。脚下踉踉跄跄,不是踩着人肉就是其他东西,刘戎没空看,也没心去管,即使脚崴了,打滑了,膝盖弯了,都努力支撑住身体,稳住重心,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笔直地朝樟树林奔去。 站起来之前,她观察过,那两个兵,没有背弓,只有佩剑。最近的弓箭手,正巧在前一刻,拖着一个女人,进了道路旁边的甘蔗林。他们只有近身,才能伤到自己。刘戎清楚知道这一点,所以拼了命地逃,因为女人在速度上,始终会输给男人,所以只能尽量争取时间。 还有二十米…… 还差十米…… 五米…… 到了! “啊!” 樟树林就在眼前,刘戎前后摆动的胳膊甚至已经碰到了长出山坡的樟树枝,后背心却突然一阵闷痛,像是被人踢了一脚。紧接着整个人都失去重心,栽倒在地,翻滚了好几圈。身体倒地扬起的尘土,呛得刘戎分不清方向,身体上的疼痛还未来得及消化,头皮又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处。 刘戎从未放慢脚步,哪怕在最后一刻,但一个老百姓怎么可能跑得过军人,刘戎最终还是被追上了。 一名士兵抓住她的头发,将她从地上拖拽起来,又掐住她的脖子,单手便将她提离地面。刘戎顿感呼吸困难,眼前猩红一片,眼珠快要被挤爆出来。她双手无意识地抠掰着壮汉钳握她的手腕,指甲留下的抓痕,已经嵌入肉里,但那壮汉丝毫不在意这点疼痛,抓着她,就像拎着一只待宰的羊羔。 “臭小子,你往哪儿跑?你爹我在这儿呢!哈哈哈……”壮汉纵声大笑。 刘戎甚至能闻见他满口黄牙间,散发出的口臭味,以及结成血疙瘩的胡须上弥漫着的血腥气。 另一个士兵提着砍刀,很快也跟过来,“就这样举着,别动,看我一刀把他劈成两段!”说话时,表情凶狠。 “别吹牛了,你根本不行!”闻言,抓着刘戎的士兵居然就这样偏头跟他争辩起来,“你的刀已经砍过太多人,刀口都已经卷了!我敢打赌你一刀绝对砍不断他的腰,只会卡在肚子中间,肠子会挡住它!” “你敢质疑我的技术?!”那名士兵明显不服,“赌就赌!这小细腰……我赌二十两!” “五十两!” “成交!” 刘戎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要不就是这世界疯了?要不然为什么有两个疯子,当着自己的面,面红耳赤地大声讨论自己是应该被开膛破肚还是被腰斩? 刘戎的腿,够不到地面,只能无意识地乱蹬,可惜踢腿的动作,只是徒劳地加大脖子上的痛楚,还有稀薄胸腔内越来越少的空气。 那名拿刀的士兵已经做好挥刀的姿势,眼看就要朝刘戎横劈而来。 刘戎心如鼓捶,大脑空白。 再不动就死定了! 动一下……就动一下就好……哪里都行…… ——动啊!!! 仅剩的求生念头,让刘戎猛地使出吃奶的力气,抡起一脚,狠狠朝面前的士兵胯下踢去。 “啊嗷!”男人吃痛,大叫一声,松开了手。刘戎跌落在地上的瞬间,那名士兵弯腰夹腿,站在原地上干嚎;而另一名士兵已经挥刀,收势不及,硬生生砍掉了对方的一只胳膊。 “啊——!!!”一时间,士兵的断臂鲜血飞溅,痛得他跪在地上大声呻丨丨吟。 砍他的士兵也吓得不轻。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好像完全蒙掉了。直到刘戎捂着脖子,咳着嗽,晃悠悠从地上站起来,他才恍然醒悟,提刀便朝刘戎刺去。 刘戎已经完全分不清东西南北,缺氧的大脑让她眼前一片模糊,脚下虚浮,地面像晕船一样,仿佛都是斜的。 她刚站稳,那人的刀已当胸刺来,正中刘戎的左胸,衣服已经破了,刀尖陷了进去。 “咳咳咳……”刘戎感觉肺好像被人用重锤击穿了,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头上流的血已经凝固,视线很是模糊,胸口热热的,不用看也知道一定又流血了。 她突然很愤怒,胸腔中仿佛有火在烧。 反正都要死了,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 于是心一横,手指一把抓住刀刃,不仅没退,反而朝那人迈了一步。 士兵看她空手抓白刃,手指下泛出鲜血还不放手,登时惊了一下,仅这一瞬,刘戎已近身前,劈手就将捆绑着箭头的那只胳膊,狠狠地朝士兵的颈动脉扎去。 “啊——!!!”士兵没料到她来这招,发现时,为时已晚,慌忙放开手中的刀,捂住血流如注的脖子,原先凶狠的双眸,这会儿全是濒临死亡的恐惧。 血水很快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和盔甲。刘戎歇斯底里地吼叫,“去死吧!!死啊——!!!”手非但没松开,反而用力将箭头扎得更深。断裂的箭羽木屑,已经深深刺进刘戎的大拇指肉里,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痛,依旧死死瞪着那人,看着他口中的鲜血一汩接一汩地涌出,紧接着全身开始抽搐,到最后连叫喊的能力都不再有,刘戎才终于虚脱地跟着那人一齐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眼中是浓烟滚滚的黑色天空,鼻腔内都是血混着泥巴的味道,耳朵里听到的,是那名断手的士兵,诅咒般的呐喊,“我要杀了你!你个狗娘养的小杂种!” 一切的一切,是那么近,又仿佛分外遥远。 刘戎躺在地上,侧头看着那名断手的士兵,不顾胳膊还在流血,单手抄起地上的砍刀,就朝自己冲来。 这回真的死定了…… 刘戎想。 她已经耗尽体力,再也没能力爬起来对付另外一个杀红眼的男人,更何况刚才那士兵的刀尖已经刺穿了她的胸膛…… 刘戎想着,动了动手臂,摸上自己的左胸,一块硬硬的长方形物体,抵挡在衣服的破洞内。 刘戎拿出来一看,是一块手指厚的黄铜腰牌,上面刻着一个“刘”字,字体已经裂开,显然是被刚才那一刀所致。 “原来是你救了我一命……”刘戎无力地垂下手臂,铜牌也丢在了一边,“可惜我还是难逃一死……”偏头瞧见那断手的士兵已奔至身前,正举起砍刀,俯身就要朝自己刺下。 一支箭羽及时从刘戎头顶呼啸而过。 第二章 西南霸者 仅眨眼功夫,箭羽已精准刺穿面前士兵的咽喉。士兵仍保持着举刀的动作,眼看就要栽倒在刘戎身上。 刘戎猛然翻身侧滚了一圈,躲开了刀尖刺向自己的胸膛。 她可悲地发觉,自己在最后一刻,仍然不想死。 “噢……我的天……”但她刚躲开,又后悔了。 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说不定还不如这会儿死了来得痛快。 刘戎抚上又是汗又是血的额头,借以缓解头颅内滚烫的热度和阵痛。 但只要活着,就必须去面对各种麻烦。 她躺在原地,稍待气息平稳,又从地上爬起来,抬头看向箭羽射来的方向。 只见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簇拥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出现在道路的一侧。马背上坐着一个身穿长衫,未着铠甲的男人。他手中搭着一张弓,脚蹬旁挂着满满一筒箭羽。 刘戎看到他时,他已悠闲地驾着马儿,踱到刘戎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刘戎。 他观察刘戎,刘戎也同样观察着他。 年龄看着也不大的模样,顶多二十出头,长着一张大众情丨丨人的脸。身上的衣服面料看起来挺贵,放眼望去,就没见哪个穿得比他好。 刘戎越看,心里就越发毛,心想自己这辈子的霉运,是不是都赶在今天一天走完了?这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刚才那两个明显打酱油的货色都差点要了自己的老命,这下好了,直接引出个管事儿的?! 日!老天你不带这么玩的!我会被你玩死的!就算是打怪练级刷副本,好歹也有回血时间!这算哪门子玩意啊?老娘不干了! 刘戎忽然忆起,自己刚才还杀了一个人…… 我的天……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心灵创伤,过后要看精神科…… 刘戎此时胸中仿佛有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马背上的人却突然讲话了。 “这玩意,你哪来的?” 刘戎正在崩溃中,扭头一看,那帅哥不知几时手里多了一柄长剑,正挑着原先掉在地上的铜牌,递至刘戎面前。 “不知道。”刘戎无辜地摊了摊手,“不如你告诉我?” 话音刚落,刘戎就知道自己坏事了。 因为她明显看到对方的眉毛抽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双漂亮的丹凤眼内,连仅有的温度都不剩了。眼神冰冷,仿佛在看死人。 刘戎被他这么赤丨丨裸丨丨裸地盯着,没撑多久,背脊已冷汗淋漓,赶紧老老实实交代道,“我我我……我确实不知道这东西哪来的,我发誓!”说话时,由于太过紧张,差点咬断舌头。 “自从我来到这……呃……呃……”结巴着斟酌用词,刘戎生怕自己由于过度紧张,一不小心蹦出个网络词汇或外语,面前的兵马俑帅哥会突然大受刺激而大开杀戒! “……反正自从我来到这野蛮又疯狂的世界,它就已经挂在我脖子上了。有什么问题?” 刘戎强作镇定地回答完,周围骤时响起‘轰隆隆’一连串的马蹄声响。更多的士兵,簇拥着几匹军马,出现在眼前。先前那些烧杀抢掠的士兵,这会儿已经丢盔弃甲,四处逃散。眼看就要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新来的队伍中,深蓝色的军旗在风中飘摆,上头赫然写着一个和铜牌上一模一样字体的‘刘’字。 转眼间,士兵已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逃是不可能了,只能静观其变。 刘戎站在人群中央,紧张地观望四周,仿佛困兽。 很快人群中便自动让开了一条小道,几个骑马之人,冲出人群,围着刘戎,扬起尘土。 刘戎被他们转得头更晕了,意识却很清醒,努力想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些什么。 “哼,就是这小子?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老头子可真够风丨丨流的。”马背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鄙视着圈内的刘戎。他单手策马,另一手拿着只酒囊,说话间,扬头喝下一口,多余的酒水打湿了他嘴边的络腮胡须,看起来脏兮兮的。 “看着不像,样子挺孬。”另一边,一个二十好几的男人,伏在马背上,眼神狂暴地盯着圈子正中央的刘戎,“不似我刘家的种。二哥,要不要我砍了他?” 刘戎闻言,腿肚子一阵发软,险些没跪下去。 忽听那凤眼笑嘻嘻道: “三公子你这话可就说岔了。他刚才还杀了一个人,看样子没什么身手,是纯靠运气杀的。” 此话一出,刘戎顿觉怒不可遏,只想骂娘。 敢情自己刚才身陷险境,这人完全看在眼里,却不出手相救,直到自己无意之中掏出铜牌,他才大发慈悲,放了一箭。 操!瞧他那小模样长得挺好看的,真是人不可貌相……刘戎这会儿只觉得他笑起来像只狐狸,内里全是糟糠! “父王来了。”拿酒囊的男人,醉醺醺道。 闻言,围着刘戎的几人,齐齐朝一处望去。 刘戎顺着他们的目光,也朝人群中张望。 只见一个身披金甲的中年人,驾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长腿马,出现在队伍之前。他胯下之马,脖颈上挂着厚重华贵的配饰,加上他和身上的铠甲,足有三百来斤。但它奔跑之时,脚步生风,姿态轻盈优雅,显是一匹不可多得的良驹。 马上之人,浓眉长须垂至胸前,一双虎目不怒自威,年纪大约五十开外。他手拿马鞭,腰佩宝剑,策马来到刘戎身前,勒马停下。他胯下的良驹像是还没跑够,鼻子哼气,来回在原地踱步。 那丹凤眼的帅哥看到他,策马迎上去,到了身侧,伸手将刘戎的铜牌递过去。 中年人拿过铜牌只看了一眼,又重新看向马下的刘戎,“你的?” 刘戎被他周身笼罩的杀气和威严震得大气不敢出,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点头应承,还是摇头否认。稍一思考,已错过了回答的时间。 中年人也没恼,定睛看了她半晌,忽而沉声道,“我乃西南王刘翦!你的眼睛和你母亲的一样,但……”停顿一下,“……鼻子像我。”说完,一改刚才严肃的表情,冲刘戎眨了眨单眼。 刘戎一愣。 西南王下定论道:“你是我儿子!” 周围士兵纷纷跪地,齐声朗颂,“恭祝我王!贺喜我王!”声威震天,场面阵仗堪比阅兵。 “哈哈哈哈……”西南王刘翦骑在马上,仰天大笑。 刘戎已经完全傻掉了…… 西南王一跃,翻身下马,拍了拍刘戎的肩膀,对她道,“既然你娘已死,以后你就跟着我过!你是我最小的孩儿,排行十八,名就叫刘十八!” 闻言,刘戎的大脑彻底当机了。 第三章 才子佳人 刘十八…… 这名字起得也太有文化了吧? 要是他知道其实是个女儿,以后小名是不是直接改叫:“十八妹”? 刘戎感觉胸中奔腾的草泥马瞬间从一万头增加至十万! 而且西南王这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什么……娘死了? 这娃娃的娘是谁都不知道! 话说这具身体长啥模样,刘戎自己都不晓得,简简单单穿件男装就被所有人误会成男人,这妹子年纪轻轻,不会已经长残了吧? 刘戎瞥眼瞧见边上的刘三也是一脸吃屎的表情,显然极不满意他们家族的起名规律。刘二瞅着刘三那副便秘的模样,醉眼醺醺地一笑,痞里痞气的。 西南王根本体会不到刘戎此时五味杂陈的心情,兴致勃勃地将随后下马的丹凤眼引荐给刘戎认识,“孩儿,这是我们的军师——庄贤,庄先生。” 呵呵,他确实有够装的。 刘戎在内心里冷笑,用官方表情朝他点头鞠躬,“庄先生好。” 庄贤凤眼弯弯,皮笑肉不笑,“十八公子客气。” 刘戎眉毛一抽。 对面的单凤眼几乎笑眯成一条缝。 西南王的大嗓门震得刘戎耳膜嗡嗡作响,“庄先生可有学问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是成都最负盛名的才子!而且他能文能武,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孩儿以后要多向他学习!” 刘戎眉毛又是一抽。 庄贤始终和颜悦色,“我王谬赞,区区愧不敢当。”又温柔地提醒西南王,“我王,十八公子的表字,如何向天子奏呈?” 西南王闻言明显一愣,又碍于面子,人多在场,只好求助似的看向庄贤,“军师以为如何?” 庄贤微笑,“依在下看,‘戎’字不错。” 西南王摸摸长须,虎目一转,“荣?欣欣向荣,开枝散叶?哈哈哈……好、好、好,不错!!” 老实说,刘戎一直在听,却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庄贤强憋着笑,耐心对西南王解释道: “是戎马生涯的‘戎’。一来,十八公子是男子,草字头的‘荣’,过于女气,不够阳刚;二来,也是为了纪念您老一辈子戎马生涯之中,因缘结识了十八公子的娘亲。” 这马屁拍的,既有深度又有内涵,还恰到好处。 西南王听得眉开眼笑,意气风发,手中马鞭一挥,指着刘戎,豪爽道: “好!就这个!就叫刘戎!庄先生有文化,听他的一准没错!” 刘戎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明白,他们是在商量着给自己起名字。而她也终于意识到,只要自己还呆在这个蛮不讲理的世界一天,“刘戎”这个名字就会像一个烙印,始终跟随着她。别说选择,自己连提意见的机会都没有! 刘戎还想再说些什么,被西南王一句话给堵死了。 “快找个军医过来!孩儿你的脑浆都快流干了。” oh,my……god…… 他不提醒还好。一说,刘戎顿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痛,特别是刚才空手抓白刃的手掌,这会儿血流得太多,手指冰冷得都有些麻木了。 “不会经络断了吧?”才刚认了一个后台很硬的爹,好日子还没开始过,难道就要残废了? 刘戎坐在甘蔗地旁的田垄上,看着单膝蹲跪在身前给他刚刚包扎完头,又开始包扎手掌的小军医。 说是军医,不过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充其量不超过二十岁,比起庄贤,甚至还更小一些,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 从刘戎坐的位置看下去,他长而浓密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样,随着眼帘的微动,在秀气的鼻梁两侧时不时忽闪一下。 军医听见她的话,霍地一下就笑了,“没事,您别自个儿吓自个儿。只是伤了皮肉,擦了伤药,过段时日就会痊愈的。只是近期不要沾水,别吃发食。”他一面安慰着刘戎,一面抬头朝她微笑,手上包扎的动作更轻柔了。 刘戎看他笑容阳光,眼眸纯净,甚至还有些害羞。笑起来时,牙齿又白又整齐。唇角处两个梨涡,时隐时现,很是可爱。 刘戎瞧着他,觉得这样善良温柔的孩子,不知道能在战场上活多久……这样的世界,说不定下次见到他时,已经是具死尸…… 刘戎忽然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本能地将正在包扎的手向后一缩。 军医也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望向她道,“我是不是弄疼您了?” 刘戎有些尴尬,“没……没事,你继续。”又把手递过去。 他接过自己的手后,动作变得更小心更仔细了。 刘戎看着不忍,主动挑起话题,同他唠嗑,“哎,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谢瑜。” “哪两个字?”刘戎温和地看着他笑笑,示意他往下说。 谢瑜眨眨眼,“‘谢却海棠飞尽絮’的‘谢’;‘瑜山才力轶前贤’的‘瑜’。” 刘戎好像发现璞玉般惊讶,“你读过书啊?” 谢瑜的眼神惶然变得有些慌,“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您千万别告诉别人。”说罢,几近哀求地望向刘戎,表情可怜巴巴的。 刘戎觉得他很有意思,始终笑眯眯地,接着打趣他道:“光是认识几个字,可不会出口成章,我就不会!” 此话一出,谢瑜看着更急了,“我……我记性比较好,以前随便看的,就胡乱记住了……”说到最后,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越说声音越小。 刘戎不禁哈哈大笑,安慰地摸摸他的头,“别怕别怕,我不会跟别人说的,放心吧。” 谢瑜抬高头颅,星眸一亮。刘戎学着刚才西南王的样儿,也冲他挤了挤单眼。 谢瑜脸皮薄,腮帮子很快变了颜色。刘戎甚至可以看见他白得透明的皮肤下,红蓝色的毛细血管。 瞧他腼腆,刘戎便不再逗他,转而问道:“你多大了?” 谢瑜回:“小的今年十八。” 刘戎噗嗤一声笑出来。 谢瑜不解。 刘戎摇头,“唉……不关你的事。我现在啊……一听到‘十八’这个词,就头疼!” “呵呵……”这回谢瑜也笑了。笑容像个单纯的高中生。 刘戎想了想,皱眉问,“那你书读得好好的,怎么不读了,跑来干这个?” 谢瑜苦笑,“家都没了,哪还有钱读书……来这儿之前,我连饭都吃不饱。乱世之中,不过为了活命罢了。” 刘戎认同地点点头,不知怎么安慰他,只好转移话题,貌似随意地问,“现在的世道,很乱么?” 谢瑜看样子是个没心机的,直统统就答,“能不乱么?自从天子身边出了潇香香那个妖妃,又杀忠臣,又建行宫,成天不是酒池肉林,就是游山玩水,逼得先皇临终托孤的八位老臣,有六个从洛阳城楼上跳下来自尽。” 刘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昏君呐……昏君!”这种人居然也能当皇帝?投胎果然是门技术活…… 刘戎摸了摸下巴。 谢瑜愤愤然,“这还不止!” 嗯?还有? 刘戎接着听他说,“天子宠幸妖妃,天下英豪无不为之愤慨……” 那是肯定的,有这种国家领导人,神也会怒…… “……于是各地诸侯纷纷揭竿而起,高举义旗,组成十八路联军,号称要‘清君侧,正朝纲’……” 义旗?那不就是造反么!说得好听…… 刘戎嗤之以鼻,果然又听他说,“……可惜义军并不齐心,十八路诸侯各怀鬼胎,还没打到陈留,北方的匈奴趁乱南下,洛阳失陷,天子被囚。那潇香香居然又卖国求荣地跟匈奴单于搞在一起,很快成了单于的阏氏。” “嘿,这女人挺厉害啊!”刘戎眯眼分析,“她一定……长得非常漂亮!” 谢瑜不屑地嗤了一声,“所幸后来诸侯联军打到洛阳,又把京城给夺了回来。” “咦?峰回路转啊……原来结局还是挺好的嘛,是个喜剧!哈哈哈……” “哪儿啊!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谢瑜说到此处,表情变得颇为古怪,“不知那奸妃使了什么妖法,居然又将联军统领迷得五迷三道,不顾所有人劝阻,非要纳她为妾……” 咦?咦咦??! 刘戎抓了抓头发,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 “……此事一出,联军自然分崩瓦解,谋士出走,诸侯割据,从此天下大乱。这才短短三年光景,往日的盛世已不复存在。乱世之中,重武轻文。如今流民遍地,田产荒芜……恨我空有一腔报国热忱,满腹诗书,却无用武之地……唉……” 谢瑜说到此处,再也讲不下去,仿佛陷入了无限的哀苦之中。 刘戎却在想另一个问题。 “呃……容我插句嘴,那个什么潇香香还是潇妃妃的,到底长得是有多漂亮??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要不然为什么每个见到她的男人都精虫上脑,变身脑残?! 谢瑜翻了个白眼,“有多漂亮我不敢说,几分姿色总是有的。主要还是因为当年外道居士的一番话。” “外道居士?”刘戎心想这名起得可真怪,比自个儿的还怪,“一番话?什么话?” 谢瑜道:“十年前,外道居士曾经预言,天下大乱之时,会有异界奇女子降临世间。得此女者,得天下。” 刘戎猛地一把抓过谢瑜的衣襟,瞪着他急吼吼道,“这个外道居士现在在哪里?” “不知道。”谢瑜有些莫名其妙,“十年前,他都八十多岁了,只是留下这句预言便从此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过去了,又到处打仗,谁还知道他是不是活着。先皇在世时,曾派兵四处搜寻他的下落,未有结果。” 刘戎听得咬牙切齿,“也就是说,那些看上潇香香的,都觉得她是乱世之中的异界奇女子,以为得到她就能得到整个天下?”这帮男人的脑袋都被驴踢了?征服世界先从征服女人做起? “正是!”谢瑜赞赏地点头。 那她也太可怜了吧?身不由己地被男人们争来争去…… 同为女人,刘戎想起自己连起名字的权利都没有!不禁深深同情起这个叫潇香香的女子来,皱眉嘟囔道,“那她活着不就是坨人肉玉玺……?” 闻言,谢瑜忍不住笑出声来,“十八公子你很特立独行。” 刘戎满脸地不可思议,“哎,我就闹不明白,那些人怎么就那么肯定她是异界来的奇女子呢?” 谢瑜想了想,神秘又郑重地对刘戎说,“搞不好她真是异界来的也说不定。因为民间都在传,她喜欢别人叫她仙女娘娘。每每见到她,还要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来,对她又跪又拜。” 这不是邪教吗?!还仙女?!当自己是观音菩萨? 刘戎像看疯子似的看向谢瑜,“拜她能升官发财?” 谢瑜没答,接着说,“她还会使一些很新奇的妖法,唱的歌也很古怪。” “古怪?有多古怪?” “我不知道,我又没见过她。只听闻现世流传很广的一首小曲,就是出自她的手笔。当年天子也是因为这一曲,惊为天人,纳她为妃的。” 刘戎放松半晌,忽然觉得口很渴,忍不住拿起谢瑜的水壶袋子,仰头不对嘴喝下一口,“噢?什么曲子?有名儿吗?” “有……”谢瑜终于包扎好她的手,“曲名叫《卷珠帘》。” “噗——!!!” 刘戎一口气不顺,转头又将嘴里的水悉数吐了出来。 第四章 城主印 “咳咳咳咳……”膜拜啊……佩服啊……五体投体……血溅三尺啊!!! 刘戎趴跪在地,差点没把肺给咳出来。 胸中奔腾的草泥马已经可以用不计其数来形容。 刘戎本想趁着闲聊,打听一下目前是什么朝代,最好能问出皇帝是谁,也好对号入座,才晓得下一步该怎么走。因为谈话中,刘戎数次听见谢瑜提及自己熟悉的地名,料想此处应该还是中国。哪知突然给问出一个什么预言家?刘戎顿时来了兴致,以为找到了穿越回去的钥匙,结果线索‘啪’地一下就断了,刚想难过,又蹦出一个人生如此跌宕起伏的穿越女。 马勒戈壁的!消息能不能不那么劲爆?剧情能不能不如此复杂?真心不想爆粗口都难! 刘戎气得七窍生烟,还没处说理去,只能握紧拳头,不断地狠狠砸向泥土地面。 谢瑜看着心惊,跪在旁边,手足无措,“十八公子您没事吧?” “咳咳……咳咳咳……”谢瑜捶了一阵,发觉后背心刚才被士兵踢中的地方,疼痛感随着动作在逐渐加剧,只好又停下来,四肢伏地,喘得像条老狗,“我没事……这是内伤……一时半会儿治不了……” 谢瑜紧张道,“内伤可拖不得!十八公子,要不你起身,脱了衣服让我看看吧?” 我是个女的,我怎么脱衣服给你看啊? 刘戎本来就有够烦了,现在脑袋更是乱成了一锅粥,哪还有心思应付谢瑜,只能随口敷衍他道,“没关系,我还能动。回去再看吧,这里太邋遢,你看诊不方便。” 谢瑜为人单纯,心地善良,一双漂亮的杏核眼内,此刻全是担忧,“那十八公子我先给你号号脉。”说着,伸手就要来抓刘戎的左手腕。 刘戎吓了一跳,心想这还了得?!女人号脉是要用右手的,给你一摸,老娘是男是女不是马上穿帮了!那今后还怎么混?!我可不要被陌生人拖进甘蔗地里轮丨丨女干,又或者像潇香香那样变成贵族的高级援丨丨交丨丨妹! 刘戎眼看谢瑜的手指已经碰到了自己的左手腕,立即像被踩着尾巴的猫,霍地一下跳起来,脚还没站稳,又踉踉跄跄地退开一步,然后全身戒备地看着呆愣在原地的谢瑜。 “我没事!你……去看看别人吧!我要找父王谈点事情……”说完,也不管谢瑜的下巴合没合上,灰溜溜就跑了。 谢瑜蹲跪在原地,皱眉想了一会儿,摇头自语道,“这新来的公子好生奇怪,明明是主人,去干什么,居然还要跟我一个下人报备?” 刘戎当然听不到他的嘟喃。她一心一意只想快点远离谢瑜,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南王刘翦的身后。 刘翦身边,此时正围着一群人,有些在汇报战果战况,有些在等待他的指示,看起来很忙碌。 刘戎只好默默站在一边,貌似在听他们讲话,其实眼神又偷偷望回刚来的地方。当他看到谢瑜低头蹲在路边,收拾好东西,背起医药箱离开了,这才重新收回眼眸,一转头,又看到刘二手搭佩剑走过来,“男的都差不多死完了;女的还剩几个。”说完,抬起两只手指,示意了下身后跟随的下属。 下属立即上前一步,深低着头,双手将一个有些重量的锦布包裹呈递到西南王面前。 刘二亲自动手,不紧不慢地将包裹上打的结解开了。 一块双掌大小的方形玉石,出现在包裹内。 刘戎见它长得有些点像故宫博物院内展出过的玉玺,材质雕工都很精美,只是玉石顶上蹲着的不是龙,而是一只肥肥的蛤蟆,也就是蟾蜍。 刘戎顿时有点失望。 切……本来还以为得看见玉玺了咧,结果是个山寨货。 但随后她很快发现,周围人的反应都很奇特。 西南王刘翦看到它从包裹内露出来的一瞬间,目光堪比发现了一座金山。他小心翼翼地托起玉石,郑重其事地掀起底座…… 刘戎立马伸头凑过去一看。 妈呀,鸟语…… 那密密麻麻堆满一面,看起来像迷宫一样的古文字,刻的是什么呀? 刘戎满脑子问号,还不能找人问,正想法子呢,刘翦恍然在人群中发现了她,“嘿,孩子,你感觉如何?” 刘戎疲惫地笑笑,“暂时死不了。” “很好。”刘翦的视线很快离开刘戎,又回到手中的玉石上。 庄贤的表情也很玩味。从刚才看见那块玉石起,他就一直没说话,这会儿忽然开口对西南王道,“我们要马上启程回成都。此处离建宁太近,程思城得到消息,很快会再派追兵前来。” 西南王笑眯眯地抱着那块石头,左看右看,不舍得放,“听到了?”问的却是刘二。 “懂。”刘二得令,转身就走。 西南王像是突然又想到什么,叫住他道,“哎,关于奴隶,既然没剩多少,你就和刘三分了吧。” 说这话时,刘二已经走出数米,远远回头听完,也没答腔,倒是朝刘戎看了一眼,才又扭头走了。 刘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转而看向西南王。 西南王感受到刘戎的目光,依依不舍将视线从石头上收回,皱眉看向刘戎,“怎地?” “……”刘戎没答,因为根本不知道怎么答!自己才是那个最想问问题的人! 西南王被他瞅得有些发毛,倒豆子般自己说开了,“孩子,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如今的天下,更是如此。只要你有能力,想要什么,都可以抢过来。” “……”刘戎没听懂他的意思,只能瞪着眼珠子继续望他。 西南王又瞥了眼手中的玉石,再看向刘戎时,表情忽然有所缓和,“我知道那些奴隶是你的,但你二哥和三哥为了赶来救你,也损失了不少兵将。这些剩下的,就当作是你给他们的谢礼。等回到成都,我自然会补偿你的,放心吧。” 刘戎这下听懂了。 第五章 云南女王 原来他们分的奴隶是刘戎这具身体自己带来的‘私房钱’,怪不得刚才刘二看她,眼神那样的…… 西南王还说什么弱肉强食,摆明了是要抢自己来带的东西,说补偿不过是安慰屁民的官方鬼话,谁信谁是傻丨丨逼! 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刘戎更在意庄贤刚才的那一番话。 “我们几时能走?” “很快。”刘翦像是很满意她没计较自己的个人得失,转而对身边的庄贤交代道,“去叫所有休息的人起来整队,我们马上出发。” “是。”庄贤领命走了。西南王又扭头询问刘戎,“你会骑马吗?” “不怎么会。”刘戎每次回答西南王的问题时,都会变得十分紧张,但此时此刻,她心中的那团疑虑已经逐渐放大到再也憋不下去,“爹,你为何不跟我娘一起生活?” 刘戎还是问了。西南王明显背脊一僵,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欲言又止,“孩子,你为何这么问?” “因为我感觉你对我的事一无所知,你甚至不晓得我会不会骑马。我长这么大,你是不是从来不曾来探望过我?”哪有亲爹连自己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的?这也太诡异了吧?! 刘戎心里想的,不能问出来,只能假借嗔怒,能套出多少算多少。 西南王虽然是个大老粗,却也年过半百。瞧着刘戎说这番话时,语气神态活像一个被亲爹抛起多年的可怜孩子,于心不忍道,“不是我不想跟你母亲一起生活,只是你母亲她……” 他一面小心将玉石重新用锦布包裹好,放在自己的坐骑马鞍上打结,一面间或望向刘戎,“……是泰来洞主。” what??泰国公主?!莫非自己的这具身体还是个混血? 但西南王接下来的话,让刘戎很快意识到自己刚才听错了,“她是仡佬族,实行走婚。当年我要带她回成都,这疯婆子居然要我入赘云南!见她的鬼了!我是谁?我是西南王刘翦!是先皇亲封的镇南将军!想叫我入赘?门都没有!” 刘翦越说越激动,很快气得面红脖子粗,仿佛家庭不和,吵架多年的夫妻,但凡见到个外人,都可以滔滔不绝地数落对方的不是。 刘戎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西南王捏着她的肩膀道,“当初我离开云南,并不知晓你娘怀孕。后来她将我安插在云南的探子通通杀了,还放言只要我敢再踏进云南地界一步,就乱箭将我射死。” 刘戎听得倒吸一口凉气,心想您俩这夫妻开片,架也打得太大了吧?直接从四川打到云南,还连累到两省的百姓都不得安生。 西南王表情愁苦,“你也知道,从成都去云南,自古就一条道,途中还要经过建宁郡。程思城那个老贼,早就垂涎成都已久,一直在等待机会。若我离开成都,去往云南,那老贼必定假意放我过去,再伺机出兵占领我成都,而后调头截杀残部于荒野,好让我有去无回。” 刘戎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不禁跟着点了点头。 西南王摇头苦笑,“儿啊,这么多年,为父不是不想去寻你,十六年了,当爹的连孩儿的模样都不曾见过,是何等的痛断肝肠!” 刘戎看他说话时,胡须眉毛几乎拧成一坨,当真是难过至极了,便伸手轻抚其背,算是无声地安慰了。 西南王叹息一声,“仡佬族自古能征惯战。你娘性子烈,一直视我为人生污点,恨我入骨。身为云南女王,她不能也不会放下架子,屈尊跟我回成都。当年我就知道……唉,谁曾想这一别竟是永远……” 刘翦说到最后,仿佛只是为了说给自己听。眼睛虽然看着刘戎,眼神却好像透过刘戎,回到了从前,目光中多了一份难解的沧桑。 刘戎刚想说点什么,刘翦又突然翻了一个白眼,一挥手道,“哼,谁在乎她!我听说那疯婆子后来又跟了好几个男人,给你找了一群后爹!幸好你是个小子,要是个闺女,我恐怕这几年都要担心得睡不着觉!” 刘戎低头看了看自己,心想也没这么夸张吧,这姑娘活得挺好的,健健康康,有手有脚。 刘翦犹在抱怨,“也不知道你那个娘,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喔,算了,女人根本就没脑子。幸好她现在死了。以后你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我来教你怎么做男人。儿子本来就应该跟爹生活在一起才能培养成男子汉,你娘没把你教成娘娘腔都已经得谢天谢地了!” 刘戎听得满头黑线,心想这刘翦真要把她当儿子养,自己女人的身份还能隐瞒住多久? 刘翦安抚完刘戎,转而朝不远处的刘二喊道,“二,找个人来,给十八牵马!”然后轻推了一把刘戎的后背,对她道,“去你哥哥那儿,他会给你找人的。我要去布置行军了。我们马上得走。” 刘戎点点头,离开西南王,怯生生朝刘二走去。 刘二面无表情地站在道路中间,身后是他高高的俊马和茂密的甘蔗林。他手中提着一串拇指粗的铁链。铁链的另一头,栓着一个项圈,项圈内竟然套着一个人。 一个赤膊上身,身材壮硕的男人。 刘戎看见他双手双脚皆被镣铐束缚住,根本无法自由活动。黝黑的皮肤上,处处是鞭挞过的痕迹,新伤叠着旧伤,有些甚至还淌着血。 刘戎看着心惊。刘二却习以为常地将手中的铁链猛地一拉。那壮汉由于脖颈吃痛,不得不重重跌跪在地上。刘二从容抬脚,踩踏上那壮汉皮开肉绽的健美腰背,而后慢悠悠地翻身上马。 那壮汉散乱的卷曲短发,遮挡住大半个侧脸,使得刘戎看不清他的长相和表情。但刘戎还是察觉到,当刘二踩中他背部的伤口时,壮汉明显瑟缩了一下,喉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 刘二在马背上坐稳后,又再次粗鲁地拉动手中的铁链,“起来!别磨磨蹭蹭的!” 第六章 牵马人 壮汉的脖子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带得不自觉地向后仰,身体重心不稳,刚想站起来的腿脚,又跪了回去,手臂也跟着撑了地。 这原是一个身体防止摔倒的本能反应,但那壮汉力气太大,竟差点将刘二从马背上拉了下来。 刘二刚刚稳住身形,便怒火中烧地解下腰间的马鞭,毫不留情地朝地上趴跪的壮汉抽去。 ‘啪啪’声响才不过几下,那壮汉周身很快又多出数道血痕。 刘戎早已看不过眼,冲上前去,一把抓住刘二的鞭子,仰头怒视马背上的刘二,“你有什么毛病?!你没看见他刚才不是故意的,是你先拉扯他,他才站不稳的!” 闻言,刘二眼睛都红了。他低下头,冲刘戎喷洒酒气,“你才有毛病!我管教奴隶,干你屁事!你小子给我听着,这是我的奴隶,不是你的!我的事,还轮不着你来管!”说着,猛然发力,将鞭子从刘戎手中抽了出来,然后宣誓主权般,拉动手中的铁链,拽起地上的奴隶,策马踱开几步,眉头忽然又舒展开来,表情慵懒地望向刘戎。 “啊,我差点忘了,父王叫我给你找一个牵马人。你该有十六了吧?居然还不会骑马?冒昧问一句,你断奶没?” 此话一出,周围凡是刘二的兵,都放肆地嘲笑起刘戎来。刘戎甚至能感受到壮汉投向自己的目光,利如闪电,又转瞬即逝。 刘二托腮思量了一会儿,突然笑得十分诡异,“我想到一个人,就让他给你牵马。”说完,看向他的兵,目光搜寻,“他在哪儿?” 其中一个兵答,“还醉着呢,没醒。”说着,扬手一指,“在那边。” 刘戎顺着那兵卒指去的方向,远远看到种满樟树林的山坡上,果真躺倒着一个人。 片刻之后,此人被两个兵卒架着腋下,连拖带扛地来到刘戎面前。他刚一到,刘戎立即闻到他身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味,被人架着时,他头颅还歪着,像是根本没有意识。 那两个士兵对他也不客气,随手便将他丢在了地上。落地时,脸朝下,全身激起道路上厚厚一层土灰。如此大动静,这人也只是缓缓翻了个身,又重新恢复成仰躺的姿势,不一会儿,呼噜声便此起彼伏地打了起来。 刘二第一个看不下去,皱眉一挥马鞭,对他身边的兵卒道: “叫这个废物起来!” 兵卒依言,也只是用脚踢他,嘴里大声嚷嚷,“快起来!二少主叫你呢!”喊了半天,此人连眼皮子都不带动一下的,完全像是死了,除了那震天的呼噜声证明他还活着。 刘二本来就没多少耐性,此时干脆自己策马走到这人面前,拔开手中的酒囊塞子,对准他的鼻孔,就尽数将酒倒在了此人脸上。 刚开始时,他只是扬了扬浓眉,动了动嘴唇,但很快就被越来越多倾泻而下的酒水给呛到了,终于挣扎着张开了眼睛,却双眸混沌,意识迷蒙,像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终于醒了哈?废物一个。浪费了我的好酒!”刘二坐在马上,嫌弃地看向地面,又同样抛了一个卫生眼给不远处站着的刘戎,“人已经交给你了,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又朗声对周围兵卒道,“我们走!”之后拉动手中的铁链,逼迫那壮汉奴隶跟着他,率先而行。 周围的兵士也纷纷开始整理装备,跟随着刘二的背影,缓步离开。 刘戎只好又重新看向地上那不甚清醒的大老爷们。 “恕我直言,您麻烦大了……” 刘戎忽闻身旁有人讲话,扭头一瞧,竟然是刚才架这人来的两个老兵。此时他们正一脸同情地瞅着自己。 “怎么?”刘戎不甚理解,用眼神问人。 一个老兵瞥了眼坐在地上正在捏鼻梁的男人,神秘兮兮道,“他是衰神!” “嗯?”刘戎挑眉,“此话怎讲?” 另一个老兵压低声音,同刘戎咬耳朵,“以前跟他组队的人都死了,无一例外。” “打仗嘛,死人很正常啊,有什么问题?”刘戎仍旧不懂。 “为何就他一个人活下来?每次都是?”那老兵意味深长地看着刘戎,“我听说他以前最高做到牙门将军,如今却只是个挂名的司马。” “因为他衰,所以一直被降级。”前面那个兵道,“我以前在乡下听人说,他这种人,八字太硬,会克死身边所有人。” “哼,你还信那鬼玩意?”另一个兵插嘴,“你杀过的人少说也有小几十了吧?命上说你这辈子是屠夫?” 兵卒说完这句话,耐人寻味地望了一眼刘戎,拿起自己的盾牌和长戟,跟进到刘二行军的队伍中去。 另一个也想走,被刘戎一把拉住了,“嘿,兄弟,麻烦你帮我个忙。有个叫谢瑜的军医,我不知道他是哪个营的,你能帮我把他叫过来吗?” 那兵应了句,“谢军医我认识,我帮你找他过来。”慢悠悠走了。 刘戎不是古人,当然不迷信。她也清楚,刘二叫这么一个人给自己牵马,摆明了是想诅咒自己早点死。但她还是比较在意刚才兵卒说的那句话。 “为何就他一个人活下来?每次都是?” 刘戎穿越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她最痛恨的,就是那些自私自利,没有团队精神的人。这样的蠢货,就好比一颗捆绑在身上的定时炸弹,往往仅在刹那,便会葬送掉整个团队的生命力。 面前这个人,会是这种猪队友吗……? 刘戎思索间,不禁观察起地上的男人来,只见他曲腿而坐,一手扶额,一手捏着鼻梁,手肘撑在大腿上,纹丝不动,一副还没醒酒的模样。 他不说话,刘戎也沉默着。四周的甲士都在忙碌,纷纷拿起自己的装备,开始整队,或者出发。只有道路一旁的刘戎和他,无所事事,诡异非常。 第七章 初次组队 刘戎渐渐就有些沉不住气,左等右等,仍不见谢瑜前来,又四处搜寻不到西南王的身影,正着急无措之际,此人忽然就悄无声息地,从刘戎身后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刘戎一转头,差点撞到他胸前的盔甲。鼻息里猛然闯进一股刺鼻的酒气和一身的臭汗味,刘戎刹时忍不住倒退两步,屏住呼吸,差点没吐出来。 “你要我作甚?”对面之人貌似讲话了,句子短短的,大着舌头,看样子酒劲还没过。 刘戎抬眼望去,果真见他目光呆滞,表情木讷,站姿活像个叉开腿的圆规。 他没等到刘戎的回答,于是又开口问了一遍,“说啊,你找我干嘛?” 刘戎不想同醉鬼理论,硬着头皮道,“我不会骑马。” “……”对面之人没什么反应,也没动静。 刘戎只好又皱眉补充,“我二哥拜托你领我回成都,我受伤了,需要骑马。” 对面之人这回像是听懂了,二话不说,一句招呼也不打,就大步就朝道路中间正在行军的队伍中走去。 正当刘戎以为他要抛下自己时,这人突然拦住一个骑马的军官,抓住马嘴旁的缰绳,就不让那人走了。 “下来。”他并不抬头拿眼看人,惜字也如金。 那军官也不是个善茬,破口就骂,“滚蛋!废物你看清楚你拦的是谁的马?” 他也不恼,大拇指懒洋洋越过肩头,往身后的刘戎一指,抬头眯眼看向那军官,“不是我坐,是他。你大,还是他大?” 那军官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站在路边的刘戎,脸色须臾之间变了好几茬,终于翻身下马,十分不服气地甩了一把手中的马鞭,故意打在废物的裤腿上,气闷地走了。 他牵着抢来的马,又回到路边的甘蔗林外,开始一个个检查马鞍和缰绳上的盘扣和活结,有些地方,他又动手松开,再重新系紧。做这些时,他一句话不说,仿佛旁边的刘戎根本不存在,只管埋头做自己的事。 刘戎傻傻站在原地,觉得十分尴尬,忍不住问他,“您怎么称呼?” 他手上的动作一停,从马肚子底下侧抬起头,斜着看一眼刘戎,又收回目光开始干自己的事。 正当刘戎觉得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马肚子底下传来一声因长期喝酒而沙哑的嗓音。 “郭搏雄。” 刘戎看他身披盔甲,腰间佩剑,都极其普通,皆与一般士兵无异。满脸的络腮胡须夹杂着些许白色,眉目憔悴,眼窝深陷,一时竟难以分辨出对方大概年岁,只觉得他面相沧桑显老,于是便自作主张地叫了一声: “郭大叔!我就拜托给你了!”说完,望着他呵呵傻笑。 郭搏雄正好确认完马,站起来刚指着刘戎想说话,身后忽然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呵呵,你叫他大叔?他才二十四。” 刘戎看到来人,顿时眼前一亮,好似看见救命稻草。 “谢瑜!” “十八公子好。”谢瑜背着一个单肩木质医药箱,两侧腰间分别插着一柄短刀,一把匕首,像是既能防身,又能手术的工具。 刘戎看他一副行军打仗的行头,不似刚才那样闲散,便知道他的队伍即将要开拔走了,立即上前抓住他的手。 “你跟我走!” 谢瑜眼神一愣,很快又含起笑意,“公子您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刘戎还没答,西南王突然带着庄贤和一干武将骑马打此经过。看到他们,刘翦皱眉问道,“怎么军医还在给你看病?孩儿你没事吧?” “略有些不适。”刘戎趁机提,“父王,就让这军医跟在我身边走吧。途中我要是不舒服,他还能帮我看看。” 西南王道,“也好。”又看向谢瑜,“那你就跟着他,好生照料。” “是。”谢瑜恭顺地低着头,态度谦卑。 西南王又对刘戎说,“我给你拨了三十个人,途中护你周全。”说完,马鞭一挥,朝身后喊,“你们跟他。” “是!”三十个甲士齐声应答,很快离开刘翦的大部队,来到刘戎三人站着的地方,整齐排好,听候调遣。 西南王最后交代了一句,“我和庄先生在前。你在中间,跟着你二哥走就行。老三在后头。”说完,未多做停留,领着庄贤,策马向前去了。 刘戎看着那三十个新来的生面孔,完全不知所措,只能大眼瞪小眼。 愣了半天,三人之中,首先出声的,居然是惜字如金的郭搏雄,“你们分成三组。盾牌兵在最外侧,左右两边各五人。中间走戟兵,内侧枪兵,也和盾牌兵一样,每边五人。公子你在最中间,我给你牵马,谢军医走我后面。” “好……” “明白。” “是!” 刘戎弱弱回答,谢瑜笑容阳光,三十个士兵回答得齐声响亮。 刘戎坐在马背上,前面是看不见尽头的一字长蛇阵,后面也是人头攒动的大部队。左右两侧,皆是松柏茂密的山坡,仅脚下一条主径,狭窄幽长。 如此多人的荒野行军,周遭却只有脚步声响,和兵械盔甲相碰之声。没人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四周安静得出奇。 刘二牵着奴隶,策马走在自己二十米开外的队伍外侧,监督着中段队伍的行军状况。 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周围的甲士也都是刘翦亲自调拨的,刘戎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忍不住低头看向马身侧伴走的谢瑜。 谢瑜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报以微笑,刘戎紧张的心情又稍稍缓解了些。 郭搏雄一声不吭地走在马头左侧。他一手拉着马脸处的缰绳,一手扶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四处游移,像是在寻找什么。 刘戎见状,心中刚松下的弦,又骤然紧绷起来。她举目眺望,发觉周围的雾气似有越来越浓的趋势,队伍再往深处走,就连左右山坡上的茂密松柏林,也都渐渐看不清了。 郭搏雄忽然道,“不大对劲,怎么听不见鸟叫?” 第八章 遇袭 刘戎本就紧张,听他一说,脊梁瞬间僵直在马背上,仿佛冻住了。 身边的三十个甲士也都听到了他的话,顿时都有些紧张,纷纷将手中的兵器,锐端朝外,小心翼翼地戒备着四周行走。 此时前面的刘二好像也有所察觉,朗声对中段队伍吼道,“都给我精神点!马上到渡所了!过了渡所,就是成都!” 他话音未落,只听‘嗖’地一声破空响,一支冷箭骤然从他身后的树林中射来,与刘二贴面飞过,又瞬间击中队伍中另一位骑马的军官,使之当场毙命!那军官死时,还保持着坐在马背上的姿势,双目圆瞪,头歪向一边,下巴淌血,看着令人慎得慌。 附近的队伍一下子乱了套,有些兵卒干脆丢盔弃甲,开始往前或向后逃窜。刘二的坐骑也受到了惊吓,抬高前腿,不断嘶鸣。 郭搏雄此时已抽出佩刀,声音不大地撂下一句,“你最好下来。” 刘戎早就坐如针毡,闻言,立即想从马背上翻下来,却因为没怎么骑过马,身体笨拙地伏在马背上,腿脚半天够不着地面,最后还是谢瑜把她给抱了下来。 谢瑜身上传来的体温和草药味,稍稍平复了一些刘戎心中的紧张感,但她仍旧死死抓着谢瑜的胳膊,不肯松开,仿佛抱住一个可以随时救命的医疗保险。 谢瑜起初有些无奈,很快就自顾不暇,没工夫管她了。 因为两侧的山坡上,开始不断有更多的箭羽朝队伍中射来,大有万箭齐发之势。 头顶的苍穹上,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眨眼就要呼啸而来。 郭搏雄大吼一声,“盾牌向外!靠拢蹲下!”同时举剑,重重拍向身旁马匹的脖颈。 马儿受惊奔跑。刘戎他们队伍中间,瞬间空出一块地来。原先行军时,被郭搏雄安排在两翼最外侧的十个盾牌兵,此刻立即向中间收拢,很快搭建成一个贝壳状的阵型,将蹲在底下的所有人遮挡在其中。 刘戎低头蹲在人群中间,耳边听到头顶滴滴答答好似下雨般不断有箭射来,余光从盾牌间隙向外瞥见更多的士兵倒在了血泊之中,没能逃过这一劫。就连刚刚跑开的马儿,也未能幸免于难。 盾牌下,三十多个人挤在一起,呼吸相交,手脚相触,命也紧紧拴在了一起。黑暗中,传来郭搏雄的声音,“一会儿他们会停止放箭,但我们不能停下。就保持刚才的阵型,所有人一齐起身,跑步前进。此处地势不利,我们要离开这里,才能活命。” 一个兵不放心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停?” 他问的,正是所有人想问的。一时间,六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郭搏雄。 郭搏雄平静道,“因为后头还有更猛的。”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刚才的情形大家都领教过了。他此言一出,谁也不敢再吭气。 郭搏雄又道,“跑的时候,路上但凡看到没有中箭的盾牌,就把手里的扔了换上。每个人都要捡,盾牌越多越好。但你们手中的武器不能丢,队形也不能乱。” 这么做很有难度,跑的时候,要捡盾,还要保持队形,需要大家十分默契地配合。而这个队伍,仅是刚刚临时拉建的…… 所有人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却没人反驳。 来不及细想,外边的箭雨声果然开始变小,很快就全部停了。 郭搏雄一声低令,“准备……”所有人默契地从地上半蹲起来,“跑!”三十三个人,即刻开始撒腿飞奔。 刘戎在队伍中使劲往前跑。女人在速度上本就吃亏,现在居然要混在一群男人中间赛跑,哪还有功夫捡盾?简直是玩命啊! 不过在站起来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他们盾牌上密密麻麻插满的箭羽。郭搏雄的指示是对的,盾牌已经变成了刺猬,根本无法抵挡第二波的攻击,所以没有人质疑。他们纷纷在跑动中,不断捡起地上先前被人丢弃的盾牌。旧的也逐渐被新的替换。 眼看所有人都捡到了盾,刘戎有些急了,觉得自己在拖后腿,但她光是混在队伍中间奔跑,就已经竭尽了全力,更何况她身上还有伤。即使路过之处看见了较好的盾牌,她也根本不敢弯腰去捡,生怕被落下,或者拖慢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 正着急之际,身后的谢瑜忽然凑近她耳朵边道,“十八公子,我的盾给你吧,我一会儿再捡一个。” 刘戎闻声回头,看到谢瑜气喘吁吁地将自己手中的盾递了过来。 刘戎手一推,挡回去道,“我不要!你顾好你自个儿!!”心想,妈蛋!你要是死了,谁来救我?!你可是这里唯一的医生!! 谢瑜碰了壁,没再坚持,倒是前面的郭搏雄见状开口,“公子你不用捡盾。我们这些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保护你的。” 刘戎一愣,差点没哭出来。此情此景,她早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命也吓掉半条,居然还能听到如此暖心的话,哪能不有所触动。 从自己的位置,刘戎仅能看到郭搏雄的后脑勺,但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庆幸,自己能遇到上郭搏雄。他邋里邋遢的头发和恶臭缠身的盔甲,此刻看上去都充满了安全感。 郭搏雄对周围的三十甲士边跑边道,“我们今天在这儿,各有各的原因。但既然大家凑到了一起,就要一起努力活下去!一起活着回成都!” 所有人都被他这一席话感动了,相互交递着眼神。队伍刹时间变得有些不一样,人人都能感受到这个临时组建的队伍当中,此时正生成一股强大的凝聚力。 刘戎奔跑间,忽然瞧见前面的道路中间,躺倒着一匹死马。马肚子上,恰巧搭着一块军官用的圆形手盾,比他们捡的u形盾牌要小,但重量也轻很多,且位置极好。刘戎跑过时,几乎不怎么弯腰,便一把将它从马肚子上抓了起来,牢牢握在手中;又快速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间,拔出了一把插在泥地里的短剑。 郭搏雄余光回眸,不解地看向刘戎。 刘戎笑着喘道,“为了所有人一起活下去!” 第九章 共度难关 他此话一出,周围的兵卒大多向她投来赞赏的目光,还有些的,是信任。 他们跑了一段,刘戎突然在不远处的队伍当中,看到了骑马的刘二。此刻他居然还拉着那个强壮的奴隶,策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奴隶的手脚依旧被镣铐束缚着,根本跑不快,被他生拉硬拽,手腕脚腕都勒出了血。 刘二此刻像是慌极,不停地用手中的马鞭,挥打向前边挡他道路的逃兵,口中大喊着,“滚开!” 忽然间,他手臂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向后绊了一下,回头一瞧,原来是那行动不便的奴隶终于摔倒在地上。 刘二简直怒不可遏,扬手便将马鞭朝身后正要爬起来的奴隶背上抽去,嘴里头骂骂咧咧,“叫你拖后腿!废物!” 那奴隶像是恨极,又像是再也忍不下去,竟在起身之时,猛地向刘二骑着的马身撞去。 若是一般人做此举,马匹必定受惊。轻则马儿四处狂奔,重则可能会被马蹄踢爆脑袋。哪知此人力大无比,异于常人,竟一下子把马的重心给撞歪了。 刘二猝不及防,居然连人带马一起被掀翻在地。倒下时,右腿还卡在脚蹬里,被马身一压,‘咔嚓’一声,断了。 “啊——!!”刘二仰天长啸,半个身子卡在马肚子底下,出不来,动不了。还活着的马儿跛了一条腿,站不起身,只能不停地在地上打滚,磨蹭着刘二卡在下方的脚踝,痛得他鬼哭狼嚎。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狗奴隶!”都这样了,嘴上还不饶人,马鞭指着站在面前的奴隶,眼睛瞪得血红。 此时刘戎他们的队伍已经跑至刘二面前,距离二人不过两三步远。 郭搏雄忽然大喊,“全部停下!盾牌兵,照旧封住左右两侧;戟兵,负责阻断前后;枪兵的所有盾牌,都给我向上顶!第二波来了!!” 随着郭搏雄话尾的余音,主径上所有奔跑着的人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中骤然冒起的滚滚浓烟。一些树枝被重物压断的声音,伴随着烧焦的气味,逐渐由远及近,扑面而来。 主径附近的雾气浓郁,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白茫茫一片。刘戎屏住呼吸,瞪大眼睛左右张望着,却仍旧是一切徒劳,视线根本不足以看到两侧山坡上面的情形。 不过,仅在须臾之后,她便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得忘记了思考,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主径上的所有人也都在同一时间惊呆了,包括被马压在身下的刘二,和一旁伫立的奴隶。 因为主径两侧的山坡上、树林里,刹时间滚落下数十个面包车大小的圆形火球。由于雾气萦绕,火球进入到人们的视野中时,都已经滚落到了半山腰! 主径上的人们顿时疯了,全都像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哭喊着、挣扎着,想要离开这暗无天日的地狱。 由于地势和人数的原因,八千人的部队先前经过此处时,只能一字排开,做长蛇状蜿蜒前进。如今,这漫山遍野夹击而来的滚火球,却似一把锋利的剪刀,对准蛇身中段,快狠准地将其一分为二,阻断了队伍的前后联系,也扰乱了对方的部署与节奏。 只有刘戎他们的小队,像搭档多年的默契同伴,按照郭搏雄的指示,很快用三十三张盾牌,靠人顶人封,搭建出一个大约半圆形的蒙古包。 封顶前,刘戎看到站在几步开外,正手足所措的奴隶,便大声朝他喊道: “嘿!你!就是你!快过来!” 那奴隶闻声回头,看到刘戎举着圆盾,在盾阵中间朝他招手,赶紧拖着脚下的镣铐,朝盾阵跑来。哪知刚跑一步,脖子上骤然一痛,回头一看,刘二死死抓住他脖子上的铁链,半截身子还压在马肚子底下,目光中全是乞求。 “带我一起……” 山坡上滚下的火球,眼看就要来到跟前,盾阵中有个沉不住气的兵先开口了,“别管他们了!他不过来,我们没法封顶,会连累我们的!” 刘戎眉头一皱,刚想说话,郭搏雄居然少有地激动吼道,“难道你要死的时候,也希望别人见死不救?!” 闻言,刘戎颇感意外,脑海里还残留着之前兵卒说他的那句话,“为何就他一个人活下来?每次都是?” 郭搏雄又低声对刘戎说,“我们需要人撑顶。” 刘戎抬头一看,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 左右是各五个盾牌兵,前后是各五个戟兵,围墙是砌好了。十个枪兵,也已经通通将盾牌往上顶,作成了房屋的天顶。但也就是这看似坚固的临时板房,最中间的位置却没有可以支撑盾与盾连接处的顶梁柱。仅靠郭搏雄、刘戎和谢瑜三人,横着的三张盾,是绝对顶不住四个交接处的。 刘戎明白的瞬间,谢瑜已经在叫最靠近奴隶的那五个戟兵撤开盾牌,像是比她更早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那奴隶没法脱身,只得将手臂在铁链这头绕了几圈,做了一个类似拔河的姿势。就在火球即将要滚落到刘二身上的刹那,马儿耐不住受热,挣动着要起身的瞬间,那奴隶猛然青筋直爆地大喝一声,骤然发力,一股脑儿将刘二给拽了出来。 两个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了盾阵,郭搏雄立即冲奴隶喊道,“嘿!你!别发呆,快过来撑着!” 奴隶迅速跑到三人中间,举臂撑住天顶上盾叠盾的最重之处。 郭搏雄同时大喊,“顶住!来了!” 他话音未落,同样朝上顶着盾牌的刘戎,很快便感受到一股滚烫的热度自盾牌另一面传导而来,与此同时,一股炙热的烧焦味也迎面压下,又很快散去了。 刘戎知道,这是火球终于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又因为惯性,很快滚上他们头顶上半圆形的盾阵,而后借由冲力,又从盾阵的另一面滚走了。 刘戎站在一群男人中间,需踮着脚尖才能保持住举顶的动作,心想着董存瑞当年可真不容易……不仅要英勇,而且还得长得高…… 郭搏雄很快又开口了,“注意!这个过后,就是第三波!” 第十章 人算不如天算 刘戎心里已经开始骂娘,感觉这无休无止的战斗根本没有尽头,“居然还有第三波?!第三波是什么?” 郭搏雄忽然丢开手中的盾牌,天空一下子亮了起来。下一瞬,周围更多的人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各自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咣当”一声,抵挡住来自四面八方的第一轮攻击。 郭搏雄同时答道:“人!” 刘戎这下傻眼了,随着停止滚动的火球继续燃烧,四周的雾气逐渐被炙热的浓烟中和掉了,映入眼帘的,却不是什么人间仙境、山中美景,而是密密麻麻从山坡上、树林中俯冲下来的士兵。 他们多数手持长枪,盔甲破旧,甚至还有些人,只是拿着斧头与镰刀或耕田用的农具。与西南王刘翦的军队比起来,对方的装备差得不止是一个数量级,但他们人数众多,又由于先前的两波攻击,刘翦的军队损失惨重,此刻中段又无人指挥,于是很快便与对方陷入了混战。 一时间,山坡上、主径中,到处都是兵械相碰、铠甲摩擦之声,人人打着群架,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刘戎一手握着短剑,一手举着圆盾,站在人群中间,脚下仿佛生了根,掌心内全是冷汗,背上也是。 身为一个出生在和平年代的现代人,“战争”这个词对于曾经的刘戎来说,是遥远而又陌生的,仅是在课本上看到过的历史,又或者是微丨丨博上见到的消息。对于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刘戎一代,别说打仗,平时连打架的机会都几乎没有,除了在幼儿园…… 生活中好不容易看见个报复社会的,警察和武警围得比歹徒还多。刘戎再看向周围,密林里、山谷内,到处杀声震天,惨叫四起,处处是血肉横飞,瘸腿断臂。 刘戎瞪得有些胀痛的眼珠子,眨了好多次,每次睁开,依然还是眼前的场景。 看来不是噩梦……不接受现实,就得死! 刘戎控制不住呼吸的频率,胸膛剧烈起伏着。她不停扭头看向身后正在给刘二简单处理伤腿的谢瑜,“你快点!都这种时候了,还包什么?!浪费时间!”手掌由于汗湿打滑,她不得不重新动了动麻木的手指,短剑也握得更紧了,剑身却在不停发抖。 突然间,一个杀红眼的士兵,咆哮着冲破刘戎他们的防线,高举砍刀,就要朝刘戎劈来。 刘戎呆愣之际,身体本能地一闪,那人没砍中刘戎,刀尖落下时,划破了谢瑜右胳膊上的护腕。谢瑜正蹲在地上给刘二包扎伤腿,根本来不及反应,胳膊刹时血流如注。 刘戎的眼睛瞬间睁大了,疯了似的大喊大叫,拼命将手中短剑刺向来人,哪怕对方吃痛倒地,她还不断挥剑往他身上砍。那人背上飚出的鲜血,溅了刘戎满身满脸,她却完全感觉不到恶心,直到谢瑜的声音从旁传来,“十八公子我没事……” 她才恍然醒悟,立即丢开手中的盾牌,噗通一下扑跪到谢瑜面前,“都是我的错……怪我……我刚才……” 刘戎自责不已,结巴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刚才站的位置,是郭搏雄特意安排来保护正在治伤的刘二和谢瑜的。那个位置,被左右的甲士保卫着,位于队伍最中间。运气好的话,根本不会遇敌,也不需要什么打斗。自己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身边二人不被流箭波及。 他们一个忙着治疗伤员,无暇分身战斗;一个行动不便,无能力自保;而自己作为被保护对象中,唯一一个有手有脚,行动方便的人,遇到敌情时,居然自己先闪开了! 刘戎深深地鄙视自己!唾弃自己!“啪”地一巴掌,重重扇歪自己的脸颊,打得腮帮子热热的,脑子倒是稍微清醒了些。 谢瑜看样子很痛,额头上全是冷汗,这才短短几分钟而已,他手臂上的衣服,已经被血红浸湿了一大片,但他仍旧微笑着对刘戎说,“公子不必过于自责。只是在下伤了右手,不便包扎,公子可否帮我?” 刘戎立即抓起他先前放在地上给刘二包腿剩下的纱布,快速麻利地在谢瑜受伤的胳膊处缠绕了几圈,扎紧系好。先前就一直紧绷的神经,这会儿突然因为太过紧张,直接就给崩断了,脑海内居然涌现出三国杀里华佗的经典台词: “医者不能自医啊……” 刘戎顿时满头黑线,心想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临行前,别人提醒他,郭搏雄可能靠不住。自己人生地不熟的,也只能临时起意,抓了谢瑜这个壮丁同行。心想着,哪怕情况再不济,起码身边还有个医生,好歹死不了。 哪知自己千算万算,以为捡到根救命稻草,结果不过是抱着个泥菩萨过江,谢瑜连自身都难保! 这就好像玩三国杀身份局,一开场发现己方阵营里有个华佗,大家都笑嗨了,以为自己赢定了,桃子一顿猛吃,结果对方只盯住华佗一个人狂杀猛砍,团队瞬间傻眼! 刘戎心里有愧,抄起短剑,二话不说,砍断了奴隶手脚镣铐之间的铁链。 奴隶终于能挺直胸膛。他高抬头颅,仰天长啸一声。声威震天,如同狮吼。 刘戎看到他须髯如戟的毛发中间,一双鹰眼,渐渐展露出一股压抑许久的熊熊烈火。 刘戎没见过这样的人,忍不住上身后倾,仿佛面对的,是一头嗜血的猛兽,仅在弹指一挥间,便会将所见活物通通撕肉拆骨,生吞活剥。 敌方却不这样认为。 就在奴隶恢复自由的刹那,几十个手持长枪的士兵,齐齐由刘戎他们身后的方向刺来。 刘戎的身后,除了谢瑜和刘二,就再没有其他人了。仅有的十个盾牌兵,此刻都被郭搏雄安排在两翼,抵挡住从山坡上奔涌下来的敌人。 前面开路,仅靠郭搏雄一人之力;而身后,是整个阵型的唯一缺口。 此时敌人的来袭,正是看中这个空挡,想要爆刘戎他们小队的菊花! 第十一章 洒家苟胜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几十根银枪头马上就要戳中谢瑜和刘二的背部之际,奴隶张开肌肉发达的熊臂,仅用单臂腋下,便稳稳夹住所有一齐刺来的长枪,然后挺腰蹲步,暴喝一声,竟一股脑儿将所有持枪之人统统掀得站不住脚,只能松开手中的长枪,人挤人的,如多米诺骨牌般,倒向一处,哀嚎大叫。 与此同时,前面正与敌方缠斗的郭搏雄,好像也明白了刘戎的意图,扭头对那奴隶道: “嘿,你叫什么名字?” 奴隶站在一群滚趴在地的士兵当中,仅余他一人独立,犹如鹤立鸡群,声音低沉浑厚,“洒家苟胜!” 狗剩? 刘戎误会了,却没心情也没功夫再问,只是默契地将郭搏雄想说的话讲完了,“那后边就拜托给你了!狗剩!” “没问题,包在洒家身上!区区几个杂兵,难不倒洒家!”苟胜脚面一踢,撩起一根长枪,抬手一接,‘啪’地一下,刚握住,枪身就给掐断了。 刘戎和谢瑜看得都无语了,苟胜仅皱眉嘟囔一句,“什么鸟兵器?这么不经打!”然后在刘二无比震惊的目光中,捡起地上一杆先前部队掉落的,二百来斤重的斩马刀,‘咚’地一声,插向地面。刀底座落下之处,地面裂开了,被砸出一个深坑。苟胜手握刀柄,背对刘戎,分腿站在方阵正后方,宛如门神般朝敌方阵营中大喊: “洒家在此,尔等休想再前进一步!” 此时前方的郭搏雄,一脚踢翻一个士兵,又一剑刺穿一个举耙子冲来的大胡子农夫,满头满脸都是血迹地大声指挥,“队形不要乱!侧翼盾牌顶住左右!戟兵扫腿!枪兵刺胸!边打边进,不得恋战!出口就在前面!弟兄们,给我杀——!!” “噢——!”三十个甲士齐声大吼,遵照指示,排开阵型,戟扫枪刺,上下齐攻,盾顶两侧,快速前进,当真在乱军之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刘戎用圆盾护住谢瑜,手中短剑戒备着四处飞来的流羽;谢瑜搀扶着单腿落地的刘二;三人在队伍中间,跟随开路的郭搏雄稳步前进。 没过多久,他们终于如郭搏雄所说,冲出了地势不利的山间小径,来到了一片开阔的三角地。 眼前一望无际的罂粟花,让刘戎一阵恍惚,以为自己一不小心,直接从云南逃到缅甸金三角来了! 但他很快就在前方不远处,看到了骑在马上的西南王刘翦、庄贤,还有刘三。 嗯?刘三? “他不是应该在后面吗?” 刘戎刚想问,居然有人抢先说了。刘戎扭头一看,疑惑的人,居然是搭着谢瑜肩膀,半死不活的刘二。 郭搏雄倒是冷静,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他在那儿,说明后面没人了。我们才是最后。”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发现事情大条了! 马勒戈壁的!后有追兵无数,不跑难道等死啊?!鬼才想大公无私地做殿后咧!什么“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崇高思想,在这种万分危急的时刻……简直当放屁啊啊啊啊!凭什么牺牲的是我?不能幸福的是我啊?! 于是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将自己手中能丢的都丢了,撒腿就往前边看得见自己部队的地方跑。 刘二跛了腿,根本跑不快,没走两步,就摔在了地上。 刘戎心想,你他丨丨妈活该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等着被敌方首领爆菊吧!刚想撤,谢瑜居然不顾自己胳膊上的伤,弯下腰去,要扶他起来。 我擦…… 刘戎本不想管,一点都不想管,十分地不想管,但跑过他俩身边的时候,一晃眼,恰好瞥见谢瑜胳膊上渗红的衣衫。 我擦! 内疚感害死人啊!!! 刘戎又跑了回来……然后气急败坏地揽过刘二的一侧身体,横眉竖目地冲着刘二另一边的谢瑜大吼,“混蛋!我欠你的人情两清了!” 谢瑜眼底含笑,大敌当前,表情依然淡定温柔,“十八公子,我可没求你留下来帮我。” 忽然间,刘戎感觉肩头一轻,抬头一望,苟胜不知几时从后方赶了过来,背起刘二,对刘戎道: “洒家背他,你们快走!” “一起走!”刘戎向前一扬手,三人交互点了点头,同时并肩朝前方的大部队奔去。 刘戎边跑边朝前方的远处眺望,发现罂粟花地的尽头,是一处涛声巨大的深谷断崖。两崖之间,仅有一座宽度约够四轮马车通行的栈桥。 桥面为全木质结构,桥头由两条婴儿手臂粗的绳索与崖顶相连,即使骑马或驾车而上,也不至于使桥身摇晃。 刘戎猜想,此处应该就是先前刘二口中所说的渡所了。 此时渡所这头的断崖边上,乌泱泱站满了西南王刘翦的军队。他们几乎溃不成军,争先恐后的要往栈桥上挤。 结果大家都懂的……堵车了……谁也过不去,全部卡死在桥头,有些人甚至还吵着骂着,就动起手来。 万军丛中,刘戎一眼就看到了衣着最为光鲜昂贵的庄贤。此刻他已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潇洒风度,广袖残破,衣摆残缺,好些长发甚至脱离出头顶的束冠,乱糟糟地耷拉在空中。他脚蹬旁原先满满一筒的箭羽,如今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几根躺在里面。 而他身边的西南王刘翦,更是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就连原本长垂至胸的胡须,也烧焦了一半。 刘三就更不用说了,像是刚从煤堆里连人带马爬出来的。此刻他正眼神疯狂地挥甩马鞭,到处击打想往栈桥上挤的士兵,嘴里头大声吼着,“让父王先走!你们这群乌合之众!是不是想掉脑袋?!再挤我砍了你们!” 刘戎远远听得嘴角直抽,心道:敢情在哪个朝代都有“遇到危险,领导先走”的传统……自己这穿没穿的,好像也没啥分别…… 谢瑜的声音恍然从身侧传来,“我看见郭兄了。” 刘戎抬头一望,果真看见前边不远处的队伍不知为何停了下来,紧接着,队伍中传来数声惨叫,不绝于耳。 谢瑜眉头一皱,边跑边道,“不好!有人掉下毒泉了。” 第十二章 四大毒泉 刘戎正想问,啥是毒泉?视线已经随着他们距离的逐渐跑近,看到了断崖与花地之间,原来还隔着两处泉眼。 一左一右,一白一黑。 白的那边,冒着气泡,池水之上,雾气迷茫,仿佛一锅煮开的沸水在不断蒸腾;黑的那边,气味恶臭刺鼻,隔着老远就能闻见一股子臭鸡蛋味。池中之水黑如石油,黏腻似沥青,看着十分恶心。 两泉之间,仅有一条马臀宽的小路通过其中,才能到达渡所的栈桥。而惨叫声正是从两泉之间的小路上传来的。 刘戎他们跑近时,郭搏雄正分腿站在小路中间,一手提着一个士兵的衣领,仿佛“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身上还背着个胖娃娃呀,咦喝咦哟喂……”擦!现在可不是唱《回娘家》的时候! 刘戎刚想放松,突然发现那两个被他抓着的士兵变得有些奇怪。其中一个,全身皮肤赤红,鼓着水泡,很快便开始全身抽搐;另一个手脚发黑,四肢痉挛,眼看就要不行了。 刘戎看着那两人被郭搏雄提着提着就开始口吐白沫,一副要变丧尸的模样,吓得不管不顾,拼命往刘二怀里缩;反倒是一向文文弱弱的谢瑜,刚一到便立即冲到郭搏雄面前,猛地将其一推,急急喊道,“快离开他们!” 郭搏雄被推搡得一惊,不自觉松开了手。那两个被他提着之人,又‘噗通’两声,分别掉进了小路两旁的泉水中。 郭搏雄大怒,面贴面凑近谢瑜,狂喷口水,“我刚把他们救上来!” “不放开他们,你也会死!”谢瑜瞪着他不甘示弱,指着左边的白泉道,“这是云南四大毒泉之一:灭泉。温度超过沸水,里头还有强酸。掉下去的人,没有能活的。你闻闻,他都快被煮熟了!” 刘戎听他一说,当真闻见刚才那掉进白泉之人,这会儿居然被热气蒸发出一股酸臭的死猫味,闻着就想吐。 “呕……” 她还没吐,旁边几个听到谢瑜解释的新兵,已经吐了。 谢瑜又指向小路右边的黑水,对眼神震惊的郭搏雄说,“这是黑泉。也是云南四大毒泉之一。但凡碰到此泉水之人,都会手脚发黑,中毒而亡。” 他话音未落,所有刚才还悠闲站在路旁的人们,骤然向路中间靠拢,各个背靠背,人贴人,脊梁挺得直直的,暗自较着劲,生怕自己一不留神,非左即右地被人挤下去。 刘戎看着前面这情形,估计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后头居然还有追兵。 搞什么? 怎么搞都死定了嘛!不是堵死,就是被毒死,要不然就被后面追上的人乱刀砍死! 刘戎越想越郁闷,干脆破罐子破摔地蹲在罂粟花地和泉池的交界处,观看起四周的风景来。 他发现白泉的另一头,有一座大约十层楼高的小山丘,连接着刚才刘戎他们跑出来的山坡。而黑泉的另一头,是望不到边缘的昏暗沼泽地。自己的正前方,是仅有的一条小路,一座栈桥,目前堵得好似大都市上下班早高峰。 “唉……”刘戎刚想问:能绕个路不,亲? 一只乌鸦从沼泽地上空矮矮飞过,然后越飞越低,越飞越低……突然‘啪’地一下,毫无预警地“坠机”了。 刘戎看得好无语……心想,你丫还是个鸟不?飞着都能掉下来摔死? 那乌鸦在油腻的黑泉中挣扎了几下,挺着脚丫子,栽头沉了下去。 刘戎心想,他妈的,想往这边走是不可能了,鸟都飞不过!那白泉那边呢? 此时,白泉那边的小山丘上,居然十分应景地传来一声悠远长笑,声音一听就是个男的。 刘戎和路上的人们,包括栈桥附近的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一声放肆又欠扁的纵声大笑,纷纷安静下来,朝声音来源处望去。 只见小山丘上,不知几时多出了一队弩兵。为首一人,是个眉须交白的大胡子男人,看年岁,稍微比西南王刘翦还大一些,有六十出头的模样。 他一身农夫打扮,手拎一把铁锸,看样子像古代农民用来挖土的锄头。两只裤腿,一只挽到膝盖之下,一只挽到脚踝骨处,脚蹬草鞋,笑容志得意满。 “哈哈哈,刘翦狗贼!你小子也有今天!” 西南王一看见此人,立马高举马鞭,指着他便骂,“程思城你个老匹夫!敢暗算本王?!我要上奏朝廷,罢你的官!” 程思城笑得乐不可支,闻言更开心了,一脚踏上山顶的岩石,就冲山下的刘翦嚷道,“你还敢上奏朝廷?笑掉我的大牙!刘翦你身为藩王,居然无视朝廷法度,私造军械,拥兵自重,还几次三番侵扰我云南地界!我身为建宁郡守,今天就在此地,为皇上、为朝廷、为一方百姓,拿下你这个纵兵为祸的乱臣贼子!刘翦,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哈哈哈哈……”闻言,西南王仰天长笑,虎目内精光四射,“程思城!你个建宁种菜的乡野匹夫!云南什么时候成你的了?你他娘的想要云南就直说!别尽给我扯那些黄冕堂皇的屁话!” 他这一说,程思城也怒了,脚上的草鞋一踩,开始指着山下破口大骂。 他俩一个山上,一个山下,就这么你来我往,一口一个“乡巴佬”,一人一句“倒插门”,是国骂接着省骂,越骂越难听。 刘戎混在队伍中间,心想:你俩加起来都快一百二十来岁了,又都是省市长级别的大官,怎么打起仗来,搞得跟地痞流丨丨氓打群架似的,不是骂娘就是骂街,太让人意外了!简直有种香港黑社会错走进历史片场的感觉…… 他俩骂得正起劲呢,渡所那头突然又传来一声暴喝,“刘翦!要想活命,就把云南城主印留下!” 刘戎顺着声音,昂头一看,只见栈桥那头,此时居然不知又从哪儿蹦出一个朗朗少年。他手持长枪,站在一队枪兵最前,身后褐色的军旗上,大大写着一个“程”字。 第十三章 渡所械斗 完了,这下子事情变得更棘手了。前有堵路,后有追兵,旁边的小山上,还有个随时准备放箭的死对头。 刘翦一脑门的汗,眼珠子在虎目内提溜转了好几圈,终于看向身旁凝眉不语的军师庄贤。 庄贤接触到他的目光,仅是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暗暗垂手,拎起马镫旁箭筒内所剩无几的一根箭羽。 “我儿威武!”程思城在山上对栈桥那头的少年扬声称赞,又睥睨山下的西南王道,“刘翦,我听闻你最近老糊涂了,泰来洞主生的娃儿,你都敢认,搞得清谁是她爹么?” 刘翦大声道,“老子就是他爹!怎么地?” 程思城突然表情变得极厌恶,“狗贼!你为了得到云南,真可谓是不择手段啊!” 刘翦摸了摸马鞍上的锦布包裹,挑衅地看向桥那头堵路的少年,捋须嘲笑,“云南城主印在此!有本事,自己来取!黄口小儿也敢挡本王的路?找死!”然后霍地一夹马肚子,率先冲上了栈桥。 桥边的刘三立即挥兵跟上,“保护父王!戟兵队,给我上!违令者斩!” 原先堵在桥头,拼命想往上挤的士兵,这会儿突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局面。 上嘛,肯定炮灰,死定了! 不上嘛,敌人来了,也是个死。 没等他们犹豫再三,山上的程思城已经从岩石上站起身子,手臂一扬,做了一个三国杀里袁绍的经典动作,“放箭!” 霎那间,万箭齐发。 箭雨直冲山下刘翦的部队而来,刹时击倒下一大片人。另有一些没被射中的,由于害怕,互相推搡,先后掉入毒泉之中,很快灭了顶。 一时间,小路上、渡所旁、栈桥头,惨叫声四起。出发前八千人的精装部队,眼下还活着的,仅仅只剩下两三千人。 刘戎蹲着的地方,位于队伍最末端,没有被箭羽波及,他招手将谢瑜和郭搏雄叫了回来,加上苟胜,和断腿的刘二,五个人围蹲在罂粟花地内,窝藏着商量对策。 苟胜问,“怎么办?”看向郭搏雄。 郭搏雄回他,“毒我不懂。”又看向谢瑜,“你是大夫,可有法子?” 谢瑜凝眉想了想,“治,我倒是有法子;防……我还没试过。”又转而看向低头沉思的刘戎。 刘戎此时突然爆出一句,“操!那蛤蟆石头原来是我的!” “……”所有人都看着她不说话,表情丰富极了。 刘戎无辜地看向他们,“怎么?难道我说错了?” 一直未吭声的刘二,终于忍不住开口,“唉……那城主印本来就是你的。要不是你把它从云南带来,你真当父王缺儿子到这种程度?千里迢迢,冒着生命危险,跑出成都,就为了来接一个野种?” “刘二你是不是欠扁?当心我丢你在这里!”刘戎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心里却觉得他说的没错。 难怪西南王刘翦对那玉石喜欢得不得了,甚至带了八千人护卫,还仍旧不放心将其交给他人,非要自己亲自保管。刘戎不久之前还亲眼看着他把包城玺的锦布包裹,捆在了自个儿的坐骑马鞍上。 这得有多重视……银行运钞车的武装押运也不过才几个人而已。 刘二不服气道,“父王这些年为了打云南,十五个儿子死了十个,你说是儿子重要,还是云南重要?我刚才可是好心提醒你,别不知好歹!嗷……” 他话还没说完,苟胜一巴掌拍在其后脑勺上,撂下一句,“有蚊子。” 刘二愤恨地回头瞪他,想发作,又不敢,面颊肌肉在皮肤下涌动。 “现在到底应该怎么办?”五人之中,不知是谁又问了一句,却没人回答。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前方栈桥上却不太平,喊杀声震天,打斗得十分激烈。 刘戎反正也想不出办法,索性抬头朝栈桥上望去。 只见刘三带着一队戟兵,八人一组,齐齐冲上栈桥,与对面的枪兵迎面撞上,打得不可开交,却渐渐显露出优势来。 刘戎仔细观察,发现戟的长度比枪长,且戟不似枪那样整根都是直的,而是在戟头上,有一个类似阿拉伯数字“7”的镰刀。如此一来,戟兵组队时,即可突刺,又可抵挡对方的进攻,还可像镰刀割麦穗般横扫御敌。 桥头的枪兵,本来是想对付先上桥逃跑的军官。因为只有军官才能骑马,而枪兵用来对付马匹,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可惜刘翦的军队都太怕死,人人争着上桥,结果对方反而失算了。 桥头那少年看起来也是个硬汉,见到自己的部队节节败退,非但不怕,反而更为勇猛地提枪往前冲。 蓦然间,一支箭羽自对面断崖上啸空袭来,正中少年的左胸。 少年瞪大眼睛,口吐鲜血地望向悬崖对岸——张弓搭箭,乱发飞扬的庄贤。 此刻他一双凌厉的丹凤眼内,尽是寒冷杀气。快速离手,又是一箭,正中西南王刘翦面前的一个枪兵。 那枪兵眼看就要刺中刘翦的爱驹,却被一箭毙命,倒在桥上,顷刻间被踏马而来的刘翦踩得血肉横飞。 西南王举着宝剑,立身马上,须眉狂舞,“杀啊——!!”抬手一刀一个,瞬间解决掉两个堵路之人。 随行而上的戟兵见此大受鼓舞,又逃命心切,纷纷朝桥那头此时已群龙无首的枪兵们冲去。防线很快被冲散,刘三在栈桥上挥刀大喊,“给我上!杀光他们!一个不留!!”其余的士兵也大声嚎叫着冲上栈桥。一时间,栈桥上血流成河,尸体如破布娃娃般,不断从桥面摔落下深谷断崖。 程思城站在小山丘上,摇头晃脑,痛哭流涕,“我的儿啊……”又捶胸顿足地命令身后的弩兵队,“给我放箭!不停地放!射不死刘翦,也要射死他新认的孩儿,给我儿报仇陪葬!” 他此话一出,小山丘上的弩兵只得不停放箭,大有不放完不给回家吃饭的架势。毒泉小路上的兵,很快倒下去更多,有些跑得快的,挤上了栈桥;而靠后的队伍中,只有少数几个机灵的,跟随郭搏雄和谢瑜他们,跑进了罂粟花地。 但长时间呆在花地也不是办法,后面程思城的兵,眼看就要从山坡小径那边追来。 第十四章 整蛊刘二 郭搏雄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新来的士兵也纷纷加入到讨论中去,却还是半点进展都没有,十几个人甚至拿不出一个有用的逃跑方案。 刘戎看到栈桥上喊打喊杀,很快就要“通车”了,颇为兴奋地对他们道,“嘿,没想到那个庄贤挺厉害啊,一箭定乾坤!前面就快要搞定了,你们商量得怎么样啦?” 她一回头,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只见面前一股沉重的低气压逼面罩顶而来,刚才还吵得不可开交的男人们,此刻各个怒目而视,瞪着她,仿佛要吃人般恐怖。 “呃……”刘戎脸一红,斜着视线,抓了抓头,“我倒有个法子。不过……不晓得行不行得通。”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呆不住了。 刘二率先道:“有话快讲,有屁快放!又不是娘们,别吞吞吐吐的!” 刘戎瞪他一眼,却被更多的人催促着,不得不问,“你们都有水吗?” 刘戎记得自己先前口渴时,曾经拿过谢瑜的水壶喝水,所以她猜想,应该每个士兵都有一个类似谢瑜那样的水壶袋子,在行军打仗时,补充水分。但又不是很确定,因为谢瑜是军医,装备佩戴也许与普通士兵不同。 她一问,大家都扯下自己腰间的水壶袋子,有些用手晃了晃,证明里头还有水;有些摊在掌心,伸给刘戎看;只有刘二支支吾吾,“我……我没有……本来先前还有酒的……”说到此处,瞪一眼郭搏雄。 刘戎心想,瞪你妹啊瞪!没有他,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投胎了!又觉得刘二这人记吃不记打,真心欠抽!于是乎嘴角咧了咧,想趁机给郭搏雄出一口鸟气。 刘戎打定主意要报复刘二,便朝郭搏雄递了一个眼神,坏坏地笑了一下,转头问谢瑜,“你的匕首还在不在?借我用一下。” 谢瑜将自己的匕首递过去。刘戎拿着匕首,蹲到泉池与花地交界处,对着小路的起始点,就挖了下去。 谢瑜和郭搏雄都被她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却没出声质疑,安静看着她动作。 很快,阻隔两处毒泉的泥巴小路,就被刘戎凿开了一条细细的沟渠。白泉的温度较高,遇热膨胀,很快就顺着刘戎凿开的沟渠,流进了黑泉内。 刘戎看到通水了,赶紧用袖子捂住口鼻倒退回花地,却已经感觉到眼睛有些酸涩发胀,隐隐有流泪的冲动,心中不禁大喜,一把抓过刘二,对他道,“你,过去!蹲那儿!” “为什么是我?”刘二刚才也一直在认真看她挖沟,这会儿突然叫自己,绝对不会有好事!当然死都不肯去。 “放松,又不是叫你去死。”刘戎揪下身旁一株罂粟花苞,递给刘二,“吃下去。” 刘二没动,看疯子似的看向刘戎。 周围人也都大为不解。 刘戎叹道:“唉……先前我也说了,不晓得这法子管不管用,不试怎么知道?总好过在这里等死吧?” 她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懂了,立即七手八脚地压住刘二,完全忘记了他是主人,自己是兵。 “他叫你吃,你就吃!赶紧的!别耽误时间!” “唔……唔唔……”刘二大字型的被一群男人压在地上,仿佛被人轮…… 画面实在太美好……刘戎看得好不过瘾,不禁添油加醋地补充一句,“罂粟是止痛的,吃下去不会死的,放心吧。” 她此话一出,压着刘二的男人们差点把周围的罂粟花给扯光了。没过多久,刘二的嘴巴里就被花骨朵塞得满满当当,那画面……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要多和谐有多和谐。 刘戎边看边微笑着好心提醒,“不要给他吃太多,会上瘾的。”说完手指一横,苟胜立马拎起快要被虐死的刘二,默契地将其一把丢在刘戎刚才挖的沟附近。 刘二趴在小路上没过多久,就哭了…… 刘戎故意朝郭搏雄动了动眉毛,之后便开始羞辱刘二,“哎哟哟,我的二少主,这才多大点事儿啊,你咋就哭鼻子了呢?搞得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跑路嘛,难免招呼不周,只不过是对你粗暴了一点,简单了一点……你也不至于哭得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啊?男子汉大丈夫,这……这这这多没面子呐!” “噗……”她此话一出,周围好些兵卒即使捂着嘴,也都还笑出声来。 想这些小兵卒,平常生活在军营最底层,估计被刘二这些耀武扬威的军官欺负惯了,即使敢怒,也不敢言。此番见刘二如此,倒也觉得十分解气。 郭搏雄这会儿算是彻底明白了刘戎的用心良苦,再看向刘戎时,目光中多了一份感激和笑意。 刘二腿断了,走又走不了,挪又挪不远,此刻趴在小路上,涕泪横流,嘴巴却依旧很贱! “狗日的……谁哭了?!我才没有!呜呜……十八,有种你自己过来试试,眼泪根本止不住!老子的眼睛都快痛死了!”末了,又有点慌,“难道要瞎了?” 你就是瞎了才敢得罪我,老娘玩不死你! 刘戎心里都快嗨死了,表面却装得一本正经,不苟言笑地对身边人道,“一会儿你们用水把袖口浸湿了,跑的时候,捂住口鼻……” 她还没说完,一个急性子的兵就插嘴打断,“为何要捂住口鼻?不捂会怎样?” “像他一样。”刘戎面无表情地蹲在地上,大拇指越过肩头,朝刘二一指。 “呕……”刘二居然就在此时,十分配合地吐了出来。 兵卒们各个看得皱眉捏鼻,不再出声。 刘戎又道,“待会儿跑之前,每人摘朵花,把里头的壳嚼碎了,咽下去。” 说到此处,刘戎自己首先掐了一朵,掰开花瓣,取出里面贩毒集团最喜欢的部分,塞进嘴里,嚼得像头牛。唔……边吃边觉得,味道真他妈奇怪! 话说就在穿越的前一天,刘戎还在晚报上看到,政府要集中力量,打击火锅底料,说里面掺了罂粟壳,让人越吃越想吃,味道好极啦!呸……真他娘的鬼话连篇,有种记者你亲自穿越来试试? 周围的人见刘戎吃相如此难看,眉毛眼睛恨不得皱成一坨,不放心地看着她道,“这个……真能吃?” 第十五章 勇于承担 “当然。”刘戎艰难地吞下喉咙,“这叫罂粟花,可以入药,是止痛的。吃多了不行,会上瘾。” “他说的没错。这个真的可以吃。”谢瑜在一旁帮腔,忍不住好奇,“十八公子,你也懂医?” “完全……不懂!”刘戎在谢瑜眼前一摆手,心想自己总不能告诉他,这玩意在我们那个年代,值老大钱了,卖的人还要抓去枪毙!于是只能对他嬉皮笑脸,“我娘是泰来洞主么,我从小在云南长大,多少懂点云南的花花草草而已。” 她这么一说,其余人也不再生疑,纷纷扯下就近的花骨朵,放进嘴里嚼了咽下,开始听刘戎布置后面的任务。 此时后面程思城的追兵已经十分近了。他们一边拉网式的在花地里搜索残余的士兵,一边五步一组,排队往前进。刘戎说话间,甚至可以听见他们讲话的声音,就从自己身后不远处传来。 “一会儿大家不要挤,一个个跑,跑的时候,像我刚才那样,隔一段距离,就用武器把小路上的泥巴凿开,让灭泉的水流进黑泉里。后面的人一定要注意,千万别掉进沟里,溅到水,就死定了!” 大家纷纷点了点头,拿起自己仅剩的贴身武器,准备行动。 唯有郭搏雄不解问道,“这么做,我们跑的速度会很慢,你有把握我们能逃过后面的追兵吗?从这儿到栈桥头,少说也有一二十丈。” 啥……啥一二十丈?刘戎差点算不过来,一米是三尺……十尺是一丈……一二十丈是多少米来着? 她抬头一看,距离也就不过五十米左右,于是点点头,凝视郭搏雄的眼睛道,“我确定,我们可以。” 郭搏雄不再说话,开始拿起自己的水壶,往袖口上倒水。反倒是一旁的苟胜开口抱怨,“先前你们逃跑的时候,把盾牌都丢了,这会儿没了阻挡,前面放箭的怎么办?还不被射成血窟窿啊?” 刘戎刚想解释,郭搏雄已经准备就绪,率先对他讲,“他们放了这么久,应该很快就没箭了。等他们没了弩兵支援,就只能从我们后边赶来。山那边有灭泉阻隔,是过不来的。我们只需对付后边追来的兵。” 苟胜仍旧不放心地问,“那要是后边的兵放箭,又如何是好?” 刘戎抢道,“这个你不必担心,只要我们持续挖沟,他们很快就会被黑泉上方冒起的烟雾阻挡视线。”又交代苟胜,“你背刘二走最后,不用你挖沟,你注意安全,别掉下去就行。要是他们真放箭,刘二还可以替你挡背,要死也先射死他。” “哈哈哈……十八公子好计策!”苟胜闻言,笑得豪爽,拍胸脯道,“你放心吧,刘二包在洒家身上。” 刘戎又向大家解释,“刚才我叫刘二过去试毒,也是因为他腿脚不灵便,一会儿不需要他跑,有人会背他走。你们千万捂住口鼻,否则待会儿吸入冒起的白烟,你们也会吐,甚至流鼻血。眼睛肯定会痛,但你们吃了刚才的花,会稍微好受些。后面追来的兵,会比我们难受百倍,所以……” 刘戎边说边解下腰带,用匕首一刀划开成两段。一截将谢瑜的匕首捆绑在手掌心;一截撒上些许清水,掩住口鼻,捆绑在脸颊上,又重新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谢瑜捂上脸,取下自己腰间佩戴的短剑,拿在手中握好,对她点了点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解下自己的腰带,或掏出手绢,或在袖口处撒上净水,也同刘戎一样,掩住口鼻,脸包得像个打劫的土匪,然后一一与刘戎对视,先后点了点头。 做这些时,前面的小路上,落下的箭羽已逐渐变得越来越稀疏。看情形,灭泉对岸的小山丘上,弩兵队的箭羽已经快放光了。 刘戎举起匕首,自信地朝大伙儿一笑,“是时候了,我们回家!”说完,蓦地站起身子,首先朝毒泉之间的小路上奔去,路过刘二的身子时,没有半点犹豫便提脚跨了过去。刚一踏上小路,她就立即弯腰低头,开始快速用手中的匕首在泥巴路上刨坑。 剩下的人紧跟其后,也纷纷越过刘二的身体,跑上小路。 刘戎边挖沟,边招手对身后跟上的人喊,“走走走!往前!别停下!”直到除刘二和苟胜以外的所有人都跑到了自己前面,她才一刀划开地面,让灭泉之水顺着新凿开的沟渠,涓涓流入到黑泉之内。 刘二趴在她身后不远处,吓得连嗓音都变了调,“混蛋!给老子回来!你们不会真的丢下老子不管了吧?大胆!”刘二嘴里犹在不停地骂骂咧咧,忽然身体一轻,被人抱了起来。 刘戎看着他一副受样被苟胜一把甩到背上,眼眸一弯,手上刨坑的动作没停,继续用匕首加宽脚边的沟渠。 苟胜跑过之后,刘戎便成了此次队伍中的最后一人。 程思城的兵看到他们十多个人突然从花地内跑了出来,都很震惊,纷纷相互招呼着往泉池这边赶,想要追上刘戎他们逃跑的部队。 就近处少说也有100多人会最先赶来,更远的地方,陆陆续续来的人更多,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追兵,多不胜数。 刘戎冷眼观察着他们渐进的追击,手中挖坑的动作变得更快更猛。热汗顺着额头流下鬓角,呼吸中都是潮湿的汗味,刘戎却不似刚才在山坡主径处那样害怕,反而成竹在胸,心中热血沸腾。 想自己从穿越来此到现在,除了筛糠就是怂,一直被人保护着,不是依赖谢瑜,就是仰仗郭搏雄,危急时刻,甚至连苟胜也拿来利用。如今终于有机会帮助大家脱离险境,心头那种油然而生的使命感和责任意识,是完全没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刘戎思及此,目光锁定逐渐追来的士兵,心中非但不怕,大脑反而更加冷静地思考起来。 忽然间,脑海中某些片段一闪而过,刘戎眼前一亮,胸中纷乱的思绪,脉络逐渐清晰起来,思维也变得豁然开朗。 第十六章 千年之后 想当年,她曾与朋友去云南旅游。几百块钱的门票,才看一个景点。刘戎心里觉得老贵了……不过既然大老远来都来了,不看就回去又觉得有点可惜,于是一咬牙,狠心割肉把钱交了,进去一看,妈呀……人山人海围着四个洗脚盆大小的泉眼,半天看不出个鱼来。 导游走在队伍最前面,用大喇叭喊话的声音,大得好像春运火车站的检票员。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云南著名的旅游景点——沸泉!此泉水常年处于沸腾状态,温度最高可达150c……” 刘戎挤在人群中间,跳来跳去好半天,也没看到底下的泉水有热气冒出,心想自己不会被忽悠了吧? 水煮到开,沸点最多也就才100c,哪来的150c?扯淡吧?你当这里是火星? 只听导游继续在前面介绍,“……沸泉是地层高温深处喷发出来的高压高温泉水。在同一个大气压下,高压状态下的沸点会升高。我们平常使用的高压锅,就是利用的此原理。” 哦……原来如此…… 刘戎听完解释,领悟地点了点头。 又听那导游道:“请大家再看这边,右下方的池塘,名叫‘扯雀塘’,传说以前这里连鸟儿飞过都会被泉水熏晕,掉下来淹死。专家检验过,发现水里含有丰富的金属矿物质和火山灰成分,如碘、溴,还有硫化氢等等……” 硫化氢? 刘戎歪了歪头,瞪眼瞅着护栏下方那颜色澄清,只有泳游池大小的‘水塘’,伸长鼻子嗅了嗅,鼻息里除了周围人的汗味就是混合着香水的狐臭味,哪还有半点臭鸡蛋味?鸡屎味都没闻见一丁点! 刘戎不禁撇了撇嘴,嘲弄自语,“真的假的?碘与金属氢化物遇热反应,可是会生成剧毒的碘化氢的,液体颜色应该很深,这泉水颜色居然这么浅?”又扭头对身旁一起来旅游的同伴吐槽,“而且溴溶于水根本不稳定,遇热会逸出溴蒸气,对于人体刺激很大,可引起流泪、鼻出血、头晕、呕吐直至窒息。军警经常使用的催泪弹,就是根据溴的这种特性制造出来的。我靠,这导游简直是在侮辱我的专业!你看看周围人,护栏都快挤断了,也没见哪个晕倒,这是在开玩笑么?还我门票钱来!” “还能不能好好地玩耍了?!”身旁正用手机发自拍照的同伴,闻言横眉怒目地朝刘戎狂喷口水…… 此刻,刘戎蹲在泥巴地上,一边挖沟,一边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很是无奈地摇头苦笑,没想到当年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如今居然用在这儿了。 山上的程思城看到小路上突然蹦出十几个漏网的残兵,气得不停跺脚,又苦于弩兵队的箭羽已经放完,只能干瞪眼,拿刘戎他们身后追来的枪兵撒气。 “给我追!放跑一个,你们都别回来见我!!” 追击队伍中的军官听见程思城的命令,生怕自己丢了饭碗,也都开始大声呵斥自己的枪兵,玩命往前赶。 刘戎蹲在小路上,湿布捂面,冷眼看着他们张牙舞爪地朝自己奔来。随着人流地逐渐逼近,身边的黑泉,也因为高温的灭泉不断涌入,渐生出越来越多的白色烟雾,逐步笼罩上刘戎所呆的小路,很快便遮挡住视线,叫人伸手不见五指,最终什么也看不见了。 刘戎眼一眯,虽然流下泪来,却是愉快地笑了。她蓦地站起身子,撒腿就跑。四周飘渺的白烟与雾气,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保护着她在小路上快速前进。 一路飞奔期间,刘戎看到脚下陆陆续续出现许多被先前跑过的郭搏雄他们凿开的沟渠。更多的沸水,顺着沟壑,由灭泉那头,不断涌入黑泉之内,黑泉上方也渐生成出越来越多的白色烟雾。 刘戎边跑边想,自己也不枉来此穿越一遭了。虽然催泪弹不至于使身后程思城的大队伍丧命,但也能在短时间内阻碍他们进攻的脚步,给自己和郭搏雄他们十几个人争取逃命的时间。 再说了……很过瘾呐有木有?!居然在一个没有人懂化学的年代,玩了一票大规模全天然生化武器恐怖袭击!简直超级酷炫跩到爆!啊哈哈哈哈…… “啊!” 刘戎乐极生悲,‘咕噜’一脚踩空,眼看就要迎面摔进灭泉当中。 千钧一发之际,白色烟雾中,飘然伸来一只包扎着纱布的手。 刘戎的鼻尖在距离冒气泡的灭泉水面上方仅一寸时,身体骤然停止了下坠。面颊边的几缕头发由于惯性,垂进了泉水里,很快‘哧’地一声,冒起白烟来。 妈妈呀……差一点就要毁容了!自己还不知道这身体长啥模样,好不好看呢! 刘戎后怕不已,身体忽而一轻,被人抱了起来,扭头一看,谢瑜湿布捂面,杏仁眼笑得弯弯,“我就说不放心你。果然再晚来一步,就要出大事儿了。”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道,“啧……公子哥儿就是麻烦。” 刘戎抬头一望,郭搏雄站在谢瑜身后,手中握着沾满血迹的佩剑,目光戒备着追兵跑来的方向。 刘戎的眼睛恍然睁大了,因为就连苟胜也在。刘戎看到他时,他正冲着刘戎笑得憨厚爽朗,“嘿嘿,洒家不放心你,跟过来看看!” 他背上的刘二叽叽喳喳,不停抱怨,“废话真多,还不快走!敌人要追来了!” 刘戎不敢再耽搁,起身时,却骤然发觉后背心原先被人踢过的地方,一阵猛烈地剧痛,扶住谢瑜的手,也不自觉地一紧。 谢瑜立即朝她看来,“十八公子你没事吧?” 刘戎剧痛难忍,豆大的汗滴很快爬满了额头与鼻梁,但她知晓此时绝对不能停下。 他们既然回头来找自己,就绝对不会撇下自己先走。 不能拖累大家…… 刘戎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痛楚,尽量语气平稳地回答,“我没事。快走。”却没拒绝谢瑜继续搀扶她的动作,身体半依着谢瑜,踉跄往前跑。 一路上,谢瑜低头看向她好多次。刘戎什么也没说,谢瑜也不问,只是眉头越皱越深,眼神也愈见疑惑,仿佛有什么难解的疑问,始终找不着答案。 第十七章 千钧一发 此时桥上的障碍已经被庄贤他们扫清,西南王刘翦的残余部队正陆陆续续登上栈桥,往栈桥另一边的悬崖上撤军。 忽听程思城在小山丘上大喊一句,“把枪都给我扔出去!” 桥上的人们顿时一齐回头朝后路望去,只见白茫茫的毒泉之上,程思城的先头追击部队已经抵达了刘戎他们挖沟的小路,但很快就有人咳嗽,有人呕吐,更有甚者,捂着眼睛,流着鼻血,大声呼痛。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越来越多的人趴在地上,迈不开腿,让原本就狭窄的小路,更加堵了个水泄不通。 程思城眼看刘戎他们十几个人就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急得在山上大声命令追击部队把手中的长枪当标枪使,势要弄死刘戎他们几个漏网的虾兵蟹将,方才能出一口丧子的恶气。 随着程思城一声令下,刘戎他们身旁的毒泉中与小路上,顷刻间‘嗖嗖……’飞来数支长枪,有些落进毒泉中,溅起水花,粘在衣服上,很快便腐蚀了布料;有些插进泥地里,根根枪头没土,显是扔枪之人用力极大,若是不幸被枪刺中,不死也得血流如注。 刘戎紧紧抓着谢瑜,举步维艰,后背心传来的痛楚,已经使她意识模糊。所幸身旁的谢瑜是个品德高尚的大好人,即使他们身后的情况再恶劣,即使他搀扶刘戎的胳膊,因为不断用力,包扎的纱布持续渗出更多猩红的血迹,他也从不曾放开揽她的手。 可惜身后程思城的部队并没有因此放弃追逐,在第一波到来的先头部队倒下去之后,后来的追兵,很快吸取了教训,也学刘戎他们,用湿布捂住口鼻,踩踏着第一波倒地士兵的背,跨过拥堵的人群,直追刘戎他们五人而来。 刘戎看到先前与他们一起躲在花地的十几个士兵,此时都已上了栈桥,而自己因为留下来挖沟,落在了最后;郭搏雄和谢瑜,还有苟胜,因为等她,也落在了整个队伍的最末端。 苟胜背上驮着的刘二骇得不停大骂,“十八都是因为你!我们快要完蛋了!老子这次要是逃不过,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苟胜边跑边扭头朝他怒吼,“格老子的!再敢多嘴,洒家丢了你,跑得还更快些!” 如此大的动静,让栈桥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刘戎他们身后蜂拥而至的大规模追兵。正处在桥身中段的西南王刘翦更是大骇不已,四处环顾,搜寻刘二的身影,“二呢?老三,二在哪里?” 此时已行至桥头的刘三回道,“二哥还在后边,被一个奴隶背着。” 西南王眯眼回头,冲着白雾茫茫的毒泉小路上看了许久,终于看到了苟胜背上的刘二,立即就要策马往回赶,却被一群随军的谋士文官拉住马缰绳,跪地劝阻。 “主公,万万不可啊!” “是啊,主公,回去不得,回去不得呀!” 刘翦大怒,握着马鞭,额头上青筋直暴,“闪开!我儿还在后面!汝等休要阻我!程思城那个老贼,死了儿子,若是让他抓到刘二,还不将他碎尸万段?!” 一个老文官,颤悠悠地从宽大袖管中伸出骨瘦如柴的双手,对着刘翦抱拳作揖,“主公,二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逢凶化吉。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身为堂堂一方诸侯,万不可为了营救二公子,亲自以身犯险。” 刘翦听他絮絮叨叨,缓慢的废话仿佛没完没了,急得大声打断,“那是我儿!我王位的继承者!我也不救?老不死的,你想要我刘家断后?!” 那老文官吓得身子骨瑟如风中残烛,“主公,您还有三公子,还有其余的四位公子。就在刚才,您还新认了一位公子,刘家不会断后,您切不可因小失大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什么狗屁东西!不就是慌刘翦回头,你们也要跟着回头,怕耽误你们逃跑的时机么! 刘戎此时已经跑近,远远听到那迂腐的文官,跪在桥上给刘翦出馊主意,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刘翦却执意道:“我已经死了十个儿子!就连刚才新认的那个,现在也还在后头!!你是要我一次死两个儿子才甘心吗?!”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不敢再劝,却仍旧不松开拉住他马缰绳的手。 刘戎刚觉得有希望了,刘翦会派救兵前来断路,哪怕是看在刘二的面子上,她也觉得十分庆幸了。 就在她畅想得无比美好的时刻,位于悬崖那头的庄贤,单手轻拉马缰绳,策马踱至桥头固定栈桥所用的绳索处,‘哧溜’一声,姿态潇洒地抽出随身佩戴的长剑。 锋利的剑身,在阳光的沐浴下,闪耀着冰寒刺骨的光。 刘戎远远看见,庄贤漂亮的丹凤眼仅朝这边一瞥,二话不说,挥剑便朝栓栈桥的绳索上砍去。 我操你大爷!! 刘戎在内心里咆哮:马勒戈壁的,你个死贱人!!!不来救人也就算了,还他妈的落井下石,你有没有公德心,有没有素质?!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外表光鲜靓丽,内里全是糟糠!! 庄贤此番动作,不仅赶路的刘二他们震惊不已,就连仍在桥上的西南王刘翦也大吃一惊,“军师你这是作甚?” 庄贤面不改色地对桥上的刘翦回道:“主公,如今我们的人手已不足以对抗程思城追来的兵。若是叫他们追上,我们全都回不了成都。您还是快些过来,区区要斩断绳索,阻断敌人追击的路线。” 我擦!你个三观不正卑鄙无耻的阴险小人! 刘戎在心里已经骂了庄贤成百上千遍,奈何庄贤依旧不管不顾,一剑剑手起刀锋落,眼看一根绳索就要给他砍掉一半。 刘戎他们正边跑边看得心惊,悬崖对岸的庄贤却忽觉颈脖上一凉,蓦然停止了砍绳的动作,寒气逼人的凤眼顷刻往身后一斜,又瞬间笑眯成一条缝,回眸看向举剑抵住他脖子之人,“三公子,您这又是干什么?” 刘三啐了一口唾沫,目光阴沉地看着他道,“你再砍绳子,我就砍你。”说话时,语气平静,不掀波澜。 第十八章 救兵来援 庄贤依旧笑容满面,“难道三公子觉得我此计有错?” 刘三并没有马上回答,心里也清楚他所说情况不假。 由于先前栈桥头有程思城儿子率领的枪兵队堵路,刘翦的部队此刻还活着的,仅仅只剩下一千多人,而且大多数还是伤兵和有马骑乘的官员。随行的兵器也所剩无几,残余的队伍根本就没有多少战斗力。 而身后程思城的追兵,放眼望去有数千人之多,且大多数还生龙活虎,即便短时间内被刘戎炮制的催泪弹阻挡,但很快他们就会卷土重来。以刘翦部队目前的实力,根本就不堪一击,只要被追上,随时可能全军覆没。 刘三用手抹了把脸颊上汗湿油腻的胡渣,看向庄贤的眼神,阴郁得像个吸毒多年的瘾君子,“只要我二哥还没过桥,桥就不能断。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自己掂量。” 闻言,庄贤突然不笑了。凤眼对视着刘三的眼睛,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他拿剑的手忽而一抬,剑锋终于离开了砍了一半的绳索。 “三公子,区区明白了。” 刘三见状,也随后撤开了抵住他脖子的剑,不咸不淡地叨一句,“军师,得罪了。” 庄贤又重新眯起他内容很丰富的漂亮眼睛,笑得如沐春风,仿佛刘三刚才不是用剑架着他的脖子,而是在给他献花圈。 “三公子客气了,这句话该区区说才是。” 庄贤收剑回鞘,翻身下马,从容拿起马鞍旁的弓,动作优雅地抽出箭筒中唯二的一支箭羽,搭弓放箭,精准射死一个跑在最前,眼看就要追上刘二的兵。 刘戎他们五人,借此机会,终于成功转移到了栈桥这头的悬崖上。 刘戎一到,立即离开谢瑜的搀扶,冲上前去,一把揪住庄贤的衣领,抡起拳头,就要揍他! 庄贤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身体仅微微一侧,手指轻松一拍,便脱离开刘戎钳制他衣襟的手。 刘戎由于动作过猛,后背心一阵剧痛,脚下一个趔趄,‘噗通’一下跪倒在他面前。 谢瑜见状,赶紧跑过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问道,“十八公子,你究竟是有哪里不舒服?你的面色很难看。” 刘戎没答,眼神愤恨地瞪向庄贤,仿佛要从他身上剜出一个洞,“狗日的……你给我记着!” 庄贤居高临下俯视着她,眼神冷冰冰的,看她时,修长的手指整了整被她揪皱的衣襟,仿佛在进行一种无声地蔑视与嘲笑。 一路跟随刘戎死里逃生的人们,此时也都对庄贤怒目而视,包括瘸腿的刘二,但却始终没有一人出来讲话。 至此,西南王刘翦的军队,还活着的人,已经全部撤离完毕。栈桥之上,如今只剩下程思城的追兵。 这回不仅是庄贤,连刘三和西南王刘翦,以及一众军官,都纷纷拔出利器,不停地向栈桥这头的两处绳索砍去。 栈桥上追来的枪兵一看,大势不妙,又急急忙忙地往回撤,气得程思城在小山丘上不停跺脚,“扔枪!给我扔死他们!” 退回悬崖对岸的士兵们得令,又纷纷将手中的长枪往刘戎他们这边的悬崖上丢,却大多数因为距离太远,不是扔到桥中央,就是掉下深谷内,几乎伤不到人。 程思城又在山上大喊,“给我放箭!射死刘翦那个狗贼!和他的小兔崽子们!” “放箭!” 忽然,一声清脆悦耳的令声下,放箭的,却不是深谷对岸程思城的兵。密集的箭雨,居然是由刘戎他们身后发出去的。 刘戎强撑着意识,从谢瑜的肩窝处抬起头颅,朝身后望去。 只见不知几时,身后宽阔的道路上,掀起了滚滚红尘。一队骑兵,人人张弓搭箭,立于马身之上。为首一人,居然是个二十多岁的盘发女子。 她保持骑射的姿势,率先放出一箭。随着她身下之马的跑动,她耳垂处的宝石耳环,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紧接着,她手臂一扬,向前挥下,无声命令,骑兵队整齐射出一波箭羽,直冲对岸程思城的军队而去。 那女子策马来到西南王刘翦面前,轻巧地翻身下马,单膝一跪,抱拳作揖道,“孩儿救驾来迟,请父王恕罪!” 刘戎见她一身戎装,英姿飒爽,说话时,眉宇间透着一股自信,毫无女儿家的惺惺作态,倒像是个雷厉风行的女英雄。 西南王见到她,并没有大喜过望,仅是微一点头,便捋须问道,“十,你来得正好。但你是如何得知为父有难?” 刘十保持抱拳的姿势,闻言稍有一愣,又很快恭敬作答,“是十七妹说的,父王此番前去恐怕有难,叫孩儿领兵据此前方二十里处等候……” 之后她还说了什么,刘戎一概不知道了。因为刘戎终于因剧痛难忍加体力透支,倒在谢瑜怀里,彻底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耳边都是风吹动布匹的呼呼声响。 刘戎恍惚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对焦,终于看清头顶上是一块牛黄色的陈旧帆布。此时它正被风吹鼓动着,一会儿掀起,一会儿落下。 刘戎转了转头,发觉自己正躺在一个帐篷里。身下的东西,根本不能称之为床,而是一张类似于大食堂里吃饭用的长桌,上面仅仅铺了一张还算干净的白色粗麻布,就算是床单了。 帐篷内陈设简单,除了自己身下的木头桌子,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 刘戎隐约听到帐篷外有许多细碎的人语,和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纷纷扰扰,很是热闹;帐篷内却意外地安静,只有头顶处不断传来蒜臼捣东西的喳喳声响。 刘戎多少年没有睡过如此坚硬的‘木板床’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有多久,只觉得浑身都被它硌得生疼,于是缓缓翻了个身,想爬起来,喉咙忍不住发出一声轻轻地呻丨丨吟,耳边捣蒜的声音立马停了。 刘戎扶着胀痛的额头,皱眉扭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谢瑜拘谨地站在一个药柜子前面,手中扶着一个药杵,像是正在碾磨草药。当他看到刘戎坐起来时,眼神忽然之间就变得十分紧张。 第十九章 识破女儿身 刘戎甚至看到他脚尖不自觉地倒退一步,背脊贴靠在药柜上,挺得笔直。 刘戎刚醒来,脑袋还很迟钝,也没怎么在意他的反应。她试着动了动僵硬麻木的肩膀,沙哑着嗓音问他,“我睡了多久了?” 话音未落,刘戎就怔住了。 因为低头间,她恍然发觉自己前胸的衣襟此时竟都微微敞开着,外衣、中衣,包括里衣,都仅仅只是松垮垮地搭在身上,显然曾经被人拉开过。 刘戎下意识地扯开衣领,低头朝自己衣服内望去,只见隆起的双峰此时被一匹干净的白纱布缠绕包裹着,呼吸起伏间,隐隐可以感觉到后背心传来的阵阵刺痛。 刘戎伸手进后背摸了摸,发现后背心最痛的地方,此时被一块厚厚的纱布敷着,里头有很大一股子药味。刘戎还摸到有些许药渍从白纱布下渗了出来,粘在手指上。 刘戎整个人都傻了,张着大嘴,痴呆地盯着对面杵得好似一根竹竿,偏头不语的谢瑜,好半天,大脑中仍旧是空白一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时间,帐篷内安静极了。 刘戎甚至可以听见谢瑜有些紊乱地呼吸声。 “你帮我包的啊?” “我没看多少!” “操!我都还没怎么问,你居然自己先承认了!你是不是二啊?你就不会骗我吗?” “在下行得端,做得正,为何要自欺欺人?” “好好好,你够君子!”刘戎没想到谢瑜竟如此地不按牌理出牌,自己忽然间就被他搞得方寸大乱,声音也开始不自觉地拔高,“那我问你,你的‘没看多少’究竟是看了多少?我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整个上半身都快被你包成粽子了,你别跟我说,你都没脱我衣服,也没怎么看?” “在下之前也是救人心切!谁知道你是……”对面的谢瑜突然语塞,吵不赢居然急得面红耳赤,说话的声音甚至吼得比她还大,瞪着刘戎,神情激动,胸膛起伏不定,“在下自幼读圣人书,谨遵先人教诲,知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等浅显易懂道理,不用公子你教我!要是没什么事,公子您就请先回吧,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个大的菩萨!”说完,干脆转过身去,不再看刘戎,手中捣药的动作,又急又猛,像是怒极,拿东西撒气。 我靠!究竟是谁吃了谁的豆腐啊?!听他这口气,怎么好像是我非礼了他?最后还成了我的不是了? 刘戎听着那‘咚咚’声响不绝于耳,一下子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没想到谢瑜这小子年纪不大,长相斯斯文文的,脾气居然这么大? 以前听讲古代女人结婚前,被人摸了小手都不行。现在自己三点被人看光两点,若是让人发现,岂不是要被浸猪笼? 刘戎一股脑儿从木头桌子上跳下来,火冒三丈地在谢瑜面前来回踱步,仿佛动物园里关在笼子里面的老虎,在看笼子外面的谢瑜,“你你你……”你个半天,横竖打不出一个屁来! 刘戎心里堵得慌,心想谢瑜这小子真不厚道,自己又不是想要他负责,他这算是个什么态度嘛?!想找茬跟他吵一架,这家伙居然还玩起冷战来了! “你这个……”刘戎刚想开口骂人,帐篷外忽然传来郭搏雄的声音,“谢军医,里头没事吧?” 刘戎大惊失色,这才想起要穿好衣服,也顾不上吵架了,赶紧低头开始手忙脚乱地整理胸前的衣襟。但由于她是穿来的,根本不懂得这里的衣服应该怎么穿,弄了半天,胸口白花花的沟壑还隐隐约约露在外边,要不是有纱布裹着胸,这会儿不知道要走光多少。 刘戎听见郭搏雄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帐篷门口,影子也已经印在了门帘上,手臂抬起,眼看就要掀开门帘,谢瑜的声音从旁传来,“没什么,你在外边等着就行,有事我会叫你。” “哦。”郭搏雄低答了一声,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帘外。 刘戎不禁长舒一口气,正想安心把上衣用腰带扎好,一扭头,看到谢瑜不知几时已从药柜子那儿走到了自己面前,用大部分身体挡在自己和门帘之间,脸板得好像刘戎败光了他的家产。 呃……刘戎心想这人怎么又来了?自己还没想好要跟他说什么呢!他前面把话说得这么难听,逐客令都下了,自己这会子是走……还是走……还是干脆找个台阶下,跟他和好算了? 她正天人交战呢,谢瑜突然朝刘戎伸出手来,要摸她的胸。刘戎吓了一跳,本能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眼神戒备地抬头看他。 谢瑜伸在半空中的手陡然一停,很快又收了回去,然后好像遭受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开始对刘戎冷嘲热讽,“哼,男装你会穿么?你看看你那个领子,都没翻!还有前襟,左边在上,右边在下!这个是里衣带子,你拿来系中衣?” 刘戎本就着急,这会儿给他一顿口水洗头,手更残了,弄了半天都没穿好,一激之下,也恼火了,胡乱将所有上衣往身上一捆,衣角往裤腰带里一揣,抬头瞪眼,就开始耍横,“我就这么穿了怎么地吧?” 这叫新古风style,你个三星堆级别的出土文物,你懂个屁! 刘戎越想越觉得好笑,忍不住嘴角咧开,瞅着谢瑜,笑得流里流气,双手叉腰,一条腿分开站着,间或还抖两下,一副站街太妹的做派,看得谢瑜啧啧摇头。 “就你这样,也好意思说自己是女人?先前还好像我把你怎么着了似的……”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说刘戎更来气了,“臭小子,你有种!姐姐我今天不跟你计较,好歹你救了我一命!下回要是你落在我手上,咱们走着瞧!” 刘戎这话撂下来,显然已是气急败坏,偏偏对面的谢瑜闻言,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角边的梨涡若隐若现,杏仁眼朝刘戎一横,居然比庄贤那厮还俊逸三分。 第二十章 西南王府 “姐姐?我听闻你今年也就刚满十六,我可十八了,虚长你两岁,若是不论身份地位,只论辈分,你还得管我叫一声哥。” “哥……” “乖。” “我呸!” 刘戎刚想说,又不是韩剧,哥你个头啊!这么脑残的称呼我才叫不出口!结果自己下意识地一声跟读,立马被谢瑜趁机占了便宜。 刘戎当下恨不得咬断舌头,气得在原地不停跳脚,却被谢瑜眉开眼笑地提醒道: “啊,忘了告诉你,你的肋骨裂了,虽然没断,但若是你近期仍不注意,进行剧烈运动,它很可能就断了。到时你又要来找我给你包扎换药,可别怨我又看了什么不该看的。” 我擦! 刘戎闻言,差点没气出脑溢血来!这回当真是面子里子啥都没了,亏也吃了,嘴巴上还讨不着半点便宜。 刘戎活了两辈子,还没这么衰过,被人吃得死死的不算,还被人不停将军,且对方单论年纪,仅仅是个没毕业的高中生,若是再过个两年,自己岂不是要被他卖了,还得帮着他数钱? 刘戎越想越郁闷,心想我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么?嘴里逞强,蹦出一句,“你给我等着!我记住你了!”然后脚底抹油,灰溜溜跑出了帐篷。 到了外边一看,原来这里是一个兵营。四周到处都是忙忙碌碌干着自己活儿的士兵,有的在操练,有的在放马,还有些在收拾兵器。 刘戎再一瞧,发现帐篷外不远处,郭搏雄正半倚半躺,靠在一根木头栅栏上打盹,身后拴着一匹马。 刘戎走到他身边蹲下,挡住他脸上的阳光,在他周身落下阴影。 郭搏雄像是有所察觉,浓眉一动,睁开了微眯的眼眸。 刘戎瞅着他极富男人味的沧桑面孔,和性感的落腮胡须,好奇不已,“大哥,你怎么还在啊?”你对谢瑜是真爱吧?一直守着在这儿,生怕我把他怎么着了呀? 刘戎手托下巴,颅内已经神展开了。 对面的郭搏雄伸展懒腰,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说话依旧简短,听着叫人费劲,“走,回家。” 刘戎还没弄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经解开身后拴着的马,牵到刘戎面前,手一挥,赶鸭子上架似的,对刘戎道,“上去。” “呃……”刘戎杵着没动,“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郭搏雄浓眉一挑,像是很不理解刘戎的问题,“当然是带你回家,难道回我家?你想得美!我从来不欢迎蹭饭的。” 刘戎听得满头黑线,笨手笨脚地好不容易爬上马背,让郭搏雄一路安稳地牵着马儿,来到一个大宅子门口。 他们刚到,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便急匆匆地从大宅门里面跑了出来,路过门口两只石狮子时,看都没看刘戎这边一眼,径直赶到一队押运犯人的官兵面前。 刘戎看到那些犯人各个都被镣铐拴住手脚,跟苟胜当初一样,彼此之间,又用一条长长的铁链,相互牵连着。铁链的一头,此时正由一个官兵交到管家的手中。 管家用手指隔空点了点数目,眉头一皱,“这么少?才十个?” 为首的官兵陪着笑脸,“这回就这些了,现在到处都乱,能弄来这么几个,已经是费了老劲了,还望管家在将军面前美言几句。”说着,不动声色地往管家手掌心内,塞了一块碎银子。 管家瞬间变得和颜悦色,跟官兵哥俩好地攀起交情来,完了,又从怀里掏出一只重重的钱袋子,在手中颠了颠,抛到官兵手中,“这是将军赏给你们几个喝茶的。” “哎,好咧,谢过大人,谢谢将军。”官兵笑眯眯地对管家点头哈腰。 刘戎在一旁围观得挺无语,心想这回扣吃得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光天化日之下,这么肆无忌惮,也不知道避避嫌……同时又很不解地抬头瞅了瞅大宅门上头的匾额。 上面赫然写着:刘府。 字体跟自己先前脖子上挂的腰牌,还有刘翦军旗上的一样。 也就是说,这里是西南王刘翦的府邸。 “那管家干嘛买犯人?”刘戎低头问郭搏雄。 郭搏雄道:“那些是奴隶。大户人家买来做杂役的。” 刘戎心里就更不明白了。 自己之前在逃跑路上成功炮制了催泪弹,其实已经间接证明此处还是中国,云南还是云南,地方根本没变。照理说,就算这里晚上天上挂个月亮,也应该跟刘戎千年之后看到的是同一个。那目前究竟是什么朝代?中国貌似商朝以后就基本废除奴隶制了吧?一路走来,看他们的衣服样式倒像是汉朝的,怎么还有奴隶这种不人道的做法存在? “为什么会有奴隶?”刘戎实在想不出头绪,决定求助队友。 郭搏雄看样子就没打算搭理她,沉默地将她从马背上抱下来。 刘戎不死心地问,“你也是奴隶?” 郭搏雄终于忍不住朝她翻了一个白眼,耐着性子道,“我不是奴隶。我之前是贵族,负责驻守蓟城,抵抗乌丸,洛阳兵败以后,被贬为平民了。”又抬高下巴,用眼神示意刘戎看向那些奴隶,“那些人之前是平民,犯了事儿,就会被贬成奴隶。” 刘戎这回听懂了,大脑录入存档中,“也就是说,你再犯事儿,也会被贬成奴隶?” “嘿,你哪来这么多问题?”身边的郭搏雄貌似已经很不耐烦,“我只负责送你回家。进了这个门,你有多少问题,里面大把的人会回答你。”说着,他又招手呼唤管家。 管家闻声,终于朝这边看来。 郭搏雄指了指身旁的刘戎。 管家转头对一个小厮交代了几句,又将手中栓奴隶的铁链递给了他,然后一溜烟小跑,赶到刘戎面前,笑眯眯道: “十八公子回来啦。将军有吩咐,您随我来。” 刘戎点了点头,余光瞥见小厮牵着那群奴隶进了刘府。 郭搏雄立即对管家道,“人已经交给你了,我可以走了吧?” 第二十一章 房与长相 那口气,简直跟送快递的如出一辙,仿佛刘戎就是一个麻烦的包裹,货到查收,签字走人。 管家微笑地对郭搏雄说,“郭司马一路辛苦了,天气热,要不要进去喝杯茶?” 郭搏雄立马手一推,“不用!”紧接着又问一遍,“我可以走了吧?” “当然。”管家一直面带官方微笑,朝郭搏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郭司马慢走。” 郭搏雄二话不说,看都没看刘戎一眼,转身就撤。 刘戎赶紧朝他背影大喊,“过后我怎么找你?” 郭搏雄闻声回头,站在几步远的大街上,摊开手臂,语气神态都透露着‘嫌麻烦’的意思,“你干嘛还要找我?” 刘戎灵机一动,挑眉试探道,“找你喝酒?” “呵……”郭搏雄抬手指了指她,嘴角在很有男子味的络腮胡须中歪了歪,一副‘你个小样儿,我懂你’的表情,转身走了。临走撂下一句,“骡马街,桂花巷,第四个门。” 刘戎知道,他这样便算是答应了,望着他的背影,咧开嘴角,摇了摇头,“好酒……”之后跟随管家,跨进了刘府的大门。 管家一路带她东绕西绕,一个院子接着一个园子,好半天才走到一个僻静的小苑,又领着刘戎来到一间独门独栋的房门前,打开一看,哎呀妈呀,这档次,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西南王府么? 刘戎站在门口,看着里头大白天也黑漆漆的房间,心想古代都只能住一楼,这采光也太不好了吧?要是读书考状元,十几年下来,还不看成鸡蒙眼? 我靠,这屋里头还一股子霉味是怎么回事啊?就算是住旅馆,这也得差评吧? 刘戎左顾右盼地进了房间,十分不适应地四处环视屋内的环境,仿佛一个大学刚毕业,北上广打拼的蚁族,头一回看见自己即将要长期租住的地下室。 管家已经率先一步,走到屋内正中的圆桌那儿,点燃了一支蜡烛。 屋内一下子亮堂起来。 刘戎看到这间房大概有四十多平米,呈长方形,正中一个门,门两边各一扇窗户,就跟幼儿园小朋友画的房子差不多,结构简单,一目了然。通风倒是不错,可惜窗户外面都被院子里种的竹林挡住了,所以屋内采光很差。 这也好,省得放窗帘了,至少外边啥都看不见,对于女扮男装的刘戎来说,也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居所,有利有弊嘛。 屋内正中央放着一张吃饭用的圆桌,上面摆着一套茶具,管家刚点的蜡烛,此时也正搁在那儿。 刘戎看到屋内左边有一个木质的门洞,里面看起来像是一个书房,有一张书桌,一个柜子,还有一面一人多高的黄铜穿衣镜。 右边是一幅屏风,刘戎伸头进去看了看,发现一个洗澡用的大木桶,看样子自己以后吃饭睡觉洗澡,除了拉屎,都得在这一屋子里解决搞定。 最让刘戎惊奇的是,她发现书房里,除了一张挂了蚊帐的架子床,窗台下居然还摆着一张罗汉榻。 于是她很震惊地问管家,“这屋里,除了我,还有人要住?” 管家和蔼可亲地对刘戎说,“十八公子,这整个小苑都是将军拨给您用的。” 刘戎更迷惑了,走到窗户那儿,指着塌问,“那这个床谁睡?” 管家脸上的微笑,堪比外交部新闻发言人,至始至终都一个样,完全没变过,“公子,这张是偏塌,夏天可以用来乘凉,或与朋友下棋聊天时使用。平时也可以给伺候您的下人打盹。” “哦……”刘戎点了点头,心想这窗户正对着床,窗户下的罗汉榻也几乎跟床面对面。还好自己是一个人住,这要是屋里真有个下人,天天跟自己脸对脸睡着,根本就……完全没有*了嘛!好像学校住宿舍一样,有什么好?古人难道都这癖好?睡觉了还需要人围观? 管家看刘戎对这屋子不甚满意的样子,又开口道,“这里虽然偏僻,还有些潮湿,但胜在安静,没有其他院子那么人多嘴杂。您住久了,就会喜欢上的。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吩咐,老奴这就去给您安排。” 刘戎自从穿来,就一直疲于奔命,根本没时间让她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如今看到这屋内陈设,都是既老式又古朴的,才真真切切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了一个完全不熟悉,又无依无靠的地方,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楚和惶恐,哪还有心思应付管家,只能瘪着嘴问: “我想洗澡……您能叫人给我送些热水来么?” 半个时辰后,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弥漫着飘渺的热气。地面散落着凌乱的衣物。屏风后的椅子上,放着拆下来的纱布和药膏。 水声响动,刘戎赤身*地跨出木桶,披着长垂至臀的*头发,一步一个湿脚印地,走到了穿衣镜面前。湿漉漉的手掌,抹开了铜镜上布满的水蒸气。 刘戎第一次看到了这具身体的真实模样。 高鼻丰唇,长眉入鬓,鹅蛋脸,桃花眼,周正又英气十足的长相。 刘戎曾经不止一次地联想过这妹子的样貌,觉得她定是长得十分不女气,甚至可能有点丑,要不然也不会所有见到她的人,都不曾怀疑过她是女的。 可是当她看到自己的容貌时,不止喜出望外,甚至还有点欣喜若狂。因为这妹子虽然模样周正,眼带桃花,眉宇之间却自带一股七杀之气,叫人不敢轻慢,有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而她的身材,简直好到爆!修长匀称的四肢,凹凸有致的三围,一看就是长期运动才有的健美体魄,小麦色的肌肤甚至还泛着健康的光晕。 刘戎想起西南王曾经说过这姑娘的娘亲是仡佬族,善于打仗,又目测这姑娘个头起码有1米70,手掌内还有老茧,猜想她生前可能习武,应该是经常锻炼,才会有塑造出如此完美又富有活力的体型。 刘戎低头看了看胸前仍挂着水珠的双峰,此时它们正朝气蓬勃地挺立着,丝毫没有下坠,形状也姣好,随着呼吸地起伏,散发着青春洋溢的气息。 刘戎瞧见小厮送来的男装,是普通大户人家,男人们最常穿的长衫闲服,若是要穿,刘戎必须得束胸才行。 刘戎心想自己这才十六,要是长期缠胸,又疼又闷不算,还可能会影响发育,正想法子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斯文的敲门声。 第二十二章 帐篷之内 刘戎吓了一跳,赶忙抓过床上的长衫,挡前不挡后的躲在门洞那儿,偏头朝门外喊,“谁呀?” 门外传来一个小厮的声音,“管家吩咐小的来通传一声,将军今晚会在府中设宴,迎接十八公子到来。届时府中所有家眷都会到场,还望十八公子别误了时辰。” 刘戎藏在门洞后仔细听完,回了一句,“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待小厮走远后,方才长舒一口气,快手快脚地擦干头发和身体,抓过衣服,开始研究起穿法来。 结果琢磨了好半天,还是穿得不伦不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谢瑜对自己冷嘲热讽的表情,“哼,男装你会穿么?你看看你那个领子,都没翻!还有前襟,左边在上,右边在下!这个是里衣带子,你拿来系中衣?” 刘戎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哼”地一声,将外衣甩在地上,仅着中衣,一屁股坐在床沿处,开始看什么都不顺眼。 从这间采光如地下室一样的房子开始吐槽,一直数落到这操蛋的人生境遇,又把满天神佛从东到西骂了个遍,最后还不解气,开始拿谢瑜这臭小子开刀,把自己平白无故穿越来此的怨气,统统撒到了谢瑜身上。 只可惜啊,她在这里操爹骂娘,对方完全不知道,估计连喷嚏都不曾打过一个,反而是她自己越想越怒,气大伤身,渐渐开始察觉到后背心一阵接一阵,愈见难受地抽痛。 刘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后背钻心地刺痛,几欲要了她的小命,脊梁骨很快又布满一层薄汗。刘戎快速用袖子扇风,斜眼间,又看到洗澡前,自己拆下来,丢在椅子上的药膏和纱布。 这下子刘戎觉得更燥热了,甚至急出一脑门的汗,“倒霉啊……要死不死,正好得罪个医生……” 刘戎越想越坐不住,干脆又站起身,来回在屋内走,最后一拍桌子,自暴自弃地吼出一句,“不管了!面子才多少钱一斤啊?命要紧!” 一刻钟后,刘戎硬生生把一件比庄贤身上还贵的衣服,穿成了烂大街的地摊货,然后唱戏一般甩着两个宽大的袖子,土包子进城一般,獐头鼠目地摸回了兵营。 还是那个帐篷,刘戎真到了门帘外,又突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心里想了一千种开场白,偏偏就是迈不开腿跨进那个门。 忽然间,她听到帐篷内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听起来像是个男的,却不是谢瑜的嗓音。刘戎好奇之下,眼睛凑到门帘缝隙边,朝内张望。 只见谢瑜还如那日一样,身着长衫,低头站在药柜子前面,手中紧紧握着一个药杵,指尖都泛了白。 他身旁站着一个男人,从刘戎的方向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刘戎觉得他依稀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正想着呢,此人忽然将嘴唇凑近谢瑜的耳畔,像是对他说了什么,声音极低,刘戎听不清楚。 完了临了,他搭在谢瑜肩膀上的手指,若有若无地刮了一下谢瑜的脸庞,动作很轻,又在须臾之间,刘戎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仅眨眼功夫,此人已转身朝门口走来。 刘戎一看,逃是来不及了,周围又没地方可躲,只能快速跑远几步,装作是刚往这边走来的样子。 很快,刘戎便看见对方撩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来,迎面遇上刘戎时,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多余的变化,眼神还是一如既往地阴郁。 “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戎直视高她半个头的刘三,强装镇定,“呃……我来找谢军医拿些药。” 对面的刘三依旧死死盯着她,仿佛不信。 刘戎只好又继续解释,“回来时,我受了伤……是内伤!光敷药不行,很痛,我根本没法睡觉。早前是谢军医帮我瞧的伤,所以我来找他……或许他可以帮我再开些药,让我拿回去吃……” 刘戎越说越觉得破绽多,渐渐就变得语无伦次,偏偏对面的刘三听得十分认真,看向她的目光,很是复杂。 刘戎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絮絮叨叨个没完,终于,刘三受不了她的唠叨,逼近她,面贴面道,“你很碍眼!”然后在刘戎瞠目结舌的呆愣中,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刘戎目送他背影远去,赶紧一溜烟小跑,冲进了谢瑜的帐篷。 此时谢瑜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药柜子前,目光呆滞地注视着前方,视线没有聚焦,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只是出了神。哪怕刘戎风风火火地冲进了帐篷,又心急火燎地窜到他旁边,他依然没有察觉。 刘戎瞅了他半晌,终于忍不住用包裹着纱布的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一屁股跳上长桌,斜眼偷瞄他,“你这是老僧入定么?想哪家大姑娘小媳妇呢?说来听听。” 刘戎话虽说得轻佻,心里却一点也不轻松。 刘三在帐篷内对谢瑜的所作所为,她非常希望只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者是自己想多了,但刘三临走前,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嗜血的味道,让刘戎很不舒服。再加上谢瑜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单纯少年,而刘三眼看年纪都快奔三了,又是谢瑜的上司。这要搁在现代,那就是一个老师性丨丨骚丨丨扰学生的典型案例,又或者是上司潜规则下属的职场丑闻。 刘戎活了两辈子,该懂的,不该懂的,都懂得差不多了,这会儿眼瞅着谢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表面虽然装得不甚在意,胸中却如打鼓一样,安不下心。 对面的谢瑜眨巴眨巴眼睛,像是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刘戎,然后又皱起眉头,很不耐烦地问,“你怎么来了?” 刘戎一看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心情相当不好,也就没跟他计较,倏忽跳下桌子,来到谢瑜面前,双手拎起谢瑜的一只广袖,嗲着女声朝他撒娇道: “谢哥哥,我已经知道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吧。”说完,桃花眼一眯,哎哟,笑得那叫一个甜! 谢瑜果然很不适应,刚才还板着的脸,这会儿已经绷不住了,忽地一下,笑出声来,又快速扫了一眼刘戎,挑着眉毛问,“偷着洗澡了吧?” 第二十三章 穿衣打扮 “呃……”刘戎脸一红,不好意思地看向别处,手指抠了抠脸,“你怎么知道?” “哼。”谢瑜用鼻子出气,俯视刘戎的眼神,仿佛那儒雅的唐僧,头一回见孙悟空那只泼猴,“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说了这只手近期不能沾水,你看看,你这手上的纱布都湿了。衣服也换了……我给你敷的药也拆了?” “唔……”刘戎像个做错事的孩童,可怜巴巴瞅着谢瑜,手指放在嘴唇上,点了点头,“太脏了,我觉得我身上都有味了,不洗实在难受。” 谢瑜听她说话时,眼睛始终不曾正视刘戎,手臂稍抬些许,指着桌子,温和道,“你过去坐着。”广袖滑落出刘戎的指尖。 刘戎本就没打算纠缠他,只不过见他心情不好,想逗他开心一下,这会儿看他已有所缓解,立马乖乖跑到桌子那儿,老实坐着,双手搭在膝盖上,规矩得像个新入学的小学生,一双大眼睛死盯住谢瑜,叽里咕噜转个不停。 谢瑜转过身去,拉开药柜子的抽屉,拿出一包牛皮纸包裹着的东西,有些局促地朝刘戎走来,到了面前,也不抬眼看她,低眉顺眼瞅着桌面,将那包东西小心地放到刘戎的大腿边上。 “这是药,你拿回去,两天换一副。我已经帮你全部弄好了,你自己换就行。” “哦。”刘戎拿起来看了看,又放回去,静静看着谢瑜近在咫尺的脸。 谢瑜没再吭声,广袖微抬,动作斯文地拎起刘戎的右手腕,稍稍捞开些许袖口,便将手指搭在了脉上。 刘戎看到他的手,指节修长,光洁如玉,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样子。又见他此刻眉头深锁,喉结不安地上下滚动着,星眸点点如琉璃般璀璨。刘戎脑中一热,反手握住他,直视他有些惊愕的眼睛。 “你有心事?” 刘戎话音刚落,立即感觉到握在掌心内谢瑜的手震颤了一下,又暗暗使劲想往回抽。 刘戎没阻挠,松开了他,看着他收回手臂,垂放进广袖之内,缓步走开。 谢瑜拧着眉,转身背对着刘戎,半晌才回她一句,“没有。” 刘戎心下一沉,很不是滋味。心中明了谢瑜如此作答,摆明了是不把自个儿当朋友,又见他从自己进门到现在,始终不曾拿正眼瞧过自己,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姿态。 刘戎心里本就窝着火,由于先前担心的成分居多,也只能暂时抓大放小,率先低头跟他认了错,想借着聊天,趁机套套他的话。哪知谢瑜竟如此地不信任自己,那自己还咸吃萝卜淡操什么心啊?! 刘戎心闷气堵,胸膛起伏不定,忽然间,胸前多了一副铠甲。 嗯? 刘戎低头看看,有些傻眼,又抬头望向面前笑容可掬的谢瑜,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谢瑜举着自己的锁子甲,在刘戎面前仔细比了比长短,又将其放在桌子上,手指了指刘戎,“你呀,这衣服穿得……”说到一半,脸撇向一边,咳嗽两声,“不对……” 刘戎又低头瞅了瞅自己,再抬头看他,眉头不禁深深地皱了起来,“我实在不会穿。要不你帮我弄弄?” 谢瑜终于将视线朝她飘来,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游弋,低低应了声,“嗯。” 刘戎要是没竖起耳朵,几乎听不到他的回答。 一刻钟后,谢瑜客客气气,手脚规矩地帮她整理好外衣,将长衫的下摆折起了一个角,斜塞在刘戎的裤腰带里;又重新帮她梳理好头发,扎成一个男式的发髻,用簪子在头顶上束好,然后拿过自己的锁子甲,套在了刘戎的颈脖上。 刘戎看到这种铠甲是由铁丝或铁环套扣缀合成衣状,每环与另四个环相套扣,形如网锁,套头穿在身上,护住前胸和后背,有种防弹衣的感觉。 刘戎不知道为啥谢瑜要给她穿这个,刚戴了一会儿,就不乐意了,扭头对站在身后,正给她系锁子甲绳带的谢瑜说,“我不要这个,太重了。” 谢瑜手中的动作没停,含着笑意地温柔嗓音从身后传来,“呵呵,就你这大大咧咧的性子,还担心我呢?顾好你自个儿不被发现,就不错了。” 刘戎顿时想起先前他俩逃跑时,谢瑜曾经想把自己手中的盾牌让给刘戎,刘戎当时气势汹汹地回他一句,“我不要!你顾好你自个儿!!” 如今谢瑜这小子是成心想要将回一军才舒坦是不是啊?! 刘戎有些恼,转身瞪着他,大声吼道,“哎,我是不放心你才问的!要是换做别人,死在我面前,我都懒得多看一眼!你这人怎么这样?”说着,就急起来,要脱铠甲走人。 反观谢瑜,豁然笑出一排牙齿,扯着系铠甲的绳带,没让她走成,笑咪咪地出声安抚,“这个不能不穿的。别人可以不穿,你不行。” “为什么?”刘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谢瑜挑了挑眉,星辰般绚丽的眼眸看向别处,并不瞧她,“你自个儿的身体,自己还不清楚吗?居然还问我为什么……” 刘戎一愣,望着他,忘记了挣扎。 谢瑜低声嘀咕完,没好气地瞟她一眼,开始仔细检查她周身的铠甲系绳。 刘戎这会儿不仅头脑发热,脸都烫红了,杵在原地,恨不得学鸵鸟打洞,把整个头塞进地缝里,统统埋起来。 仔细想想,谢瑜这副锁子甲套在身上,即使刘戎平常不束胸,别人也看不出她是女的,更况且如今的世道这么乱,谁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刘戎身上还有伤,有铠甲护住心肺和后背,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刘戎如此打扮穿在身上,也显得英气十足,别人也就更不会怀疑她是女人。 谢瑜此番作为,算是帮刘戎解决了一个迫在眉睫的大问题,不仅体贴入微,还用心良苦。 刘戎低头瞧他,见其侧颜俊美,气质阳光,回眸一笑间,眉目清亮,温柔似水,牙齿又白又整齐。 第二十四章 误会与受贿 刘戎心中一动,实在落不下忍,牵起他的手,凝视谢瑜的眼眸道,“算我多嘴,再问一次,你当真没有什么想跟我说么?要是有麻烦,你可以说出来。即便我帮不了你,也会尽力替你想办法的。” 谢瑜一愣,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殆尽,眉宇也重新深深颦起。他好像突然被烫到似的抽离刘戎握他的手,站起身子,背过脸去,“说了没有就是没有,你这人好生啰嗦,弄得咱俩好像很熟似的,难道就因为我帮你看过一次伤病,以后我什么事都得跟你汇报不成?” 谢瑜说这番话时,语速极快,语气也十分不好,说到此处又戛然而止,然后彻底沉默了。 刘戎完全给他骂蒙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是不是应该回一句,结果一开口,自己先心虚地干笑起来,抓了抓后脑勺,吞吞吐吐: “呃……也是哦,咱俩总共才见过三次面,确实也没那么熟啦,呵呵……哈哈哈……本来我想,几次三番来麻烦你,挺不好意思的,正巧我家今晚有宴会,想找你一起去吃大餐的……” “我不去!”刘戎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插嘴打断,“没什么事,您就请先回吧,晚上不是还有应酬吗?在下也有事情要忙,就不送了。” 刘戎一听,我靠!谢瑜这小子居然又下逐客令?憋了许久的火气终于也爆发了,心想你妹啊!跩什么跩?!难道就你小子有脾气?我也有的好不好!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哄着你?究竟你是女的,还是我是女的?老娘不玩了!爱咋咋地! 刘戎怒极反笑,一直悬在心口的大石,这会儿干脆落了地,居然轻松不少。她大步走到长桌那儿,毫不客气地抓过谢瑜放在桌面上的牛皮纸包,心想着,他妈的……不拿白不拿!跟你没下次了!请我我还不来呢!然后看都没看杵在原地,一直背对着她的谢瑜,一巴掌甩开门帘,走了! 临走连招呼都不跟谢瑜打,刘戎边走还边气得要死,心想自己真他妈的犯贱!人家摆明了不买帐,自己还一而再,再而三地问,搞得好像自己很八卦似的。 一会儿她又觉得是不是自己真的多事了,说不定人家谢瑜和刘三,本来就是一对,根本没有自己想得那么龌龊。虽然男人跟男人,呃……是惊世骇俗了点,但这里是古代么,以前看艳情小说,发现古人其实很彪悍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自己刚才的言行,也确实有点儿事妈…… 就算如此,他也不能老是这种态度吧?!好几次了,一言不合就赶人走,说话还带刺,喜欢冷嘲热讽,我已经忍他很久了!! 刘戎怒气冲冲地在街上横冲直撞,脸黑得好似千年不刷的锅底,也不知是否因为她正在想事儿,回家的路,仿佛变得格外地短,不知不觉中,就已经走到了西南王刘翦的宅邸。 高高的院墙,霸道任性,几乎占了半条街,让原本与马车同宽的街市,变成了一条羊肠小道。 院墙外的小巷子里,开着一扇侧门,晃耳一听,里面居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王府有王府的规矩,无论你们将来跟了谁,都是你们的福气,要尽心尽力伺候主人……” 刘戎刹时停住脚步,心道:嘿,原来这里有个后门。太好了,抄近道。老娘最喜欢走后门。二话不说,抬腿便朝那门坎跨去。 进去一看,原来此处是王府的一处下人居,连着厨房和柴房。这扇门还真就是王府的一个后门,平时用来给下人们进出的。 此时正当午休时间,院子里没什么下人。刘戎远远看见管家站在院子的天井中央,背对着刘戎,正在训斥刚买回来的那十个奴隶。 奴隶们这会儿像是都洗过澡,各个换了身新衣服,有些头发还湿着,披在脸颊边,身上的手镣脚铐也都统统去掉了。 刘戎见他们垂头排成两行,五人一排,站在管家面前,安静听他训话。 刘戎瞧见院子里有个门廊通向花园,自己可以顺着这条路,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处,完全不引起他人注意,正打算走,管家已经训完了话,招手叫这些奴隶回屋睡午觉去。 一个瘦高个,留山羊胡须的奴隶,突然引起了刘戎的注意。 只见他放缓脚步,渐渐走到奴隶队伍的最后,然后在管家即将转身,想要离开之际,及时又悄然地往管家掌心内塞了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管家一愣,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抬手摊开掌心内的东西,结果发现居然是一张银票,眼睛瞬间放了光。 那奴隶始终低着头,从刘戎的角度看过去,隔着树木,只能看到他下巴处的山羊胡须,随着说话一动一动,看不清他的样貌。 只听他小声对管家说:“劳烦您老帮帮忙,我想去七公子那屋伺候。要是能成,过后还有一张孝敬您。” 管家瞥他一眼,表情意味深长,“不是我不帮……只是我人微言轻,也只能尽力而为……今个儿选人的顺序,是王爷钦定的。你能不能留到七公子那儿,还得看你的造化……” 两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商量得热火朝天,根本没察觉到刘戎正打此经过。 刘戎也没打算多管闲事,边走边看着他俩在那儿讨论怎么贪污受贿、暗箱操作,很快便走出院子,穿过花园,回到了自己的小苑。 刚一进屋,刘戎就立即爬到床上挺尸,打算一觉睡到天黑,然后去吃古代绿色无污染、有机肥柴火烧大餐! 正做梦呢,梦里有吃不完的纯天然好菜,和一群脾气很好的美男子。 “哈哈……”刘戎睡得下巴淌口水,时不时还咂咂嘴,笑出声来,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很斯文的敲门声。 ‘咚、咚、咚!’ “嗯?”刘戎半眯着眼睛,倏地一下坐起身子,又倒下去,翻了个身,打算继续做美梦的续集,结果敲门声又响了。 ‘咚、咚、咚!’还是很规矩的三声,依旧是那个频率。 刘戎这回彻底被吵醒了,脾气很大地坐起来吼,“谁呀?!”扭头一看,操!天还大亮着呢,自己根本就没睡过头!到底是谁扰人清梦?找揍么? 刘戎怒气冲冲跑到门口,哧溜一下拉开房门。 管家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外,拱手作揖道,“十八公子,老奴来给您送下人。” 刘戎眯眼一瞧,只见管家身后,自己前不久才刚刚见过的那十个奴隶,此时正低眉顺眼地站在小苑中央。 第二十五章 山羊胡须 管家弯腰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示意刘戎出门去看奴隶,边跟在她旁边耐心解释,“王爷说了,十八公子此番前来,遭了大罪,带来的东西和人都丢了不少,所以先让老奴带人来给公子遴选。” 不少?只是不少?这具身体带来的人和东西给程思城的兵抢杀了大半,剩下的也都被你们分光了。老娘穿来以后,连渣都没得捡到一星半点,结果就只换来一个排队的优先权?我靠,知道的,晓得这是王府在选下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北京大医院预约挂号呢!花这么多家当,就……只得了这一个vip?西南王可真会算计呐……别人都是坑爹,他是连自己孩子都不放过…… 刘戎想归想,心里门清,面子上倒没表现出不满,她挨个走到奴隶面前,一个个看过去。 哎哟,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小模样都还长得挺好看的嘛! 刘戎发现这十个奴隶皆与苟胜不同,各个细皮嫩肉不说,年纪也都不大的样子。有些看着也就十三四岁;有的稍大些,下巴处隐隐可见青涩的胡渣,这会儿也都给刮得贼亮,看起来白白净净、清清爽爽的,瞧着让人欢喜。 刘戎左看右看,人人都很漂亮、干净、整洁,就数队伍最末端那人,留着个半长不短的山羊胡须,鼻孔下还卷着两撇小八字胡,看着既猥琐,又邋遢。 刘戎半眯着死鱼眼,弯下腰抬脸看他,姿势扭曲得像只麻花,表情动作都甚为诡异。 那奴隶站在刘戎面前,目不斜视,鬓角流下一滴汗。 刘戎看到这人有一双吊梢三角眼,鼻梁虽高,鼻翼却无肉,下巴削尖,是个瓜子脸,明明不留胡子长得还是蛮耐看的…… “呵……”刘戎摸摸下巴,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 管家之前在院子里跟他说过的话,在刘戎脑海中浮现出来,“今个儿选人,顺序已经定好了。你能不能留到七公子那儿,还得看你的造化……” 原来这家伙成心不想让排在刘七前面的人,选中他。 有阴谋…… 不过刘戎不关心。 宅斗这种事……成天七大姑八大姨的,扯是拉非,哎哟,烦不烦啊?太没兴趣了。 刘戎最关心的是……这家伙好像……很、有、钱! 照理说,这批奴隶应该是犯了罪,坐过牢的犯人,又一路被人买卖到此,身体从上到下,不知道被人搜过多少回了,但这人身上居然还藏有钱? 这是什么情况?什么手笔?这是多么有钱才能一路进贡,安全到此?土豪啊?还是贪官? 刘戎托着下巴,死盯住面前的山羊胡须,仿佛可以看出金元宝来。 管家在一旁不停地用手绢擦脸,仿佛这阳春三月里的天气,很热…… “十八公子,您……” 刘戎咳嗽两声,重新站直身子,装傻充愣地搓着手,挑眉问管家,“这些下人都是给我的?” 管家瞬间脸黑,手绢擦汗的动作更快了,“呃……也不全是,各房的少主、小姐,还有太太们,也是要选的。王爷只说了,让您‘先’选,不是‘全’选……” 管家说完,贼眉鼠眼地瞅了一瞬刘戎,又很快低下头颅,把腰弯得更低。 刘戎听得嘴角都快抽筋了,心里止不住冷笑,心道这老狐狸,吃回扣吃得买来的下人都缩水了,还说得此事好像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表面不敢得罪我嘛,话里话外又搬出王爷来压人。当真是大户门庭的管家,说话做事老道世故,想挑个错都难。 “好说好说,都是一家人。”刘戎斜瞥一眼管家,指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十四岁少年,眯眼微笑,“这个不错,年纪小,好教。” 管家立即回应,“对,十八公子好想法。” 刘戎突然倒吸一口凉气,状若花痴般地拍上旁边一个俊俏小伙子的肩膀,赞叹不已,“这个也不错啊……秀色可餐,看着就让人舒服!” 管家飚汗了,赶紧答复,“对对,十八公子好眼力。” 刘戎霎时间又抬高手臂,手指着后排的一个硬朗青年,表情惊喜万分,仿佛猛然发觉了此生最爱,大步流星就朝后排倒数第二个人走去,然后手腕忽地一斜,指向那青年旁边的山羊胡须,不经意道: “算了,就选他吧。” “对对对,十八公子好魄力。”管家点头哈腰,惯性奉承,临了一抬头,傻了。 那山羊胡的男人好像也傻了,张着大嘴,十分诧异地看着刘戎。 刘戎之前被谢瑜搞得心情很差,这会儿睡午觉又被吵醒,身上还有伤病,脾气大着呢,见他这副表情,心头那股邪火‘噌噌噌……’就上来了,额头爆出一坨青筋,凑近那人,气势汹汹贴面问: “哦?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想跟我吗?”完了,还挑衅地撇起嘴巴,吹了一把他的山羊胡须。 管家立即在旁边煽风点火,“十八公子要是不喜欢他,不如换一个吧?何必给自己添堵。” 刘戎看都没看管家一眼,瞪大眼珠子,直视面前大约比自己高3、4公分的男人,回管家道,“人太多了,各个看着都很不错,我实在没法选择,都想要!” 管家擦汗的手绢,这会儿恨不得擦掉一层皮,“这个……这个……全部都要……恐怕不大可能……” “那就他吧,不换了。” “……”管家这下彻底语塞了。 刘戎料想他忤逆了自己一次,不敢再得罪第二次,于是赶紧见好就收,朝他微笑地摆了摆手,“要是没什么事,您就先带他们去其他屋吧。免得待会儿其他哥哥姐姐们等烦了,怪罪到您头上,那多不好。” 管家竖着耳朵鞠躬听候,想走嘛,又不舍得,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偏偏刘戎就是装颠,完全不想领会他的意思,手指卷着那奴隶的山羊胡须,玩得不亦乐乎,像是极喜欢他。 第二十六章 虚以委蛇 最后管家看得实在没法开口,只得带着那剩下的九个奴隶,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刘戎的小苑。 管家走后,刘戎很快离开那人,跟到小苑月门处,伸头朝外张望,见花园里没别人了,又转身往住的屋子走。 那人束手束脚站在原处,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该静立等候,还是该跟随刘戎进屋,踌躇了一会儿,刚迈开步子,想追上去,刘戎又从屋内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一只茶壶,另一手夹着两个茶杯。 小苑的竹林中,有一个凉亭。与刘戎所住的屋子,和小苑的月门,成犄角之势。坐在里面,既可以观察屋内的情形,也可看到月门外是否有人经过。 刘戎走进去,弯腰低头,吹了吹亭子中央石桌上的灰尘和竹叶,将手中的茶具放在了桌面上,朝那人招手,“来来来,这边坐。” 那人听见吩咐,很快朝亭子赶来,到了亭中,刘戎已经率先坐在了一个石凳子上,又很不适应地挪开脚,把鞋子下踩着的衣衫后摆撩起来,拍了拍尘土;一边很随意地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石凳子,朝那人示意,“你坐这儿吧,咱俩聊聊。” 那人不敢,杵着没动。 刘戎摆摆手,皱着眉头催促道,“坐坐坐,这儿没旁人,咱俩坐着说话,免得一会儿说话的时候,你站着,我坐着,我还得抬头看你,久了我怕脖子痛。” 刘戎和蔼可亲地开着玩笑,仿佛下基层走访的领导干部,语气神态如春风化雨般暖人心脾。 那人见状,也不好再作推辞,怯怯又谨慎地将屁股搁在刘戎所指的石凳上,却只坐了半边凳子,恭敬回道,“谢主公赐坐。” 刘戎始终微笑地看着他,伸手抓过茶壶,倒了少许水在茶杯里晃了晃,又朝地上泼了出去,这才重新将两个茶杯满上水,然后先往他面前,推去一杯。 那人一看,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屁股很快又离开石凳,弓腰驼背,双膝半起,手臂虚沿着桌面,在刘戎挪近的杯子旁,隔空做了一个“谦让、不敢”的手势。 刘戎一看,好,是个懂事儿的,后面的话,也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刘戎手掌朝下,在空中压了压,“坐下。莫要拘束。我这屋比不上府中其他地方规矩多,就是穷得紧。只有白开水,没有茶,你将就一下,解渴还是不错的,喝吧。” 那人闻言,诚惶诚恐,低头端起杯子,看了好几眼,生怕里面有毒似的,却又不敢忤逆刘戎,抬眼瞥一瞬对面,喉结滚了滚,之后一昂头,将杯中之水,一口饮尽了。 “多谢主公。” “不必客气。” 刘戎淡淡笑着,抬手又给他满上一杯,放下茶壶道,“待会儿你若还想喝,自己倒。” “哎,好。”那人恭顺地点点头,双手扶着杯子,拘谨得像个其他公司前来追债的业务员。 刘戎想了想,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用同邻居家唠嗑的口气问他,“你是哪里人?” 那人立即面朝刘戎,拱手答道,“老朽乃建宁人士。” 刘戎拿茶杯的手一抖,险些把整杯水打翻在大腿上。 老朽…… 老你妹啊!脸上一个褶子都没有,留把胡子,你就想装千年老妖? 刘戎听得眉毛直抖,鼻子哼气又问他,“嗯,多大了?” “二十有八。” 靠,二十有八不也就才28?三两都不到,你居然敢自称老朽? 刘戎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古代,古人结婚早,这人如果按正常年纪成家,28岁搞不好都三世同堂了,于是眼睛一弯,贼贼问道: “可有孙子啦?” 那人貌似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回她,“老朽家境不好,之前都以事业为重,尚未娶妻。让主公见笑了。” 这下反倒搞得刘戎有些尴尬了,赶紧一拍胸脯,出声安慰,“嗨!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我也尚未成家,同样也是光棍一条!哈哈哈……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呵……”她笑,他也跟着笑。 两人对视彼此,傻笑了一阵,刘戎觉得好假,咳嗽两声,恢复成正经面容,继续发问,“往后怎么称呼?” 对面之人垂眉顺目,似乎没怎么想就答了,“老朽自然是叫您主公。至于您想叫老朽什么,老朽悉听尊便。” 嘿,刘戎心道,这家伙够圆滑的,忍不住激他,“那难道我叫你作‘狗’,你也答应?” “哎,主人喜欢叫我做狗,我便是狗;想唤我做猪,我便是猪;若不喜猪狗,还可以骂我一声蠢驴。一切无妨,只要主公开心就好。” 他这话说得讨巧,若是在别的地方,主人听了一定欢喜,甚至有些素质低的,还会哈哈大笑起来,指不定就能讨得赏钱。 刘戎却越听,越觉得心里不舒服,一是气恼目前的时代太不讲人权,上来就视人如猪狗,又没法同这里的古人争辩什么。难道给他们洗脑,说马列主义,*思想?说人人平等,女性解放? 另一方面又觉得,面前之人太过油滑。实际上从他进亭子起,刘戎已经开始着眼细处,暗中观察他。可惜到目前为止,此人说话做事,行为举止,都透着一股万精油的味道,句句话答得滴水不漏,举重若轻。 刘戎问了这么久,愣是套不着一丁点有用的信息,顿时有些恼火,干脆收回笑容,垮下脸道,“说得倒是讨巧,但我刚才见你进来的时候,貌似很不乐意跟着我。” 刘戎笑时,由于眼带桃花,看着让人如沐春风;若是不笑,面相中那股与生俱来的七杀之气,便立现眉宇之间,强大的气场,压迫得人不敢怠慢。 更何况刘戎这话说得可轻可重,要看听话之人怎么理解。若是笑着问的,倒也无妨,挺多算是领导关心关心下属需求;偏偏刘戎前一瞬刚变了脸,说这话时,语气神态都颇为严肃,那人闻言,山羊胡须抖了抖,站起身,对刘戎深深作了一揖,“主公,老朽惶恐……实不知老朽此前哪番作为,让主公产生这等误解……” 刘戎见他仍不愿意说实话,一直唧唧歪歪对自己敷衍了事,索性一扬手,制止住他继续解释的苗头,看着桌面上的杯子,咧唇笑道,“我可听说,你一直想去七公子那屋伺候。” 说完,转脸看向他,笑意不达眼底。 第二十七章 峰回路转 对面之人陡然举臂,用颤抖的袖子快速抹了把额顶的汗珠。 刘戎继续不紧不慢地说,“至于我是怎么知道的……这种小事,就不必挂怀了。虽说我在这王府里头,算是新来的,不过好歹也是个少主,总归还是有些颜面和门路的。你若真心想去七公子那里,我不强留。毕竟人在,心不在,我也不喜,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将你送给七公子可好?” 那人闻言,宽大的袖子高举过头,刚想开口,又被刘戎抬手打断道,“我还没说完。” 那人只好又垂下双手,默默听候。 刘戎收回手臂,将手腕搁在石桌上,食指尖很有规矩地敲击着桌面,“你不用着急回答,我不是个不讲理之人。你可以慢慢坐这儿想清楚,再答复我。” 说到此处,刘戎缓缓俯身凑近,食指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桌面上,敲了敲,又重复一遍,“最重要的,是‘想清楚’。”然后恢复成端坐的姿势,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啊……好风、好景、好亭子!哈哈哈,你说是吧?” “是是是……”那人这会儿已经心不在焉,低着头颅,用袖口不停擦拭脸颊上的的汗。 刘戎像是没看见一般,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同他唠嗑,从隔壁邻居家的鸡,一直聊到五条街外的狗。 期间,这人始终不曾正面回答刘戎的问题,倒是不断抓起桌面上的茶壶,往自己茶杯内倒水,又咕嘟咕嘟猛地喝下,像是渴极。 刘戎的耐性,渐渐随着天色的转暗,失去了耐心。茶杯里的水早已经凉了,茶壶内的水,也已经被那人喝得一滴不剩。到最后,刘戎也不想再同他废话,沉默地坐在原处,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成都多雾,只不过才下午4,5点钟的光景,亭子里就已经暗了下来。周围的竹林被晚风吹得飒飒作响。 那人瞥眼身旁,见刘戎面色隐藏于昏暗的光线之中,黑影绰绰,看不出表情。她搁在石桌面上的指尖,一下一下,非常缓慢地敲击着,像是在倒数什么? 那人渐渐就开始觉得屁股好像长针有刺,极度坐立难安;额头一波接一波的冷热汗交替,止都止不住地一个劲往外冒,仿佛刘戎那轻敲在桌面上的手指尖,每下都如一记镐锤,直击至人心底,不死不休。 沉默,有时比语言更具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在这沉闷又无比压抑的气氛中,忽然间,小苑外的花园内,传来一阵吵杂的人声,打破了这诡异窒息的寂静。 一个女人尖叫着,“哎哟,要死啦,这又是哪个房的小祖宗造的孽啊?大晚上看见这个,好晦气的啦!赶快抬走,抬走呀!” 很快,管家的声音,也从花园中传来,语气中带着讨好和赔笑,“冲撞了四十六太太,老奴这厢给您赔不是了。” 刘戎一听,脸颊肌肉差点抽筋了。 四十六太太? 西南王都五十好几了,娶这么多个老婆,不怕精尽人亡吗?一个月恐怕都轮不完一圈吧? 刘戎想着想着,脑中突然蹦出李白的一句名诗:“铁杵磨成绣花针……”顿时整个人都雷飞了! 只听那管家又道,“这娃娃是今个儿下午才送去给七公子的,现在天还没黑呢,就给打死了。唉,才刚满十四呢……也怪他命薄,正好打碎了七公子最喜欢的官窑花瓶。” 他话音未落,刘戎已是震惊,脑海中很快搜索出下午见过的奴隶们的样子。他说的那个奴隶,刘戎好像还指着人家调笑过: “这个不错,年纪小,好教。” 刘戎依稀记得,那孩子长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刘戎指着他笑时,他一双大眼睛怯生生望着刘戎,脸蛋儿红扑扑的,嘴角羞涩地抿了抿。 我操你大爷!! 这才几个小时,这么可爱个娃娃就被打死了?! 刘戎豁地一下站起身子,正想冲出去看看,旁边石凳上坐着的人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匍匐得像只蛤蟆,“老朽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嗯? 刘戎身形一顿,站在原地不动了,内心一时间百转千回。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峰回路转? 真可谓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本来刘戎都已经没办法了,手头根本就没几张牌可以打,最多就是自己中午偷听到他和管家的那一番对话。 本想以此为要挟,吓他把剩下的那张银票给吐出来,玩的就是心理战;不曾想对方也是个老江湖,根本不吃刘戎那一套。 刘戎闷头想了一下午,打算若实在不行,就干脆卖个顺水人情,把他送还给七公子得了,自己也落个清净。毕竟天天跟个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着实不太方便,身份也容易暴露。 哪知道……天助我也!刘七居然把管家下午新送去的奴隶给打死了,就为了一个什么捞什子破花瓶? 妈的,刘七这人心肠也忒歹毒了! 刘戎虽然暗自在心里操爹骂娘,诅咒了刘七一万遍,却不得不承认,他正好间接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这会儿那人跪在地上,全身抖得好像筛糠。 刘戎的嘴角在昏暗的光线中一歪,语气悠然闲适,“你若跟着我……那你进贡给管家的钱,不是白给了么?多可惜啊……” 那人霍地一下抬起头颅,眼神震惊地望着刘戎,却因此时天色将近全黑,刘戎站着,他跪着,亭子外还有茂密的竹林遮挡住视线,他根本没法看清刘戎脸上的表情,只能依稀看到刘戎白森森的牙齿,从脸庞的阴影中显露出来,像是在阴笑,又像在冷笑,怎么看都令人慎得慌。 与此同时,刘戎的嗓音从头顶处传来,“没关系嘛,人跟人之间,本来就讲究点缘分。赶巧了,七公子那儿现在正好缺人伺候,要不……我送你过去?” 第二十八章 老朽死爱钱 那人心中紧绷了一下午的弦,这会子彻底断了。他猛然直起身子,跪行两步,一把抱住刘戎的大腿,大声宣誓: “主公!自打老朽进了这苑子,就一直感觉与主公相见恨晚,甚为投缘!仿佛冥冥之中,上天已安排好主公与老朽的相遇,缘分更是说不尽,道不完,一辈子剪不断,理还乱……从今往后,老朽生是主公的人,死是主公的鬼!您就是骂我,打我,赶我走,抛弃我,老朽都会一如既往地誓死追随您!直到永远……” 我滴个妈呀! 刘戎听得嘴角都快抽搐了,心想:大哥,你雷死我了!你这是表忠心呢,还是表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都等不及进屋,就直接在院子里搞上基了! 妈的,你还抱我腿?松开!给我松开!! 刘戎突然被他抱住,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正使劲往外拽自己的腿,偏偏这家伙抱大腿抱得死紧,刘戎挪个步,都好像兔子拔萝卜一般,半天动不了分毫。 那人似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也不知是真哭还是假哭,声音哽咽地絮絮叨叨,“不瞒主公您说,老朽原本的确想去七公子那里,但老朽也是情非得已,迫于无奈啊……” “唉……”刘戎挣扎得几欲出汗,还是动不了,走不脱,索性认命了,站在原地,给他抱着大腿擦鼻涕,一手搁在胸前,一手托住下巴,半眯着死鱼眼开口,“说吧,为什么想去七公子那儿?愿闻其详。” 那人吸吸鼻子,“老朽原本在梓潼以盗墓为生……” “嗯?!”他才刚说一句,刘戎已经一把揪住其衣领,瞪着他咬牙切齿,“你活得不耐烦了,还敢骗我?!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给刘七?” 那人大惊,连连摆手,头摇得像只拨浪鼓,“主公我没骗你啊!冤枉啊,冤枉……” 刘戎眼一眯,凑近他问,“那刚才是谁说自己是建宁人士?” 那人道,“老家的确是建宁的,我家的祖坟现在还埋在那里。不信主公你可以去查户籍。” “哦……”刘戎又松开了他,拿起桌面上的杯子,想喝口水润润喉,“叫什么名字?” “老朽史隘乾。” ‘咣当’一声脆响,刘戎手中的杯子,在石桌面上滚了半圈,水全洒了。 刘戎这回整个脸都扭曲了,弯下腰,一字一顿地重复: “你真的叫……死、爱、钱?” “当然是真的。”史隘乾有一瞬没明白刘戎的意思,很快又更激动地摇晃着刘戎的大腿,“难道主公事到如今仍不肯相信老朽?那老朽只有……以死明志!”说完,放开刘戎的腿,爬起来,就要往柱子上撞。 “呃……”刘戎的手本能一抓,没碰到他,手臂伸在空中,还没来得及喊,他已瞬间回头转身,一把牵起刘戎的手,深情款款地问,“主公叫老朽何事?” “……”刘戎整个人都黑线了,心想尼玛,这人是猴子请来的逗逼么?他刚才根本就没打算寻死,自己也晓得,只不过想跟他说,你丫太雷了!要死死远点,别搞得我院子里血溅三尺,待会儿我连个下人都没有,还得自己搞卫生。 结果怎么就……被他摸了大腿,又摸手,豆腐吃了一次又一次啊?! 刘戎‘吧唧’一下,额头冒出很大一坨青筋,耐着性子对他道,“有事说事!你说你干什么不好?盗墓!挖人祖坟这种事会遭报应的你晓得不?难怪被人抓来做奴隶……”难怪你这么有钱…… 刘戎趁机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手,眼睛贼亮地摸了摸下巴。 史隘乾撇撇嘴,“本来我也不想,这种事平常人总会有些忌讳,但……” “但?”刘戎挑眉重复,示意他往下说。 史隘乾继续道:“老朽不是家境不好么,就想搞些来钱快的。之前听人说,潇香香喜欢这些玩意儿,挖出来拿去洛阳可以换钱,所以就……” “等会儿!”刘戎一听见‘潇香香’这三个字,就跟那雷达发现核武器似的,大脑中立即警钟不断,“这件事,为什么又会跟潇香香扯上关系?” 史隘乾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抱着刘戎的大腿,貌似很舒服,根本就没打算放开,“你不知道么?潇香香刚跟随天子回洛阳那会儿,很喜欢收集古玩。天子为了讨好她,就四处征集这些老物件。不过嘛……” 史隘乾说到此处,好像牙疼似的吸了吸,“一开始还能换到钱,后来就不行了。” 刘戎好奇,“为什么?外族打来了?还是天下大乱咯?”她还记得谢瑜之前是这么跟她说的。 “哪儿啊?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史隘乾嗤之以鼻,从怀里三摸四摸、十八摸,终于掏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摊开来,放在石桌面上,推给刘戎看。 刘戎即使不看,也知道这张纸就是他之前许愿事成之后,进贡给管家的另一张银票。 刘戎正觉得奇怪,心道这家伙好端端的,自己还没问,他怎么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于是抬手拿起银票,凑近鼻孔下看了一遍,刘戎在十分昏暗地光线中,一个字一顿地念: “赏、银:一、千、两!” 刘戎想了想,低头问他,“一千两白银……很多吗?” 史隘乾跪在地上,看傻子似的看向刘戎,“主公,您没事吧?一千两白银不是很多……是非常非常地多!!多得可以把整个成都的店面买下来,或者去乡下做个一辈子吃穿不愁的大地主!” “噢!那你岂不是很有钱?”刘戎赶紧蹲下,双手搀扶起史隘乾,将他摁在石凳子上,“坐坐坐,坐下慢慢说。原来是传说中的土豪哥啊……哈哈哈……失敬失敬……” 刘戎瞅着他,眼睛都快冒绿光了,下巴差点流口水,如果身后有只大尾巴,此时肯定摇得倍儿欢! 只听史隘乾喃喃:“主公可能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知民间疾苦。容我细细说给你听。” “你请讲。我听着呢。”刘戎现在是,他放个屁,都觉得是香的,不仅洗耳恭听,态度还来了个180°大转弯。 史隘乾道,“主公知道铜钱吧?” 第二十九章 金银纸钱 “知道。” “一枚铜钱又叫一文钱。普通老百姓家,每一千枚铜钱穿成一串,叫作一贯钱。这是民间的叫法。” “嗯。”刘戎认真听懂了,点了点头。 史隘乾继续讲:“一两白银,按理说,是等于一贯钱的。而十两白银,就可以换一两黄金。” “嗯……”刘戎粗算了一下,突然指着他结巴了,“那你……那你这张银票,岂不是值一百两黄金?” oh,my……god! “这么多钱,你居然全部都送给管家,你也舍得?!”刘戎整个人都仇富了,你这出手阔绰的……未免也太霸气了吧?有钱就是任性啊!! “呵呵……”史隘乾诡异地笑笑,三角眼中全是精明,“这张银票不值什么钱。主公若不信,这张我就孝敬您当零花钱了。” “真的??!”刘戎坐不住了,霍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又觉得太过分了,假意推辞道,“这多不好,我身为主公,怎么能要下人的钱呢?你说是不是?” “那也是。主公肯定比我富裕多了。”史隘乾立即接话,边说边拿起银票,快速折好,很快塞回自己怀中,重新放平,就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一样。 “……”刘戎眼睁睁看着到口的肥鸡,瞬间在自己鼻子底下鸡飞蛋打,而且还是自己作的,一时间胸闷气短,差点又死过去一回。 小苑外的花园中,此时恍然飘来一阵悠扬的丝竹声,所奏乐曲欢快喜庆,像是…… 啊!我忘记要去吃饭了! 刘戎突然想起,自己今晚本来是要去参加宴会的,结果被这家伙一折腾,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刘戎顿时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心想着赶紧去吧!那面前此人咋办?该问的,都还没来得及问清楚。脑筋一转,又觉得自己人生地不熟的,刚来就被西南王刘翦摆了一道,城玺这么重要的东西都被抢走了。现在单枪匹马地去,简直就是单刀赴会鸿门宴啊!搞不好又会办暗中吃亏,还帮人数钱这种事。 刘戎灵机一动,拍了拍身旁的史隘乾的肩膀,“聊了这么久,你一定也饿了。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以后来日方长,有什么,咱回头吃饱了再说。” 史隘乾有些迷茫,愣了一会儿才答,“谢主公。”之后,跟随刘戎,往乐曲声传来的方向去。 一路上,刘戎仍不忘继续刚才未完的话题。 “咱们继续接着聊。” “是,主公。但凡老朽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回史隘乾像是打定主意以后都跟刘戎混了,倒没再绕弯。刘戎问什么,他都照实回答得很快。 两人一路沿着花园小径,边走边用只有彼此才能听见的嗓音,低声闲聊。 刘戎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凝眉问他,“你身上带着银票,也就是说,你已经把盗墓得来的东西,拿去洛阳换钱了,怎么还会被抓来做奴隶呢?奴隶不是犯人么?你身上没有赃物,官兵凭什么抓你?” “呵呵,主公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不仅不认人间烟火,还不晓世间人心险恶。”史隘乾同刘戎聊了一阵,渐渐摸到些刘戎的脾气性格,这会儿显然已经放松不少。他笑着摸了摸下巴处的山羊胡须,手指在空中一点,语气颇有些神秘。 “事儿就出在这银票上。老朽原本也是不知晓其中奥妙,所以才落了套。” “哦?此话怎讲?”刘戎闻言,更好奇了。 “老朽之前,曾先后四次携带挖盗所得前往洛阳。头三回,官家换物仍是用的真金白银,但付钱的方式,着实有点让人难以接受……”史隘乾说到此处,顿了顿才继续说,“潇香香那时已被天子封妃,三千宠爱集于一身。她有个癖好,喜欢站在洛阳城楼上,朝前来领赏的人们砸银子。来得人越多,她越高兴。” “……”刘戎听到此处,蓦然停下脚步,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天色朦胧,史隘乾看不到刘戎此刻脸上的表情,见他停下,也跟着停下,话却没停。 “潇香香她最喜欢看人群在城楼下面抢银子,抢得越激烈,她在城楼上笑得越开心。天子为了讨她欢心,常常一掷千金,就为了让她在城楼上砸人取乐,结果后来就出事儿了……” “出什么事儿了?”刘戎脸庞隐在黑暗中,看不出喜怒。 史隘乾款款而谈,“有一回,潇香香又在城楼上朝人群中砸银子取乐,结果来的人特别多。她一高兴,直接叫人将国库里装银子的大箱子抬上城楼,整箱打开就往城楼下倒。 结果可想而知,她不仅当场砸死了人,还引起了骚乱。城楼下哄抢的人太多,踩踏伤人,致死无数。” 刘戎听得忍无可忍,几欲爆裂血管,咬牙切齿道,“好个惊才绝艳的大美女,潇香香果真名不虚传!”内心早已翻江倒海,怒不可遏。 要不是因为谢瑜之前曾告诉过她,潇香香为吸引天子,唱过《卷珠帘》,刘戎这会儿差点以为潇香香是褒姒重生的呢! 人家烽火戏诸侯,她倒好,直接来个升级版的——用银子砸死你! 太脑残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简直是丢尽穿越女的颜面! 难道上天派我来,代表月亮消灭她? 刘戎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立马被自己脑中的想法给雷翻了。 史隘乾接着说:“后来这件事被三朝元老谢忠廷拿来大做文章,要废帝另立。唉……可惜呀……要是谢丞相当年能做成此事,如今天下也不会这般乱了。 正可谓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组织发起的,京城文武百官联名上书太后的废立请愿书,被潇香香那个奸妃出了一个馊主意,给轻易化解了。” 刘戎听到此处,忍不住抬头,“什么主意?这么好使?” 山羊胡须在空中翘了翘,史隘乾歪唇一笑,表情很是无奈,“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如今我手里的这张银票么?” 第三十章 通货膨胀 刘戎不解,眉头皱得很深,“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史隘乾道:“谢丞相当年情愿的奏呈上,写的罪状大致意思是,天子纵容妖妃用银两砸死百姓,所以要废帝。 可潇香香却同时提出,要用自己发明的纸张,做成银票,代替金银在市面上流通,说如此一来,不仅能使百姓出门携带方便,自己也不会再砸死人。” “……”刘戎听得内心淌血! 蔡伦啊……你死得瞑目吗?你若听见,会不会从坟墓里面爬出来,掐死这个脑残穿越女? 又或者此时你尚未出生,她一个剽窃的idea,直接让你未出娘胎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史隘乾完全不知道此刻刘戎内心里正五味杂陈,径自说道: “皇上喜欢潇香香,又怕自己皇位不保,当然愿意听她的。不仅很快批准同意了她的提案,还趁机治了谢老一个大不敬之罪。 谢老乃当朝首辅,一品丞相,一生为官清廉,又是三朝元老,谢氏家族在我朝也是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皇上迫于压力,并没有将谢氏满门抄斩,但还是抄家封府,族人悉数流放边陲。 谢老受此大辱,直接从洛阳城楼上跳下来自尽了。 谢氏家族门客众多,谢家这一垮,谋士忠臣纷纷出走,朝廷的内政和财政,也很快跟随一直苦苦支撑它的谢氏土崩瓦解。 后面的事,主公你也知道了,外族伺机打了进来,各地诸侯也都纷纷起义。 可怜了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冒着受诅咒的危险,干着挖人祖坟的活计,临了还要穿越战场,一路护送陪葬品,不被偷,不被抢,不破碎,平安完整地去往洛阳。 可惜最后换来的,统统是这些想填多少就填多少,却一文不值的废纸。 群雄割据之后,北方人大多都已知晓,这些看似大额的银票在市面上其实换不来真金白银和粮食器物,我只好怀揣着这些烫手的山芋,打算回南方老家碰碰运气。 结果刚走到梓潼,就被人抓了。他们一搜身,发现银票立即察觉出我的身份。盗墓在当朝,按律当斩。但现如今各地的诸侯,谁还按律法办事?战时吃紧,人力财力,样样都缺,自然是物尽其用才最好。他们很快便将我打入奴籍,流放云南……” “呵呵……”刘戎听到这里,忽然笑了,双手背在身后,又开始缓慢踱步,“你说来说去,不就是怕我没收你的那张银票么?你个鬼机灵……”说完,飞了一眼给身旁跟随她的史隘乾,目光中全是精明与看透,一副:我信你,我就是傻丨丨逼的表情。 “主公你……”史隘乾吹胡子瞪眼,貌似很委屈地嘟囔道,“老朽真没骗你。不信你可以去找人打听。老朽啥都不说了,说多错多。主公若不信我,我说什么都是白搭。” 刘戎眼瞅着他即使再怎么狡辩,就是不肯把自己怀里的银票再掏出来,心中更加确信:这厮摆明了是在耍我! 我才不信潇香香有这么大本事。即使是穿越来的,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搞得整个封建王朝的金融体系都崩盘了,还弄得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妈的,你当她是索罗斯,这里是香港啊! 我信你,我还不如信春哥! 史隘乾这回像是非要来硬的,闷头赌气跟在刘戎身边,死都不肯再开口多说一句话,也不服软,山羊胡须一翘一翘的,十分滑稽。 刘戎看着他,忽然想起谢瑜生气时候的样子,心想:难道古人都这样?喜欢用冷战的方式来表明自己很有骨气?这也太幼稚了吧?还是男人都这德性?无论在哪个朝代? 刘戎想着想着,忽然觉得很好笑,眼神一软,激他道: “哟嗬,看不出,你个小样儿还挺有脾气。” “爱信信,不信拉倒!总之我没骗人!” 刘戎眉毛一挑,发现史隘乾这人一个小习惯。 但凡他要装逼的时候,一定会说“老朽”,可要是他真急起来,就会开始“我呀我”的,叨叨个没完。 人一旦着急上火、伤心动怒,说的不一定是真话,但一定是心里话。 刘戎斜眼瞥他,嘴角了然地一勾,“你干嘛?想造反啊?敢这么跟我说话。好,就算我信你刚才所说,那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你一个盗墓的,咋知道那么多朝廷上的事?什么百官上奏折请愿、抄家跳楼,连废皇帝你都知道?” “这么大的事,天下谁不晓得?” 史隘乾疑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刘戎,搞得刘戎一度有点紧张,不过他很快又想通了,眼神羡慕地窥视刘戎。 “也就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富家公子哥才不关心……反正你爹有的是钱,有的是权……你不愁吃喝,不用为生计发愁,哪像老朽……唉……只要多去洛阳几次,这些事儿,即使你不想听,酒肆茶馆,到处有人在议论。” 刘戎拧眉,“平头老百姓在京城内议论天子朝臣,不怕治罪?” 史隘乾看无知孩童一般地望着刘戎笑了,“饭都没得吃,钱也没有,当官的各个忙着囤积物资,好发国难财,谁还有心思管这档子破事?主公你可真单纯。” 单纯吗? 刘戎深深皱眉,陷入沉思。 若这里的人都像他这般想,对自己来说,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身旁的史隘乾停顿须臾,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主公,别怪我多嘴,你这样的公子,太单纯,可不好……” 刘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心里倒是对史隘乾这人改观了一点,多少生出些好感来。 “谢谢。”刘戎抬起头,冲他真心实意地微笑,“我知道的。” 史隘乾像是恍惚愣了一下。 刘戎的眸光在回廊处的灯笼映照下,如烟波浩淼,水雾粼粼,仿佛温柔多情,又飘渺神秘;她侧脸的轮廓也愈发显得柔美圆润,不似其他男人那般刚毅如刀削,棱角分明。 史隘乾与她对视片刻,突然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面目狰狞地定睛道: “主公,你有时看着……长得真像个娘们!” 第三十一章 调丨丨戏 刘戎闻言,内心突地一‘咯噔’,心道:不好,他这念头得赶紧打消了才行。于是猛然将其一把推到回廊的柱子上,刘戎贴面凑近,眼神暧丨丨昧地吹动史隘乾下巴处的山羊胡须。 “噢,怎么?我长得像女的,你看上我了?” “……”史隘乾喉头一滚,站得像个木头人。 刘戎一只胳膊搭在他肩膀,另一手撑住他脑袋旁的柱子,歪着头颅,在他耳畔喷洒热气,“要不……你以身相许吧。我还是蛮喜欢你的长相的,除了这把胡子。”说罢,眼梢横飞,嘴唇微启,就着偏头的姿势,斜抛了一个媚眼给他。 史隘乾下意识地对视刘戎,却只敢看了一眼,便瞬移开目光,胳膊不自觉地抬起,缓缓变化成双手交叉抱胸的姿势,一副唯恐被人非礼的小媳妇样儿,结结巴巴,直咽口水。 “主……主公……您别这样……老朽年纪大了……承受不住……” “不要紧,我就喜欢年纪大的。” 刘戎眼见他怕成这个样子,内心都快笑死了,表面还一副雷打不动的面瘫表情,吓得史隘乾反反复复就只强调一句话: “主公,老朽是男人呀!男的!!带把的!!纯爷们!!!” “没关系,我不介意你是男的。”刘戎玩得兴起,面不改色又补刀一句,“反正上了床,帘子一拉,灯一熄,都一样。” 史隘乾霎时间整个人都震呆了,仿佛世界观突然被人刷新了下限一般,看向刘戎的眼神,分明写着:禽丨丨兽啊!我是男的,你都不放过,简直不是人…… 他越是心惊,刘戎就越淡定。两人姿势暧丨丨昧地隔着些许距离,刘戎一边欣赏他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一边盘算着他内心的底线。 史隘乾扭扭捏捏地站在刘戎面前,娇羞得像个被登徒子调丨丨戏的黄花大闺女。忽然间,刘戎看到他略显冷酷的吊梢三角眼内,转瞬划过一丝惊喜,紧接着,他便大叫一声,“庄先生来了!” 妈的,你就是叫“狼来了”都没用。 刘戎打定主意要逗弄他,嘴唇一咧,笑容痞气又无赖,巴掌挥过,趁机摸了把他的脸,“好你个小样儿,居然敢在我面前叫别的男人的名字?你胆儿还挺肥!” 史隘乾脸都快绿了,怀抱胸膛的手,微微翘起一根指头,面容羞涩地指向刘戎身后,“主公,这回我真没骗你,庄先生真的来了,不信你看身后。” 嗯? 刘戎‘咻’地一扭头,当真看见庄贤一袭白衣,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地款款走来。他看到刘戎二人在回廊内姿势暧丨丨昧,难登大雅,表情依旧风轻云淡,仿佛泰山崩于前,只要没压着他,他依然会淡定从容,举止优雅。 刘戎一看见此人,再好的心情都霎时没了,脸上却豁然一下笑逐颜开。她很快离开史隘乾,大步朝庄贤走去。 “哎呀,庄先生,我正想去找你呢!” 她展开双臂,到了庄贤面前,又是鞠躬,又是作揖,仿佛庄贤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跟自己熟络得不行! “哎呀,你看看,看看!”刘戎扭头挥手,示意史隘乾跟过来,又摊手展示庄贤,好像十分陶醉,“什么时候看见庄先生,都是这般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啊!” 庄贤轻摇手中的折扇,丹凤眼眯成月牙状,不紧不慢地叫她一声,“十八公子。” “哎!”刘戎重重点头,貌似听得很认真。 庄贤摇扇子的速度,始终不变,“区区不好男风。” “……”刘戎膈应了。 “噗……”史隘乾笑了,又赶紧捂住嘴,三角眼憋笑得可劲猥琐! 刘戎原来只知道,自己很讨厌庄贤,但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讨厌!偏偏自己前一刻还装出一副想要讨好他的态度,结果这么快就被人‘啪啪’打脸,现场还有人围观。 他奶奶的…… 刘戎现下心里就好比捧了一坨屎,本来想骗大家说,“哇,你们看,这坨屎好香啊……”然后正在说着的时候,突然被人从后面猛地一家伙摁住脑袋,整个脸都栽进屎盆子中央一样。 刘戎甭提有多憋屈了,还不能解释,自个儿先在那儿郁闷上了,瞥眼一瞧,史隘乾站在身后,双手捂着嘴巴,眼睛弯得都快流泪了。山羊胡须从他手掌下方露出些许末端,抖得好像黄鼠狼尾巴。 “操……你笑够了没有?”刘戎低吼一声,手在脖子前边,隔空做了一个‘砍头’的动作,瞪他一眼。 史隘乾低咳两声,收回笑容,贴耳对刘戎道,“主公,我不喜欢他。” 他说话声音极低,刘戎却立马一拍手,很快用更低的声音回他,“咱俩终于有共同点了,我也不喜欢他!” 史隘乾撅着胡须,用手捋了捋,“这普天之下,但凡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他。” 刘戎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心想你这帽子扣得也太大了吧?至于么? 史隘乾又补充一句,“长得太帅!就是这么令人讨厌!” “……”刘戎身体一歪,差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庄贤今晚也有些奇怪,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他挤兑完刘戎,根本未作停留,直径往回廊的分叉口去了。 刘戎正想不通呢,这人照以往的表现来看,虚面上的东西,他还是会经营的,虽说他看不上自个儿,也不至于连招呼都不打,就一个人走了。 刘戎抓小鸡似的,拎着史隘乾的衣襟。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尾随庄贤,赶到回廊的分叉口一看。 西南王府的前厅此时正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下人们鱼贯而入,宾客们觥筹交错,丝竹声悠悠,歌舞姬妖媚。 这么多人当中,刘戎一眼就看到穿得好像来吊孝的庄贤。 此刻他正立于前厅大门处的走廊内,面前站着一个女人。 第三十二章 梦中情丨丨人 刘戎再仔细一瞧,那女人衣着穿戴都很考究,发辫并未盘起,垂在身后,看起来像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身旁还跟着一个寸步不离的小丫鬟,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女眷的标配。 古代的灯笼不比现代的路灯,光线其实很幽暗,刘戎离得较远,看得不是很清楚,仅凭女人的第六感,察觉出庄贤对那姑娘似乎很重视?两人虽说隔了两步远在讲话,但庄贤对她说话的态度,跟和刘戎说话时比起来,那简直是……天差地别! “啧啧啧……”刘戎藏在回廊柱子后面,摇头晃脑,心道:男人果然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与此同时,柱子的另一侧,居然也传来一声“啧啧啧……”的咂舌音。 刘戎扭头一瞧,史隘乾眼冒绿光的望向庄贤,小拇指翘着兰花捏扒胡须,感叹一句,“太美好了……” 嗯? 刘戎一时有点难以接受,面部表情和嗓音都一齐扭曲了。 “你刚才不是说,他帅得令你讨厌吗?怎么变得这么快?” 史隘乾鼻子哼气,“嗤”了一声,鄙视刘戎道,“你个小毛孩子,懂个屁!谁说他呀?”又眼神陶醉地扬起眉毛,“噢……我的梦中情丨丨人……你怎能生得如此美丽?老朽都快要得相思病了……” “哈?”刘戎不死心地再一次将眼神递向庄贤,却见那姑娘朝庄贤微微一福,带着丫鬟转身进了前厅的门。 庄贤站在原处,好长时间没动弹,脸上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手中摇扇子的动作却停了。 刘戎还没搞清怎么回事呢?史隘乾已经在旁边使劲拉扯她的袖子,眼冒桃心地催促道: “主公,她进去了,你也快跟着进去!老朽想多看她几眼!” 我擦你个巴!原来这家伙不仅是个直男癌患者,还是个大花痴。 刘戎这会子心中更加确信:男人果然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看见美女就脚软,无一例外。 特别是旁边这一款…… “嘿嘿……”刘戎转念一想,眼眸弯弯,趁着史隘乾着急想见美女,拉过他,蹲在回廊拐角处,小声同他嘀咕,“你别急,我既然带你来,就肯定带你进去。” “谢主公!”史隘乾自打见着刘戎以来,头一回答得如此干脆。 刘戎贼贼一笑,大拇指越过肩头,指向庄贤站着的地方,“那丫头是谁,你晓得不?” 史隘乾想都没想就答了,“当然知道!”三角眼一弯,也跟着贼兮兮一笑,“主公考我呢?” 刘戎差点飙汗,装模作样地应了声,“嗯,你给我说说看。” 史隘乾捋了捋半长不短的山羊胡须,眉飞色舞,“这点小事,可难不倒老朽。主公你也太小瞧老朽了。老朽之前常年往返于建宁与梓潼之间,每回都要途经成都,对成都的人事官员,都略有耳闻。” 刘戎不耐烦道:“哎呀,你就快讲吧,别假谦虚了。” 史隘乾貌似没听清刘戎的话,仍旧装逼,“岂敢岂敢,老朽也只是略懂,略懂而已……” 刘戎眉毛一抽,“妈的,你到底讲不讲?!不讲我走了!”说完,站起来就要往庄贤站的地方去,被史隘乾一把抱住胳膊,腆着脸笑: “主公你性子也太急了吧?果然还是年轻,小孩子心性,沉不住气。” 刘戎第一次觉得,这人咋这么烦呢? 要不是因为自己实在人生地不熟,谢瑜那臭小子又死都不肯赏脸与我同行,我才懒得跟你个猥琐男唧唧歪歪,随便问个事,还要被絮叨,啰嗦死了! 刘戎鼓起腮帮子,双手抱胸,稍息站在原处,脚尖点地,生着闷气,耳朵却灵得很,仔细聆听史隘乾笑嘻嘻在讲: “那姑娘是你姐姐,对吧?” 刘戎撇嘴,像是极不满意史隘乾的答案,大脑却一刻不停地飞速旋转着。 她记得刘二在逃跑的过程中曾经说过,西南王有十五个儿子,光打云南,就死了十个。 他给自己起名刘十八,也就是说,前面一共还有十七个哥哥姐姐,除掉十五个儿子,西南王就只有两个女儿。 头一个,刘戎已经见过了,就是在悬崖边带骑兵前来增援的刘十。 刘戎当时已经快晕过去了,但依稀仍记得,刘十当时对西南王说,自己会带兵前来,是听了十七妹的主意。 那刚才与庄贤在一起的姑娘,毫无疑问,就是刘十七了。 刘戎得出结论,立马回嘴讥讽他道,“哼,吹了半天,你也就只晓得个名字。我还以为你有多能呢?” 史隘乾果然上当,目光灼灼又补充一句,“主公,老朽知道的,可不止这点。” “哦?”刘戎嘴角一勾,正中下怀,“说来听听。” 史隘乾兴奋道:“我早前就曾听人说,西南王刘翦的小女儿长得貌美如花,才德兼备,是全西南所有青年才俊眼中的第一大美女!如今一见,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啊……” 史隘乾说到此处,已经完全沉醉其中,嘴角的口水都快淌成瀑布状了,两眼鼓着桃心,要是能给他上颜色,他这会儿整个人连同背景都是粉红色的。 刘戎听来听去,都是“美美美……” 史隘乾除了说她美,啥都没说。 刘十七这人性格咋样,脾气咋样,娘家背景雄不雄厚,统统不清楚。 刘戎摇头不已,心想自己真蠢!怎么能指望一个男人给自己说女人呢?在男人眼里,女人除了“美不美”,其他一概不是他们所关心的范畴。 刘戎站起来整整衣襟,又抖了抖袖子,打算亲自进去探探虚实。 她一路带着高兴地哼着小曲的史隘乾,走到大门口时,庄贤依旧杵在原地发呆。 刘戎忽然间心头一亮,像是偶然发觉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秘密。 她桃花眼一弯,笑得像黄鼠狼给鸡拜年,“庄先生,请吧。”随即站开一步,举臂朝庄贤做了一个‘礼让’的手势。 庄贤貌似刚回过神,也对她应酬式地笑笑,却没怎么跟她客气,率先一撩下摆,跨进了门槛。 刘戎尾随他进入大厅,立即被眼面的人物场景,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第三十三章 相亲 只见这王府的前厅大约有一间酒吧那么大,四四方方的形状,中间六扇双开的大门,对着主座,跟电视剧里演皇帝上朝的正殿差不多。 大门两侧,各摆放着十几张矮几一样的小长桌,分列成三排,两边一共是六行。 刘戎进来时,看到刘三已经盘腿坐在最前面的一张桌子旁,一边吃着东西,喝着小酒,一边悠然欣赏着大厅正中央的歌舞姬表演。 他身后的两张桌子旁,分别跪坐着一个身披铠甲的大胡子武将,和一个谋士穿着的文官。 刘戎又瞧见刘三对面,隔着歌舞表演的另一张长桌后,刘二正扶着伤腿,一撅一拐地想要坐下。他身后也同样跟着一文一武,两个部下。 刘戎暗道,西南王的这些孩子,看来都已羽翼丰满,自己若想要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生存下去,也必须得尽快发展起自己的势力才行,若只晓得单打独斗,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刘戎想归想,表面却半点不敢分神。她环视一周屋内,看到正对着大门的主座,是一个有三级台阶的主席台。 主席台上,铺着一张完整的虎皮,上头摆放着一个无腿的靠背椅。 此刻西南王刘翦正坐在上面,手捧一只西域的高脚杯,胳膊撑在圈椅的扶手上,偏头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贵妇人聊天。 他脚边的台阶上,还趴坐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妖娆少妇。她怀中抱着一个花瓶大小的商觚,也就是古代用来陈酒的青铜酒瓶。 刘戎看到西南王刘翦的一瞬间,脑子里突然蹦出“土皇帝”三个字,不禁看向身后跟随她的史隘乾。 史隘乾这会子也不再看美女了,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低顺的三角眼内,精光贼亮,见刘戎瞧他,也回她个复杂无比的眼神。 庄贤已经走到主席台前,抬手作揖,跟西南王打招呼,很快就跟人家聊上了。 西南王刘翦今晚像是特别高兴,不时在聊天中,爆出大笑之声。 刘戎看到他胸前的龙须已经被酒水打湿,贴在胸前的铠甲上,湿漉漉的,但他却浑然不在意,酒过三巡,喝得红光满面。 刘戎跟他简单地打过招呼,就被一个下人领到最靠近门边的一个前排位置上就坐。 旁边的长桌,此刻还没有人来。下人刚一走,刘戎立即动手,逐一掀开桌面上的食盒盖子。 一碗青菜,生的…… 一只鸡,整个的。里面啥配菜都没有,就是煮熟了。 还有一碟花生米,完了。 剩下就只有酒。 我擦! 刘戎看得脸都青了,心想古代人就吃这个? 西南王好歹也算是一方霸主。这王府大院在成都当地,别说是古代,就是搁在现代,那也绝对称得上是一处豪宅。 怎么开个宴会,菜品居然如此寒酸?连现代的一场婚宴喜酒都不如。这还是大户人家呢,要是落在穷人家,自己岂不是得饿死? 他妈的……以前看言情小说的时候,那些女主各个争着抢着,打破头皮要往古代穿,说得好像古代遍地是黄金,人人是美男一样,结果呢?就这生活水平,搁在现代,那都可以去民政局申请领取低保生活补助金了。 刘戎越想越气,一刻都不想在这吃饭不见纸,拉屎不见字的地方呆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就地抹脖子,一了百了吗? 刘戎不甘心,很不甘心。 自己原来过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搞来这里,还要面对一大堆不清不楚的人和事情。 既然自己能来,潇香香能来,就一定还有什么法子可以再穿回去! 刘戎暗暗在心里头发誓,自己在弄明白怎么回去之前,是绝不会向命运屈服的! “既来之,则安之;既来之,则安之……”刘戎闭上眼睛,默默在心底反复念诵这句话,双手紧握成拳,搁在膝上,好不容易才平复下起伏的胸膛,和翻江倒海的心情,身后忽然传来史隘乾犹犹豫豫的说话声。 “主公,我知道你很生气。刘二刘三他们的位置,都是紧挨着西南王坐的;就连刘十七一个女娃娃,还有庄贤一个外人,都能坐在大厅正中间。虽然现在人还没来齐,但我估计,这么多子女当中,就数主公你的位置,最靠近门。西南王把你跟一群不受重视的低阶官员安排在一起,摆明了是没把你当亲生的。主公你可得留个心眼。” 刘戎闻言,重新睁开双眼。桃花眸中,已没有了先前的烦躁与怒气。 此刻,她目光清明,含着笑意,毫不犹豫地拿起长桌上装鸡的那只食盆,一股脑儿塞给身后史隘乾,“饿了吧?快吃。” 史隘乾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刘戎又悄悄拿过旁边空桌上的鸡,撕下翅膀,大快朵颐,很快吃完了,又揪下一只鸡大腿,扭头看向身后仍没动作的史隘乾,含糊不清地问: “干嘛?你不饿啊?” 史隘乾摇头,“主公你心可真大啊!” 刘戎一抹油乎乎的嘴,递给他一个狡黠的眼神,“赶紧吃,吃饱了还有事做。” 史隘乾这才点点头,放心大胆地狠咬了一口鸡肉,美滋滋道,“主公,我发现你人其实挺好,刀子嘴豆腐心,呵呵……” 刘戎闻言,咧唇笑了一下,嘴里嚼着鸡肉,并未回头看他,“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上你的嘴,你可真够啰嗦的。”边说,边用眼睛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大厅内每个人的动态。 忽然间,她叼着一根啃光的鸡腿骨,扭头冲史隘乾坏笑,“嘿,快看,你的梦中情丨丨人在相亲呢。” 史隘乾抬头一瞧,只见刘十七由丫鬟扶着,端庄地从长桌后起身,婀娜多姿地走到主席台前,朝站在台阶下的庄贤屈膝行礼。 庄贤温柔地笑着,也朝她拱手做了一个深鞠躬的揖。 两人在大殿之上,面对面站着,隔了至少有五步之遥,但怎么看,都像是在拜天地。 厅内好多宾客都开始起哄,嚷着说些“才子佳人、金童玉女”的鬼话,就连主座上的西南王,也看得哈哈大笑,像是十分开心。 大厅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刘戎这回可以清晰无比地近距离看到刘十七的长相。 只见她一副标准的大家闺秀风范,体态羸弱,气质高雅,眉目描画面容妆扮,处处充盈着古典韵味与超越时空的美感。 刘戎看到她整个人时,很是惊讶,感叹原来古代真有美人如国画中走出来的一样,举手投足,都如昆曲演员般优美,行动似弱柳扶风,仪态万方。 怪不得史隘乾和庄贤看到她时,魂都飞了。 这姑娘完全就是一古代版的女神啊! 就连同样身为女人的自己,在见到她时,眼睛都不带眨的。 多美好啊……西施不知道是不是长成这样?要是比她还漂亮,我是吴王,我也会亡国。 刘戎仍在感慨,西南王已大着嗓门,豪爽笑道: “女儿,要不你嫁给军师得了。庄先生多好啊,一表人才,年轻有为。你们年纪相当,郎才女貌,一定会成为成都的一段佳话。” 第三十四章 政治联姻 刘戎眉毛一抽,竟与人异口同声地蹦出一句,“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嗯? 刘戎好奇,寻声回头一瞧,史隘乾手掐鸡脖子,恨得牙痒痒。刘戎与之相视而笑,彼此眼中都是了解,仿佛十分默契。 台阶前的刘十七,此时也开口了,嗓音如涓涓流水,沁人心脾,“多谢父王抬爱。” 她微微向西南王颔首,又转而面朝庄贤行了一个屈膝礼,“谢庄先生垂青。” 庄贤很快也深深作揖,鞠躬回她一礼。 刘戎在门边看得可费劲了,觉得古人活到老,会不会都腰椎间盘突出? 说个话行那么多个礼,不嫌累得慌吗? 刘十七说话的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态度,即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在哄笑声中,她依然有礼有节,不卑不亢地发表着自己的言论,完全没有古代女人那种被男权思想洗脑的迂腐,是个很有主见的女孩。 “父王,庄先生是做大事之人,需要的是一位贤内助。” “嗯,不错。”西南王刘翦捋了捋胡须,“军师家中自然是要安排妥当,才能放心随我出征的。所以我才觉得你俩合适。女儿你一向温柔娴静,庄先生也是温文尔雅之人。你们二者若能成婚,以后凡事都能有商有量,定会美满和睦,羡煞神仙啊,哈哈哈……” 刘戎在旁边听得嗤之以鼻,心想这西南王刘翦若是搁在现代,那就是一四川省省长,官场战场,尔虞我诈的事情,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怎么偏偏在女儿结婚这件事情上,竟如此地老糊涂?非要把自己的白富美女儿,嫁给一个三观不正的凤凰男? “唉……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了……”刘戎摇摇头,感觉差不多吃饱了,拍拍手,又觉得太油,趁人不注意,赶紧将手按在旁边还没人来的坐垫上擦了擦。 史隘乾鼓着腮帮子,含着鸡肉看刘戎,眼神嫌弃不已,“哎哟,主公你好邋遢,别人待会儿还要坐的。” “关我屁事。”刘戎说完,拿过自己长桌上摆的酒樽和商觚,研究起来,耳边听到刘十七在讲,“可惜小女自幼体弱多病,难堪重担,即使有心,也无力辅佐庄先生成就大业。小女子唯恐耽误了先生与父王之大事,只能心存感激,叩谢错爱。” 一句话翻译过来就是:老娘不喜欢你,赶紧滚! “哈哈,这姑娘我喜欢,是个明白人。”刘戎闻了闻商觚中的米酒,味道很淡,像是低度酒。 “呃……”西南王是个粗人,瞪着圆圆虎目听完刘十七的话,仿佛仍没弄明白她的意思,还想再开口,被庄贤笑眯眯地低声提醒,“此事可以从长计议……十七是姑娘家,大庭广众之下,您叫她怎么好意思?” 西南王一愣,继而大笑起来,“哈哈哈,是我糊涂,军师说得对。”又压压手掌,对刘十七道,“女儿莫怪,为父一生戎马,不拘小节,差点好心办了坏事。” 庄贤多聪明个人,岂能听不出刘十七的意思,赶紧给自己和刘十七都找了个台阶下。 刘十七很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又再次对他俩各行一个闺礼,由丫鬟扶着,走回座位上去了。 史隘乾看了半天,这会子才恍然开口,“主公,他俩到底成没成啊?” 刘戎心不在焉答他一句,“没成。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啥意思?”史隘乾困惑地望着她。 “这你都不懂?文盲吗?”刘戎回头看他一眼,“就你这样,也好意思盗墓?文物都给你破坏完咯。” “你能好好说话不?” 刘戎想了想,发觉这句话貌似源于宋朝,又搞不懂现在是什么年代,说不定他们都没听过,于是又耐心补充道,“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意思。” “……” “啧!就是男的喜欢女的,女的不喜欢男的。” “……”史隘乾给她绕晕了。 “你的梦中情丨丨人不喜欢庄贤!” “嘿嘿……”史隘乾三角眼一眯,笑得有点猥琐。 刘戎瞅得直乐,“这回心里舒坦了吧?” “哪儿啊……就算她不喜欢庄贤,也轮不到我呀……”闻言,史隘乾脸上居然露出羞赧的表情,倒是让刘戎觉得十分稀罕。 只听他又喃喃道:“庄贤长得这么帅,她都不嫁,看来外间传闻不虚,刘十七当真心有所属,喜欢长沙太守之子江英豪。” 刘戎听完,倒是来了兴趣,研究酒杯和酒瓶的动作一停,转而看向史隘乾,“这里面有故事哈?” 史隘乾微抬下巴,示意刘戎看向西南王,“你别看你爹老婆多,各个都是大有来头的,我来之前,特意打听过。就台阶上坐着那个,年轻的,正在给你爹倒酒的,看见没?” “嗯。”刘戎看向那美貌妖冶的少妇,见她年纪居然比刘三还要小些,顶多二十四五。 “哎,那是四十六太太……”史隘乾看向刘戎的眼神,意味深长,“她爹是江州牧。” 刘戎一惊。 想当年,刘戎还在上学的时候,网络还不普及,玩游戏也只能打打单机。其中有个游戏,刘戎玩得最多,叫《三国志11》。里面的地图,刘戎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刘戎很快从残存的记忆中,搜索出江州的地理位置。 她从盛放花生米的小碟内拿出一粒,当做成都,放在桌面之上。然后本着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的原则,又拿出一颗,摆放在成都下方,也就是南面,当作建宁。 那里,是建宁郡守程思城的地盘。 之后,她又拿起第三颗花生米,放在建宁的左下方,此处为更南,即为云南。 而江州,在成都的东面,与建宁郡也有接壤,但距离较远,离成都较近。此城无论地理位置,还是军事商流,对成都而言,都十分重要。 刘戎思索间,史隘乾仍在说,“你再看主座上,坐在你爹旁边的女人,你知道她是谁不?” 刘戎闻言抬起头,眉宇深颦,看向主席台上,正襟危坐的中年贵妇。 史隘乾的嗓音自耳边缓缓传来,“那是你爹的正妻,梓潼刺史的妹妹。” 第三十五章 刘五夫妇 刘戎心头一震,很是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与价值分量。 她再抓起一粒花生米,心情沉重地放在了成都的上面,此处为北,代表着刚才史隘乾所说的梓潼。 成都在古代中国版图中,位于最西边,再往西过去,是连绵起伏的大山。成都在西面相当于背靠天然屏障,而北面的梓潼,和东边的江州,照史隘乾刚才所说的意思,他们都已与刘翦以结亲的方式,达成了同盟。 刘戎看着摆在桌面上代表西南各城池的花生米,心想:难怪西南王刘翦这么多年以来,可以一直肆无忌惮地攻打南面的建宁和云南,而不用顾忌来自北面和东边的偷袭,原来是这么回事。 可他是不是有点二? 刘戎托着下巴,暗自思量:自古以来,但凡一方霸主,人人都做着图谋中原的美梦。从来没见过像西南王刘翦这么死心眼的,一直往穷乡僻壤处打,还一打就打了将近二十年,却连两个城都没有攻下,光投入和产出,就根本不成正比啊?成都的gdp到现在还没垮,真他娘的已经算是奇迹了…… 刘戎思索间,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那人喉咙里带着浓重的痰音,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 刘戎晃眼一瞧,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妇人,极为吃力地搀扶着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出现在门厅处。 那男人看起来很虚弱,即使手中拄着拐杖,走路时,依然晃晃悠悠,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依靠在扶他的妇人手中。 刘戎看到他骨瘦如柴,双颊凹陷,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晾在竹竿上差不多,又见他嘴唇乌青发紫,眼窝下两抹深黑,像是长期服药,又睡眠不足的模样,浑身笼罩着一股病态。 那妇人也是满脸倦容,一副疲惫之态,面相倒是和善得很,穿着打扮也十分素雅,就是被男人的重量压得脚下有些虚浮。 刘戎看着他俩举步艰难地跨进门槛,还想再往前去,西南王的大嗓门已从主座那儿咆哮而来。 “哎呀,刘五你不好好地待在屋里养病,跑来这里干什么?” “咳咳咳……咳咳咳咳……”闻言,刘五率先回他的,是一阵更为剧烈地咳嗽声。 他身旁的妇人见状,赶紧腾出手,去扯别在腰间的手绢,放到他嘴唇边。 刘戎的位置,距离他俩最近。她看到刘五咳着咳着,很快就站不住似的,身体倾斜往下滑,眼看连他旁边的妇人都快要扶不住他,于是赶紧起身,上前搭了把手。 “谢谢。”那妇人感激地朝她一笑。刘戎却晃眼看见她放在刘五唇边的帕子,已经咳出了血。 与此同时,前方主座上的西南王紧皱眉头,大声指着这边道,“儿媳妇你也不看着他,任由他胡闹!” 那妇人看起来性情极好,闻言,神情虽有些委屈,却也没出声反驳,倒是她旁边的刘五,抽空从狂乱地咳嗽声中,气若游丝地回,“不关她的事,咳咳……是孩儿执意要来,她劝不动我,咳咳咳……” 西南王没听几句,就已经很受不了,连连在主座上摆手,“唉,赶紧扶他坐下吧!” “是。”刘五媳妇柔柔弱弱地应了一声,就近将刘五扶到刘戎旁边的空位上入座,搞得刘戎非常不好意思。 因为她刚刚才把油乎乎的脏手,在他座位上擦了擦,又偷吃了他座位上唯一的一只鸡…… 刘戎趁着刘五和他媳妇还没忙清楚,赶紧招呼来一个下人,恶人先告状地指着刘五的小长桌,横眉怒目,“你们怎么做事的?五公子桌面上,都没有鸡!快去拿些好吃的来!” “呃?”那下人自己也搞不清怎么回事,摸着后脑勺,连连道歉,“抱歉,十八公子,小的这就是去厨房拿。” “嗯嗯。”刘戎很是满意这下人的答复,盘腿抱胸坐在垫子上,不住点头,“记住,最好多拿一些其他的菜色过来,就当给五公子赔不是啦。” “是,小的知道了,马上去跟大厨说。”那人答应完刘戎,又鞠躬朝刘五致歉,却被刘五媳妇打断道,“不用这么麻烦,拿些稀粥和清淡小菜过来就行。” “……”闻言,刘戎上一秒还阳光灿烂的脸,此时瞬间垮黑一半,头顶仿佛蹲着一朵乌云,就正对着她一个人单独下雨。 史隘乾憋笑着凑近刘戎,用只够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同刘戎咬耳朵,“主公,你其实是自己想吃吧?所以才叫他多拿点,嘿嘿……” 你个死鬼!需要你的地方,你蠢得一头的包,偏偏这方面又贼精! 刘戎斜眼瞪他,无声印证了史隘乾的想法,弄得他更想笑,又只能憋着,于是抬头看天花板……左望望,右瞅瞅……山羊胡须在空中‘咻、咻’横扫。 刘五媳妇的声音,从旁边座位上传来,“我家夫君久病卧床,不宜进食荤腥,多谢公子挂怀。” 刘戎心不在焉,直至听到“多谢”二字时,才明白她这句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刘戎被她说得十分窘迫,脸红地摇摇手,“哪儿呀,您太客气了,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啥都不懂,还瞎指挥下人做事。” 刘五媳妇说话间,仍一直跪在刘五身侧,不断用手轻抚刘五的脊背,帮他顺气。她看向刘戎的眼神,就跟那庙里的菩萨一样,有一种超凡脱俗地慈祥、温柔与善良。 刘五坐了一会儿,像是缓过来不少,这会儿也不再咳嗽了。他看着刘戎,眼神中亦有一种看淡生死的超然,“原来你就是父王新领回来的十八啊?刚才多谢了。” “嘿嘿……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刘戎被他搞得更不好意思了,手指抠脸,坐姿有些局促。 刘五轻皱起眉,极力压下一股想咳嗽地冲动,沙哑着嗓音说,“我是你五哥。我身体不好,病久了,花销也大,没什么可送你的,请你见谅。” “没没没……”刘戎连连摆手,却见刘五说完话时,回头望了一眼他媳妇。刘五媳妇立即很默契地从自己袖子中,掏出了一只细长的小匣子,双手递给刘戎。 第三十六章 刘十 “别,五哥你这……搞得我太不好意思了!我一个做弟弟的,都没给你带什么礼物来,你还给我送东西?我哪敢要啊!”刘戎说着,赶紧伸手往回推,却被刘五迟缓地伸手一挡,手指按在刘戎的手背上。 触感之下,刘五的手冰冰凉,几乎没有多少正常人的温度。刘戎心头一颤,推拒的手不自觉停了下来。 刘五望着她笑,“别这副表情,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又拿过那只小匣子,打开系在上面的红绳,掀起盖子,给刘戎看。 刘戎看到那只细长的,好像装筷子的小匣子内,躺着……一只党参? 看样子应该是党参吧?以前在中药店里见过……又或者是当归?还是茯苓来着?茯苓没这么小吧? 刘戎手指点唇,低头瞪着匣子里那根不知道什么鬼东西,一副“它认识我,我不认识它”的表情,满脑子问号,耳边听到刘五缓缓在说: “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屋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去换药了。这么多年下来,我夫人连只像样的钗子都没有。” “夫君……”刘五媳妇眼眶一红,握着他的手,不禁紧了紧。 刘五也抬首朝她微笑,目光中全是倾泻而出地爱意,哪怕刘戎一个跨越千年而来的外人,也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刘戎望着他们夫妻俩,一时间感慨万分,心想:要是刘五的身体不至于那么差,说不定他们会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只可惜啊……人生就是这样充满着遗憾与缺失…… 若是刘五的身体极好,他们的关系,说不定又会是另外一番样子。 谁知道呢? 刘戎正唏嘘不已,手中忽然多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瞧,刘五已经将那匣子放进了她手掌之内。 “我平日里身体极差,就靠吃人参吊命。你头回来家里,哥哥我没别的可送。这根是长白山的野山参,你拿回去,若是遇到急症,可以用它救命。” 刘戎这才知道,那匣子内长满触角,歪歪扭扭像根树枝一样的东西,居然是根千年人参! 对刘戎来说,那不就是千年的么?!因为她就是千年以后穿来的,要是把它埋到地下,等自己回去以后再挖出来…… 哈哈哈哈……发财了呀!发大财了啊!! 刘戎心头一热,握紧手中的匣子,眼眸都有些湿润了。她抓起刘五如死人般没有温度的手,嗓音哽咽道,“哥……你真是我亲哥啊!我来这儿,可遭了大罪了,你不知道,我这一路上有多惨……” 刘戎越说心里越难受,渐渐就真的想哭,她又觉得场合太不合适,只好低下头颅,快速地用裹着纱布的手背抹了把眼帘。 “咳咳……咳咳咳……”刘五看着她,好像忽然喘不过气来,呼吸骤然变得十分急促加频繁,却仍坚持着断断续续对她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若你有事,可以来找哥哥我……我若帮不上忙,还有你嫂嫂……”说着,又颤抖着手,指了指身后的媳妇儿。 “呜呜……哥……”刘戎看他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一下子没忍住,眼泪哗哗两行就流了下来。 刘五一看她这样,顿时咳得更严重了,撇头一喷,竟飚出一口老血,血迹飞溅在他面前的小长桌上,弄得桌面碗碟到处都是,吓得刘戎瞬间收声,止住抽泣,眼神惊恐地好像在看*患者。 史隘乾压得低低地嗓音,如鬼魅一般自刘戎身后飘来,“合适点就行了啊,别装得太过火。五公子本来身体就不好,最忌讳情绪激动。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 刘戎眼角还挂着泪,闻言猛地一扭头,甩着鼻涕看向他,“我几时刺激他了?呜……”说着,自个儿先吓哭了。 “哎哟,哎哟哟,我的小祖宗……”史隘乾摸南瓜似的抚摸着刘戎的脑袋,撅着嘴巴,吹起胡须,哄娃娃般安抚她道,“乖啊,主公不哭。”又眯眼一笑,三角眼内尽是得意,“真是个孩子……” 他话音刚落,刘戎眸内霎时闪过一股激光,刺得史隘乾浑身一阵鸡皮疙瘩,触电似的抖。 大门口却突然传来两个年轻人的吵架声。 “走开!别跟着我!”声音一听,就是个女的。 刘戎和史隘乾立马一齐扭头朝门外看去。 只见刘十穿了一身大红色,红衣红裙红鞋子,外加两根红头绳,打扮得像只火鸡,花枝招展地出现在门廊处。说话间,她一提裙摆,一只脚已经跨进了门扉。 她身后跟着一位长相华美,身姿卓雅的青年,着一身水墨画的素色长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背后,并未束冠。 他执拗地拉过刘十的胳膊,据理力争,“刘十你为何不爱我了?我可曾有哪里对你不好?我改就是了。” 刘戎坐在门边,下巴都合不上地看着刚进大厅,就拉拉扯扯的二人,脸颊上未来得及擦拭的泪痕,很快就干了。 刘十一巴掌拍开他的手,风风火火地走到主席台前,一屁股坐在西南王刘翦放食物的长桌上,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便道: “父王母后,我要休夫!” “……”刘戎脑袋一歪,差点撞上桌面上陈酒的商觚。 只听西南王刘翦‘咣当’一声,重重将手中的高脚杯摁在桌上,震得杯中的美酒都泼洒出去好多。 “怎么又要休夫?!你这都休几回了?别人家的闺女,都是三从四德,怎么轮到你,就没个消停?!丈夫换了一个又一个!” 刘十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吊儿郎当地摇晃着悬空地两条腿,抬眼望灯,又低头看地,最后终于将视线投向主座旁伫立不语的庄贤,霍地一下就笑开了花。 “嗯?”刘戎歪着的头颅,又正了回来,“哈哈哈,有点意思……”她手托下巴,目光油精贼亮,心中暗道:这餐饭吃得太他妈值得了!虽然菜不好…… 西南王仍在咆哮,桌子拍得‘砰砰’作响,“远的不说,近的你就看看十七,也不能学学?” ------------------ 非常抱歉,我刚刚才发现存稿箱没有设定时间,导致今天的章节没有按时发布出来,特此加更一章作为补偿,请各位谅解。 为了方便阅读,我每日会在19:00存稿发布出来之后,点进去看看有没有**,然后改掉,但是起点的显示有些延后,所以我有时可能会伪更,望大家海涵。 第三十七章 嫡出庶出 刘翦说着,眉毛胡须几乎快要拧成一坨,扬手便指向刘十七。 刘十七这会儿已经从自己座位上离开,来到刘五身边,和自己带来的丫鬟一起帮助刘五媳妇,把刘五扶起来往外送,完了还不忘礼貌地回头行礼交代一声,“父王,兄长,我先送哥哥回去。” 刘戎听到她叫刘二刘三“兄长”,却称刘五为“哥哥”,又见刘五和十七二人,眉目之间,有些神似,都是一副病歪歪又可人怜的模样,猜想他俩应该是一个妈生的。 庄贤一听十七要走,立即就想过来献殷勤,却被主座上一身红的刘十‘咕咚’一下跳下桌子,拉住他的广袖,昂头就问,“你去哪儿?” 跟她一起进来的美青年见状,立马冲到二人面前,一巴掌拍开庄贤的袖子,一副看情敌的神情,瞪着他道,“放开我家娘子!” 嗯? 刘戎心想:明明是你老婆拉着人家,你怎能如此地颠倒是非黑白?亏你还长着一张漂亮脸,可惜没长脑子。 她这厢还没回过味来呢,那厢刘十已和她相公吵了起来。 “你别管我!” “我能不管你吗?我这么爱你!” 刘戎听到这里,不禁浑身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心想这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面不改色地大声说出如此肉麻的话,不会也是穿来的吧?而且还是从琼瑶奶奶的小说里穿来的…… 与此同时,史隘乾略带嘲笑的声音,低低从旁边传来,“真没骨气,一看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 刘戎闻言,眼含笑意地回望他,寻思道:没想到他这人屁本事没有,臭毛病一堆,居然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哈? 刘十突然在大殿上尖叫一声,“我要和离!”甩着两只水袖,拼命要脱离那男人的怀抱。 那男人也不管不顾,当着众多宾客和家属的面,就与刘十拉扯起来,“我就不离!我不会让你和他如愿的!”说完,目光一凌,四处搜寻庄贤的身影。 狡猾如庄贤,岂会乖乖躺着中枪? 他早在二人吵嘴之际,不动声色地退开些许距离,暗自躲到了大殿柱子背后,倒是让一直用心观察现场的刘戎看得直想笑。 刘十他们夫妇当众又吵又打,把好好一个宴会,搞得跟民政局离婚办事处差不多,头一个忍不下去的就是西南王刘翦。 只见他面红脖子粗地抖动着浓眉,额头上青筋直爆。 刘十尖利的嗓音钻进了他的左耳,“你说谁?!他是谁?!你给我说清楚!” 刘十相公的声音很快也冲进了他的右耳,“我跟你说不清楚!我平日里待你如何?府中人人看在眼里,我要找父王母后为我做主!” 西南王隐忍到极致,突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又‘哧溜’一下抽出腰间佩戴的宝剑,一刀劈下。 面前摆放食物的小长桌,瞬间被他断成了两半。上头的食物水果,还有酒水,顿时撒满虎皮,吓得坐在台阶上的四十六太太,娇滴滴地“哎呀”一声,还想再抱怨几句,抬首一瞧西南王面色不对,赶紧识相地退开到一旁,委屈地朝刘三坐的方向瞥去一眼。 刘戎有些看不懂了…… 大厅内因为西南王刘翦的这个动作,骤然安静下来。 西南王刘翦‘哐’地一声,将手中长剑插在双腿间的虎皮之上,手扶剑柄,虎目圆睁,“还吵吗?怎么不吵了啊?” 刘十夫妇这下也不闹了,乖乖站在原地,垂着头颅,不敢吭声。 西南王指着她道,“刘十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刘十站在原地,赌气不说话。倒是她一旁的男人率先跪了下去,“父王,我们已经知道错了,求您别责罚刘十。”又抱着刘十的腰,轻扯她的袖子,想叫她也跟着跪下。 刘十没动,杵在原地,不吭气。 西南王一看刘十那个死不知悔改的样子,更气得不行,摊手数落道: “头一回成亲,你说你喜欢有钱人。好,为父给你介绍个成都首富。结果成亲第二天,你就嫌弃别人年纪大了,要悔婚,气得亲家当场就厥了过去。” 刘十不服道,“那人确实年纪太大了嘛,都可以做我爹了。” “胡闹!”西南王举着宝剑,不停往虎皮上戳,“他是你爹,那我是什么?!” 刘戎在一旁听得捂嘴偷笑,心想古代人结婚,掀盖头之前,彼此都没见过,也不能全怪她吧? 西南王又道:“好嘛,第二回,你又说你不喜欢有钱的了,要找个长得帅的。父王将你嫁给汉中第一美男子,结果不到一年,你又独自跑回了娘家。” 刘十委屈嘀咕,“什么汉中第一美男子……我看他是汉子中的第一病秧子!身体比五哥还差。我怕我再待下去,他就要死了,我岂不是要后半辈子都为他守寡?” “你你你……”西南王闻言,气得差点脑溢血,指着她,手指一个劲地抖,“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女儿,竟然说出如此不知羞耻的话?” 主座上的贵妇人见刘翦气得吹胡子瞪眼,赶紧走到他身边,以手抚胸,帮西南王顺气,“哎哟,王爷,说归说,别动怒呀,都是自家孩子,慢慢教好啦。” 西南王刘翦立马又调转枪头,将矛头对准了身旁的夫人,“都是你惯的!你看看你把她教成什么样子了?” 王妃被他吼得很是委屈,眼睛一红,手绢已遮住眼角。 一直坐在位子上不动声色的刘三,此时忽然站起来,走到老王妃身边,扶住她,对主座下呆立的刘十皱眉低斥,“你看你闹得,母亲都哭了,还不快给父王道歉。” 刘戎顿悟,刘三和刘十,这两人是一个妈生的,而且还是嫡出。 那刚才走出去的刘五和刘十七,就肯定是另一个妈生的。 但刘戎放眼望去,却没见着他俩的娘亲来参加宴会。也就是说,刘五和刘十七,不仅是庶出,而且在这个家里,还不怎么受宠。要不然以西南王刘翦的做派,后院中但凡对他有点帮助的女人,都应该会跟他一起在这里坐着。 刘戎正在盘算这一大家子的复杂关系,前边的西南王刘翦却仍在生气。 他指着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刘十的青年,斥问刘十,“那你倒是说说,他又有哪里不好?我就觉得他蛮好!长得不错,身体也棒,家世又清白,虽然家中没有什么钱,但为父不是已经贴补过你们了吗?而且他独生子一个,父母双亡,你跟着他,不用天天跟别人家媳妇一样看婆婆脸色,也不必伺候公公,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第三十八章 大户人家 刘十倔犟道:“可是他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一点本事没有!我跟他说话,完全是鸡同鸭讲!就算他长得再漂亮,我日日看,夜夜看,再好看的人,我也会瞧腻的好不好?我现在喜欢有才华的男人。”说完,媚眼朝柱子后一飞。 躲在那里的庄贤立即用打开的扇面遮挡住脸,避免再次殃及池鱼。 西南王刘翦暴跳如雷,挥舞手中宝剑,指向主座下的刘十。 “你爹我也大字不识几个,不一样叱咤风云,列土封疆?! 男人有无本事,可不是靠才华来决定的! 以前洛阳城内的那些文官史臣,哪一个不是才华横溢、满腹经纶? 结果呢? 外族一打来,各个跑得屁滚尿流!以往时常挂在嘴边的那些‘忠君爱国’之言论,临了全变成屁话、鬼话! 有才华……顶个鸟用!还不如舞刀弄枪来得实在!” 刘戎在座位上听了半晌,倒觉得西南王这番话说得经典。 就连当年*也曾说过:“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差不多都是一个意思——治天下,需要的是文臣;打天下,靠的是武将。 像谢瑜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秀才,若遇上安稳年代还好,厉害的,考个状元,从此平步青云,飞黄腾达;平庸的,再不济也可以去乡下做个教书先生,挣一份温饱;若是遇上如今这种群雄混战的局面,恐怕就没什么用武之地了,说不定倒霉起来,连自身都难保。 武将则不同,可以说是正好相反。 疆域太平时期,当权者比较畏惧军权旁落,一般都会找各种借口削弱其势力和权限;若是遇上天下大乱,或外族入侵之时,那可就……谁手里有兵,谁就是老大了。 从古至今,这种事例多不胜数,随便翻本史书,都可以找出一堆。 刘戎暗自叹息,“唉……我这个爹,是个明白人。” 史隘乾听见她的话,忍不住讥诮一句,“都活这么大年纪了,还整不明白,不是瞎了吗?” “那也是……”刘戎不住点头,心里头的苦闷,无处说去,只能喃喃自语,“别看他大老粗一个,人倒是实在得很啊……”而实在人,大多数有个特点,那就是从来不跟人玩虚的,一切以利益为先,否则什么关系都当假。 刘戎从他区别对待自己的几个老婆,就已隐约窥见一斑,如今又听到他这番言论,更加坐实了内心所想。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啊……难怪自己刚一来,就被他耍得团团转。唉……要想从他这种人手里再拿回城玺,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他自己愿意给…… 刘戎想着,动手抓起桌面上刚才被她摆放成西南各城地理位置的花生米,一粒一粒,往嘴里丢,忽然想到什么,头一扭,花生米砸在脸上。 “哎,你刚才说刘十七喜欢谁?” 坐在她身后的史隘乾见状,抬手用袖子擦擦她的脸,“她喜欢长沙太守之子,江英豪。主公,你问这个干什么?你又不能娶她?” “啧!”刘戎牙疼似的吸了口凉气,“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家,成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去哪儿认识什么太守的儿子?而且还是长沙太守?这说书呢?长沙据此,十万八千里远,中间还隔着武陵、江陵、永安……一堆城池。”敢情这两人是神交?别人是一见钟情,他俩连面都不用见,就恋上了? 刘戎一副“你又骗我?!我信你有鬼!”的表情,盯着史隘乾,看他怎么解释。 史隘乾倒是淡定得很,“主公你不知道哦?” “知道什么?” “刘十七她娘是上一任长沙太守的女儿,现任长沙太守的亲姐姐。江英豪和刘十七是表兄妹。她娘每年夏天都要回长沙省亲,可能也带刘十七一起去吧。”说到此处,又补充一句,“刘五身体不好,估计不带他去。” 刘戎怒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恶狠狠道,“操!你既然知道刘五和刘十七是一个娘生的,刚才为什么不告诉我?”害老娘琢磨半天!死多少脑细胞你晓得不?! “哎哟,哎哟哟……”史隘乾扭曲着鬼脸,急急回,“主公你也没问啊,我哪知道你想听什么?哎呀呀……快松开,要掉了!” 刘戎深知这家伙是个不老实的,自己稍不留意,就会着了他的道。 刘戎打心眼里就不曾信任过史隘乾。每回他跟自己讲的话,刘戎都要反复在脑袋里面过三遍,确定他所说的内容,跟他自己的利益不起冲突,不息息相关,才会选择相信。 这会儿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以后他得意起来,岂不是要骑在老娘头上拉屎? 刘戎揪着他的耳朵,就不放手,想趁机修理他一下,耳畔却忽然传来一句尖酸刻薄地嘲讽。 “哟,咱才晚来这一会儿,咋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呢?谁又惹父王生气啦?是你吗?十四。” 刘戎揪耳朵的手霎时一松,扭头朝门口望去。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独臂男人,和一个躲在美艳少妇身后,怎么藏也藏不住的大胖子,出现在门庭前。 那胖子听见独臂男人的话,头颅一阵猛摇,晃得满脸的肥肉跟沙皮狗似的,“不不不……十四很乖,没有惹父王生气,没有没有……” 说着,他快速摆手,又一下子抓住前面美艳少妇的长袖,憨憨说道,“媳妇,媳妇,十四没有不乖,你别不要我!我不想你离开……呜哇哇哇!”说着,居然大哭起来。 刘戎看到那胖子头顶尚未束冠,年纪约摸和谢瑜差不多,但他说话语气,目光举止,都犹如孩童般天真懵懂,甚至还有些憨傻。 刘戎不禁上身后仰,食指在太阳穴旁绕了一圈,瞥眼身后的史隘乾,无声询问。 “没错,傻的。脑子坏了。”史隘乾点头,确认了她的想法。 “怎么坏的?”刘戎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史隘乾也同样压低声音回她,“这我就不知道了,来之前,没打听这么细。” 刘戎看到那尖嘴猴腮的独臂男人,大约也就二十出头,年纪跟庄贤差不多。但他眉眼神态,皆与气质淡泊的刘五相差甚远,笑的时候,目光闪烁,腮边尽是褶子,看起来既邪气,又心术不正。 第三十九章 关系复杂 他右边的空袖子在夜风中晃荡,却丝毫不影响他在临跨门槛之时,快速用左手掐了一把美艳少妇的屁股。 那美艳少妇好像很习以为常似的嗔他一眼,眸中非但没有丝毫怒气,反而充满了娇羞与偷丨丨情的愉悦。 大厅内的人们都隔得较远,不一定看得到他俩的这个小动作。而坐在门边位置上的,大多都是低阶的官员,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即使有人看见了,也会装作没看见。 刘戎也坐在门边,看得直皱眉头,心道:这侯门大户,人员关系纷繁复杂不说,藏污纳垢的地方还真不少,也就表面看着风光罢了,内里都不知道已经腐烂成什么样子了。 那胖子近在咫尺,却完全没发觉自个儿的媳妇正在被自己亲哥吃豆腐,而且还乐在其中地跟人眉来眼去。 看样子他是真傻了。要不然这种事,搁哪个男人身上,都是万万不能忍的。 史隘乾结巴地声音,从耳后传来,“主……主公,你看见没?” 刘戎一听,就知道这机灵鬼肯定也看见了刚才那不堪入目的一幕,于是赶紧偏头,竖起一根手指挡住嘴唇,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史隘乾立马领悟,很快闭上嘴,不再出声。 刘戎从他们刚才的谈话中领略到:那傻胖子应该是刘十四。而西南王一共只剩五个儿子还活着。那独臂男人,毫无疑问,就是刘七了。 哼,正主终于来了哈。 我倒要看看,这刘七究竟是有什么本事?能让史隘乾这么大一财主,不惜冒着被打死的危险,也要去他那儿。 刘戎一面思考,一面目不转睛地观察他。 而刘七此时已经故意甩着那只空空如也的袖子,流里流气地走到刘十身旁,八字眉一挑,笑出一口黄牙,目光内全是幸灾乐祸的神情,“哟,怎地?十妹妹又想换丈夫?” 刘十赌气,站在原地,不吭气,也不理他。 刘七看样子是个厚脸皮的,见状也不恼,嬉皮笑脸地对刘十道,“别闹了,差不多就得了啊。”又指了指跪在刘十腿边的青年,“你看他给你吓得……啧啧啧,真够可怜的。行了,赶紧乖乖回去坐好。父王还有事宣布。” “谢谢七哥!”那青年一看刘七帮自己说话,很是感激地望他一眼,快速从地上爬起来,想拉刘十往他俩的座位上去。 刘十知道自己这次闹大了,这会儿也很顺从,任由他拽着袖子往旁边走。 刘七却悄然凑近刘十的耳畔,低声道,“这种小事,岂用劳烦父王,跟哥哥说一声不就完了吗?何必搞这么大动静。” 刘戎正在纳闷,刘七又补充一句,“明天记得来衙门找我,七哥给你办。” 刘十立马回头,眼中一亮,笑嘻嘻地跟着相公跑了。 刘七嘴角一歪,腮边道道褶子皆透露着得意。他走到主座台阶下方,微微朝西南王颔首,“父王。”却没喊王妃,而是径直走到跟他差不多年岁的四十六太太面前,恭敬地叫了一声,“十三姨。” 十三姨?我还黄飞鸿咧! 刘戎完全懵了,扭头问史隘乾,“这咋回事?” 史隘乾道:“刘七的娘原先也是从江州嫁过来的,早几年生病死了,所以西南王才又迎娶了四十六太太。这位是他娘亲的同胞妹妹,当然叫姨啦。” 刘戎听得满头黑线,心想现代人一夫一妻,有些出五服的亲戚,叫起来都已经很别扭了。辈分和年纪,那叫一个乱。常常有二三十岁的人,有个抱在怀里的舅舅。 如今到了古代,男人大多三妻四妾,亲戚就更加…… 刘戎看到刘七跟四十六太太站在一起,估计两人年纪相差都不超过五岁,晃眼一瞧,还以为是姐弟,结果那女人又是他小妈,又是他小姨的……哎呀,我滴个亲娘啊! 自己原本还挺纳闷,江州牧好歹也是一方诸侯,怎么会把自己风华正茂的女儿,嫁给西南王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 这下一听,全明白了,她是来填房的,而且还是嫁给自己的亲姐夫,就为了满足男人们的权利需求,做了政治的牺牲品。 刘戎现下很庆幸自己当初穿来的时候,没暴露性别,要不然也得‘入乡随俗’地过这种日子,还不如一刀捅死自己算了。 这古代也太不把女人当人看了!除了联姻和生孩子,女人貌似就没别的用途了,活得真他妈憋屈! 她这厢胸中如波涛汹涌,那厢刘七已献媚地对西南王道: “父王,你今个儿不是带了宝物吗?拿出来让我们欣赏欣赏呗。”说着,他又扭头转身,在原地转了一圈,扬手叫大家起哄,“你们想不想看?” “想!主公,快亮出来给大伙们瞧瞧!也好让大家都提提气!”一个宾客响应,于是更多的宾客也开始鼓掌。 西南王刘翦很快被大殿内热情洋溢的鼓掌声扭转了情绪,渐渐不再愤怒,脸上的表情也舒缓不少。 下人们见机行事,很快在王妃的指挥下,重新搬来一张小长桌,又迅速收拾好虎皮上散乱的物品,便匆匆退下。 西南王此时已动作麻利地收剑回鞘,伸出两指,当空一点,另一只手捋过龙须,虎目内精光乍现,“好!本王就让汝等看看,此次出征的缴获!” 刘戎眉心一跳,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西南王顷刻就从屁股后头的座位上,拿出了她再熟悉不过的锦布包裹,放在了面前的小长桌上,然后摊开,慎重无比地捧出了里面的蛤蟆石头。 西南王刘翦终于在刘十进屋之后,再次纵声大笑起来。 “云、南、城!终于是本王的啦,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在场的所有宾客和家属,都一齐从座位上跪立而起,拱手对西南王刘翦行叩拜礼,“恭祝我王,庆贺我王!我王声威,雄震四方!” 刘戎只好也跟着其他人,跪在地上做动作,心里头却很不是滋味。 那感觉,就好像有一个小偷,明目张胆地抢走了你的东西,还拿出来到处显摆。你看见了,不仅不能揍他,还得对他毕恭毕敬! 那滋味,能好受么? 西南王显摆完城玺,居然想起刘戎来了。他招手把刘戎叫到跟前,然后慈眉善目地对她说,“儿啊,爹知道你这一路辛苦了。来,这个给你,接着。” 刘戎一听,嘿!难道有赏?赶紧摊开双手,稳稳伸到西南王眼皮子底下,生怕接漏了什么,根本不在乎旁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讨饭佬。 第四十章 内政与民生 结果她手都举酸了,西南王也只是往她手心内,丢了一颗绿豆大小的黄金,然后一拍她的屁股,轰狗似的将她撵走了。 “……”刘戎捂着被打痛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回到座位上坐好,瞪着那颗绿豆大小的金子,看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它也没长成黄豆大。 倒是身后的史隘乾尖着两根手指将那粒金子捏起来,对准灯光瞅了半晌,又上牙齿咬一咬,最后放回掌心内颠了颠,下结论道: “是真金,大约一两。” 一两…… 这玩意要是搁在现代,我拿去打个戒指,都凑不成一对,估计连婚都结不成…… 刘戎听得脸都快面瘫了,内心里却犹如十二级台风来袭,几欲化身哥斯拉,在暴风骤雨中狂吼。 一两!!! 这是在开玩笑吗?! 就算拍个连续剧也不至于这么寒碜的!起码拿坨金元宝或者银锭子打发我吧?哪怕里面是空心的,我也可以先高兴一下啊!好歹你也拿了我一城玺,那可是玉的啊!! 古语有云,黄金有价,玉无价。 我就算拿城玺当玉石卖,也比这绿豆大小的金子值钱吧? 更何况它是一个城啊! 每年多少gdp产值啊大哥!! 做人不能太小气!会折寿的你知道不?! 我诅咒你全家断子绝孙! 刘戎想到自己刚醒来的时候,程思城手下那两个追杀自己的兵,在死人堆里捡东西的时候,都曾说过,自己要发财了。 可想而知,这妞带了多少好东西从云南来,半路上还搞得自己连命都没了,结果就换来一粒绿豆大小的黄金?! 这身体原来的主人要是知道,不晓得会不会诈尸再醒过来。最好让刘戎再穿回去得了。 姑娘你重生吧! 刘戎低着头颅,面色隐藏在光与影的黑暗之中,周身气压低沉得好像丧尸变异前的宁静。 史隘乾咽了咽口水,“主公,也不错啦,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白银。” “哦。”刘戎不阴不阳地答一句。 史隘乾喉结滚动,忽然觉得有点热,“哈哈,其实也可以换十贯钱哟,就是一万枚铜钱!怎么样,很多吧,主公?” “呵呵……”刘戎阴阳怪气地笑。 史隘乾浑身一抖,颤悠悠地补充,“主公,普通人家二两银子都可以够全家人活一个月了。” “……” “你这粒金子少说也够你吃半年。” “……” “别不知足了。如今这年头,想看见真金白银不容易,有就先收着吧,主公乖。” 刘戎终于重新朝史隘乾望来,桃花眼一眯,笑得跟庄贤差不多,“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史隘乾霎时将身体微微往后挪,“没有了,主公!” “哦,真的没有了吗?你可想清楚了?”刘戎不笑了,定定望着他。 史隘乾立马又跪上前一点,搂着她的胳膊,就像抱住一根浮木,“真……没有了!” 刘戎凑近他,贴面耳语,“要不要我再提醒你一下,嗯?关于刘七……” “……”史隘乾没吭气,只是静静望着她。 刘戎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这会子最好统统说了。要不然……一会儿我自己去问他!” “别!”史隘乾抱她胳膊的手一紧,“主公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为何想去他那儿?”刘戎没等他开口,先指着他道,“你最好说实话,别想骗我!” 史隘乾表情有些无奈,“哎,我真没骗你,主公。我来之前也只是打听到,刘七是西南王几个孩子中间,唯一一个管内政的。我之前没见过他,刚才也是头一回见。我估计是因为他手断了吧,没办法跟西南王出去打仗,所以才被安排留在成都管理内政与民生吧。” 刘戎听到此处,忽然想起刚才西南王怎么发脾气,刘十都不听劝,结果刘七一来,也不知道悄悄跟她说了什么,刘十立马就高兴了。 于是刘戎又问:“然后?”示意他往下说。 史隘乾撇嘴道:“内政肯定也涉及户籍管理呀,我不就想找人托托关系,给点钱财,看能不能让刘七帮我改了奴籍,恢复我平民的身份,好让我回建宁老家……” 史隘乾说到此处,低下头,不说话了。 刘戎听他这么一说,再左右一联想,终于猜着刘七刚才跟刘十说的悄悄话。看来这回史隘乾真没说谎。刘七暗地里对刘十许的愿,估计就是瞒着西南王给她办离婚。 呵,搞了半天,原来刘七是这个时代的现任成都市民政局局长啊! 难怪史隘乾要给他“进贡”,原来是想脱离贱籍,然后趁机开溜,逃跑回建宁。 嗯……我得寻思寻思…… 刘戎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史隘乾,只见他这会儿情绪非常低落,脑袋耷拉着,活像只丧家犬。 刘戎掌击一下,指着他道: “行了,我知道你的诉求了。早说不就完么?何必绕这么大一圈子。” 史隘乾闻言,霍地一下抬起头颅,有些诧异地望向刘戎,只听她道:“待会儿我要挨个去跟人敬酒,你同我一起去。到了刘七那儿,我会趁机帮你多美言几句。” 史隘乾听得三角眼内,目光灼灼,面色渐渐恢复了神采。 刘戎继续道:“不过这事你不能急,得从长计议。你也看见了,我在这个家里,就这么回事儿。不可能一上来就求人办事,谁理我呀?所以啊,咱俩今晚去敬酒,就是为了去混个脸熟。你明白吗?” “明白,我听您的,主公。”史隘乾多精明一人儿,岂能听不懂刘戎这番话的意思。 他很快抓起桌面上的酒樽和商觚,抱在怀里问刘戎,“主公,我们几时去?先从谁开始?” 刘戎弯曲着两根手指,招呼他凑近耳畔,“一会儿就去,先从我爹开始,到时你机灵点。” “哎。”史隘乾认真点头,听候差遣。 二人说话间,大厅内突然急匆匆闯进一个侍卫。 刘戎见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庄贤面前,然后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又很快退了出去。 庄贤皱着眉头,略一思考,又走至西南王刘翦的身旁,居然也和那侍卫一样,做了同一个动作。 第四十一章 暗涌 刘戎在一旁看得不胜其烦! 这是咬耳朵大会么?一个两个都时兴讲悄悄话?那叫我们来干什么?!看你们一大群男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交头接耳,当众搞基吗?! 西南王听完庄贤的耳语,很快放下手中的城玺,双臂平举,在空中展开做了一个下压的动作,“呃……大家都静一静,听本王说两句。” 大殿内的人群,很快安静了下来,纷纷举目朝主座上的西南王看去。 西南王收回双臂,分腿站在主座的台阶之上,手扶腰间佩剑,严肃道: “刚接到的线报,程思城那个老匹夫,回到建宁之后,扬言要为儿子报仇,目前正在建宁城内厉兵秣马,准备亲帅5万大军,前来攻打我成都。尔等可有良策?” 刘三手摸下巴,坐在位子上没动,倒是他身后那个文官模样的谋士,率先跪起来道: “启禀我王,建宁一向人口稀少,土地贫瘠,说是5万大军,恐怕实际来人,也就不过3万左右。” 他还没说完,坐在刘三对面的刘二已插嘴抢断: “你说3万就3万?你现在说得轻巧,万一到时我们准备不足,他真拉了5万人来,又该如何是好?我看呐,还是应该早做准备,速速招兵买马才是。” “是啊……” “二公子说得对……” 刘二此话一出,在场的文官大多都表示赞同,大殿内霎时议论纷纷,人声鼎沸。 刘戎坐在席间,手中把玩着西南王赏赐的“金绿豆”,听到此处,忍不住嗤笑一声,“招兵买马,呵,有钱么?” 她刚嘀咕完,刘三身后的大胡子武将已大声嚷道:“你说得倒挺轻巧!可你倒是拿钱来呀!招兵买马,军械粮草,哪样不用钱?巧妇还难为无米之炊呢!” “就是!” “从年头开始,老子就没见过一个子!粮草都还是弟兄们自己想办法解决的!” 他此话一出,堂上武将大多都深有感触,于是现场的舆论,又顷刻倒向了刘三这边。 一直未说话的庄贤,此时终于收起扇子,往掌心内一拍,款款走至大殿中央。 “若真来5万也无妨。区区自有良策,可在途中将5万大军,分段歼之。好让其在到来成都之时,仅剩3万余人。” 西南王虎目一亮,“哦?军师有何良策?请速速讲来!” 庄贤凤眼一弯,笑成月牙状,“不急不急,此事可容后再禀。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定好三军统帅。后面诸事,才好陆续安排。” 他此话一出,刘二身后的武将立即起身跪立,抱拳的动作,弄得身上铠甲鳞片叮铃作响。 “老夫认为,应由二公子出任三军统帅较为合适。因为照以往惯例,成都城防一向是由二公子负责。二公子在这方面,熟悉流程,经验丰富,处理起来也会比较得心应手。” 刘二坐在席位上,手指捏握着一只酒樽,听话间,指腹在酒樽的花纹上来回摩挲。 “嗯……”西南王看向刘二坐的方向,边听边捋龙须。 刘三身后的谋士也随即一撩长衫下摆,跪立拱手道: “臣建议,应由三公子统领三军,做守城先锋。” 西南王摸胡子的手一顿,很快又扭头朝刘三这边望来。 谋士垂首论道:“理由是:二公子此番出战,腿受重伤,尚未痊愈。备战期间,诸多事宜急需谋划,任务繁重。若主帅身体有伤,很可能会影响备战速度与筹划进程;对二公子的身体调养,也极为不利。所以臣建议,此次守城的作战统帅,应由三公子出任。” 他话刚落音,刘二身后的文官也立即高抬广袖,跪起来抢道: “我王,此事万万不可!临阵换将,实乃兵家之大忌!况且二公子身为长子,在全城动员和军队号召力上,都有着很大的优势,就算暂时身体抱有小恙,但程思城的军队,也需要筹备粮草补给才能出征。 从建宁郡到成都,骑兵少说也需要跑100天才能到达成都;而步兵更次,需走120日;这还不算攻城器械的运输。若真有5万大军倾巢而来,军队全部抵达成都,最少也要花5个月的时间。这么庞大的军队开资,程思城必须等到秋收之后才会发兵。 如今正值春末夏初,到秋收少说还有4个多月,再加上程思城的行军日程,年底前,他能兵临城下,已属不易。难道到了那个时候,二公子的腿伤还不能痊愈吗?有人居然以此做为话柄……” 他说到此处,冷哼一声,捋着下巴处稀疏的胡须,瞥向刘三身后的谋士,“我看是想故意挑拨是非,好趁机篡权!” “你……”刘三身后的谋士闻言像是怒极,指着对面,刚想开口,被刘三及时地咳嗽一声,拉回了理智,又转而对西南王拱手禀报。 “我王,臣之建议实乃忠贞直言,绝无异心! 虽说按常理推断,程思城带兵前来,的确要等到年关将至,但开战之前,各项准备工作可谓是事务纷杂繁多,并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难道我王忍心看着二公子成日里,在成都城内扶着伤腿来来去去吗?” 话题说到这里,在场的看客们,无一例外都能感受到大殿内弥漫十足的火药味。 刘戎在心里冷哼:难怪西南王刘翦的军队,装备比程思城好那么多,之前在回来的路上,还败得全军溃退。原来领导人就这水平?别人还没打来,自己人就先吵起来了。吵架的原因,竟然还是为了争权夺利。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马屎表面光而已。 西南王刘翦听到此处,貌似也察觉到现场的气氛有点尴尬,于是转而望向左右两侧的二位美妇,摊手微笑,“两位夫人,意下如何?” 王妃微微颔首,对西南王行礼道:“老身乃三儿娘亲,又是一介女流,不便插手政务,全凭夫君做主。” 西南王像是很满意她的答复,又兴致勃勃地看向另一边的年轻媳妇。 四十六太太轻颦娥眉,手中香绢一甩,打在西南王胸膛的铠甲上,不痛不痒,“夫君好坏,人家不懂啦。” “哈哈哈……”西南王开怀大笑。 只听四十六太太娇嗔道:“妾身只知道,打仗肯定是去拼命的呀,怎么能身体有伤?那岂不是,还没打,就已经输了一截了吗?多吃亏啊!” 闻言,刘二摩挲酒杯花纹的手指,霎时间停住了。 第四十二章 酒桌文化 西南王摸着胡须,笑眯眯地听完四十六太太的戏言,终于拍板,下定论道: “说得有理,就这么定了!此次迎战守城,由刘三统领三军!刘二负责后勤装备,军师负责作战计策,刘七管理粮草银钱。大家加紧做完手头上的事,全力以赴,备战待敌!” “是,主公!”大殿内所有群臣,齐声叩答。 “孩儿领命。”刘二与刘三也都由座位上跪起,分别对西南王作揖。 刘戎远远看见刘二的面色很是难看,听到任命时,谢恩的动作也显得有些懒散,像是极不满意西南王的安排。 西南王宣布完这件事,心情并没有因此变差,反而很高兴地举起手中的高脚杯,对殿内众人道: “仗要打,歌要听,舞也要跳!酒,更是要喝地!为了云南城,咱们今夜不醉不归!哈哈哈哈……干杯!”说完,扬手大笑,“音乐,起!” 丝竹声声,顿时又起。 云裳彩带的歌舞姬再次翩然回到大厅中央,清歌妙舞。 大殿内的人们,很快又放松下来,把酒言欢,只醉今宵。 只有刘二闷闷不乐地坐在座位上,一杯接一杯地猛喝闷酒。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在大家都沉醉于歌舞酒乐的气氛中,率先向西南王禀报,“父王,孩儿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说完,扶着伤腿站起身,边走边死盯住对面的刘三。 刘三接收到他的目光,依旧不温不恼,手握小酒樽,慢悠悠地抿上一口,望向刘二的眼神,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 刘二“哼”了一声,终于一甩袖管,一瘸一拐地带着身后一文一武两个部下,愤愤然离开了大殿。 这一幕,丝毫不落地映入了刘戎的眼中。 她坐在席间,以手托腮,指尖规律地敲击着桌面,暗自思量: 就今晚这场宴会看下来,西南王虽说有五个儿子吧,但一个傻,一个病,一个断手,一个跛脚。 古代诸侯继承侯爵之位,那可都是要看相貌的。无论你有才无能,首先相貌就得过关。 四肢总得健全吧,五官也得端正,脑子肯定也是不能傻的。 如此一来,前面列的那几位,基本就算是没戏了。 那最有可能,也最有希望继承西南王爵位的,就是刘三。 也难怪刘二刚才那么不爽。身为长子,却不是嫡出,本来身份就很尴尬,如今又因为受伤,猝不及防地就被削了军权,能不憋屈吗? 不过这些都还是其次。 最让刘戎想不通的,是庄贤的反应。 照刚才发言的情况来看,庄贤应该是支持刘二的。否则以他这么聪明的人,不涉及自身利益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淌这趟混水的。 但他既然肯帮刘二解围,又为何会在逃跑途中,不管不顾地要砍栈桥的绳索? 刘戎记得,当时刘二可是跟自己在一起,尚未过桥的。反倒是今晚一直跟刘二对着干的刘三,拿刀架着庄贤的脖子,逼他就范。 而且今晚吵架的话题,还是庄贤最先挑头的。他到底什么意思? 刘三这人也不简单。刘戎又想起她和刘三在谢瑜帐篷外碰头时的情形。刘三当时看她的眼神,刘戎至今记得,那是像蛇一样的眼睛,既阴毒又狠厉。 而断臂的刘七显然是想巴结刘三的,他卖给刘十的人情,里面有多少成分是为了拍刘三的马屁,也不得而知。 刘戎发现这里面文章大了…… 虽说王府只是一个高门大户,但其复杂程度,绝不亚于官场,居然连亲兄弟也要分帮结派,认老大,拜码头。 她不禁深颦眉心,努力回忆个中细节,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产生错误的判断。 忽然间,面前多了一张放大的脸。 一双吊梢三角眼,微眯在一撮山羊胡须上面,对视着刘戎。 “主公……您干嘛呢?咱还去不去敬酒啦?” 呵,这家伙果然是个真小人。只有跟他利益相关之事,他才会尽心尽力。不过好在他不藏奸,不像庄贤,明明是个小人,却偏要装成圣贤。 连自己的本性和真实想法都不敢面对的人,又如何能够坦诚地面对人民? 这是刘戎以往看人的经验,所以哪怕在世人眼中,庄贤再完美,但在刘戎心里,庄贤这人,早已和伪君子划上了等号。 刘戎,已经看透了他。 但史隘乾不同,刘戎一点也不反感他,倒是对他有一种看透后的宠溺。 她咧嘴一笑,摇头自嘲道:“打中午我头回见着你到现在,你还是第一次这么积极主动地要求做事。唉,我这个当主公的,在你心里可真是一点地位都没有啊。也不知我若帮你实现了愿望,你是不是转个背,就丢下我跑掉了。” “那怎么会?呵呵,主公你想多了。”史隘乾笑嘻嘻地对刘戎点头哈腰,贼精的一双三角眼,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缝。 刘戎哼笑一声,指了指他,终是没有再发声数落,站起来,带着史隘乾逐个跟人敬酒去了。 由于刘戎明面上还是这个家里新来的公子,所以绝大多数人看到刘戎亲自过来敬酒,也都还挺给面子。 特别是那些坐在门边,向来无人问津的低阶官员,看到刘戎,简直是大喜过望,神情激动得好像看见国家主席下乡慰问一样。 刘戎知道自己目前势力单薄,所以对这些人也都一视同仁。 谁知道这些人都是什么后台,七拐八弯又有一个什么沾亲带故的亲戚,很有权势? 所以不仅西南王要敬,王妃要敬,所有富商贵胄,后院家属也都去一一敬过,刘戎使劲浑身解数,把现代混迹官场职场的那一套酒桌文化,在此时此地发挥得淋漓尽致,哪怕是阴郁的刘三,还有消沉的刘十,都被刘戎威逼利诱着不得不跟她喝了三杯。 刘戎果然没有看错,史隘乾当真是个很机灵的人。一路上,他不仅极会察言观色,还时常找机会帮刘戎挡酒,替她解围,帮她圆场。 两人就像是忽然之间,拴在同一条绳索上的蚂蚱,变得齐心协力,又默契无比。 虽说这古代的米酒度数不高,也就跟现代的啤酒差不多,但总归是白的,后劲很大。 两人一圈轮下来,都有些喝大了。 等到宴席快散场时,刘戎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脚步虚浮。 第四十三章 花园偷丨丨情 史隘乾倒还好些,扶着她,往刘戎住的小苑走。 但凡有朋友喜欢喝酒的都知道,醉鬼最难伺候,特别是女醉鬼。 刘戎一路醉醺醺地傻笑,走着走着,忽然站定脚步,面若桃花地指着他道: “五哥送我的人参,你记得拿没有?那可是好东西!” 史隘乾无奈地点点头,“主公放心,我拿了,在兜里呢。” “嗯。”刘戎迷离着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地对他讲,“还有我的金子……你可别想贪污!” 史隘乾只能不断大声对着她耳朵宣誓,“是,主公!老朽不会拿你的,放心吧!” “呵呵……”刘戎这回像是满意了,再次迈开脚步,由他哄着、拽着,晃悠悠地回到了居所。 史隘乾率先推门而入,摸黑找着烛台,把灯点亮了。 刘戎站在门口,恍惚瞧见屋内亮堂起来,晕晕沉沉的脑袋,似乎又恢复了些神智。 俗话说:酒醉心明白。 刘戎即使喝高了,脑子里仍然还记得,自己是个女的,而史隘乾是个男的。 女的,是不能跟男人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的,否则就会出事! “哈哈……”刘戎本能地转过身,迈开腿脚,就要往院子里去。结果才刚走出一步,史隘乾已追了上来,拉住她的胳膊,就要把人往屋里头带。 “主公你去哪儿?门在这边!” “哼……我不要去那边。”刘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他扶自己的手。 史隘乾仿佛哄孩子般耐心,“主公乖啊,半夜了,要回屋睡觉了。” 刘戎一听见“睡觉”二字,大脑内顿时警钟大作,脖颈霎时间都挺直咯,呆愣愣盯着他道: “睡觉?” “嗯。” “你跟我睡?” “……”史隘乾蛋疼了。 刘戎笑嘻嘻地拉起史隘乾的手,将他牵回卧室内,然后一把将其推倒在窗棂下的罗汉榻上,扑过去困住他道: “主公我……要在上面的!你……趴好。” “等等等……等下!”史隘乾这会儿才发现事情有点大条了,抖掉鞋子,缩坐在床角,抱着铺盖,遮挡住胸前两点,活像个被土匪抢回来的大姑娘。 反而醉意朦胧坐在床沿的刘戎,倒像个准备脱裤子强干民女的老流丨丨氓。 “怕了吧?呵呵呵……”刘戎摇头晃脑地冲他媚笑,一根手指在空中转悠,“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史隘乾歪着脑袋,脖子伸长一点。 “你主公我……” “嗯?”史隘乾竖起耳朵。 “……喜欢男人。”刘戎半眯着眼帘,睥睨史隘乾的反应。 史隘乾果然一溜烟从床上跳起来道:“主公!就算你是断袖,也别找上老朽啊!老朽……老朽长得不好看!不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刘戎有些瞌睡了,垂点着头颅,断断续续地答,“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哪一款?我就觉得你蛮好……真实……不做作……” 史隘乾蹲跪在榻上,抓耳挠腮,径自嘀咕道:“断袖一般不都是喜欢小白脸的吗?我都特意续胡须了,难道还帅得人神共愤?” “呕……”他话音未落,刘戎突然干呕起来。 史隘乾吓得大叫:“主公,你要吐也别吐在这里啊!房间内不好洗,到时整个屋子都臭烘烘的!要吐去院子里吐!” 刘戎大着舌头道:“你如果不想被我这样那样……你就赶紧睡觉。若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没睡……我可不敢保证今晚会对你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呕……”说着,胃又一阵翻滚。 史隘乾吓得整个人钻进被窝内鼓得像座坟,声音闷闷地从里边传来,“主公慢走,老朽这就睡了。”说完,立即发出猪一样的呼噜声。 刘戎捂着嘴逃离房间,又踉踉跄跄冲出月门,一路没头苍蝇似的在花园内横冲直撞,终于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尽数吐在了池塘边的草地上。 刘戎吐完之后,貌似清醒了一些,伸手进池塘内舀水漱口。 反正都醉成这样了,哪还管池中之水是不是干净。半夜三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刘戎清完口,捂脸蹲在池塘边,背靠一块比她还高的假山大石,打算醒酒之后,再回去睡觉,毕竟屋内还躺着一个大男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月明星稀,夜风徐徐,就在刘戎快要在此睡着之际,假山后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男人道:“你今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声音低沉魅惑,像是在哪里听过?刘戎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睛,侧耳聆听。 女人娇滴滴的嗓音,也从假山后传来,“光说说就行了呀?你怎么谢我?” “这样?” “啊……”女人低叫一声,又很快压抑住呼喊,娇嗔道,“讨厌!” “讨厌?呵呵,你不一向很喜欢吗?”那男人沉沉笑了一下,假山后便没声儿了。 刘戎心想:又是一对狗男女!而且这两人的声音都好熟悉,应该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但刘戎今晚见了太多人,宿醉后的脑袋,也不利与思考,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假山后是谁。 赶巧,须臾之后,女人又说话了,带着喘息之音,“今个儿不行。” “为何?” “我怀孕了。” 男人停顿了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语气已变得十分冷淡,“你想怎样?” “哼,我想要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得很吗?”女人冷笑,“都怪我那不争气的外甥,为了一个女人,把手给弄残废了,搞得都不能继承王位。 要不然我凭什么举荐你啊?难道你真以为,就今晚宴会上的一句戏言,你爹就能下决心罢了刘二的职位,改封你为三军统帅?哼,我不知道暗地里帮你吹了多少回枕边风呢。” 男人一直沉默着。 女人仍继续道:“……这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种。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得为他考虑吧?难道你希望,将来你儿子,永远都只能在人前叫你一声三哥?” 刘戎听到此处,陡然惊出一身冷汗,酒霎时就醒了一半。 第四十四章 夜谈 假山后面那俩人,居然是四十六太太,和刘三?! 怎么会是刘三?他不是断袖么?今天上午,自己还亲眼看见他骚扰谢瑜来着? 难道他是双插卡? 刘戎惊觉自己恐怕知晓了一些要人命的秘密,得赶紧离开才行!否则若是被人发现……那就等着被杀人灭口吧! 她正准备撤,刘三的声音又从假山后响起,“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府里的老军医恐怕是瞒不住了吧?” 刘戎又止住脚步。 四十六太太道:“我岂有那么傻?让他知道,你爹不也晓得了?” “那是谁给你诊的脉?” 女人笑一下,“你就这么害怕咱俩的事让人知道?” “快说!我没什么耐心!”刘三说这话时,刘戎不知为何,脑海内忽然浮现出他如蛇一般看人的眼神,汗湿的背脊不禁在夜风中打了一个寒颤。 女人没停顿多久,支支吾吾又开口道:“你营里姓谢的那个小军医看的。他不是你的人吗?” “呵呵呵呵……”刘三莫名其妙就开始低笑,时值夜半三更,听着格外地令人毛骨悚然。 刘戎立即就想开溜,正待转身之际,一只冰凉白皙的玉手,突然由身后出现在眼前,及时捂住刘戎几欲大叫的嘴。 刘戎受此惊吓,体内剩下的那一半酒,也顷刻醒了个干净。 她心跳如鼓地扭转头颅,惊惧无比地看向身后…… 刘十七拿着一只团扇,遮挡住鼻下,眼望刘戎,微微摇头。 刘戎会意地朝她颔首,刘十七很快将捂在刘戎唇上的手,撤了回去,又用手中团扇指了一条路,示意刘戎跟她走。 刘戎这会儿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跟着她。两人很快走出了花园。 刘十七带着她,走到一处回廊尽头,手中团扇斯文地一挥,指向回廊的岔路口,“你从这儿走,一直往前,就能回到你住的地方。” 刘戎刚想说声谢谢,前面不远处的大宅门,忽然打开半扇,里面很快走出来一个提灯笼的小丫鬟。 “小姐。” 刘戎眼看那丫头要朝这边来,赶紧趁四下无人,探探刘十七的口风,“呃……刚才……” 刘戎还在斟酌说辞,刘十七已柔柔道: “你是新来的,自然见着什么都觉稀奇,这也难怪,久了就会惯的。这府里人人都有秘密,别个不说,并不代表毫不知情,也许是因为恰好也有把柄在其他人手上,就好像我明知道你是妹妹,却仍然愿意称你一声‘贤弟’。” 刘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苑,她只记得自己呆愣地望着刘十七和那提灯笼的小丫鬟,走进了微开的大宅门内,然后就断片了。 等她晃过神来,自己已经回到了所住的小苑。 卧室内,史隘乾已经从假打呼,变成了真呼噜声此起彼伏。他大字型的仰躺在罗汉塌上,睡得香甜,时不时还抖动下巴处的山羊胡须,咂咂嘴,说几句含糊不清的梦话。 “主公……不可以……老朽……喜欢妹子……”完了,还翻个身,抱着被子,边蹭边流口水。 要是换做以往,刘戎肯定一巴掌拍醒他,叫他重新睡过!但这会儿她只想静静坐在床沿,享受一刻安宁。 结果她毫无目的地望着史隘乾,不知不觉就怔了神。 史隘乾睡到一半,也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就醒了过来,本想下床尿尿,结果刚一睁眼,就见床边有一坨巨大的黑影,其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瞪着自己,仿佛要吃人! 史隘乾吓得大叫一声,咕噜一下从床上爬起来,滚到角落处,缩成一团,然后先把全身上下摸了一遍,确定自己还穿着衣服和裤子,又手忙脚乱地翻动袖管,掏出银票,借着月光看了看,确认还在,这才伸头探脑地朝黑影望来。 与此同时,黑影也讲话了,“你这是半夜鸡叫吗?!吓死老子了!” 史隘乾听见声儿,晓得是刘戎,气急败坏地捶床板,“主公,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来我床头坐着干什么?你梦游啊?!” “啊……”刘戎心想也不好跟他解释,干脆骗他道,“是,我有夜游症。” 史隘乾一副不相信的神情,闻言,还拉了拉身上的被子,将自己脖子以下都捂得严严实实。 刘戎只好又补充一句,“我刚才梦见切西瓜呢,正四处找刀,不知怎地,醒来就已经坐在这儿了。” 她还没说完,史隘乾已经瞪大眼珠子,“哎呀!主公你咋这么多臭毛病呢?又是断袖,又是梦游的,老朽的命,怎么这么苦啊……”说着,嗓音都变了调,像是哽咽了。 刘戎拍拍他的肩,“既来之,则安之。别想太多,赶紧睡吧。” 她说完这句话时,自己先愣了一下,感觉这话好像不是说给史隘乾听的,反而像是潜意识里,说给自己听的。 史隘这会儿快要崩溃了,坐在床上,嘀嘀咕咕,“都这样了……能不多想吗?还怎么睡得着啊!” 刘戎也不理他否是消化得过来,径直走到自己的床前,脱鞋子,放蚊帐,将史隘乾的身影隔绝在外。 本以为这一宿铁定无眠,谁知酒意加上困倦,以及身体伤痛,刘戎竟然一倒下就睡着了,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屋内空空荡荡,一点声音都没有。 刘戎掀帐下床,没见着史隘乾的身影,心想:这家伙不会跑了吧?跑了也好,省得以后睡觉还得提心吊胆。 等等!我的金子呢? 刘戎快速跳下地,在屋内翻箱倒柜。结果没找多久,就在拉开的抽屉里,看到了刘五送的匣子,打开一看,里头除了人参,还放着西南王赏赐的“金绿豆”。 嗯,不错。没拿走我的…… 刘戎打着哈欠,刚想伸一个懒腰,后背心猛地一阵抽痛,疼得刘戎骤时不敢再乱动,斜眼又瞧见那抽屉里,还有自己早先放进去的牛皮纸包。 刘戎脸一红,轻手轻脚地将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挪到屏风后。 唉,这包药还是谢瑜给的。有时候想想嘛,觉得他这人还是挺好……就是说话太不中听了,惹人讨嫌! 刘戎边想边打开药包,发现里面是叠得很整齐的两摞纱布,小的放在大块之上,每一片都已经缝好药渣。 刘戎速手速脚地脱光衣服,拿起一片大的纱布,往胸上一裹,很快就用谢瑜事先留好的绳头将纱布捆在了身上。 刘戎一开始还蛮高兴,觉得谢瑜这小子挺细心哈!这样的男人,无论在哪个时代,都不多见,实在是难得啊……脑海内却忽然涌现出,谢瑜将药包递给自己时的拘谨样子,刘戎再低头一瞧,胸前的纱布套子,长短合适,宽度适中,形状大小分毫不差。 我操!!! 谢瑜这臭小子还敢说他没看多少?! 老娘的胸围都被他丈量过了! ----------------- 通知:2月1日至2月7日,本文双更,更新时间为每日9:00和19:00。 第四十五章 摊牌 刘戎气得扶住屏风,人都差点站不稳。胸前的两团雪白,在包裹的纱布下连绵起伏,合着曲线型的纤细腰肢,很有女人味。 但这对于目前的刘戎来说,绝非一件好事。 如果说,昨天的刘戎还心存侥幸,不想束胸;时隔一夜,她的想法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家,这个时代,都已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地方。以前的认知和经验,在这里,很大程度上,都不适用;若还不小心谨慎,很可能随时随地都会赔上性命。 刘戎拿起先前从床上铺盖中拆下来的棉布,简单地处理一下,暂时先围住上半身,然后拿过小厮昨日送来的长衫,忆着谢瑜帮忙整理衣服时的步骤,现学现卖地套在了身上。做完这些之后,她才又拿出牛皮纸包内,谢瑜给的小块纱布,开始手口并用地包扎起手上的伤口。 等史隘乾踢开房门,走进来时,刘戎已经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哥儿,站在铜镜前臭美。 其实刘戎只不过是在审视自己的胸,是否会被人看出来……结果一扭头,看到史隘乾抱着一大摞礼品盒冲进来,用脚丫关门。 刘戎凑过去,好奇道:“这些是什么?” 史隘乾一股脑儿将东西全丢在圆桌上,自己倒了杯水,边喝边用袖子扇风,“哎呀,热死老朽了。这些是昨晚跟咱们喝酒的那些官老爷送的。” “哦……”刘戎顿悟:那些低阶官员难怪升不上去,扛着猪头,都找不到庙。眼见刘戎是个公子,也不打听打听她是不是个受宠的,就先将‘猪头’扛来了。 刘戎没想到喝顿大酒,还有意外收获,心里偷着乐呢! “哎,快打开来看看,都有什么好东西?” “是,主公!” 史隘乾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个接一个地将礼品盒拆开。 两人看了一遍,表情各异。 刘戎郁闷道:“这都送的啥玩意啊?都没有钱!” “这可是好东西啊,主公。”史隘乾眼冒精光地摸着一块崭新的砚台,“这可是四大名砚之首的端砚啊!” 刘戎凑过去一瞧,自己又不会写毛笔字,要这玩意干嘛?于是死鱼眼一眯,“可以换钱不?” “……”史隘乾一副看乡巴佬的表情,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刘戎撇嘴道:“一看你这表情就知道,肯定换不来钱。”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悦耳的女音,“十八公子,我家小姐让我给您送些东西来。” 史隘乾一看见美女,眼睛都直了,一个劲地邀请她进来坐。 刘戎侧首一瞧,这不是昨晚上,提灯笼的小丫鬟吗? 刘十七叫她来的? 刘戎想起昨夜的事,登时心烦不已。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拿起丫鬟托举的长盒,掀开一看,便立即冲出了月门。 刘戎也不管身后二人如何呼唤她,凭着昨晚脑中的印象,很快独自找着了刘十七住的地方。 她站在大宅门前,把门环拍得叮当作响。 里头很快传来一个婆子的声音,“大清早的,这是谁呀?催命啊!” 她刚一开门,刘戎便二话不说,闯了进去。 卧室的门敞开着,里面熏了香。 刘戎掀开珠帘,看见刘十七时,她正端坐在梳妆镜前,偏头戴耳环。 “哎,你……”那婆子没追上刘戎,跟进来看见刘十七,又瞬时放缓了语气,“小姐……” 刘十七从铜镜内看到刘戎的倒影,好像并不吃惊,反而很淡定地对那婆子道:“你先出去吧,这儿没你事了。没我的吩咐,别让人进来。” “可是……”婆子瞥了眼刘戎,没好说什么,应了声,“是。”很快退出去了。 她刚一走,刘戎立即走到刘十七面前,‘啪’地一声,将手中4a纸大小的礼盒甩在刘十七的梳妆台上。 盖子被震开了,露出里面崭新的丝质纯白肚兜。 刘戎恼羞成怒,“你这是几个意思?干脆现在一次性把话讲完!我没工夫陪你玩花样,也不喜欢拐弯抹角!” 刘十七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刘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又对她蹬鼻子上脸,就连史隘乾都曾一度畏惧刘戎的气场,偏偏到了她这儿,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完全不起作用。 她不急不恼地坐在凳上,白色的珍珠耳环在耳垂下晃动,“怎么?这样式,妹妹不喜欢?我以为你这趟来家,东西大抵都丢了,定是没有这些体己的衣物可换洗,所以才让丫鬟给你送去的。” 刘戎受不了她《红楼梦》似的讲话方式,明明文绉绉的,语气又斯文,却句句话绵里藏针,听得直想揍人! 于是刘戎嘴角一抽,仗着身高,睥睨她道:“敢说实话么?老娘最烦人跟我玩虚的!” 刘十七与她对视片刻,竟“噗嗤”一下,以袖捂唇,笑出声来,“你这妹妹好生性急,还真有点像爹。” 刘戎额头上的青筋都快爆出来了,正想发飙,刘十七又及时开口,“你想听实话,只不过是因为你不相信,我刚才说的都是真话罢了。你无非就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是女的吧?” 刘戎一口怒气憋在胸腔,犹如火山几欲喷发,闻言,硬生生又给忍了回去,“谁告诉你的?” 刘十七眼含笑意,“没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刘戎不解,眉头深深颦起。 刘十七道:“几位兄长和父王都是男人,自然不会如此细心。可惜你百密一疏,还是让我给看出来了。” 刘戎下意识低头,朝自己胸口瞟去,耳边却传来刘十七的轻笑,“不是那儿。我就知道,依你的性子,我若不告诉你,往后定会以此穿帮。” 刘十七说着,朝刘戎伸来一指。尖尖的指甲,轻触刘戎领口处的细嫩皮肤。 “你没有喉结。” 第四十六章 女人心 刘戎一愣,继而大惊,手抚上喉咙的瞬间,眼神亦锁死刘十七,“你想要什么?” 刘十七嘴角微扬,“我想要的,妹妹恐怕给不了。” “你想要的,无非就是嫁去长沙,而不是被庄贤娶走吧?” 刘十七霎时回头,望向刘戎的眼神,复杂无比。她头顶的步摇,在空中摇晃得很剧烈。 刘戎低声哼笑,手抚鼻梁,从指缝中看人的眼神,活像个地痞,但心跳其实犹如擂鼓,躁动不息。 刘十七没诧异多久,又重新笑了出来,“我喜欢江英豪的事,传得成都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也没有什么稀罕的。不过,我还是给妹妹吓了一跳。没想到妹妹来此还不到一日,就能对成都诸事,了解得如此详尽。” “彼此彼此,我不也一日未过,就被你识破了秘密么?”哼,都是千年的狐狸,你玩什么聊斋啊?! 刘戎桃花眼一眯,对十七露出一个官方微笑。 十七听得咯咯直笑,“好个伶牙利齿的妹妹,十七幸会了。” “姐姐,咱俩有话不如直说了吧。我也懒得兜圈子。你究竟想干嘛?” “我倒想问妹妹一句,你为何如此执着地,认为我另有目的?” “呵……”刘戎冷笑,“你若想拆穿我,大可以去父王那里告我一状,揭发我便是,犯不着大费周章地叫下人给我送东西。你无非就是想引我过来,好找我谈。我既然来了,大家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把条件往明面上一摆,也好节省彼此的时间。” 刘十七细细听完,面色不变,“你一个新来之人,有什么可以和我做交换的?” 她说这话时,半身斜倚在美人榻上,以手撑头。手中的香绢,垂在脸侧,将她巴掌大的小脸,衬得更显精致。 刘戎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极力按捺住,想上前掐死她的冲动,望向她的眼神,仿佛有火在烧。 “呵呵呵呵……刘十七,我的好姐姐,我还真想不出,若你去告发我,能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好处。父王多一个女儿,说不定会改变主意,将你嫁给庄贤。” “拉倒吧!” 刘戎对此嗤之以鼻,心想女人一旦遇到‘有关爱情’,再怎么聪明,也会立马蠢得像一头猪! “刘十也挺喜欢庄贤的,怎么不见父王把刘十嫁给他?还有,你怎能保证,我变回女人身份,庄贤就一定会上钩哦?”刘戎摊手,“姐姐,我知你心里着急,想跟你那姓江的情郎百年好合,但也得用对方法吧?” 刘十七听到此处,眼神似有动摇。 刘戎赶紧添油加醋,“你一个姑娘家,久居深闺,行动受限,消息自然也不灵通。倒不如你替我保守秘密,让我可以自由在外行走。有什么消息,我也好替你传递,帮你跑腿;若以后我混出名堂,还可以在父王和兄长面前,为你说话。你看如何?” 刘十七偏头思考,“似有些道理,听着也很诱丨丨惑。” 刘戎见她眸中闪亮,眉目含春,知道事情已成了大半,心中不免长舒一口气。 想这女人一生,最在乎的,无外乎一个‘情’字。 特别是刘十七这种待字闺中,又芳心暗许的小姑娘,长这么大,头一回谈恋爱,肯定栽得最深,指不定要生要死呢。 她搞出这么多幺蛾子,刘戎虽说不晓得她要干嘛,但只要对症下药,找着她的软肋,然后一直朝这个方向,猛攻下去即可。 而刘十七的软肋,就是嫁人,而且是嫁对人! 只要以此为诱饵,不出意外,没有办不成的事儿,和谈不成的条件。 刘戎最终从屋里出来时,不忘拿走刘十七送给她的贴身小衣,作为此次谈判的战利品。 “谢啦,姐姐,这礼物我很喜欢。” 然后她一路脸色很黑地顺着回廊,走回小苑时,史隘乾还缠着那小丫鬟在树下唠嗑。 哎呀,我的亲娘!这厮也太……主公我都九死一生地跑去摊牌了,他居然还优哉游哉地,在此泡妞? 刘戎顿觉胸闷异常,朝他俩望了一眼,径自走进屋内,倒了杯茶喝,趁人不备,又赶紧将衣领往上提了提,遮住自己的喉咙处。 史隘乾像是心情极好,笑眯眯地将人送走后,跟进来道:“主公你一大早去哪儿啦?老朽等你好半天呢。” “上茅房!” “……” 刘戎坐在凳子上,瞪着他,‘啪’地一下,重重将茶杯放在桌面上。 史隘乾唯唯诺诺,“主公,你便秘么?上个茅房去这么久?难怪回来脾气这么大,是不是腿蹲麻了?” 刘戎一口气接不上来,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指着史隘乾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刚才都跟那小丫头聊什么了?她有没有问我的事?” 刘戎能说得出这话,其实打心眼里,就不信任刘十七。但迫于目前的压力,她也只能暂时屈服,与之交好。 接触下来,刘戎发现,刘十七这人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首先,她会嘱咐刘十带兵去增援西南王,说明她具有远见卓识,智商极高; 其次,她会巧言令色地当众拒绝求婚,说明她圆滑世故,情商也高; 最可怕的是,她昨晚才发现的事实,隔天早上就能下个套子让刘戎钻。而刘戎即使有心理准备,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坑里跳,甚至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说明她玩心机、耍城府,也很有一套。 这种人,刘戎以往都敬而远之,不得不有所接触时,也尽量保持距离,只做点头之交。如今莫名其妙到了古代,刘戎发觉这帮古人,各个智商情商都爆表!稍不留神,就会马失前蹄。 难怪以前上学的时候,看什么《春秋》、《史记》、《战国策》等等,一直觉得古人的脑子都跟开挂似的,一个比一个贼精! 刘戎那时还跟同学开玩笑,说古代没什么娱乐项目,天一黑就只能睡觉,所以单身汉就整宿整宿,研究这些勾心斗角的策略,度过漫漫长夜…… 现在想起来,以前自己真心嘴贱,欠抽啊! 早知如此,就该多看几本书的……书到用时,方恨少啊…… 今个儿摊牌,刘十七会被刘戎忽悠住,顶多是因为,她暂时在理智与情感之间犹疑了,正巧让刘戎钻了空子。若是等她这么聪明个人回过神来,刘戎下次还拿什么去跟她谈? 刘戎就是因为太知晓,今日的战果来之不易,易得不易守,所以才心惊胆战,无时不刻不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生怕史隘乾因为要泡美眉,一股脑儿将自己屋里的事,统统说与刘十七的丫鬟听,那自己不是死定了嘛! 结果史隘乾会错了意,嬉皮笑脸地挤兑刘戎,“主公你咋这么自恋呢?并不是每个女人都喜欢小白脸的。” 第四十七章 送礼 嗯? 刘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张大嘴巴,抬头看他。 史隘乾顺捋山羊胡,三角眼笑得眉飞色舞,“老朽其实也很受女人欢迎的……主公!”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朝刘戎动动眉毛。 刘戎下巴没合上,好半天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吹,可劲地吹,就你那撮胡子,看上你的女人,那眼神得有多瞎啊……” “你个小毛孩子懂什么?”史隘乾面红耳赤地指着自己的小胡子,眼睛微眯,“这叫髯髥须,是美男子的象征。” “美男子……”刘戎快吐了,“大哥,你若是一直留着它,我估计你这辈子都跟那三个字,没啥缘分。” “小孩子家家,咋说话呢?别以为你是主公,我就不敢揍你!” 闻言,史隘乾有些急了,经过一夜,他已经大抵摸清刘戎的脾性,晓得刘戎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责罚于他,所以大着胆子,手指刘戎,要跟她大吵三百回合,好生理论理论。 可惜刘戎手一摆,没给他机会,“男人嘛,相貌倒是其次。有没有头脑,才最重要。”说到此处,又冲他一笑,“你就不错,很有头脑。” “那是!主公你也不看看老朽是谁?”史隘乾顿时又高兴起来,摸着胡须,洋洋自得。 刘戎趁机道:“那你给我出个主意。呃……看怎么能,不花钱地,去给哥哥姐姐们送礼?还得拿得出手,上得了台面。” 史隘乾精明地三角眼朝刘戎一瞟,“这还不好办?看着。”说罢,抖动袖管,露出两只手,将桌面上的礼品与礼盒,两两互换,重新包好,“送吧。” 刘戎看得眼前一亮,心中豁然开朗,“厉害!走,跟我去各屋转转?” “行啊,主公,您先请。” 于是刘戎带着万精油似的史隘乾,用下级官员送来的礼品,在西南王府内,挨家挨户地上门送礼。 临到刘五屋门口时,刘戎拦住了史隘乾要敲门的举动,“这屋咱们今天不去。” “为啥?” “五哥五嫂都是好人……” 史隘乾点头表示同意。 刘戎道:“五哥生着病呢。咱送什么,不送什么,心里都没谱。而且送啥也不如送钱管用啊,你说是吧?咱们昨天不是得了一两金子吗?等晚点,咱把钱换开,再给他们送些过来。你不是说,那些钱,够我吃半年吗?加你一个,小半年我还是养得起的!”刘戎拍拍胸脯,笑得挺自信。 史隘乾听到此处,竖起一根大拇指,“主公真仗义,是条汉子!” 两人喜滋滋地,又来到刘七屋里。 时间已近晌午,刘戎到的时候,刘七才刚起,打着哈欠,闭眼见客。 刘戎递过去一个小玩意,刘七立马就醒了,眉开眼笑地拿起那只精致的鼻烟壶,横看竖看,很是喜欢。 刘戎趁机自来熟地和刘七聊起天来,中间没少帮史隘乾说好话。史隘乾站在一旁,看在眼里,十分默契地不时给刘七戴高帽。 两人一唱一和,把刘七逗得乐上了天。 刘七聊到兴起,独臂一拍桌子,腮边褶子挤作一堆,“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不就是改个户籍吗?小意思!不过嘛……虽说我是管事儿的,但衙门里边,经手办事的人,也需要打点一二啊……” 刘七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贼眉鼠眼地盯着刘戎。 刘戎立即知道,他想坐地起价,还想要好处,却不是索钱,而是想要他喜欢的古董。 刘戎笑得有些尴尬。因为官员们送来的礼品当中,就只有鼻烟壶这一个古董,还是个极小的物件。剩下的,都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她正在想怎么回刘七,史隘乾已经率先弯腰拱手对他作揖,“七公子放心,小人一定替你寻些好的来,包你满意。” 刘戎一愣,这话之前两人没通过气呀?他咋自作主张?万一到时拿不出来,该如何是好?当着外人的面,刘戎又不好问,只能尽力配合他,笑着打哈哈。 三人又聊了一阵,刘戎带着史隘乾,起身走了。 两人回到小苑,都有些乏了。 特别是刘戎,忙了一上午,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连早饭都没吃,已经饿过头了。 史隘乾刚得了实惠,这下倒是挺乖。他先给刘戎倒了杯茶,又起身往外走,“主公,我去厨房给你弄点好吃的来。” 刘戎看到圆桌上摆着两坛别人送的女儿红,嘴角一勾,对史隘乾道: “饿了吧?走,我带你吃好吃的去!咱现在有钱了,主公带你出去吃!” 史隘乾立马跟大尾巴狼似的,又窜回到刘戎身边,“主公,咱今天下馆子?” “呃……”刘戎瞥他一眼,“改天吧,今个儿我先带你去见一位朋友。” 史隘乾有些扫兴,“那也是,主公你钱也不多,还是得省着点花。” 刘戎晓得他故意激将人,但看他这么想下馆子,自己又没打算带他去,只能耐心跟他解释道: “今天要去见的这位朋友,是我的一位救命恩人。我现在好过了,也不能忘记恩人,不是?” “那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嘛。”史隘乾赞同地点点头。 “嗯,所以啊,你把这两坛酒和父王送我的金子拿上,咱路上先把钱换了,再买上几斤狗肉,中午找他喝酒去!” “好咧!”史隘乾一听,有狗肉吃?也来劲了,按照刘戎的吩咐,将金子收拾妥当,刚想去桌子前抱酒,却见刘戎拿着刘五送的人参,出了神。 史隘乾走过去问:“主公,想什么呢?” 刘戎皱眉道:“哎,你说,我要是有两个救命恩人,我是不是都得给他们送礼?” “那可不?”史隘乾答,“你给一个,不给另一个,若是让人知道了,会说你不厚道的,还会说你是势利眼啊……厚此薄彼,最容易招惹是非,被嚼舌头。” 刘戎眉头皱得更深,“可我跟他闹矛盾了,不想见他。” “谁啊?”史隘乾三角眼一斜,笑得十分八卦。 第四十八章 访友 “你不认识,军队里一个大夫,昨天上午还帮我看病来着。” 刘戎看了看掌中,早上新换的纱布,又感觉后背也因为重新敷了药,舒服不少,“唉,这人参可稀罕了,我本打算自己留着的。算啦,送给他吧。再怎么说,他的手还是因为我受的伤,我总不能不去看看吧?” 史隘乾眼巴巴瞅着那只人参,目光极不舍得,“主公你可想好了?你刚才还说不想见他呢,要不要三思一下?” 刘戎被他这一打岔,居然要死不死地,又想起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胸都被人丈量过了……顿时血涌上头,‘啪’地一下,又将人参匣子丢回抽屉里。 “谢瑜你个臭小子!我同你没完!” 史隘乾被她震得浑身一个激灵,默默走到圆桌那儿,抱起两坛酒,回头叫刘戎,“主公,我们走吧。” “嗯。”刘戎红着脸,快速关上抽屉,理了理广袖,大步朝史隘乾走来。 一路上,史隘乾扭头看她好多次,看得刘戎一度有些发毛,“有话就讲。” 史隘乾讪讪,“主公,我要是说了,你可别生气。” “讲!” “谢军医,我也认识……” 刘戎的目光,瞬间从卖狗肉的屠夫,转回到史隘乾身上,“你怎么也认识他?” “我之前不是被流放了么……坐牢岂能不受皮肉之苦?”史隘乾喃喃,“在路上,有时走得慢些,都会被官兵打得皮开肉绽。老朽身子骨弱,刚来成都那会儿,都快不行了……” 史隘乾说到此处,用袖口抹了把眼角,“可是牢头不想死人,怕凑不够奴隶的人数,卖不了钱,所以叫了好些军营里的大夫,来给老朽瞧病。可那些大夫一见我是犯人,都嫌我身上脏臭,死活不肯给我医治。” 刘戎同情道:“我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心酸的过往,能熬过来,真挺不容易的……那后来呢?” “后来牢头看我估计没救了,就把我单独丢进死牢单间里关着,怕我死了传染其他人。还好谢军医来了,他那天本来是来帮狱卒出诊的,碰巧看到我,就问牢头我的情况。 结果牢头居然跟他说,我病得太重,不打算给我治了。否则就算治好,卖掉也要赔钱! 谢军医只是笑笑,也没问牢头要出诊费,但过后每天都来,直到将我治好为止。” 史隘乾说到此处,摇摇头,叹息一声,“谢军医好人呐……我一直想谢谢他来着,可惜啊……都没机会……” 刘戎听得很难受,手指摸到袖管中的东西,不自觉紧了紧。 史隘乾付了钱,拎着草绳栓的半条脆皮狗,抱着俩酒坛子,走远几步,站到刘戎够不着的地方,才补充道: “所以啊,我觉得,主公你若是跟其他人闹矛盾,老朽不敢说什么;但你若是和谢瑜闹矛盾……呵呵,那一定是你的错!” “……”刘戎听得嘴角抽搐,竟无言以对。 刘戎心里其实很知道谢瑜的人品,逃跑的时候,那么危险,谢瑜还一直搀扶着刘二和自己。哪怕他的手臂一直在流血,也没丢下刘戎,自己先跑。 光看这点,很多人都做不到了,包括刘戎自己。 但他那个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还有那股子清高劲,啧啧啧……简直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刘戎歪着嘴,笑得凶神恶煞,在巷子里乱转。 史隘乾又拎又抱,拿着好些东西,跟在她屁股后面跑,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出声: “哎,主公你到底知不知道路啊?我咋觉得咱俩一直在原地转悠?” 刘戎停住脚步,四处望了望,终于指着来时的路,“骡马街!”又指着自己站的巷子,“桂花巷!咋不对啊?” 这句话本来是打算问史隘乾的,可当她说完时,街角忽然传来一个稚嫩的嗓音,“桂花巷在那头,不是这边。” 刘戎寻声看去,只见一个五六岁的小叫花子,瘦得皮包骨头,缩在角落里,手中抓着一只破碗,大眼睛单纯又胆怯地望向刘戎。 刘戎看他小脸脏得跟个花猫似的,身上衣衫褴褛,脚上也没穿鞋,整个一非洲难民! 刘戎等史隘乾追上来后,用手背一拍他的上臂,“哎,给点钱。” “干嘛?” “看着怪可怜的,这么小就出来讨饭。” 刘戎这话说得极小声,生怕打击到小孩的自尊心,结果还是让那孩子给听见了。 他眼中骤时闪过一丝欣喜,很快从蹲着的地方爬起来,跑到史隘乾面前,举高手中的破碗,流利地一遍遍说,“大人行行好,赏点钱吧,好几天没吃饭了!” “走开走开!”史隘乾拿着东西,手上没空,只得学螃蟹走路,绕到刘戎身后。 刘戎看不过眼,朝他嚷道:“你好歹给几个铜板呀,人家刚才还给我们指路呢!” 史隘乾吹着胡须,赶苍蝇似的,撵着那孩子,“主公我发现你挺败家啊!这种孩子,满大街都是,你给得了一个,立马就会蹦出来一群,你信不信?” 史隘乾像是为了要证明他是对的,当真腾出手来,丢了一枚铜板进那小叫花子的破碗。 铜板‘叮当’声一响,刚才还寂静空荡的小巷,瞬间乌泱泱跑出一大堆孩子,全都是衣衫褴褛,头脸脏乱的小叫花子,从三四岁,到十一二岁不等。 刘戎一开始还想人人都给点,当做慈善,可到后来,发现实在应付不过来,人数居然越给越多。 史隘乾在旁边看得不停摇头,“哎呀,主公,就你这么个花法,我看啊,别说半年,一个月你都活不下去,更别提养我了。” 到最后,刘戎和史隘乾几乎是用逃跑的速度,离开了小巷,过程很艰辛,形象很狼狈。 刘戎手撑膝盖,弯腰喘着粗气,“这城里,咋这么多流浪儿呢?爹妈都到哪儿去了?我爹也不管管?不对,内政应该是刘七管的呀,他咋做事的?昨晚上王府开场宴会的钱,都够这些孩子吃一年半载了吧?就不能省一口?给这些孩子发点救济粮?” 史隘乾边喘边摇手,断断续续道:“主公,这些孩子不仅成都有,几乎到处都是。打仗嘛,流民多,走到哪算哪。有些倒霉的,被官兵敲晕,弄个假户籍,当奴隶卖掉的,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刘戎歇了一会儿,缓过劲来,心里却怎么也不是滋味。 成都的贫富悬殊太大了。这种畸形的社会形态,别说在战争期间,就是在和平年代,也撑不了多久。 成都城,正在从内部溃烂。它能顶得过即将来临的攻城战吗? 刘戎心底很是存疑。 她边走边想,没多久,就听见史隘乾的声音从旁传来,“主公,这就是桂花巷。第几家啊?” “第四个门。”刘戎答完才伸手指在空中数了数。 二人多宽的小巷子里,没有几户人家。 第四家的门板很老旧,上头的门栓已经不见了。门角旮旯的木屑,也已经霉烂,露出门内的地面。 刘戎提着一坛酒,站上台阶,发现大门居然只是虚掩着,里面传来‘哗啦啦……’的倒水声音。 刘戎用手指轻顶门扉,朝内张望。 院子内,一个赤膊上身的男人,正在用木桶从水缸内舀水,往头顶上淋。看情形,像是在冲凉。 倾泻而下的水滴,顺着他精壮的颈项,滑落到起伏的胸膛,又从性感的八块腹肌中流淌而过,最终消失在人鱼线内侧。 刘戎本来还想打声招呼,见此美景,竟一脚踹开门扉,手指塞在口中,尖声嘹亮地吹了一记口哨,就跟那大街上看见美女的小流丨丨氓一样。 第四十九章 酒肉朋友 郭搏雄听见声响,扭头朝大门处望来,头发上的水珠,滴落在肩胛骨和二头肌上,很是魅惑。 史隘乾跟在刘戎身后,看得直摇头,不禁小声咂舌,“主公真是个断袖啊……而且品味奇特,居然喜欢肌肉男……难道主公才是下面的那一个……” “你嘀咕什么?”刘戎回眸瞪他一眼,“待会儿进去别乱说话!”又扬起手中的酒坛子,朝郭搏雄晃了晃。 然后,刘戎自己摸索着,找到厨房,钻进去,拿出一口铁锅,又从墙角捡来几块砖,直接在院子里,架起了一个土灶。 郭搏雄赤着双脚,一步一个脚印地,边擦头发,边走过来,到了刘戎面前,先弯腰拾起地上的酒坛,拔开塞子,鼻子凑近闻了闻,“好酒!”然后毫不客气地仰头喝下一大口。 刘戎忙于生火,看都没看他一眼,皱眉骂道:“喝你个头啊!你家的水井在哪儿?搞点水过来,烧开煮肉。老子为了来见你,差点迷路,还被一群野孩子围着抢劫,都快饿死了!” 郭搏雄闻言,笑得眼角满是鱼尾纹。洁白的牙齿,在黑色的短胡渣中,显露出来。刚毅如刀削的侧脸,自有一股沧桑男人的成熟韵味。 刘戎蹲在地上,抬头看到他全身湿漉漉的,手巾搭在头顶,好些肌肉发达的地方,尤挂着水珠,赤丨丨裸的皮肤上,布满大大小小许多旧伤痕,明明看着应该觉得恐怖狰狞,偏偏搁在他身上,却别有一番异样美感。 刘戎不自觉就撅起嘴唇,“咻……”地一声,再次吹起口哨。 郭搏雄对此浑不在意,抱着酒坛,根本没打算撒手。反倒是一旁围观的史隘乾,很受不了地,一巴掌拍上郭搏雄的肩膀,自来熟地对他讲: “兄台,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屋换身衣服,不然你很危险……” 说到一半,看见刘戎蹲在地上死瞪着他,郭搏雄也是一脸不解的表情,只好又补充道,“我看你身上旧伤挺多,不擦干很容易留下病根的。放心吧,我们不会趁你不在,先把肉吃完的,我们会吃光它!你可以进屋慢慢穿。”说完,率先跳到一个离锅最近的位置,霸着好口,安然坐下。 “呵呵……”闻言,刘戎和郭搏雄异口同声地笑出来。 刘戎微一抬下巴,示意郭搏雄看向对面,“死爱钱,新认识的哥们。”又对史隘乾说,“这是郭搏雄,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比你小四岁。你自己掂量,叫他什么?” 史隘乾听到刘戎给郭搏雄介绍自己时,称呼自己为哥们,很是惊讶,挺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摆手,“主公折煞老朽。”等郭搏雄进屋换衣服时,又凑近刘戎,低声询问: “主公,你平时怎么叫他?” 刘戎一愣,发现自己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忽然脑内灵光一闪,对史隘乾道:“都是自己人,以后你就叫他‘酒鬼’得了。他这人没别的爱好,就好喝两口。”说着,抬手昂头,做了一个喝酒的动作。 “哈哈……”史隘乾听得直乐,发自内心地笑起来,望向刘戎的眼神,既好奇又期待,“那主公打算叫我什么?” “嗯……”刘戎想了想,桃花眼一弯,凑近他道,“我不告诉你。” 史隘乾被她贴面喷洒的热气,怔了神,好半天才清醒过来,不依不挠地缠着她讲,逗得刘戎哈哈大笑。 郭搏雄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刚从屋里出来,就看见两人在院子里,边烧火煮肉,边叽叽喳喳,弄得一向僻静的小院,喧嚣无比。 郭搏雄三两步跨到锅子前,找了一个合适位置坐下,微眯着眼帘,端起一坛酒,脊背靠在屋檐下的廊柱上,咧嘴一笑,“你们俩吵死了。不过看在你们今天拿酒来的份上,老子不跟你们计较。” 刘戎了解地笑笑,两根手指夹住另一坛酒的瓶口,在空中晃了晃,“可不止一瓶哦,郭兄。今天不喝个痛快,你怎么撵,我也不走!” 说话间,水开了,史隘乾第一个捞起袖子,去揭锅盖,“吃肉咯!” 刘戎立马扭头,眼冒绿光地看向锅子,“我要大的!大块的肉!” “呵呵……”郭搏雄看他俩即使被烫到了,依然狼吞虎咽,大快朵颐,好像生怕别人跟他们抢似的。 他仰头吞一口酒,开口问,“你怎么不叫谢瑜一起来?” 刘戎咬狗皮的动作一停,姿势僵硬在原处,定格了好一会儿,才边嚼边道:“他的手不是受伤了吗?不能吃狗肉!”完了,脸色瞬间变得很黑,不笑,也不说话了。 史隘乾趁机凑近郭搏雄,小声嚼舌头,“俩小孩,闹别扭了……” “哎!你……”刘戎立马将一块吃剩的骨头砸向史隘乾,“叫你多嘴!” 史隘乾灵巧地扭腰,往旁边一偏,躲过来袭的‘武器’,三角眼示意郭搏雄,“看吧,我就说,小孩子……”结尾处,意味深长地看向刘戎。 郭搏雄也是一副看小鬼的神情,对刘戎语重心长,“谢军医是好人。一会儿吃完了,好好去跟人家道个歉。他不会怪你的。” 刘戎嚼狗肉的牙齿一顿,鼓着腮帮子含糊不清,“等……等会儿?!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觉得,是我得罪了他啊?哎呀,我……” 刘戎顿觉胸闷异常,一时间又没法组织语言跟他们解释,几乎快要憋屈死。嘴里的那块狗肉也不香了,还硬得要死,就跟那怎么嚼也嚼不烂,咬也咬不动的铜豌豆一样,像极了谢瑜的臭脾气! 史隘乾是个有眼力劲的,一看刘戎不高兴了,赶紧又端起酒坛,凑到她油乎乎的唇边,轻拍她的背,“主公,喝口咽,别呛着。” 刘戎愤恨地瞪他一眼,油乎乎的手一把抢过酒坛,“咕嘟……咕嘟……”喝下好多口,又塞回去还给他,弄得史隘乾满手的油,完了还贴面凑近他,眯眼小声道,“等回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史隘乾立即低垂头颅,灰溜溜地窜回自己位置上坐好。 刘戎边吃,边问郭搏雄,“我听说你以前是牙门将军。这是真的?” 郭搏雄看她一眼,过了好久,才点点头,“你问这个干嘛?” 史隘乾有些吃惊地看向郭搏雄,好像突然之间,发现身边之人,原来是个大人物。 刘戎直视他,开门见山,“你会带兵打仗?” 第五十章 最强城域联盟 史隘乾见风使舵,率先插嘴道:“主公你这不废话吗?不会打仗,他能做到牙门将军?” 刘戎太晓得他的小心思了,忍不住翻他一个白眼,“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没你的事儿。” 然后又对郭搏雄道:“我记得你上回在我家大门口,跟我说过,你以前在蓟城驻守边关,负责带兵抵抗北方游牧民族——乌丸的侵扰。” “确有其事。”郭搏雄喝了口酒,目光没有聚焦地望向远方,懒懒回答,“我会打仗,也会带兵,不过带得不好。跟我的人,最后都死了。” 刘戎拎起酒坛,伸过去与他手中的一碰,“我也算是你带过的,现在不也活得挺好?”说完,抬手喝一口,抿嘴朝他笑。 郭搏雄便也笑了,拿起手中酒坛,与她再次相碰。 刘戎想了一会儿,手指抚唇,认真道:“郭兄,我有一事不明,想请教你。我就直说了吧。” “好。” 史隘乾闻言,也来了兴趣,放下手中吃食,专心听刘戎讲话。 “打仗,是不是应该由穷的地方,往富的区域打?”刘戎问完,又补充自己的观点,“你看乌丸也是因为地处极寒,又是游牧民族,草原一到冬季就物资匮乏,所以他们才一直想往长城以南的中原挺进。” “对。”郭搏雄简单作答。 刘戎求证了内心所想,又再次发问:“那我爹为何一直攻打建宁和云南?成都的地理位置,明明比这两座城要好,又是大都市,他为何要执着于攻下地处偏远,又资源稀缺的西南二城? 如果我是他,我就挥兵北上,占领梓潼,再东出江州,攻打白帝城。永安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自古有‘白帝城’之美誉,根本就是座天然堡垒。 只要能打下只与江州与梓潼接壤的永安,占住长江三峡入口处,东边基本无忧。 如此一来,成都、梓潼、江州,永安四城,就可形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西部城域网。 若南边的建宁来打成都,我可由东面的江州出兵,来个围魏救赵,或者鸠占鹊巢,让他大部队刚出建宁,去往成都,我就伺机占领建宁,等他粮草耗尽,不攻自败! 若是建宁来打江州,也是一样,我可由成都出兵,断其后路,抄他老家!如此一来,南面基本无虑。 然后我可专心北上攻打汉中,一路往北,拿到丝绸之路,每年可得多少银两收入? 若久攻不下,我还有剑阁、葭萌关,两处关卡抵挡来自北面的进攻。实在不行,梓潼和成都之间,还有涪水、绵竹二关,可做抵挡。如真到万不得已之时,我还可以大胆放弃梓潼,退守成都,以待东山再起。” 刘戎一不小心,就滔滔不绝地说出了心中的一大堆想法。 郭搏雄不再喝酒,若有所思地盯住手中酒坛的入口。 史隘乾也呆了,张着大嘴看向刘戎。 却见刘戎十分惋惜地啧了一声,“多好的远景规划……简直堪称完美!别说二十年,就是十年,都能大不一样!我爹挺聪明一人儿啊……不可能连我都想得到的事情,他一成仙的老狐狸会想不到?居然打了十六年的云南和建宁?把人力、物力、钱财、粮食,全都消耗在这两座城上?太不可思议了!” 史隘乾听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主公,你想得倒是挺好,可你别忘了,你爹分别娶了一个北边嫁来的媳妇,和一个东面的小老婆。说句不好听的,他要敢打丈母娘家,我看他还没出卧房的门,老婆就会先打他。” “哈哈哈哈……”刘戎原本觉得,男人在现代,讨一个老婆就有够受的了,古代三妻四妾可怎么活,如今听这话从史隘乾一个古人嘴巴里说出来,格外地觉得亲切又好笑。 看来时代再怎么变,男人的想法都是一样。 但笑归笑,理由和原因却是不成立的。因为自古联姻都是为政治服务的,不存在利益为爱情让路的道理。 刘戎看向郭搏雄,默默等待着他的答案。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郭搏雄就开口了。沙哑磁性的嗓音,缓慢而幽幽地说: “不是他想不到,也不是他不想打,而是打不了。” 刘戎躯干一震,知道自己一直想知道的重点来了,赶紧追问:“此话怎讲?” 郭搏雄道:“这话还得从你爹的爷爷那一辈说起。” 刘戎差点给他绕晕了,掰了掰手指,数了数辈分,才弄明白,点头继续听他讲: “你爹的爷爷当年是战功赫赫的镇南元帅,被太祖皇帝敕封西南王,世袭爵位。他在世时,建宁、江州、成都、梓潼、永安,这几个城全都是他的,是太祖皇帝亲赐的封地。也就是你刚才所说的,进可攻、退可守的西南最强城域联盟。 太祖皇帝的意愿,是希望他和他的后代,凭借这个最强阵营,世世代代为王朝守护西南门户,抵挡住来自云南的南蛮入侵。 可惜到了你爷爷那辈,天下太平,贪官开始遍地横走。 先皇为了治理地方上的贪官污吏,采纳了宰相谢忠廷的建议,想方设法削弱各地封王的实权,不许封王制造兵械与佣兵,各地的刺史、州牧和太守,统一由朝廷往下派发,处理城池的日常事务与民生管理,各地只需按时按量给藩王们缴税纳贡即可。” 刘戎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 如此一来,藩王的权利实际是被架空了;各郡县的第一把手,实权反而大大加强。 “日久,人心思变,”刘戎了解地点点头。 “对。”郭搏雄赞赏地看向她,“所以群雄崛起之后,西南片最先独立的,就是云南。紧接着是永安和江州。由于白帝城易守难攻,云南又路途遥远,即使你爹花大力气去打下江州,过段时间,退守永安的江州牧又会卷土重来,而你爹的军队,搞不好还在去往云南的路上。 如此消耗战经过数年,建宁太守和梓潼刺史,纷纷因为你爹要求的税负过重,拒绝缴纳贡品,选择了造反。” 第五十一章 邂逅 郭搏雄说到此处,刘戎突然想起,之前在逃跑路上,刘戎看到程思城的兵,装备奇差,但大多都勇猛无比,人数也众多。手中武器,绝大部分是种田用的农具。 刘戎当时还觉得奇怪,如今放在一起联想,就能断然明白,这些人都是受不了苛捐杂税,不得不反的农民。 而建宁郡守程思城,放在现代就是曲靖市市长,可他打仗的时候,依然脚蹬草鞋,一身布衣,手中拿的,也是锄头一样的铁锸。 刘戎仅在须臾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程思城才是为民请命的好官,而自己的那个挂名爹,才是失道寡助的昏君。 郭搏雄道:“你爹到目前为止,就只剩下一个城,若再失去成都,可以说是把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全给败光了,所以他不甘心。 我估计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收回原本属于‘西南王’这个称号下的所有城池。” 史隘乾听到这里,捂嘴偷笑,“主公,我说你咋这么败家呢?原来是遗传你爹的。” “滚。”刘戎白他一眼,转而看向郭搏雄,“要打仗了。昨晚我跟他在王府宴会上听到的。”又示意郭搏雄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收回坏笑,郑重地点点头。 刘戎简单将昨晚宴会上的所见所闻,同郭搏雄说了。 郭搏雄朝面前二人各看一眼,端起酒坛,一饮而尽,“打就打呗,这种事轮不到我操心。我如今只是个军司马,长官把我安排在哪,我就只能去哪。”说完,想了须臾,又补充道: “不过这次与以往的小打小闹不同,会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仗,也是你爹和程思城的生死决战。建宁城不比成都,能拉5万人来,估计程思城已经倾尽全力。而你爹也绝不能输,成都是他最后的栖身之所,若是战败,那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刘戎从郭搏雄家出来后,眉心就一直没法舒展。 她原本是想去问郭搏雄,自己今后该怎么办的。可当郭搏雄听完她的话之后,仅仅只是冷淡地说了一句,“打就打呗……”完全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刘戎也就没敢问得出口。 也许对郭搏雄这种刀头舔血,无数次死里逃生的硬汉来说,打仗就跟吃饭睡觉一样,已经深入骨髓;砍人杀生,也如同切菜杀猪,早已习惯麻木和无所谓了。 可刘戎不同,刘戎是千年以后的人,没有经历过战争,也害怕搏命求生。 未来的日子,自己究竟该何去何从?眼见的社会弊端,和*现象,自己即使有心,也无力去改变什么,就连最基本的生存环境,目前都已岌岌可危。 刘戎背着手,在军营里穿行,一直跟在身侧,安静不语的史隘乾,终于忍不住开口,“主公,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不是要回府吗?” 刘戎这才恍然停住脚步,手指捏了捏袖管中的东西,思前想后,还是对史隘乾说: “嗯……要不你先走吧,我待会儿再回去。我……去看个人……” 她吞吞吐吐地说完,转身就要往军营深处走,离开的时候,速度极快,像是要从史隘乾身边开溜。 史隘乾立即伸手,拉住她的袖子,糯米圆子般黏过去,三角眼一弯,笑得像座拱桥,“主公看谁去呀?带老朽一起去呗。” 那眼神,那表情,满脸写着“八、卦”二字,好像随时等着看刘戎出糗。 刘戎顿觉脸庞一热,加快脚步,边走边道:“你不用跟着我!我速去速回!” “别啊,老朽也没其他事了,不着急回去。老朽还是留下来陪陪您。” “不……呵呵……不用!谢啦。”刘戎被他搞得方寸大乱,一时间竟有些语无伦次,“我去看个朋友,你又不认识,跟我去干嘛?” 史隘乾紧跟刘戎,笑眼弯弯,不依不挠,“郭搏雄老朽也不认识,主公还不是一样带老朽去啦。老朽真不介意待会儿再多认识一位朋友。” “……”刘戎忽然觉得身上也有点热,该不会是早上束胸缠得太紧了吧? 刘戎忍不住用手指拉了拉衣领,说话的声音,越飚越大,“我是去看救命恩人!你跟来掺和啥嘛?我和他……也算不上朋友啦!这人跟郭搏雄不一样,脾气臭得很!我每回见他都添堵!你就别去凑热闹了行不?我都快烦死他了!哎呀,偏又欠他的人情……我这叫一个倒霉!” 刘戎说到最后,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且发现说多错多,史隘乾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地幸灾乐祸,气得她一家伙蹲在地上,抱住脑袋,膝盖遮脸。 史隘乾的鞋,停在刘戎的眼皮子底下,蛊惑的嗓音,从头顶传来,“主公,你要去看谢军医,就直说嘛,何必不好意思?老朽举双手赞成!” 刘戎‘嗖’地一下,又从地上瞬站起来,横眉立目,冲他大吼,“谁……谁说了要去看他啊?!!” 史隘乾捂嘴斜视,笑瞥刘戎,“哦?不是看救命恩人吗?主公除了郭搏雄和谢瑜,还有几个救命恩人啊?不如统统说出来。” 刘戎给他逼急了,脑中灵光一闪,还真就想出这么一个人来。 “哈哈哈……”刘戎顿时大松一口气,“你个小样儿!就想看我出丑,是吧?” “岂敢岂敢,老朽惶恐。” 史隘乾说归说,眼中却没一丝害怕的神情,反而全是笑意。他双手交握,垂在身前,耐心等待刘戎的说法。 刘戎笑容很贼地立起食指,在空中转圈,“我还真有三个救命恩人,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他叫狗剩,跟你一样,是刘二手下的奴隶。” 刘戎说到此处,突然敛起笑容,抱头大叫,“哎呀!我怎么把他给忘了!” “怎么了,主公?”史隘乾一看刘戎面色不对,交握的手顿时松开了,垂在身侧。 刘戎一拍手道:“刘二!他昨晚宴会走得早,咱俩都没跟他喝上酒。结果今早送礼的时候,我完全忘了要去他那屋了!” 史隘乾看看天,手指朝空中点道:“现在也才下午,主公别急,待会儿回去,咱俩立即去送,还来得及。” 两人说话间,一起拐了一个弯儿,兵营宽阔的校场出现在眼前。 刘戎正在看史隘乾讲话,并没注意到面前的场景转换。 史隘乾话音未落,身形一顿,空中点划的手跟着一停,脚步也同时止住了,“我的娘哎,还真是不能说!主公你看,那不是刘二吗?” 刘戎顺着他指的方向,朝前方望去,瞳孔却在陡然间收缩放大了。 只见刘二将自身重量都压在一条好腿上,跛着一条戴夹板的伤腿,在校场中央走走停停,手中握着一条浸满血迹的长长鞭子。 他面前竖立着一根高大的木质十字架。此时上面,正悬挂着一个近乎全裸又奄奄一息的男人。 史隘乾看到那刑具上面,无论横竖木头,都已被鲜血染红,包括那附近的地面,也都是鞭子击打过后,留下的点点血痕。 那架子上虎背熊腰的壮汉,此刻头颅毫无生气地耷拉着,周身无一处皮肤完好幸存,全都皮开肉绽,寸寸淌血。 纵使以盗墓为生,看惯死人的史隘乾,面对眼前如此惨烈的场面,也不禁抬高手臂,以指捂唇,“我的天……” 他才刚发出感叹,身边的刘戎已如一阵疾风,风驰电掣地冲出拐角,直径朝校场中央的十字架跑去。 第五十二章 出气 “哎,主公……”史隘乾赶紧伸手,想抓刘戎的衣袖,却晚了一步,扑了个空。 刘戎刚冲进校场,刘二身旁两个负责护卫的士兵,就走上前来,欲拦住其去路。 刘戎非但没停,反而加快冲刺的速度,临到那俩卫兵身前,簌地弯腰,趁着二人不及阻拦的空挡,从他俩还未完全展开的手臂之下,钻了过去,然后飞一般地窜到刘二面前,抡起拳头,猛地朝刘二的鼻梁揍了下去。 刘二完全没想到刘戎会突然出现在此,一时间也懵了,根本不及反应,而对方的拳头,也已经招呼而来。 刘二被这一拳揍得失去重心,身体失去平衡的同时,刘戎又飞起一脚,对准他伤腿没被夹板包裹住的地方,狠狠地踩了下去。 “啊——!!!”刘二骤然大叫,松开手中的鞭子,倒在地上,抱着伤腿,不停干嚎。他的鼻梁已经出血,流得满脸都是猩红。 刘戎冷眼看着地上打滚的刘二,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啪’地一声,手舞鞭扬,一言不发就朝刘二身上袭打而去。 “大胆!”那两个兵,一看刘二被打,立即就想冲过来阻止。 刘戎顷刻又甩动长鞭,朝他俩走来的地面上一击,生生在他俩脚边划出一道沾血的沟槽。 “谁敢过来一步……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刘戎双眼通红,眸内皆是凛气,她一边说,一边用脚猛踢刘二的肚子,对他又踩又骂。 “起来啊!你不是很牛逼吗?!很能打是吧?起来跟我打啊!!妈的,老子揍不死你!!逃跑的时候,若是没有狗剩,你他丨丨妈就是一个筛糠的怂包!!现在回城了,牛逼大发了是吧?!竟然把自己的救命恩人,打成这种鬼样子?!” 史隘乾跑来的时候,就刚好看见刘戎青筋直爆地吼出这句话,然后手中鞭子一扬,双目血红地指向二人身后的十字架。 拴在上头的男人,听见声音,竟微微呻丨丨吟了一声,汗湿的头发下,头颅恍惚动了动。 “说!为什么打他?”刘戎用鞭子指向远处的一个卫兵,示意他回答,却没问刘二。 那卫兵看了好几眼地上的刘二,最终吞吞吐吐地交代道: “我家少主昨夜回来就很生气,早上更是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巧这奴隶倒霉,中午少主来兵营交接事务的时候,看到他在这里,就叫人把他捆了起来,边打边说,要不是因为他撞翻马匹,自己的腿也不会断……” 刘戎听得怒火中烧。刘二摆明是借题发挥,把自己被削军权的闷气,统统撒在了无辜的苟胜身上。 “贱人!你良心被狗吃了?!” 刘戎抡起鞭子,声声下下,快很准地朝刘二身上抽去。 刘二疼得满地打滚,高声大叫,刘戎却始终不肯停手,打得自己几欲出汗,仿佛狂暴的极端主义恐怖分子,在虐杀囚徒。 “疼啊?刚才你打狗剩的时候,怎么不晓得他也会疼?!”刘戎说着,仍不解气,很快腿脚也用上了,狠命地朝刘二伤腿又踢又踩,势要将他搞成终身残废才肯罢休。 两人闹得动静太大,校场周围很快聚拢来很多看客。 围观的士兵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 史隘乾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刘戎立即扭头对其大喊:“去把他放下来!” “哎!”史隘乾很是机灵,得令迅速跑到十字架面前,开始给架子上悬挂的苟胜松绑。 刘二捂着被打断的鼻梁,想从地上爬起来。 刘戎握着手中沾满鲜血与尘土的鞭子,指着他道: “你敢动一下试试?!” “呵呵呵……”刘二闻言,居然笑了,鼻孔下尽是血。笑得时候,牙齿露出来,牙缝中皆是红色,看着极为可怕,又令人恶心。 他扬手朝那两个卫兵一挥,两个兵立即更机灵地朝史隘乾跑去。 刘戎大惊,扭头朝史隘乾望去。 刘二痞气的嗓音,也同时由身后传来,“有种你就打呀!既然你这么不舍得打你的人,我就叫我的手下代劳好了。” 刘戎这才明白刘二的企图,立即朝史隘乾大喊:“跑啊!快跑!!” 史隘乾顿时领悟,很快离开苟胜,撒腿在校场上狂奔。这一跑,刘戎才发现,史隘乾逃跑的速度,那是相当地快。 刘二那两个身材彪悍的手下,居然追不上他,竟被他远远抛在身后。 刘戎只看须臾,嘴角就已经乐歪。 她一步一步逼近瘫在地上,倒退挪动的刘二,终于彻底地坏笑起来。 刘二吓得翻过身子,手脚并用地在地上爬行。 刘戎一脚踩住他伤腿的脚踝,另一脚踏上他的背,手中鞭子迅速在他脖子上绕了几圈,勒马似的,开始踩住刘二的脊梁骨发力。 “叫你的人停下!说!否则我勒死你!” 刘二手指抠摸着颈项上的鞭子,不到一会儿,脸就涨红了,额头上青筋直爆,含糊不清的字句,断断续续从他喉咙内发出,说的却是: “你不敢……父王……不会放过你……” 刘戎眼神一黯,手中勒鞭子的动作,更为用力,脚踩的幅度也更大,可惜她终究是个女人,力气远不如男人强悍。 片刻过后,刘戎使力的两只手臂,渐渐开始发酸抖动,手掌由于抓紧粗糙的鞭子,时间久了之后,也开始感觉到磨破皮的辣疼。但她就是怄着一口气,不肯放松半点力道,即使包裹纱布的手,已经慢慢渗出鲜红色,但她依然死盯住挂在十字架上,毫无生气的苟胜,一字一句地对跪在地上的刘二说: “叫你的人停下,我不会再说第二遍!等你死了,我自己去跟父王领罪!”说完,猛地拉紧手中的鞭子,用手掌再次缠绕了几圈,脚下也使出吃奶的力气,往狠里踩。 刘二这回真的怕了,失去空气的他,手指开始在泥土地上乱刨乱抠,很快刮出一道道凌乱的抓痕。 “停……停下……”几欲发不出声音的嗓子眼,居然在紧要关头,挤出了一丝微弱的话语。 刘戎满脸狰狞地只笑一下,“哦?我的二公子,你说了什么呢?我听不到。”说完之后,无论手脚力度都丝毫不减。 刘二这回眼珠子都快憋瞪出来,乌紫的嘴唇,犹如离水的金鱼般大张着,“停……停下!!”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作祟,刘二竟然在最后一刻,大声将话喊了出来。 与此同时,正在追赶史隘乾的那两个兵,也已经累得不行,仿佛再也跑不动似的,自己停歇下来。 史隘乾终于不用再沿着校场跑圈,赶紧奔回刘戎身侧,弯腰弓背,撑手扶膝,喘得像条老狗。 “哼!”刘戎却并没有因此放松折磨刘二的力道。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深恶痛绝地憎恨过一个人。 这一刻,她是真心想勒死刘二,想杀了他! 其他的事,容后再说。 “你们在干什么?!十八!还不快放开二哥!” 第五十三章 煽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刘戎再熟悉不过的嗓音。 因为光是偷听,她就已经听了两遍。 刘戎嘴角一勾,勒鞭子的手也骤然一松,一脚踢翻跪地的刘二,朝面前新来的刘三露齿一笑。 “三哥来的正巧,十八有事禀报。” 刘三阴郁的眼神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刘戎不禁在心中冷嘲:哼,看来他昨夜和四十六太太私会到很晚啊…… 刘三哪会知晓刘戎内心所想,他穿着铠甲,腰间别剑,大步走至刘二身前,就想弯腰去扶他起来。 “二哥。” 刘二却一点也不领情,手臂一挥,挡开他伸来的手。 他那两个追赶史隘乾的兵,这会儿也跟着跑过来,喘着粗气,搀扶起断腿的刘二。 刘二鼻孔下血流如注,看着既可怖,又狼狈。 刘三仅看一眼,便皱起眉头,用余光瞥向刘戎,“你怎么搞的?把二哥打成这样,还有没有规矩了?” 刘戎抱手稍息站在原地,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意气,说话时,全然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口吻,其实心中很是忐忑。 “三哥!要说没规矩,我看二哥才是最没规矩的!父王昨夜才刚刚宣布的任命,封你为三军统帅;二哥今天就跑来军营里闹事,还差点打死个人!我是实在看不过眼,才越俎代庖,替你揍他的!” “胡闹!”刘三暴喝一声,指着刘二,对刘戎斥责道,“那是你二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呀?非要动手?” 刘戎一听刘三这话,就知道有回旋余地。刘三口气虽然严厉,却没想真追究责任,否则他不会拿亲情说事,而是直接上刑罚。他这么说,顶多是碍于人多在场,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刘戎听出苗头,立即凑过去,添油加醋,“三哥,昨夜咱俩喝酒的时候,我连掏心窝子的话都跟你说了,你也知道,我是个急脾气!我就是气不过!为你鸣不平!你要打便打,要罚就罚!反正程思城打来的时候,我只认你的命令,其他人等,我一概不听!” 刘戎说这话时,叉腰摆手,做豪爽状,表情既像懵懂无知的少年,又如胸无城府的莽夫。 刘三斜眼看她。刘戎就站在他身侧,心里明明清楚,刘三这是在观察她,却只能目不转睛,不敢斜视,背脊早已被冷汗浸湿得个透心凉。 对面的刘二突然“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余音卡在嗓子眼里,像极夜半的敲门声,又如鬼魅在歌唱,听得刘戎直咽口水,心脏在胸腔内犹如拍皮球般‘咚咚’作响。 刘二指着刘戎,眼神意味不明,“这奴隶我不要了。” “公子?”刘二身边的一个卫兵着急出声,顿觉逾越,又很快闭嘴。 刘戎心头一跳,不知道刘二又要搞什么鬼,没敢吭气。 刘二立即又将心头的怒火,撒在方才开口的士兵身上,对着他狂喷口水,“你没看见他们都是穿同一条裤子的?还问什么?!” 刘三这时才道:“二哥,十八不懂事,还是小孩子,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刘二一瘸一拐地走到刘三跟前,门牙上都是鼻血地对他贴面沉声: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刘三低垂眉眼,站在原地,不说话,也不回答。 刘二等了半晌,等不到回应,又转头看向站在刘三身侧的刘戎,“这奴隶即使我不要,他也还是我的!我可以选择放了他,或者杀了他。显然我不会选第一种……” “我丨丨操丨丨你丨丨妈!”他还没说完,刘戎已经怒不可遏,冲上前去,又想动手,却被身旁的史隘乾一把拉住胳膊,将她整个人由后抱在怀里,制住行动,耳语道: “主公,你别激动,你这样会坏事的!先冷静下来……” 刘戎仿佛听不到史隘乾近在咫尺的嘱咐,依旧想往刘二面前冲,她瞪大双眼,手指向奄奄一息的苟胜,对刘二嘶吼的声音,大得整个校场的人都能听得见。 “你他娘的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回程的时候,要不是他几次三番救你于危难,又一路背着你跑,你现在指不定在畜生道里轮回做猪变狗呢! 如今你回到成都,做了少主,就把人往死里打!就算仅剩一口气在,还要杀人夺命! 你如此做法,军营里哪个弟兄看得过眼,不觉心寒?! 就你这种垃圾,也配做统帅?还想带兵打仗?我呸! 哪个不长眼的敢跟着你出生入死?!” 刘戎说到此处,一家伙甩开史隘乾的钳制,大步走至刘二的一个卫兵面前,指着他道: “你敢吗?!” 又移动到另一个身边,指着他问:“还是你敢?!” 那两个卫兵由于立场,皆不敢回答,但听到刘戎的这一番话,纷纷低下头颅,不知在想什么。 刘戎又继续来回踱步,在校场中央大声道:“这军营里,哪个男人来参军前,不是爹生娘养,含辛茹苦抚养长大?! 别人家父母把孩子交给军队,是指望娃娃能出人头地,浴血疆场!你他娘的倒好,还没把人送上战场,就自己先将人给打死了?!我看你是收了程思城的好处!” “够了!”刘三终于出声,喝止刘戎的发言。 但刘戎这番话的效果也已经达到。 校场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终于变成了可怕的舆论。 他们纷纷朝校场中央的刘二投来愤怒的目光,人群中越来越多人,仗着人多势众,开始放声齐喊: “放了他!” “放!放!放!” 刘三渐渐感觉到压力,“都给我闭嘴!”他扬声朝周围人群中大吼的时候,用尽了全力,连脖子上的血管和青筋都凸显出来,却仍然压不住周围士兵的高声呼喊。 刘戎流里流气地望着刘二,咧嘴痞笑的神态,和来回踱步的姿势,像极一个刚从牢里放出来的黑丨丨道老大。 第五十四章 再见 刘三没办法控制舆论,居然朝刘戎瞪了一眼,然后只能返回到刘二身边,低声劝他道:“二哥,要不给个面子?放了算了。” 刘戎竖起耳朵,听到刘二回答:“我给个面子,谁给我面子?”说完,瞪的人却不是刘戎,而是面前正在跟他说话的刘三。 刘戎啐了口痰,表面装成一副什么都不懂,只懂得打打杀杀的地痞流丨丨氓样,其实内心里很是高兴,自己终于利用他们之间的隔阂,将自己与刘二的矛盾,成功转嫁到刘三身上。 周围的士兵们,仍在大声呼喊,要求释放苟胜。 机灵如史隘乾,早趁人不备,再次跑到十字架前,着手给苟胜松绑。 有些热心肠的士兵,居然也擅自跑到十字架前,跟着帮忙,把苟胜从架子上抬下来,先暂时安放在校场的比武台上。 刘戎看到刘三凑近刘二的耳朵,不知道跟他说了些什么,刘二忽然就转变了态度,不再纠缠于他,反而对刘戎说: “行,这奴隶我同意过给你了,但你要拿钱来买!” 他说这话的时候,史隘乾已经又从远处跑了回来,对刘戎耳语,“快不行了,得抓紧时间。” 刘戎一听,没怎么想就答了,“好,成交!多少钱?” 刘二从满脸血迹中,笑出一口红牙,“父王昨夜给你的金子,我要一半。” “可以。” 刘戎刚答完,史隘乾已惊惧开口,“主公,你疯了?!你知不知道管家买我才花了多少钱?五两银子,够买五十个活蹦乱跳的奴隶了!现在这个,都已经快被打死了,根本值不了这么多钱!你别被他匡了!” “给他!”刘戎并未转头看向史隘乾,漆黑的眸子,深深锁死远处的比武台,“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人死了,多少钱都买不回来。我现在是买条命,多少钱都值得!” 史隘乾愣住了。 刘戎大喝一声,“给他!!”气势不容置疑。 史隘乾突然反应过来,快速翻找袖子,数出他们今天刚换开的五贯铜钱,依依不舍地交给了刘二的一个卫兵。 刘戎立即对刘三道:“我可以带我的人走了吧?”说话的时候,都懒得看刘二,表示彻底跟他公开决裂了,丝毫不留情面。 刘三居然微微朝她点头,像是同意了。 刘戎立马对他拱手道:“谢三哥!劳烦您给善后!弟弟在此先谢过,改日再登门拜访!”说完,没再多看他俩一眼,带着史隘乾,快速朝平躺在比武台上的苟胜奔去。 她到了之后,先朝守在苟胜身边的一圈小兵,抱拳言谢: “谢谢诸位!刚才全靠你们帮忙。” 那几个兵豁然一下,全都笑得单纯爽朗。 其中一个道:“嗨,十八公子客气了。回程的时候,咱哥几个,全靠你的妙计,才有命回家。如今这只是举手之劳,岂敢言谢?今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到三营五屯来找我们。我们是三公子的人,不归二公子管,他整不到咱们头上。” “对!”他此言一出,其他几个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刘戎听到他们的话,仅是微微点了下头,目光在苟胜周身快速扫了一遍,立即对他们道:“劳烦各位再帮个忙,搭把手将他送去军医那里,再拖恐怕来不及了!” 说完,刘戎率先抱起苟胜的头颅,由颈后托住他的脖子,全然不顾他满头的汗渍与油腻,还有血迹,顷刻沾满自己的衣袖和胸口,糊得满身都是血污。 再次见到谢瑜的时候,谢瑜的袖子是捞起的,用布条捆扎在身后,露出一段白皙修长,线条优美的麒麟臂。 刘戎这才发现,他并没有穿上衣服时,看起来的那么瘦。 谢瑜的目光仅朝她一瞥,便立即投向了满身是血的苟胜。 他沉着冷静地指挥众人,将苟胜小心地放在刘戎曾经躺过的长桌上。 苟胜伤得很重,他才刚一躺下,身下的白色麻布,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 刘戎满额汗珠的走到谢瑜跟前,也不管自己和他还在闹矛盾了,率先开口道: “他失血太多了,不晓得撑不撑得过去,你千万要救活他!” 谢瑜像是没听见一般,根本不回答她,聚精会神地检查苟胜身上的各处伤口。 刘戎听不到他的答复,更着急了。史隘乾悄悄牵过刘戎满是血迹的手,将她带离谢瑜身边,耐心对她讲: “主公别急,你让他慢慢诊断,别打扰他。谢大夫医术很高明的,老朽当初也是快要死了,他还不是把我给救回来了?” 刘戎这会儿才感觉到怕。她木木地点点头,极力劝服自己听从史隘乾的安慰,心脏却犹如吊挂在高空之中,静不下来。 此时的她,完全没了刚才在校场上的勇猛,耳边听到史隘乾在说话,却好似句句进不了脑袋里,眼神没有聚焦地望着长桌上,好像已经没气的苟胜,手指紧紧抓住史隘乾的手,仿佛想从他身上,寻求所剩不多的安全感。 谢瑜查看了一阵,眉头深深地颦了起来,“情况不太好……” 刘戎立马又冲过去,心急火燎地问:“这些不是皮外伤吗?怎么就不好了呀?你赶紧给他包啊!”说到最后,由于着急,语气已经很不好了,嗓音也升高不少。 史隘乾立即跑过来拉她,“主公,你别着急,有话好好说,先听听看谢大夫怎么说。” 谢瑜道:“给他包扎肯定是没问题的,现在困难的是,你也说了,他失血过多,元气大伤,需要急服补气的药物。” “那你给他服啊!”刘戎听得都快急死了,想了须臾,又忍不住插嘴,“补气的药?黄芪你这儿没有吗?”又一把拉住史隘乾的袖子,“你!去买些黄芪回来!马上!花多少钱都不要紧!” 谢瑜打断道:“不用,黄芪药性太慢了,只能用于食补,目前他伤势过重,需要人参吊命才行。可我这里条件简陋,没有这么贵重的药材。” 他话没说完,刘戎已经从袖子里掏出藏匿一天的东西,背着脸塞过去,一言不发,耳朵根红彤彤的。 谢瑜低头一瞧,手中之物是一只细长的小匣子,用绳子系着,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根野山参。 第五十五章 溜须拍马 谢瑜眼睛一亮,不禁喜出望外,“太好了,他有救了!”赶紧用刀将人参切开,取出一片,掰开苟胜的嘴唇,将其塞了进去,放在舌苔上。 谢瑜一边忙活,一边忍不住好奇地问:“你怎么身上随时随地还带着这种东西?” “……”刘戎眉毛一抖,几乎整个脸都要扭曲了。 史隘乾看到那根人参时,表情极为复杂。这会儿他听到谢瑜问话,宛如鬼魅般飘至刘戎身后,用只有三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阴阳怪气地说: “有人出门的时候说,要同你‘没完’,所以专程带了人参来,准备送你的……” “找揍啊!不说话你会死?”刘戎这下脸烫得跟蒸桑拿差不多,结结巴巴,目光乱瞟,“我比较……哈哈……有先见之明!觉得……呃……今天可能会用得上!所以才带着……”然后斜眼一瞥,瞪向史隘乾,“有什么问题?” 史隘乾老实摇头,“没有。” 刘戎咧嘴一笑,刚想放松,史隘乾又立即对谢瑜补充,“他就是拿来送你的,死鸭子嘴硬,不敢承认罢了。” 谢瑜一愣,停下手中包扎苟胜的动作,朝刘戎望来。 刘戎此时咬牙切齿地抖动着十根手指,“死……爱……钱!!”吼出的刹那,已横眉怒目地朝史隘乾扑去。 史隘乾灵巧地偏身一躲,藏到谢瑜身侧,三角眼一眯,手掌竖起,放在唇边,做了一个说悄悄话的姿势,很八卦地对谢瑜说: “我家主公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刚才在外面还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来着,说自己害你受了伤,要拿人参来给你补补。而且你的名字,她一天要说八遍。” “死爱钱你敢再乱讲一句试试?!”刘戎已经气得捶胸顿足,偏偏他还躲在谢瑜身旁,抓又不好抓,难道要解释? 解释你妹啊!自己干嘛要解释?! 刘戎怒极反笑,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我一概不承认好了,抬头一瞧,谢瑜一双杏仁眼下,笑出一对卧蚕,霎时间帐篷内好像都明亮起来。 “哦,是么?她一天念我八遍?” 刘戎听见谢瑜问史隘乾这句话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偏偏史隘乾还添油加醋地胡诌一句,“可不是?连做梦都在说,梦话全是你!” 刘戎顿时连上吊的心都有了! 等谢瑜把进气少,出气多的苟胜包成木乃伊之后,刘戎已经一刻都不想再在这里呆了。 她迅速跑出帐篷,把刚才那几个弟兄叫了进来,让他们帮忙把苟胜运回府去。 那几个兵都是厚道人,听完之后,很快各自找板车去了。 谢瑜忙完之后,将手上的血迹用盆里的清水洗净,拿起脸盆架上搭着的白布,一边擦手,一边心情很好地对史隘乾说: “他今晚需要人守夜,若能熬过一宿,就好办了。” “哎。”史隘乾恭敬点头,听得十分认真。 刘戎立马冲过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需要交代吗?没有我们就不打扰了。”然后一巴掌拍向史隘乾的上臂,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还不赶紧撤?” 史隘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哎,主公着急什么,先听谢大夫把话说完嘛。” 刘戎腮帮子立马鼓得像只蛤蟆。 谢瑜风轻云淡的声音,很快钻进她的耳朵,“你们可以先回。我没什么要交代的了。” “谢过!”刘戎好像终于喜得解放一样,即刻对谢瑜抱拳一揖,然后迅速拉起史隘乾的袖子,心急火燎地往外拖。 “这……”史隘乾有些扫兴,一副还没看够热闹的嘴脸。 谢瑜微笑的样子,似阳光明媚,如谪仙下凡,刘戎转身离开的刹那,只微微晃了一眼,便瞬间怔了神,还没回过味来,他动人的嗓音已飘然而至。 “反正以后我日日要去府上为他换药,就不必交代了。” “……”刘戎换了身干净衣服,坐在床前的圆凳上,两只脚一直在抖,颠呀颠的,停不下来。 她眼瞅着床上昏睡的苟胜,脑袋里却全是离开帐篷时,谢瑜在背后说的那句话。 只要一想起来,她就长叹一声,像是得了癌症,又没钱治的人,烦到极点,还过去一点! 史隘乾帮她洗完衣服,在院子里晾好了,过了一会儿,又端着碗粥,从门外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主公烦什么呢?叹这么大口气,我还没进屋就听见了。” “还不是因为你?!”刘戎立马站起身,冲冲冲,冲到圆桌前,指着正在放碗的史隘乾,眉毛都倒竖起来,“你为啥对谢瑜乱说?说我什么……这个……那个……啊?!”刘戎自己都不好意思再重复一遍,史隘乾先前对谢瑜胡诌的话,面红耳赤地咆哮,“你这不是添乱么?找死啊!信不信我家暴你?!” 史隘乾放好碗,“呼咻呼咻……”猛吹被烫到的手指,又捏住耳朵,对刘戎一本正经,“哎呀,主公这话可就错怪老朽了。老朽也是一番好意。” “好意个屁!你就是想看我出糗!等看我笑话!”刘戎像只跳蚤,在原地蹦跶。 史隘乾压压手,做了一个制止自家孩子闹腾的动作,像是嫌吵。 “哎呀,哎呀呀,主公,你听老朽跟你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你跟谢大夫交恶,对你一点好处没有……”说到此处,三角眼顷刻一斜,精光四射地望向刘戎,仿佛要看进人心底深处。 “你想啊,你今个儿算是把二公子给彻底得罪了。他面子里子都没挣到,会轻易放过你吗?说不定你哪天走夜路的时候,就会莫名其妙地,被人拖进暗巷里……” “啊啊啊啊……”他还没说完,刘戎已经大叫地打断他道,“你咒我?” “啧!这怎么叫咒你呢?老朽是根据实际情况,具体分析给你听。若你真的遭人暗算,身边又没个懂医的,到时不就抓瞎了么?老朽可不会啊!你别指望我。” “我从来就没指望过你……”刘戎脸很黑地嘀咕一句。 史隘乾听见了,也不恼,继续说道:“哎,所以说啊,谢大夫医术精湛,人品又好,真有那天,你还得指望他帮你治。你与其‘屎胀挖茅坑’的时候,再去求他,不如现在就跟他搞好关系。” “你这是什么比喻?”刘戎听完,脸更黑了。 第五十六章 臭毛病 史隘乾满眼精明,“我刚才可是为了保全主公的性命,才特意帮你拍谢大夫马屁的,你不谢我也就算了,还怪罪于老朽,老朽可真冤枉啊……” 刘戎听得嘴角抽搐,眉毛狂抖,好像整个脸都整容失败似的,几欲抽筋,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嘴笨得可以! 史隘乾看了她半晌,高兴地哼着小曲,走到卧房书桌那儿,开始翻袖子找东西。 刘戎这会儿心里头闷得慌!又无所事事,只好跟屁虫似的,也走到书桌那儿,一屁股坐在史隘乾对面,手臂枕头,趴在桌面上,看他在干什么。 结果她细心观察了一阵,居然发现一个很可怕的事实…… 首先,她看到史隘乾从袖子里掏出今天用金子换来的钱。 然后,重点来了! 史隘乾放下钱之后,居然想了想,又默默移动到房门处,检查了一遍门闩,确定关好之后,再走回来,到了卧室的拱门那儿,仍不放心,二次转身,回头又检查了一遍,然后在刘戎瞠目结舌地观望中,终于走回书桌后,袖管一抖,露出半截胳膊。 刘戎看得‘咕嘟……’咽下一口口水,不死心地继续观察…… 史隘乾好像完全没注意到刘戎的异样。他专心致志地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抹布,在确定自己的衣袖不会沾到桌面一星半点之后,开始将桌上每个角落,每枚铜板,逐一擦拭起来,直到刘戎觉得这张桌子和他面前的铜板,已经被他擦得比自己的脸还干净的时候,史隘乾终于放下抹布,开始干正事。 她看到史隘乾把每贯铜板从穿线的绳子中取出,十个一摞,摆得非常整齐地落成一堆,然后每一摞必定要大的放在下面,小的放上面;颜色深的,放在底部;稍微新一些的,放中间;崭新的,放在最上面。 稍有不对,就要重新整理一遍。 而且每一摞钱,都要从左到右,依次排好,无论横竖都要摆成一条直线,稍有偏差,就要重新再挪动一次,哪怕刘戎已经看不出还有任何细微的差别。 光这些还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是,他还每整理好一贯铜钱,就要用抹布再擦一遍手,虽然刘戎觉得他的手已经干净得可以做手术了。 如此惊恐地围观了半晌,刘戎不得不做出猜测:史隘乾这人,搞不好有极严重的洁癖和典型性强迫症!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也为了报复他之前在谢瑜面前乱讲话,刘戎在看得即将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像只猫儿伸懒腰似的,支起上半身,打着哈欠道: “我饿了,你去帮我拿粥过来。” 史隘乾正在用抹布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擦拭着一枚生锈地铜板,闻言居然搞了一句,“你没有腿啊?还是手断了?自己不会去端啊?我都帮你煮好了。” “啊?!你怎么跟主公说话的?!”刘戎立马假装生气,故意把桌面拍得‘砰砰’作响,震得桌面上磊好的铜板又统统垮台了。 “啊——!!”史隘乾瞬间大叫一声,赶耗子似的,将刘戎轰出了卧室。 刘戎坐在圆桌前的板凳上,一口接一口地舀着稀饭,往嘴里塞,头颅却一直扭着,朝卧室内望。 史隘乾站在书桌后,不停地骂骂咧咧。 印象中,见面这么久,史隘乾还是头一回如此生气,哪怕刘戎之前骗他,威胁要把他送给刘七的时候,也没见他气成这样。 他本就长着一双吊梢眼,不笑的时候,眸中天生就带有一种人情寡淡的神态;如今生气了,居然变得更可怕,看人时仿佛要将对方冻至南极,叫人不寒而栗。 刘戎虽说身份上是他的主人,但也清楚知道自己不能惹恼他。因为刘戎自己也不清楚,今后还要跟他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久。这会儿见他真动怒了,也不敢再调皮,只得乖乖呆在床边,保持缄默,守着苟胜,时不时偷瞄一眼书桌后唉声叹气的史隘乾。 临到睡觉时,史隘乾貌似已经气消了。 他率先走过来,同刘戎搭话。 “主公……” “哎!”刘戎立马回他一个笑脸,想打破僵局。 史隘乾吞吞吐吐,有些扭捏地不看刘戎,反倒看向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地苟胜。 “他睡了主公的床,主公打算今后睡哪儿?” 刘戎眨眨眼,想都没想,就指着窗户下的罗汉榻,“我当然睡那里。” 史隘乾听见刘戎的回答,声音立马飙高好几度,“那我呢?” 刘戎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立即跑到罗汉榻那儿,一家伙跳上塌沿,桃花眼弯得媚惑,“谢大夫不是说今晚要守夜么?那就辛苦你啦!”说完,立马倒下去挺尸。 史隘乾很快也来到塌前,托着刘戎的后背,又将她给扶起来,然后蹲跪在一旁,语重心长道:“主公,你听老朽给你说啊……” “不听不听,猴子念经,念到半夜,没有人听!”刘戎‘哐当’又倒下去,用力过猛,后脑勺撞到了床头柜上,疼得她抱住脑袋,在床铺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 史隘乾摸着胡须,满脸的幸灾乐祸,“该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刘戎立即含泪指着他,面容扭曲。 史隘乾揪住下巴处的山羊胡须,一本正经,“我说主公该听老朽一言的,此乃肺腑之言,你不听,上天都看不过眼。” “……”我晕啊!至于么,一句话的事儿,扣这么大个帽子。 刘戎揉着脑袋,又坐起来,耐着性子道:“说吧。” 史隘乾很开心地搂住刘戎的胳膊,好像对这个举动已经越来越习惯,越来越顺手,搞得刘戎忍不住瞅了他好几眼,确定他没有别的意思之后,才放心听他讲: “主公,你看啊,你那躺在床上的救命恩人……” “他叫狗剩。” “好,狗剩。”史隘乾点头纠正完,接着道,“他伤成这样,不可能一天两天就好,对吧?” “那肯定呀。”刘戎搞不懂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只得按部就班地回答。 史隘乾又说:“那他好之前,总得有人照顾吧?而且是长期的。” “嗯。”刘戎同意地点点头。 “那一个人肯定是不行,白天忙了一日,夜里还不能睡觉,撑不住的,所以得两个人……” 史隘乾说到此处,点到为止,不再说了。望向刘戎的眼神,意味深长。 第五十七章 争床 “呵呵呵呵……”刘戎这会儿终于知道他想干嘛了,也对视他,笑得挺贼,“咱屋……好像也没第三个人了哈?” “那是,主公真聪明。” “那……咱俩分分工呗。” “主公英明!” 史隘乾笑眯眯的,说话间,马不停蹄地忙着给刘戎戴高帽。 刘戎岂会不晓得他的心思,也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不置可否。 “那你说,是我白天,你晚上啊?还是你晚上,我白天呀?二选一,我是主公,大度一点,让你先选。” “等……等会儿!”史隘乾扬手打断道,“主公,你这就不厚道了。选一和选二,有区别吗?” 刘戎心道:哎呀,这小样儿,咋一点都不蒙圈啊……真难缠…… 于是刘戎只好又耐心劝解,“这样吧,还是我白天,你晚上。” 史隘乾立即就想插嘴,刘戎赶紧压住他说话的势头,抢先讲完,“我不是故意占你便宜,你听我跟你解释啊。狗剩晚上指不定要尿尿的,你也看见了,他块头那么大,我扶不动他,所以往后夜里只能辛苦你了。” 史隘乾咽了咽口水,不紧不慢地说:“那主公你这么说,我倒挺能接受的。” “哎。”刘戎以为成了,满意地点点头。 史隘乾叹息一声,缓缓道:“主公其实是个实在人,对老朽也不错。老朽是该知恩图报。” “嗯。”刘戎听得喜滋滋的,不住点头。 结果史隘乾话锋一转,“那老朽也跟主公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嗯? 刘戎眉尖一抖,感觉有点不妙…… 史隘乾苦口婆心地对刘戎说:“主公,老朽不是不愿意晚上守夜,但你看啊,若是你白天照顾他,你只需要伺候他一个人。可老朽不同,若是老朽守白天,老朽不仅要照顾他,还得买菜做饭,替你洗衣服,打扫卫生,老朽得照顾两个人!” 刘戎听到此处,顿觉情况已经十分不妙! 果然听见史隘乾说服力十足地讲:“如果老朽值夜那也可以,咱屋也没别人了,主公你白天要负责去厨房拿吃的,打扫卫生,洗东西,可能还要出去买药。哎哟,二公子不晓得有没有派人在暗巷里等着你呢……啧啧啧……” 刘戎听得心都敢凉完去! 史隘乾还嫌不够地,又悄悄凑近刘戎的耳朵根,声如鬼魅般蛊惑一句,“最重要的是,谢大夫每日都会来给狗剩换药,你可得好好应酬他……” 刘戎立马跳下床榻,站在地上,手臂一摆,“老子守夜,你白天!就这么定了!不许再改!” 结果刘戎晚上趴在苟胜床边,钓鱼似的点头,史隘乾却哼着小曲,洗了一个热水澡,钻进被窝里,睡得香甜,恨得刘戎牙直痒痒。 其实刘戎有很多种办法可以逼他就范,但细想过后,最终还是决定由自己守夜。 因为谢瑜说了,苟胜今夜最危险。 以刘戎对史隘乾的了解,如果这家伙守夜,就算自己给他钱,他也绝不会尽心尽力的。 因为苟胜跟他既没感情,又没利益牵绊,他会尽力才怪咧! 所以刘戎权衡再三,还是决定自己守初丨丨夜,比较放心。 结果夜里苟胜真的要尿尿,刘戎邪魅一笑,立即冲到史隘乾面前,‘啪’地一巴掌将其拍醒,十分解气地把他从暖和地被窝里拖拽出来,让他去给苟胜解决。 就这样折腾到天亮,史隘乾顶着两只黑眼圈,刚爬起来,刘戎立即钻进还带有他体温的被窝内,卷得像只毛毛虫。 史隘乾顿时看得瞌睡都醒了一半,一脸嫌弃地指着被窝里的刘戎,“主公你也太邋遢了!衣服都不脱,外边多大灰啊?就这么钻进老朽的被窝!” 刘戎碍于自己是女的,不敢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但晓得他有洁癖,十分在意这件事情,不得已,只得在被窝内摸摸索索,很快将外衣扯了出来,丢在外面。 “呐,看到了吧,脱了。” 史隘乾依旧不依不饶,指着刘戎大发脾气,“现在脱还有什么用啊?都滚脏了!老朽不要这床被子了,以后你自己睡,老朽待会儿再去买一床新的回来。” 刘戎心想:操!说得跟土豪一样,花的还是老娘的钱! 却不好再反驳他什么,以免他更生气,自己也不得安生。 于是刘戎只好懒懒地说了一句,“我困了,顾不了这么多,先睡了。”翻了个身,不再理他,转眼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也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刘戎睁眼一瞧,嘿!这才回过味来,发现自己中计了! 史隘乾昨晚不是说,白天他要买菜做饭,打扫卫生,伺候两个人吗? 可刘戎一觉就睡到了天黑,醒来却连半个影子都没见着,目光在屋内搜寻了一圈,也没看见桌上有个什么吃的,他这一天伺候个毛两个人啊?! 苟胜躺在床上,也没个人看着,史隘乾都不晓得跑到哪个鬼地方去了! 刘戎气都不打一处来,正想掀被子下床,窗外传来月门处的说话声。 “谢大夫来啦,这么晚,辛苦你了。” “抱歉,有些事耽搁了,所以来得晚些。” 刘戎一听见谢瑜的声音,鬼使神差地又钻回被窝内猫着,闭上眼,面朝窗户假寐。 很快她就听见推门声响起。 有些凌乱地脚步声,朝卧室内走来。 史隘乾突然道:“哟,谢大夫你这是怎么弄的?” “昨晚起夜时,不小心碰的。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 “哎哟,那你可得小心点。” 刘戎有些听不懂这两人的对话,心道:他不会掉进茅坑里了吧? 一想到谢瑜那又臭又耿直的性格,就跟那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刘戎就觉得,他掉进去也不稀奇,他跟那里的石头肯定合得来!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声音。 刘戎感觉到一双眼睛正盯住自己的后背。 没过多久,就听见史隘乾笑呵呵地说: “他昨晚守夜,困了,睡着呢。您坐。” 谢瑜的声音很快响起,“她守夜?那你呢?” 史隘乾听口气,像是很得意,“我当然是睡觉啦!” 刘戎忍不住在心里啐了一声,“王、八、蛋!” 谢瑜的嗓音,须臾之后,再次响起,“她不是你主公吗?你怎么使唤起她来?” 史隘乾压低声音,语气暧丨丨昧不已,“谢大夫,你不知道,我这主公,是个断袖!成天到晚,见着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就眼睛发直。我实在是不敢白天睡啊……周围光线这么亮,太危险了!” 刘戎听得心绞痛差点犯了,却连眼皮子都不敢动一下,几欲憋成内伤! 谢瑜“哦?”了一声,口气有些违和,不似平常那般温柔,“你才跟了她几天啊?她究竟怎么着你了?让你怕成这样。” 史隘乾立即回嘴,“就是因为还没几天呢!我才害怕!头天晚上,他就喝大了,一路拉着我回屋,非要同我睡觉!” 第五十八章 坏话 刘戎听到这里,忍不住手掌一紧,在被子下握成拳头。 谢瑜闷声道: “那后来睡了没?” “怎么可能嘛?”史隘乾响亮地一拍巴掌,又恍然觉得太大声了,先蹑手蹑脚地窜到罗汉榻前,伸头瞅了瞅刘戎,见她不动,这才放低声音,同谢瑜说: “我岂能让他如愿?那我一世的清白,不是毁于一旦了吗?我还没成亲呢!” 刘戎忽然发现,史隘乾对着自己时,只有被逼急了,才“我呀我的”说话,平时都是自称“老朽”;如今对着谢瑜,虽说只听了短短数分钟,但他却一次都没有在谢瑜面前自称“老朽”,而是一概称“我”。 刘戎这才明白,史隘乾从来没有打心眼里信任过自己,一时间,心头很不是滋味,因为自己对比起其他主人,应该算是比较开明的,对人也较为尊重。可转念一想,自己又何尝信任过他?将心比心,也就没什么了。 谢瑜今天不知怎么搞的,态度很不好,像是干不完活,老板非要加班的小白领,听完史隘乾的话,居然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开始给苟胜换药。 刘戎倒是挺好奇,实在想象不出,谢瑜那张笑起来阳光灿烂的脸,冷笑的时候,究竟是个啥摸样? 耳朵里听见纱布悉悉索索的声音,房间内的人,却诡异地静默下来,好半天,才听到谢瑜重新开口。史隘乾和刘戎都以为他要找人帮他拿递什么东西,结果一张嘴,说的居然是无关紧要的事。 “如此说来,你这个主公,岂不是个色中饿鬼?还真看不出来啊!” “可不是么?”史隘乾添油加醋,“表面上看起来斯斯文文一小公子,长得还挺水灵,我一开始跟着他,还蛮庆幸的,谁知道竟然是个断袖,可难为我了。”说到此处,又一拍巴掌,补充一句,“哦,他还梦游!昨晚半夜三更,在我床头边上,非说要找刀切西瓜,幸好我及时醒了,挣眼一瞧,哎哟我的娘哎,差点没把我吓得尿炕!” 闻言,谢瑜竟然“呵呵”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人臭毛病挺多啊?” “哼!你才知道,我伺候她可费劲了!” 刘戎终于默默地翻身坐起。 此时谢瑜已经帮苟胜弄妥,正在收拾他的医药箱。 两人都背对着刘戎,站在苟胜床前。 刘戎黑着脸,弓起一边膝盖,坐在被窝里,胳膊搭在腿上,静静酝酿着…… 只听谢瑜这会儿心情好像又稍微好了些,语气很轻松地笑问史隘乾。 “她睡觉梦游?” “对。” “那今天怎么没动静?” “……” 回答他的,是长时间的静默,然后史隘乾好似个机器人般,一动一停顿地扭过头颅……果不其然,真就看到刘戎像尊怒佛,坐在罗汉榻上,额头下的脸庞,隐藏在烛光下的阴影中,只余一张邪笑的嘴唇,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哟,刚睡醒就听见有人惦记我呢?我却突然很想念七哥。要不,我这就去看看他吧?” 史隘乾‘咻’地一下,速度飞快地从苟胜的床边,黄鼠狼似的‘噌噌噌……’蹿回到刘戎榻前,‘噗通’一声,跪在了她脚边的地板上,然后轻车熟路地抱住她的胳膊,开始假哭。 “主公,老朽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老朽这一次吧!老朽下回再也不敢了!” 谢瑜见此情景,笑眯眯地朝身后望来,眼神却在接触到刘戎时,眉头不禁皱了一下。 刘戎的这会儿也嫌史隘乾太吵了,用力抽回手臂,指着他道:“妈的,你再敢嚎一句,我现在就将你送给刘七!” 史隘乾立即捂住嘴,不敢再发出半点声响。 刘戎的眼睛一直盯在谢瑜脸上,手指着跪地的史隘乾,“去!我饿了,你去厨房给我弄点吃的来,要快!慢了我一样把你送给刘七!” “是,主公,老朽速去速回!您等着。”史隘乾此刻得令,宛如大赦,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临走连门都不关,房门大敞开着。 他刚一走,刘戎便立即开口,对一直只用侧脸面对她的谢瑜道: “你的脸怎么回事?” 谢瑜顿时眉头皱得更深,“昨个儿夜里,不小心撞到的。”说着,背起医药箱,就想撤。 “我先走了。” “你给我站住!” 刘戎指着他的背影,叫他,却不见他停。 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刘戎低咒一声,“奶奶的……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光着脚丫,就跳下了床。 谢瑜本就比刘戎高十多公分,两条大长腿,走得飞快。刘戎临到竹林,才追上他,一把抓住其胳膊,终让他止住脚步。 谢瑜很快挣脱出她的手,退开一步,态度极不好,“你究竟想干嘛?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吗?刚才在屋里,我看你跟别人也是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刘戎没想到他居然搞出这么一句,听完下巴都没合上,一时间整个人都傻掉了。 谢瑜趁她呆愣之际,转身又想走,刘戎终于咬牙吼出一句,“你等会儿!”然后走到他面前,挡住其去路。 此时已经入夜。 古代不比现代,到处车水马龙,晚上流光溢彩,王府虽然是大户人家,院子里却依旧很黑,只有月门处悬挂的两盏红灯笼,隐隐约约可让人看见对面是否有个人,却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全靠猜。 刘戎就在这种光线下,光着脚丫,站在谢瑜面前,抬头望他,“你老实跟我说,你的脸谁打的?是不是刘三?” 谢瑜闻言,突然变得很激动,“你能不能不瞎猜?你很喜欢管别人的事吗?你顾好你自己就不错了,还来操心别人,马上要入夏了,到时看你怎么跟两个大男人在同一屋檐下生活,哼!” 刘戎听完,手指着他,亮亮的眸子,内里有火焰在烧,“我再问一次,你若不说,真出了事,你可别后悔。 你的脸究竟是谁打的?别跟我说,你是自己撞的,撞能刚好撞出个黑眼圈来?你当我三岁啊?!” 第五十九章 打脸 “我的事不用你管!” “谢大夫好走不送,明日请早,出诊费我一厘都不会少你的!” 刘戎说完,转身就往回走,再没看谢瑜一眼。 等她走到门槛那儿,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暗喜,回头一瞧,竟然是满脸谄笑的史隘乾,端着吃食回来了。 刘戎目光再一寻,院中哪里还有那抹白色的颀长身影。 “哼!”刘戎顿时气鼓鼓地甩着两撇中衣袖子,走到圆桌板凳前,一屁股坐下,手肘撑头,自个儿郁闷上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史隘腆着脸,端着食物,凑过来,“主公别生气了,老朽已经知道错了,厨房这点儿已经没什么吃的了,就剩些剩饭剩菜,您将就一下,先垫垫底。” 刘戎抓过碟子上一个馒头,边吃边斜眼瞧他,没好气地说,“你啊……” “是。”史隘乾立即点头哈腰,在刘戎面前,陪着笑脸。 刘戎叹息一声,“唉……也是个不识好歹之人。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倒是希望有人能关心关心我,可惜啊,人心不古哟……” 刘戎说这句话时,觉得很嘲讽。以前成天听人说什么“人心不古”,意指现代人心思奸诈狡猾,没有古人淳厚。 如今来到古代一看……靠!一开始是哪个不开眼的王八蛋,说出这句误导中国人民几千年的鬼话啊?! 这里的古人,就没一个好东西! 刘戎想着,狠狠地咬下一大口馒头,鼓得腮帮子满满当当,几乎快要转不过弯来,看得旁边的史隘乾啧啧摇头,“哎呀,主公你这又是何必呢?有话你就说,有气你就发出来,你这么憋着,看得老朽怪难受的。” 刘戎瞪他一眼,心道:哼!你还知道难受?我信你有鬼!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地把那张银票给吐出来! 二人正默语神交呢,门外传来一声好听的女音,“十八公子,我家小姐让您过府一叙。” 刘戎偏头越过史隘乾的身影,张头一望。 怎么又是她?! 心里顿时更烦了! 史隘乾听到声儿,与刘戎几乎同时扭头,望向门口,结果一看到来人,却是与刘戎截然相反的态度,哈喇子都快流淌下来,“好妹妹,你可来啦?哥哥我等你很久了,哈哈哈……”说着,十指大动,就要眼冒桃心地往门口去,结果被刘戎由后一脚踢在屁股上,差点没栽一个大跟头。 刘戎“呸”地一声,吐出口里黏黏糊糊的馒头,站起来,压低声音,手指史隘乾,凑近他道: “你给我小心点!我之前交代你的话,可记住了?你再敢对别人乱说我屋里的事,当心我真的不要你了!” 刘戎说完,仍不放心,看向史隘乾的眸子,顷刻往门口一斜,“特别是对她……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灭了你!” 史隘乾听得‘咕嘟’咽下一口吐沫,“哎,老朽……” “嗯?”刘戎眼神一凛。 史隘乾赶紧结巴着纠正,“我……我记住了!” “嗯。”刘戎这才缓缓离开史隘乾,转而对门外的丫鬟道,“你等会儿,我换身衣服就来。” 一刻钟后,刘戎身着长衫,长身玉立地站在刘十七的闺房内。 到的时候,屋里没人。 床前的圆桌上,摆着一只托盘。上面放置的食物,居然跟刘戎方才叫史隘乾从厨房里拿回来的,一模一样。 刘戎心道:嘿!这丫头,架子还挺大,叫我来了,人影都没见着一个。这里正好也有一份夜宵,自己早饿了,刚才都没怎么吃,索性先填饱肚子再说。至于一会儿她来了,也要吃该怎么办?哈哈,管她呢?谁叫她放我鸽子! 刘戎打定主意,要抢夺刘十七的食物,眼睛瞬间一弯,笑成一抹新月状,心头满溢的,全是恶作剧时地兴奋感。 她一溜烟冲到桌子前,伸出手去,就在即将要摸到托盘内的馒头时,‘啪’地一声,手背一疼,被人打开了。 “呜哇!” 刘戎捂着被打痛的手背,瞪向刘十七,“你至于么?不就想吃你一个馒头?你有必要打我这么重?我这只手还受着伤呢!” 结果回答她的,是刘十七更为响亮的一巴掌。 “啪!” 巴掌声在静悄悄的闺房内,响彻刘戎的耳膜,震得她脑袋嗡嗡眩晕。 刘戎整张脸都被她扇歪了,火辣辣的半边腮帮子,提醒着她,自己刚才被人打脸了! 刘戎震惊无比,自己活了两世,还从来没被人这么打过,连上辈子自己的亲生父母,哪怕在刘戎很小的时候,印象中,即使自己再调皮捣蛋,也没被这么对待过。 扇脸,这是一种多么羞辱又讽刺的行为,虽然它产生的痛感,并没有被人往死里揍那么疼,却是任何一个人格独立的现代人,断不可忍的! 刘戎被她这一打,脸上虽热,内心却犹如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彻头彻尾地冷静下来。 “你找死啊?!敢打我?”刘戎握紧拳头,扬手便朝她挥去。 刘十七冷冷对视着她,竟没有挪动分毫。 刘戎以为她一个大家闺秀,估计是被吓懵了,心头怒火正旺,也就没想太多,眼看袭去的拳头,即将招呼上刘十七精致的小脸。 刘十七突然开口道: “要不是我,你刚才已经死了两回了。你现在恩将仇报,反而还要揍我?” 刘戎的拳头在距离她鼻梁不到一寸的地方,赫然止住,“你什么意思?” 刘十七没说话,抬手取下头顶的银发簪,走到圆桌前,将其插在了馒头上,没过一会儿,那只银簪子就黑了。 刘戎大惊失色,惊恐地望向刘十七。 刘十七没有多言,又将簪子抽离馒头,放进旁边的一碗稀饭内。很快,那根发黑的簪子,黑的部分变得更多,几乎席卷了整根银簪。 刘戎这下连背脊都被冷汗湿透了,心里隐隐约约预感到什么,又不敢下定论,手指着托盘,声音都打了抖,“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章 下毒 刘十七放下发簪,转而瞪向刘戎,语速极快道: “你还问我?不都是你干的好事!” 刘十七说这话时,语气态度都十分恶劣,完全没跟刘戎客气。 刘戎正听得丈二摸不着头脑之际,刘十七踱近一步,与之贴面道: “我帮你隐藏身份,是想叫你去外面为我做事,而不是让你去外面给我惹事! 这才一天不到,你就把二哥给得罪了,气得他不管不顾,要在你碗里下毒!” 刘戎听得心虚地干笑一声,“不可能,你说笑呢?他疯了不成,下毒?我要是死了,全府不都知道他是凶手了么?我白天才在大庭广众之下揍了他一顿,转个背,我就死了,这不傻子都知道是他下的毒?” 刘十七眯眼恨道:“知道是一码事,没有证据又是另一码事。 厨房的大婶是我和五哥的人,若你出事,二哥可推得干干净净,倒霉的反倒是我和五哥。 我哥哥如今已经病成这样,若再遭人污蔑,指不定连一天都撑不过去!” 刘戎惊得哑口无言。 刘十七没理会她,反而举高手臂,双击二掌。 很快,一个婆子,低头弯腰从屏风后走出来。 刘戎看到这婆子,就是之前,自己头一回来刘十七房里,看到的那位。 刘十七走过去,从袖管内伸出芊芊玉手,掌心握着一块银锭子。她握住婆子的手,将掌中的银锭子塞过去。 那婆子赶紧跪下地,连连推拒,“小姐,使不得呀,使不得。老奴这些年多亏有您和五公子提携,才得以安享几年太平日子,如今虽说不得已要离开,却断然不敢再拿您的任何赏赐。” 刘十七弯下腰,对她耐心道: “大婶,难为你了。这点银子,你还是收下吧。外边不比府里,乱的很。这一路回老家,你可得当心啊……”说着,袖口抹眼,竟与之双双哭泣起来。 刘戎一屁股跌坐在圆桌前的板凳上,眼睛从地上二人,转回到桌上的托盘。 那根银簪子,在烛火中,闪耀着漆黑如墨的光芒,连同火辣辣的半边脸庞,一起在时刻提醒着刘戎,自己在哪里;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 刘十七送走了下人之后,回到圆桌前,姿态优雅地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手绢轻轻擦拭着哭花妆容的眼角,边喝水,边不看刘戎地说: “今个儿你也看见了,为了你,厨房的大婶府里是留不得了。她向我告了密,明天二哥看到你没事,定会派人来找她的麻烦。我为了保你,既损失了钱,又折了人,还把自己给暴露了。”说着,手指弯曲,在桌面上轻叩,“这个人情,你怎么还我?” 刘戎知道她今天找自己来,无非就是为了方才这最后一句话,说来说去,都是利益交换,但若刘十七说的全是真的,自己今夜当真是凶险无比,这个人情,是不得不还了。 刘戎喉咙滚了滚,在圆桌对面,扭转头颅,望向她道: “你想叫我做什么?” 隔着烛台与摇曳的烛火,刘十七发髻上的步摇,一晃一摆,发出流光溢彩的色泽。 她嘴角一勾,笑得是个男人都会神魂颠倒,可惜刘戎是个女的。 “我要你去巴结刘三,想办法与之交好。” “完了?” “暂时就这些。” 刘戎等了好半天,刘十七也没再开口。 刘戎点点头,“行,我知道了。”然后站起来,拿起桌上的那只托盘,“没什么事,我就先回了。这个我拿走,你没意见吧?搁你这儿也不好。” “成。”刘十七坐着没动,看她一眼,态度高高在上,“不送。” 刘戎拿着那盘有毒的食物,回到小苑时,史隘乾正一个人在卧室内数钱玩。 刘戎一脚踢开房门,‘咣当’一声,将那只托盘丢在圆桌上,粗鲁地动作,震得碗里的稀饭,都洒出来一半。 史隘乾一看她脾气甚大,也不敢怠慢,很快放下铜板,跟了过来,到了面前,一瞅刘戎的脸,先道一声,“哟,主公这是怎么搞的?” 刘戎转身在圆桌前坐下,“关门。” “哎。”史隘乾关好房门,又走回刘戎面前,候着。 刘戎指着桌面上,刚才自己没吃完的那盘东西,问史隘乾,“这些食物是谁给你的?你给我事无巨细,统统说来!” 史隘乾一看刘戎面色不对,膝盖一软,率先跪了下去,之后才开始把自己来回厨房的细节一一说了。 刘戎将自己在刘十七房内的事,也同他讲了,又指着那托盘内有毒的食物,拿起簪子一一试给他看。 史隘乾吓得满额头热汗,一直伏在地上,不停地求刘戎饶命。 刘戎道:“你明天去菜市给我买个锅回来,还有药罐。往后我们自己在院子里煮吃的。都已经到这般田地了,若是连吃的都不能放心,那还活个什么劲!” 史隘乾一听刘戎没打算责罚自己,不禁大松一口气,袖子抹汗,从地上爬起来,对刘戎说,“主公,我这就去井里,打点水回来,给您敷敷脸。” 刘戎望了一眼卧室内的书桌,目光灼灼地看回史隘乾,“又在数钱?我的钱,你不会越数越少吧?” “这……我哪敢啊?!”史隘乾怪叫一声。 刘戎站起来,逼近他,手指他鼻尖道:“我提醒你,我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别一直踩我的底线。” “是是是……”史隘乾脸上的表情,几乎快拧巴了,“主公,我冤枉啊……”还想解释,刘戎又打断道,“好了,你赶紧睡吧,明天还有一堆的事。今晚还是我守夜。” “主公,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我来吧。” “你给我闭嘴!”刘戎忍耐许久的脾气,终于爆发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谢瑜出诊的钱,一毛……不对,是一厘都不许少他的!他要多少,统统给他!咱不欠他人情!” 史隘乾看出这回刘戎是真怒了,瞬间变得极老实,无论刘戎再说什么,他都照章全答应下来,察言观色地迎合着刘戎,战战兢兢过了一夜。 刘戎却是一宿无眠。 第二天,谢瑜很早就来了。 第六十一章 别扭 刘戎刚洗完澡,才爬上床,正准备睡觉。谢瑜一来,她立即被窝一卷,蒙头就倒。 谢瑜也是一脸被人欠钱的表情。 倒是看得史隘乾歪了脑袋,搞不懂怎么回事。 就这样过了一旬,谢瑜日日都来,刘戎夜夜不睡,白天不醒。两人竟再没说过一句话。 苟胜是个命大的,身体底子也好,除了头三天高热不退,又失血过多,凶险了几日,之后天天吃了睡,睡醒吃。鞭子抽的,看起来血肉模糊,却没有伤及筋骨,一旬之后,他就可以下床了,但依旧不能随便走动,顶多躺久了,在院子里活动活动。 他能动弹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出乎所有人地意料。 那晚刘戎照例守夜,坐在苟胜床前的鞋塌上‘钓鱼’,结果发现床上有动静,立马醒了,抬头一看,苟胜自己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想要下床。 刘戎立刻站起身,想去扶他,“你是不是要解手?你等会儿,我叫他起来。”说着,就要离开苟胜,去叫史隘乾起床。 哪知她才一转身,就听见身后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动。 刘戎以为苟胜没有力气,摔倒在地,赶紧回头去搀,却见苟胜整个人伏在地上,这么粗壮个汉子,竟哭得像个婴儿。 刘戎不敢太用力碰他,因为他浑身上下都包着纱布,处处渗着血,竟没一处可扶,想用手勾住他的腋窝,将他抱起来,刘戎却也没有那个力气,于是只好也蹲跪下地,轻声安慰他道: “狗剩你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又大声朝榻上喊道,“老死,你快起来,狗剩摔了!我扶不动他!” 史隘乾听到动静,也揉揉眼,坐起身来,看见二人都跪在地上,赶紧找鞋子下床。 怎知苟胜忽然抬高头颅,声泪俱下地对刘戎说: “主公……救命之恩,洒家今生无以为报……从今往后,洒家这条命,就是主公的!”说着,就朝刘戎蹲跪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哎呀,我还以为你要说啥呢?这种废话你能起来再说不?地上凉,你还没好,当心留下病根。快起来!” 刘戎根本制不住他,在他磕第二个头的时候,自己由于不想让他这样,想使力将他扶起,结果反而被带跑了,差点没被他掀翻在地,最后只好也对着他跪下去。 苟胜磕一个头,她也对着拜一下菩萨。 “主公,洒家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我只认一个死理——那就是主公叫我干啥我就干啥!绝无二话!” “好好好,你先起来再说。” “洒家对天起誓,今后主公让洒家往东,洒家绝不向西!你叫洒家摸狗,洒家绝不偷鸡!”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快起来吧。” “主公先起来,洒家再起。” “一起一起……” 他俩趴在地上,像练蛤蟆功似的,对着跪,跪了拜,一个磕头声声,一个五体投地,倒是看得坐在榻沿的史隘乾一乐,摸着胡须,笑出声来。 “你俩这拜天地呢?” 刘戎伏在地上的身子骨一僵。 史隘乾带笑的嗓音从头顶处传来,“嘿,我发现狗剩也是个肌肉男哎!主公,怪不得你这么紧张他,原来如此啊……” 刘戎缓缓直起上身,朝面前眼神憨厚的苟胜微笑。 “给我揍他!” “没问题!包在洒家身上!” ‘砰——’ “哇呀呀呀……” 寂静地星空下,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嚎叫。 第二天,谢瑜一来,就看见史隘乾捂着右边眼眶,疼得嘴角直抽,下巴处的小胡子直抖。 谢瑜好奇道:“您这……又是怎么弄的?” 他话音刚落,刘戎披头散发地坐在罗汉榻上,下半身卷在被窝里,脸上全是坏笑。 “我们家老死啊……一向很崇拜你。 这几日,他见你左眼眶黑了,哎,瞧着又帅又时髦,且觉得你一个人眼眶黑吧,实在是太、孤、单、了! 所以昨晚他起夜的时候,一下子想通了,故意栽进茅坑里,把右眼眶也给整黑了,凑成一对儿陪你呢。 死爱钱,你说,我讲得对不对?” “对对对,主公一向英明神武!要是不对,那也是老朽的错!” 谢瑜听闻这话,同情地望了一眼史隘乾,却见他一副几欲要哭出来的表情,再一瞅刘戎。 刘戎立马“哼”地一声,顷刻间扭开头颅,再不同他对视。 刘戎这番话讲得极其嘲讽,但凡是个人都听得出来,是为了挤兑谢瑜。 谢瑜又岂会听不出来? 但他却连一句嘴都没有回,只是唇角微弯,若有若无地扬了一下,像是笑了,又好像根本没笑。之后,他便开始专心致志地给苟胜处理伤势,完了跟苟胜和史隘乾各打了一声招呼,就背起药箱离开了。 他刚一走,刘戎就立即把枕头摔在了地上,看得对面的苟胜张大嘴巴,眼神淳朴地望向史隘乾。 “主公这是咋了?” 史隘乾刚送走谢瑜,腿脚才刚跨进卧室的拱门,就看见刘戎“哼”了一声,砸掉枕头,长发凌乱地坐在榻上,腮帮子气鼓鼓的。 史隘乾拖着衣衫后摆,就跟拖着一条大尾巴的狼一样,缓缓走过去,捡起地上的枕头,拍拍灰尘,坐到刘戎身边,三角眼一斜,笑嘻嘻地看向刘戎。 “主公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刘戎揪着被套,脸色很黑地咧开嘴角,咬牙切齿地说: “好你个姓谢的……臭小子!我要是再和你说一句话,我就不是女……吕洞宾!!” 史隘乾惊愕道:“主公,人家谢大夫招你惹你了?你骂人家是狗?” 刘戎由于气急,刚才差点失口说错话,这会儿嘟着嘴唇,满脸通红。 史隘乾训孩子似的,看着她道:“人家谢大夫多好的脾气呀……” “他还好脾气?”刘戎没等他说完,就高声插嘴,“你看他今天,我都先同他讲话了,他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清高给谁看呐?临走,他跟你和苟胜,都打了招呼,就是不跟我说‘再见’!哼!我再理他,我下辈子投胎做蛇!一辈子只能在地上爬呀爬的,永远都不能抬头看人!” 第六十二章 盼 “哎哎哎,好了啊,越说越离谱了。”史隘乾摆摆手制止她道,“你也不想想,人家为啥不跟你打招呼啊?他才刚一进门,你就对人家冷嘲热讽的,还句句话夹针带刺,人能理你吗?” 刘戎心下一沉,不自觉望向史隘乾。 只听他继续说:“人谢大夫算是涵养好的,一句话都没呛回你,还耐心给苟胜看完病才走;若是涵养不好的,转身就走了,谁还求着给病人看诊啊?向来都只有病人求着大夫的份。” 刘戎觉得他说得有理。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 史隘乾又补充道:“而且谢瑜人品极好,你不是叫我给他出诊费吗?” “嗯。” “老朽明里暗里,偷偷塞给他好多回,人都没要,转个背又放回苟胜床头了。这么好的大夫,你上哪儿找去?除了他,整个成都城内,你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 苟胜托他的福,好得极快,你也看见了。而且苟胜到目前为止,所有花销,基本全是抓药的钱。谢瑜没拿一个子。 老朽说句实话,这么多天了,老朽可从来没见你谢过人家。反倒今日还出言不逊,处处挤兑人。你说你该不该吧?” 刘戎给他说得……似乎整个人都不好了! 感觉自己简直是矫情脑残又狼心狗肺的中二病!恨不得钻个地缝,把头埋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对面床上的苟胜,此时也诚恳道: “主公,虽说你救了洒家,洒家还是得说句公道话。人谢大夫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大好人啊!主公是不是和他有什么误会?不如明天他来了,洒家和老史给你俩做个和事佬,把误会解开,不就完了吗?都是男人嘛,有啥隔夜仇啊?实在不行,还可以打一架,呵呵!彼此消消气!” 史隘乾闻言,默默走到苟胜身旁,笑容意味深长,“狗剩,你不懂……主公虽是男人,却与我们不同……” 苟胜眨眨眼,不甚理解,“咋个不同?主公不就看起来细皮嫩肉一点?谢大夫看样子也很文弱。他俩打架,还指不定谁赢呢?我看主公就很强,揍刘二的时候,那叫一个彪悍!看得洒家真他娘的解气!” 史隘乾神秘兮兮地瞥向苟胜,三角眼内精光乍现,看得苟胜毛骨悚然,“哼,说了你也不懂……主公这是看上人家谢大夫了,他俩若真打起来,主公指不定把人家谢大夫,从地上扔到床上去呢!” 刘戎听得‘吧唧’一下,额头鼓出一大坨青筋,凶神恶煞地抬高头颅,目露凶光地盯住史隘乾道: “死爱钱你放心,若我真要把人往床上丢,我头一个就不会放过你!”说完,粉红的舌尖伸出一点,邪魅地舔了舔上唇,看得史隘乾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就青了。 刘戎见苟胜听得懵懵懂懂,只好凑过去,在他耳边,小声骗他道: “逗他玩的,老死这家伙,我以前吓过他,把他两只手捆在床头柱上,用戒尺抽他的脸。” “哦……”苟胜恍然大悟地看向史隘乾,表情很是奇怪,看得史隘乾心底一阵发毛,站在原地,不停跺脚。 刘戎与他俩玩玩闹闹,说说笑笑,很快就将刚才谢瑜的话题,给岔开了。内心里却一直很不是滋味,觉得史隘乾说的还是挺有道理的,自己是不是有点三观不正? 她心里是越想,就越觉得过意不去。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刘戎就坐在正对房门的圆凳上,抱手抖腿,每隔一阵子,就伸头朝院内张望。 一开始,在院子里生火的史隘乾还以为刘戎饿了,等不及要吃早饭,于是对她重复了好几遍,“主公,饭一会儿就好啊,你再忍忍,乖。” “唔。”结果刘戎每次都答得挺干脆,却还是时不时地,朝窗外伸头探脑。 史隘乾眼眸一弯,终于察觉到什么,跑到窗棂下,望向刘戎,强憋坏笑,“主公,您这是等谁呢?” “没……没等谁,我就随便看看……咱这院里,风景甚好哈?” “嗯……”史隘乾点点头,忽然抬手,朝月门外一指,“哎呀,那不是谢大夫吗?” 刘戎立即跳下罗汉榻,拐出房门口,心急火燎地冲到史隘乾跟前,一看,靠!月门外,有个屁的人啊?鸟都不见飞过一只! 刘戎这才知道:奶奶的……又中计了! “死爱钱你找死啊?居然敢骗我?” “嘿嘿嘿嘿……”史隘乾拿着根烧火棍,满脸都是烟熏的黑印子,笑容无比得意。 苟胜在竹林里放风散步,见到脸色很黑的刘戎,步履蹒跚地扶着大腿,走过来道: “主公,连我一个大老粗都看得出来,你在等谢大夫。他这厮,贼精得很,岂会看不出来?他就等着看你笑话呢!” “怎……怎么说话的?”史隘乾结巴道,“你的病号饭还是我煮的,你当心我在里面下泻药!” “你敢?!洒家现在虽然活动还不是很方便,但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苟胜瞪圆鹰眼,昂首挺胸,立马变得像座山,高出史隘乾许多。 史隘乾抄起手里的烧火棍,嘴里头骂骂咧咧,不停地唧唧歪歪。 俩人居然就当着刘戎的面,吵起架来,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虽然嘴里头骂的都是粗口。 没过多久,苟胜嘴笨,率先急了起来,他一把抓过史隘乾,箍住其脖子,拳头顶脑袋,又要揍他。 刘戎唉声叹气,根本没心情管他们,由着他们的性子,在院子里撒欢。 这一整天,刘戎都心神不宁地等着谢瑜到来。 结果她盼星星,盼月亮,等来的却不是谢瑜,而是郭搏雄。 郭搏雄来的时候,是跑来的,而且气息喘得很急。 他刚冲进月门,刘戎就看见了他。 史隘乾也在井口边指着郭搏雄,诧异地蹦出一句:“哎?稀客嘿?” 刘戎眼皮子一跳,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发酵。她立即就朝郭搏雄走去,到了跟前,马上发问:“你怎么来了?” 郭搏雄喘着粗气,“你快去看看,谢瑜出事了!” 第六十三章 公审 刘戎心头猛地一‘咯噔’,顿时一股极不好的预感,在胸腔漫溢开来。 “他在哪?快带我去!” 郭搏雄二话不说,带着刘戎,率先跑出了月门。 身后传来史隘乾丢弃木桶进井口的声音,“哎,主公你们去哪?等等我!” 史隘乾跑了几步,回头对踉踉跄跄也想跟来的苟胜说:“你就别去了,添乱!”说着,围裙一甩,塞给苟胜,撒腿就追了出去。 刘戎很快在郭搏雄的带领下,跑到了谢瑜所属的三营。 刘戎才刚进营地大门,就远远看见,还是那个熟悉的帐篷外,此时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好多看热闹的士兵。 人群当中的空地上,站着几个人。一瞧之下,居然都是自己认识的。 有颈缠纱布,脚放夹板的刘二;身穿官袍的独臂刘七;还有香绢捂面,站姿优雅的刘十七;以及手拄龙头拐杖的西南王正妻;和眼神阴郁的刘三。 刘戎看到刘三的瞬间,心蓦然一沉,紧接着便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 刘戎看见他们面前的地面上,此刻正趴跪着一男一女。 女的匍匐在地上,头上的发誓,凌乱不堪,满脸都是泪痕,嘴唇和下巴上全是血。再仔细一瞧,那女人,不正是平日里,娇滴滴,说话嗲声嗲气的四十六太太吗? 刘戎再定睛往那地上跪着的男人看去。 一看之下,心脏蓦然间一阵紧缩,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只见那昔日里,在自己印象中,永远都是一派温婉如玉的翩翩君子,此刻一张俊脸,已经被人打得面目全非。 他几乎是被人强压着跪在地上,手腕处套着一副枷锁,整个人看起来既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好像随时都要失去意识般,眼神都涣散了,但即便如此,他依旧将脊梁骨挺得笔直,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着什么。 刘戎见他们几个人把中间的谢瑜和四十六太太围成半圈,面对人群,像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又像是在进行公开地审判。 刘三手里捏着一封书信,在人群中暗暗咧开嘴角,笑容和眼神,宛如吐信子的眼镜蛇。他自以为可以欺骗过众人的眼睛,却唯独没能逃过刘戎地注视。 刘戎见此情形,脑海中的思绪犹如放电影一般,在眼前一一掠过。 刘三在帐篷内,眼神暧丨丨昧地低声耳语,刮弄谢瑜脸颊的轻浮动作…… 半夜花园里,刘三和四十六太太的对话…… “谁给你诊的脉?” “你营里那个姓谢的小军医看的,他不是你的人吗?” “呵呵呵呵……”刘三如同鬼魅般地恶笑…… 前几日,谢瑜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黑眼圈…… 刘戎一早就看出端倪,他不是被刘三那个变丨丨态给看上了,就一定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横看竖看,都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可自己……怎么就……唉!非要跟他怄这一口气干什么?!明知道他那耿直又清高的性子,就是有天大的苦楚摆在面前,他也会选择打破牙齿和血吞,而不是说出来求助于人的呀!! 自己明明已经猜到了开头,为什么还让这种事发生?!为什么?操!自己真他妈的没用! 刘戎正自责不已,人群当中的刘三,已沿着人群的边缘,故意扬声,让所有人听到他所说的话。 “三营军医谢瑜,趁入王府看诊之际,私通我父王爱妾!如今,这两个奸夫淫妇,就跪在这里!今个儿父王不在,为求公正,我把大家都叫来此处,公开审理二人!” 他话音刚落,刘十七已红了眼睛,“呜呜”一声,扑进身边西南王妃的怀里,痛哭起来,“大娘,三哥欺负人,这种事情,居然拿来大庭广众之下说,十七今后还要不要嫁人了?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西南王妃也觉不妥,娥眉颦蹙,一手轻抚刘十七的云鬓,一手拄着龙头拐杖,气场霸道。 “老三,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你如此作为,有辱我刘家门风。不如先行回府,等王爷出城归来,再做定夺。” 闻言,正在人群当中跟随郭搏雄脚步,拼命向前挤地刘戎,出声问道: “我爹出去了?去哪儿?” 郭搏雄扭头回答:“你爹今早上带兵出城收早稻去了,还没回来。” 刘戎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西南王不在,城里目前权利最大的就是刘三。 这人估计是酝酿好的,已经筹谋了好一阵子,要不然也不会偏偏这么巧,专挑西南王出城的时候,来唱这一出。 果不其然,刘戎还在思考,刘三已面向王妃,拱手一揖,态度恭敬,像是要公事公办。 “母亲此言差矣。若是府中寻常之人,大可关起门来,暗地里处理了便是。可此人不同,是父王的爱妾,又是江洲牧的女儿。即便在军中,也有其不少党羽,若不公开审理,事后恐怕难以服众。” 刘三这一番话,说得极有水平,暗示意味也甚浓。 意思就是:趁我爹不在,娘你还不赶紧弄死小三?儿子我这是帮您呢。 他说完之后,眼神富有深意地望向王妃。 旁边独臂的刘七,早已按捺不住,冲上前直嚷嚷,“你凭什么说我十三姨与人私通,你有何证据?” 他一跳出来,刘戎就知道要坏事。此刻,他话一出口,刘戎忍不住在人群中咒骂了一声:“傻丨丨逼!” 自己本打算冲进去之后,找个借口,想方设法拖一阵子,等西南王回来,再处理他俩。 一来,可以有段缓冲的时间,好另谋对策;二来,也可以避免谢瑜公开受审,还可趁此机会,收集信息,想办法托人找关系,尽量把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结果刘七这句话一说,反而坐实了刘三刚才的那番话——四十六太太党羽众多。 这下子,是不得不公开审理了。 王妃见此情形,对望了一眼刘三。两人毕竟是母子,王妃当即会意。她很快改变丨丨态度,龙头拐杖往地面一杵,其声威严道: “就在这儿审吧。待王爷回来,老身自会给他一个交代。” 刘戎在人群中听得心都凉了一截。 王妃这话的意思,完全就是公开应允了刘三,可以当众弄死二人,善后工作,由她处理,出了事,也有她兜着。 刘三得到亲娘的保证,嘴角一咧,笑容顿时更阴毒了。 第六十四章 蒙冤 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刘戎在人群中拼命往前挤,却依旧迈步艰难,好几次差点和前方的郭搏雄分开。 此时,前方的刘三,已经在帐篷外的空地上,扬手举起一封书信,回头看了一眼脸色十分不好的刘七,便开始沿着人群的边缘大步行走,一面高声对人群中的看客们喊道: “我手中的书信就是证据!这两个奸夫淫妇,长期打着看诊的幌子,将情书夹在药方与银票中,相互勾搭,还干出苟且之事,有辱我刘家门风,败坏我军营正气……” 他还没说完,独臂的刘七已经大步走至其前,一把抢过刘三手中的信纸,“我要验笔迹!” 刘七身上还穿着成都父母官的官袍,若要公开提审犯人,他算是主法官。而这个法官,明显屁股都已经歪坐到四十六太太那一边去了。 刘戎此时心乱如麻,见刘七如此做派,心中不免有一丝期许,希望他能有所作为,救得了四十六太太,谢瑜连带也可以少吃点苦头。 刘三挑起眉毛,斜眼瞥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验吧。鉴定官我都给你找来了,还是你衙门里的人。”说完,两根手指在空中一挥,招来一个衙役。 刘三道:“给你们大人好好验验。” “是。”那衙役面无表情抱拳行礼之后,便开始当场办公。 一直趴在地上的四十六太太,此刻忽然发声,像是有什么话想说。 结果她一张嘴,牙齿皆为红色。发出的声音,来来回回只有可怖地“呜呜啊啊……”之音,竟连一个清晰的字眼都说不出来了。 刘戎心头一震,看出她是被人割了舌头! 刘戎见她用手抓耙着地面上的泥土,好些指甲都断了,看得出长期保养得很好的手指头,此刻根根指尖都磨出了血。 她好不容易挪动到刘三脚边,伸手想去抓他的马靴,却被刘三毫不留情地拔出佩剑,一刀刺下地表,刀尖穿过其手背,将其固定在地面上,不能动弹。 “啊——!!!” 四十六太太高叫一声,其声凄厉无比,眼神怨毒,仿佛厉鬼,看得在场的士兵忍不住纷纷倒退一步,各个看得都很害怕。 刘戎虽然来得晚,没听到全部,但光听这些,也足以猜出个大概。 刘三这个阴谋家,想把四十六太太肚子里的野种,推到谢瑜的头上! 贱人! 这家伙,刘戎第一次与之对视的时候,就觉得他的眼神,令人很不舒服。 原来是个比刘二更阴毒可恶的人渣! 亏他在栈桥边上那么能演,还拿刀架在庄贤的脖子上,不让其砍绳子,自己充当好人,装得一副兄弟情深,大义凛然的模样。背地里,却是个跟自己亲爹小老婆睡觉的*禽丨丨兽! 光是睡觉也就算了,还搞大人家肚子,既不想负责,又怕事情败露,于是便找来一个无辜躺枪的底层员工做替死鬼。 谢瑜,便是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炮灰! 他给四十六太太诊过脉,又是刘三营里的人,不想中枪都难! 靠,衰不衰啊! 这蠢货,问他多少次,就是不说,臭清高什么呀?这下好了,死也死在‘自尊心’这三个字上。 刘三估计就是看出了谢瑜的脾气性格,所以才敢大胆拿他开刀。 刘戎越想,越觉着不妙。 此时,那个衙役已经验信完毕。他礼貌地对王妃和各位少主,拱手作揖,汇报道: “臣已验明,这封书信,确实与谢瑜,谢大夫平日里所开药方,笔迹一致。” 他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炸开了锅。 “没想到谢军医是这种人啊?平时看着挺好一人儿,我还真看不出他会干这种事……” “谁知道呢?他长得一副小白脸样儿,那姘妇一看就是一风骚娘们。我听说谢军医以前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读过书的,表面上看起来温文尔雅,内心里指不定有多风丨丨流肮脏呢。” 刘戎忍不住瞪他们一眼,心里却十分明白,与他们生气,完全不是办法,不如集中精力,赶快想出解决之道才为上策! 此刻,前面的刘三已占尽天时、地利,与人和。 谢瑜和四十六太太,怎么看都是‘死定了’的节奏! 刘三十分得意地指着跪地的谢瑜,“你认不认?” 谢瑜已经被人打得鼻青脸肿。闻言,他冷哼一声,嗓音断断续续,咬字却无比清晰地吐出一句,“在下不服……在下是被冤枉的……” 刘戎听到这句话时,骤感不妙,虽然心里早已知晓,谢瑜的脾性,就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刘三当然也听到了谢瑜的这句话,眼神瞬间变得更为阴狠。他扬手叫来两个手下,指着地上的谢瑜道: “你还敢狡辩?这淫妇肚子都大了!” 他此话一出,人群中顿时变得更加地沸沸扬扬。 刘三说完,又扬手叫来一个老者,对他道:“劳烦老军医给她诊脉。” “是,三少主。”那老军医上前,熟练地扣住四十六太太的右手脉门,摸了一会儿,站起来,走到王妃面前,拱手回禀道,“启禀夫人,确有身孕,疑似已有两个多月。” 老军医话刚落音,周围人群骤然间沸腾起来。 谢瑜跪地冷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奈何我百口莫辩,只待死后,六月飞霜。青天白雪,为吾鸣冤。尔等众生,方能知晓是谁颠倒是非黑白。望天可怜见,还吾清白!”说完,他昂首挺胸,喉结一滚,脸颊上落下两行清泪,之后便不再多言,闭上眼,像是要等着领死了! 谢瑜这一番话,说得感天动地,奈何却文绉绉的,周围士兵大多都是粗人,听得懂的,根本就没几个;即使有些听懂了,也未必信他。 所以他这番话说是说了,但明显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周围的人,很多开始朝他和地上说不出话,只能哭泣的四十六太太吐唾沫,丢东西。 谢瑜周身和头顶,不一会儿,就被丢得到处都是臭鸡蛋、猪潲水,和烂菜叶,看起来极其狼狈又邋遢,跟他以往白衣飘飘,玉树临风的形象,相差甚远。 第六十五章 搬救兵 刘戎看得心中抽痛不已,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西南王不在,目前城里谁还管得住刘三?谁还劝得动刘三? 他早就部署好了,还搬出自己的娘亲压阵。就连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刘七,此刻也变得哑口无言,一副敢怒不敢言,苦无对策的模样。 谁?还有谁的话,他不得不听?他还会顾忌谁?快想啊!!! 西南王妃早已气得不停摇头,龙头拐杖在地面上不停戳刺,“给我把这个淫妇丢进护城河里,浸猪笼!” 刘三看得嘴巴都乐歪了,笑容中,泄露出一股掩饰不住地杀气。 刘戎暗叫一声不好,果不其然,很快就看到他挥手招来两个手下,大声道: “一切祸端,都是始于传递情书。给我上夹棍,废了他这双手!” 刘戎看到那两个卫兵,拿出一副《还珠格格》里,紫薇被夹手指的刑具,心中不禁猛然一震,这玩意要是用在谢瑜的十根手指上,那可不是拍连续剧,是真要残废的啊! 古代又没有西医,可以开刀动手术。谢瑜要是上了这样的刑,双手肯定完蛋! 刘戎还记得,自己原先在帐篷里,看到过谢瑜的手:十指皆是修长又骨节分明,根根美如白玉,瞧着斯斯文文、秀秀气气。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如今要是被人上了夹棍,他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若从此之后,他再不能写字,甚至连生活都不能自理,依他那个性子,简直是生不如死!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个痛快! 他能受得了这份罪才怪了! 刘戎看得满头大汗,心跳如擂鼓,目光在前方的空地上,无意识地来回扫,情急之下,她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立马拉住仍在拼命往前挤的郭搏雄,就问: “怎么没看见庄贤?” 郭搏雄摇摇头,“不清楚,我跟他不熟。” 这时,史隘乾居然也从后面慢慢挤了过来,到达刘戎身边。 刘戎牵住史隘乾,对他和郭搏雄道:“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可以救谢瑜!不一定行得通,但总得试试! 你们俩……给我冲进去!一定要撑到我回来!千万别让人给他上夹棍!” “包在洒家身上!” 突然间,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刘戎回头一看,苟胜居然也硬撑着伤痛,不知不觉跟来此处。 刘戎与他们三人交互点了点头,郑重道:“拜托三位了!” “放心吧,谢大夫也是老朽的救命恩人。老朽虽自私,却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此事定会尽力而为!” 史隘乾说完;郭搏雄点头示意;苟胜瞪圆双眼,抱拳击掌。 三人皆会意,速度离开刘戎,大声嚷嚷着,朝前方冲去,似要造成动乱,方才满意。 刘戎一刻也不敢停歇,大步朝与之相反的方向挤,一路上,但凡抓着个人,就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 “你知道庄军师现在何处?” 终于,他在人群的末端,问到了一个知晓情况的人。 “庄军师今日旬休,应该在他自己的营帐里休息吧?” 刘戎眼睛一亮,“他的营帐在哪里?” 那小兵指给她看,刘戎撒腿就朝那处奔去。 到了营帐外,被两个卫兵挡下了。 刘戎顾不了那么多了,边使劲往里冲,边扬声朝帐篷内大喊: “庄贤!庄先生!我是刘十八!我知道你在!我有急事找你!” 那两个卫兵很不客气,推搡之间,好几次摸到刘戎的胸,刘戎气得差点想揍人,不得已,只好又退开一步,拇指倒指向自己的鼻尖,很牛气地鄙视那两个卫兵。 “你们俩想死是吧?看清楚老子是谁了吗?啊?!还不给我闪开!老子的名字,还是你们家主公给起的!” 她话音刚落,帐篷里,传出一声慵懒的男音。 “放他进来。” 那两个卫兵立即退开一步。 刘戎二话不说,撒腿就冲了进去。 结果他奔进帐篷一看…… 我滴个妈呀! 活春宫啊……这是…… 只见庄贤衣衫半褪地斜躺在一张睡榻之上,前襟一直敞开到肚脐,被腰带松垮垮地系着,根本挡不住胸腹与腰间裸露出来的春丨丨光。他上身的肌理,不似郭搏雄那样硬朗,却也结实而富有韧性,皮肤干爽,身材匀称。 他左手抱着一个环肥,右手搂着一个燕瘦,身上还趴着一个袒胸露背的美艳妖姬。 刘戎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一次三个?他是有多饥丨丨渴?忙得过来吗? 刘戎又看到他床榻之前,摆放着一张矮桌,桌上搁着一壶酒,和几个小酒杯。 庄贤依靠在床头的姿态,闲散之至,神情慵懒。脸颊双腮,微微泛着粉红色。一双本就风丨丨流的丹凤眼中,此刻媚惑迷离,像是正在爽的时候,正好被刘戎打扰了,还没从温柔乡里缓过劲来呢! 刘戎急得都火烧屁股了,哪还管那么多,她只呆愣了须臾,便大步走上前去,一脚跨过榻前的矮桌,挤开坐在床沿的一个美女,伸手在庄贤眼前挥动。 “庄先生,出事了!出大事了!” “能出什么大事?除非程思城现在打来,否则都不算大事。” 庄贤轻描淡写地说完,诱人心魄地朝她笑了一下,一副等攻上他的模样,看得刘戎差点就想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惜她是来求人的,断不敢这么做,只能耐着性子,赶开他身上趴着的另一个美女,在几个美女嗲声嗲气地幽怨声中,将庄贤从床头扶起来坐着,正色道: “你现在脑子还清醒不?我跟你讲话,你听不听得进去?你的梦中情丨丨人现在三营,人都哭成狗了,你还在这儿玩女人?!” 刘戎此话一出,很快看到庄贤方才还迷离的双眼,此刻已渐渐生出些清明。 “刘十七怎么会出府?你编个谎也编得像些。” “你果然喜欢刘十七!”刘戎满脸得逞地痞笑,与庄贤对面而坐,一条腿搭在床沿处。 “这与你何干?”庄贤翻身下榻。 那几个美女立即很有眼色地跪在地上,给他穿鞋。 鞋子刚一穿好,庄贤便站起身,对那几个美女抬袖,“你们都先回去吧。” “是。”三个美女很快抱着衣服,退出了帐篷,竟都没敢在帐篷里多呆一会儿,把衣服穿好。 刘戎看得有些呆,下巴忘了合上,“你的小老婆没穿衣服就出去了……” 第六十六章 真实谎言 庄贤的声音,很快飘来,语气中仍透着股慵懒,“她们是(女支)女,不是区区的侍妾。”说着,起手将鬓角的长发,捋至耳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又稍稍整理了胸前的衣襟,拖着轻飘飘的丝质长衫,往办公的案几处走。 “十八公子,你刚才说的,区区现在愿闻其详。” 庄贤一甩广袖与薄如蝉翼的下摆,坐下去,沏了一杯茶,慢慢抿着喝,狡黠的凤眼,在杯沿上方,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在审时度势。 刘戎既然敢来找他,自然是准备好了一套说辞,可看他目光如此戒备,一时也拿不准,自己究竟能有几分胜算? 刘戎目前最经不起的,就是拖,于是索性把心一横,冲过去道: “刘三现在军营里,公开审犯人呢!审的不是别人,是我爹的四十六姨太,说她红杏出墙,马上就要浸猪笼了!刘十七这会儿怕自己嫁不出去,正在那哭得死去活来的,军师,你不去看看?” “有何好看的?区区今日旬休,权可当做不知道此事。”庄贤捋了捋颊边的两撮碎发,满脸无所谓的态度,“区区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却被你给搅了兴致。若没有其他事,公子就请先回吧。” 庄贤说完,开始无视刘戎,径自捣鼓起案几上的一把中阮来,调调音,拨拨弦,最后抱在怀里,刚想弹,被瞠目结舌地刘戎给按住了。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军师你还在这儿弹琵琶?我爹现在不在城中,若是让刘三把江州牧的女儿给弄死了,等他回来,你就算是旬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啊!你还不快跟我去?” 刘戎边说,边紧抓庄贤的手腕,想要把他从坐垫上拉起来,可惜庄贤完全没有动的意思,反而笑盈盈地抬头望她,“十八公子,你为何会这么说?你有何根据?” 刘戎急得要死,见他如此,又不得不答,干脆蹲下去,直视他道: “先生,这是考我呢?还是故意说笑?成都马上面临与南面的建宁决战,若此时刘家得罪了东边的江州牧?呵呵,那可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这是自断供给路线,自寻死路啊!军师,你深通兵法谋略,总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知道吧?” “你也说了,这点小事,身为三军统帅的三公子,又怎会不知?”庄贤反问一句。 刘戎立即回:“他知道个屁!知道了还能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儿?”说着,又要来拉庄贤,“哎呀,先生不要再讲了,我们在这里废话的时候,搞不好刘三都已经把那女的丢进护城河了!你还是速速随我去看看!” 庄贤轻松将手臂往回一收。刘戎非但没能把他给拉起来,反而因为自己是个女人,力气自然没有男人的大,又猝不及防,竟‘骨碌’一下,摔倒在庄贤身上,整个人趴在他怀里,鼻息里闻到的,全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男人味。 刘戎吓得立即就想起身,一抬头,正好对上他亮亮的眸子。庄贤近在咫尺的脸,长得煞是好看,一双狭长的凤眼,内里没有一丝温度。 “十八公子,你不如直说了吧,你这么想让区区去淌这趟混水,究竟意欲何求?” 刘戎手脚麻利地从他身上爬起来,极为(diǎo)丝地蹲在他身旁,有些尴尬地抠了抠红彤彤的脸。 “呵呵……我一向深知你聪明,又岂敢欺瞒于你?” “呵!”庄贤冷笑一声。 刘戎讪讪,“老实说吧,我和四十六太太,确实没什么交情。不过嘛……” 庄贤挑起一边眉毛,斜眼看她。 刘戎皱眉道:“刘三也是的,找谁不好,非得找他……啧!”说到一半,表情有些窘迫,“呵呵……他找那个‘姘夫’,是……是我的人……” 刘戎讲完之后,瞅他一眼,很快将头低下了,余光瞟见庄贤薄唇轻启,吐出一句,“十八公子好雅兴啊,前些天晚上,我才看见你在走廊里抱着一个,这么快又换人了?” “嘿嘿嘿……知我者,庄先生也!”刘戎很快又抬起头,笑得一脸地无赖相,“呐,我可都告诉你了,先生可得教我!” 庄贤嗤笑一声,摇了摇头。 刘戎赶紧说:“只要先生肯给我出个主意,今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定当百倍奉还!” 庄贤保持微笑,不置可否。 刘戎眼珠子一转,“啊!还有一事,我方才忘了言明。” 庄贤斜着凤眼,重新朝她望来。 刘戎故作神秘地摇头晃脑,“我与刘十七……甚为要好!” 庄贤听得有些纳闷。 刘戎又接着讲:“平日我在府中,可以自由出入十七的闺房……呃,闲暇的时候呢,去她那里坐坐,也是常有的事儿。先生若不信,大可以找人打听。 我就是想说,先生以后要是有个什么书信啊,礼物之类的小东西,又比较*,不想假手他人去送的,我可以代为转交。 做做月老,牵牵红线,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情,我还是挺乐意做的。 至于,今日我在先生这里看到的事情,先生大可放心,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 不知庄先生,意下如何?” 刘戎绕着弯子说了那么多,翻译过来总体就是两句话:你喜欢刘十七,我帮你拉皮条!至于你今天玩女人的事,我也会替你保密! 庄贤听完之后,旋即就笑了出来,“你一个小公子,怎会与刘十七一个姑娘家交好?还能自由进出她的闺房?十八,你能编个靠谱点的谎话吗?” “我没骗你!”刘戎着急上火地抹了把脸,一副欲语还休的纠结模样,“本来嘛,这个秘密我打算一直带进棺材里,可现在不是没办法嘛,唉……看来是不得不说了……” 庄贤绷着一张俊颜,一边眉毛却挑起,煞有介事地盯住刘戎。 刘戎叹息一声,像是要豁出去了! “老实跟你说了吧,我……不能人道……” “……” “我是天阉!” 第六十七章 毒计 “……” “正因为刘十七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敢放心大胆地让我出入内室。还有我那情郎也知道,他是大夫。刘十七就是从他那里打听,才晓得的。” 刘戎说完之后,长吐一口气,像是终于能对人说出自己的难言之隐,仿佛彻底解脱了一般。 反观庄贤,却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刘戎的目光中,又不可抑制地带有一种男人同情太监的神色。 “你不能人道,你还……你还……到处勾三搭四?” 他问完之后,又恍然大悟地倒吸一口凉气。 刘戎当然不会放过他的一举一动,见状,立即露出极为痛苦地神情,“所以啊……先生,看在我连这种事都跟你说了的份上!你一定得帮我呀……他是被冤枉的!没有他,我活不下去啊……呜哇哇哇……” 说着,刘戎居然一把握住庄贤的手,脸贴在其手背上,就干嚎起来,吓得庄贤使劲往外抽胳膊,生怕刘戎看上自己。 “法子嘛,自然是有的。” 刘戎立马止哭,“先生请讲!” 庄贤一双天生风丨丨流的凤眼,在她身体上来回打转,看得刘戎很不舒服,“可我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连这个都说了,你为了救人,也真是蛮拼的……” 刘戎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现在也知道我的这种情况啦!我还有更多的选择吗?能找到一个跟我的,多不容易啊?” 刘戎才说一句,就展开双臂,讲一句,就朝庄贤跪近一步,硬生生将庄贤逼得一下一下往后爬,直至背部已经靠在了屏风上,退无可退了,她才笑得无比花痴地,扭扭捏捏朝庄贤胸口上一戳,“何况这个长得老好看了!比起你来,也一点不差耶!” 庄贤看得浑身一个激灵,一摸额头,虚汗都出来了。 刘戎立即催促,“先生,你还是快点*子吧!再不讲,搞不好这会儿,我那个情郎就要死了呀!” “好好好,你先起开!”他赶苍蝇似的把刘戎推到一旁,咳嗽两声,正色道,“你知道刘七的胳膊是怎么断的吗?” 刘戎不知道他为何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张着大嘴,摇了摇头。 庄贤凤眼一横,看向她的眸子里,有许多刘戎看不懂的东西,“刘十四怎么傻的,你也不知道吧?” 刘戎又再次摇了摇头。 庄贤形状姣好的薄唇,勾出一条优美的弧度,“刘七当年也是因为和十四抢女人,所以被十四砍掉了一条手臂;而刘十四也正因为此事,在打斗中,一不小心摔倒了,后脑勺磕碰在台阶上,才变傻的。” 刘戎听完,下巴都忘了关上。 庄贤又笑眯眯地补充一句,“知道他们当初为了谁打成这样吗?” “不知道。” “刘十四的媳妇儿。” 刘戎霎时想起宴会那天晚上,刘七在大门口,偷偷摸刘十四媳妇屁股的事。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刘戎拳头击掌,恍然大悟。 那他们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意思就是说,我要是也搞出点‘动静’,西南王应该不会把我怎么样? 哼!庄贤,你骗鬼哦! 庄贤闭上双眼,重新弹奏起怀中的中阮,乐曲雄壮高昂,听着像是一首《入阵曲》。 “十八公子真聪慧,不过可惜啦……” 他话说一半,刘戎也知道他什么意思。 这家伙,项庄舞剑,志在沛公! 摆明了是想借刀杀人! 西南王刘翦本来就没几个儿子可以继承王位,我要是再去把刘三给干掉了,我一个断袖加天阉,能成什么气候?到时他再顺势把刘十七一娶,整个成都,就变成他庄贤的囊中之物。 哼,好你个狐狸精!算计得可真够精明的! 可惜刘戎目前没得选,只有这一条路走到黑。 谢瑜是不能不救的…… 刘戎耳朵里听到中阮发出越来越激昂地琴音节奏,像是在鼓励自己去做一些危险又出格的事情。 她独自走到榻前的矮桌旁,拎起酒壶,拔盖一饮而尽,然后袖子一抹嘴唇,‘哧溜’一声,抽出了悬挂在帐前的长剑。 中阮的声音,戛然而止。 刘戎双眼血红地对庄贤抱拳一揖,“多谢庄先生指点迷津!”说完,抓着庄贤的长剑,调头就跑。 “哎!”等庄贤放下中阮,站起身追到帐外一看,刘戎早已不见了踪影。 庄贤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回帐抓了件外衣,边穿,边跟着去了。 刘戎跑到原来的地方一看,郭搏雄他们都已经被抓了,分别被三、四个兵压跪在地。特别是史隘乾,几乎整个人匍匐在地上,哭得比刘十七还大声,口口声声喊地都是:“不关我的事啊……我还不想死啊……”等等。 四十六太太已经被人装进了猪笼里,几个兵正在将她往护城河边上抬,像是要从四五层楼高的地方,就这么丢下去,扔进水里。 四十六太太吓得不停摇头,头顶的长发都摇晃得披散开来,像个疯子。可惜她再怎么张口,嘴里都只能发出“呜……啊……”之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西南王妃毕竟年纪大了,这会儿已经受不了刺激地抚按胸口,闭目坐在一张椅子上养神。刘十七泪眼通红地趴在她大腿上,哭得像个林黛玉。 谢瑜跪在地上,十根手指,已经被人尽数塞进了夹棍之中。 夹棍两头,各有一人,拉着线,随时准备听候命令。 刘三一脸得意地站在谢瑜面前,扬手招呼左右二人,“还等什么?刚才被这几个捣乱的给搅和了,现在没人阻挠,还不动手?行刑!” 他话音一落,那两个拉线的士兵,立即收紧拉线。 谢瑜夹在其中的手指,不自觉地连手臂都跟着颤抖起来。但他竟一声不吭,硬生生将嘴唇给咬破了。 刘三见此情形,低头看着他,笑得无比开心。 忽然间,一抹亮色,在眼帘上反光而过,稍纵即逝。 刘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柄长剑,已骤然袭至,一刀劈下,斩断了夹棍的一边拉线。 之后起手,又是一剑,飞快挑刺下谢瑜手指中的夹棍,刘戎昂首阔步,挡在谢瑜身前,面对刘三,满头满脸都是汗。 “哪个王八羔子,敢动老子的人?找死啊!” 第六十八章 螳螂捕蝉 现场蓦然安静下来,几千双眼睛同时朝刘戎望来,其中包含着各式各样的神情与猜度。 “主公……主公!”人群之中,头一个出声的,就是方才怕得要命的史隘乾。 他看到刘戎,简直高兴坏了,乐得即使全身都在士兵的压迫下,还一直试图朝刘戎招手。 郭搏雄和苟胜看到刘戎,也纷纷挣扎了一下,想挣脱自己身上的束缚,却都没能成功。 刘戎见状,手中长剑一伸,“都别动!”眉宇间七杀之气立现,不容反驳。 那几个准备丢四十六太太的兵,闻言并没有停止动作,眼看就要将她丢下护城河。 刘戎抓着手中长剑,就要奔过去,“你们几个干什么?!还不把她放下!” 结果她才刚走几步,刘三立即抢先一跨,挡住其去路,站到她面前,笑得阴凉凉,冷凛凛,“十八,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 刘戎见他说这话时,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声音极低,说完还瞪刘戎一眼,似乎误以为刘戎和他还是一伙的,就像上次刘戎揍刘二时一样,只不过是个没有脑的莽撞少年,不知是受了谁的挑唆,才跑来闹事。 刘戎昂着头,气势汹汹地回瞪他,想都没想就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刘三的脖子上,“你还问我?老子再晚来一步,这里就要出冤魂了!” 周围很多士兵一看刘三被人用刀抵住脖子,立刻也纷纷拔刀。 现场的气氛骤时变得紧张起来。 王妃扶着拐杖,从椅子上站起来,万分惊怒地指着刘戎,“孽障,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啊,把他抓起来!” “谁都别动!” 刘戎的额头已汗如雨下,鬓角的碎发更是湿湿地贴在脸颊上,但她拿剑的手却始终不曾发抖,强势地挨紧刘三的颈项。 “谁再敢动一下,老子就砍了他!” “十八,你疯了?”刘三瞪着他,眼神仿佛要吃人般恐怖,“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废话!”刘戎暴喝一声,脸上的表情由于太过紧张,而显得有些神经质了。她放低声音对刘三说,“三哥,要怪就怪你找错了人。” 之后她便无视刘三震惊无比的眼神,转而对那些压制郭搏雄、史隘乾的士兵道:“放开他们!马上!” 那些士兵闻言并不动。 刘戎即刻将手中长剑,更为压近刘三的动脉,仅仅须臾,刘三颈项上的皮肤,就已经在锋利的剑刃下,划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顺着反光的剑身,流淌下来。 王妃见状,惊叫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两眼一翻,又跌坐回椅子上,像是要晕过去了。 刘戎一字一句地对瞪视自己的刘三道:“叫他们立刻放人!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变成第二个刘七或者刘十四!” 闻言,刘三的眼神瞬间变得极为复杂,“呵呵……你不敢这么做……谁借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做?不……不对,是谁给你出的主意……让你能这么做?” 刘三自言自语地说完这番话,阴郁地眼神,渐渐地从刘戎的脸上,移动至她手中长剑的剑柄处。忽然间,他眼睛一眯,像是终于察觉到什么,与此同时,他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地说了一句,“放了他们。” 那些士兵一时间还没摸清门道,刘戎已大喊一声,“听见没有?把他们放了!” 郭搏雄和苟胜趁士兵们犹豫之际,稍稍放松了钳制自己的力道,很快重新挣脱出来,跑到史隘乾身边,将他也一并解救,这才一起站到刘戎身后,齐心协力去解开谢瑜手上的枷锁,想要将他搀扶起来。 刘戎用余光瞟了他们几个一眼,“没事吧?”又很快盯回面前的刘三。 “没事。” “还好。” 除了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搏雄,苟胜和史隘乾很快就答了。只有谢瑜,很虚弱地挂靠在史隘乾身上,嘴唇乌青颤抖,像是痛得全身都痉挛了。 刘三一看刘戎要动谢瑜,眼睛内仿佛有火焰在烧,“十八……” 刘戎完全没理会他,手指着那几个抬四十六太太的兵,眼神却示意刘七,“叫他们停下!” 刘七很快会意,迅速冲到护城河边,一脚踢翻一个抬猪笼的兵,对剩下的那些士兵大声嚷嚷,“还不快把夫人放下?!听见没有!” 刘三一看这架势,也不管脖子上是否还抵着刀刃了,扭头就对护城河边上的士兵喊:“不许放!给我丢下去!” “操!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刘戎一扬手,对身后的郭搏雄和苟胜道,“给我压住他!” 苟胜和郭搏雄立即很有默契地快速上前,一人一脚踢向刘三的后膝盖窝。刘三吃痛,本能地屈膝跪地。他们便一人一边,反手压住刘三的肩颈和胳膊。 刘戎手握长剑,刚刚重新抵上刘三的脖子,自己的颈项也同时被数把钢刀,架住了。 与此同时,无论是前方的郭搏雄、苟胜,还是余光可以瞥见的史隘乾和谢瑜,也已经被很多士兵用刀制住行动。 王妃威严地一声令下,“统统给老身拿下!” 场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 就连护城河边上的刘七,这会儿也被人用刀剑制止了行动。 刘戎觉得胸腔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人抽光了,背脊上的衣服也已经被汗浸湿了一道又一道,贴在皮肤上,黏腻无比,闷热非常。喘气的声音,更是大得好像烧火的风箱。 现场一百多号人,此时竟安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一触即发的惨烈械斗。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危机时刻,场上居然又有一人,发出号令,“都别动!违令者斩!” 此人话语一出,周围更多的刀剑相碰之声骤起,四周居然又围上了更多的士兵,所有用刀架住他人脖子之人,也纷纷被人架住了脖子。 一时间,场面变得更加地扑朔迷离。 刘十七扶住王妃的手,也不自觉绞紧了掌中的丝帕。 王妃将手中的龙头拐杖往地面一戳,头顶的凤凰头饰,在空中微微摇摆,“刘二,你这是作甚?难道你也想造反?” 刘二的颈脖上,还缠绕着厚厚的纱布,一只腿还裹着夹板,说的话时候,脖子偏着,不能动,腿也不利索,样子极为可笑。 他脸上的表情,和说话的口气,都抑制不住地含着笑意,像是幸灾乐祸到了极点。 ------------- 不好意思,我这两天生病,吃了药脑子很不清醒,把有存稿的文档替换了,导致今日更新误点。让各位久等了,我深表歉意!另,提前祝大家羊年大吉,万事顺利! 第六十九章 兵变 “大娘,你这话可就冤枉我了。我是看现场竟然如此之混乱,才好心出面,想帮忙维持一下秩序。赶巧周围看热闹的人当中,估计我的旧部下比较多。他们愿意听我一声命令,这也怨不得我啊?” 刘二得意洋洋地说完这一番话,又慢悠悠地踱至刘七身边,唠家常似的,对那几个用刀架着刘七脖子的士兵道:“小七好歹也是成都的父母官。你们这是干嘛?想造反呐?还不快给人松开!” 那几个兵此刻也皆是满头大汗,各个神情都很紧张,闻言,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他们纷纷抬眼,去瞅跪在地上的刘三。 刘二见状,皱起眉头,加重语气道:“怎么?我说的话,你们听不见,还是听不懂?嗯?”完了,还故意拖长尾音。 他话音未落,那些外围的士兵便纷纷将手中刀剑,压紧中间用刀架住刘七脖子的兵。 如此一来,那些刘三的兵也只好作罢,逐一放下手中武器,像是要举手投降了。 他们刚一松开刘七,刘七便立即冲到护城河边上,单手抓住装四十六太太的猪笼,想把她解救出来。 奈何他仅有一只独臂,四十六太太这会儿已经连人带笼子,被人抛出去一半,而且其中绝大部分身体的重量,都已搁在玉石栏杆外了。刘七即便使出吃奶的力气,也很难仅凭一己之力,将她弄回栏杆的这一侧。 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极为痛苦,抓猪笼的手指,也被割出了道道血痕。 刘二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乐呵呵地瞅了半晌,这才不紧不慢地对那些投降的士兵说:“还不快去帮忙?都傻站着干啥啊?” 那些兵这会子没了武器,倒也变乖不少,闻言,各个点头称是,很快都跑过去,帮助刘七把大半个身子仍在护城河栏杆外的四十六太太又重新抬了进来,放在地上。 刘二这才满意了,又一瘸一拐地迈开步伐,朝被更多刀剑制住行动的刘三和刘戎走来。 到了跟前,他先很艰难地弯下腰腿,凑近刘三,用只有周围几个人可以听见的声音,幸灾乐祸地对刘三说: “被自己养的狗反咬一口,滋味如何?呵呵,很过瘾吧?”边说,边不停地用手掌拍打刘三的脸庞,看起来既像是在抚摸他,又像是在不停地扇其巴掌,眼神却意味深长地望向刘三对面的刘戎,“你以为人家是狗吗?人家摆明了是条白眼狼!你还当狗喂……” 刘戎吃不准刘二这是想干嘛?一时间,既不敢动弹,也不敢吭声,胸膛起伏不定,大气都不敢喘。 刘三不堪被他不停地用拍巴掌的动作羞辱,不顾脖子上还架着长剑,偏头挣脱出他的手,恶狠狠道: “二哥,你这是谋反!谁给你的权利调兵?爹之前分明说了,他若不在城中,只有我可以调动军队!” 他话还没说完,刘二已悠闲无比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令牌。两根手指捏住栓令牌的红绳,吊在刘三眼皮子底下来回晃悠。 刘戎还没看出这块普普通通的令牌,有什么学问,刘三的脸色已霎时变得惨白。 远处的王妃更是骇得大叫一声,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像是又要晕。 刘二将脸贴近刘三,笑容万分得意,语气诡异非常,“父王之前也跟我说了,若你‘一不小心’‘战死’了,便由我接着统兵。此为备将令,是作战的第二方案。” 刘三文闻言,煞白的脸色又变青了。 刘戎的脑门上,这会儿也是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往下滚。 难道刘二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刘三,抢夺兵权? 那自己煞费苦心,自寻死路搞出这么多事,到头来,却是为刘二兵变做了嫁衣? 刘三若是死了,刘二又岂会放过自己? 靠!这是在搞什么啊? 事情非但没有按自己预想中的轨迹发展,反而还越变越复杂了! 自己只不过是想救谢瑜,怎么会一下子搞出这么多事?还搞得这么大?完全收不了场啊! 刘戎心跳如鼓捶,大眼珠子在眼眶中滴溜直转。 就在刘戎苦无头绪,场面又一触即发之时,人群外围,忽然又响起了更多人潮跑步的声音。 刘戎循声望去,只见人群之外,居然又齐刷刷地,跑来了更多的士兵。 他们有些手持长戟,有些臂挂盾牌。行军的动作,整齐划一。 刘戎见他们各个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城外归来。他们很快将在场的所有人,包围起来,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圈。 一时间,帐篷外的空地上,刘二的兵,连带刘二圈内刘三的兵,也都被统统新来的队伍,围困在其中。 整个营房,此刻都被不同人领导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真真正正围了个水泄不通。当中所有用武器威胁他人的人,除了最外侧的那层,也都正被人用武器指着要害。 “呵呵呵呵……”刘三见此情形,即便仍旧跪在地上,也忍不住笑得万般邪恶,“父王回来了……待会儿看你们一个两个……怎么死!” 他话音未落,刘戎便不顾自己脖子上架着刀,猛地踢起一脚,就朝他肚子上踹去。 刘三瞬间吃痛,趴在地上,吐出一口唾沫,紧接着便开始直呕黄疸水。 刘戎朝他大啐一口痰,“没错!等下看你怎么死!” 她一动,用刀架住她脖子的兵,也纷纷将刀刃更为贴紧她的颈项。 与此同时,她身后的这些兵一动,外层围住他们的兵,也都纷纷紧跟着,用自己手中的刀剑,制止住前面这些人的行动。 刹那间,场上所有的人,都像多米若骨牌的连锁效应一般,一个接一个,逐一用手中武器,控制住自己身前的人质,直至所有人都被重新控制住行动,场面才重新平稳下来。 刘戎耳畔听到许多铠甲鳞片相碰之声,很快,她就看见西南王威武霸气地领着几个副官,赶开人群,来到了人群最中间的空地上。 第七十章 各怀鬼胎 他举目四眺,首先看到王妃脸色惨白地坐在椅子上,双目紧闭,像是受了什么刺激。 刘十七双眼泪红地跪在王妃身边,此时正用手顺抚着王妃起伏剧烈地胸口。 身着官袍的刘七,头顶的帽檐已经歪了,这会儿他正满头大汗,形象狼狈地手抓一只猪笼,站在护城河边上。仅有的独臂,五根手指都已出了血。 而他手中的猪笼内,居然还关着一个蓬头垢面,泪眼婆娑的女人。 “刘三呢?”西南王问完话的瞬间,已然看到了不远处僵持不下的人群。 刘三跪在地上,被刘戎用长剑抵着脖子。 而刘戎则被更多人用刀架住后颈,居然连动都不能动了。 此时场内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就只有刘二? 西南王顿时虎目圆睁,暴喝一声,“刘二,你这是兵变吗?” 刘二惊得一震,仅用一条腿,蹦蹦跳跳地来到西南王面前,又踉踉跄跄地跪下去道:“孩儿不敢。刘三今日在此处公审犯人,刚才场面有些失控,孩儿也是为了维持秩序,才出此下策。” “审什么犯人?我才出城一天,怎么就搞成这种样子?”西南王环顾四周,“庄贤呢?庄贤跑到哪里去了?” 刘二当即回禀:“庄先生今日旬休。” 西南王立刻咒骂起来,“什么时候不休?偏挑我出城这日休息!兵营搞成这个样子,也不来看看!” 他话音未落,庄贤已急急忙忙地从人群中窜出来,对西南王拱手作揖,“区区也是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来迟一步,望我王赎罪。” 他一边顾着说话,一边用他的狐狸眼四处搜寻刘戎的身影,结果看到自己的长剑正握在刘戎的手中,这会儿还抵在刘三的脖子上,骤时眉毛一抽,眼皮子直抖。 西南王大喝道:“都给我把刀放下!” 他这一声命令,在场的士兵居然无人敢不听,很快周围的所有兵卒,都纷纷放下抵在他人脖子上的武器。 场面终于彻底得到控制,逐渐平息下来。 刘戎知道若自己不放,一准完蛋;若是放了,也是完蛋;索性在大家都开始放刀的时候,率先出声,对西南王大喊:“爹,你回来得正好!四十六姨太怀孕了,他们要淹死她呢!七哥刚才在救她,稍微再晚一步,他们娘俩都已变水鬼了!” “什么?!”西南王闻言大惊,瞪圆虎目看向刘七。这才发现他抓着的猪笼内,此刻关着的,居然是自己平日里,最为宠幸的爱妾。 “这是怎么回事?!”西南王大怒不已,摊手看向椅子内满脸煞白的王妃。 王妃不得已,只好又重新起身,拄着龙头拐杖,由刘十七扶着,来到西南王面前,微微弯膝,朝他行礼,“是老身的错,原本想等王爷回来再审的。” 西南王不解道:“怀孕了不是好事吗?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而且这是家事,怎么会闹来军营里头?” 他此话一出,刘十七又哭了,委屈不已地用帕子捂住脸,“父王,女儿以后不用嫁人了。” 西南王一看刘十七哭得死去活来,更加弄不清状况了。 刘三趁机挣脱钳制,跑到西南王面前,跪下去说: “父王,恐怕你是白高兴一场了,这淫妇肚子里的娃,不是你的!” 他话才刚说出口,刘七立刻放开猪笼,单臂指着他就吼: “你说不是就不是啦?!审之前,你已叫人把我十三姨的舌头割去,现在自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闻言,西南王大骇,看向猪笼内,早已哭成泪人的四十六太太,摊手问她,“三儿所说,可否属实?” 四十六太太这会儿只是不停摇头,头发乱糟糟的在空中飞舞,像个疯子,她开口的声音,除了呜咽,就是“嗯嗯啊啊”之声,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 西南王根本就不愿相信。他这会儿才刚刚在老来得子的喜悦之中,还没缓过劲来呢,又被儿子说,自己给人带了绿帽子,而且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说的,若是事实,自己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一点面子都没有,他自然是不愿接受的,于是便指着跪在面前的刘三大发脾气。 “你把你四十六姨娘弄成这样,你可有证据?拿来我看!” 刘三旋即对西南王抱拳作揖,“有书信为证!”扬手便叫人将书信拿来。 结果西南王刚把书信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细看,刘戎已“噗通”一声,跪倒在西南王面前,大眼睛诚恳无比地望向他道: “爹啊,这种书信,信不得的。以前我在云南的时候,随便在菜市口找个帮人写信的,就可以用纸蒙着描抄,笔迹啊,字体啊,全都学得一模一样,怎么可以拿来当证据?” 西南王觉得她说得有理,又转而看向刘三,“那你还有什么可供程堂的罪证?” 刘三道:“还有私通的姘夫,也一并抓来了。”说完,用手指着靠在史隘乾怀里,已被人打得半死的谢瑜。 “带过来!”西南王一声令下,很快就有两个士兵,架住谢瑜的腋窝,将他拖拽到西南王面前跪下。 西南王看他的脸已经被人打成了猪头,根本瞧不出原先的模样,便出声询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以往在哪里供职?” 谢瑜无力地跪在刘戎和刘三之间。 他左侧的刘三,此刻伏在地上,一双眼睛暗地里贼溜溜地斜瞥着谢瑜,喉结紧张地上下滚动着。 跪在他右边的刘戎,目前也很紧张,生怕谢瑜又不按牌理出牌,说出什么不可挽回的话。 谢瑜隔了好半天才开口,发出的嗓音,极为沙哑,说出来的头一句话就是:“在下是被冤枉的……宁死不服!” 他此话一出,刘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稳稳落了地。与此同时,她骤然间冲上前去,一把抱住西南王的大腿,仅用须臾,就哭得肝肠寸断。 “爹啊——!你要为孩儿做主啊!孩儿有冤屈!要伸冤呐!” 第七十一章 断袖 西南王彻底迷惑了,看向地面的刘戎,“这又有你什么事儿啊?!” 刘戎跪下去,重重朝西南王磕了三个响头,再起来时,额头上的汗贴上了地上的泥巴,弄得满头都是黑乎乎的泥巴印子,既狼狈又邋遢。 “孩儿不孝,我是个断袖啊!三哥欺负人!他说的这个姘夫,是孩儿的娈童!看见女人,都硬不起来的啊!” 她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是惊得不能再惊了! 虽说古代大户人家豢养男童,喜好男风之人不在少数,但大庭广众之下,大声说出来的,毕竟还是极少数。因为这么做,相当于自毁了婚姻和前程,但凡稍微好一点的人家,谁愿意把自己的千金,许配给这种男人?就算出仕为官,同僚也会对这种人抱有异样的眼光。 西南王闻言,眉毛胡须几乎快拧成一坨,满脸写着“家门不幸”四个字。 刘三更是震惊得大呼小叫,“十八,你别信口开河!你可有证据?” “三哥要什么证据?这个算不算?” 刘戎瞪圆眼珠子,看似暴怒地摊手说完,竟一把扯过谢瑜的头颅,就将自己的嘴唇贴到了谢瑜的唇齿之上,然后嘴对嘴,亲得喳喳作响。 刘戎生怕戏做得不够逼真,竟然还把舌头伸进去了,吮吸啃咬得发出鼻音,仿佛十分享受。 一开始谢瑜还挣扎了一下,有些想逃,但刘戎显然已经不顾一切了,死死摁住他的后脑勺,捧着他的脸,就是不让其得逞。 没过多久,他推拒刘戎的动作就停了,身体也不动了,甚至到最后,还缓缓地伸手抱住了刘戎的腰。 四周围观的人群很快从窃窃私语到指指点点,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绝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是嫌弃和鄙视的表情。 甚至更有甚者,直接不顾忌西南王的面子,也不管周围还有这么多长官在场,就大声指责起刘戎和谢瑜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作为,简直有伤风化,伤风败俗到极点! 苟胜和郭搏雄也惊呆了,表情好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 史隘乾更是急得抓耳挠腮,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是因为气愤刘戎猥亵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还是一些别的什么原因。 刘戎根本不在乎周围人怎么说,打她决定这么做开始,面子和自尊就已经被她抛弃了,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关,救得了谢瑜的性命,别人的眼光和看法,算个球啊! 刘戎好像很陶醉似的,亲得浑然忘我,好半天才松开谢瑜,舌头和嘴唇还带出了一缕暧丨丨昧的银丝,然后长长地喟叹一声,笑得像个流丨丨氓,“啊……哈哈……爽!” 完了她一舔上唇,手指轻抚下巴处残留下来的口水印子,眼神极为风丨丨流地看向旁边惊惧异常的刘三。 “三哥,欢迎你来我屋里参观。到时我会好好表演给你看,他在我床上有多浪!” 刘戎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话,一把拉过谢瑜,将其抱在怀里,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让他面朝刘三,然后伸出舌头从下到上,舔了一遍谢瑜的太阳穴和鬓角,做这些时,脸上的表情和神态都透露出一股狠劲,任谁看来,她都是一个极度不要脸的变丨丨态了。 谢瑜紧闭眼帘,两行清泪静静滑下脸庞,被刘戎咬得有些红肿的嘴唇,瑟瑟发着抖。 远处的王妃早已看得呼吸不畅,脸色铁青。 西南王也是几乎整个面容都快扭曲了。 刘戎没等刘三反应过来,又眼神无辜地看向西南王,然后状若不经意地说:“其实庄先生知道我是断袖。”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时望向了站在西南王身边的庄贤。 庄贤立马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戎,又飞快地隐去神色,眼珠子在狭长的凤眼内来回转悠,像是在思考对策。 刘戎露齿一笑,不慌不忙地讲:“嘿嘿……其实我最早是看上庄先生的……可惜先生心有所属,才引荐了谢瑜给我认识。”说着,居然大刺刺地抛了一个媚眼给庄贤。 庄贤登时眼皮子一跳,却很快对看向自己的西南王,恭敬作答:“区区之前确实知晓十八公子喜好龙阳之癖,不过碍于此事为私隐,便没有及时言明,还望我王恕罪。” 他此话一出,相当于变相为刘戎做了铁证,而刘三的论据,也就瞬间变得极为不可信了。 刘三顿时有些着急。他指着谢瑜结结巴巴地说:“断袖……断袖一样可以上女人!只要他是男人,就可以让女人怀孕!” “唉……”刘戎叹息一声,好像有理说不清的人,“三哥,你为何如此执着地认定四十六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野种?你怎么确定?万一是爹的呢?” 她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愣,仿佛突然被人点醒了一般。 特别是西南王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度耐人寻味。 刘七顿时也附和起来,“对呀,你怎么知道,就一定不是父王的孩子?!” 刘戎又道:“三哥若执意坚持自己的看法,大家又各执一词,不如干脆等四十六姨娘把孩子生下来,滴血验亲便是。到时这孩子是谁的,不是谁的,一验便知。” “好!就这么办!我赞成!”刘戎此话一出,刘七立即同意,大加赞赏这个法子好。 废话,他当然说好了。如此一来,四十六太太的命,姑且算是暂时保住了,他岂能不说好? 刘二看了半天,总算看出些端倪,见状,也对西南王提议,“孩儿也觉得此法不错。” 这下就有两票赞成了。 刘三至此已变得极为被动,额头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流,喉结也紧张得上下滚动。 西南王拿不定主意,看向庄贤,庄贤装模做样地咳嗽一声,袖子捂住鼻孔以下,眼神却示意西南王,自己是赞同的。 西南王指着地上跪着的刘戎和刘三,很是失望地大叹一声,“唉!家门不幸!丢人现眼!”然后对刘七一挥手道,“把她带回去!”率先离开了此地,临走,带走了一众跟随他的军官。 刘戎立即趴跪下地,朝西南王走远的背影,不停磕头,“多谢父王!”嘴角却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徐徐咧开了。 第七十二章 投湖 如此,西南王算是默许了刘戎的提案,暂时留住了四十六太太和谢瑜二人的性命。 还有几个月的时间,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刘三搞出这么多事情,摆明了最不希望四十六太太活着把孩子生下来。今日的事如此收场,恐怕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结局。 即便谢瑜的血型和刘三的一样,刘戎一个现代人,也多得是法子,让谢瑜的血不溶于其他人。 到时孩子生下来,头一个坐不住的,就是刘三! 西南王走后,刘戎立即招手叫来史隘乾和苟胜,嘱咐道: “把他带回小苑,谁来要人,都给我打出去!” “哎!”史隘乾和苟胜各自点头,答应了一声,搀着谢瑜,离开了此处。 刘戎跟郭搏雄留在原地压阵,生怕别人再搞出什么花样。 结果她观察了一阵,发现现场根本没有人再理会他们,都各自处理着自己的麻烦。 刘三听完西南王的决定,伏跪在地上,好半天都没有动弹,眼珠子直愣愣地瞪着地面,像是出了神。 刘七忙着指挥士兵,将四十六太太抬回王府,根本无暇顾及他人。 刘二看热闹似的,走至庄贤面前,像是在打听事情,不过庄贤很快找了个理由,就趁乱溜了。 众多人中,只有刘十七,静悄悄地站在远处,瞪着刘戎,眼神堪比后丨丨宫中最恶毒的怨妇。但没过多久,她就只能收回眼眸,低眉顺眼地扶着脚步虚浮的王妃,转身离开了。 刘戎心里明白,就算今日暂时过了这关,就眼前这架势,往后还有大把更烦、更棘手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处理好谢瑜手上的伤势。 她在现场没停留多久,便带着郭搏雄,追赶前面的史隘乾他们去了。 结果他俩刚跑进花园,就听见前方传来一声巨大的水花响动。 二人对视一眼,即刻加快脚步,绕过树林子,很快看到池塘边手足无措地史隘乾和苟胜。 刘戎立马冲过去问:“人呢?!” 史隘乾一看见刘戎,马上回道:“主公,你来得正好!谢瑜投湖了!我和苟胜都不会水!” “操!”刘戎一手脱一只鞋子,耳里听到郭搏雄在说,“我是北方人,我也不会水!” 刘戎已“噗通”一声,跳进了池塘里,深吸一口气,瞬间潜了下去。 刘戎第一次在王府花园里看到这个池塘,是喝醉酒的那天晚上,当时天色很黑,根本没注意看。 刘戎当时还以为这个池塘是王府为了好看,挖出来的人工湖,如今潜下去才知道,这根本就是一个天然湖泊,只不过西南王财大气粗,直接在湖畔修葺了一个园子,当作自己的王府。 刘戎没想到这个湖居然有这么深,而且水温极冷。刘戎先前由于紧张,身上出了许多汗,如今被水一浸,冷得四肢都僵硬了,却不敢分心,瞪大眼珠子,在水面下四处搜寻。 可惜水下的光线很暗,水也浑浊,根本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 水底还长有长长的水草,很容易纠缠住人的手脚。即使是会水之人,稍不留神,也很可能因此丧失性命。 刘戎心里也没有底,只能凭感觉在水底到处摸索。 忽然间,她摸着一块布一样的东西! 她赶紧牢牢抓住了,游过去一看,还真是谢瑜! 手中之物,是他平日最喜爱穿着的长衫广袖。 而他此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刘戎用唇度了一口气给他,又绕到他身后,单手圈住他的腋下,将他当胸抱着,另一手划水,拼了全力向上游。 到了水面之上,她立即先用手,把谢瑜的下巴托出水面,这才往岸边划来。 刘戎毕竟是个女人,游泳本身就很耗费体力,她还要救一个晕过去的大男人,对方身高估计有一米八几,体重可想而知,就算水中有浮力可借,但光是托抱着他,划水的手脚也不好施展开来。 好几次,刘戎要不是全凭一股毅力在硬撑着,几乎都游不回湖岸。 谢瑜已经晕过去了,是生是死还不晓得。 刘戎好容易才到达岸边,郭搏雄立即先将谢瑜给拉了上去,平放在草地上。 刘戎喘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双臂发抖地趴在岸边,若不是有史隘乾和苟胜使力将她从水里捞出来,刘戎根本没有力气爬上岸。 她才刚一离开水,就瞧见郭搏雄把耳朵放在谢瑜的胸膛上听了听,又起手放在他鼻孔下探了探。 史隘乾看着谢瑜苍白如水鬼般的脸,已吓得出声询问:“怎么样?” 郭搏雄面色难看地下结论道:“没气了。” 刘戎赶紧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用一只手托平谢瑜的后颈,让他气管顺畅,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鼻翼,之后,她便在周围三个大男人无比震惊地目光中,深吸一口气,嘴对嘴再一次亲在了谢瑜的唇上。 史隘乾第一个怪叫起来,“主公!你居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太恶心了!” 苟胜立即呛他,“你闭嘴!主公做事,定有他的道理,你别吵吵!” 史隘乾闻言,叽喳鬼叫地跟他对骂起来,听在刘戎耳朵里,吵得要死,却没功夫理会他们。 她一次次对谢瑜做着人工呼吸,又双手叠加,在他胸腔与胃部之上,来回按压,不停地做着心肺复苏,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醒过来……你能行的……别让我瞧不起你……” 她头发上的水珠,滴滴答答打落在谢瑜的脸上,但他依然了无生气,一点反应都没有。 刘戎已经分不清浑身湿透的身上,究竟是汗是水,她只是麻木地,不断重复着急救的动作。 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搏雄,这会儿却意外地话多。他情绪很激动地指责刘戎,“你根本不了解他!文人最重视的,就是气节和名誉!你用那种方式救他,你以为这样的结果,是他希望的吗?他根本就是不想活了,才会选择跳进去!因为你让他觉得,如果自己还活着,都是在苟且偷生!是你害死了他!” “你给我闭嘴!!”刘戎终于受不了地抬起头颅,双目通红地瞪向面前的郭搏雄,样子很是骇人。 第七十三章 代沟 周围的三个大男人都被她这副表情吓得瞬间噤声。 与此同时,地上的谢瑜终于发出一声咳嗽,全身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便吐出好几口湖水,渐渐恢复了呼吸。 三人都长舒一口气,刘戎更是全身无力地跌坐在草地上,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对苟胜说:“把他抱回去。” 又对史隘乾交代道:“你去外边找个大夫回来,要快。” “哎。”史隘乾答应完,很快便起身离开了。 郭搏雄道:“我来吧,他还伤着。” 刘戎没吭气,算是默认了。 郭搏雄抱起谢瑜,苟胜扶起脚步虚浮,走路摇摇晃晃地刘戎,一起往回走。 到了屋内,三个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阵,终于将谢瑜安放在苟胜之前睡过的床上。 郭搏雄刚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史隘乾已领着一个老军医走进来。 刘戎一看见那老军医,登时大发脾气,又将人给哄了出去,然后指着史隘乾的鼻子,火冒三丈,“你脑袋被门挤了?你刚才没看见他给四十六太太把脉来着?她是刘三的人,你也敢往家里领?你是成心想让他医死谢瑜是不是啊?” “不不不……”史隘乾连连摆手,还没来得及解释,刘戎已惶恐地瞪大眼睛,望向他眸子深处,“你是不是内奸?”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病态了。 史隘乾见她如此紧张,只能耐心对她解释,“主公,这人是府里的老军医,不是刘三的人。” “我不管!”刘戎这会儿疑心病胜过曹操,“总之我不要他看!你去外面再找一个大夫来!” 史隘乾闻言,一副欲言又止,极度为难的表情,“可外面的大夫,医术不一定高明。即便有高明的……钱也贵哦!” “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给他治好为止!”刘戎拔高声音,既任性又霸道地说。 史隘乾没办法,只好叹息一声,又出去了。 等他再回来时,刘戎已经换了一身干爽闲服,头发披散着坐在床边,眼睛定定看着床上仍在昏睡的谢瑜。 史隘乾这回找了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大夫回来。 大夫给谢瑜检查了手指上的伤势之后,又给他把了很久的脉,之后坐到圆桌旁,开了好几页纸的药方,这才对刘戎说了一大版文绉绉地文言文。 刘戎一句都没有听懂,着急不已地看向身旁,手摸胡须,不停点头称是的史隘乾。 史隘乾将老大夫送走之后,才对刘戎说,“大夫说了,谢瑜的手指再晚片刻,就要废了,幸亏抢救及时,总算是保住了,不过这段时间需细心调养,以免日后落下病根,每逢阴雨季节,骨头就会疼。” 刘戎听着,点了点头,“这个我知道,风湿骨痛。” 史隘乾又说,“大夫还说了,他的外伤都不打紧,就是心中郁结成疾,恐怕心病还得心药医,没得治。” 刘戎回头看了一眼谢瑜,明白他这是抑郁了,得自己想通才行,一时间还真没什么办法。 史隘乾叹息一声,“主公,虽说你是为了救人,但我觉得,你这么做,即便把人救回来,也相当于把他给毁了。你也知道谢瑜的性子,你叫他以后怎么做人啊?唉……” 史隘乾这话说得不重,语气也缓和,但刘戎一听,就知道他跟郭搏雄一个态度,心道古人的想法,肯定跟自己的不一样,一时间,也没办法解释什么,只能皱眉说出一句,“横竖先活着,才能再想其他法子。若是死了,什么都完了。” 史隘乾听完,还是不停摇头。 郭搏雄更是冷哼一声,像是极不赞同刘戎的观点。 刘戎一气之下,轰他道:“你怎么还在?赶紧滚!我这儿忙了一天,没工夫管你的饭!” 郭搏雄气闷不已,站起来两步就跨出了门槛,临走连招呼都不跟刘戎打,只对苟胜说了声,“我走了。” 苟胜看得不停摇头,“主公,你这话说的,洒家都看不下去了。” 刘戎立即更为光火地说:“看不下去就去生火做饭去!一大家子人,不用吃饭呐!全部喝西北风是不是啊?” 史隘乾和苟胜见她脾气见长,都不敢再招惹她,纷纷跑出房门,到院子里去了。 刘戎郁闷得胃疼!自己辛辛苦苦,冒着生命危险,得罪了一大帮人,才把谢瑜给救回来,居然还落不着好?被一个两个不停数落! 要这些男人有什么用,连游泳都不会!还要老娘自己跳下湖救人!临了还要被指责,他奶奶的…… 刘戎心道:自己跟他们的代沟有几千年那么深,简直是鸿沟!也懒得跟他们解释了!更不稀罕他们能理解自己“以人为本”的前卫思想。 之后每天夜里,刘戎又开始照例守在床边,只不过这回守的不是苟胜,而是谢瑜了。 史隘乾每天晚上都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罗汉榻,跟苟胜睡在一起。 然后隔天早晨,他不是嫌弃苟胜昨晚打呼噜,就是抱怨苟胜睡觉不老实,常常对自己拳打脚踢。 郭搏雄每日都来,陪谢瑜呆一会儿又走。每次来,他都没几句话,有时就只是静静陪谢瑜坐着。 谢瑜还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对事物的反应,也异常冷淡。 刘戎每日白天睡觉,夜晚不睡,完全过上了黑白颠倒的生活。 她每天夜里,都只能趁苟胜和史隘乾睡着之后,才敢悄悄躲到屏风后面,脱下束胸,洗澡换衣服,然后披头散发地爬上床,坐在谢瑜旁边,给他一根根手指头,细心地上药,拆换纱布。 谢瑜几乎每当半夜都会睁开眼睛,然后眼神没有聚焦地定定望她。 刘戎便小声地耐心开导他。有时谢瑜漂亮的眼眸会有些许波动,有时就一点反应都没有,时常是刘戎一个人说着说着,再一抬头,谢瑜又闭上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刘戎日复一日地重复做着这些。 就这样过了半个多月,居然没有人来找麻烦,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这半个月里,刘戎听到次数最多的名字,居然是长沙太守之子——江英豪。 第七十四章 风暴前夕 头一次听到的时候,是救回谢瑜之后的第二天。 当时刘戎正在吃饭,听见花园里的下人们说起他时,语气之中都是艳羡,说他十日之内,连下两城,桂阳、零陵都已纳入长沙太守的势力范畴。 刘戎脑子里,只一晃而过一个概念:嗯,我晓得他。他是刘十七的心上人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二次听到他的名字,是五日之后,史隘乾买药回来,说现在全成都都在议论,说江英豪三日之内,骑行两千四百里,到达武陵,兵不血刃,就拿下了该城。 刘戎听完之后,脑中就只剩一个想法——这人开挂了吧? 再然后,就是今天。刘戎送大夫走的时候,听见管家在府门口跟人唠嗑,说的又是他。讲他半个月之内,带领水兵,横渡洞庭湖,接连拿下了江陵与襄阳二城。其中襄阳还是可以屯兵15万的大城市。 至此,长沙太守的版图,已由原来的一城,逐渐演变成了霸占湖南、湖北,以及广西的一整片大地盘。 太守,在古代,相当于一个市的市长。但刘戎听了这么多天之后,明显感觉以长沙太守目前的实力,已经远远超过了相当于省长级别的西南王刘翦,成为了盘踞南方的新霸主。 刘戎终于觉得“这件事是不是应该引起重视啊?”的时候…… 庄贤,居然来了。 刘戎再见到他时,根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幸好庄贤只是路过。他甚至连小苑的月门都没有进,仅用一种看蟑螂臭虫的神情,极度鄙视地对她说: “你明天到我营帐来,我有事交代。” 刘戎听得眼皮子一跳,心道:哎呀,妈呀!这人说话都不“蛐蛐……蛐蛐……”地叫了,肯定打算找我秋后算账呢! 刘戎嬉皮笑脸,赖皮道:“呵呵……我能不去么?” “不能!”庄贤瞥她的凤眼,冷冷冰冰,“明日我会派传令兵来,你在家等着便是。” 于是这天晚上,刘戎是彻底不‘钓鱼’了,甚至连瞌睡都跑得一干二净。整个人清醒得很。 即便如此,她给谢瑜手指抹药的时候,还是唉声叹气个没完。 结果一向没什么反应的谢瑜,居然动了动手指,然后很艰难地握住刘戎的手,杏仁眼亮亮的,仿佛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 刘戎也望着他,无奈地苦笑一下。 很长时间,两人都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对望彼此,眼中都是化不开地愁苦之色。 谢瑜像是隐忍了许久,又像是早已忍耐了太久太久,他的眼角先是流下了一滴泪,然后划成两行,最终失声痛哭起来。 刘戎侧躺下去,伸手拍拍他,安慰道:“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谢瑜居然一把抱住刘戎,似乎也不想让自己的哭声吵醒对面睡着的二人,竟将整个头颅深埋进刘戎的胸口,闷声哭得刘戎中衣前襟都湿了一片。 刘戎晚上并不束胸,只穿了刘十七给的肚兜,本来还有些不好意思,结果看谢瑜哭得像个孩子,又见他毕竟才十八岁,这要是放在现代,也就是个心智未成熟的半大孩子,连大学还没上呢,也就随他了。 谢瑜哭累了之后,又睡着了,却依然搂着刘戎不撒手。 刘戎没法子,将他抱了一宿,后来晕晕乎乎自己也睡着了。但总归心里有事,天蒙蒙亮的时候,刘戎就醒了,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衣服,又套好谢瑜给她的锁子甲,英姿飒爽地出了门,独自去了庄贤的营帐。 到了那儿一看,庄贤帐中的摆设,已与上回所见,有着很大不同。 庄贤一个人站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一手抱胸,一手托下巴,像是在思考问题。他瞧见刘戎进来,也只是瞅她一眼,就收回目光,继续看向面前的沙盘。 刘戎看见那个巨大的沙盘有点像售楼部卖房子做的模型,只不过上面摆的,不是小区,而是建宁到成都的路线图,其中的山峦沟壑,树林深谷,包括栈桥毒泉,都用沙子逼真地还原出来,做上了标记。 刘戎又见他帐内的书柜,矮几,包括床上,只要能摆东西的地方,到处都放着书与竹简。 刘戎走进来时,碰巧路过他办公用的案几,见上面一摞一摞,堆满了好像小册子一样的薄书。 庄贤也不跟她讲话。刘戎就随手翻开一本看了看,发现这些折子,貌似都是下级汇报上来的文件和简报,如今都已经垒得高高的,堆满了整张案几,有些放不下的,甚至只能搁在案几两侧的地面上。 刘戎瞧见他上次抱在怀中,宝贝得不得了的中阮,如今也只能靠在屏风的一角,上头落了厚厚一层灰。 “唉……看来这半个月,军师你也不好过啊……”刘戎在帐内看了一圈,走到沙盘前,站在庄贤身边,用手轻轻拍了拍沙盘的木板边沿,“是我连累你呀……” 闻言,庄贤居然冷哼一声,说话的语气,像是极度不屑,“你有什么可连累我的?你想多了。” 刘戎来之前,已经预料到,自己今天绝对不会有好事。庄贤的态度,她也估摸出七八分。这会儿见庄贤如此态度,她倒也不气不恼,反而表现出一副很厚道地嘴脸,对他道: “是我对不住你。我之前答应你的事,定会全力以赴。你有没有什么小玩意想送给刘十七?我待会儿就帮你送去。” 庄贤终于将目光从沙盘上撤回,转而望向身边的刘戎。 刘戎虽说也有一米七零,但跟庄贤比起来,还是矮上那么一截,这会儿又心虚,态度上更是矮上一大截,说话的时候,吊着两只眼睛,可怜巴巴地抬头望他,像只弃狗。 庄贤终于凤眼一眯,笑了一下,“既然你执意如此,那你就帮我把这个交给刘十七吧。”说着,随手将他别在腰间,装饰用的一块玉佩,连着穗子,一起解下来,递给刘戎。 刘戎心里有些纳闷,心道:这也太不讲究了吧?但经过谢瑜的事情,她已经发现这里的古人,跟自己的想法,有着很大出入,而且想起以前看古书的时候,讲古人喜欢把自己的贴身物件,转赠情丨丨人,以表心意。 所以刘戎很快接过来道:“好,我现在就去。” 由于她出门前,已经把袖口在护腕中塞好,这会儿只能将庄贤给的那块玉佩,包括穗子,拾掇拾掇,揣进了胸前的锁子甲里。 放好之后,她转身就想开溜,庄贤却道:“你等会儿!” 第七十五章 作战部署 刘戎止住脚步,回头望他。 庄贤皱着眉头,“你急什么?其他人都还没来呢,你就要走?” 刘戎不解道:“还有其他人?你今天叫我来,到底为了啥事啊?” 这话问出来的瞬间,她已察觉到不对。因为她余光已经瞥见刘二和刘三正各自带领着一群文官武将,陆续由营门口走来。很多人彼此寒暄着。 刘戎看见刘二和刘三的瞬间,霎时像只耗子似的,灰溜溜窜回到庄贤身旁,半个身子躲在他背后,贼亮地两只眼睛,观察着四周的动向。 没过多久,西南王也来了,同样领着一干武将;之后刘七也来了,身后跟着一大帮文官。 很快帐篷内,除了正中央的沙盘,空余的地方,已经全部站满了人。 刘戎这才伸直脖子,发现这是要开会的架势啊…… 果然,庄贤扫视了一圈所有人,率先道:“人都来齐了。今日区区叫各位前来,是想宣布一下作战计划,和各位的部署安排。诸位请先听区区把话讲完,若有什么不同意见或建议,稍后大家可以商量。” “嗯……” “好。” 文官多数摸着胡须,点了点头。武官大多没有回答,却都很认真地看向庄贤。 西南王道:“先生请讲。” 刘戎见这架势,也竖起耳朵。 庄贤拿起一根细细的树枝,示意大家看向沙盘,“大家请看这里。” 刘戎便也凑近观看。这一细瞧之下,她才发现从成都到建宁的大路,当真像西南王之前对她所说过的一样,仅有一条,别无岔路。 这条长长的单行道,上回夜宴上,刘戎也听说了,步兵要走120日,骑兵也需要跑100天。其中有三处渡所,四处毒泉,都已经分别被庄贤用小木牌做成的标签和旗子,安插在各处,显示出来。 刘戎看到上次他们逃跑回成都的那一段路,在沙盘上看起来,形状类似于日语的“ㄣ”字。 “ㄣ”字的上半部分为渡所栈桥,庄贤立有牌子,标着“二渡”。 “ㄣ”字的下半部分为遭遇埋伏的山坡小径。 其中两处毒泉——灭泉与黑泉,就位于“ㄣ”字中间的那一横两侧。 刘戎观察期间,庄贤已用手中的树枝,指向位于“ㄣ”字形道路上方的一片三角地。 “区区打算在此建一座城塞。一来,此处距离成都,只有60天的路程,前后都有渡所相隔,地势也开阔,适合屯兵扎寨。 二来,此处进可攻,退可守。上回刘十领兵前来增援的时候,刘十七也是安排她在此等候。” 刘戎看到他指的那个地方,距离到达成都之间,还有一处渡所,标着“一渡”。若是城塞被敌人攻破,还可撤退到距离成都最近的“一渡”之后,再做拼搏,就防守而言,的确不错。 而他打算建城塞的三角地,位于“ㄣ”字形道路的上方,不出一日,就可到达“二渡”的栈桥,对于抵挡敌人的进攻,也十分方便。 刘戎边看边想,发现庄贤这人,确实有才。要不然他也不能年纪轻轻,才二十出头,就能做到相当于今天成都军区总参谋长的职位。 更何况他的顶头上司,还是西南王刘翦这种实用主义者,若是没有真才实干,光凭一张漂亮脸,他就是被一个团的领导潜规则,也当不成军师啊…… 刘戎思考期间,不禁对庄贤这人刮目相看起来。 庄贤仍在布置任务。他起手指向“ㄣ”字形路线的下方,那里有一条类似于“コ”字形的山路。 刘戎看到那个“コ”字形路的最末端,就是建宁城。 而“ㄣ”与“コ”的交界处,标有第三个渡所——简称“三渡”。 刘戎光是看沙盘,已察觉出这个“三渡”是个地势极度凶险的渡所。 因为这里,无论前后左右,几乎到处都是毒泉。若是人数众多的大部队经过此处,估计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而此处的毒泉,庄贤都只是表明了位置,但具体是何种类型的毒泉,他自己也不清楚,每个标识的牌子上,都只是打了一个问号。 刘戎耳里,同时听见庄贤在讲:“建宁出兵,到‘三渡’只需花费一个月的时间,区区需要在此修建一个石兵八卦阵,一个业火球。” 刘戎心道:此处距离建宁最近,是最快的接战点,而且四周都是情况不明的毒泉,谁去谁倒霉啊!去了,相当于就是去送死!又不是去拍《敢死队4》,靠!打死我也不要去…… 庄贤这时面向西南王,仍继续道:“大致方向便是如此,至于人事怎么安排,还请我王定夺。” 西南王看向庄贤,“军师有何建议?不妨统统说来,无需有所顾虑。” “是。”庄贤微微颔首,之后便大方道,“区区建议,城塞的建设,可由三公子负责,因为此处需要耗费大量人力,而三公子为调兵统帅,最合适不过。此外,‘三渡’的石兵八卦阵与业火球,也应由三公子选拔合适的人才,前往修葺。” “嗯……”西南王捋着龙须,点了点头。 庄贤又道:“二公子负责后勤保障,建设城塞期间,所有成都和城塞之间的来往运输,都得仰仗二公子调度。” 刘二听着,也跟着点点头。 庄贤道:“此外,位于成都和城塞之间的‘一渡’,有30天的路程,也需要建设一个业火球和一个石兵八卦阵,以防城塞万一被敌军突破,撤退的时候,‘一渡’的设置便可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还望二公子能派兵完成。” “好,我知道了。”刘二答应完,庄贤又看向刘七,“备战期间,需要大量银钱与军粮,七公子一向主管成都的内政与民生,由他负责调配银两,与筹集粮食,区区觉得再合适不过。” “好,就按军师说得办!”西南王听完,对庄贤大加赞赏。 周围大多数人也都对庄贤的安排不住点头。 庄贤忽然又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二渡’的栈桥,也需要重新修理。此外,还需对绳索做些手脚,以免敌军来袭之际,若我们的城塞还没有修建完成,可将其砍断,好拖延一段时间。” 第七十六章 隐患 “嗯……说的是啊……” “军师果然厉害……” 听完庄贤的所有发言,在场的人,无一不为庄贤事无巨细的考虑,赞叹有加。 西南王道:“那‘二渡’就有劳军师操劳了。其他各处,听候各自长官的安排调度,务必在程思城到来之前,做好军师交代的所有事务。哪一处若出纰漏,从上到下,一起受罚。” “是,主公!”在场的所有人,都齐声行礼回应。 刘戎听到最后,发现几个自己一直忽略的问题。 第一,原来从栈桥到成都,居然有2个月的路程,自己上次一过栈桥就晕过去了,本来还以为自己不过是晕过去半日,哪知道竟然昏睡了这么久? 难怪谢瑜连自己的胸围大小都知道了。这几十天里,他都不知道给自己换过多少次药了,刘戎还以为他只是摸过自己一次。 刘戎越想脸越黑,心都凉完去!偏偏谢瑜现在根本受不得刺激,自己即使想跟他理论,都开不了口,要是现在去找他吵架,另外那三个尊他为圣贤的男人,肯定会拿菜刀砍死她。 刘戎想到这里,内心几欲泣血! 另外一个更严肃的问题,已经在沙盘上呈现出来。 照庄贤所说,成都到一渡,需1个月的时间;一渡到二渡又是1个月的时间;然后三渡到建宁,也是1个月;这段路程,总共也就4个月,120天的时间。 除开上次逃跑的“ㄣ”形路线,难道从刘戎穿越之后,第一次醒来的甘蔗林,到三渡之间,居然有差不多1个月的路程? 有这么远吗?上次逃跑的时候,不觉得“ㄣ”形那段路很远啊?从沙盘显示的比例来看,甘蔗林到三渡那段距离,跟“ㄣ”形道路差不多长短,只不过是稍微长了一点,环境更为复杂恶劣一些,但也不至于要走这么久吧? 刘戎彻底迷惑了。 与此同时,西南王刘翦道:“大家都回去做事吧。刘二、刘三、刘七,还有十八留下。” 刘戎听到他叫自己,登时回过神来,心道: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先安全过了今天这关再说吧。不行到时回去,还可以问问郭搏雄。 官员们听完部署,很快都陆续退了出去。 营帐内就只剩下刘家人,和庄军师。 西南王看向庄贤,“现在只有自家人,军师可以说了。” 庄贤会意,等人在帐外散尽,才开口道:“大家应该都已经听说长沙的事了。” 他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点了点头。 庄贤道:“江英豪是个人才,而且重情义。刘十七已经给他写去书信,我也已经委托人送往长沙。” 刘戎听得一愣,心道:他不是喜欢刘十七么?怎么会纵容自己的心上人,给其他情郎写信,还亲自派人送去? 不过庄贤接下来的话,很快让她明白了其中道理。 “如今长沙方面有回应送达,说江英豪愿意由江陵发兵,前来支援我们守城。” 刘三立即问:“他打算走陆路还是水路?” 庄贤回:“预计是一半水路,一半陆路。因为信中提到,他还会带一批粮草和军械物资一起前来。” 他此话一出,刘七首先高兴起来,“好啊!这正好!江英豪果然有情有义!我们目前最愁的就是粮食!建宁城来的可全是农民啊,虽说建宁能耕种的土地,面积没有成都的多,但架不住他们天生会种地啊!不打仗的时候,全在家种地,哈哈哈……” 刘戎听得嗤之以鼻,心想:就这水平,你也好意思开口?讲的都是些什么破玩意?成都的百姓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才摊上你这么个父母官!什么叫“农民天生会种地”?操!你一生下来就会跑步了是不是啊?自己不作为,还看不起农民! 看来刘七这人唯一厉害的地方,就是他投胎的技术不错,落到个富贵人家,一生下来就是个富二代,长大了就有官做。结果还因为跟自己亲弟弟抢女人,搞成了残废,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刘戎心道:西南王这几个子女,刘二任性残暴,思维简单,有暴君的潜质;刘三品行不端,心术不正,且好玩弄权术,以后若是掌权,估计也是个嫉贤妒能的昏君;刘七如今看来,除了会拍马屁,靠关系,基本可说是一无是处;剩下刘五是个病秧子,刘十四傻了,都不能用。 西南王刘翦是祖坟没有埋好吗? 硕大个地盘继承下来,如今被人瓜分得只剩下一城。生了十五个儿子吧,死了十个。剩下的五个儿子,看来看去,居然没有一个可造之材。 唯一有头脑的,就数刘十七了,偏偏她又是个女儿。 难怪西南王要把她和庄贤凑作对。换作我是他,我也这么做。 刘十七若是嫁去长沙,那对江英豪来说,简直就是如虎添翼。而成都方面,西南王刘翦身边,唯一可用的人才,就只剩庄贤了。可尴尬之处在于,他是个外人…… 外人用起来,总归心里有点毛毛的……特别是以家族为单位的古代,西南王又是如此精于算计之人,他心里估计就更毛了…… 所以用刘十七拉拢住庄贤这个人才,是最划算不过的买卖。 可如今为了应付即将来临的攻城战,西南王居然默许了刘十七给江英豪写信,难道成都已经艰难到这种地步了?只是守城,还不是攻打,都已经支撑不起一场战争? 刘戎想到此,又瞥了眼这会儿正笑嘻嘻,好像如释重负的刘七,心里止不住冷哼一声,都说打仗打的是银钱粮饷,打的是国力财力,综合实力,就这种人管内政,我看城里的库存账本,不是赤字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打仗? 虽说西南王有祖上的基业,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也经不住败家儿子不停作死啊! 刘戎正忧心忡忡,西南王刘翦果然已开口嘱咐,“刘七,你别得意得太早!成都下县各地的农民一向很不安分,你得看好他们,切不可让他们这回再趁战时,伺机暴乱。你哥哥们在前方浴血奋战,你也得把后方安顿好了,他们才能放心御敌。否则我们刚一出城,后院就起火,岂能安心打仗?” “父王放心,孩儿这回一定管好家里,不让人闹事。”刘七单手抚胸,对西南王深鞠一躬。 第七十七章 委任 他能吗? 刘戎心底很是存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横竖不关我的事,反正西南王也信不过我,最好什么事都不要交代给我,那就最完美不过了。 西南王此时突然指着沙盘,“江英豪如果坐船,应该是沿长江而上,到达永安的巫县上岸,然后经由永安和江州的陆路,来成都。” “嗯,应该是。”庄贤点头。 “这两座城,都是江州牧的地盘。若他带兵前来,必须得经过江州牧的同意才行,否则沿途城港不会放行。”西南王又看向刘三,“所以目前我们最不能得罪的,就是江州牧。懂?” 他此话一出,刘戎立即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也跟着偷偷瞥向刘三。 刘三面色阴沉,喉结滚动,“孩儿明白。” 西南王仍不放心,“凡事,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不要老揪着后院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不放。有些事,可以暂时先缓一缓。哪些重要,哪些次要,你身为统帅,应该拿捏有度。” “孩儿谨遵父王教诲。”刘三抱拳回西南王一礼,脸上看不出表情。 耳边听到西南王在喊:“还有你!”刘戎正在偷看刘三,还没反应过来,直至庄贤咳嗽一声,她才收回目光,看向西南王,这才发现,西南王这会儿看的是自己,于是她懵里懵懂地用手指了指鼻子,无声询问,“我?” 西南王如今一见着刘戎,眉头就一直拧着,几乎没分开过,“你别成天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我听说你这段时间,搞了一群男人在你园子里住着,成何体统?!” “……”刘戎语塞了。 西南王越说越气,“有空多帮帮你哥哥们做点事情!马上就要打大仗了,哪哪都缺人手!” 他又指着刘二,“要不你给他安排个事儿做?” 刘二呵呵一笑,仿佛十分高兴地望着刘戎。 刘戎顿时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刘三也道:“父王,我已经想到一个很好的差事,交给十八,还望父王首肯。” 他话刚说完,刘戎已感觉出不妙,舌头都打了结,“什什什……什么差事?” 刘三一直阴沉不定的脸色,这会儿忽然好像天晴了一样。他扬手指着沙盘上,刘戎最惧怕的‘三渡’,直视刘戎的眼睛。 “这里我打算派驻三支队伍。一支由文官领队的骑兵队,大约3千人,负责修建石兵八卦阵;再派一支1千人的弩兵队,负责设置陷阱业火球,与保护修建石兵八卦阵的骑兵队;另外还有一支队伍……” 刘三说到这里,嘴角抑制不住地咧开了。 刘戎蓦然间心跳加速,紧张地直咽口水,耳朵里听到他在讲:“……这支队伍十分轻松,所以只有5人,负责在敌军来袭之际,给业火球点火。” 操!!! 刘戎虽然对他说的话不甚理解,也不是很懂这些古代军事上的专业术语,但光听这句话的几个关键词也能知晓,这家伙岂能安什么好心? 只有五个人,敌军来袭的时候,去点火? 这跟敢死队有什么分别? 只有五个人面对千军万马,就算自己开挂,带着火箭筒和机关枪去,也有弹药打光的一天,到时就是螳臂当车,被人碾死的份! 这完全就是自杀性袭击,只给五个人,摆明了是知道去了就一定会死,所以少去些人,就能少死几个,反正只是点火,连个孩童都会。大不了死了,再派五个人去。 “这……三哥,你不会打算让我去吧?”刘戎紧张得额头都流汗了,眼神一直不停地瞄向西南王,希望他能意识到这有多危险,好帮自己说上几句话。 可惜西南王根本没有注意听他们这边的对话,他自顾自地跟刘七在讲:“你现在跟我去查存库,之后再去查账,今个儿一天都有得忙……” 刘七答:“好。” 刘三见状,面不改色,波澜不惊,眸子内却激动得神采飞扬,“十八,这可是个立战功的好机会,而且你可以直接升官做屯长了。” 我操你大爷!命都没有了,我去阴间做官? 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刘戎一时间也找不着什么合适理由回绝,说话都变得吞吞吐吐起来。 “三哥,如此重要的岗位,你还是派个靠谱的人去吧……我恐怕……不行……别耽误了你们的大事儿……” 她话一出口,根本没听前边的西南王刘翦,立即皱眉呵斥刘戎,“叫你做点事,咋这么难啊?推三阻四的!” “不是……”刘戎更说不清了,刘三又道:“好啊,既然你不愿意去,我也不勉强你。那就叫二营的郭搏雄带队吧。” 刘戎登时眼皮子一跳,双手渐渐紧握成拳。 刘二唯恐天下不乱地插嘴,“老三,二营可是我的人,你要用人,是不是该跟我打声招呼?” “哦……”刘三估计拖长尾音,抬高下巴,鄙视刘戎,话却是对刘二说的,“二哥对不住,我一忙起来,就把这事给忘了,是弟弟考虑不周,哥哥莫怪。” 刘二也笑嘻嘻道:“不打紧,都是自家兄弟,一切好说。既然你着急用人,郭搏雄就调给你用吧。另外,我再向你举荐一人,这五人的小分队,一定用得上。” 刘戎耳里听到,他俩故意在自己面前一唱一和,脸上的官方假笑再也不复存在,眸子内仿佛有熊熊烈焰在燃烧。 但对面的刘二和刘三根本不在意。 此时西南王刘翦也已经领着刘七,出了营帐。 庄贤显然一副不想多管闲事,唯恐殃及池鱼的模样,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默默溜出了营帐。 营帐内,目前就只剩下刘戎,和刘二、刘三两兄弟。 刘三饶有兴致地问刘二:“谁啊?” “我营里一个奴隶,名叫苟胜。” 刘戎再也忍不住怒气,青筋直暴地说,“你营里的奴隶?他分明已经被我花五贯钱买走了!刘三亲眼看见的!” 刘二哼笑一声,“但你当时没问我要奴契。他的贱籍,现在还下挂在我二营里。只要手续没变更,他就是我营里的人。” 第七十八章 四处奔走 刘三接着道:“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如干脆把这五人的名额,全部在此安排妥当,也好了却了一桩心事。” 刘戎的手指甲,因为紧握拳头,几欲嵌进肉里,但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痛处,一双清亮的眸子,此刻瞪着面前的两个男人,由于太过用力,血丝布满在白眼球上。 刘三的嘴唇顷刻间再次开启,吐出了一个刘戎最不愿意听到的名字。 “还有我三营的谢瑜,也算一个。如此一来,就有三人了。” “我答应你。”刘戎直视刘三的眼睛,确定地回答,“我愿意去!” 她已经阵脚大乱,全无办法,心想救得了一个算一个,顾不得那么多了。心里只想到若是自己答应去点火,起码可以替换下郭搏雄。 可惜刘三又岂会如她所愿? 她此话一出,刘三立即嘴角一勾,抬手鼓掌道:“十八果然是英雄少年。如此一来,人就齐了。” 刘戎闻言,惊怒异常,“不是才三人?” 刘三笑得好似陷阱边守株待兔的毒蛇,“加上郭搏雄和你屋里的奴隶,正好五人。主人去了,岂有奴隶不跟去的道理?” 刘戎忍不住冲上前去。 刘二‘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似的,害怕地倒退一步,又觉得挺没面子,很快在刘三身后站定。 刘三非但不怕,反而横跨一步,挡在刘戎面前,鼻息可闻地对她咬牙切齿道:“我只说了,你若不去,由他带队;没说你愿意去了,就不派他去。” 与此同时,刘二在刘三身后,得意洋洋地笑,“你一个断袖加天阉,活着也生不出儿子,不如去前线为刘家做点贡献。” 他奶奶的……庄贤那个狗日!居然把这种事情到处说,还讲给刘二听,见他的鬼了!一个大男人这么长舌,以前还真没看出来,他在这方面跟史隘乾有得一拼啊! 刘戎从庄贤的营帐出来之后,径自去了郭搏雄的家。 还是那个破门,这回刘戎直接一脚将其踹烂了。 门板倒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郭搏雄提着砍刀,从屋子里跑出来一看,发现来人是刘戎,又将佩刀收回了刀鞘内,一句话不说,就往回走。 刘戎也不跟他客气,跟着进了屋,自己找了一张凳子,拉到他身边坐下,就问:“我问你件事。你知道什么是业火球吗?” 郭搏雄看她一眼,“知道。怎么?” “呃……那玩意……怎么引燃?”刘戎都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目前得心情糟得好似一团乱麻,“它有什么作用?是怎么设置的?” “业火球一般设置在路障之前,用来阻挡敌军的进攻路线。引燃之后,业火球会顺着直线,一路燃烧,波及敌方的先遣部队和后续队伍。用得好,会是一个大杀器。它每次能解决掉大约1千多人的敌军。不过每回设置,需要花费差不多200两银子,是个烧钱货。” 刘戎听完郭搏雄的解释,想起庄贤在三渡的安排,想到他将业火球安放在石兵八卦阵之前,三渡又是一个直线渡所,如此做,的确是个明智之举。 只要沿途三个渡所的设置,配合得当,加上城塞的屯兵,他之前夸下的海口,让程思城的5万大军,在达到成都之时,只剩3万人,恐怕所言非虚。 她正在思索间,旁边郭搏雄出声询问:“你问这个干嘛?不会是叫你去设陷阱吧?” “不是……”刘戎犹豫了片刻,还是老实道,“派我去点火。” “嚯!”郭搏雄闻言,喟叹一声,“点火这种事,一向是由奴隶做的。你一个小公子,居然让你去点火?” 刘戎苦笑一下,没回答。 “懂了,你得罪人太多。”郭搏雄摸扒了把脸颊上的络腮胡须,“他们打算给你多少人?” 刘戎展开一只手掌,“五个。” “呵……”郭搏雄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哼笑。 刘戎听得心惊,连忙开口,“我看你对业火球很了解的样子,不如你训练我?说不定可以……” “不用训练了。”郭搏雄没等刘戎把话说完,已直视她的眼睛道,“你死定了。插翅都难飞。” 刘戎从郭搏雄家里出来后,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忽然,她想起西南王和刘七说过,今日要去查账,于是又一路问人,找到了成都的衙门。 到了库房一看,西南王正和刘七忙得一头的包,根本没时间听自己说话,刘戎等了好半天,西南王又要走了,刘戎赶紧抓住机会,凑上前去,与他并肩而行,边走边道: “父王,三哥派我去三渡给业火球点火!” 西南王刘翦一边走路,一边低头给旁边文官不断递来的各种折子签字,一边对刘戎说: “别担心,军师的安排很合理,我刚才也看了。如果进行得顺利,程思城的农民叛乱军,根本过不了三渡的石兵八卦阵。你大可以放轻松。” ……刘戎在心底呐喊。 敢情刘七看不起农民的思想,是继承他爹的。可自己是几千年以后的人,*曾经说过,态度上轻视敌人,就是自寻死路,你晓得不? 而且广大人民群众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战斗力更是爆表。西南王这种贵族阶层,高人一等的自大思想,正是他一路溃败的根源。可惜刘戎没法跟他沟通。 当她听到西南王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已知晓,自己的思想,西南王是断然不会理解和接受的,就好像自己想救谢瑜,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人能活下来,就算成功。可这里的古人,大部分都觉得,他如此活着,简直是生不如死。 刘戎止住脚步,双手抱头,眼看着西南王的背影,和一群官员离开了自己的视野,只能转身回了王府。 她站在熟悉的大宅门前,开门的小丫鬟还是那一个,这回却没了笑脸,“我家小姐不在,您改日再来吧。” “那她什么时候在啊?” “这我不清楚。”刘十七的丫鬟说完这句话,没等刘戎说下一句,就把门给关上了,摆明了一副‘谢绝见客’的态度。 刘戎奔走了一天,眼见日落西山,又苦无对策,只好揣着庄贤给的玉佩,回了家。 结果她身心俱疲地刚一跨进门槛,就被史隘乾连拖带拽地,又弄回到院子里。 “干啥啊?神神秘秘的。”刘戎不解。 史隘乾悄声道:“主公,刚才大夫来了,说谢瑜的手,还得再开一副药才能痊愈。” “那就开呗。” 史隘乾吞吞吐吐,“没钱了……” “你说什么?!”刘戎不敢置信地扬高声音,“你再说一遍?” 史隘乾表情拧巴,“咱真没钱了,主公!” 第七十九章 失控 “那钱呢?”刘戎瞪大眼睛,一把扯过史隘乾的前襟,“妈了个巴子的!你敢坑老子的钱!你活腻了?!” “没有啊,主公,我真没有!”史隘乾连连摇头摆手,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簿,递给刘戎,“我就生怕主公您不相信,你看这个。这里头,有咱园子里的每一笔开资。你若不信,可以找懂行的人来替您查账。老朽若是私吞了你一文钱,我就不是人!” 刘戎立即接过来翻看,是越看,脸色越黑,耳边听到史隘乾在讲: “头天咱刚换开金子,就被刘二瓜分去一半。后来你又送给刘五夫妇一贯钱。这些日子,买各种家用,和日常开销,我们几个人加在一起,又用掉一贯。剩下的三贯钱,大夫每天来一回,一次就要走200文,半个月下来,可不就三贯没有了吗?” 刘戎拿账本的手一摊,索性也不用看了。 敢情在哪个时代,都是一人生病,拖垮全家,有没有医保,根本没啥分别。 史隘乾还在心疼地不停絮叨,“主公,我之前就已经提醒过你,外边找来的大夫,医术稍微好点的,都要得贵,你又不听,唉……现在可怎生是好?一大家子人要吃饭,谢瑜的伤还要看病,哪哪都需要用钱。” 他话音刚落,刘戎已双手抓紧他的上臂,眼眸都有点湿润了,“老死……算我求你……” “哎,主公你这话咋说的嘛?”史隘乾不明所以,便也伸手托住刘戎的臂膀。 刘戎喉咙滚了滚,“你的银票……暂时先借我行吗?日后,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不是我不借啊……”史隘乾一副为难的表情,“主公,你咋还是不肯相信我呢?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那张银票换不来真钱,就是个摆设!” 刘戎上辈子从来没求过什么人,经济上也比较宽裕,如今居然为了借钱,当真是豁出脸皮去求史隘乾。 结果她发现,即使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地开口求他,他还是不肯把怀中的银票拿出来。 刘戎的眸子渐渐就冷清下来,眼中蕴含着浓郁的怒气与怨恨,胸膛也起伏得愈见厉害。 史隘乾没想到她会发这么大火,一时间,呆呆看着她,有些发怔。 刘戎仿佛终于找到了情感的宣泄口。 自从她穿越来此,就独自一人承受着各种压力;后来她救下谢瑜,又默默硬顶着来自各方的冷眼与抱怨;还有一直以来,她所受到的排挤与不公平待遇,她都不能有半句怨言,只能自己慢慢消化。 最要命的是,她一直如履薄冰、小心翼翼,甚至步步为营,到最后,换来的却依然是难逃一死,而且还是…… 刘戎想到这里,终于彻底失控了。 她红着眼睛,看了一眼对面的史隘乾,就撒腿奔进了屋子里。 史隘乾看她模样不似以往,也有些担心,连忙跟着她往回赶,“主公!” 结果他还没跑上台阶,刘戎又从屋内跑了出来,手中握着史隘乾平日里,用来砍肉的菜刀。 史隘乾顿时停住脚步,双腿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主主主……主公,您这是要干嘛呢?” 刘戎举起菜刀,双目猩红地瞪着他,说话的嗓音,大得有些歇斯底里了,“把银票拿出来!!” “哎呀!”史隘乾的表情,扭曲得像是被人抢了女儿的长工。他用力一跺脚,袖管中的双手一拍,夸张得像个唱戏的丑角,“主公,你咋还是不信我呢?银票真的换不来钱!” “银票拿来!!否则我现在就砍死你!” “主公!我若是撒谎!天打雷劈啊!” 史隘乾几欲双腿跪地,双臂在宽大的袖管中,抖如秋风中的残叶。 刘戎低道:“我先砍死你,再自己找!”说完,提着菜刀,就大步上前。 “不要啊!主公!”史隘乾吓得大叫,撒腿就想往月门处跑。 刘戎情急之下,本能地大吼一句,“你往哪儿跑?!出了这个门,你就别想再回来!” 史隘乾居然真就止住脚步,站在月门边缘,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苦逼得不得了。 他俩在院子里闹地动静太大,听见声儿的苟胜,这时也从屋内跨了出来。 史隘乾一看到他,就像看见了救世主一样,立即朝他大喊:“苟胜!快拦住主公!主公他疯了!要砍死我!” 刘戎一听见她叫苟胜,也立马回头,扬起菜刀对苟胜道:“去把这个没良心的东西给我抓起来!快去!” 苟胜当然一向是听刘戎的,但当他跑出来时,看到刘戎表情状态都有些疯魔,不似平常,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又听到史隘乾喊的话,顿时理智上,就有些站在了史隘乾一边,可他又不敢忤逆刘戎。 一时间,苟胜竟不知道要听谁的,傻傻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刘戎一看,居然连苟胜也不听自己的了,霎时变得更为光火,怒气也更甚,她仿佛控制不住脾气地大叫一声,“呀!!你们一个两个都想要造反是不是啊?!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老子他妈就一傻丨丨逼东郭先生!救的全他妈白眼狼!” 史隘乾闻言,忍不住在月门边皱眉嘀咕,“哎呀,果然疯了啊……没见过这么骂人的,连自个儿都一块儿骂进去……” “你找死是不是啊?!”刘戎理所当然听见了,这下子,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引爆的火山,扭头就对房门口的苟胜大发脾气,“怎么你现在好了,也不听我的了是吧?之前你伤没好时,是谁每夜守着你啊?!” 苟胜给她骂得闷头闷脑,本来挺威武霸气的一双鹰眼,这会儿瞪得好比铜铃大。他灰溜溜地贴着墙根跑出回廊,又跳下台阶,束手束脚地往月门处走,临了,路过刘戎身边时,生怕刘戎发起疯来,用菜刀砍自己,忍不住缩了一下侧腰,结果被刘戎看见了,立马飞起一脚,踢在其屁股上。 苟胜身材高大壮实,一米九多一铁铮铮的汉子,被一米七零的刘戎揍,居然半点都不敢反抗,也不敢有丝毫怨言。 他捂着被踢痛的屁股,到达史隘乾身边时,忍不住瞅他一眼,“主公今天吃啥了?这么大火气?你惹他啦?” 史隘乾这会儿脸色难看得堪比杨白劳,“我哪敢啊……我才是最冤的那一个好不好?” “你们俩嘀咕啥呢?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那说我坏话!” 第八十章 银票 刘戎已经变得像个绝经期没吃药的中年妇女,完全不讲道理。她用菜刀指着史隘乾,对苟胜道:“把他抓起来!” 苟胜没法,对史隘乾快速说了一句,“老史对不住了。”然后趁史隘乾没反应过来之际,反手擒住史隘乾两只手臂,将他困在自己身前。 “哎呀呀呀……苟胜你快放开我!你不放我,我死定了呀!” “洒家也没办法,必须得听主公的。你安心去吧,往后每年清明,洒家会去你坟头,给你烧纸钱的。” 刘戎听得嘴角一咧,笑得无比邪恶,看得史隘乾心惊胆战,在原地不住跳脚,像只被老鼠夹钳住尾巴的兔子。 刘戎走至史隘乾面前,菜刀架在其颈动脉上,“银票放在哪儿?” 史隘乾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银票!”赶紧对身后的苟胜道,“松开!我给主公找银票!” 苟胜没动,看向刘戎。 刘戎保持架刀的姿势不变,朝苟胜递去一个眼神。苟胜这才放松钳制。 史隘乾一恢复自由,立即双手在周身上下,来回摸索,最后终于在胸前的衣襟内,掏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银票,双手呈递给刘戎。 他刚一拿出银票,刘戎立马抢过来,单手抖开纸看,又不信任地瞅回他一眼。 史隘乾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又没法解释的感觉。 他身后的苟胜一看,“嗨,老史,你早拿出来不就完了吗?” 史隘乾抖手一拍,回头朝他道:“我不是被主公吓坏了吗?一时间忘了这茬。” “哼!”刘戎将银票在胸前的锁子甲里揣好,斜眼瞥他,“你是真忘了,还是故意不拿出来,一会儿我就知道了。走!” 说完,她用刀抵着史隘乾的颈项,就要求史隘乾往外走。 史隘乾不得不歪着头颅,往月门外迈步,“主公,银票我已经给你了,你怎么还赶我出去啊?”又求助似的,大叫苟胜,“你快帮我劝劝主公!别傻站着啊!” “跟我去当铺换钱!”刘戎边走边对史隘乾说,完了又对苟胜交代,“你跟我一道去。看着这厮,别让他跑咯!” “好!”苟胜点头答应,完了抬眼一瞧,却是一愣,“谢大夫,你怎么出来了?” 刘戎心头一震,拿刀的手也是一顿,架住史隘乾脖子的动作,霎时有些松动。 史隘乾这么贼精个人,立即察觉出刘戎的变化。他试探性地对刘戎小声说:“主公,谢大夫在你身后呢……没骗你,你回头就能看见。” 刘戎这会儿心里很不是滋味,喉咙不住地吞咽口水,眼眶内胀痛非常,耳边听到史隘乾仍在唠叨,“主公你辛苦了这么多天,谢瑜还是头一回自己走出卧房……你不回头瞧瞧?” 刘戎胸膛起伏不定,想了好半天,还是回了头。 谢瑜形单影只地站在身后的竹林深处,他身上白色的宽松闲服,衬得他日久不见阳光的皮肤更加白皙,也更显瘦了。 碧绿色的竹林,高耸入云,底部有潮湿的雾气缭绕。 由于养病,谢瑜并未束冠,乌黑的长发在初夏的和风中吹散。片片竹叶也随风而动,由林间小道席卷至刘戎脸侧。 飘叶飞舞,飒飒竹林,让身在其中之人,看上去如傲骨谪仙,秀气迷人。 他望向这边的眼神,清亮如明珠,既纯真又懵懂,还带有一丝迷茫之色。刘戎看着看着,就不忍再瞧下去,眼眶内几欲通红得滴出血来。 她收回目光,又看向史隘乾身后的苟胜。 苟胜见她这副表情,实诚得不知如何应对,只能挠挠后脑,朝他露出一个发自内心地大大笑脸,模样既憨厚又老实,极为笨拙地想逗刘戎开心。 刘戎拿菜刀的手终于微微一颤,离开了史隘乾的颈项。她闭上眼睛,忍住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再睁开时,眸中只剩下坚如磐石地决心。 她丢开菜刀,一把抓过史隘乾的前襟,“跟我走!现在就去当铺!” 史隘乾看她终于将菜刀丢掉,倒是大松了一口气,这会儿凡事都顺着她,“哎哎哎,好,主公,我跟你去,你别着急。” 刘戎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竹林中也想迈步跟来的谢瑜,对苟胜道:“你别去了,留在家看着他,我怕他再寻死。若有人来闹事或者要人,统统给我打出去!” “嗯,好咧!”苟胜点头答应下来,“主公你放心,洒家守在这儿,谢大夫不会丢一根汗毛!” 刘戎这才放心地拉扯着狂赔笑脸的史隘乾,去了当铺。 到了店内,刘戎“啪”地一巴掌,将银票拍在当铺的桌子上,另一手仍旧紧抓史隘乾的前襟,不撒手,生怕他跑。 当铺老板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俩好几眼,这才拿起银票,抖了抖纸张,老花眼似的,拿远一些,仅瞥了一眼,拳头抵在唇上,咳嗽一声,又将银票放回了桌面,移至刘戎面前。 刘戎问:“怎么?” 当铺老板提了提啤酒肚下的金腰带,“这银票数额太大,我这小店换不开。您还是到别家去试试吧。” 刘戎大怒,“全成都就你一家当铺,你装什么呢?” 老板笑道:“您误会了。在下的意思是:这张银票,在成都……是换不开了。您不如去别的地方试试?” “别的地方?”刘戎不解,眉头不展。 “比如附近的梓潼县,或者江州城等什么地方……” “我只不过想把钱换开,你叫我去其他城市?”有你这么开银行的吗? 刘戎问出来的瞬间,恍然明白了老板的真实意思。 她下意识地看向一直被她抓着前襟的史隘乾。 后者颇为无奈地耸耸肩,低声对她道:“主公,我一直跟您说,这张银票换不来钱,你偏不信。这下你总该信了吧?” 刘戎终于松开了抓他衣襟的手。史隘乾这才得以站直身体。 老板猛然发觉,此人竟比进来时高出不少。 刘戎也发现了,原来他一直配合着刘戎抓他衣襟的手,猫着腰,弓身驼背地从家走来这里,走了这么久,这么远,他也没抱怨一句。 他站直之后,皱眉看了看被刘戎抓得皱巴巴还有些汗湿的衣领。 刘戎深知他有洁癖,还有严重地强迫症,以为他终于捞着自己的稻草,会像以往一样大发雷霆,结果史隘乾却什么也没说,在外人面前,给足了刘戎面子。 他稍稍整理了下自己的前襟,就耐心而又小声地对刘戎说:“主公,咱们回去吧。另外再想法子。” 刘戎见他如此,竟比以往他对自己大呼小叫,满腹牢骚和咒骂时来得更为难受。她一声不吭地掏出庄贤给的玉佩,连着上头栓玉佩的穗子,一起推到老板面前。 “我当这个。多少钱?” 第八十一章 倾诉 老板眼睛一亮,正想拿起来看,史隘乾抢先一步将其夺走了。 刘戎不解,皱眉望他,“你干什么?” 史隘乾面容扭曲,“主公,这玩意……好像是庄贤的?” 刘戎撇开头颅,不予回答。 史隘乾怪叫道:“你偷的?!” “你管我呢!”刘戎一把抢过玉佩,塞给老板,“当了!” 老板还没搭腔,史隘乾又一把将玉佩给抢了回来,手指着刘戎,一惊一乍,“哎呀!你这孩子……叫我说你什么好!” 刘戎一听他这句话的语气,就知道他是真心把自己当亲人看待了。可刘戎直到刚才为止,还在怀疑他。即使与之相处了这么久,刘戎却始终不曾真正打心眼里信任过史隘乾。 刘戎思及此,觉得既内疚又自责,不仅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坎,甚至有些忍不住了。 她丢下史隘乾,一溜烟跑出了当铺,夺门而出的瞬间,胃部一阵翻腾,翻江倒海酝酿着什么。 结果她才刚跑进当铺旁边的小巷子里,就一家伙吐了出来。 史隘乾追上来的时候,就看见刘戎弯腰扶墙,半蹲在地上干呕。史隘乾吓坏了,快速将庄贤的玉佩揣进怀里放好,这才伸手去拍刘戎的背。 “主公,你这是咋了?我说你今天咋不大对劲呢?原来是身体不舒服。我一直跟你说过,熬夜太多,伤身体。我们几个可以轮流守夜照顾谢瑜的,你又不干……” 刘戎耳朵里听见史隘乾仍在不停絮叨,却句句话进不了大脑。胃中翻滚的吐意,让她两眼发黑,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因为从早上到现在,她一直顾不上吃饭,胃里根本就是空的,根本没一丁点东西可吐。 刘戎心里清楚,自己这是压力过大造成的,身体已经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和告警,提醒着主人,要及时减压。可刘戎目前面临的困局,岂有轻松让其喘口气的机会? 刘戎双手扶着膝盖,呕了半天,也只是吐出了一些胃里的黄疸水,连着口水,粘在嘴唇上,在空中拖出长长一条银线,怎么呸都呸不干净,就像棘手的麻烦,一直纠缠着自己,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史隘乾这时已经跑到街边一个卖馄饨的小摊上,问老板要了一碗水,又跑回来递给刘戎,“主公,漱漱口。” 刘戎接过来,端着含了好几口,又吐出来,这才喝下去一点,方才火辣辣地喉咙以及食道,还有胃里,这会儿终于得到了一丝清凉地滋润,顷刻缓过来不少。 刘戎将碗递还给他,闷声说了一句,“咱都没钱了,你还乱花。我可以回家再漱口的。” 史隘乾将碗还回去,回头对刘戎道:“该花的地方,还是得花。而且才一文钱,你这么回去,嗓子多难受啊?再怎么省,你也不能抠着自己,全留给谢瑜吧?” 他话说到此处,巷子口的拐角,一个人的鞋子,停了下来。 由于有墙壁阻隔,史隘乾和刘戎都没有看到此人。 史隘乾仍在继续说:“而且他那个样子……虽说大部分是你给造成的,但我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也想不通,还不知道要治到什么时候。难道你打算在他好之前,就此不吃不喝啦? 你不吃,我和苟胜还要吃呢!好歹你也是主公,哪有主公给下人省钱的道理?谢瑜明面上,还是你的男宠呢!” 史隘乾笑了笑,仿佛想把话题弄得轻松一点,可当他看向刘戎时,却见刘戎一副吃了芥末的模样,手掌一会儿扶额,一会儿又放下,很是不知所措。她来来回回在原地走,像是连方向都搞不清了,想回家,又发现走错了路,只好回头,脸上一副随时要哭出来的表情,须臾抬头看天,顷刻又低下头颅,仿佛极力抑制着,不想让眼眶内的泪水流出来。 但无论她怎么掩饰,此时的脆弱还是太过明显。 史隘乾几乎是立马就发现了她的异状。他收起笑容,有些担心地扶住刘戎的胳膊,止住她不停走动的步伐,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地严肃。 “别忍着,会憋出病的。有什么?说出来。” 他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似乎已成为了压垮刘戎内心闸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刘戎听见时,终于“呜……”地一声,再也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两行倾泻而下的泪水,顺着脸庞,滚落至下巴,又很快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小而密集地圆印子,最终连成一片,打湿了地上的尘土。 刘戎觉得当着人的面流泪,是一件很没有面子的事情,但自己一开始哭,就怎么也停不下来,话匣子也像是再也关不上了。 她语无伦次地用手捂着鼻梁以下,趴在墙上,不想让面前的史隘乾看到自己的哭相,带着哭腔的嗓音,含在喉咙里,哑哑的,一点也不好听。 “我只身一个人来到这里……无依无靠的……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来,就被人追杀! 完了,还被人算计,莫名其妙丢了城玺。 临回城,又一直在逃命。 若不是遇见谢瑜、郭搏雄还有苟胜,我早就死在回程的路上了!” 刘戎说到这里,眼泪鼻涕已经流了一脸。她觉得太过丢人,但情绪却越说越激动,隔着泪水,她视线模糊地看向史隘乾。 “……结果回了成都,眼看我是几个人里面过得最好的,可我不仅不能帮他们,反而还连累他们被人算计!” 刘戎双眼通红地望向对面,却好似不指望他能理解自己所说的话,只是想一吐为快。 “我一直觉得,以前他们保护了我,如今我混得最好,保护他们,也是我的责任。毕竟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他们几个。他们可以说是我不多地几个惦念……证明我还活着……” 刘戎说到此处,两颗豆大的泪珠,滑落下脸庞。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认识我,他们或许生活得并不如意,又或者过得不大顺心,但起码可以活下去!一切都因我而起……但我现在,却连请他们吃最后一餐饭的钱都没有了……” 第八十二章 传说 刘戎说到最后,已经痛不欲生,哭得涕泪横流,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拐角处的人,默默无声。 史隘乾并不知道刘戎今天经历了什么。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刘戎。两人自认识到现在,虽说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又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向来不曾交心,也从来没有开诚布公地交谈过。 这会儿史隘乾看刘戎一双泪眼,红肿得像两只鱼泡,模样表情,精神状态都很差,绝对可以成为大加嘲笑的谈资。但他却一改往日逮着机会就等着看刘戎笑话的嘴脸,赫然出声,制止住刘戎钻牛角尖似的不断自责。 “你为何会这样想?你不能把所有事情都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扛。如果他们几个知道你一直这样想问题,我估计他们也不会开心吧?你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别人身上,然后再自己背负上沉重的思想包袱。或许别人根本不需要你这样做?你有想过吗?” 刘戎手抹眼泪,很用心地听史隘乾在讲话。可惜刘戎对他说的话,好像懂,又好像不是那么明白。 史隘乾道:“钱的事情,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急也急不来,总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刘戎将心中郁结跟他说出来,情绪和状态,似乎都稍微好了些。 不过她再要强,终究是个女人,总有脆弱的时候,就好像这会儿,她眼巴巴地瞅着史隘乾,问话的当口,喉头还一直抽泣,哽咽不停,样子极为可笑。 但史隘乾出乎意料地,并没有取笑她,反而伸手揽住她的脑袋,轻轻在她头顶上拍了拍,“主公,我们回家吧,回去一起想办法。” 之后刘戎就如中蛊般,由他拉着手,一路牵回了家。 古代的风俗习惯与现代有很大不同。 如果现在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拉手,回头率绝对100%,而且所有看见的人,都会一致在心里默念一个词:gay…… 但古代男子手牵手,只是关系要好的表现,所以史隘乾一路牵着她回家,也没人议论什么。 反倒是一直在墙角偷听之人,被人非议得更多一些。 “这人居然不梳头就出来了?” “可不是嘛……衣冠不整的,也好意思出门?” “哎,这不是那谁吗?听说他做了大户人家的那个……” “真的假的,好端端一个大男人,有手有脚的,居然自甘堕落,卖屁股?啧啧啧……真是白糟践了他那张脸!” “人家就是因为脸好看才能卖呢!换做是你我,想卖也得有人买啊?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他身后的壮汉很是恼火,扭头瞪向街边围观的长舌妇,“走开走开!再嚼舌头,当心洒家卸了你们的骨头!” “别理他们。”谢瑜淡淡道,“我们也回去吧。” “好。”苟胜应了一声,跟随谢瑜走了,临走,回眸扫视了一圈街上的人,吓得那几个说闲话的妇女双股颤颤,缩头缩脑。 等他们走远之后,其中一个妇女,这才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长舒一口气道:“哎呀,我的亲娘,那是谁啊?吓死我了!光看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一般!竟比那建宁的程狼还吓人些!” 另一个笑,“说得跟真的似的,程狼什么样,你见过?” “我男人在军队里呢,我听他说的。他说这个程狼,是程思城的一个儿子,小时候走丢了,被山中的母狼叼回去,嘿,竟然没死,跟着狼群长大,喝狼奶,吃生肉为生,找回来的时候,都不会说人话!” 另一个听得乐不可支,“你男人在军营里,也就是个做大锅饭的,还知道这些?吹牛的吧?” “爱信信,不信拉倒!” “哎哟,还急了?呵呵呵呵……” 谢瑜与苟胜走在路上,耳里听到身后大街上,长舌妇们正叽叽喳喳,喧闹声不绝于耳。 谢瑜道:“回去之后,什么也别说,十八……”又抿了抿唇,停顿须臾,改了口,“主公脸皮薄。” “哎。”苟胜低头看他,“洒家虽是粗人,这些还是知道的。” 这天晚上,刘戎脑袋枕臂,趴在卧室的书桌上,整个人精神萎靡不振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烛火,发愣。 一个人走过来,火苗摇晃了一下。 桌面多了一样东西。 熟悉的玉佩,连着精致的穗子,摆放在刘戎的眼皮子底下。 刘戎目不斜视,对眼前之物一点兴趣都没有。 史隘乾叹息一声,“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这玩意你还是还给庄贤吧。这种随身物件不能乱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看上人家了。” “……”刘戎一点反应都没有,依旧盯着快烧完的蜡烛。 火光渐渐黯淡下去。 史隘乾摇头,叹息不止,捏着袖子,动手拿来一根新蜡烛,将烛台上的替换了。 火光重新明亮起来。 刘戎面前,又多了一样东西。 还是一块玉佩,却比庄贤那块,好上不止一个档次。 即使刘戎这种一点门道不懂的外行人,也看得出这块玉佩,色泽通透,细润无瑕,虽然光秃秃的,就一块,既没有穗子点缀,也没有绳带配饰,但成色一看就是上品,而且棱角边沿都已经打磨得十分光滑,像是已经有些年头的物件,不似新的。 刘戎这回有动静了,盯着那块玉佩,像是见钱眼开,又像是惊奇于它的来历。 与此同时有动静的,是站在书桌旁边的史隘乾。 他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将方才自己摆放在桌上的那块玉佩,给拿了回去,手指刘戎,表情异常愤怒,“你果然是装的!亏我还想把这玩意当了!给你换钱……” 他才骂到一半,刘戎刚立起来的头颅,顷刻间又栽倒下去。 史隘乾吓了一跳。 因为刘戎这回看起来,真不像装的。她仿佛控制不住身体似的,脸先着地,趴倒在桌面上,像滩烂泥。 史隘乾连忙将她又给扶起来,背靠在椅子上,还没开口询问,刘戎已悠悠然飘来一句: “好饿……” 第八十三章 矛盾重重 “……”史隘乾胡须一抖,嘴角差点抽筋了。 他额头青筋一鼓,几乎是立马就开骂上了,“格老子的……刚才饭点叫你吃饭咋个不吃?!啊?现在又要重新烧火做饭,多麻烦啊!我发现你最近臭毛病是越来越多了!好的不学,学什么文人玩‘悲春伤秋’?你以为你是谢瑜啊?” 他话音未落,坐在外间圆桌旁的谢瑜眉尖一抖,忍不住朝这厢望来。 刘戎虚弱不已地伸出手去,想抓史隘乾的衣服撒娇,“我没有玩明媚忧伤啦……我是真饿了……老死,求你给我煮碗面条……” 史隘乾极度不耐烦地一巴掌拍开刘戎的手,指着她挑眉挤兑,“人家谢瑜是斯文人,经得住饿,就算不吃饭,也会有人喂。你一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满嘴粗口的大老俗,也跟人玩绝食?找削么?” “我没有……”刘戎几乎都快哭出来了。 我是心里有事儿,没有胃口…… 但感觉自己横竖是说不清楚了,有些事又不好开口。 这会儿她整个人蔫不拉几地趴在椅子扶手上,眼前一阵阵发黑,背心直冒虚汗。 完了……低血糖了…… 耳边听到谢瑜的声音,出现在卧房内,“她饿了,你就给她去煮嘛,你老说她干什么?” 嗯?他几时进来的? 刘戎又忍不住抬头看人。 却见史隘乾脸色很黑地对谢瑜抱怨,“哦,你说得轻松,你怎么不去煮?我每天多少事儿啊?买菜做饭全是我一个人,完了还要伺候你和苟胜两个病号! 好不容易熬到晚上,终于可以休息一下了,她现在又要我去重新生火做夜宵? 我都洗过澡了!柴火多熏人啊!现在天气又热,搞完了,我又是一身汗,还得再洗一遍,完了还得洗衣服,这么一折腾,我几更天才能睡觉啊?” 刘戎晓得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这段时日,自己一直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但家里杵着这么几个大活人,要吃饭,要打扫卫生,古代又不像现代这么方便,煤气炉一打,热水器一开,吃饭洗澡分分钟的事,完了浴缸塞子一拔,水就自己流走了。 古代生火都要烧柴,菜也不像现在超市里卖的那么干净,都是淋大粪种出来的,吃起来好吃,洗菜要洗好久。完了水还得从井里一桶一桶地往上打,又费力气,又费时间。 自己白天都在睡觉,苟胜和谢瑜又有伤在身,家里一大堆琐事,都需要人去做,毫无疑问,这些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史隘乾肩上。 他一个大男人,每天做着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心里早就憋着火,而且这些零碎,听起来好像没多少,做起来却都是很累人的。 更何况一日三餐,天天这么做,不停重复,甭提有多烦人了,也难怪他脾气不好。 刘戎知道他这段时日功不可没,也不太敢得罪他,否则要她一个连生火都不会的现代人,独自照顾谢瑜和苟胜两个病人,她自己首先就得饿死。 但这会儿她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心头都有些发慌,手脚也逐渐冰凉,甚至开始发抖,“老死……算我求你……我真的好饿……” 谢瑜是个菩萨心肠,头一个看不下去。 他好声好气地对史隘乾说:“我的手还没好,要不就不求你了。你看她脸色都白了,你还是赶紧弄点东西给她吃吧。” 史隘乾一听这话,心里就更不舒服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我虐待他似的?你们一个两个,都是嘴皮子厉害,说的比唱的还好听,最后累的还不是我?” “啪!”坐在圆桌旁,听了许久的苟胜,这时一拍桌子站起来,“格老子的!这厮最近稍微做了点事,鼻子都快翘上天了,好像咱们无论如何都要受他的鸟气!” 他身形健硕,几步就跨进了拱门,来到卧室,首先看了一眼摊在椅子内的刘戎,瞪着史隘乾,对谢瑜道: “谢大夫,你别理他!这厮就是越理他,越得意!我去外边给主公买碗馄饨回来。” “馄饨……”刘戎一听见有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我跟你去……”说着,就想起身,结果没走几步,腿就软了,眼看就要栽倒在地,谢瑜眼疾手快地一把托住其腋下,总算没让她摔着。 旁边的史隘乾见状,很快收回伸在空中原本也想去扶刘戎的手,嘴里头犹在骂骂咧咧,“吃什么馄饨?!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还出去吃?吃完这顿,今后都不用过了是不是啊?!” “呜……”他此话一出,无意又戳中了刘戎的痛处。她脑袋还趴在谢瑜怀里,看不到脸,这会儿却忽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地呜咽,像是要哭了。 史隘乾顿时收了声,脸色依旧十分不好地吼出一句,“都别折腾了!下个面条又不是很难,出去吃什么呀?大半夜的,外面的东西又贵又不干净!” 半个小时后,刘戎心满意足地舔了舔油乎乎的嘴唇,盘腿坐在罗汉榻上。 面前的小桌上,摆着一只空碗,一双筷子。 她双手捏着那块上好的玉佩,眼睛贼亮地看向桌子对面的史隘乾。 “哪来的?” 史隘乾这会儿仅穿一件薄薄的单衣,袖子捞起,前襟微微敞开着,身材看上去精瘦有力,像是长期消耗很大,但身体素质极好之人。 他手中拿着一条湿帕子,正在给颈脖擦汗,脸上的表情,可以说是追悔莫及。 “唉……该啊……一把年纪了,还中计……”他不停地摇头叹息,揩完了胸膛,又开始擦拭手臂,“你这娃娃,不好……太过鬼机灵!” 刘戎抿嘴一笑,心知他是误会了自己刚才是装的,却不想同他争辩,凑近身子,手肘撑在碗筷旁边,低声问他,“你偷的?” “瞎扯!这是老朽的传家宝!”史隘乾摸扒胡须,一副:‘我是正经人,不要把我跟你化为一谈’的表情。 刘戎喜滋滋地用袖子擦了擦那块玉佩,又张大嘴巴,放在口边哈了哈气,然后再上袖子不停擦拭,一副爱不释手,宝贝得不得了的样子。 “传家宝你也舍得给我拿去当?哎,老死啊……我发现,你这人其实优点蛮多嘛!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一直低估了你的觉悟……好人呐,你是……思想比谢瑜更崇高,行为比苟胜更伟大,而且你的脾气性格,比他俩都好相处!” 她此话一出,坐在拱门外,圆桌旁的二人,忍不住都朝她侧目。 第八十四章 三个男人 特别是苟胜,一脸吃屎的表情,站起来就指着史隘乾吼:“他算是个什么东西!洒家才懒得跟他比!” 她这副财迷的模样,倒是看乐了史隘乾。 “哎呀,这块玉佩我本来打算娶媳妇的时候,送给她的。既然主公你急着用钱,老朽就只能忍痛割爱啦。” 刘戎听得很是感动,捏着那块玉佩,桃花眼亮亮的,很是迷人。 史隘乾捋着胡须,朝她嘿嘿一笑,和颜悦色,和蔼可亲。 画面一时间有些过分美好。 可惜史隘乾话音刚落,坐在外间的谢瑜,已经从圆桌那儿站起身,很快走至二人面前。 刘戎呆呆望着他,有些发怔,心想:这人今天开窍了?以往一点反应都没有,甚至连床铺都不下,吃饭还要我喂。怎地?今个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脑子里正九曲十八弯,不停转呢,面前的谢瑜突然就开口道: “别人的传家宝,你也好意思拿?快还给人家。” 刘戎被他震惊得不行,张着大嘴,刹那都忘了答话。 史隘乾也是一副惊奇无比,又很兴奋地表情,“哎呀?谢大夫,你今天说的话,比这半个月加起来的都多啊!好事,说明你在恢复,哈哈哈哈……” 只有外间的苟胜,“哼”了一声,像是极不满意史隘乾地一惊一乍。 谢瑜见刘戎对自己说的话没什么反应,居然亲自动手,想去把刘戎手里的玉佩给抽出来,结果手指刚一接触到刘戎的手,刘戎立即像是猛然反应过来,倏地一下将双手连同手中的玉佩,一起背到身后藏起来,瞪着谢瑜,一副绝不服输的态度。 “我不!” 谢瑜皱了皱眉,“你拿了人家准备送给娘子的定情物,难道打算给他做媳妇?” “……”刘戎语塞,抿着嘴唇,偷看了一眼史隘乾。 史隘乾哈哈大笑,“他想给我做媳妇,我还不乐意呢!谁想要个生不出娃儿的男媳妇?你要?” 谢瑜的脸色瞬间变了好几茬,终究没有开口。 刘戎咬着嘴唇,自知理亏,却死都不肯把玉佩交出来。 史隘乾看他们二人在自己面前如此较劲,也觉得别扭,开解谢瑜道:“嗨,不打紧,随他吧。我的媳妇儿还不知道在哪个丈母娘肚子里呢,影子都没见着一个。饭,总归是要吃的。还是让他拿去换钱吧。” “不需如此。”谢瑜依旧皱眉盯着刘戎,“我这几年的军饷都没怎么动,足够贴补家用了。” 刘戎一听,手掌顿时一紧,玉佩抓得更紧了,“那你看病还要钱呢!你的手指还没痊愈,大夫每天来,都要200文的看诊费。” “往后不用再请大夫,我可以自己治。你别忘了,我也是大夫。” 刘戎被他呛得没声儿了,只好吊着一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地抬头瞅他。 谢瑜俯视她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 “那还不还给人家?” “……”刘戎不情不愿地将手中的玉佩,递还给史隘乾。 史隘乾腆着脸笑,极不好意思地对谢瑜说:“谢了啊……” 刘戎听着,嘴角一撇,低低切了一声,像是极度不爽。 谢瑜目不斜视,漆黑如墨的杏仁眸,深不见底,内里倒映着刘戎的身影,“还有庄贤的玉佩,明日一并还了。” “他的为啥也要还?我还有用呢!”刘戎这回脖子都伸长了,跪在榻上立起身子,活像只斗鸡。她眯眼瞪视站在榻前,与之同高的谢瑜,“我、就、不、还!” “哎呀,好啦好啦,多大点事啊?明天再说,先睡觉吧。”史隘乾见状,和事佬一般,挤开面容挨得很近地二人,说出了刘戎除开“点火”之外,最为头痛的问题。 睡觉! 咋个睡法啊? “我不要睡觉……”刘戎本能地,就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完了一瞟,发现谢瑜正望着自己,只好又补充道,“我还不困……” 由于她今天哭过,而且哭得挺厉害,眼皮到现在都还是肿的,岂有不困的道理? 刘戎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睛,撒完谎,自己先心虚地低下了头颅。 可惜史隘乾完全没发现其中的猫腻。他一边自顾自地整理铺盖,一边嫌弃不已地撵赶刘戎下榻。 “起开起开!你不睡一边呆着去,别耽误我睡!老朽明天还有一堆的事儿要做呢!” 刘戎没办法,乖乖穿鞋,离开坐着的罗汉塌,眼睁睁看着他端开塌上的小桌,又收拾好碗筷,然后脱鞋上塌,一股脑儿钻进被窝里,率先霸占了一个较好的位置。 苟胜跟着也走进来,刘戎看到他,立即眸光一亮,像是想到什么,兴致勃勃地拉住他问: “狗剩,狗剩,你前些日子闲得无聊,编的吊床还在吗?借我使使。屋里人多,怪热的,我去院里睡。” 苟胜闻言,咧唇一笑,鹰眼霸气十足,“主公想要的东西,甭说借了,洒家就是抢,也给你弄回来!” 他这话说得动听,刘戎听着,心里头美滋滋的,抬头望他,咯咯直笑。 但苟胜也是个厚道人。他想了想,又对刘戎说:“可是主公……院子里虽说比较凉快吧,但夏天蚊子多,你长得比谢瑜还细皮嫩肉,我怕你睡一晚上,第二天脸上全是包!” “噗……”他话音刚落,刘戎居然听见一声憋笑。 一开始刘戎还以为是史隘乾笑的,立即扭头,想对其开骂,结果谢瑜正巧咳嗽一声,像是在掩饰什么,刘戎这才惊觉,原来刚才那声,居然是谢瑜笑的? 靠!他还好意思笑?也不看看是谁害得老娘连床都没有,天天晚上不得睡觉! 刘戎气鼓鼓地嘟起嘴巴,腮帮子鼓得像只蛤蟆,吩咐苟胜,“总之你甭管这么多了,帮我把吊床找出来,我去竹林里睡。” 苟胜立马答应下来。他一向是刘戎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绝无二话。 结果他俩在屋子里翻箱倒柜找东西,弄得声音响个不停,史隘乾根本没法睡觉。 他在睡塌上煎鱼似的,翻来覆去,最后终于忍受不了,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指着二人背影就吼: “你们俩吵死了!!大半夜的,还让不让人睡觉?!” 第八十五章 雨夜 刘戎这会儿终于找着了吊床,抱在怀里,正想往外走,结果被史隘乾指着鼻子骂:“好端端的,有床不睡,你又瞎折腾什么?!外面蚊子那么多,你吃饱饭没事做?准备出去喂蚊子是不是啊?” 刘戎委屈道:“我可以点蚊香。” 史隘乾闻言,大发脾气,“蚊香不用钱买啊?我们很有钱吗?你一个晚上就要点掉一圈,一个月下来,就是一笔不小的开资。有这钱,干点什么不好?” 刘戎听他说来说去,都是“钱钱钱……” 可惜自己现在确实没有钱,说难听点,就是个破产的穷光蛋。 身为老板,连员工的工资都开不出来了,他们也没跑,自己的确没什么底气再跟他吵…… 史隘乾见刘戎没动,还抱着吊床,一副死不悔改的样子,手指着对面的床铺,给她下最后通牒。 “你给我睡那儿去!谢瑜虽说今日有所好转,但具体情况,我们都还不清楚,得等明天大夫来了才知道,你今晚必须得看着他!” 刘戎苦大仇深地望向史隘乾手指的方向:谢瑜乌发披散地侧躺在床铺内,睡相姿势,看得神仙都会流鼻血。他听闻史隘乾的话,刹那跟刘戎对视一眼,又迅速移开目光,默默将脸埋进枕头里。 妖孽啊……冤孽啊……造孽啊!! 刘戎逃跑似的抱着那捆麻绳编织成的吊床,旋即冲出了房门。 然后她好不容易在竹林里头兜兜转转,终于找着两根距离合适的竹子,又忙活了许久,才把吊床拴好,还把自己全身上下,武装成一只粽子,包得直露两只鼻孔,刚躺上去…… 哗啦啦啦…… 下雨了。 而且是很大的雨,甚至还附赠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雷雨天气,呆在树下是很危险的一件事情。 竹林,貌似也不太丨丨安全…… 刘戎不得已,只好又动手想去把栓吊床的绳索解开,可惜雨势太大,不一会儿,她全身上下就已经被淋成了落汤鸡。 等她跑进凉亭里避雨的时候,头发和衣服上都可以拧出水来。脚下站的地方,很快就出现了一滩湿印子。 被夜风一吹,凉亭很快也开始飘雨,冷得刘戎直打喷嚏。 “啊……嚏!” 湿衣服让她冻得有些哆嗦,虽然四下无人,但女性的本能还是让她不自觉地双臂交叉,抱于胸前,挡住胸口易泄的春丨丨光。 她不禁用手搓了搓自己的上臂,与此同时,身后好像忽然多出了什么东西,帮她抵挡住风。 刘戎顷刻回头。 谢瑜手握一把油纸伞,站在风口处,“回去吧。” 刘戎看到他的衣衫因为飘雨的缘故,后背眼看也要被打湿,只好点点头,乖乖跟他回了屋。 卧房内,苟胜的呼噜声,一声大过一声。 史隘乾耳朵里塞着两团棉花球,皱眉缩在床榻边沿,睡得并不安稳。 谢瑜在刘戎之后进门。他收起纸伞,刘戎才看到他半边肩膀和手臂,都已经被雨水淋得湿透了。 两个人,一把伞。谢瑜高,刘戎矮,还飘雨。若是被淋,也应该是刘戎,而不是谢瑜,这是物理学决定的,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爹妈没把你生得比别人高。 可凉亭到屋子这段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刘戎却不觉得自己刚才有被雨淋到。 谢瑜关好房门,扭头看到刘戎还站在原地,低声催促道:“快去换衣服。待会儿老史起夜,看见地上一滩水,又得骂人了。”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活像个青涩腼腆的学生哥,正偷偷跟邻居家的学妹守护着彼此的小秘密,生怕吵醒卧室里的人。 刘戎对他这种纯真美好的模样,完全没有抵抗力,不自觉地就朝他露齿一笑。*的长发还披散在身后,好些碎头发贴在脸颊上,尤挂着水珠,看着乱糟糟的,毫无美感;湿衣男衫,也全然没有古代闺秀那种细心雕琢的精致。 谢瑜只朝她瞅了一眼,就调转头颅,一声不吭地往卧房走,耳朵像是生了冻疮。 他到了拱门后,随即开始手指不大灵活地解开腰带,掀撩前襟,像是要脱衣服。 刘戎扭开头,转身进了屏风后面。 待刘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出来时,谢瑜早已换好中衣,躺在床铺里边,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刘戎看到他床铺的蚊帐仍挂在帘钩里,并未放下,擦头发的动作霎时停了,头顶的长发和脑中的思绪一样纷乱。 她抓着擦头发的帕子走进卧室,到了床边,犹犹豫豫地在床沿坐了好一会儿,期间数次回头,看向床铺内的男人。 谢瑜纹丝不动,呼吸匀长,像是已经在跟周公下棋了。 刘戎确实太累了,连着庄贤找来的昨天,刘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阖眼。 外边正下着大雨,给炎炎夏夜,带来了一丝难得地凉爽。若是能睡觉,会是一个极好入眠的夜晚。 刘戎想着想着……就抵挡不住困意的诱丨丨惑,最终还是爬上了床,又蹑手蹑脚地放下蚊帐,阻隔掉对面两个男人的视线,然后小心翼翼地面朝外间,侧躺下去。 偌大的一张床,两人中间空着的席位,足够睡下第三个人。 刘戎本以为,这一夜铁定无眠,顶多就是稍微躺一下,解解乏。哪知道她刚一挨着枕头,就立马睡着了。 大雨下个不停。 后半夜刘戎觉得有点冷,但实在是太困了,眼睛都不睁开地蹭着温暖而去。 没过多久…… 有蚊子! 烦人……打死你,流的还是我的血。 但拜托,能不能换个地方咬咬?一直在我脸上啃个什么劲?这么痒,我还怎么睡? “啪!”刘戎本能地抡起一巴掌。 世界就此重新清净下来…… 这一觉,刘戎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 床铺内,早就没了谢瑜的身影,蚊帐依旧垂放着,阻挡了外间的情况,也阻隔住刘戎的视线。 刘戎还不甚清醒的模样,躺在床上,眼睛木木地望着帐顶,耳朵内听到史隘乾在院子里讲话的声音。 “谢瑜啊,是我对不住你。我就不该让主公看着你。我怎么就忘了主公有夜游症这茬了?瞧他把你这脸给打的……” ---------------------- 通知: 本文将于2015年3月11日入v。 入v当天,放三章。 次日开始,单更一章直到3月结束,更新时间照旧为每日19:00。 4月每日双更,更新时间为9:00和19:00。 5月恢复单更,然后6月再双更,如此往复,直到文章结束。 由于浏览器和操作原因,八十三章的存稿箱时间变成了20:00,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下次我会注意。 如果大家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恳请各位尽量在书评区留言,我看到之后,一定会及时回复的。起点的后台实在太复杂,我曾经点错,把粉丝都移除了,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发站短,怎么回复广播,光找那个实名论证的地方,就折腾了一个月。每次看见有读者在广播那里留言,给我急得…… 然后问题来了,我也不会搞后台那个调卷,所以通知只能发在这里…… 委屈各位了,凑合着看吧……我不会经常出来蹦哒的。 最后,感谢所有喜欢这本书的朋友,谢谢你们! 第八十六章 自尊心 刘戎听到这里,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蚊帐,披头散发就往外冲,到了房门处,首先看到史隘乾穿着挺凉快地,蹲在院子里生火,谢瑜和苟胜也都在。 他俩分别坐在史隘乾身边的一张小凳子上。 苟胜膝盖上放着一个簸箕,正笨手笨脚地帮史隘乾剥扁豆。谢瑜手掌下按着一个冒烟的小木盒子,味道挺大,也挺熟悉,像是正在给手指熏艾。 她一出来,史隘乾就看到了她,立即咳嗽一声,像是看见老师来视察自习课的坏学生,装作自己刚才什么都没有讲的模样。 刘戎才懒得理他,眼睛盯着一直扭头,不让其看到面容的谢瑜。 奈何谢瑜一直躲,低着头颅,想把自己的脸庞藏起来。 刘戎拖着一头长垂至臀的乌发,嘴唇微张,模样呆傻地围着逃避的谢瑜,直打转转,想看清楚一些。 由于谢瑜是坐着,刘戎性子又急,到最后几乎整头的长发都垂在了谢瑜身上,触感凉滑得像一匹上好的丝绸,还微微带着点皂角的香气。 谢瑜长长的眼睫毛旋即一颤,手指被烫到了,不禁低呼一声,不自觉抬了头。 刘戎这才看到他白皙透明的半边脸颊上,赫然红着一个清晰地巴掌印。 “呃……”刘戎还没组织好语言,整个人已经被史隘乾拉着胳膊,远离谢瑜,指责道,“人家在那治手,你跑过去凑什么热闹?当心把你头发眉毛一把烧了!” 刘戎不耐烦地甩开他拉自己胳膊的手,心头那股邪火噌噌往上涌。 凭什么自己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一直被他不停地念念念,又骂骂骂,吼到今早上睡醒,还在被数落。 到底谁是主,谁是仆? 这厮想造反还是怎地? “丫的,你最近皮痒了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刘戎说罢,捞起袖子,一副就要开揍的架势,朝史隘乾迈步。 苟胜看得嘿嘿直笑,抓着扁豆,起哄道:“洒家老早就想揍他了!主公你打不过,洒家帮你!” “别……”史隘乾立即丢开火钳,嬉皮笑脸地将双手挡在身前,“主公,老朽知错了……”说着,还撒娇般地朝刘戎飞去一个媚眼,看得刘戎浑身一个寒颤,如中电击。 “你……”你丫太雷了!就算我真个是个男人,而且是个断袖,也不会逮着个男人就上好吧?他刚才那神态表情,摆明了是想用美色来解决问题。 问题是……美色,他有么…… 刘戎想了许久,实在是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回他,只得指着他岔开话题,“你跟刘十七的小丫鬟好像挺熟的?” “是啊,主公,那丫头可喜欢听我讲故事了。” 史隘乾弯腰驼背,由下至上望着刘戎,一副奸臣的献媚相。 刘戎唇角一勾,睥睨他道:“现在我给你派个任务。” “主公请讲。” “你去找她,打听打听刘十七几时在?完了回来告诉我。” “好。”史隘乾一听,可以去找美女聊天,不用煮饭?甭提有多高兴了,立即蹿回屋,细心打扮了一番,穿得极为笔挺地,看着都热地出了门。 刘戎这才怯生生地走到谢瑜面前,蹲下去瞅着他被打出五指山的半边脸。 啧!看上去好像很疼……腮帮子都肿了,红彤彤的……娘cp的,昨夜我明明记得自己打蚊子来着,怎么会误伤小伙伴呢? 刘戎酝酿了好久,才嘴角抽搐地开口道,“对不住啊……我睡觉不大老实……” “没关系。” 出乎意料地,刘戎刚说完,谢瑜就回答了,而且态度极好,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句句话呛着刘戎,非要争个输赢。 刘戎觉得有点稀奇,忍不住偏头去瞧他,这一看,吓了一跳,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扶着他的两只胳膊,将他转过来面朝自己,指着他道: “哎呀!这一巴掌打得挺厉害啊!你耳根子都红了,别给伤着耳膜,要是失聪了我可怎么陪得起?” 她此话一出,旁边的苟胜也好奇上了,不禁伸头来看。 刘戎立即对苟胜说:“要不要找个大夫回来给他看看?别旧伤没好,又添新伤。” “好。”苟胜点头,爽快答应完,放下膝盖上的簸箕,拍拍衣服,就要站起来。 谢瑜呼吸急促地大吼一声,“不用!” 刘戎又扭头望回他。 谢瑜眼神游移,胸膛起伏甚为剧烈,像是很生气,“我就是大夫,请什么大夫?你有钱吗?你现在都靠我在养着!” 他说出最后那句话的瞬间,声音掐然而止,像是说错话的人突然停下,然后快速瞅了一眼刘戎,脖颈处的毛细管血也在透明的皮肤下,渐渐显露出来。 刘戎抓抓头,眨巴眨巴眼睛,桃花眸子忽然一眯,笑出一口雪白整齐的牙齿,凑近谢瑜道: “对呀,以后你养我……”我们的们字还说出来,谢瑜手中的小木盒子已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里头没有烧完的艾条,统统撒了出来。 “呃……”刘戎低头一看,又迅速抬头望他,蹲高身子,想贴过去道歉,“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话还没说完,肩膀猛然被人推了一把。 旁边的苟胜给吓了好大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刘戎已经失去重心,摔倒在地,干净的白色中衣,被艾条的灰烬蹭脏了好一大片。 推人的谢瑜也是身形一震,手臂已经伸到半空中,晃眼间,瞧见地上一块未烧完的艾条正挨着刘戎撑在地上的手,尤在冒烟。他又赶紧起脚,先把艾条踢开了,然后便没了动作。 “嗷……”擦破皮的手掌心,让刘戎疼得直吸冷气。她抬头望向对面杵在原地,低眉顺目的谢瑜大吼:“你这人咋那么开不起玩笑呢?嘶……疼死我了……” 谢瑜这才看到她手掌出血了,很快又蹲下去,抓过她的手道:“我看看。” “我不用你看!”刘戎执拗地想把手抽出来,瞪着他被自己扇红的半边脸,“我跟你扯平了!” 结果怎么用力,手都抽不回来,被谢瑜抓得死紧。 刘戎有点郁闷了。 虽说自己是个女人,但对方也就是个弱受模样的青少年,不至于力量悬殊那么大吧?太没有面子了! 他们正一个蹲着,一个坐在地上,拼命叫劲呢! 史隘乾蔫不拉几地出现在月门口。 第八十七章 破冰之言 苟胜一看到他,立即笑了,“咋地?就回来啦?够快的呀。” 刘戎也立即扭头,朝门口望去。 史隘乾走到刘戎跟前,拿过一张小凳子,一坐下就开始宽衣解带,“热死老朽了!” 苟胜道:“谁叫你臭美!大热天的,穿那么多。你就是换张皮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你……”史隘乾指着他,腮帮子下的肌肉隐隐抽动。 苟胜立马丢开簸箕,瞪他道:“干啥?想打架啊?” 史隘乾又蔫了。 刘戎斜眼朝他一笑,“我们家老死啊,虽说长相不很出众,但胜在气质好,生气的时候,看着还是蛮酷的。” 史隘乾蔫耷耷的脑袋瓜子,忽地又直立起来,凑近刘戎,轻车熟路地搂住刘戎的一边胳膊。 谢瑜为此看了他俩好几眼。 史隘乾笑嘻嘻地问:“主公,这个‘酷’是啥意思?” 刘戎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刚才说错话了,赶紧解释道:“我老家云南方言,就是看着冷峻,像高岭之花。‘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意思。” “哦……”史隘乾闻言,眼眸骤然明亮起来,神采飞扬地抖动小胡子,冲苟胜耍横,“听见没?主公夸我是高岭之花呢!” 苟胜不服气道:“哼,我看你是高龄老花!” “你……”史隘乾正想和他吵,被刘戎出声打断,“哎,我叫你去办的事,你办的咋样了?” 史隘乾顿时又支支吾吾起来,“没……没打听出来,就说不在。” “哦。”刘戎其实心里清楚得很,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点点头道,“不要紧,你下午再去一趟。” “哎。” “若是还不在,晚上再去瞅瞅,总有在的时候。” “好。” 结果史隘乾就被刘戎差遣着,早中晚,一天三遍地往刘十七的的住所跑,可一连五天过去了,史隘乾带回来的话,仍然是: “那丫头说了,她家小姐不在。” 靠!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怎么可能天天不着家?就算她前天出门买东西,昨天逛园子,今天听戏……这年代有没有戏都还是未知数呢! 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也该在家了,一直闭门谢客,摆明了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啊…… 这下子,连刘戎也有点坐不住了,手里把玩着庄贤的玉佩,如今觉得它就是一块鸡肋。 史隘乾见刘戎眉头紧锁,脸色很是难看,汇报完情况,就识相地悄悄撤退了。 眼看成都已经进入雨季,汛期估计也快要到了。 这天晚上,又下大雨。 刘戎躺在床上,手中捏着庄贤那块带穗子的玉佩,无意识地抚摸。垂下的蚊帐,阻隔了里外间的视线,耳朵内却能清晰地听见外边雨点打在竹林上,滴滴答答,很是密集的声音。 由于她正在想事儿,也就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床铺内,谢瑜正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背影。 侧躺的姿势,让女性优美的曲线,在中衣下,玲珑地显现出来,蜂腰翘臀,像连绵起伏的山峦,叫人浮想联翩,乌黑柔顺的长发,铺满席间,浑身上下,哪哪都透露出一股性感的女人味。 一看就是一个妹子! 谢瑜咬牙切齿地低道:“你这个假断袖……” 刘戎背影一顿,很快翻过身来,面朝谢瑜,桃花眼一弯,笑得挺坏,“你这个假娈童!” 此话一出,谢瑜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由于天热,她夜里穿的中衣没有衣领。谢瑜甚至可以看见她系在脖颈和锁骨间,若隐若现的肚兜缎带。 哪怕她身前有长长的乌发披着,却仍然阻止不了她胸前美好的形状凸现出来。 谢瑜星眸亮亮的,望着她好一会儿,忽然晃过神来,收回视线,垂目盯着面前的席子,好像上面有一溜的蚂蚁在搬家。 “我的名声都给你毁了,你得负责……” “嗯,我负责到底。”刘戎盯着手中庄贤的玉佩,心不在焉地答,“你下半辈子我都负责,说话算话。” 谢瑜这才注意到她手中之物,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刘戎也不再出声。 一时间,床铺内安静得好像两人都已经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刘戎躺累了,又翻了个身,面朝外边,刚想闭眼,耳边听到谢瑜的闷闷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我听说成都的闺阁小姐都喜欢庄先生。他长得好看,又年纪有为,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是你爹的首席军师,也难怪他这么受欢迎……” 刘戎闻言,转回身子,面对他。 谢瑜抿着嘴唇,盯着两人之间的席子,不吭气了。 刘戎想了一会儿,才问:“照你这么说,要是有小姑娘收到庄贤送的玉佩,哪怕自己不喜欢他,也该高兴吧?” 谢瑜单臂枕头,另一手执着地用平整的指甲,抠着面前的一块草席疙瘩,“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姑娘。”说到此处,迅速朝对面瞅去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你该问你自个儿。” “唉……”刘戎没得到任何想听的提示,这回好像整个人都极度疲倦地仰躺在床上,手中握着那块玉佩,搭在腰间,显得上身的身材更妙曼了。 谢瑜不自觉就将身体往墙壁那头挪了挪,尽量使两人之间空出更大的位置,隔了许久,才开口道: “也难怪你有得烦,婚姻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自己做不了主。哪怕父母不在了,还得听家里哥哥的……” 谢瑜这句话说到最后,越说越小声;反观刘戎却是越听眸子越亮。 她猛地一下蹭过去,揽臂一把抱住谢瑜,吓得对方骤然间浑身都僵硬了。 “你太有才了!”刘戎“吧唧”一口,狠狠亲在谢瑜的脸庞上,然后抱着庄贤的那块玉佩,翻身面对蚊帐,兴奋得直哼小曲,气得谢瑜手捂被亲的脸颊,也翻身朝里,面冲墙壁,嘴里头嘟嘟囔囔,不晓得在讲什么。 他俩就这么同床异梦地过了一宿。 第二天一大早,刘戎打扮得像个富家公子哥,把史隘乾从榻上拉了起来。 “你跟我去五哥那里坐坐。” 第八十八章 手抄本 史隘乾揉揉干涩的眼睛,坐在铺盖里,直打哈欠,“啊……这么早?” “赶早不赶晚!” 于是太阳当空照的时候,刘戎已经领着史隘乾出现在刘五的卧房内。 刘五的精神状态,比之上次在宴会中看到的更差了。 有人来拜访,他都下不了床。 刘五媳妇扶着他靠在床头,他才能勉强维持跟刘戎客套几句。 说话间,他咳嗽的频率和猛烈程度,看得刘戎直皱眉头。 史隘乾怀抱一大堆下级官员送的补品,站在刘戎身侧。 刘戎与之对视一眼,史隘乾摇了摇头。 刘戎本来来此,是想说:自己想见刘十七,可惜横竖见不着,想求刘五夫妇帮帮忙。但如今一看,刘五都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也就实在不好意思再开口烦他。 正苦恼之际,刘十七居然正好来了。 她看到刘戎,明显也是一愣,碍于刘五夫妇在场,还是跟刘戎客气地打了一声招呼。 她身边依旧还跟着那个俏丽的小丫鬟。史隘乾这回见到她,却没了好脸色,三角眼冷冰冰的,看着叫人生寒。 刘戎看到她手里拿着一本手抄本的佛经,倒是让刘戎小小地吃了一惊。 这年头有佛教了? 朝代好像可以过滤掉一些…… 刘十七由丫鬟扶着手腕,款款走至刘五床前,斯斯文文地在床边的圆凳上坐下,双手将佛经递过去,“哥哥,这是小妹近日细心抄录的经书,望哥哥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刘五夫妇同她唠了几句,说的都是一些刘戎听着就想打瞌睡的话。 等他们终于语速极慢地,你来我往,把客套话说完了,刘十七又手捏帕子,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一般,哭了一阵,刘戎实在忍不下去了,插嘴道: “原来姐姐最近每天都在府里抄佛经啊……怎么我日日差人去府上拜访,你家丫鬟却总说你不在?” 刘十七闻言,秀气的娥眉骤然颦起,侧目刘戎,眼神很是凌厉。 她身后的刘五,气息微弱地说:“十八是新来的,你怎可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晓得我身体不好,已经来看过为兄好几回了。每次来,还送着送那的。我病了这么久,府里那么多兄弟姐妹,没见着哪个像他这么有情有意的……咳咳……咳咳咳咳……”说到最后,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哥哥你别说话了。” 刘十七和刘五媳妇一时间都有些紧张。 刘戎也跟着站起来,走到刘五睡的床榻前,瞧了瞧他的情况。 待刘五的情况重新稳定下来之后,刘十七头都不抬地,望都没望刘戎一眼,语速甚快地问,“你找我作甚?” 刘戎挑了挑眉,斜视端坐的刘十七,见她耳垂边带的翡翠耳环,看上去像是新的,而且挺贵。 女为悦己者容。 刘戎瞧着,忍不住嘴角上勾,状若不经意地讲: “没什么,就是想关心关心姐姐。我听人说,你给江英豪写信了,请他来成都协助守城。” 哪知她这句话,竟让床榻上虚弱地刘五反应极大。 他颤悠悠地支起身子,指着刘十七,骨瘦如柴地手臂,在宽大的袖管中直抖,“他说的可是真的?” “哥哥……”刘十七显然有些担心他的身体,忍不住站起身来,想去劝慰他。 刘五很是执拗地挥开她朝自己伸来的手,瞪视她,怒吼道:“他说的可是真的?!咳咳……咳咳咳咳……”说着,竟然呕出血来。 “相公!”刘五媳妇吓了一跳,赶紧扭头,朝屋外叫小厮,“快去请大夫!” 刘戎也吓得不轻,她没想到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刘五居然会如此生气? 搞不好就要出人命呐……他要是死了,自己麻烦可就更大了! 刘十七吓得直哭,跪于榻前,扶住刘五的胳膊,“哥哥,小妹知错了,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刘五咳了一阵,稍稍缓过劲来,非但没有擦拭唇边的血迹,反而起手抓过床头上,刘十七拿来的那本佛经,像是使出了毕生最后一丝力气,将之一股脑儿,丢出了窗外。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刘戎。 刘十七帕子捂脸,呆呆望着刘五,忘了哽咽。 刘五气若游丝地说:“母亲死得早,我就仅有你这一个嫡亲的妹子。如今眼看我就要去了,最为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刘十七闻言,两行泪潸然落下脸庞,“哥哥你别说了……” 刘五却不听劝,继续道:“我何止一次跟你说过,江英豪那人,城府极深,不是可以托付终身之良人。你怎么就是不听劝?长沙据此有千里之隔,他岂会真心答应守城?我听闻最近他都打到湖北去了。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断不会为儿女私情,做出如此草率的决定,定是打好了算盘,知道此番会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才会出兵。你这是引狼入室,引火烧身啊!你走!你给我出去!” “哥哥……”刘十七吓得大哭不止,抱住刘五的胳膊不撒手。 刘五也愈见激动。 不得已,刘五媳妇只好出面,叫下人来将二人分开了。 这时府里的老军医也来了,屋里又忙碌了一阵。 刘五媳妇趁着大夫正给刘五看病之际,赶紧牵着刘十七的手,将她领至屋外,对她道:“妹妹,你先回去吧,等过几天他气消了,你再来。” 刘十七哭得有些手足无措,正不知如何是好,刘五媳妇又对跟出来的刘戎说:“小叔叔也一起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我这儿还有得忙,就不送了。” 于是一直见不到刘十七的刘戎,终于如愿以偿地跟刘十七走在一起时,刘戎看着她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忍不住“呵呵”一声,笑了出来。 小丫鬟和史隘乾,已经分别被二人各自找理由支走了。 这会儿回廊里,就只剩下她和刘十七两个女人。 刘十七很快卸下大家闺秀的包袱,横眉冷目地瞪视刘戎,“哼,你得意什么?如今你对我来说,不过是一枚弃子。 我原本以为你是个识相的,想放你在外边活动活动,等将来势力壮大了,也好为我铲除刘三这个障碍。谁知道,你竟是个如此任性妄为,又行事鲁莽的蠢人!” 第八十九章 掌掴 刘戎停住脚步,望着刘十七的背影,很是恼火,“你哥刚才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是吧?他说的,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偏偏你一直避而不肯见我,我才没机会跟你提。 虽说我不认识那什么江英豪,但我实在是想不出,他出兵来增援成都,对他有什么好处?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又怎么可能有人愿意出钱出粮,又出人出力地来帮忙呢?”这根本就不符合人性…… 刘戎最后一句话没说,放在了肚子里。 刘十七闻言,偏过头来。修长的一段雪颈,在粉色的绣花衣领上,显得煞是好看。 她耳边垂挂的耳环,头顶精致的凤钗,以及手中苏绣的绢帕,样样透着钱的味道。 刘戎心里清楚,在这样一个勾心斗角的家里,又有那样一个利益至上的爹,刘十七若不是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她断不会过得如此体面,更何况她还有一个天天烧钱看病的兄长。 刘十七望着她一笑,说话时的态度和语气,皆透露出一股小女人沉迷于爱情时的盲目自信,“我江表哥向来一诺千金,与我情比金坚,他定不会负我。你又没有情郎,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说罢,眉梢眼角还带出一副有男朋友的女人,鄙视剩女的姿态。 我擦! 刘戎看得心头一阵阵恶寒。燎原的怒火也在心底里蔓延开来。 原本自己在刘五房间内,听到刘五说的话,还蛮同情这对患难与共的兄妹,也挺为刘十七担忧的,本来还想提醒她一两句,没想到这丫头居然狂妄自负到这等田地?真心欠抽啊! 刘戎原以为,刘十七肯帮自己隐瞒身份,是为了爱情。如今看来,她确实是为了爱情,不过她的手段与心计,却比刘戎料想的,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她是为了要成都…… 因为她如此聪明,又生于长于一个围绕着权力之争的家族当中,她理所当然地比谁都清楚,在这种男人三妻四妾的时代,女人只有自己有本事、有家底,才能嫁得更好,夫家也才会更为看重。 她是想把成都当作自己陪嫁的嫁妆,连同自己本人一起,赠予江英豪,做一份大礼。 刘戎想到此处,虽说先前很多迷雾重重的疑点,如今都已经脉络清晰,却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 大战在即,西南王的后院不说齐心协力吧,反而人人精于算计,自私为己。 刘十七身为几个子女当中,最有谋略,也最有头脑之人,不但不想着怎么帮自己的亲爹打好这场仗,反而还首先为自己铺好了兵败之后的退路。 说得难听点,她要是生在民国时期,那就是一个十足的汉奸! 刘戎原本以为,自己说不通西南王,说不定可以采取一下迂回策略,曲线救国似的想办法让刘十七去说服西南王,好让自己和郭搏雄他们几个,不用出城去点火。 这下看来,刘十七这条路是肯定行不通了! 得,庄贤的玉佩也不用送了,正好拿去换钱,横竖死之前,还可以多吃几顿肉。 刘戎和刘十七,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在回廊里,心思各异地走着。 回廊外的湖泊,忽然吹来一阵凉爽的清风。 刘戎低下头颅,眼眶隐在光影之中,暗影绰绰,只余一排白亮的牙齿,吐露出一句听不出态度的话。 “姐……我忽然想到,一直欠你一样东西,忘了还……” 刘十七闻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瞧她。 刘戎果断大步上前,半点犹豫没有,展臂就是一巴掌,猛力扇向她的脸颊。 这一巴掌打得太过用力,打完之后,刘戎自己手都麻了。 一向柔柔弱弱的刘十七就更不用说了,给她扇得整个人都失去了方向,身上又穿着古代闺秀那种裹腿迈不开步子的长裙,晃悠悠倒退了几步,小腿杠在回廊边的长凳上,骤然失去重心,“啊——!”地大叫一声,“噗通”一下,整个人翻倒过回廊,栽头掉进湖水中,扑腾不已。 “救……救命啊!” “小姐!!”办完事正往回赶的小丫鬟,远远在湖畔边,看到自家小姐落了水,急得快步朝这厢跑来。 刘戎单腿踏上回廊边的长凳,半蹲半坐在上面,转动刚才有些用力过猛的手腕,看着湖水里,这会子眼影和口红被水一泡,流了一脸,看上去像只水鬼的刘十七,咧嘴坏笑。 “哈哈哈……怎么样?这一巴掌够劲吧?我家小白脸夜里才试过的,我打得他差点破相,可心疼了;打你,我舒坦极了,手一点不疼。” 那小丫鬟冲到刘戎面前,气喘吁吁指着她道:“你……你居然敢把我家小姐推进湖里?!我……奴婢要告诉老爷太太!” “嗯?”刘戎顿时眉眼朝她一横,眸光中七杀之气立现,让人望而生畏。 那丫鬟看着年纪也不大的模样,立马给她吓得噤了声,又因为自己是下人,一时间唯唯诺诺地,不知如何是好。 刘戎突然站起来。 她身高本来就比普通女子要高出一截,这下子压迫感就更强了,那丫鬟怯生生望着她,不禁吞了吞口水。 刘戎却没打算为难她。 毕竟都是人,下人也是人,都是为了混饭吃,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嘛…… “你有时间在这里跟我耗着,倒不如赶紧去把你家小姐给救上来,再晚恐怕就来不及了。我看她那样子,恐怕不会水吧?”说着,眼神示意丫鬟朝湖泊看去。 那小丫鬟垫脚一瞧,果真见刘十七落水的地方,荡漾的水花愈见平稳,眼看刘十七整个人就要沉下去了。 “小姐!快来人呀!小姐落水了!”那丫鬟这回真着急了,也顾不上刘戎了,一面扬声大叫着,一面跨过回廊,像是要自己先想办法去救刘十七。 刘戎冷哼一声,懒得再多看一眼,背过手臂,扬长而去。 临近家门,她又烦了。 因为事情说到底还是没解决,问题依然存在。 知了在树枝上燥热不已地叫着,刘戎心里也很是烦躁,进了房门,忍不住拉了拉紧箍的领口,感觉这古代,男人也不好过啊…… 虽说不用打领带,光这领子,就得闷出一身痱子。 她走到圆桌前,刚想倒一杯水喝,低头时,一瞥眼,却瞧见桌面上,摆着一本皱巴巴的佛经,像是被水泡过,又晾干了。 “老死!” 第九十章 家人 “哎!”史隘乾听见刘戎叫自己,敞着单衣前襟,肩膀上搭着一条帕子,边擦额汗,边跑进来。 刘戎看了他汗淋淋的胸膛一眼,终究没发话叫他把衣服穿上,“做饭啊?” “是啊,主公,你再等会儿,再炒一个菜,马上开饭了。” 史隘乾以为刘戎是肚子饿了,催着等吃饭呢,说完就想往外跑,被刘戎叫住。 “哎,你等会儿。这哪来的?”刘戎说着,拿起桌上那本皱巴巴的手抄本。 “嗨,这不是那谁的吗?你姐姐的。”史隘乾挺不好意思地说,“我从五公子那儿出来的时候,看见它正在湖里飘着呢。我想主公你这些天,天天叫我往你姐姐那儿跑,又经常愁眉不展的,猜你可能找她有事。这玩意在那儿飘着也是飘着,倒不如先弄回来,万一有用呢?呵呵,你说是吧?” 他讲到最后,脸上尽是献媚地谄笑,刘戎却瞧得格外地顺眼,桃花眸子一眯,睥睨他的眼神颇有些媚色,“身材不错哦,看不出你这小身板,还挺有肉的……” 台阶下的史隘乾顿时脸就黑了一半,两只手立即将敞开的衣襟往中间一裹,目光戒备地盯住依在门边,抱臂而立的刘戎,“主公,老朽是正经人!不……不是……” 他吞吞吐吐,语焉不详,仿佛已经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偏偏刘戎望向他的眼神,还逐渐带上了揶揄和调侃地笑意。 史隘乾望呀望,又不敢望地……很快就更说不清楚了…… 到最后,几乎舌头都打上了结一般,连话都讲不明白了,“就算这样……我也不要那样……” 他还没叨叨完,身旁忽然闪出一抹颀长的身影。 “老史,饭都快糊了,你还不去看看?” 谢瑜白衣飘飘,乌发披背,头顶束了一个书生髻,出现在刘戎视线里。 “啊——!”史隘乾大叫一声,“怎么不早点叫我?!”骂骂咧咧甩着帕子,脚蹬木屐,一溜烟跑了。 他刚离开,月门外走进来一个面生的小厮,到了谢瑜跟前,斜着眉眼,偷瞄他一瞬,被台阶上的刘戎故意咳嗽一声,拉回了视线,垂头禀报道: “老爷让小的来通传一声,今日未时,府中所有公子小姐都要到在城门口去迎接江陵来客。”顿了顿,又道,“夫人还交代,有家眷的,各房都要携带一同前往。”完了,忍不住又看了谢瑜一眼。 “噗……”刘戎这才明白他一直偷看谢瑜是个什么意思,忍不住手捂嘴唇,闷笑出声。 与此同时,谢瑜好像中风了一般,整张脸连着脖子都变成了番茄色,忽闻台阶上传来刘戎的一声憋笑,又立即咬牙朝刘戎瞪来。 刘戎深知他向来心高气傲,受不得这种委屈,赶紧正色对那小厮摆手,“知道了,你先回吧。” “那小的就先告退了。”小厮说完,很快离开了。 刘戎这才大摇大摆地走下台阶,默默观望了一番杵在原地,红得快要冒烟的谢瑜,到了身侧,忽地一下挽住他的一边胳膊,然后趁四下无人,放低声音,嗲着女嗓,朝谢瑜弯眼一笑。 “谢哥哥,那就委屈你下午跟我走一趟啦,妹妹我要……带家属!” “你……”谢瑜正想发飙,忽闻她嗓音不对,很快低头朝她望来,想出口的话,突然就卡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了,喉结滚动了半晌,终于闷声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哈哈!”刘戎瞬间变得开心起来,放开挽着谢瑜的手,哼着小曲,朝史隘乾奔去,“老死,中午我要吃肉!” “混蛋!真是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家里都快没米了,你这娃娃怎么还餐餐顿顿不能少肉?” 吃饭的时候,刘戎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满足不已地放进油乎乎的嘴巴,笑眯眯地望着圆桌对面的史隘乾,幸福得上身直晃悠。 坐在她旁边,上身笔挺的谢瑜立即眉头一皱,朝她看来,“坐好,吃饭还动来动去的,当心噎着。” 刘戎立刻停了,乖乖坐好,趴在桌子上扒饭。 谢瑜又道:“手要扶碗。” 刘戎郁闷了…… 自己只不过想求他冒充一次‘家属’,咋感觉像给自己整了一个爹回来? 这家伙以前没看出来啊……这么喜欢管人? 苟胜抱着一只比刘戎脸还大的海碗,吃得满脸大胡子上都是饭粒,筷子赶碗,哐当直响。 刘戎立即指向他道:“你怎么不管管他?” 苟胜眨巴眨巴瞪圆的鹰眼,默默起手,又添了一碗满满的白米饭。 谢瑜面颊抽动,好半天才道:“你和他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刘戎不理解了,这古人的思维,也太奇葩了。 你要说我没有家教吧?狗剩吃饭也挺没家教的,但看着就香。吃饭就应该像饿死鬼投胎一样,这是动物本能,是人类天性! 吃饭还装丨丨逼个什么劲啊? 虽然我不喜欢韩国人,但我喜欢韩国人吃饭的方式,无论男女,大口大口…… 她还没脑补完,苟胜已经盯着她道:“主公,最后一块红烧肉你还吃不吃啦?不吃洒家现在就干掉它!” “不行!”刘戎立即扭头,带着黏在腮边的一颗饭粒,横眉立目,握紧拳头,一副绝不放过最后一块肉的架势。 “啪!”坐在圆桌对面的史隘乾一拍桌子,指着他俩就开始数落。 “哎呀!我咋觉得你俩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呢?老朽自从做饭到现在,连水都没得喝上一口,也没见你们来关心一下。现在饭做好了,你们倒吃得挺开心,老朽反而累得一口饭都不想吃了,你们也好意思?啊?就连这最后一块肉,也不舍得留给我?我煮的,我都还没得尝过味道!” 苟胜抱着半碗饭,看着他道:“你不是说,你已经累得一口饭都不想吃了么?” “啧啧啧啧……”史隘乾指着苟胜,一副‘就你这智商和理解能力,我都懒得跟你废话’的表情,“我看你也就空长了这么大一个块头,没长脑子。”完了还不解气,又指向刘戎。 “他吃得多,起码还长了个大个子;你吃的,都长到哪儿去了?”说着,三角眼在桌面上方来回扫视刘戎的身体,摸着胡须,径直嘀咕,“你不长个子,也没见你长胖啊?” 刘戎顿时“咕嘟”咽下一口唾沫,有些被他吓到了。 她的嘴巴和腮帮子如今都还油乎乎的,一手正握着一只筷子,这下子居然连半点都不敢动弹。 因为两人自从认识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史隘乾今次还是头一回用这种怀疑又审视的目光,在刘戎身体上来来回回、仔仔细细地观察,再加上他俩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这么久,史隘乾又是那么贼精一人,若是刘戎稍微露出一点破绽,又或者忽然被他想到什么不经意的片段,再反复一推敲…… 啊啊啊啊……自己肯定要穿帮呐!! 第九十一章 迎宾 刘戎突然连红烧肉都不想吃了,背脊也开始冒汗。 晃眼间,面前多出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谢瑜微抬广袖,站起身来,夹走了盘中仅剩的那一块红烧肉,放入圆桌对面,史隘乾的碗中。他起立的姿势,和夹肉的动作,正好挡在了史隘乾望向刘戎的视线。 “老史,这段时日辛苦你了。这最后一块肉,理所应当该让你吃。”谢瑜举止潇洒地同桌子对面的史隘乾谦让了一番。 “不不不……”史隘乾给他说得怪不好意思的,嘴巴却没客气,夹起碗里的红烧肉,边吃边对刘戎得瑟,“看到没有,这才是君子!学着点。”完了,三角眼一斜,看到刘戎正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脸颊上……有一颗饭粒。 强迫症和洁癖表示,都不能忍! 史隘乾登时眉头一皱,“啧!你吃个饭,咋还吃得这么邋遢呢?幸好是个男娃。若是个女娃娃,哪家敢要你做媳妇啊?”说着,人已经站起来了,大步就朝刘戎走去,到了跟前,手都已经伸到半空了,想要碰刘戎的脸,被旁边的谢瑜忽地一下,把刘戎整个人都给转过去了。 刘戎听闻他的话,正忙着用手擦脸,半天没摸着饭,又伸舌头出来到处舔,还是没找着。 谢瑜修长的手指已经摸了上来,一边帮她揩掉饭粒,一边抬头对史隘乾说:“老史,还是我来吧,你赶紧吃饭,菜都快凉了。” 史隘乾也没觉得哪里不对,指着苟胜和刘戎数叨一句。“还是谢瑜好,知道心疼人。”完了还咬牙眯眼,指指点点,“不像你们俩……就是两只吃不饱的白眼狼……” 说完,他终于走回圆桌对面的座位上,翘起二郎腿,手剥花生米。哼着小曲。间或抿一口小酒,沾得山羊胡须上又是花生皮又是酒水,“呱唧呱唧……”开始吧唧嘴吃饭。 刘戎眯起两只天生水灵灵的大眼睛。雷达似的望向桌子对面的史隘乾。 “老死……你不是说家里没钱了么?你咋还有钱买酒喝?”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朝史隘乾望来。 史隘乾“咣当”一声,往桌面上放下一个人头大小的黑漆漆老坛子,“炒菜的酒。度数高。你要不嫌辣,也喝两口?”说着。用三根手指捏住酒杯,朝刘戎晃了晃,并朝她动了动眉毛。 刘戎伸长脖子,鼻子朝酒坛的封口嗅了嗅。面前忽然多出了一撇白袖子,视线也被其挡住了。 刘戎还没反应过来,谢瑜的修长的手指和大掌已捂住她的脸。将她摁回座位上坐好,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能喝酒。” “为什么?” 谢瑜瞪她一眼。欲言又止,“你还小……” 史隘乾一拍桌子,插嘴道:“小个屁!老子还被我娘抱在怀里的时候,我爹就用筷子沾酒给我舔了。越小开始喝,越能练酒量。苟胜你说是不是?”说着,看向苟胜。 苟胜已经趁他们说话期间,又吃空了一碗饭,如今正抓着海碗,又在偷偷添呢,闻言,生怕史隘乾朝自己开骂,说他吃得太多了,于是立即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洒家也是从七八岁就开始把酒当水喝了!” 这下子,谢瑜的脸色已经变得相当难看了,好长时间没说上话。 刘戎兴致勃勃地舔着嘴唇,站起身,想去把桌上的酒坛给拿过来。 苟胜忽然问:“哎,主公,洒家先前去给谢瑜抓药回来的时候,咋看见咱们院子里,走出去一个面生的小厮?洒家刚才还想跟你说这事儿来着,一吃饭就给忘了。不会是小偷吧?” 刘戎呆愣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又将刚拿起来的酒坛,给放回去了,“那是传话的下人。”又指着圆桌对面的史隘乾道,“你也别喝太多了,下午还有事儿!” 史隘乾精明贼亮的三角眼,骤然从酒杯边沿上方抬起,越过桌面,望向刘戎。 苟胜也同时问:“啥事啊?” “待会儿吃完饭,你们统统收拾一下,未时跟我去城门口看热闹。” 她此话一出,旁边的三个男人,反应各异。 史隘乾首先怪叫起来,“看啥子热闹哦?大热天的,正当午,跑去城门口傻站,连棵树都没有,还不如在家睡午觉呢!” 苟胜想了想,“呃……我听主公的!” 谢瑜不解地看她一眼,“那人不是说,带家属吗?” 他话音刚落,史隘乾立即接道:“带家属我更不用去了。我是下人,去个什么劲?”又指着谢瑜,“他明面上是你男宠,你带他去。” 谢瑜听得直皱眉头,却依旧执拗地看向刘戎,悠悠低喃几句。 “哦……原来你不止带我一个人去啊?那也好,既然有这么多人跟着,少我一个,又有何妨?在下就不去了。”说到最后,连‘在下’这种生疏隔离的词都用上了。 刘戎给他们叽叽喳喳,连珠炮似的,吵得头疼不已,终于也学史隘乾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碗碟筷子“叮当”一响。 手疼了…… 刘戎只好又甩着手腕,面容扭曲地解释。 “我估计下午江英豪要来。我为了你们几个,把家里的哥哥姐姐们都给得罪光了。如今我有困难,你们居然见死不救?叫我孤身前往龙潭虎穴……” 刘戎说着,手指向他们,一个个点过去,“到底是我白眼狼,还是你们几个太忘恩负义啊?”到最后,手捂脸庞,昂高头颅,作势就要假哭起来。 这下子几个男人都急了,没见过这阵仗,纷纷站起来,围到刘戎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各自表态。 “主公,别理他们俩,洒家陪你去!” “呜呜呜……”刘戎双手捂脸,让人看不到表情。 “别哭了,哭多了会变丑的。在下既然答应了你,就定会陪你前往。” “哇哇……”你丫个混账啊……在下个没完了! “哎呀,我的乖乖。哭得老朽心跳都加速了。” “呜呜哇哇……”靠。你那是喝酒喝的,别是喝了假酒吧?幸好老娘没喝,会死人的! “别嚎了!!老朽跟你去!” 于是这天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神清气爽的刘戎,带着表情各异的三个汉子,出现在城门口迎宾队伍的最末端。 至于为什么会是最末端,不用想也知道了。 第一。她不受宠。 第二,她得罪人太多。 第三。她状况不断,西南王生怕她又搞出什么幺蛾子,误了自己的大事。 于是刘戎就只能呆在西南王家眷当中,最可有可无的地方。伸头探脑地等待着城外新来的队伍。 结果她从站着等到蹲着,从晌午等到傍晚,江英豪的队伍居然还没来?! 史隘乾老早就在下午的时候。已经躲到道路旁边的树荫底下纳凉去了。 过了一个时辰,苟胜也跟过去了。 然后就只剩下衣着规整的谢瑜。抱手垂立,站在刘戎身后,一句抱怨也没有地,陪她等着。 到最后,刘戎自己都不耐烦了,拉着规规矩矩的谢瑜,也来到树荫底下,蹲在树根旁边,同史隘乾、苟胜他们呆在一起。 要不是因为她身上穿了一水昂贵的衣裳,一看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儿,指不定旁边经过的路人,都以为她是当街卖菜的呢。 时间久了之后,等待的人群当中,也不乏各种窃窃私语与抱怨。 天气太热,大家的火气也都格外暴躁,碍于队伍正前方的西南王与王妃,这么大年纪还站得笔挺,很有范儿,也就不敢出声提什么要求。 只有刘十除外。 她丝毫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还很享受地参加着西南王今天为大家准备的“余兴节目”。 刘戎见她今天没带相公,是自己一个人来的,而且打扮得花枝招展。 她整了整云鬓,又在路边水缸里照了照镜子,然后昂首挺胸,扭着腰肢,兴高采烈地朝队伍最前端,站在西南王身旁的庄贤走去,到了那儿,准备了许久,才动手拍了一下庄贤的肩膀,然后隔三差五地,就去找他讲话。 庄贤每次都敷衍了事地冲她笑笑,简单地答上一句,之后便开始找各种借口往刘十七身边靠。 刘十七帕子捂脸,遮住被刘戎打得肿起来的半边脸颊,生怕被人看见,偏偏庄贤还一个劲地往她身边挤,急得她扭头就朝队伍后面躲。 庄贤正想跟着去,又被西南王给叫了回去,然后继续不厌其烦地被刘十骚扰。 刘十七避开了庄贤,却心心念念自己即将到来的情郎,于是没过多久,又不自觉地走回到队伍最前端。 于是刘十、庄贤和刘十七这三个人,一个下午就在刘戎的眼皮子底下,这么来来回回、前前后后地折腾。 看得蹲在地上的刘戎,无聊中自得其乐地“嘿嘿……”直笑,抓着片树叶,放在鼻孔下,嘟起猪嘴唇,“这三角恋闹得……真是没个消停啊……” 眼看月亮都已经在城墙的角楼上露了脸,城门口终于传来了一阵“咯咯哒……”地马蹄声。 很快,一记飞骑出现在大家的视野中。 马上的传令兵扬起一面小旗,做了一个特定的舞动,又一夹马肚子,朝城外跑去。 队伍中的人群,终于开始各自整顿,重新站立好姿势。 老早就准备在城门两侧的乐队,此时也齐声奏起了雄壮庄严的迎宾曲。 刘戎知道,这是正主,终于要来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巧借名目 她赶紧从树下拍拍衣摆站起来,又转身对史隘乾他们几个各自递去一个眼色,很快便与他们一道,一溜烟小跑,站进了队伍中,早先为她安排好的位置。 果然没过多久,刘戎踮着脚尖,已能远远看到城门外陆陆续续,走来一支宛若长蛇状蜿蜒前行地队伍。 为首一人,是个鲜衣怒马,腰佩黄金宝剑的少年郎。 隔得太远,刘戎还没看清他长成啥模样,旁边的史隘乾已道: “哎呀妈呀,好家伙,这有钱的……浑身上下就只看见一个‘钱’字,啥都不中看了。” “哈哈哈哈……”刘戎忍不住扭头看向史隘乾,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本来也是!这少年,远远瞧着,还不及弱冠,也就跟谢瑜差不多年岁,却是鲜衣怒马,腰悬宝剑。 若是放到现代,那就是一穿名牌,开跑车,带名表的富二代,无论出现在哪里,总会有一群无知的少女…… “呀——!好帅!” 刘戎刚想到此,沿街的二层小楼上,已经瞬间砸下好多个绣球和手绢。那些成都富贵人家,正待字闺中的含春少女们,正叽叽喳喳地在刘戎的头顶之上,含羞带怯地娇笑着,议论此人。 “他就是那个数月之内,连下五城的江英豪吗?长得好俊哦!” “还很年轻呢!” “嫁给他做妾,我也愿意……” 刘戎扯下头顶被‘误伤’的一块香帕,叹息不已地摇了摇头,“唉……刘十七看上这种人,真不知道是看上他呢?还是看上他的地位哟……” 正说着。那少年已策马行至西南王面前,姿势麻利地翻身下马,单膝朝西南王跪了下去,行了一个晚辈拜见长辈的礼,而不是军礼。 西南王笑眯眯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还没寒暄几句,他已目光灼灼地走至刘十七面前。眼眸亮亮地瞧着她道: “表妹。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反观刘十七,却垮黑大半个脸。全然没了先前那种焦急盼望的神色,仅仅只是膝盖微弯,匆匆朝他一福,就借口身体不适。让丫鬟扶着走了。 那少年看着颇有些恋恋不舍,还想上前跟她再说两句。被西南王给拦住了,拉着他一直问这问那。 嗯? 刘戎有些看不懂了…… 刘十七这是怎么个意思?见不着情郎的时候,天天盼;见着了,又开始作死? 正想不通呢。刘十突然从她眼前路过。 刘十抚了抚有些凌乱的云鬓,兴致阑珊地对身边的下人道:“没劲,没啥好看的了。回去吧。” 刘戎也不知怎地,骤然间计上心来。桃花眼一弯,迈开腿脚,挡在了刘十面前,“怎地?十姐姐就要走啊?等了这么久,这客人才刚来呢。” 刘十是个直肠子,想都没想就答:“嗨,刘十七都走了,她可是江英杰的嫡亲表妹!她都不在了,我还陪个什么劲啊?人家又不是来探望我的。” “等会儿……江英杰?不是江英豪吗?”刘戎故意将话题朝自己想知道的方向引。 刘十很快看她一眼,“哦,你是新来的,不知道。那人不是江英豪,是江英豪的同胞弟弟——江英杰。两兄弟不是一个娘生的。” “哦……”刘戎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看着刘十,笑眯眯的。 刘十用帕子贴了贴脸,生怕弄花了特意打扮的妆容,朝扶着她手腕的丫鬟道:“走吧。”正想迈步,眼前多了一样东西。 刘戎吊着庄贤那块带穗子的玉佩,在刘十面前悠悠慢晃。 果不其然,刘戎立马就如愿以偿地看到她眸光一亮,抬手就想去抓那块玉。 刘戎又随即收手一握,将玉佩重新攥回掌中,背至身后。 刘十这会儿的表情,已经和刚才完全不同。她突然兴趣大增地望向刘戎,两只眼睛也变得无比铮亮,“哪来的?” 刘戎做了一个嘘声的姿势,凑近刘十,低语道:“这里人多,庄先生面皮薄,所以才差我在此等你……”说到一半,不说了。 刘十脸一红,娇嗔一句,“讨厌!我一个女人都主动了,他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呀……” 刘戎身高比她高,这会儿眯眼俯视她的表情,觉得跟自己心中料想地差不多,对她的性格也大致猜得*不离十了,方才开口道: “十姐姐,你不是要回府吗?不如我跟你一起回去吧。庄先生还有些话托我带给你,我们去你那儿聊?” “也好。”刘十不疑有他,爽快答应下来。 刘戎暗地里对身后那几个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先回去,然后便大刺刺登上刘十的马车,同她一道回了府。 等刘戎如约把庄贤的玉佩,交给刘十之后,刘十捧在手心里,爱不释手地看了又看,早已乐得忘记自己姓什么。 连刘戎来到她屋里做客,她都不记得吩咐下人去上茶,一个劲地抚摸着手里的那块玉佩道: “这真是庄贤的!我认得,绝对错不了。” 刘戎双手交握,两只拇指彼此绕圈,“东西我已经带到了,庄先生爱面子,托我交代姐姐,先不要出去讲,以免爹知道了,要怪罪先生的。” “哎!你让先生放心,我这人晓得轻重。”刘十立即郑重地点点头,生怕自己连累了‘情郎’。 刘戎又皱眉吸了一口凉气,像是在思考,“姐姐,要不你写个什么东西……给我带回去,交予庄先生可好?免得我怕他到时问起我来,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也行。”刘十现在是,刘戎说什么,她都乐意做。 她很快起身,走至书桌后面。研磨砚台道:“你说,我给他写什么好呢?” 刘戎立即一笑,抓抓后脑勺,一副不好意思的神情,“呵呵……你们这小情丨丨人之间的体己话,哪还问我?弟弟我不懂这些,才叫你写封信回给庄先生的嘛。” 刘十顿时嗔她一眼。大红色的长指甲。指着她道:“你这个鬼机灵!我懂了。你先出去等会儿,我写好了叫你。” “哎,好咧!” 等刘戎拿着刘十写给庄贤的情信。回到自己的小苑时,天已经黑了。 苟胜他们几个已经吃过了晚饭,甚至还冲过了凉。 特别是史隘乾,老早就爬到罗汉榻上。挽着裤腿,拿着一把蒲扇。仰躺在榻上赶蚊子,看见刘戎回来了,也仅是瞥她一眼,头都不带抬的。 “饭在桌上。水在火上烧着,一会儿你吃完就可以洗澡了。” “唔……”刘戎心不在焉地答他一声,拿着那封信。径自走到书桌后,小心翼翼地拆开封条。取出来看了看。 结果没看懂…… 首先,刘十写的,都是繁体字,而且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扭得跟麻花一样,一看就是草书。有些还看得出是个字!有些就……它认识刘戎,刘戎不认识它了。 这还不算,刘十为了体现自己是有修养、有内涵的大家闺秀,居然对仗工整地写了一首诗,回给庄贤。 就这个时代而言,这封情书,绝对足够高大上了,但对于刘戎这种平时只看微博的新时代年轻人来说,基本就是天书。 “哎呀!”刘戎抱着脸庞,‘咣当’一声,脑袋砸在桌面上,发出很大一声闷响。 谢瑜拖着一件宽松的闲服,款款走过来,斯文地拎起那封信,看了看道:“写得还不错,你写的?” “……”刘戎无语了。 “等等,这怎么是一首情诗?你写给谁的?!” 刘戎听到最后,发现他一句话比一句话问得大声,眼看就要发火还是怎地?天气太热了是不是啊?一个两个,火气说来就来…… 刘戎不得已,只好又抬高头颅,眯着死鱼眼看向他道:“你觉得呢?我是会做这种事的人么?” 谢瑜腮帮子紧咬,面颊肌肉在皮肤下涌动不息,好半天才把信放回桌面,扭头走了。 刘戎却给他搞得极度不爽! 因为他走就走吧,临走还嘀咕一句,“猜你也写不出这种文采……” 我擦! 刘戎立即唰地一下站起来,指着他的背影,就想开骂,结果指了半天,横竖找不出什么词来骂他,嘴笨得可以! 于是又只好无比郁闷地,自己把那口气强咽下了,刘戎刚消化完,史隘乾听见动静,也拿着扇子走过来。 刘戎看到他,立即很热情地拉他过来坐,指着那封信,摊给他瞧,又打开抽屉,取出刘十七的手抄本佛经,放在一起问史隘乾。 史隘乾听完刘戎的想法,捋着山羊胡须,对她道: “主公,老朽不知道你为何要做这种事,不过老朽确实认识一个人,或许他可以试试。明日老朽就带你去。” 于是第二天一大清早,史隘乾拎着一大堆新买的菜,跟刘戎一起,出现在菜市口的一个拐角处。 来往人潮,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但基本每个人身上都是颜色老旧的布衣,头发也大多跟稻草一样,乱糟糟的。有些人脸庞还脏兮兮的。个别人身上,甚至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他们路过刘戎身边时,纷纷朝她侧目。 史隘乾瞧着很不放心,对刘戎说:“主公,这种地方都是下人来的。你一个公子哥儿,来这种地方,很危险的。” “没关系,不是有你嘛。”刘戎想都没想就答了,目光在街上四处搜寻他们想要找的人。 很快,史隘乾就带着刘戎,来到街角一个正在给人代写书信的中年大叔面前。(未完待续) ps: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在起点发vip章节,倒腾了一番,说几个事: 1.我观察过了,手机的字体不会变。网页的字体,我听别人说,过几天也会变回公共章节那样。看不惯的读者可以过几天再来。 2.我发现作者自己都看不到vip章节的内容,所以我只能用赠币点进去看看有没有错字,或者分段问题等等。你们在文右边的粉丝榜看到我的名字,请不要误会我是自恋狂。 3.我问过客服了,手机的客户端一定要升级到最高,要不然章节里,有些标点符号是错的,逗号会变成句号之类……我自己就发现了,升级完就好了,碰到类似问题的读者可以试试。 另外还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在文下留言给我,我看到后会马上处理的。祝大家阅读愉快! 第九十三章 黔驴技穷 他们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有一个瞎眼的老婆婆,正坐在摊位前的位置上说话。 “虎子,二狗要上前线了,下回进城赶集的时候,记得稍一件熊皮的背心来。” 刘戎听得心惊,心想现在才夏天,就交代上冬天出征时候的事了,这信……得送多久啊? 思索间,坐在墙角,穿着破草鞋的中年大叔,收了笔锋,问她一句,“完了?” “完了。”老婆婆回答之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铜板,递过去。 大叔接了,揣在怀中,吹了吹未干的信纸。 刘戎这才看到,他写的字,还蛮漂亮的。 大叔将书信折叠好,塞进老婆婆手掌内,“这是信,您拿好。”又站起身来,扶着老婆婆,将她送至马路对面,让她可以扶着墙垣,拄着拐杖走了,他这才快步跑回来,路过刘戎时,不解地瞅她一眼。 “写什么?” 刘戎朝史隘乾递去一个眼神。 史隘乾赶紧从袖管中掏出刘十的书信,交予那人。 那人摊开来看了看,望向刘戎。 刘戎道:“你会仿写吗?” “会。” 史隘乾立即很有眼色地,又从怀中掏出了刘十七的手抄本,递给那人。 那人翻开看了几页,“没问题。不过我是男人,仿写女子的笔迹,需要花些时间。” 刘戎朝史隘乾点了点头。 史隘乾麻利地从袖管中摸出二十枚铜板,摊在掌心内数了数,又熟练地拢成一摞,交给他道: “这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这么多。” 大叔看向他们。各瞅一眼。 刘戎指着刘十的书信,“我要你把这封信的内容……”又指向刘十七的手抄本佛经,“写成这个人的字迹。” 那人叠好书信,揣上刘十七的手抄本,拿上他摆摊的家伙什,像是要收摊了,临走望着刘戎道:“明日也是这个时辰。还是这里。你派人来取。” 于是,隔日的黄昏时分,刘戎站在夕阳的余晖中。笑出一口白亮的牙齿,手里捏着一封书信。 她面前的校场中,庄贤正手握一张比他还高的硬弓,光着半边膀子。上身衣襟脱下一边袖子,站在一条用石子随便划出的泥巴线之后。练习射箭。 随着“嗖嗖……”声响破空骤起,又急速消失,刘戎看到从他手中射出去的箭羽,全都强劲又稳准地命中了百步之外的红色靶心。 即使靶心之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箭支。每有新的箭羽飞抵之时,其他的箭羽也无一掉落,足见射箭之人的臂力有多强悍。 刘戎想起上次在营帐之内看到过庄贤的身体。他上身的肌肉毫不夸张,却暗暗蕴藏着力量的涌动。 如今再一瞧。他面对刘戎的那半边膀子,正好光着,每当他搭弓之时,由于弯曲手臂,便会让极具美感的二头肌显露出来。 由于天热,庄贤还敞露着半边胸膛和腹部。 刘戎看到他的胸肌虽不似郭搏雄那样肌肉矫健,但每当用力之时,性感的六块腹肌也会在皮肤下,若隐若现地浮现出来。 他这厢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兵营的栏杆外,不知几时,已站满了围观的小姑娘,望着他巧笑喧哗。 刘戎的到来,让那些围观的姑娘很是不满,很快开始大声抱怨起来。 “那是谁呀?真讨厌!挡住我看庄先生了!” “快走开!真碍眼!小白脸一个!” “他不就是那个出了名的断袖吗?定是看上庄先生的美貌了!不要脸!” “就他长成那样,也是被压的份!庄先生才不会是下面的那一个呢!” 她们说话的声音,甚至大到传进了刘戎的耳朵里。理所当然,也被军营里很多人听见了。 刘戎脸色很黑,眉毛狂抖地站在庄贤身侧,手指夹着那封假信,递过去道: “庄先生,瞧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庄贤闻声,朝刘戎望来,张弓的姿势不变,看了一眼她手中之物,又扭头望向远处的靶心,“嗖”地一声,射出箭羽,再次命中靶心,这才将手中弓箭交给旁边一个候着的小兵,又接过那小兵递来的水杯,昂头喝空了。 他喝水有些急,好多清水漏出了下巴,顺着光洁颈项,流到了袒胸露乳的胸腹之上,与汗水混在一起。 “呀呀呀呀——!!” 兵营外的小姑娘立即纷纷大叫起来,还瞬间昏过去好几个。 刘戎整个头都黑线了,眼睁睁看着他又抓过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这才拿起刘戎手中的信纸,甩开一看…… 刘戎趁机在旁边添油加醋,“先生,你的玉佩我已经送到了,这是十七姐姐让我带给你的……”说完,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庄贤,观察他的反应。 凤眼在信上仅仅扫了一遍,庄贤很快哼笑出声,将那封信搁在靠箭筒的栅栏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将其压好,像是怕风吹走了,然后再一次伸手,示意小兵递来那张弓,空拉开几次,像是在检查弓的精准度。 他看完信的态度,让刘戎有点摸不着头脑,一时间,有些慌了。 怎么搞的?他不是喜欢刘十七么?怎么收到情书,一点反应都没有? 还是他看出来了?那封信的口吻不像是刘十七写的? 也不对啊,古代闺秀写地那种情诗,来来回回都是什么闺中之怨啊,闺阁望景伤情啊,思念情郎之类的抒情作品,大致上没什么区别。 连谢瑜都误以为这封信是自己写的呢!就因为他晓得自己是女人,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能写出这种诗的性格,都怀疑上了。 庄贤,不至于那么聪明吧? 一看,就知道这不是刘十七写的? 刘戎慌乱之中,抹了把脸,上前一步,主动与之搭话。 “庄先生,答应你的事,我已经做了。你能不能再帮我一次?我和我那几个哥们,确实不是这方面的人才。叫我们几个去,肯定会误事的!你能不能另派几个人去点火?” 庄贤收回手臂,弓身撑在地面上,拉了拉弓弦,看向刘戎,“你很怕去点火?” 刘戎此番来找庄贤,可以说是已经黔驴技穷。现如今听到他这么问,话匣子顷刻间像开闸的洪水般,滔滔不绝。 “能不怕吗?如果我说不怕,那是逞能!你头一天见到我的时候,你也看见了,我根本就没什么身手,若不是你放那一箭,我早死早投胎了!” 庄贤闻言,终于笑了笑,望着她道:“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刚才那一番话是在感谢我?” 刘戎已经语无伦次,见状立即顺杆往上爬,“对!我十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如果你能再救我一次,大恩大德,永生难忘!” 庄贤挑了挑眉,抓起弓箭,又开始射,一面敷衍刘戎,“算了吧,我可不想再被你连累一次。” 刘戎急了,“你不是说,你没什么会被我连累的吗?” “铛——!”一支箭羽插向靶心,发出一声闷响。庄贤没有说话,又拿起一支。 刘戎站在他旁边,继续厚着脸皮道:“先生若不出手,我此番绝对死定了呀!那你之前不是白救我这么多次了吗?” “嗖……铛——!”庄贤又精准放出一箭,还是不看刘戎,亦不回答。 刘戎这次真绷不住了。 若光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还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大不了开战之际,一走了之。自己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凭什么掺和你们这些古人之间的破事? 问题是,现在她身上还担负着几条人命,郭搏雄他们几个人的生死,全靠她去争取,偏偏为了苟胜,她先是得罪了刘二;然后为了谢瑜,她又得罪了刘三。 本来西南王自从得到云南城玺之后,就视她为鸡肋,后来又晓得她是断袖,刘戎就更不受待见了,连王府每个月发给各房的例钱,给刘戎的零花,也是越来越少,根本不够开销。更何况,刘戎还要养三个大男人,生活自然是拮据得不行。 上回之后,刘戎不止一次去找过西南王,每回得到的答复都差不多,总而言之,就是要她上战场。 刘戎其实心里清楚,成都目前的各项资金都很紧张。西南王摆明不想再养她这个来路不明的便宜儿子,想丢她去战场,任其自生自灭,哪怕刘戎不幸死了,他也不会被世人嚼舌根,留下话柄。 刘戎就是因为太知道西南王为人处世的风格,才想从刘十七那个方向去努力试试,她知道西南王除了庄贤,一向都最喜欢听的人,就是刘十七。 偏偏那丫头鬼主意精过了头,心又大,想跟男人们一较高下,居然也想趁乱将成都纳入自己的囊中。 刘戎的状况不断,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于是她决定放弃刘戎这枚棋子;而她的做法,也完全踩到了刘戎做人的底线。所以即使问题没能得到解决,刘戎也从不后悔扇了她那一巴掌。 可如今的窘境迫在眉睫,若庄贤也不愿意帮自己讲话,刘戎和郭搏雄他们,这回是必去无疑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四章 箭术 那自己回去,要如何跟谢瑜他们几个人交代? 难道要告诉他们,等你们伤势痊愈了,老娘我就要带你们上战场去送死? 刘戎绝对开不了这个口,她只要一看到苟胜憨厚老实的笑脸,谢瑜文弱得根本不适合战争的模样,还有史隘乾虽然总是骂骂咧咧,说自己这也不好,那也不对,但每回数叨完,还是会如刘戎所愿,满足她的各种要求,刘戎每每在心里酝酿许久的腹稿,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不行……如今他们几个人的命,全都压在自己肩上。 自己恐怕是他们目前唯一可以解决问题的希望,若连自己都放弃了,他们几个恐怕就更没办法和人脉,去解决眼前棘手的麻烦。 刘戎感觉肩膀重有千钧,哪怕压力如泰山罩顶,自己也得努力支撑下去。 自己绝不能带着他们去送死……绝对不能!无论如何,都得让他们活下来,哪怕一个也好,两个也好,救得了一个算一个…… 可是想来想去,想到头疼脑爆,她也想不出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说服庄贤这种人。 刘戎越想,情绪也越渐激动起来。 “嗖……铛——!”耳朵内,还在一声接一声地传来箭羽射中靶心的声音。 刘戎猛然横跨一步,定睛站到庄贤面前,眉心对准庄贤拉满弓弦的箭头,直视他大吼道: “庄贤!你如果非要我带队去点火,不如一箭射死我得了!反正我到时去了也是一个死,说不定连全尸都捞不着一个,干脆你现在就给我个痛快!” 庄贤凤眸一闪,宛如满月的弓弦很快收起。放下弓箭,撑立在地上。 刘戎却好像整个人都崩断了神经一样,明显是收不回来了。她上前一步,突然抢过庄贤手指扶在箭台上,刚才正准备射的那支箭,抓着翎羽的部分,将箭头倒竖起来。当教鞭似的。在庄贤面前来回晃动,神经质地瞪着他道: “你出的什么破主意啊!哈?业火球那玩意这么烧钱,你当我爹是生金蛋的鸡是不是啊?有那么多的钱。随便……”说到此处,她双手抓住那支箭羽的两头,猛地抬高一边膝盖,想把箭羽用大腿掰断。“……随便……”结果弄了好几次,都没拧断。反倒疼得她呲牙咧嘴地揉着大腿,甩动手腕,面容扭曲不已。 “噗……”她气急败坏的模样,倒是让旁边伺候庄贤的小兵看得直乐。闷笑声甚至隔着捂嘴的手掌漫溢出来。 “啪……”刘戎终于如愿以偿地将那根箭杆弄断了,然后一把将其丢在庄贤脚边的地面上,好像她刚才拧地不是箭。而是箭的主人,然后抬头瞪眼。瞧着庄贤就来气。 “我看你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哼! 叫你出个主意,你就知道烧钱!然后叫人去送死! 哦,原来军师这么好当的啊?闲暇的时候,还可以弹琵琶,玩女人?像你这样,我也可以当!反正横竖就是钱、人,钱、人……有这两样,不就天下无敌了嘛?! 我看你也就空长了一张漂亮脸!还成天‘区区……区区……’地叫,搞得自己好像很有品味似的,实际上就是一包装精良的月饼!只有盒子漂亮!里面全是五仁叉烧,连个莲蓉馅的都没有……” 刘戎语速极快地在庄贤面前大发脾气,说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反观庄贤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瞠目结舌,到后来的惊怒异常,再到最后的凤眸一弯,笑得很是温柔。 刘戎已经完全失去理智,等她骂完了,她才恍然发觉…… 完蛋了呀!!! 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啊啊啊啊……苍天啊……大地啊……降道雷来劈死我吧!! “嘿?”庄贤叫她一声,见她整个人呆愣原地,好像傻掉了,只好又伸手去扶住她的胳膊,“十八?” 刘戎这才骤然醒悟过来,魂不守舍地望向他,不敢再开口说话。 庄贤笑意满满地安抚她道:“你不用那么担心‘去点火’这件事情,没你想象得那么艰难。” “哼!废话,又不是你去,你当然不难……”刘戎闻言,嗤之以鼻,一副闹别扭的小朋友模样,耷拉着脑袋,用脚尖在地上踢着小石头。 两人说话间,太阳也下山了。天色很快暗了下来。 庄贤看了一眼栅栏上的书信,此时纸张正被晚风吹得翻折起来。 庄贤丢开压住书信的小石子,拿起那封信,折好放进了袖笼中,一边穿衣服,一边对刘戎说: “不如我教你射箭吧。” 刘戎恍然抬起头,看向庄贤。 庄贤站在他先前射箭的位置,指着地上用石子画出来的横线,对刘戎说:“只要你能站在这条线的后面……”又抬手指向对面插满箭羽的箭靶,“射到那里……你就可以全身而退。” 庄贤看到刘戎的表情,好像生怕她不懂,又耐心解释道:“业火球都是由易燃之物制成,只要稍微碰到一点火星,到处都可以引燃。只要你把箭术练好,箭头一旦碰得到箭靶,不用射中红心,不仅是你,就连你的那些同伴,也都可以完好无缺地存活下来。” 他说完这番话的时候,天边最后一丝光明也同时消失殆尽了。 刘戎的眸子却如同黑暗中升起黎明般的希望,逐渐恢复神采,在夜色中闪耀起来。 于是从这天起,刘戎不再想歪门邪道的方法来逃避即将到来,又不得不面对的残酷现实,因为也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她每天六点不到就起床洗漱,然后躲着还没睡醒的三个男人换好衣服,便偷偷跑去军营去练习射箭。 由于天热,她已经不再束胸,否则天天汗流浃背。不得捂出一身痱子才怪了。 刘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感谢谢瑜,要不是因为他把自己的锁子甲送给了刘戎,刘戎如今每天至少在军营里呆上十多个小时, 由于夏日炎炎,军营里的其他男人都已经开始打赤膊。 刘戎若没有盔甲遮挡住上身,别人一早发现她是女的了。 庄贤说得比唱得好听,却只在第一天告诉了她一些射箭的技巧。之后就再没来看过刘戎一眼。 刘戎全靠自己练。自己领悟,可惜她每天练到精疲力竭,射出去的箭羽。却依然最远只能插在距离箭靶一步之遥的地面之上,没有一根碰到箭靶。 就这样过了一个月,酷暑时节来临了。 早晨,别的女人在嬉水。她在射箭; 中午,别的女人在纳凉。她在射箭; 晚上,别的女人逛夜市、看花灯,她依然还在射箭。 家里的三个男人都不知道她成天早出晚归地,在搞点什么? 为此意见都很大。特别是史隘乾,逮着刘戎就骂。 “你这一天到晚地不着家,都跑哪儿野混去啦?!” 结果吃饭的时候。他们几个看到刘戎连筷子都拿不住了,手腕一直抖。都有些吓到了。特别是史隘乾,望着她犹如帕金森综合症似的手腕,张着大嘴,忘了言语。 刘戎第四次试图努力抓稳筷子,还是控制不住地将一块土豆掉在了桌面上。 “哇呀呀呀!” 刘戎抓乱头发,大叹一声,干脆动手抓起碗里的食物,学印度人吃饭,吃得狼吞虎咽,全然没有了任何顾虑,吃相要多难看,有多丑! 坐在旁边的谢瑜看了她老半天,终究没有开口。 不止如此,刘戎夜里也不再矫情地去睡吊床,而是毫不客气地霸占了大半个铺位,常常把谢瑜挤在墙角,动都不敢动一下,隔三差五就一宿无眠,长时间一搞,黑眼圈都出来了。 刘戎却毫不知情,睡得半夜打雷下大雨了,三个男人都醒了,爬起来关窗户,刘戎还抱着枕头,睡得香甜不已,口水都流淌出来。 “你们说主公最近在搞些什么东西?” “不知道啊?你们这么聪明都不晓得,洒家怎么会懂?” 三个男人看着床上刘戎的背影,全都若有所思,只有谢瑜没有说话,眉头紧皱,好似分不开了。 “在下只知道,她日日去军营里找庄先生。” 史隘乾闻言大骇,“莫非她最近又看上庄贤了?” “……”谢瑜面颊下的肌肉不停涌动,脸色很黑。 “啧啧啧……”史隘乾摸捋胡须,摇头叹息,“唉……这孩子呀……咋是个断袖呢?明明长得挺水灵的,若是能娶个媳妇,来年生个大胖小子,指不定多漂亮呢……” 苟胜不服气道:“你们不要胡说!洒家就觉得主公不是你们想的那种人!”说着,还生气了,“哼”了一声,率先爬上床,睡觉去了。 史隘乾和谢瑜互看一眼,也各自熄灯上塌。 就这样又过了一旬,刘戎无论风吹日晒,还是打雷下雨,都坚持不懈地每天准点来到校场,站在庄贤划出的那条横线后,朝靶心射箭,可成绩依然还是毫无进展。 这一天,瓢泼大雨。 “呼……呼……哈……”刘戎双手撑膝,弯腰站在雨中。头发上的汗水和雨滴在高挺的鼻梁上交汇在一起,最终顺着鼻尖,滴落下脚尖前的一道沟槽中,汇聚成小溪,沿着泥泞的泥土地,悄悄流走了。 这条沟槽,正是昔日庄贤用小石子划下的那条线,经过这么多天的洗礼和刘戎反复地重画,如今已经加深成一条指节宽度的凹槽。 可惜百步之外的箭靶之上,依旧是空空如也,距离它一步之遥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如同刺猬一般,插满了成百上千根箭羽。(未完待续) 第九十五章 秤砣 刘戎不服气,一咬牙,又直起身子,抓过一支箭羽,用力将弓弦拉到自己手臂可以伸展到极致的位置,就连嘴唇上都留下了一道被弓弦勒出的印迹。 一箭射出。 箭身却连落满箭羽的地方都没有射过去,箭在雨中打滑了,“当啷”一下,插进箭阵当中,搭在了上头。 “操!” 她无力地丢开弓,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刘戎昂高头颅,闭上眼帘,任凭天上清凉的雨点,打在脸上,好让她闷热的额头,和烦躁不已的内心,逐渐冷静下来。 身侧忽然响起一连串不规则地踩水声。 很快,刘戎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到,打在自己身上的雨滴,忽然间消失了。 与此同时,头顶传来一声带笑的男音。 “十八公子好勤奋,区区感佩之至。” 妖精!你还知道来?! 刘戎心想,他怎么又开始“区区……区区……”地谦称了?自从刘戎告诉他,自己是断袖之后,他就不再看得起刘戎,一向在她面前称“我”。 今天这是怎地?天要下红雨了是不是啊? 刘戎睁开眼眸,桃花眼望向上方。 庄贤一身玄色长袍,手握一把油纸伞,凤眼笑眯眯地俯视地面。 刘戎豁然一下就从地上爬起来,起身的动作幅度过大,带起一身泥泞,差点溅到庄贤昂贵的衣服面料上。 庄贤立即退开一步,刘戎马上又开始被雨淋。 刘戎头发都湿了,贴在脸上,咬牙切齿地说:“你匡我吧?为什么我练了一个月。竟连一支箭都射不到靶心?!你他娘的是不是趁我不在的时候,暗自调整过这根线了?”说着,手指向地面上积满雨水的槽沟。 其实刘戎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但她现下一肚子火气没处发,正好庄贤来了,而刘戎又一向看他不顺眼,不拿他出气。拿谁出气?待会儿回家还要被史隘乾骂;苟胜嘛。刘戎倒是不忍心骂……因为自己无论说什么,他都只会抓着后脑勺,嘿嘿直笑。 难道要去揍谢瑜出气?算了吧。他那大少爷脾气,比刘戎还拧巴呢。 于是乎,对比了一圈…… 庄贤,你什么时候不来?现在来。就是找虐!我骂不死你……活该啊! 刘戎打定主意要找庄贤释放压力,看向他的眼神。都开始带上了‘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目的。 “有你这么当老师的吗?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一个多月了,我才见你两回?更别提教我射箭了!” 庄贤挑起一边眉毛,走上前一步,弯腰拾起刘戎丢在地上的弓箭。 弓身的把手上。已经被磨平。包裹箭台的软垫,甚至还有暗沉的血迹留在上面。 庄贤眼眸一动,看向刘戎下垂的左手。只见她虎口之上。尽是水泡与擦伤,哪怕在休息的时候。手指依然不自觉地在轻微颤抖着,显然已是超负荷训练了。 庄贤将手中的油纸伞举到她面前,凤眼一斜,瞥向她道:“拿着。” 刘戎不解,却还是动手接了过来,握住伞柄。 庄贤道:“撑好了,别淋着我。” 靠!你妹啊!! 刘戎刚想丢开伞把,庄贤却先一步松开了抓伞柄的手,立在她身侧,脚尖也正好踏在划线的槽沟之后。 他姿势优美地拉开弓弦,凤眸微眯,隔着重重雨幕,瞄准远处视野不清地箭靶。 刘戎刚想开口说话,耳边已闻“嗡……”地一声,弓弦在空中来回弹响,发出回音。 与此同时,庄贤手中的箭羽已经射了出去。 箭还在空中飞,庄贤已不再看,转身将刘戎举着的油纸伞又夺了回去,然后将自己手中的弓,塞进刘戎空着的手中,再一根一根,将刘戎的手指握好,按在弓身之上。 刘戎张着大嘴,视线从远处飞抵靶心的箭羽,望回身侧的男人。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刘戎以前不射箭,还不觉得庄贤的箭术有多厉害,顶多觉得他够准。射出去的箭,力道也很大。其他的,就一概看不懂了。 如今她已全身心投入训练一月有余,就算再不懂,也能琢磨出一点门道。此时再看庄贤射箭,她才知道庄贤有多厉害。 以物理学的角度来讲,雨天射箭本就是难上加难,困难之至。风速、轨道、雨点的打击力度等等,无一不是影响准确率的必要因素。 而庄贤却连射出去的箭都没用看,箭一离手,他已知道会不会中,这是多么自信又自负的表现?说明他的箭术已经深入骨髓,人箭合一了。 靠!为毛我要佩服这个狐狸眼的家伙,明明讨厌得跟流川枫一样,我又不是樱木花道…… 刘戎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神游太虚,脑补到外太空的时候,很快又被自己给雷到了。 与此同时,对面的男人也发出了一声低笑。 “你这是什么表情?” 刘戎恍然回神。 庄贤望向她,满眼笑意,“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眼睛都看直了。” 我擦! 爱你个头啊?你个男版水仙花! 刘戎嘴角抽筋似的歪了歪,说出口的话,却成了,“庄先生果然英明神武,小弟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倾慕至极呀!” 庄贤闻言,好像更高兴了,凤眼几乎弯成一抹月牙状。他仰仗着身高的优势,睥睨刘戎道:“刚才你也看见了,区区可没擅自改动划线,是公子你养尊处优太久了,臂力不行,要加强力量训练。” 嗯?什……什么玩意?? 刘戎正满脑袋问号呢,庄贤已从袖管中掏出了一块…… “这玩意不会是秤砣吧?”刘戎指着那坨看上去……很——重的铁块,脸颊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开始抽筋。 妈妈呀!我上辈子一直是社会主义的良好市民、杰出青年,企业的骨干、家庭的劳模,老天你把我搞穿越了,我都没跟你计较!如今我累得人比黄花瘦,苦似小白菜,你还派个狐狸精来整我?! 这个月我射箭练得筷子都拿不动了,这杀千刀的,现在还要往我手肘上栓秤砣?! 见他的鬼了…… 混蛋庄贤!你是老天专门派来玩我的吧? 刘戎望着自己右手悬挂的秤砣,刚想开骂,庄贤居然再一次翻起了袖子。 “不是吧……!!!”等庄贤从袖管中,又拿出了另一块秤砣的时候,刘戎直接放下弓箭,对他说道,“再见!”然后转身就要走,被庄贤一把提起后衣领,又给拎了回来。 “混蛋啊!你这个狐狸精!眯眯眼,上朝鲜,朝鲜不要眯眯眼……”等庄贤在刘戎两边手肘,一边栓上一块铁坨之后,刘戎眼角挂着两大滴泪,伸长脖子,朝庄贤开吼。 庄贤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油纸伞靠在肩上,站姿风丨丨流倜傥。 他指着远处的箭靶,对刘戎说:“今后你就这么练,只要挂着秤砣,你还能射到你现在射中的地方,就算过关。” 于是从这天起,刘戎又有了新目标。 她每天不但早起晚睡,早出晚归,还风雨不改地背着两块秤砣,来往于兵营与王府之间。 由于悬挂秤砣,刘戎近日不但筷子拿不动,甚至累得连手臂都抬不起来了,好几次换衣服的时候,连袖子都笼不进去,差点因为动作太慢,被人识破自己是女人。 如此心惊胆战得如同走钢丝一般地过日子,时间却一眨眼又过去半个月。 这一日,刘戎照例一手挂着一只秤砣,在校场上练习射箭。 e_on,baby……” 刚飞出去的一支箭,眼看还差一点就要达到庄贤要求的距离,旁边却骤然飞来另一支翎羽,“啪嗒”一声,击打在刘戎射出去的箭身之上,猛然将其横着弹开了。 刘戎“啧”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朝旁边看去,只见一个与谢瑜年纪相仿的少年,赤膊上身,胸膛仅挂一块护心镜,脚蹬一双刺绣繁复精良的马靴,大摇大摆地分腿站立在刘戎两步开外的地方,手中也拿着一张弓。 那弓臂之上的龙云雕纹,富丽堂皇,烤漆讲究,一看就是上等货。 刘戎觉得此人有点眼熟,正思考自己在哪见过他呢? 少年已经挑衅地望向刘戎,“有这么难么?”说着,大步朝刘戎走来。 刘戎见他光着赤膊,上身裸露的地方已经全是汗,在阳光普照之下,如同上了一层蜡油,将他古铜色的肌肤晕得像健美先生一样。 刘戎却因为女性本能,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她还没收住脚,对方已近身前,站到刘戎日日划线的那个地方,随意地拉开弓弦,很快又射了一支箭出去。 刘戎恍惚一惊,再一看,他射出去的那支箭羽,已经稳稳准准地插在了庄贤无数次射中的靶心之上。 少年得意地望回身旁的刘戎,翘翘的鼻子,鼻孔朝天,“你也射一个试试?” 靠!这家伙成心来膈应人的是不是啊? 刘戎也不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闻言立即甩下秤砣,抖了抖手臂。 两块秤砣落地的瞬间,激起一片矮尘,发出两声闷响,完了还砸出两个浅坑。 少年挑起一边眉毛,低头瞧了一眼,很快又抬高头颅,鼻尖翘得更高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六章 男女有别 “哼!”刘戎也朝他鼻孔出气,全身活动开了,拿过弓箭,心想:操!老娘被庄贤的秤砣虐得也够有一段时日了,今日就让我来检验检验,这厮的法子到底灵不灵…… 刘戎眯眼瞧了一会儿远处的靶心,像是在对焦,完了小心翼翼地将箭头放置在弓的箭台之上,然后慢慢拉满弓弦至嘴唇。 收……放! 随着“嗖”地一声啸响,刘戎激动地上前一步,越过地上的划线,想看清楚一点,这支箭的落点。 结果她欣喜地发现,箭羽顺利飞过了以往自己射到的最远距离,眼看就要碰到箭靶的时候,却在最后一刻,失去了力道。箭头仅差一寸,就要挨到箭靶的稻草,却在须臾之间失去平衡,飞离高度,最终插在了箭靶支脚前方的地面上。 “哎呀!” 刘戎忍不住在原地捶胸顿足,手中的弓也随之大幅度地上下晃动,耳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嘲笑,听语气,像是极度不屑。 “哼,也不过如此嘛……我这段时日,天天见你在这儿练,还以为你有什么过人的本事,原来只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废物罢了!” 他说完之后,立马又射一箭。 刘戎看到飞出去的箭羽,笔直地插入了刘戎一直怎么射,都碰不到的靶心。 好胜心驱使她暗地里握紧拳头,咬紧嘴唇,很是妒忌。 可他身后之人显然还觉不够,态度傲慢地又补充一句。 而他这句不经意的话,却猛然让刘戎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却一直被她忽略的事实。 刘戎听闻之后,两只眼睛瞪得堪比铜铃大,直直望向地面,像是瞬间怔了神。她的表情,从震惊不已,到勃然大怒,继而全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少年的那句话。说的是:“这么近的距离。是个男人都可以射到,除非你是太监!” 也就是这句话,让刘戎终于明白。不是自己不够努力,也不是自己的技术不够精湛,而是因为……她是个女人! 这个距离,是男女身体差异的体现。是男女力量悬殊的对比,那短短的些许距离。对刘戎来说,却是一条阻隔牛郎织女的浩瀚银河! 自己哪怕就是练上一辈子,也不可能射中箭靶! 仅仅因为……她不是男人。 意识到这个自己一直忽略的严重问题时,刘戎顿时恼羞成怒。咬牙切齿地回过头去,目光如炬地瞪视着面前的少年。 “你丫谁啊?!跑这儿来撒野?你娘没教你‘家教’两个字怎么写吗?” 她这句话明显激怒了对方。 少年闻言,毫不怜惜地一家伙丢开手中昂贵的张弓。大步上前,就猛地一把推在刘戎的胸膛上。 刘戎虽然长得比一般女人略高。但终究是个姑娘,被一个大男人这么用力地推搡,根本站不住脚,瞬间被他推倒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手肘上的袖子,由于缓冲身体的重量,甚至擦破了布料。 刘戎被他推得脑袋里一阵震荡,还没分清东西南北,领口又忽然被人擒住了。 那少年双腿跨在刘戎身体两侧,踩住她的两只手背,蹲在她身上,揪起她的领口,将她从地面上提起来,瞪视刘戎因为呼吸不畅,而逐渐扭曲的脸,一字一句地说: “你给我记住!老子是长沙江英杰!刘十七的表哥!你个死断袖……居然敢打我表妹!她那如花似玉的小脸也是你一个太监能碰的?我呸!”说着,还朝刘戎脸上吐了一口黏腻的痰,然后重重甩开刘戎的衣领,缓缓站起来,蔑视地上的刘戎,就像看着一堆令人生厌的垃圾。 刘戎被他踩着双手,痛就不讲了,关键是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羞辱完自己,终于肯挪步离开。他刚一转身,刘戎就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掏出手绢抹了把脸上的痰和口水,然后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包裹在其中,就朝那人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我呸!就那阴险娘们,我没把她打成残废都是客气的!” 手绢砸到江英杰的瞬间,石子从里面掉出来了,滚落到他脚边的地面上,让他清楚瞧见了。与此同时,手绢也落在了他*的肩头上,连同他刚才吐的污物一起,搭在上面,黏腻恶心。 江英杰挥下肩头的手绢,却甩不掉手上自己吐的东西。愤怒让他凶神恶煞地扭转头颅,额角和脖颈的皮肤下暴露出数条青筋,看上去无比狰狞。 他眼神暴怒地看向身后。 刘戎的身材体型,看上去好似营养不良的豆芽菜。 江英杰咬紧牙根道:“我看你是找死!” 刘戎现下也很愤怒。天气那么热,她穿得却是兵营里最多的。毒日当空,她浑身上下汗流浃背不说,就连额头和两鬓,以及仅能露出来的颈项,这会儿也全是不住流淌而下的汗水。 偏偏还有莫名其妙的人跑来找茬,她的内心更是烦躁不堪。 如今又被人点破了一个不得不面对的“硬伤”,她还能冷静到哪里去? 刘戎这会儿火气也完全被他点燃了,她眼神狂躁地对视江英豪,宛如一只出生的小豹子,完全不惧怕眼前犹如猛虎般的男人。 “想打架你就来啊!老子正愁有气没处发呢!你今天不把我揍趴下了,我明天就去把你那心爱的妹子打得满地找牙!!” 江英豪没等刘戎指着他把这句话说完,已愤怒不已地朝她靠近,刘戎却没傻到站在原地,等着他走过来揍自己,反而撒腿就往校场的边沿跑。 “你给我站住!你个龟孙!有种别跑!”江英豪立即就撒腿追了上来。 刘戎却不是瞎跑,也知道自己的速度肯定比不过男人,只不过她连日来在军营里厮混,知道校场哪个位置放有军械武器。 刘戎心想,自己毕竟是女人,若论单打独斗,自己铁定打不过男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文化程度较高的现代,还有那么多家庭发生家暴。 但这口恶气,刘戎说什么也咽不下去!凭什么两个女人打架,你心上人打不过我,就找个男人来掺和? 老娘就是不靠男人,也不会输!! 刘戎性格本就要强,要不然也不会决定一直女扮男装,宁可混在男人堆里,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也不愿意依附着男人生活。 刘戎跑到校场边沿的比武台上,那里有一个放十八般武器的架子。刘戎很快取下刘二上次用来抽苟胜的鞭子,迅速解开,就朝远远奔来的江英豪打去。 鞭子这种东西,是远距离武器,可以隔开与敌人的距离,而且具有持久性的杀伤力,不像弓箭,射完了就没了。 刘戎心道:只要自己不让他近身,就算他力气再大,一时半会儿也不能把我怎么样,而自己有鞭子加长距离,反倒可以一直对他进行攻击。 刘戎思及此,很是得意地咧唇一笑,扬手就将鞭子挥了出去。 哪知江英杰非但不躲,反而伸手,张开大掌,就冲袭来的鞭子喉舌徒手抓去。 一般人若是被这样抽到,手掌心必定皮开肉绽,疼得十指连心,五内俱焚,无论手中抓着什么东西,都会瞬间跟随本能将其松开。 江英杰却没有,任凭刘戎抽到他的鞭子在手臂上缠绕如灵蛇,且立马显出一道血痕,他却好似麻木不仁一般,半点不惧怕疼痛,不仅不放手,反而就着抓住鞭子末端的刹那,胳膊上青筋直暴地猛力一拉。 刘戎瞬间整个人被他扯得飞出一米开外,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刘戎摔得头晕眼花,嘴巴和鼻腔里尽是泥土和灰尘的味道,握鞭子的手下意识地还没松开,江英杰已将鞭子反向快速缠绕在自己的两只手臂上,拔河一样,将地上的刘戎往自己身边拖。 刘戎很快给他拖出几米远,全身皮肤在粗糙的校场地面上碾压贴行,疼得火烧火燎般难忍。 刘戎大脑内骤然反应过来,赶紧松开了手中的鞭子,但为时已晚,自己的身体已被拖拽至江英杰脚边不远处。 刘戎立即就想爬起来,逃跑。 江英杰刚毅俊朗的容颜,现下黑得像一个准备家暴的男人,他猛地丢弃鞭子,大步就朝趴在地上的刘戎跨来。 刘戎才刚起身,他的拳头已经毫不客气地朝刘戎的脸庞席卷而来。 这一拳打得刘戎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脑浆好像都被震动了,浑身骨头仿佛散架般摔落在地上,鼻孔下热热的,嘴里都是血腥味,鼻梁已经失去了知觉。 模糊对焦的视野中,是扬尘的灰蒙蒙天空,还有出现在上方江英杰的脸。耳朵里都是嗡嗡地耳鸣声,以及江英杰愤怒地咆哮。 “起来呀!你刚才不是还说得挺牛的吗?这才一下,你就萎了?果然是个太监!”说着,居然突然伸手,摸向刘戎的大腿内侧。 这个动作让身为女性的本能蓦然间警钟大作,刘戎听到江英杰在笑,“让我脱了你的裤子,当众检查一下,你究竟是不是天阉?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第九十七章 坦白 “不!!滚开!!!我要杀了你!!!!” 刘戎这回拼了命地挣扎起来。 江英杰一时有些猝不及防,竟然压不住她。 刘戎被他强摁在地上仰躺着,起不了身,望向他的目光,充血般猩红。她撕心裂肺地大喊大叫,腿脚在地上无意识地乱蹬,胡乱挥打的手,无意之中,一巴掌扇到了江英杰的脸颊。 江英杰顿时更怒了,被刘戎打偏的脸颊还没正过来,先起手一拳揍在了刘戎的腮帮子上。 “咳……”刘戎被他打得牙关一阵猛痛,嘴唇像是被自己无意之中咬破了,口腔内飚出一口血水,喷洒在头侧的泥地上,星星点点,触目惊心。 江英杰却不解气,骑在刘戎身上,作势就要压着她,继续往死里揍,却被周围听见动静的官兵们围了过来,一边劝架,一边要将其拉开。 “滚开!!”江英杰明显不买帐,猛地一甩胳膊,将拉扯他的数条手臂一股脑儿震荡开来,瞪着四周围观的人群,表情很不可一世。 “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就敢随便碰我?老子在这儿修理败类,轮得着你们几个多管闲事?!” 他盛气凌人的话语,骂得前来拉架的兵卒,和劝架的军官根本下不了台。 一时间,大家都黑着个脸,一声不吭地看向他,却不敢再出手拉他。 忽然间,人群中有一个人说:“庄先生来了。” 围观的人群,很快闪出一条缝隙。 庄贤快步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流鼻血的刘戎,却见她都已经这样了。还偏着个头颅,眼睛斜视江英杰,朝他“呸”了一声,像是极度不屑眼前之人。 庄贤又看向骑在她身上,胸膛起伏,脖颈上青筋直爆的江英杰,仿佛满腔怒火还没发泄完。目光中都是火焰。 庄贤走到江英杰身边。斜眼瞥向地面上的刘戎,小声且八卦地对江英杰说:“哎呀,江公子。你同他打个什么劲嘛?他都不算是个男人!你就算赢了,也不光彩……” 此话一出,江英杰果然眸光一动。 庄贤微抬起广袖,轻轻拍了拍江英杰的肩膀。 “别闹了啊。若是给刘十七知道,回头又该说你‘空有一身肌肉。没有头脑’之类的话了。” 江英杰一听,果然很快从刘戎身上爬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与之同高的庄贤,“表妹近日可说起我了?”问完之后。眼神又很是懊恼,像是在后悔自己刚才冲动打架了,“她干嘛又这么说我?难道在她眼中。英豪哥什么都是好的,我就什么都是错的?” 他殷切地望向庄贤。“先生帮我说几句好话吧,别让十七知道今天的事。” 庄贤狐狸眼一眯,笑得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俩说话间,刘戎已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围观的人群一看矛盾得到解决,也都纷纷各自散去。 刘戎望向面前两个男人,他们正“天阉”长、“断袖”短地,每句话都夹枪带刺地拿自己开涮。 刘戎听得恶心不已,袖子横向抹了把鼻孔下的湿意,结果粘在布料上的,居然全是血。 虽说当时为了救谢瑜,这句谎话完全是权宜之计,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句话的后果居然会如此严重,一直被人反复嚼舌头也就算了,还搞得自己今天差点被人当众强(女干)。 刘戎最后朝他俩各看了一眼,深深将他俩令人生厌的嘴脸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 今天所受的耻辱,她暂且记下了!日后待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 刘戎大步朝营门口走去,临路过自己先前丢弃在地上的弓箭时,泄愤地一脚踢开,像是彻底放弃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军营。 回到家的时候,苟胜他们几个居然都在。 史隘乾正忙着炒菜,看见刘戎出现在月门口,仅晃了一眼,没仔细瞧,又将视线转回了热气腾腾的大锅中。 “主公回来啦?哎,你今天回得挺早哈?郭搏雄来了,在屋里呢。马上开饭了,你洗洗手……”说到一半,发现哪里不对,又扭头望向刘戎。 刘戎却已经走到屋子的门槛处。史隘乾隔着烧菜的油烟,只恍惚瞧见她的背影,以及露出衣料的半边肩膀和一只胳膊。 史隘乾一边翻炒锅里的菜,一边扭头大声朝她喊:“哎!主公你袖子咋破了?” 他没得到回应,屋里已经传出不同寻常地响动,和些许惊呼。 史隘乾这才发觉不对,铲了菜,赶紧端着碟子,往屋内跑。 结果他才一进门,就看见刘戎坐在圆桌旁,昂着头颅,前襟处尽是血迹。 谢瑜站在她身后,扶着她的脑袋,一边用棉花堵住她的鼻孔,一边皱眉摸上她的右手腕,像是要给她诊脉。 刘戎下意识就想甩开他的手,却没挣脱成功,忍不住看他一眼。 这家伙是不是疯了?眼看其他几个人马上就要围上来,他还这么明目张胆给我诊脉?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女的是不是啊? 刘戎被他抬高下巴,牙关合着,不能说话,只能不住地挣动手臂,意在提醒谢瑜松手。 谢瑜却好像完全无动于衷似的,漆黑的杏仁眸,深不见底。 “唔……唔唔……”刘戎急得喉咙发出一些无意识的声音。 谢瑜面无表情道:“别动。”却在其他人围过来的刹那,不动声色地将刘戎的右手腕,连同自己抓她的手,一起伸到了桌布底下,然后立即掐住刘戎的脉门,不再说话。 刘戎看到桌上摆着一些牛皮纸包裹的药材,上头贴着红纸,像是有人买来探望谢瑜的,忍不住朝郭搏雄望去一眼。 郭搏雄自从上次在家中见过刘戎之后,两人已有两个多月没有碰面,如今一见,刘戎居然搞成这个样子,也很吃惊。 史隘乾在圆桌上放下碟子,望着刘戎满身脏兮兮的泥泞,又是土,又是血,一边袖子还破了,露出来的半截上臂,连着肩膀,都是道道擦伤和刮痕,也给吓得不行。 “主公你这是咋弄的?这段时日,我们都很担心你,你说你一天到晚的不在家,我们都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如今怎么还整了一身伤回来啊……” 史隘乾说着,双手摊开,彼此拍了拍,脸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刘戎稍微止住了鼻血,便立即从谢瑜怀中挣脱出来,坐在位置上,气息不稳,语气却异常平静地说:“我被人打了。” 她此话一出,身边几个男人都是一愣,一时间都没说话,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刘戎却误会了。 她忍不住握紧伤痕累累的虎口。 本以为自己学会了射箭,哪怕不得不带着身边这几个人去战场,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能力,保他们一路平安;谁知到头来,才恍然发觉,自己这两个月以来的辛劳,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刘戎想着想着,眼眸也逐渐蒙上了一层泪水,“不信拉倒,总而言之,我没骗你们!我就是被人揍了!” “谁打的你?”首先开口的,居然是站在身后,一向文文弱弱的谢瑜。 他开了一个头,其他人也随即倒豆子般问开了。 苟胜道:“主公你告诉洒家,是哪个王八蛋打你?洒家现在就去拆了他的骨头,扒了他的皮!” 史隘乾痛心疾首地说:“我每每叫你少出去野,你偏不听,这下好了?该不会是真遇上刘二的埋伏了吧?” 她此话一出,苟胜立即爆喝一声,“刘二?!格老子的,看我揍不死他!”说着,吹胡子瞪眼,就要大步往门外去。 “回来!”刘戎“啪”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喝止住苟胜的脚步。她垂顺着眉眼,不敢对视面前几个朝自己望来的男人目光,“是江英杰打的……” 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搏雄,此时居然笑了一声,“你也真够本事的,他才刚来没多久吧?你居然又把他给得罪了?” 他这话说得嘲讽,刘戎心里本就窝着火,这下子再也忍不住怒气,猛地抬起头颅,目光猩红地望向他吼: “如果你一开始肯指导我,我怎么可能跑去找庄贤教我射箭?又怎么会遇上江英杰?还被他打?!” 她此话一出,另外的三个男人都很诧异。 谢瑜从她身后走到身前,望着她道:“好端端的,你学什么射箭?” 苟胜也道:“就是,你一个斯斯文文,长相秀气的小公子,学那玩意干啥?你想揍谁,或要杀谁,只需告诉洒家一声便是!” 史隘乾摸着胡须,暗自寻思,“前些日子,老朽无意之中曾听谢瑜说过,你日日去军营找庄先生,老朽一度还有些不信,如今一听,居然还确有其事?主公,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老朽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刘戎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到最后,终于垂下头颅,握拳拳头,牙根紧咬到发出“咯咯咯”地响声。 “因为我们……都要去战场!” 刘戎嘴唇一抖,抬起满含泪水的猩红眼眸,将眼前的男人,一个个望过去,努力平复自己发颤的嗓音。 “开战之际,我们五个,被派往最前线,去给业火球点火。”(未完待续) 第九十八章 发飙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寂静得好似无人一般,仿佛掉根针都可以听得见。 这回首先发声的,是郭搏雄。 “上次你来我家的时候,为何不告诉我实情?” 他话一落音,谢瑜立即望向他道:“她去过你家?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是啊?”史隘乾问完,和苟胜一齐看向他。 苟胜也道:“郭兄,你来这么多回,洒家咋就一次都没听你提起过此事。” “噢……噢……”郭搏雄发现矛头瞬间都指向了自己,顿觉不妙。他摊开双臂,在空中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我以为他已经跟你们都说过了。”又看向刘戎,“但我实在是搞不明白,你一个小公子,派你去点火,已属扯淡,难道你就不会拒绝?” 苟胜闻言,也看向刘戎,“对呀,这都是奴隶干的活儿,主公你怎么能去?岂有此理……洒家跟他们说理去!” “你不许去!”刘戎叫住苟胜,又咬牙望向郭搏雄,“你以为我没想过拒绝吗?但是刘三说,谢瑜和苟胜必须得去。若我不去,就由你带队。我当时以为……” 刘戎说到此处,喉头一滚,声音有些哽咽了。她赶紧停下话语,顿了顿才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先答应下来,过后还可以再努力一把,改变结果。谁知道他们竟然落井下石,说我都去了,史隘乾是我的奴隶,也必须得跟着去;再加上你,一个屯就够人了,正好五个。” 刘戎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嵌进肉里,她却感觉不到疼痛,自责和内疚感在心头如钝刀割肉般一刀刀凌迟着自己。 “这两个月我已经把能想的方法通通试过一遍,但还是不行……我们只能上战场……” 她此话一出,史隘乾瞬间“咣当”一声,目无聚焦地跌坐在凳子上。 他坐下的时候,明显懵了。袖口甚至蹭到菜碟的边沿。被菜汤弄脏了。他这么爱干净个人,居然浑然不觉。 “老死……”刘戎站起来,想去安抚一下史隘乾的情绪。谁知对方竟然一巴掌拍开刘戎朝自己伸来的手,愤恨不已地瞪着她道: “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刘戎站在他面前,垂着头颅,没有说话。喉咙不住地吞咽口水,像个做错事的学生。正在老师面前罚站。 史隘乾指着她的鼻子,袖管不住地颤抖,“我成天到晚老妈子一样地伺候你们几个,可不是为了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老史。你少说两句,她也不想的……”谢瑜出声,想帮刘戎解围。 史隘乾却立即调转枪头。瞪向谢瑜,像是谁的账。他都不买了。 “你当然帮他!你们一个两个都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跟他上战场那是知恩图报!应该的!我算是个怎么一回事啊?” 他说到此处,突然很激动地从凳子上站起来,望向刘戎的眼神,除了恨,还有浓得化不开地怒火与怨气。 “我原来布置得好好的,可以上刘七那屋,你偏要选我来这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吗?你不就看上我那张换不来钱的银票吗?一直费尽心思……想搞到手!嘿,结果怎地?换不来钱,你也傻眼了吧?” 刘戎抬头望向史隘乾,只见他一向精明的三角眼内,此刻里头尽是恨意。 刘戎心里明白,他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此刻说出来,是觉得不用再忍了。横竖都是死,早死晚死都一样。 既然命不久矣,又何苦再憋屈自己?干脆通通发泄出来,还落得个痛快! 这些话,恐怕才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吧…… 刘戎闭目消化了一下,才敢重新睁开眼帘看向他。 刘戎不久之前,才当着史隘乾的面,崩溃哭泣过。 人一旦被谁知晓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就会不自觉地依赖上那人,不管对方对你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戎明知如此,但当她不得不面对两人关系的真实模样时,还是忍不住心角一阵抽痛。 “老死,是我对不住你……”刘戎忍不住再次伸手,想要在无形之中,抓住什么与史隘乾之间,正在流失,或一直没有存在过的东西。 哪知她刚要碰到史隘乾的衣服,伸出去的手,再一次被史隘乾无情地拍开了。 “啪!”这一巴掌打得脆响,使得刘戎的手臂甚至在空中就被他用力弹开了。 刘戎知趣地收回手腕,指尖因为疼痛,即便收回来,下垂着,却仍然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苟胜和谢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谢瑜上前一步,由后扶住刘戎的双肩,对史隘乾说:“你闹脾气也该有点分寸!她再怎么说,也都还是你的主公!” 苟胜也道:“是啊,老史,你是我们几个里面最年长的。咋遇上事儿的时候,你却最先沉不住气?” 史隘乾像是完全豁出去了,又像是根本控制不住情绪。他倒退一步,脚后跟抵在门槛边沿,指着谢瑜,眼睛看向的人,却是刘戎。 “当初要不是他横插一杠,非要选我来这屋,我的主公根本就不是他!就算开战打仗,刘七也会是镇守成都的人,而不会出城御敌! 虽说我常年往返于梓潼和洛阳之间,但我老家是建宁的!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程思城的军队有多可怕……” 史隘乾说到此处,像是恍惚想起了什么十分恐怖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全变了,“更何况他还有个吃生肉长大的儿子……他所率领的先遣部队,是为后方大军开路的狼牙,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谢瑜听到此处,眼眸一动。似乎想到什么,看向史隘乾,“他这个儿子,是不是叫程狼?” “你怎么知道?”史隘乾问完,又自言自语地回答,“若你听闻过他的传说,你就会知道。这趟你们若是出城。必是有去无回!死定了呀……我才不要跟你们一起去送死!绝对不要!!” 史隘乾说完这句话,最后看了一眼刘戎,却见满身是伤的她。这会儿也正眸光盈盈地望着自己。 史隘乾心念一动,却还是一咬牙,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门槛,撒腿就往外跑。 “老史。你上哪儿去,嘿?”苟胜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站到门口,朝史隘乾跑向月门处的背影大喊。 可惜史隘乾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苟胜大骂一句,“这个龟孙!怕死得要命!人还没去。就怂了!” 刘戎眼珠子须臾一转,旋即对苟胜说:“你跟着他,别让他出事。也别露面,看他去干什么?完了回来告诉我。” “好!”苟胜朝刘戎点头答应完。很快也出了门,追史隘乾去了。 刘戎有些疲惫地坐回凳子上,手肘撑在桌面,双手压了压发胀的眼眶,又捏了捏鼻梁,抬头看向一直抱胸站在原地,沉思不语的郭搏雄。 “要不你今天先回去吧?” 郭搏雄这才惊觉刘戎在跟自己讲话,看她一眼,“你不用管我。” 刘戎又扭头对谢瑜说:“你送送他,我先洗个澡,身上太脏了。” 谢瑜原本还想说话,结果一听刘戎要洗澡,就点点头答应下来,领着郭搏雄出了门。 此时已是盛夏,天气炎热。 待所有人走光之后,刘戎也没心情烧水洗热水澡了,直接去井口提了几桶井水,关起门来,冲了一个凉,将浑身上下,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 思维和脑袋,也在清凉彻骨的天然地下水洗礼中,彻底冷静下来。 等她洗完了头发,冲完了澡,苟胜和谢瑜一个都还没有回来,史隘乾就更别提了…… 刘戎看了一眼圆桌上,先前被史隘乾端进来的那碟菜。 韭菜炒鸡蛋…… 即使这么热的天,菜也已经凉了。蛋黄干瘪瘪地躺在发黄的韭菜当中,一点生气都没有。 “唉……”刘戎叹息一声,卷起袖子,随意地挽起头发,在身后用一根筷子插成最简单的发髻,拿起簸箕,自己洗菜去了。 等谢瑜送走了郭搏雄,穿着长衫出现在月门口时,就看到刘戎穿着闲服,袖子高高捞起,露出一截带着擦伤的藕臂,在灶台前炒菜。 她身上过于宽大的男装,让她本就高挑的身材更加显瘦,精神头却十足,气色也很好,皮肤白里透红,晕着自然散发的光泽,一看身体就很健康,不像普通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都是足不出门,面色与精气神皆透露出一股子长期缺乏运动的病态美感。 她随着手中翻转锅铲的动作,让闲服下的女性曲线若隐若现地浮出来一小会儿,又即刻消失了。一般男人,心思粗若麻绳,若不细瞧,定然发觉不了她是个女人,但谢瑜偏偏晓得她是个姑娘家,望向她的眼神,不知不觉就怔了,脚步也随即停了下来,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 刘戎挽着头发的样子,做事的麻利动作,都像是个长期操持家务的家庭主妇,这会儿全然没有了平日里,强装成男人时的那股不怒自威的霸气,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 刘戎一抬头,晃眼看到他,不经意说了句,“回来啦?” “哦……”谢瑜这才回神,眼眸微微一晃,一边挽起袖子,一边走过来道,“还是我来吧,你手上还有伤,油烟熏着,很疼的。”说着,就要去抢刘戎手中的锅铲, “嗨,你起开!”刘戎躲着身子,没让他把锅铲抢走,反倒朝他挑眉一笑,“你一个少爷出身的小伙子,也会做饭?” 灶台边蒸汽萦绕,两人的脸挨得挺近,许是天热的缘故,谢瑜闻言,居然唰地一下,脸庞就红透了。(未完待续) 第九十九章 梅瓶 刘戎笑出一排白亮的牙齿,用手肘赶着他的后腰道:“行了行了,要不你帮我去洗下碗筷吧。待会儿狗剩回来,咱就可以开饭了。” 谢瑜倒没反驳,乖乖坐到井口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洗碗期间,还不时扭头望向在灶台边忙碌的身影。 等刘戎做好了饭菜,苟胜也回来了,不过回来的,仅是他一个人。 他进了屋,刘戎先起手给他倒了一杯水。 苟胜是个粗人,没那么多讲究,抓起来就“咕嘟咕嘟……”一口饮尽了,还嫌不够,又拿起桌上的水壶,打开盖子,昂头喝得大胡子上都是水珠,这才喟叹一声,一抹如戟的胡须,“咣当”一声,放下空壶,瞪着怒气腾腾的鹰眼,朝刘戎道: “老史这个王八蛋!主公,你猜他后来干嘛去了?” 刘戎双臂抱胸,坐于桌前,皱眉问:“说来听听。” 苟胜一股脑儿就将自己看见的情况都同她说了,说话的时候,好几次由于气急,把桌子拍得“砰砰——”作响。 刘戎听完倒没怎么生气,只淡淡一笑,自嘲道:“猜到了,他就是这种人。”又对苟胜说,“今天辛苦你了。大热的天……在外头跑……”边说,边起手将碗筷摆放在谢瑜和苟胜的面前。 “先吃饭吧。” “主公……”苟胜还想再说什么,谢瑜暗地里在桌面下方,朝他摆了摆手。 苟胜知趣,不再语言,却见刘戎单独拿了一个大碗,将每个碟子里的菜赶出来一小部分。又盛好饭,再用另一只碗倒扣着,放在一旁,这才开始自己吃饭。 谢瑜和苟胜默默看着她做这些,都不敢吭气,待她做完了,还一直盯着她瞧。一个迟疑不决。一个欲言又止。 刘戎这回再想装看不见也不行了,只能笑得有点难看地说了一句,“我给老死留点……说不定他跑了一天。都没顾得上吃饭呢,呵呵……” 这下子,连谢瑜也皱起了眉头。 傍晚的时候,苟胜蹲在井口边洗碗。谢瑜在院子里收衣服。 他俩前一刻还看见刘戎抱手靠在屋檐下的廊柱旁,望着黄昏中的残血云。像是在发呆;下一瞬,再扭头瞧时,刘戎已经不见了踪影。 刘戎没找多久,就在刘七住的小院外边。寻着了史隘乾的身影。 刘戎再看见他时,他正站在下人进出的后门旁,怀中抱着一只婴儿大小的白瓷梅瓶。满脸谄笑地躬身朝管家套近乎。 “劳烦您老帮帮忙……小的知道您一定有办法的……容您帮我通传一声,不会耽误七公子用膳的。就一小会儿……” 管家挑着牙签,手扶大肚腩,吐出一口唾沫,趁机把脸扭开,背对着史隘乾,明显对他爱搭不理。 史隘乾并不死心,抱着那只工艺十分精湛的梅瓶,又绕到管家的另一边,举高怀中的宝贝,对管家说: “七公子不是最喜欢官窑的花瓶么?小的听说他前阵子,因为下人不小心摔碎了一个,正心疼着呢!” 是啊……心疼得为了一个瓶子把人都给打死了,人命比狗还贱啊…… 刘戎远远听见他在管家面前,黑的都可以说成白的,干脆双手抱胸,单腿斜支,依靠在一棵树干上,先看会儿热闹。 “这只雕花镂空白瓷梅瓶……可是前朝的……我寻了好些时日才找到,可费了老鼻子劲了!” 史隘乾贼眉鼠眼地佝偻着腰背,由下至上望向管家,”还望您给帮个忙……事成之后,小的定当大礼奉上,好好孝敬您老人家……呵呵呵……” “呵呵呵呵……” 他笑,管家也笑。 管家不停,他也不敢停。 管家仰天大笑了好一会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喜讯,然后终于乐够了之后,这才眉目精明地望向史隘乾,“前朝的?”说着,双手已经伸到半空中,像是等待着史隘乾将自己怀中的梅瓶,递予他鉴赏。 史隘乾笑容略有些尴尬,思前想后,还是犹犹豫豫地将怀中的梅瓶递给了管家,双手却不敢太离开,在梅瓶下方,隔空做着托举的动作,生怕管家的大肚子磕着、碰着自己心爱的宝贝,又或者担心他一不小心没拿稳,摔了……那可就完蛋了! 管家挑眉观赏了一圈,喃喃自语,“哦……看着倒像是个稀罕物件……做工挺精细哈?” 史隘乾一听有戏,三角眼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原本托在瓶子下方的双手,居然暂时离开了。 他起手指着梅瓶上镂空的花纹,从造型到釉色,一一详尽又专业地解说给管家听。 刘戎远远听着,倒是意外地发现,史隘乾原来是个深藏不漏,极懂古董的行家。 他这厢眉飞色舞地大加赞赏那个梅瓶,管家脸上的表情却犹如夏日里的天气——上一瞬还晴空万里;不消一刻,已雷声大作,脸色阴沉得仿佛暴风骤雨即将来袭。 “听你这么说,这只瓶子,可值老大钱了?” “那可不?千金难求啊!这可是古董……一般人寻不着的!”史隘乾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管家手里的梅瓶,像是极喜欢这只瓶子。 以刘戎对史隘乾的了解,他这么抠门又小气的一个人,要不是因为目前的困局实在棘手,他是断然不会舍得把这么贵重的宝贝拿出来送给刘七的。 看来他这次是为了不去战场,真是连压箱底的棺材本都给拿出来了呀…… 刘戎手托下巴,正“啧啧……”思考着。 那边管家已赫然举高双手,就在史隘乾眼皮子底下,“咣当”一声,仅须臾之间,就将那只精美地梅瓶砸了个稀巴烂。 刘戎霎时惊得从依靠的树干上站直了身子。抱胸的双手也蓦然松开了。 只见那瓶子摔碎在地面上,裂开成无数片白瓷的瞬间,史隘乾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他张着大嘴,呆愣地望向地面。 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又像是痛心得忘记了言语。 管家幸灾乐祸又愤怒之至地嗓音,从他头顶处传来。但史隘乾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他慢慢蹲下身子。双手无意识地,想去捡地上的碎片,伸出去的手却不知道应该先捡这一块。还是应该先拿那一片,手指在即将触碰到白瓷碎片的时候,整个手掌都颤抖了。 管家像是仍不解气,居然起脚踩在史隘乾的肩膀处。将他一股脑儿踢翻在地,手指在大肚腩上方。有节奏地点着倒在地上,眼神涣散的史隘乾。 “好你个下贱胚子!明明有好东西,上回居然敢拿假银票来糊弄我?我长着一张‘傻子’的脸吗? 告诉你,你得罪错人了! 二公子和三公子特意点名关照过。十八公子屋里的几个下人,一个都不许调动,当然也包括你! 时辰一到。你们几个,统统都要送上战场。 别说七公子为了躲避麻烦。是断断不会见你的……就是想见,那也得我同意才行!” 说完,脚丫子踩住一块开裂但没有完全破碎的白瓷片之上,作势就要雪上加霜地将它踏平成渣。 史隘乾整个人坐在地上,目光呆滞地望着满地的碎渣,身体仿佛已经失去了全部的动力。 管家满脸的肥油在即将暗下来的夜色中,笑出两颗铮亮的大门牙,整张脸看上去,就像一只欲壑难填的饕餮。 忽然间,一把扫帚横空出世,横扫千军般地朝管家的头顶挥打而来,瞬间将他头顶戴着的幞头给打掉了。 管家“哎呀”一声,扭着身子,踉跄退开一步,大肚腩让其行动很是不便。 刘戎却没跟他客气,举着扫帚,连踢带踹地将他一路轰撵,直至他逃跑出了花园,刘戎还大声叫骂着,一股脑儿将手中的扫帚朝他背影扔了过去,这才拍了拍手,痛快地走了回来。 史隘乾还坐在原地,一声不吭,像是傻了。 刘戎走到他跟前,起脚踢了踢他的大腿,叉腰站在他旁边,大声道: “还嫌不够丢人现眼呐?跟我回家去!屋里头还给你留着饭呢!这么热的天,再晚回去就要馊了!” 史隘乾闷头不发声,闻言倒是很快爬了起来,也没看刘戎,也不拍滚脏的衣服裤子,就这么直挺挺地往回走。 到了屋内,谢瑜和苟胜看到他,都愣了。 史隘乾仍不说话,径自走到圆桌前,看到两只互相倒扣的碗,和自己平日里,特意做好标记的那双筷子。 猛然间,史隘乾眼前浮现出昔日的画面: 他坐在井口边洗碗的时候,偷笑着用缝衣服的细针,在筷子上歪歪扭扭地刻上自己的名字。 刘戎好奇不已地蹲过来,瞅着他道:“老死,你这是干嘛呢?” 史隘乾立即停下动作,在嘴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凑近刘戎,神秘兮兮地对她说: “主公,你别问这么大声,当心给人听见!”说完,三角眼又偷偷摸摸地在院子里,来回搜索了一遍谢瑜和苟胜的身影,发现他们都各自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做着其他事情,这才笑得挺贼地对刘戎说: “咱这屋里不是新来两人吗?” “嗯。” “一起吃饭,筷子都分不清楚,多脏啊!” “……” “我得刻上名字,往后我就用这一双……” 刘戎蹲在地上,满头都黑线了,好半天又听闻他说:“主公,要不要我也给你刻一双?” “不用,我没有洁癖。” “什么是洁癖?” “呃……就你这样的。” 刘戎洗完了手,边说话,边将*地手掌,故意在史隘乾的袖子上,揩了揩,又抹了抹,然后瞬间跑了,果不其然立马听到史隘乾在自己身后,发出一声杀鸡般地怪叫。 “主公,你手往哪儿擦呢?真是个倒霉孩子!待会儿我又要洗衣服……” 如今史隘乾再看到这双筷子,心里却觉得无比别扭,甚至不想面对。他快速起手抓过桌上给他留饭的碗,食不知味地开始用筷子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头赶,直至腮帮子都鼓鼓囊囊的了,他也没咽下一口。 谢瑜款款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 “其实我们谁也不想去,都和你一样。但你这么闹脾气,主公才是最犯难的。 你试想一下,她这段时日,顶着多大的压力,才没敢告诉我们实情,想一个人把整件事情扛下来,自己解决。” “……”史隘乾没说话,扒饭的动作却停了,嘴巴还停留在碗边,含着饭。 苟胜在卧室内转了好几圈,唉声叹气许久之后,还是忍不住冲出来吼: “谢大夫,你跟这厮还讲什么大道理?他就是一头‘认吃不认人’的白眼狼!根本不讲情分! 洒家今日可是亲眼瞧见他从城外不知道什么鬼地方,挖出一个一看就很贵的玩意出来,屁颠屁颠地,想要拿去送给刘七! 亏得主公还亲自下厨,煮好了饭……还给你留!洒家就该趁你没回来的时候,把这些统统吃光!给你留个屁!” 史隘乾闻言,忙把自己面前的碗,往前一推,像是不想吃了。 “你们吃饱了撑啦?!”苟胜刚骂完史隘乾,刘戎突然出现在门口,手中提着一个绑头发的方巾,扎成的包裹。 里头沉甸甸的,不晓得装着什么东西。 她走到圆桌前,看到史隘乾吃剩的半碗饭,又瞧了一眼没精打采地史隘乾。 “不吃啦?” 史隘乾摇摇头,又点点头。 刘戎立即皱眉道:“不吃了,赶紧滚回屋睡觉去,我还有事做!” 史隘乾又默默地起身,走至院子里,打水洗漱去了。 刘戎和谢瑜、苟胜他们三人都伸长脖子,朝院子内望了好一会儿,确定史隘乾没有再跑,这才匆匆收回目光,看向彼此,又纷纷尴尬地扭开头颅,东看看,西瞧瞧,各自心照不宣。 史隘乾奔波了一天,晚上虽说是被刘戎抓回来的,但一躺上罗汉榻,很快就睡着了。 苟胜被迫跟着他在外跑了一天,也很累,倒下就开始打呼。 刘戎心里有事儿,根本睡不着,睁眼躺到夜半三更,眼见身旁的谢瑜,已经闭着眼帘,睡得呼吸匀长。 她又悄悄爬起来,将史隘乾剩下的半碗米饭,加了点水和面粉,一边用筷子搅匀,一边放在蜡烛上烘烤加热。 完了她又将拿回来的方巾包裹,放在桌面上,轻轻打开来,露出了里面大大小小,形状零碎地梅瓶瓷片。 夏季昼长夜短。五更天的时候,史隘乾起床尿尿。 圆桌上的烛台,已经燃烧殆尽。 刘戎趴在桌面上,像是已经睡着了。 她的手中,还握着一只筷子,上头黏黏糊糊地,不知道粘着什么东西。 她面前的圆桌上,那只婴儿大小的白瓷梅瓶,即使裂隙斑斑,却完整得看不出有一处缺损地,屹立在桌面正中央。(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诡计 史隘乾愣在原地,眼眶有些热胀难忍。他不禁胡须一抖,缓缓走至刘戎身侧,轻手轻脚地想去把她手中的筷子抽出来。 结果他刚一动,刘戎就醒了。她双目迷蒙地抬起头,看到史隘乾,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睡在哪儿。 “哦……”刘戎捂嘴打了一声哈欠,口齿不清地说,“你起这么早?” 史隘乾唯唯诺诺地坐到刘戎旁边的凳子上,就如同他俩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没有分别,可他这次说出口的话,却有所不同。 “你这孩子也是的……瓷器但凡有条裂缝,不管是不是古董,都不值钱啦……你又何苦再粘起来,多累人啊……” 刘戎闻言,刚才还睡意朦胧的眼眸,这会儿乍然精光四射,“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真的,绝不骗你!” 刘戎握着那只尤带浆糊的筷子,隔空指着桌面上的梅瓶,对史隘乾笑得好像白捡到钱,偷着乐的人,“这瓶子,今后绝对值老大钱了……你把它埋在咱院子里,等你孙子的孙子,孙子的孙子……”刘戎神秘兮兮地凑近他道,“等你很多代孙子以后,再把它挖出来……” 刘戎说到此处,一副“你懂的”的表情,不再说了。 史隘乾听得不禁苦笑,“唉……主公,老朽知道,您这是安慰我呢……老朽命都快没了,还哪来的孙子?” “不会的,我们定能全身而退。”刘戎拍拍他的肩膀,“团结力量大!三个臭皮匠,还赛过一个诸葛亮呢!呃……诸葛亮你知道吗?” “不知道。”史隘乾摇摇头。 “就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刘戎想了想,又补充道。“呃……跟你差不多。” “哦……”史隘乾点点头,“谢主公夸奖。不瞒您说,老朽确实怕死……” “正常,谁都怕死,我也怕。” “老朽一听要去战场,直接给吓懵了。” “嗯,理解。”刘戎点点头。“我头一次听说的时候。跟你想的一样。” 史隘乾道:“不过如今我想通了。钱财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只要还有一线生存的希望。就不该放弃!” “对!”刘戎重重拍上史隘乾的胳膊,史隘乾也紧紧握住刘戎的手。 两人在窗棂透过第一缕阳光的时候,相视一笑,也就根本没有发觉。同样一夜无眠的蚊帐内,另一个人的嘴角。听闻到此时,也微微扬起了一道不易察觉的弧度。 等到苟胜起床的时候,史隘乾和刘戎已经站在院中的竹林里,人手一把铁锹。 他们面前有一个隆起的小土堆。大约有人头那么大。 苟胜好奇地走近瞧了会儿,“这是埋死人头呢?” “哈哈哈……”刘戎爽朗地大笑出声。 史隘乾同时道:“去去去……一边呆着去!这是主公给我的传家宝!埋你个死人头!” 苟胜立即捂住自己的颈项,瞪圆鹰眼。“主公打算把洒家的项上人头,给你做传家宝?你做梦!洒家绝不同意!” “哈哈哈哈……”刘戎一手叉腰。一边摆手道,“我也不同意。” “听见没?!”苟胜立即气势就牛横起来,抓过史隘乾,又要揍他。 史隘乾却突然对刘戎跪了下去,五体投地,正正经经地给刘戎磕了一个响头,才重新抬起头颅,望向她道: “主公,我需要出城去办点事情……” “去吧。”结果他话还没说完,刘戎就答应了。 史隘乾明显一愣,还没开口,旁边的苟胜已大声喝道:“你这厮,该不会又想跑吧?” “你闭嘴!”刘戎立即低声喝止住苟胜,望向地上的史隘乾,“几时能回来?” 史隘乾道:“顺利的话,一日就回,我也说不准……或许要几天也说不定。” 苟胜在旁边越听越急,“主公,他肯定是想跑!” “住嘴!给我回屋去!”刘戎瞪着苟胜,扬手指了指房门的方向。 史隘乾却忽然拱手,对刘戎很恭敬地说:“主公若是信得过老朽,老朽想带苟胜一起前往。” 这下子,苟胜彻底傻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瞪向他道:“洒家才不跟你一道去!” “你跟他去。”刘戎望着苟胜,“你不是怕他跑么?他要是跑了,你给我把他逮回来,这不正好?” “这……”苟胜语塞了,感觉自己挖了一个坑,然后还只能自个儿往里头跳。嘴笨的他,只得又气又急地在原地不住跺脚,不停地唉声叹气。 刘戎拿过史隘乾的铁锹,连同自己的一道,扛在肩上,离开了竹林,临走对身后二人说: “早去早回,一路顺风。”说罢,空着的那只手,举在空中,做了一个类似“再见”的摇摆。 史隘乾对着刘戎走远的背影,趴跪下去,伏在地上,良久没有起身,任凭竹林中飘零的落叶,阻隔了视线。 与此同时,二营的校场中,正在进行一场热闹又别开生面地比武大会。 校场的比武擂台上,江英杰赤膊上身,已经连续打赢了一百个人。 他伸出一根手指,对前来挑战的士兵道: “刚才我一个打十个!这次,我要打二十个!” “噢噢……”台下围观的人潮,顿时沸腾了。 好些小姑娘,远远看着,拍掌的动作,让手中的帕子不断飞舞。 江英杰却将目光一转,意在找寻台下嘉宾席上的刘十七。 刘十七面色尴尬地冲他一笑。 江英杰顿时笑得神采飞扬,好像瞬间打了鸡血一样,斗志变得更加昂扬。 刘二和刘三,也分别在台下的嘉宾席上比邻而坐。 刘三慢悠悠地鼓掌期间,目不斜视地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隔壁的刘二道: “二哥,你不觉得他风头太劲了吗?俗话说,打虎不离亲兄弟。咱俩虽说平日里互相不怎么待见,但在外人面前,咱可是亲兄弟,得一条心呐……” 刘二手托下巴,斜眼望他,“你有点子?” 刘三唇角一弯,阴郁如蛇的眼睛,朝刘二直视而来,“还望二哥待会儿能配合。” 刘二还没闹明白他的意思,刘三已离开座位,走至比武擂台下方,背手对台上的江英杰说: “英杰贤弟,这些人都是小喽喽,打赢了也显不出你的英雄气概。我可知晓,二哥军营里,藏有一位高手。你若能打赢他,我就服你。” “哦?”江英杰眼中,果然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望向刘二,朗声问道:“此人现在何处?” 刘二搞不懂刘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时间没有作答,反而看向刘三。 刘三笑嘻嘻地招手叫来一个卫兵,对其贴耳讲了几句话,然后对台上的江英杰说: “等会儿,我派人去叫了。” 军营的生活,很是单调。 难得有余兴节目,这会儿营帐里早已没有了人。 所有人都集中在校场上,兴致勃勃地观看着比武。 只有懒洋洋的郭搏雄,手捏一只酒壶袋,歪着身子,躺靠在武器架旁,醉生梦死。 不过很快,他就被人迷迷糊糊,连拖带拽地,架到了比武台上。 他摔倒的姿势,和第一次刘戎所见时,全无差别。 他歪歪扭扭地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引得台下众人起哄声不断。 比武台对面的江英杰也是一副嫌弃的表情,看着他直皱眉头,“那个很厉害的人……就是你?” 郭搏雄看了一圈四周,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这儿,刚想转身离开,又因为脚步虚浮,瞬间栽倒在地,这回居然踉跄得,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噢……哟……”江英杰和所有在场的人都一起发声起哄。有些人甚至还吹起了口哨,喝起了倒彩。 江英杰干脆对周围的士兵道:“把他抬到一边去,我先打赢这二十个再说。” 于是很快,二十个身材精壮地硬汉,便一起来到擂台之上,将中间的江英杰团团围住。 江英杰手握一杆长枪。 周围的壮汉也都各自手持武器,其中有刀有棍,甚至还有流星锤。 其中一个壮汉,大喝一声,率先朝江英杰袭来。 江英杰瞬间起脚,一个漂亮的后腿踢,顷刻已将那人掀翻在地,然后旋即舞动手中长枪,姿势优美、力道强劲地隔开纷纷想趁机围上来的众人。 一时间,周围手握十八般兵器的壮汉们,皆都不敢近身,只得远远观望,伺机再动。 郭搏雄一滩烂泥似的挪动身体,歪靠在比武台的墙壁之上,掏出怀中的酒袋,咬掉塞子,又开始喝。 等江英杰把这二十个人全部打翻在地,嗷嗷直叫地躺倒一片之后,他手握长枪,立于身后,胸膛起伏地指着地上的郭搏雄,得意洋洋地问: “怎么样?我厉害吧?像你这种人,怎么可能打得赢我?” 郭搏雄伸出舌头,酒袋子倒了许久,也没倒出一滴,显然已经被他喝光了。他瘪瘪干裂的唇,很是失望地坐直身子,想起身爬起来,嘴里不经意地发出略带沙哑地嗓音。 “幸好我不用带你这样的人去战场,否则死定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一章 组队完成 江英杰此时已经背对郭搏雄,正想转身离开,闻言,立时止住脚步,扭过头颅,“你说什么?” 郭搏雄像是没有听见一般,爬起来之后,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比武台另一侧的台阶去。 “你给我站住!”江英杰指着郭搏雄的背影大喊。 郭搏雄根本不理会,眼看就要跨下台阶。 心高气傲地江英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连个小小的军司马都叫不住,顿时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特别是台下的刘三,此时正望着自己,笑容意味深长。 “再不停下,休怪我不客气!”江英杰又喝一声。 郭搏雄依然脚步不停。 台下的人群中,已开始发出些许低笑。 江英杰一怒之下,提起长枪,就朝郭搏雄的后腰刺去。 醉意朦胧的郭搏雄,光是走路,步履都已经十分飘忽不定。眼看枪头就要刺中他的左肾,郭搏雄却恰好打了一个酒嗝,腰腹正巧往右边一偏,像是要呕吐。与之贴身而过的枪头,仅差分毫就要刺中他的侧腰衣料,却恰巧扑了个空。 江英杰登时有些惊诧,像是从来没想到过,自己竟然会失手。可就在他思索期间,他用力向前冲的动作,由于惯性,明显收势不及,眼看就要撞到对方面前,同时他整个毫无防备的背部,也彻底暴露在郭搏雄的眼皮子底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停止了。 郭搏雄微眯着混沌不清的眼眸,抬起两根手指,须臾之间,猛地用力,点向江英杰的右肩胛骨下方。 那里。是他持枪受力最重的部位。 江英杰顿觉手臂一阵酸麻,掌中的长枪几欲抓握不住。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因为郭搏雄的这个动作,被借力使力地,往前下方推了一把。 江英杰立马稳不住重心,像是被人绊住了脚的人,霎时跌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由于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太快。周围的人群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江英杰的长枪已“咣当”一声,被其丢开。掉在地上;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趴倒在台子上,气得牙直痒痒。 “你……”江英杰还没站起来,先将手指向上方的郭搏雄。正想开口说话。 郭搏雄却在同时弯腰低头,“呕……”了一声。吐得江英杰满身满脸,全是污物。 “噢……哟……”这下子,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捂住口鼻。纷纷发出一阵嫌臭的起哄声。 “抱歉……”郭搏雄呕干净了,这才对地上看不到面容,全身都是呕吐物的江英杰说。“不过你现在看上去顺眼多了。” 说完,他缓步走下擂台。就要大刺刺离开。 江英杰一巴掌甩开头脸上黏腻恶心的东西,站起来指着郭搏雄道:“岂有此理……嘿!你叫什么名字?” 郭搏雄脚步没停,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江英杰立即指着台下的刘二发火,“他是你营里的人吧?这么没有规矩,还不把他抓起来?!” “呵……”刘二笑容嘲讽,像在看邻居家不懂事儿的孩子,虽然没有答话,眼神中,却明确透露出一股“你算老几?敢命令我?”的态度。 起头的刘三,此时也靠近擂台,“他叫郭搏雄,是二营里最不服管教的人。他只服从强者。英杰贤弟别跟他一般见识。” “哼!”江英杰明显极不服气,指着郭搏雄走远的方向,对刘三说,“你把他给我叫回来!有种跟我堂堂正正地大战三百回合!看看谁才是强者!” 刘三的眼神,宛如等待老鼠上钩的眼镜蛇,“贤弟莫要生气……他都已经算是半个死人了,你又何必为一个死人动气?” 江英杰被人伺候着,擦洗污物,闻言,不禁好奇问道:“此话怎讲?” 刘三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他已被点名分派到十八公子的屯中。开战之际,去往最前线,给业火球点火。你若仍觉得不痛快,为兄倒有个法子……” 江英杰听着,果然很有兴趣。他兴致勃勃地问:“什么法子?” 刘三眼眸一眯,目光中划过一丝暗喜,“贤弟这次来成都,据我所见,带的多是弩兵?” “是。” “开战之际,为兄可让你亲帅一千弩兵,去保护修建石兵八卦阵的文官骑兵队……” 刘三的话还没说完,坐在嘉宾席上的刘十七已唰地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耳垂下的新耳环,晃动幅度异常剧烈。 江英杰听得专心,浑然不觉刘十七的异样。 刘三阴郁地嗓音,缓缓钻进了江英杰的耳朵。 “……到时候,你就可以亲眼看着郭搏雄怎么被敌人杀死,如何?” “好!”江英杰立即甩开下人帮其擦身的帕子,目光灼灼地直视刘三的眼睛,“一言为定!” “呵呵呵呵……”刘三满脸阴谋得逞地笑容,背手离开比武台时,留下一句响亮的话,“江东,果然辈出英雄少年!” 刘三刚一离开,刘十七已心急火燎地奔至擂台之下,踮着脚尖,望向台子上的江英杰,“表哥,此趟凶险,你万不可去!” 江英杰闻言,眸光欣喜地跳下比武台,望向面前的刘十七,“表妹,你可是在为我担心?” 刘十七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有些话却不能明说,也不好点破,只能深颦秀眉,欲言又止。 江英杰见状爽朗一笑,既无比自信,又帅气阳刚,“表妹莫怕,纵使是刀山火海,我也定会得胜归来!到时,你就知道,我比之英豪哥哥,也丝毫不差!” “你……”刘十七忍不住上前一步,手捏帕子,还想再说。 江英杰却如同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非要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用自以为是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实力,配得上自己心爱的妹子。 于是他在自尊心和面子的驱使下,执拗又倔犟地说:“表妹休要再劝,这趟我非去不可!” 郭搏雄从二营出来之后,直接去了刘戎的小苑。 他到的时候。谢瑜正依靠在月门处。其手指背上。搁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明晃晃刀片,正在上下翻飞。 如此危险的动作,刀片在他手指之间。却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不伤其分毫,即使换了左手,动作也依然流畅自如。毫无维和感。 郭搏雄看他一眼,“好了?” 谢瑜眉眼不抬。“早好了。” “哼……”郭搏雄的嘴唇,在络腮胡茬中间咧开了,“你这个骗子。” 谢瑜闻言一笑,与郭搏雄一道。望向竹林之中,席地而坐的刘戎。 此时她面前的地面上,摆放着一堆拆得七零八落的箭羽。 傍晚的时候。史隘乾和苟胜,也如约出现在月门口。 他俩皆是一身尘土。特别是史隘乾,一向爱干净的他,这回可以说是灰头土脸,好不邋遢。但刘戎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如此发自内心地畅然大笑。 苟胜身后背着一个帆布包裹。 五人进屋之后,苟胜将包裹放置在圆桌上,打开一瞧,居然是个黑不拉几地土坛子。 “这是什么?”刘戎指着问。 史隘乾将擦脸的帕子往肩膀上一甩,起手抓过桌上的坛子,往地上一砸。 “咣当”一声,坛子碎了。 刘戎差点被眼前之物,闪瞎狗眼。 因为铺了一地的,除了坛子的碎瓷片,还有无数金灿灿、亮闪闪的金子。 有金块、金条、金砖,还有无数佛珠大小的金豆子。 刘戎震惊得险些腿脚一软,一屁股跌坐在地。 哎呀,妈呀!活了两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的钱啊啊啊啊…… 刘戎不禁望向史隘乾。 史隘乾这会儿很有范儿地翘起二郎腿,端坐在凳子上,手指在膝盖上,有规律地轻轻敲击着。 “老朽一向觉得,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惜有钱不如有权啊……只要我一天没有脱离贱籍,无论逃到哪里,都会被官兵抓去,送往战场。” 刘戎盯着满地的金子,好像看见了抢银行的人正在分赃。 “老死,你去抢国库了?” “扯淡!一天我能从洛阳来回?这儿可是成都。” 史隘乾捋了捋稀疏的山羊胡须,三角眼内,竟是土豪出手时地大气磅礴。 “如今问题棘手,又迫在眉睫,有钱做事,总比没钱来得方便。 既然命都保不住了,留钱又有何用?不如把这些金子拿去换有用之物。” 刘戎还没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郭搏雄已道:“主公,若你同意,从明日起,我来训练大家。” 刘戎好半天才醒悟过来,他叫的“主公”,指的是自己。 与此同时,其他的三个男人,也一并朝刘戎望来,目光之中,透露出来的,皆是无条件地信任。 “好!”刘戎伸出自己的右手背,一一望向他们道,“我们一定能活下来的!我相信郭搏雄!我也相信你们!” 其他四人相继把自己的手背叠在其上,相视而笑,最后呼喝一声,手掌下压…… 翌日起,郭搏雄不再去军营报道,他每日报道的地点,改成了郊外。 与之一起出现在郊外的,当然还有其他四个歪瓜裂枣的队友,当然也包括刘戎。 虽说他们头一天信誓旦旦地,好像都很有干劲似的。 但当第二日大清早,把他们从周公那里抓回来集合的时候,是这样的。 郭搏雄在喝酒,刘戎在钓鱼,苟胜在挖鼻屎。 史隘乾双手抱胸,蹲在微笑的谢瑜身旁,不停地撇嘴抱怨,“这人就是一酒鬼啊……凭什么来训练我们?他行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二章 集训 听见史隘乾悄悄话的郭搏雄,突然收起酒壶,大喊一声:“整队了!” 正在打瞌睡的刘戎,瞬间被他吼醒了,睁大眼睛,不甚清醒地到处瞧。 郭搏雄此时说:“你们四个,站成一列,各自说一下自己的年龄,籍贯,擅长的,和不擅长的。” 他话音刚落,史隘乾就诸多抱怨,“扯这些有的没的有啥用啊?直接开练不就完了吗?咋那么多废话,跟娘们似的。” “你闭嘴!”排在他旁边的刘戎立即一手背拍向他的上臂,“他要是不懂,我们就更不懂了。这里最有经验的就是他。不听他的,难道听你的啊?” 史隘乾貌似很不服气,但刘戎开口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冲着刘戎嘀咕一句,“主公,晚上我不带你下馆子……” “啧……”他俩说话间,谢瑜居然难得地咂了下嘴,引得旁边三人都一起朝他看去。 谢瑜却皱紧眉头,示意大家看向郭搏雄,“又睡着了。” 这下子,另外三人又不约而同地朝郭搏雄望去。 只见上一秒还在指挥整队的他,这会儿已经歪靠在树干上,打起了呼噜。 史隘乾头一个看不下去,“哎呀!主公,我就说这人不靠谱啊……不靠谱!你看看?这都什么玩意呀……” 苟胜也指着郭搏雄,看向刘戎,“主公,这咋办?” 刘戎嘴角直抽,眉毛狂抖,额头上青筋直爆,闻言,猛然睁开眼睛。指着睡着的郭搏雄,对苟胜道: “给我揍他!” “是,主公!” “砰砰——嘣嘣——” 片刻之后,郭搏雄满头是包,前襟皱巴巴地站在四人队列之前。他的酒壶已经被谢瑜暂时没收了。 排在第一个的是苟胜。 此时他正站得笔直,严肃认真地回答着郭搏雄刚才提出的问题。 “洒家今年二十二,老家是上庸的。我原先是杀猪的。早几年在家乡错手杀死个村霸。结果因为没钱赎身,被归入贱籍,流放云南。我擅长干力气活儿。不擅长动脑子。” 郭搏雄听完,点了点头,又看向排在第二个的史隘乾。 史隘乾漫不经心地开始絮叨,“老朽今年二十有八。建宁人士。所有跟钱有关的,我都擅长;所有跟钱没有关系的。我都不擅长。”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他。 史隘乾立即瞪着三角眼道:“干嘛干嘛?有意见的,晚上不请你们下馆子!” 刘戎立马转头对苟胜小声说:“他敢说点别的吗?” “哼,洒家看他就会这一句!” 郭搏雄摸摸脸上的胡茬。“你老家是建宁的?” 他一问,史隘乾就立即晓得他什么意思,“哎。你别乱猜,我老家虽说是建宁的。但我对程思城可没啥感情。没必要为了他,冒着生命危险,跑来这里做内奸。” 他刚说完,刘戎就出声帮腔,“老死,这我信你。” “还是主公好。” 刘戎又补充道:“因为你很怕死。内奸这种分分钟玩命的活儿,你做不来。” “你这倒霉孩子,晚上自己回家下面条去!” 第三个轮到刘戎。 “我……老家云南吧?今年十六,或者十五?擅长的……”物理、化学,这种科学知识……“不擅长的……”琴棋书画……文言文……与古人沟通算么? 刘戎想思来想去,到最后,居然吞吞吐吐,啥都没说,每句话都语焉不详。 头一个有意见的,就是史隘乾。 “主公你失忆了是不是啊?这都说的啥啊?讲来讲去,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难道你连自己老家住哪?今年几岁都不晓得?” 刘戎给他问得心虚,旁边的谢瑜却突然插嘴,“轮到我了。”一句话就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等他微笑着,用极其高大上的古言载体,一句话把自己介绍完了,所有人都瞬间陷入了沉默……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刘戎率先带头鼓掌,苟胜和史隘乾也纷纷响应,只有郭搏雄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老实说,你们都没听懂吧?” “哪有……哈哈哈哈……” “你也太小瞧老朽了!怎么说,老朽在老家也算是半个文化人。” “洒家没听懂。郭大哥你听懂了没?” “我也没听懂。” “……”这下所有人都再次陷入了沉默,包括脸色很黑,低头不语的谢瑜。 眼看冷场了,郭搏雄又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唉……问个半天,没一句有用的呀……” “那你还问?” “就是!吃多啦?天这么热,要训你就快开始啊!早做完早收工!老朽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 “咕咕……”某人的肚子叫了,“主公,洒家肚子饿了。” 这下子更乱套了,刘戎气得像是烟筒,史隘乾叽叽喳喳没完没了,苟胜摸着肚子,很是委屈。 只有谢瑜至始至终站在队伍的最末端,笑眯眯地,涵养极好。 郭搏雄看着面前四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队友,不禁有些后悔,自己干嘛接下了训练他们的活儿…… 但说归说,抱怨归抱怨,从这天起,成都城郊外的山林间,小溪旁,除了长期栖息在此的各种小动物之外,还多出了五个高矮不一,胖瘦有别的身影。 第一课,练标枪。 郭搏雄发给他们每人一根长矛,指着五十步开外,一棵做好标记的槐杨树,对他们说:“现在假设那棵树是敌方的首领。谁砸中,谁就可以休息。” “真的?” “你说话算话?” 这下子所有人都来劲了,纷纷将手中的长矛朝树干砸了出去。 史隘乾没有砸中,偏了。 谢瑜倒是砸中了。但是力度不够,矛头碰到树干,又被弹开了,掉在了地上。 刘戎连树都没有碰到…… 只有苟胜大喝一声,抄起那根长矛,一家伙投掷了出去,没砸中树。却刺中了树干下方的一块大石头。石头居然因此裂开了。矛头插在石缝中,屹立不倒。 其他三人纷纷鼓掌,赞叹不已。 “厉害啊……在下自叹不如……” “老朽今个儿总算是开眼界了。” “狗剩你太棒了!” “呵呵呵呵……”苟胜抓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嘿嘿直笑,“洒家力气大。” 只有一旁的郭搏雄,扶额捂脸,模样极度悲伤。“统统零分……全部重来!” 第二课,练习野外藏匿。 郭搏雄对大家说:“今天就一个目标:藏好。不被发现。谁可以坚持最长时间不被我找到,就算过关。” “这是玩躲猫猫吗?”刘戎笑得天真灿漫。 谢瑜低头看到她笑得如此孩子气,也跟着眯眼一笑。 史隘乾手捋山羊胡须,贼精的三角眼来回转动。“主公,老朽有个点子……我们四个,藏在一起。分别把手四个方向。无论他待会儿从哪边来,咱们都可以立即发现。你觉得如何?” “好主意!”苟胜难得与他意见一致。 郭搏雄蹲在他们不远处的树墩后。手挖耳屎,听得一清二楚。 一刻钟之后,他们四个头环树枝,身披草被,窝在一处矮树林中间,一人一个方向,趴着戒备四周。 但凡周围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就踢向身边那人的腿脚,相互通气。 就这样过了一个时辰,郭搏雄还没找来。 史隘乾极为得意地捋扒胡须,暗自得意,“哼,瞧见没?老朽的法子,果然管用。” 苟胜已经趴在草丛中,睡得流口水了。每当打呼,就会被其他三人踢一脚屁股,又咂咂嘴醒过来,没隔多久,又睡死过去。 久而久之,其他三人都懒得管他了,只要他不打呼,不发出声音就行。 刘戎瞪着大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着树丛中的情况,心里直犯嘀咕:郭搏雄平时训我们,不练到大家都爬不起来,是绝对不会收手的,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就让我们通通呆在原地休息?绝对有阴谋…… 她正脑补阴谋论不停歇呢,谢瑜忽然从旁边爬过来,往刘戎头上丢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刘戎不解地扭头朝他望去,只见他一双迷人的杏仁眸,正笑意盎然地瞧着自己。 刘戎伸手往头顶处一摸,一朵叫不出名字的小黄花,出现在手掌心内。 “呃……”这家伙几岁了?这么幼稚…… 刘戎正想开口,谢瑜忽然道:“你觉得庄贤长得好看吗?” “嗯?”刘戎给他问得丈二摸不着头脑,“好端端的,你提他干嘛?” 刘戎一想起庄贤,就满肚子气,脸上也不禁表现出来,皱着眉头,偏开头看向别处。 谢瑜一瞧,脸上也不笑了,又爬近一点,凑到刘戎耳朵边,悄声问:“那你觉得我长得好看不?” “……”你是公孔雀么?这么在意美丑? 刘戎没答,盯着正从眼皮子底下路过的一只七星瓢虫,“吧唧”一下,用手指弹开了。 谢瑜没得到答案,过了一会儿,又不死心地问:“你觉得我与庄先生,谁更好看?” 这回刘戎不得不重新扭头对视他,好像看见了活生生的邹忌,从战国时代穿越而来。 不远处一直藏匿不动的郭搏雄,此时伺机朝苟胜躺着的方向,放去一条又肥又长的菜花蛇。(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三章 漏洞百出 刘戎和谢瑜还在说话,史隘乾正到处嫌脏地,一会儿赶蚊子,一会儿拍袖子。忽然间,一条肥肥的菜花蛇顺着苟胜起伏均匀的肚皮上,误入其中。 “哇呀呀呀……”头一个跳起来的,就是极度恐慌地史隘乾。 “嘘……嘘嘘……嘘!”他刚一开始大叫,刘戎就立即扑了上去,将他压回地上,一手捂住他大声叫唤的嘴,一手立在自己的嘴唇之上,做着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急又小声地对他说,“小声点……别叫啦!” “唔……唔唔……”史隘乾这会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七手八脚地推拒着刘戎。 谢瑜一看他俩身体都快扭打成一团,赶紧也挤过去。正巧史隘乾猛地一用力,刘戎整个人都被他推了出来。幸好谢瑜在她身后,恰好接了个满怀。由于事出突然,谢瑜手都没地方放,一会儿好像感觉自己摸着了什么软软的东西……不会是她的胸吧?一会儿又意识到,自己的另一只手正好搂在她的小蛮腰上,再想动,又显得极不自然了,继续这么摁着吧,又觉得不太合适……结果谢瑜‘嘭’地一下,整个脖子以上都红了。 这边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那厢史隘乾刚一脱离刘戎,就立即挪着屁股,在地上倒退着爬,一边远离刘戎,一边面容扭曲地指着刘戎和谢瑜身后的苟胜,好半天才吞吞吐吐挤出一句。 “蛇……有蛇!” 这下子刘戎也惊了一跳,立马扭头朝身后正在熟睡的苟胜瞧去。 身为一个现代人,刘戎以往只在餐桌上见过蛇。 嗯……而且还是被切成适合筷子与嘴巴大小的……一段一段的……加了很多作料与配菜,已经看不出原来形状的…… “蛇啊啊啊啊……”刘戎的身体,先一步做出了最直接地反应。她大叫着搂紧谢瑜。可劲地往他怀里钻。 两人的身体霎时间贴得密不透风,刘戎还一个劲地扭来动去,谢瑜下意识地直往后躲。 他越躲,刘戎就越没有安全感,也就更加急切地想往他身上扑去。 两人撕扯之间,刘戎由于太过紧张加害怕,竟一下子将谢瑜压倒在地。整个人爬在他身上。嘴里头无意识地乱喊: “你快想想办法啊!你还躲?你是不是男人啊?!” 结果她刚喊完,就猛然发觉自己的后颈处一阵凉滑。 刘戎刹那屏住呼吸,扭头朝左肩处一看。 那条肥肥的菜花蛇。此时也正吐着信子,歪头瞅她,又好奇地抬高s形的身段,看向地上满脸通红的谢瑜。 刘戎顿时两眼一翻。“咣当”一下就晕了过去。 晕就晕吧,还祸害人。倒下的瞬间,嘴唇还恰好亲在了谢瑜的双唇之上。 “啾……” 本就红得冒烟的谢瑜,立马阵亡了…… 等郭搏雄把满身都是稻草的他们,从树林中逮出来的时候。史隘乾不停地用双手搓着浑身泛起的鸡皮疙瘩;苟胜无辜地抱着那条菜花蛇,就像带着一条新款的花围脖。 “主公,菜花蛇没有毒。它长这么肥。今晚可以拿它下火锅。” 刘戎头顶有个大包,因为她是被郭搏雄敲醒的;同样头顶也有一个大包。跟刘戎彼此对称的,是谢瑜,此时他鼻孔下还塞着两团棉花。 刘戎揉着被打痛的头,眼神怜悯地望向身旁的谢瑜,小声询问:“哎哟,怎么你长得这么细皮嫩肉的,他还舍得下这么重的毒手?居然把你打得流鼻血?” “咳……”谢瑜手捂嘴唇,背过脸去,看上去不舒服地咳嗽一声,好半天都没再把脸给转回来,两只耳朵好像有人在背后说他坏话,红得不成样子。 郭搏雄双手交握在胸前,嫌弃不已地看着面前四个“叫花子”小兵,“简直不堪一击!”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很不服气。 郭搏雄故意当作没有看见一般,继续说道:“这才是一条蛇,你们就自己跑出来了……”说着,看向史隘乾,“还晕过去两个……”又看向刘戎和谢瑜,“这要是在前线,可不止有蛇。三渡是个沼泽地,蚂蝗蜈蚣,应有尽有。一旦你们被敌方的先遣兵发现,瞬间会被人射成筛子!” 他一番话,说地严肃又严重,所有人都意识到他在发怒,顿时不敢再吭声。因为谁都知道,他说的全是事实。 只有史隘乾,小声嘀咕道:“你说得倒轻巧……我们跟你又不一样,没受过这些正规训练,根本控制不住啊……” “是啊……”刘戎也感同身受,忍不住附和一声。 她一开口,郭搏雄立马瞪向她身旁的谢瑜,语气颇为严厉,“他不懂,你也不懂吗?你可当了好几年的军医!刚才他明明挺警觉的,你还一直找他讲话,分散他的注意力!” “在下知错了……”谢瑜被骂得低下了头,又长又浓密的眼睫毛,像小扇子一般在眼睑下垂着,忽闪忽闪,可爱极了。 刘戎见他情绪低落,忍不住暗中拉了拉他的手,捏了一下,又很快松开了。 谢瑜意识到刘戎在安慰自己,忍不住朝她偷看一眼,却见刘戎脸上尽是脏兮兮的黑印子,像只花猫。 二人对视的刹那,刘戎还冲他眨了眨眼,笑嘻嘻的,一看就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毫无紧张感。 谢瑜顿时收回眼眸,脸上的表情,比刚才更凝重了,不知在想什么。 前方的郭搏雄又指向苟胜,“还有你!” 苟胜睁大眼睛,愣愣朝他看来。 郭搏雄道:“本来史隘乾的法子挺不错的,你们每人把手一个方向,实为一个妙计,所以我才一直没有行动。可你倒好,倒下就呼呼大睡起来。若不是因为你,他们也不会被我放的蛇惊扰到。” “哎呀!我说怎么好端端的,会跑出一条蛇来?原来蛇是你放的!”史隘乾一听,立马指着郭搏雄怪叫起来,“我的乖乖,差点没把老朽吓得背过气去……” 郭搏雄道:“看你们一个两个意见都很大的样子。好,现在就给你们一个发泄的机会。” 说着,他双腿与肩同宽,分站在原地,对面前四人道: “第三课,近身搏击。你们谁先上?打赢我,今晚我请客。” “真的假的?”史隘乾捋着胡须,满眼地不可置信,“你可不要后悔!” 郭搏雄活动了一下头颈和双手,骨头关节跟着发出“咔啦……咔啦……”地脆响。他略微弯腰,双臂微曲,一前一后摆出一个御敌的招式,刚才还迷蒙混沌的眼神,这会儿却突然变得凌厉无比。 “你可以过来试试。” 史隘乾立即退后一步,对苟胜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苟胜,你先上!打赢他,今晚有肉吃!” “好咧!”苟胜立即‘咻……’地一下,将菜花蛇扔进草丛中,“哇!”地大喝一声,巨人入侵一般地,奔跑着朝郭搏雄袭去。 苟胜身形高大,虎背熊腰,肩颈处的三角肌看起来浑厚有力。奔跑间,他满头怒发和如戟的络腮刺胡,像张牙舞爪地雄狮鬃毛。一双鹰眼,如吃人的野兽般,气势骇人。 郭搏雄浑然不动,双腿前后交叉,弯曲的身体,像流线型的金钱豹,全身肌肉既有韧性又极具爆发力。 苟胜刚冲过来,就被他霎时一个侧身,然后瞬间起脚,踩在苟胜的一只脚背之上,稍一用力。 苟胜“咣当”一声,霎时被绊了个狗吃屎,脸朝下摔在了地上。 而且最要命的是,由于郭搏雄先前站的位置比较特殊,大家的视线都被他身形挡住了,完全没看到,他的身后,居然是一坨热乎乎,新鲜出炉的牛粪。 苟胜倒下的瞬间,脸……正好…… 随着“吧唧……”一声黏腻的声响,史隘乾、刘戎和谢瑜三人,顿时都不由自主地低呼一声,面容各种扭曲,身体一齐后倾,像是极为同情苟胜的遭遇。 苟胜满脸牛粪地还想爬起来再战,郭搏雄适时地一脚踏上他的后脑勺,又将他的脸,摁回了牛粪中,还故意用力踩了踩,然后瞬间看到另外三人,连眼眶都黑了…… “哼……”郭搏雄立马笑歪了青涩胡茬中间的嘴唇,“下一个。” “啊!”这下子,刚才还信誓旦旦要叫他请客的史隘乾,顷刻吓得大叫一声。 郭搏雄立即朝他望来,“哦……原来下一个是你。” “不……不是……呵呵……你误会了……”史隘乾连连摆手,边说边往后退,一副还没开打,就要投降的架势。 郭搏雄却没理会他的求饶,脚步离开原地,越走越快地朝史隘乾靠近。 史隘乾哪会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等他过来,下意识就开始慢跑,郭搏雄就跟着去追,结果史隘乾是越跑越快,郭搏雄也越追越远。 没过多久,郭搏雄就停了。 史隘乾却浑然不知晓,“啊啊啊啊……救命啊——!”大声嚎叫着,一路从这个山头,跑到了下一个山头,很快又越过山坡,整个人都消失了。 郭搏雄站在原地,托腮思考,“他速度挺快的嘛……” “……”刘戎全身戒备地站在他身后,像只准备偷袭藏獒的……哈巴狗。(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四章 怒意与动力 她一家伙跳上郭搏雄的背,两只腿如树袋熊一般,圈住郭搏雄的侧腰,左手用胳膊箍住他的颈脖,右手的手肘挡住左手的手腕,做了一个锁喉的姿势。 刘戎心想,自己是个女的,正面对打,肯定赢不了啊!只能来阴的…… 郭搏雄一下子没注意,被她偷袭成功,呼吸不了,又抓不到她。想甩,又甩不掉,刘戎趴在他背上,想块粑粑油,女性的身体本来就比男人的柔软,重量又轻,郭搏雄一时之间,竟有些被“以柔克刚”的意思。 刘戎趴在他背上,双腿在他身前互相圈着,锁喉期间,嘴唇就在郭搏雄耳朵边呼呼喷着热气,显然已经有点累了,但她却不愿放弃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主动权,边喘边笑道: “还不投降?当心真没命了,郭大哥……” 她还没说完,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刘戎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郭搏雄已故意将自己的身体,向后一倒,就要以刘戎为垫背,朝地上栽去。 刘戎大脑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已做出最本能地反应,双腿双手纷纷离开郭搏雄的身体,四肢朝地上撑去,想借以缓冲摔倒的动作,保护住自己的头颅不最先着地。 这是人类的天性,也是动物的本能,却瞬间着了郭搏雄的道。 她松开钳制的刹那,心里已暗叫一声不妙,但为时已晚。 她刚用手肘撑住地面,想借此爬起来,倒在她怀里的郭搏雄趁机翻身,快很准地掐住刘戎的喉咙,将她整个人骑压在身下。另一手抡起比刘戎脸还大的拳头,眼看就要朝刘戎被他固定住的头颅打来。 顷刻间,刘戎盯着他手臂向后准备出拳的姿势,瞳孔都放大了。 郭搏雄此时脸上的表情,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有的凛然,眼神中充满杀气,让人不寒而栗。还没开打。对手在气势上,就已经输了一截。 更何况,由于天热。对打之前,郭搏雄特意捞起了袖子。 刘戎这会儿看到他强壮的二头肌,竟比自己的小腿还粗壮些。 这一拳要是打下来,绝对不会比江英杰那一拳打得轻。甚至可能会更惨…… “不要!”一旁观战的谢瑜,顿时大叫一声。拔出腰间随身携带的匕首就冲了过去。 可惜他距离二人有几步之遥,先前刘戎偷偷摸摸跑到郭搏雄身后的时候,他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刘戎,不知道她要搞什么鬼。谁知道一眨眼功夫,竟然发展成这样。 他现在再跑过去,时间肯定来不及了。郭搏雄眼看这一拳就要直冲刘戎的眼眶而去。刘戎吓得瞪大双眼,直愣愣看着自己上方的郭搏雄。眼中都是惊惧和吓傻的呆萌。 郭搏雄的拳头已经挥到刘戎鼻尖上方一寸了,却被她天生水雾迷蒙的一双桃花眼,看得心里一阵别扭,即将就要袭至她皮肤的拳头,忽然之间就停了下来。 刘戎和谢瑜都是一愣,下一刻,郭搏雄又变拳为掌,“啪”地一巴掌,打在刘戎面颊之上。 对于郭搏雄这种硬汉来说,这个动作无疑已经是最轻、最不出力的举动,但也是个极其羞辱又鄙视对手的招。 若是一般男人被对手这么扇巴掌,明显对方都没把你当男人,直接当娘们对待了。 可惜刘戎就是个娘们。 郭搏雄这一巴掌直接扇歪她半边的脸,且仅此一下,就已经把她给打晕了。 “不会吧?这么弱?”郭搏雄一看刘戎居然就此“阵亡”了,自己都吓了一跳,不禁看了看自己扇他的手掌。 以此同时,谢瑜已经冲了过来,起手就是一刀,迅猛朝郭搏雄的额头横向挥去。 郭搏雄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头顶的几缕碎发已在空中飘散,身体直接做出反应,上身不禁向后倾斜,腹部稍一用力,八块腹肌完美地显现出来。 谢瑜却趁机一脚朝他上腹踢去。 这一脚不轻不重,力道不会伤人。郭搏雄却不能再继续骑着刘戎,为了稳住重心,他不得不倒退出几步,单膝蹲跪在地上,也就只能暂时离开刘戎的身体,遂了谢瑜的心愿。 谢瑜将匕首横在面前,一双正气凛然的杏仁眸,倒影在刀背之上。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刘戎,又迅速望回对面的郭搏雄。 郭搏雄是个老兵,理所当然不会放过对手的一举一动,他看到谢瑜的视线移动,很快出声,“下一个是你?最后一个,一般都是实力最强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谢瑜没有理会他的挑衅,打开腰侧的刀鞘扣袢,又拔出了另一柄短刀,手指灵活地旋转了半圈,握紧刀柄。 郭搏雄嘴角一歪,“看来你的手,是真的痊愈了……” “少废话。” “看来我打他,你很生气嘛?”郭搏雄道,“想要保护他,你就得变强。在战场上,敌人可没我这么客气,只给他一巴掌。” 他话还没说完,腿脚已猛然发力。 谢瑜瞬时眸光一闪,顷刻眼珠子都瞪大了几分。 由于两人只有数步之遥,郭搏雄身长腿长,体型又是极具爆发力的那种,先前与他说话,也是为了分散谢瑜的注意力,此时猛然靠近,半点废动作没有,便直击谢瑜的左肋要害而去。 谢瑜抄起短刀,抵挡住他的第一波攻击,却没顾及到郭搏雄的第二波奇袭。 郭搏雄弯曲的膝盖,一脚踢向谢瑜的腹部。 谢瑜立时又用抓匕首的手肘,下压挡住其膝盖上顶的动作,然后瞬间收脚倒退至一米开外,脚掌由于用力,在草地上拖行出两道痕迹。 “咳……”谢瑜虽然挡住了他的动作,却没办法完全化解郭搏雄袭来的冲击力,只得用匕首的刀尖撑在地面之上,借以滑动,才得以稳住身形。停下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郭搏雄大拇指抹了把唇上的胡茬,坏笑着瞧他,“有两下子嘛。” “过奖。”谢瑜喘着气,过于白皙的脸庞,由于此时的运动,变得白里透红,煞为诱人。 “唔……”旁边的刘戎忽然发出一声无意识的低喃,像是要醒了。 谢瑜听见声音,忍不住又朝她望去一眼,仅此一眼,却犯了大错,郭搏雄立马伸臂朝他袭来,像是要直击他的天顶盖。 谢瑜大惊,面部和眼眶已经在他分神之际,笼罩在郭搏雄的大掌阴影之下。他霎时侧身先将头颅偏开了些许,却没注意到郭搏雄又再次起脚,朝他的下路横扫而来,势要将他整个人的重心掀翻在地,好获得战机的主动权。 谢瑜只能用手去挡,却被郭搏雄经验老道地踩住他的刀柄末端,就着谢瑜握刀的手,就将刀尖往谢瑜的身体划去。 只听“刺啦”一声绵帛撕裂的声响,谢瑜倒在地上,一阵翻滚,几圈之后,快速离开了郭搏雄可进攻的范围,然后立马重新蹲起身子,半跪在地上,武器未丢,一刀一刃,仍在手中,前襟的衣衫,却被自己的刀刃给横向划开了好几层,中衣、里衣也都破了。 谢瑜低头看了一眼,皱眉道:“喂,你来真的?居然这么狠?老子差点就受伤了!” 悠悠转醒的刘戎,还是头一回听见“老子”这个词从谢瑜的嘴巴里头迸出来,她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立马“咕噜”一下就翻身爬了起来,定睛朝谢瑜望去。 这一瞧,倒是移不开眼了。 只见平日里,无论有多热,谢瑜总是穿得整整齐齐。脖子以下,手腕以上,没有特殊情况,基本都会包得跟粽子似的。 此时他衣服破了,胸腹的线条都暴露出来,随着他呼吸的频率,肌肉在白皙的皮肤下,柔和却极具张力,看上去十分性感。 刘戎这才惊觉,原来谢瑜只有一张脸长得秀气,所以看上去很有欺骗性,其实他根本就不瘦弱,若是脱光衣服,搞不好跟庄贤有得一拼。 刘戎突然意识到,原来他这么有男人味……自己一直当他是没长开的高中生,还大刺刺跟他睡一张床这么久……没有出事真是万幸啊…… 幸好谢瑜是个真君子……要是换做别人,刘戎这二货,早被人不知道(女干)了多少遍了…… 难道是自己太没有女人味了? 刘戎越想脸越黑。 郭搏雄也道:“啧……大热的天,你居然穿这么多?大户人家出身的公子就是麻烦。” “加油!谢瑜!给我狠狠揍他!”此时旁边居然传来加油的呼喝声。 刘戎闻声望去。只见不知几时,又跑回来的史隘乾,跟苟胜一起站在场边。两人都一边倒地站在了谢瑜这头,正大声帮他加油呢。 刘戎一看,立马也加入其中,跟着站在他俩身旁,大声同他们一起喊: “谢哥哥,修理他!丫的,太拽了!” 谢瑜朝她一望,杏仁眼下,很快笑出一对卧蚕。唇边两个梨涡,深深浮现出来,看着竟比庄贤那厮还要骚包,且极招惹人。 刘戎不知为何,突然就住了嘴。 旁边史隘乾却不收声,火上添油地继续说:“谢瑜,打赢他,下个月你的伙食费,我全包了!” 苟胜也道:“洒家帮你洗衣服!” 谢瑜露出一排白亮整齐的牙齿,笑容阳光地从地上站起来,指着刘戎道: “在下若是赢了,每天晚上睡觉前,主公得给我捶背。”(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五章 各有所长 “没问题,他答应了!”刘戎还没开口,旁边史隘乾已经帮她回答了,苟胜也在一旁附和,“主公,那你就牺牲一下。”然后大声朝谢瑜喊,“干掉他!谢大夫雄起!” 你妹啊……自己这个主公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威信啦? 刘戎忽然就很想郭搏雄赢……虽然他刚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还把自己给扇晕了……但这又是为什么啊? 刘戎被自己莫名其妙就变得十分矛盾的心情给难住了。 史隘乾他们这边吵吵闹闹,那厢郭搏雄却道:“有意思……”说着,正经摆开一个架势,像是要认真开打了。 谢瑜一手一刃,双腿一前一后,摆出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姿势,伺机而动,“那在下也只好得罪了。”说罢,朝郭搏雄勾人心魄地一笑,倒像是在勾引他,“受伤了可别怨我。” “你先伤得了我再说吧。”郭搏雄面无表情地答应一声,率先攻了过去。 这回谢瑜没躲,手起刀落,以攻对攻,制止住郭搏雄袭来的招式。 郭搏雄趁机抓住谢瑜的手腕,逼他不得不放弃手中的短刀,并借此机会,跟他扭打在一起,想凭借自己的身形优势,以力气取胜。 谢瑜旋即翻掌,修长的食指与中指转瞬从袖口之下,夹出一根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根看病用的针灸,准确刺入郭搏雄上臂靠近肩膀处的臂臑穴。 很快,郭搏雄便感觉到右臂的血管之中,犹如百蚂爬行,酸麻难忍。每当攥拳,手掌便如同发胀的面团。到最后,竟连握力都使不出来了。 仅仅须臾,他整条右臂都不受控制地失去了力道,只能不停甩手,借以排解由穴位传来的,连绵不绝地麻胀感。 谢瑜趁他甩手之际,又用匕首轻轻划过他左臂靠近手肘处的皮肤。然后霎时跳开一步。快速远离郭搏雄的身体,站在地上,淡淡地微笑。 “郭兄。你输了。” “……”旁边围观的三人都还没看明白。 谢瑜话音落地的瞬间,郭搏雄被他用刀刃轻轻滑过的皮肤之上,赫然蔓延出一道细细的血痕,紧接着。更多的血红色逐渐流淌出来。 郭搏雄下意识地就想抬起那只酸麻的右手,去捂住自己受伤的左臂。却见他指缝当中流出的鲜血,竟如喷泉一般,愈见急促地奔涌而出,像是爆了阀门的水管。 史隘乾和苟胜都吓坏了。纷纷跑过去瞧。 “怎么一下子流这么多血?谢瑜,你杀人啦!” “你刚才干了什么?郭大哥要死了!” 史隘乾和苟胜七嘴八舌地指着地上血流如注的郭搏雄。 谢瑜倒很冷静,很快蹲到郭搏雄面前。开始给他处理伤势,很快就止住了血。又给他包扎好纱布,再小心翼翼地取下他右臂上的针灸,这才笑眯眯地对郭搏雄道: “之前说好的,受伤不能怨我。” 郭搏雄轻哼一声,“你让我流了这么多血,晚上得请我喝酒。” 谢瑜笑容惬意,“没问题。不过受伤不宜饮酒。” 他说完的瞬间,眼眸迅速朝刘戎一瞥,然后笑得更开心了。 刘戎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头都黑了。 呆子都知道他那一眼是什么意思……摆明了是提醒自己,他赢了,以后晚上都得给他捶背。 奶奶的……这个混账……深藏不露啊……看不出他居然这么厉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下下置人死地,刀刀割人动脉。 医生了不起啊!拽个毛啊!被人冤枉的时候,是谁怂得跟个弱受似的,还要我跳湖救你来着?现在一朝得势,就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是不是啊? 她这厢正纠结不已,晚上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那厢史隘乾和苟胜已经高兴地跳了起来,“请客!请客!请客……”一声接一声地恭喜着谢瑜取得了胜利。 好像他一个人赢,就代表大家全都赢了。 如今他们开始集训,自然是成天到晚,天不黑都不回城,家里自然也就冷锅冷灶,没人管饭了。 这天他们几个灰头土脸地进了城,一路被人围观地,走到成都最贵的一家酒楼前。 史隘乾捋着胡须,暗自一阵坏笑,指着酒楼的牌匾,回头对郭搏雄说: “就这家吧。这是老朽能接受的,最便宜的一家。” 郭搏雄斜他一眼,冷哼一声,嘴唇在胡茬中一歪,“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然后率先迈进了酒楼的大门。 苟胜和刘戎早饿坏了,立马也紧随其后,结果还没进门,就被店小二给赶出来了。 “走开走开,我们酒楼没有剩饭。” 刘戎呆愣了好一阵子,才听明白,他是把自己和郭搏雄他们几个当要饭的了。 刘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没开口,身后的史隘乾忽然甩着两只脏兮兮的宽大袖子,走到几个人最前,三角眼一眯,斜视店小二道: “怎么着?新来的?本大爷我……你都不认识?” 店小二一看他气焰嚣张,顿时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了一番,最后瞪着他满脸黑不溜秋的脏印子,看了许久,终于笑开了花。 “哟,原来是史大爷啊!失敬,失敬……一下子没认出来啊?您今个儿这是怎地……”言下之意,就是说他太邋遢了,像个叫花子。 “不认得我……没关系。这个,总该认识吧?”史隘乾“叮……”地一声,手指朝天,弹了一块金币,送入店小二的视野,完了直接抬腿,跨入酒楼的门槛,“给我最好的包间,最好的酒菜。要快!” “好咧!”店小二一看,他打赏得依旧如此大方,破衣烂衫难掩土豪气息,立马换了一副嘴脸,三催四请地恭迎刘戎他们三个进门,又选了一个最大的包间,很快上了一桌酒席。 几个人都饿坏了。狼吞虎咽。抓着什么吃什么。 不到半个小时,一桌的鸡鸭鱼肉,全被他们一扫而空。 这顿吃得极爽。还不用自己掏钱!史隘乾回到家了,都还在不停回味。 他叼着牙签,翘着二郎腿坐在圆桌前,看向坐在圆桌另一侧的郭搏雄。“愿赌服输!大气……”说着,朝郭搏雄立起一个大拇指。 郭搏雄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即使你们今天打输了,我也会请你们吃饭。” “为什么?”这下连旁边的苟胜也跟着发问。 正在喝茶的刘戎和谢瑜也一起朝郭搏雄望来。 郭搏雄道:“因为我觉得,照这么发展下去,我们死定了。所以提前请你们吃一顿好的。” “啪!”他此话一出,史隘乾立刻一拍桌子,指着他道:“说点好听的你会死啊?!” “他说的是事实。”谢瑜也皱眉出声。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一旁的刘戎。 刘戎被他瞧得有些发毛,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顿时有点心虚,率先低下了头。 苟胜懵里懵懂道:“咋活不下来?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是!”史隘乾也应声附和。 郭搏雄道:“你们太弱了。” “照这么说,你也挺弱的。”史隘乾捋着山羊胡,立即回嘴,“谢瑜刚刚还打赢了你。” 谢瑜却帮腔郭搏雄,“我们确实很弱。郭兄说得没错。”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情绪都立马低落下来。特别是刘戎。 因为就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无论是比力气、比速度,还是比经验、比技巧,自己哪样都是最弱的,简直就是在拖整个团队的后腿。但男女天生的体质差异,让她如何破解? 刘戎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早已经烦躁不安。 身旁的谢瑜又道:“郭兄,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弱在哪里,可否对症下药,短期之内,快速弥补一些不足?” 郭搏雄双手抱胸,垂眉顺目想了片刻,才手摸满脸的络腮胡茬,缓缓道: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只言片语,已引来众人目光。 郭搏雄道:“我们秋天就得动身,如今已经夏末,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一个月里,你们别再想着怎么弥补自己的不足,想办法把各自的长处,发挥到极致。”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眸光都瞬时一闪。 郭搏雄指着苟胜,“你天生长了一个大块头,力大无穷,却准头不够,且不会用脑,不能智取,只懂得用蛮力取胜,所以今天才会着了我的道。” 苟胜摸摸脑袋,垂下了头。 郭搏雄继续说:“这一个月之内,你想办法将自己的攻击范围发挥到最大,别管打不打得准,只要打得到的地方,就要毁尽。若能做到: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打倒一片,此为最好。” 苟胜听着,头颅渐渐抬了起来,目光也越听越明亮,到最后,猛地一点头,信誓旦旦道: “洒家懂了。” 郭搏雄又看向史隘乾,“你速度很快。在我们几个之中,你是最快的。我敢说,就算在整个军营里,也没几个人能跑得过你。” 他刚一说完,史隘乾就嘿嘿傻笑起来,“过奖,过奖……郭兄谬赞啦,哈哈哈……” 刘戎忽然眼眸一瞬,指着史隘乾道:“你这么怕死,到他嘴里,也变成优点了嘿?我想起上次我打刘二的时候,他那两个卫兵,绕着校场跑圈,都追不上你。” 史隘乾立马收敛笑容,瞪向刘戎,“你这倒霉孩子,尽捡不中听的说……” 郭搏雄道:“你这一个月就练习跑步,中短程距离,越快越好。”(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六章 暴露 史隘乾一摸山羊胡,“老朽的这么简单?小意思!包在我身上!”说话的时候,豪迈之气,跟他请客吃饭时,有得一拼。 看来他对自己的速度,很有信心嘛…… 刘戎眼瞅着,心中又渐生出一丝丝安全感。 郭搏雄此时又看向谢瑜,“你做得很好,基本没有什么大问题。身为军医,你万万不可受伤,这点你自己也很清楚,所以不能一招毙命,就断不出手;一旦出手,就必定要取人性命。你未来一个月内,需要练的,无非是加强精准度,这跟苟胜的正好相反。” 谢瑜听到此处,已经明白郭搏雄的意思,他点点头道:“郭兄,你放心,在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刘戎心中很是忐忑,郭搏雄交代了一圈,最后才看向自己,明显自己是整个团队的软肋,是重点扶贫对象! 郭搏雄道:“你之前去跟庄贤学习射箭,练得怎么样了?” 刘戎想了一千一万种郭搏雄会说的话,好的坏的都有,却万万没有想到郭搏雄一开口,问的居然是这个。 一时间,刘戎胀得满脸通红,眼见大家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只能吞吞吐吐地答: “抱歉,我学是学了,但没学会……射不到那么远的距离……” 她话一出口,谢瑜的黑眼珠子立时在眼眶内来回转动了好几下,然后像是瞬间明白了什么,不禁看向刘戎,眼神复杂不已。 刘戎这会子坐如针毡,耳朵边却听见郭搏雄在说:“射不到就继续练。” “可是……”刘戎一听他居然叫自己继续学射箭,顿时心中打鼓。欲言又止。 旁边的谢瑜道:“她做不到的,你别逼她了,再想其他法子。” 郭搏雄顿时眉心一皱,“现在是我在逼他吗?形式就是如此。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总该做点什么。” 谢瑜怒道:“她前两个月有多努力,我们大家都看见了,结果呢?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何苦再难为她?不如教她点别的。” 刘戎一看。郭搏雄态度强硬,谢瑜也寸步不让,眼看就要为自己这点破事吵起来了。顿时更为急躁,正欲开口,郭搏雄一拍桌子站起来,直视谢瑜的眼睛道: “他必须得学会射箭。如果他做不到,史隘乾就必须得以身犯险跑出石兵八卦阵。去前方点火;苟胜负责断后;我负责救援;你的任务,是保证我们几个,即使受了伤,也能继续活着……” 刘戎听着。瞳孔骤然一阵紧缩。郭搏雄说话期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孔都张开了,周围的寒气。如彻骨的阴风,从四面八方朝自己体内直逼而来。 只听郭搏雄仍在说:“如果他不想我们几个一起死。就必须学会射箭。” 刘戎的大脑嗡嗡作响。后来郭搏雄还说了什么,以及其他三人听闻到此,也都纷纷站起来,大声吵吵着什么,她都听不见了。 她只知道,原来庄贤没有骗自己,学会射箭,真的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可惜自己做不到…… 为何做不到?就因为自己是个女人? 刘戎的手指,在膝盖上攥紧布料,牙齿咬紧嘴唇,低着头颅,眼眶在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渐渐湿润了。 翌日,苟胜和史隘乾先后出了门,开始各自想办法训练郭搏雄交代的项目。 郭搏雄昨日跟史隘乾要了一批金子,打算去采购一些必要的装备和马匹。 刘戎收拾妥当,背上弓箭和箭筒,正准备出门,瞥眼间,瞧见谢瑜有点奇怪。 平时他们几个训练的时候,谢瑜总是穿着一身劲装,袖子也全都扎在护腕里。今天居然和养伤时一样,只穿了一件袖口宽大的闲服,而且衣服的颜色和款式很是轻浮,头顶的长发也并未束起,而是懒散地披在身后,仅在脑后扎了一个结,飘着两根缎带。 怎么看,打扮得都像个男宠…… 对!这就是个男宠的打扮! 刘戎刚觉得他有些不对劲,谢瑜已经飘飘然出了月门,不知道要去哪儿。 刘戎不假思索就跟了上去,悄悄尾随其后,看他去干什么。 结果谢瑜穿过花园,路过好几个公子小姐居住的宅门,径自来到西南王刘翦的书房外。 此时还是大清早,书房外并没有其他人在等候西南王召见,门还关着,但隐约可闻里面传来西南王和庄贤讲话的声音。 谢瑜喉结一滚,低眉顺眼咽了下口水,刚抬起手腕,想去敲门,伸出去的手掌,猛然被人握住了。 身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绝不应该在此出现的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 刘戎挡在他身前,脸上质问的神情很是威严。 谢瑜一愣,望着刘戎,忘了言语。 刘戎紧皱眉头,小声呵斥一声,“跟我回去!”拽着他的臂弯,快速带他离开。 一路上,刘戎拉牛似的,快步走在前面,生怕有人追来。 谢瑜被她牵着,大长腿缓缓走在其身后,目光一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 刘戎牵他牵得很紧,生怕搞丢他似的,进了小苑的月门,先喊了两声苟胜和史隘乾的名字,见他们都还没回来,便一股脑儿甩开谢瑜的手,将他推至竹林深处。 谢瑜被她推得有点懵,事出突然,差点站不住脚,背脊差点撞上身后凉亭的柱子。 刘戎望着他,眼中仿佛有火焰在烧,“你去那里干什么?给我老实交代!” 谢瑜被逮个正着,倒也没生气,反而很委屈,“我去找你爹。” “废话!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去找他干嘛?” 谢瑜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眸,定定望向刘戎,“我打算去告诉他,你是女儿身,不能上战场,让他把你换掉,换一个人跟我们去。” “你……”刘戎闻言,气得上前一步,指着谢瑜,胸膛起伏甚剧,眼中除了怒,还是怒,“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活下来。”谢瑜被她这么瞧着,不知为何有些心虚,说完便低下了头。 “活下来……”刘戎怒极反笑,“然后我爹就会随便叫庄贤或者刘三,也许是刘二,派一个人跟你们去。 那个人或许比我强,因为他是个男人。 但或许连我都不如!因为你们全是弃子。 然后我就只能天天在城墙上的塔楼,像块望夫石一样地等着你们回来,但最后说不定等回来的,只有你们的尸体,又或者连具完整的尸体,我都看不到! 可我活下来了。 独自一人,活到最后。 然后再被我爹随便将我许配给什么人,作为政治的筹码,或者利益的随赠品,就好像四十六太太那样……” 刘戎说到最后,眼眶中已盈满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落一滴,白眼珠红彤彤的,像只兔子。 她直视着重新抬头,望向自己的谢瑜。 “如果你称这样为‘活着’?那我也没什么可跟你说的了!” 刘戎心里明白,古人不一定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们这个时代的男人,从小所受的教育,都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女人天生就该依附男人而活,以男人为天。 就算谢瑜是个君子,他骨子里也脱离不了这个时代男人的固有思维模式。 他们不懂得什么是自由,什么是人格独立,什么是女性的尊严。 他只知道,刘戎是个女人,就不应该上战场,哪怕他的本意是出于关心和爱护,觉得她只要能活下来就好,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已经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了。 知了在竹林中烦躁地叫着,阳光在竹叶间落下斑驳的影子。 刘戎和谢瑜站在林中,彼此仅有一步之遥,却都陷入了沉默。 “噢……简直是疯了……” 突然间,凉亭背面,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刘戎吓了好大一跳,先前由于生气,她并没有察觉到凉亭里有人。 这个凉亭,本来光线就不好,以前史隘乾头一回见刘戎时,也是因为这里光线不足,才被刘戎连吓带蒙,最后什么都肯招了。 刘戎下意识倒退一步,因为这男人的嗓音,听上去既不像苟胜,也不像史隘乾的,而且自己先前进来时,还特意喊过他俩的名字,就是为了确定他俩在不在。 就在刘戎万分紧张之际,凉亭里的背影,终于从阴影之中转过身,走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只酒壶。 刘戎顿时脑袋一黑。 郭搏雄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谢瑜说得没错。女人不能上战场。” “为什么?”这下刘戎更着急了。 一个谢瑜,她已经很头大了。现在又来个郭搏雄! 就算刘戎想法子说服了谢瑜,以他的君子做派,无论刘戎用何种下三滥的办法逼他就范,只要谢瑜承诺答应,就一定会一诺千金。 可郭搏雄就不一样了,一旦喝大,连自己姓谁名啥都不知道,还指望他帮刘戎保守秘密?呵呵,这不是笑话吗?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想隐瞒。 “战场是男人们厮杀的地方。你一个女人,去了能干什么?”(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七章 约定 郭搏雄边说,边走下凉亭的台阶。 刘戎这才看到凉亭内的石桌上,已经摆放着好几件武器装备,分别用布包裹着。 估计他来的时候,苟胜和史隘乾都不在家,所以他才没有进屋,而是选择在院里的凉亭等候。 这会儿看到谢瑜,他用大拇指越过肩头,指了指石桌上的装备,“东西都找齐了。明日去买马。”这才看向刘戎,“不过现在先解决这个……” 刘戎一听,更是又急又怒,“什么意思?现在是直接把我排挤在外了是不是啊?” 郭搏雄看她像只炸毛的猫儿,站在自己面前,张牙舞爪,忍不住唇边的胡茬一咧,伸出大掌按住刘戎的头顶,摸乱她的碎发。 刘戎一看他摸孩子似的,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直视他和谢瑜的眼睛道: “你们不能……如果你们说出去,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 谢瑜正在将武器袋子往肩上背,像是要拿进屋,听闻至此,忍不住望向刘戎,却见她一副倔强不肯服输的态度,眼神中,除了惊怒与无措,更多的,是怎么掩饰,也隐藏不住地乞求之意。 谢瑜正待开口,郭搏雄已伸手将他一挡,“我知你心肠软,但她不能去,去了就是害她。” 他这番话明显是对谢瑜说的。 刘戎一愣,连忙望向郭搏雄身后的谢瑜。 只见他微微张开的嘴唇,因为郭搏雄的这句话,很快又闭上了,杏仁眼望了一瞬刘戎,旋即移开了。 刘戎见状。知道谢瑜不会再帮自己说话,只得看回面前抱胸而立,像座高山的郭搏雄。 “让我去!我不会拖你们后腿的!我保证在这一个月之内,学会射箭。” 郭搏雄目光不动如山,一眨不眨地盯着刘戎。 “你不用练了,原来我不知道你是女人,所以才叫你练。女人射不到靶心的。那个距离是我妻子定的。” 刘戎和谢瑜闻言。都是一愣,又有些惊奇。 因为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搏雄,还是头一次在人前。主动说起自己的事情。 “当年我还是牙门将军的时候,我的发妻是中原第一女射手。” 郭搏雄表情严肃,眼睛望着刘戎,目光却好似穿越了她的身体。回到过去。 “这个距离是她可以达到的最远距离,其他女人是万万做不到的。 我将这个距离作为军营练习的标准。上报朝廷,很快得到了批准。这也是为了告诉军营里的那些新兵们,若连这样的距离都射不到,就不配上战场杀敌。因为他们连女人都不如!” 刘戎道:“你夫人也是女人。她能做到的,你凭什么认为我做不到?” 郭搏雄突然变得异常愤怒。他凑近至刘戎身前,贴面瞪视她道:“你做不到!别想了!” 他说话间。浓重的酒气,喷洒在刘戎脸上。瞪着她的眼神,如嗜血的猛兽。白眼球上,充满了猩红的血丝。 “你以为战场是什么地方?小孩子过家家吗?你根本不知道战场上的男人有多可怕……” 他说到此处,离开刘戎,用手抹了把下巴处的胡茬。 “内乱的时候,我接到洛阳假传的圣旨,只得带兵回防。乌丸得到探子的消息,知我离开,连夜偷袭了蓟城……” 刘戎听闻至此,已隐约感觉不详,果不其然,郭搏雄接下来的话,很快证明了刘戎的猜测。 “我驻守蓟城五年期间,蓟城被我修建得如铜墙铁壁一般坚不可摧。可仅仅才三天时间……我只走了三天! 当我回来的时候,整个城就只剩下残垣断壁、滚滚浓烟,和无数具焦黑得看不出模样的尸体。” 郭搏雄盯着刘戎,猩红的眼珠子几欲瞪出眼眶,双拳紧握至臂膀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 “我未出阁的妹妹,被那群禽兽轮(女干)致死,死的时候,她才年仅十三岁。 我的身怀六甲的妻子,尸体被吊挂在城楼上风干,肚子被人剖开了。 我未出世的孩子连着脐带,掉在城门口,被敌军的马蹄踩成肉酱。 我四岁的女儿,皮肤被乌丸首领扒了做成帽子,戴在头上……” “别说了!” 刘戎不忍他再把自己的伤疤翻出来示人。刘戎心里明白,他说这些,无非是为了告诉自己,战场是一个多么不适合女人生存的地方。 难怪他成日饮酒,过着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 可就是这样一个生无可恋、哀大心死的男人,却愿意将自己痛彻心扉的往事说出来做反面教材,就为了劝退刘戎去战场的念头。 可见他心里是极看中刘戎的。 刘戎也再清楚不过。 郭搏雄被她喝止之后,没有再出声。 此刻他高大的背影,看上去都显得异常沉重。 刘戎紧锁眉头,无法言语。因为郭搏雄所说的现实,是那样血淋淋地残酷。 一时之间,刘戎也找不出什么有力的话语来说服他。 但这是原则问题,刘戎不会妥协,也不能退让。 她低下头,想了片刻,才重新开口。 “我知道战场有多残酷,也做好了所有最坏的打算,但这些,都不能成为阻止我去的理由。 事情因我而起,我必须得负责到底。 你们几个,皆因受我连累,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若我不去,就是临阵脱逃,我没法向自己交代。 我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道坎!” 郭搏雄突然转过身来,猛地推了一把刘戎,力道很大。 刘戎顷刻间被他推倒在地,摔得很重。 旁边的谢瑜立即丢开背着的武器袋子,侧向推开郭搏雄,瞪着他道:“你干什么?!” 郭搏雄被谢瑜推开一步,站定之后,很快指着地上的刘戎,对谢瑜大吼:“我讲的话,她听不懂!我正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 刘戎默默从地上爬起来,重新站好。 郭搏雄见她一副死不悔改的架势,顿时更来气了,“我只是轻轻推了你一下,你就已经站不稳了,还要上了战场?你是准备去做军(女支),犒劳敌方憋了许久的男人们?” 郭搏雄讲这番话时,边说边往刘戎面前走,模样很是骇人,仿佛随时随地都可以一掌拍死她,就像拍死一只苍蝇;又像是要冲上前去,撕烂她的衣服,用行动告诉刘戎,她是个女人。 面对男人,女人是何其地脆弱,何其地不堪一击…… 谢瑜突然从旁边冲出来,站到他俩之间,抵挡住郭搏雄继续前进的步伐。听闻至此,他竟猛地一拳打向郭搏雄的脸颊,将郭搏雄打得倒退一步,不得不远离刘戎。 “这话太过分了,郭兄!” 郭搏雄抹了把被谢瑜打破的嘴角,看向站在刘戎身前,护短的谢瑜,“你现在是怎样?为了一个女人,是非不分了是不是啊?你如果真心为她好,就该劝劝她!战场那种地方,是女人该去的吗?” 郭搏雄越吼越大声,一口一句“女人”,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屋有个女的。 刘戎终于听不下去,愤怒地回他一句,“我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你妻子,更不是你女儿!你没权利决定我的去留!” “呵……”郭搏雄闻言,居然笑了一下,好似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连箭靶都碰不到的人,根本没资格上战场!你去了,就是害群之马,是累赘!我们几个都会被你拖累致死!” 刘戎直视郭搏雄的眼睛,“我能做到,我发誓!” 郭搏雄的目光越过谢瑜,看向他身后的刘戎,举起三根手指。 “那好,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三天之内,你若能射中箭靶,我就同意你跟我们一起去,否则我和谢瑜就去告诉你父亲,你是个女人。” “你说话算话?”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于是,从这天起,校场上,再次出现了一个许久不曾见到的身影。 她的出现,也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正在与人练习摔跤的江英杰,看到刘戎,顿时直起弯腰的身体,两根手指插入嘴里,朝不远处正在清点木材的庄贤,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庄贤闻声,朝他看来。 江英杰边往庄贤身边走,边用眼神示意他看向刘戎。 “他怎么又来了?” 庄贤凤眼一瞥,很是不屑地答:“区区怎么会知道?” 江英杰明显没听出庄贤的不耐烦,指着远处正在练习射箭的刘戎,“你不知道?他手上还挂着你送给他的秤砣呢。” “哦……”庄贤合上账簿,递予身旁的文官,手掌一赶。那文官立即朝他躬身一揖,很快退下了。 庄贤这才笑容可掬地看向江英杰,“区区只不过送了他两只秤砣,没想到就已经招惹来是非。幸好区区没送他两只绣球,否则岂不是要传得成都大街小巷人尽皆知了?” “军师你这话说的……”江英杰这才听出庄贤的怒意,赶紧瞧他一眼,打圆场道,“军师你可真会说笑!谁都知道那家伙是个断袖加天阉,你又怎么可能给他送绣球嘛……”(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八章 弓箭的学问 刘戎远远听见他俩又在拿自己开涮,却没心情理会,也没工夫管他们,她挂着秤砣,用尽全力射出一箭。 箭羽落下时,如同以往一样,插在距离箭靶一步之遥的地面上。 “哼!”江英杰远远瞧见,双手抱胸,歪嘴一笑,像是十分看不起她射箭的成绩,“还是一样,无能鼠辈!” 刘戎松开手肘上的两只秤砣,将它们放置在地上,然后从划线开始,一步一步,朝箭羽落地的方向走,然后跑回原处,用小石子将步数记在地上,之后又拿起一支箭,这次不带秤砣,拉弓射了出去。 箭羽飞到箭靶前,再次落在了地上。 刘戎又开始一步一步往前走。 这次她不仅走到第二支箭羽落地之处,还观察了一下这支箭羽到箭靶的距离。 她发现仅仅只差了一只毛笔的距离,自己就可以射到箭靶。 她又跑回去,蹲在地上,将数值记录下来。 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鞋。 刘戎抬头一望,谢瑜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来了?” “我事情做完了,来看看你。” 谢瑜弯腰将她从地上扶起来,拍拍她脏兮兮的膝盖,又捋了捋刘戎颊边凌乱的碎发。 远处的江英杰立即对身旁的庄贤撇嘴,“军师你看,那两个人真是不怕丢人现眼嘿!大庭广众之下,就卿卿我我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俩是兔子。” 庄贤须臾瞅一眼远处,又顷刻将目光斜向江英杰,“看不惯你还一直盯着?太闲了。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哎,军师,我发现你这人说话挺不中听的,当心没姑娘喜欢……”江英杰指着庄贤,正想教育他两句。 庄贤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径自走开了。 谢瑜皱眉朝远处望去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之人。“他们每天都这么说你?” “习惯了。”刘戎用袖子抹了把脸,“嘴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随他们说去。我又不会少块肉。” 谢瑜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这段时间难为你了。” 刘戎随即拍了拍他的上臂,冲其一笑。“没事儿。这点小事,我从不放心上。” 谢瑜闻言。终于将眉心彻底舒展开来,望向刘戎的眼神,很是温柔。 “还是射不到?” “唔……老差那么一点。” 谢瑜拿过刘戎手上的箭羽,放在手心内掂了掂。 “这是重箭。你一个姑娘家。会不会觉得箭太重了?” “重箭?”刘戎还是头一回听说,不禁好奇,“难道还有轻箭?” “当然。”谢瑜道。“这种重箭是专门设计成给男人们打仗时用的。我记得以前小时候,看过家中姐姐们玩耍狩猎时所用的箭。比这个轻好多。” 刘戎闻言,脑中乍现一道灵光,还没悟出点什么,又瞬间消失不见了。 “你等我一下,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完,她跑到栅栏边,将箭筒拿过来,一股脑儿将里面十几根箭全都倒了出来,然后蹲在地上,找了一阵,拿起三支,一一递给谢瑜看。 “你看这支箭,明显箭头比一般的大,重量也更重,它尾巴上的箭片也更大,羽毛也更多;还有这支,箭头根本就没做好,都铸歪了,羽毛也是一边大,一边小;还有这个,箭头那么小,而且箭身比其他的还短一截。” 谢瑜拿过来,仔细看过,果真如刘戎所言,三支箭,各有不同,并不规整。 “你是说,箭有劣品,他们在滥竽充数?” “我问过管事儿的了。他说这么多箭,不可能每支都做到分毫不差,这些都是正常的。可我弄不明白,这样怎么能保证箭的精准度?” 刘戎确实不明白,在她那个时代,每样东西都是流水线上生产制造。相同的东西,两件之间的差距,用肉眼几乎分辨不出来。 她想不通,如果用古代这些粗制滥造的箭羽,就算奥运会的世界冠军来了,也未必能射得准吧?还怎么拿去打仗? 刘戎以前不是搞体育的,一时之间,有点钻进牛角尖出不来的感觉,需要有高人指点一二。 她正苦大仇深地托着下巴,冥思苦想。 谢瑜忽然牵起她的手,“跟我走,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刘戎被他带着在马路上左拐右转,最后连回去的路都认不清了。 “怎么?怕我卖了你?”谢瑜微笑的模样,一如既往地阳光。 “那也要有人买啊?当心卖不出去,还要一辈子管饭。” “呵呵,只用管饭么?那太轻松了,养你一个,我还是负担得起的。” 刘戎嗤笑一声,“你没听老死说么?我餐餐顿顿都要有肉!” 两人走了一阵,出现在眼前的,居然是军械所。 谢瑜找到一个独眼的老勤务兵,对刘戎说: “这是王师傅,做箭二十年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他。” 刘戎立即从箭筒中,拿出那三支各有差异的箭羽,递给他看,然后将自己的疑惑,一并说了。 老王听完,哈哈大笑,“虽然这几支箭,各有瑕疵,但并不会影响它的飞行轨迹。” 刘戎疑惑道:“此话怎讲?” “做箭最重要的,是平衡。你看这支箭头铸大的,相对的,它的箭片也更大,羽毛也更多,这是为了保持箭身的平衡。相反的,这支箭头小的,箭身就短。” 刘戎霎时明白过来。她指着那只箭头有些偏重的箭,“所以这支箭的羽毛,一侧大、一侧小,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对头。”老王赞许地颔首,用一口流利地成都口音对刘戎讲,“你这娃子好动脑筋,一般人是从来不会问这些的。既然你来找我,我就详尽说给你听。” 刘戎点点头,抱拳谢过,认真听他说:“弓箭一般分为四种:重弓、轻弓,重箭、轻箭。” 刘戎眨眨眼,“这四种弓箭,若搭配不同,射出去的效果也不同吧?” “聪明。”老王笑眯眯地从库房中,分别找出四样弓箭,各一件,摆在刘戎面前的小长桌上,展示给她看。 “一般来说,重弓配重箭,轻弓配轻箭。这是标配。” 老王一手扶在轻弓上,一手拿起轻箭,“轻弓轻箭,一般是大户人家的女眷玩耍狩猎时用的,它不需要太高的射箭技巧与水平。” 看来之前谢瑜说的,就是这种。 刘戎手托下巴,边听边认真思考,“那有没有臂力不行的人,用轻弓轻箭上战场。” “那不行。”老王摆摆手。 刘戎一愣。 老王已道:“杀伤力不够。” 刘戎脑中有些混沌的东西,逐渐变得明朗起来。 老王这时又抓过桌面上摆着的重弓重箭,“轻弓轻箭能够刺穿动物的皮肤,所以用它打猎,是足够了。且它不需要过多的技巧,所以玩耍时,贵族女眷很喜欢用它。 但打仗一般都用重弓重箭。敌人的步兵一般都穿有盔甲,轻箭飞到敌人那里,力度不够,敌人直接可以用手上的护腕或盾牌挡开,根本起不到杀伤作用。” 刘戎想到什么,又问:“轻弓轻箭,是不是比重弓重箭飞得更远?” 老王摇摇头,“这不见得。若你只要求飞得更远,应该用重弓加轻箭。” 刘戎脑中急转,先前那一闪而过的灵光,彻底在颅内清晰起来。 她为了确定自己心中所想,再次发问:“师傅,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请讲。”老师傅道,“我做箭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有人问这些,且打听得如此详细。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谢瑜不禁好奇,“那第一个来问的是谁?” 老王微笑,“庄贤,庄军师。” 谢瑜随即皱眉一皱,表情很是复杂。 刘戎却沉浸在自己的新发现中,喜不自胜,“若是要杀伤力最大,是不是就该用轻弓配重箭?” “正是!”老王笑道,“好聪明的娃娃。不过嘛,轻弓配重箭,非常废弓。” “果然……”至此,刘戎终于理清了所有的思路。 自己曾经在校场看过庄贤射箭,他用的应该就是轻弓重箭,所以杀伤力十足,以至于靶心之上已经插满箭羽,每当有新的箭羽射中箭靶,其他的也不会掉落下来。 但此法颇为废弓,所以练多了,弓臂就会有失精准度,所以刘戎给他假信的时候,他俩说话还没多久,他就已经调了一次弓。 男人有的是力气,上战场,当然追求杀伤力最高为最好,所以庄贤给刘戎的弓箭,自然也是他平时练习时最常用的。 刘戎思及此,旋即将自己肩膀上背的张弓取下来,双手递过去,“师傅,你帮我看看,这是重弓,还是轻弓?” 老王握在手中,掂量了下,又拉开弓弦,瞄准远处看了看,“娃娃,你这张弓是轻弓,且用得有些过度,准头已经下降了。” 果然不出刘戎所料。 此时老王又拿起刚才刘戎给他看的那三支箭羽,完了又翻看了一遍刘戎的箭筒,“这些都是重箭。”(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 一指的银河 刘戎和谢瑜听闻至此,相互对望一眼,像是彼此都懂了。 谢瑜道:“可否劳烦老师傅,给她另选一副弓箭,让她能射得更远。” “没问题,来找我就算是找对了。”老王将刘戎和谢瑜带至库房。 大门打开的一瞬间,刘戎看到了各种各样,成百上千种张弓。 有些轻巧精致,有些大得估计四五个人才能抬得动;还有些雕花繁复,有些材质讲究。 老王站在门边,“你自己进去选一张重弓,一会儿我再领你去拿箭。” 刘戎跑进去找了一阵,发现只是重弓,也有很多种不同类型与重量的,有些拿起来都很费劲,材质像是红木的;有些拿着不重,弓弦却怎么也拉不开。 选了一阵,她有些挑花眼了,不禁求助似的望向老王。 “师傅,你说我应该拿什么样的好啊?” 老王拎着钥匙圈,背手站在门侧,“这还有什么好犯难的?你选一个拿着不费劲的,拉得到最开的,不就行了嘛!” 刘戎依言选了一个,递予老王检验。 老王道:“这个不行,是轻弓。”又给刘戎挑了一个,递给她道:“试试看,拉得开吗?” 刘戎试了试,老实回答,“有点费劲,拉不到底。” 老王道:“这是最轻的重弓了。再轻,就是轻弓了。” 之后老王又领着刘戎去了囤放箭羽的仓库,给了她一筒轻箭。 刘戎拿出一支,仔细看了看,发现这些轻箭的箭身,所用的竹子材料。普遍比重箭要细,尾巴上的箭片和羽毛也更大,箭头也同重箭一样,都是鱼钩倒刺形的三角箭头。 刘戎和谢瑜谢过王师傅,从军械所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们只好回了家。 刘戎今天很高兴,谢瑜帮她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所以临睡觉的时候。非常积极主动地,自愿做了一次按摩妹。 整个过程,谢瑜至始至终都把脑袋藏在枕头里。从头到尾都没露出来过。 搞得刘戎忍不住趴下去,问他好几次。 “你都不用透气的吗?你看你耳朵都憋红了。再不喘气,要死掉了啦!” 于是第一天很快就变成了第二天。 一大清早,刘戎就兴高采烈地背着老王给的新弓箭。跑到校场的老地方,快速活动开手脚。心情忐忑不安地,拉开了弓弦。 重弓不比轻弓,刘戎拉开的时候,上臂止不住地不停颤抖。 她这才明白。为何庄贤要在她的手肘上挂秤砣。 要不是因为这段时间庄贤给她训练了臂力,刘戎估计,自己这会儿恐怕连这张重弓都拉不开。可如今虽然拉开了弓弦,却还是拉不到底。 她努力在能拉到的最大范围内。平稳住箭身,射出去一箭。 然后她迅速上前好几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支飞出去的箭羽。 只见这支轻箭,果然比以往的重箭飞得都远,落地的时候,刘戎立马跑上前去瞧。 这次箭羽落地的位置,距离箭靶就仅差一指之遥。 只要再努力一点,争取把重弓的弓弦拉到更开,自己一定可以碰到箭靶。 刘戎见状,心中很是愉悦,像是受到了极大地鼓舞,赶紧跑回划线后,开始一箭接一箭地努力练习。 结果她从清晨,练到了正午,又从中午,射到了黄昏。 那短短的一指距离,却如同上天跟她开了一个玩笑,箭羽居然怎么也达不到箭靶。 “呼……呼……呼……”刘戎喘着粗气,单手撑膝,弯腰站在线后,她额头和鬓角的碎头发,早已被汗水浸湿了。 眼看已经日落西山,视野也越来越看不清远处的箭靶。 校场上空空荡荡,所有的士兵都回营吃饭去了。 夕阳之下,只有刘戎一个人,落下一道斜长的影子。 她的右手,仅仅只是垂放着,也还在不停地打着颤。四根手指之间,有红色的血液正在一滴一滴地,落下地面。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缓慢而稳健地脚步声。 刘戎没有回头。 那人很快在刘戎身侧站定。 须臾之后,那人由于长期饮酒而变得沙哑的嗓音,自刘戎旁边传来。 “你并不是第一个知道用重箭加轻弓的女人。我夫人当年也是这么配的。” 刘戎听闻声音,低垂的脸庞,忍不住露出一排整齐白亮的牙齿,在夕阳的映照下,笑得有些疲惫。 “你老婆的臂力真不是盖的啊……一般女人真心达不到她的水准。” 郭搏雄道:“你现在知道为何我妻子当年被封为中原第一女射手了吧?就是因为别人即使换了跟她一样的配置,也达不到她的距离。” 刘戎直起身子,看向身侧的郭搏雄。 夕阳的光晕,落在其肩膀之上,显得他伟岸的身躯有一种饱经沧桑之感。他嘴角边的络腮胡茬,夹杂着些许白色,在夕阳中弱弱地反着光。一双混沌的眼睛下,是深深的黑眼圈。 看样子,这家伙如果不喝酒,估计根本睡不着觉。 郭搏雄才二十四,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和精神状态,却憔悴得像个四十二岁的男人,除了他强健的体魄和过硬地身体素质,还稍微可以让人感受到一丝年轻的气息。 刘戎道:“如果我早一点知道这些知识,继续挂着秤砣练习,说不定也可以做到。” “嗯,如果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我相信你能做到。”郭搏雄点点头,眼眸下扫,看向刘戎正在流血的右手,“但你我的约定,是三天。明天一早,我就会去跟你父亲说明情况。” 刘戎听他讲头一句话的时候。眼中还有一丝惊喜掠过,正以为他有所松动之际,怎知其话锋一转,居然变成…… “为什么是明天?你不是说给我三天时间吗?你一个男人,岂可言而无信?” 郭搏雄双手抱胸,站在刘戎身侧,胡茬中的嘴唇一咧。笑得有些狡黠。“我只说了给你三天,并没有说,第三天我什么时候去告诉你父亲。” “你……”刘戎气得哑口无言。立在原地,呼呼喘气。 郭搏雄看着她,嘿嘿笑了出来,眼角处的鱼尾纹。让他浑浊不清的眼眸,看上去很有成熟的韵味。 他伸臂按住刘戎的肩膀。大掌很有分量地捏了捏,“你的右手已经负担不起你继续练习,若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你的手指就要废了。” 郭搏雄一席话。说得语调平平,语气淡淡,却还是让刘戎紧咬下唇。眼眶中胀热难忍。 她低下头颅,暗自隐忍住心中的百感交集。化作泪水倾泻出来。 郭搏雄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须再自责。 有男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即使不是因为你,我们也有要上战场的那一天。 到时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时间和地点罢了。 你是一个好姑娘,留下来,作为我们回程的希望。” 斜阳的最后一丝光线,在天边消失殆尽的时候,郭搏雄走了。 刘戎依然站在校场中央,四周已经逐渐暗了下来。 值班的小兵,吃过晚饭,开始将校场周围的火盆,逐一点上火把。 他走过刘戎身边的时候,忍不住看她一眼。 刘戎依旧垂头站在原地。 很快,漆黑的校场,又星星点点地燃起了些许亮光,但这些稀疏的火光,根本不足以照亮远处的箭靶。 不知过了多久,谢瑜来了。 刘戎看到他眉头拧得紧紧的,眼神像是极担心自己。 刘戎不喜欢他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自己很没用似的,就像一个废人,除了让人担心,一点贡献都没有。 “你怎么来了?” “郭兄让我来的。他说你的手受伤了。” 谢瑜说话间,已经擅自牵起了刘戎的右手。 刘戎看到他眉心一跳,“怎么练到这等程度?你也太不爱惜自己了!怎么说也是个姑娘家,你当自己是铁打的吗?” 谢瑜嘴上说得严厉,给她包扎的动作却很是温柔,刘戎几乎感觉不到痛,他就已经处理完了。 然后谢瑜几乎不假思索地牵起她的手腕,“跟我回去。” “我不回去。”刘戎的眼神没有聚焦,盯着一处不远不近的地面,“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待会儿再回去。” 谢瑜望着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才放开她的手腕,“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呆太长时间,老史还给你留了饭呢。” “嗯。” 刘戎低答一声,大脑中一片虚无地看着谢瑜转身,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校场。 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刘戎侧头,望向远处的箭靶。 古代不比现代,晚上就真的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即使校场边沿有几处火把照亮着四周,但远处的箭靶,也只能凭印象依稀瞧见一点轮廓。 想晚上练习,基本是不可能的了。 刘戎抬头看天。 夜空中,繁星布满天幕,是现代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景。 刘戎很快找到了那颗明亮耀眼如钻石般璀璨的北极星。 自己只有一个晚上的时间。 即使练习不了,也总该做点什么…… 一个晚上,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刘戎转过身,双腿分立在划线之后,深深看向远处模糊不清地箭靶,慢慢闭上了眼睛。(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章 黎明 脑中将这段时日跟射箭有关的所有事情,像放电影一样,一一在颅内呈现出来,细细品味,认真思考。 刘戎的眉心在回忆期间,渐渐从颦起到深皱。 庄贤射箭时的姿势与自信…… 军械所老师傅说的话,“箭最重要的,是平衡……” 蓦然间,一道灵光,如同闪电一般地掠过刘戎的脑海。 刘戎猛然睁开双眼,丢开手中的弓箭,蹲下身去,拾起那块前一日用来记录步数的小石子,就着趴跪在地的姿势,专心写画起来。 f=am 根据抛物线理论,虽说质量越大越不易产生加速度,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质量越大的物体,越能够更好地保持自身的运动状态,不易发生改变。 这也是为什么重箭较之轻箭,更具有杀伤力的原因。 刘戎边想边算,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一些几乎快要被遗忘的物理公式。 晚上的光线昏暗,石子写下的痕迹也很模糊,极不利于刘戎的记录和计算,但这些困难,丝毫影响不了她的热情。 忽然间,地上的公式和数字,骤然变得明亮且清晰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人影,落在刘戎的脸上。 刘戎抬起头,看到一对眯成月牙状的狐狸眼。 庄贤微笑地拿着一个乘放着火盆的支架,出现在刘戎面前。 他的出现,也让坐于营门处木材堆上的一个人,蓦然从阴影之中站了起来。 庄贤笑眯眯的眼眸,立时朝那处瞥去,目光冷冷清清。表情阴晴不定。 “哟,军师,您这是吃过晚饭,出来散步呢?” 刘戎见到庄贤,停下手中的动作,单膝蹲跪在地上,手掌朝天。来回抛着那块用来写字的小石子。一张又是汗又是脏黑印子的花猫脸。朝庄贤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庄贤听到她出声,很快收回望向远处的眼神,转而看向她。仿佛被眼前笑容洒脱的刘戎感染了。庄贤很快重新眯起他那双风丨丨流多情的单凤眼,在划线附近,放下火盆支架。 刘戎看到那个放火盆的支架,是由三个直线条的木头。做成一个类似立体的“米”字型。 三角形具有稳定性,即使木条长短不一。火盆随意地搁在其上,也很稳固。这就好像那三只各有差异和瑕疵的箭羽。 刘戎心中貌似又有新的发现,正想进入冥想状态,庄贤却突然出声。打断了刘戎的思路。 “十八公子用的弓箭,好像不是区区先前给的那一副了。” “哦……”刘戎看了一眼地上的重弓轻箭,心里暗道:用你给的轻弓重箭。我就是练到下个朝代,也射不到啊! “练太多了。弓臂有些废,找军械所的老王换了一副。”刘戎看似随意地说。 庄贤听完却睁开了一向眯着的眼睛。 “你去找过军械所的老王了?” “唔。” “那他应该也告诉过你,区区也去找过他吧?” “对呀,他说了。” 刘戎没觉得他问这些有什么问题,所以没怎么想就回答了。 火盆的火光倒映在庄贤的凤眼中,让他看上去如同一只修炼千年的狐狸精,大半夜来敲你的门,表情既阴森冰冷,又魅惑诱人,勾引着人飞蛾扑火。 刘戎却被他在自己身上来回扫视的眼神,看得心底直发毛,浑身都不自在。 她忍不住皱眉发问:“军师你想说什么?” “没有。”庄贤闻言,很快笑弯他摄人心魄的眼睛,与刘戎道别。 刘戎给他搞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眼见庄贤留给自己的火盆,照映着他笔挺的背影渐行渐远。 他转身的时候,再次望向营门口的木材堆。 阴影之中的人,依然还在。 庄贤走了一段,侧首回眸,眼神复杂地望向身后。 刘戎已经低下头颅,跪在地上,开始了新一轮的写写画画。 庄贤收回眼眸,咧唇一笑,“区区好像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然后缓步离开。 天空中的北极星位置不变,天空的颜色却逐渐发生了变化。 当天际露出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划线旁边的火盆,也同时燃烧殆尽了。 刘戎终于从地上爬起来,站直身躯。 她丢开手中的小石子,解开头顶扎头发的细绳,任凭清晨的第一缕清风,吹乱了她齐臀的长发。 她面前的校场之上,满满一地,全是密密麻麻的物理公式,和数学曲线。 出现在营门口的江英杰,示意与之并肩而行的庄贤,看向刘戎。 “他在干嘛?跳大神吗?满地的鬼画符。” 与此同时,郭搏雄不走正门,轻巧地一跃,跨越栅栏,来到堆放木材的地方,看向上面之人,“你守了一夜?” 那人还没回答,校场中的刘戎已经一脚踢翻放火盆的支架。 江英杰立即道:“疯了。” 庄贤不禁朝他看来。 江英杰双臂抱胸,解释道:“老练还是射不中嘛,估计气傻了。” 刘戎咬着头绳,将支架横倒,放置在划线之后,然后拿起重弓和轻箭,爬上支架,两只脚分别站在支架的两个最高点,一前一后地立于其上。 加上她一米七零的身高,这会儿刘戎的肩膀离地足有两米。 然后她将牙缝中咬着的细头绳,一圈一圈,如绕螺丝一般,缠绕在鱼钩形的倒三角箭头之上,使其变成了一个菱形箭头。 那几个男人被她这一系列摸不着头脑的动作,吸引得移不开目光,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 刘戎披散的长发,在拉开弓弦时。被风吹起,飞舞在空中。 她包裹着纱布的右手四指,此时已沾满尘土,拉弓时,鲜血顷刻染红了纱布,并顺着弓弦,流淌下地。 钻心的疼痛。不禁让她咬紧了牙关。 刘戎知道。这是仅有的一次机会,也是自己最后的一丝希望。 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她用尽全力。拉满弓弦,长眉入鬓,桃花眼眸,聚精会神瞄准远处的箭靶。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崭露头角的瞬间。刘戎突然微曲后腿,举高弯弓。对准东方天际的启明星,一箭射了出去。 正在营门口观望的江英杰见状,忍不住出声吐槽,“他想干嘛?学后羿射日?” 他话音未落。庄贤一向笑眯眯的丹凤眼,却在看到空中飞行的箭羽时,骤然睁圆了。 只见刘戎射出的这一箭。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跃过制高点之后。箭身开始下降,刘戎用细头绳捆绑出的菱形箭头,受到空气阻力的扰流影响,居然让箭尾的箭片,在空中如同螺旋桨一般自旋起来。 轻箭的箭片和羽毛,本就比重箭要大。 如此一来,箭羽落地的时间,如果不计空气阻力的话,就只由高度决定;若有空气阻力,则下落就会花费更长的时间。 “根据平抛运动的原理:落地时间越长,飞行距离也就越远。嘿嘿……”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越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百步之外的箭靶上,那支经过简单改装的轻箭,带着旋转插进靶心,尾巴处的箭片犹在颤抖。 “耶——!” 刘戎欢呼雀跃地丢开手中的弓箭,一股脑儿跳下支架。 由于一天一夜没有吃饭,也没有休息,刘戎跳下来的时候,腿脚一软,重重摔在了地上,她却浑然感觉不到疼痛,马上又爬起来,一路大声欢呼着,跑向箭靶。 谢瑜站在木材堆上,眯起一双深陷的黑眼圈,回眸对郭搏雄露出一个困倦而欣慰地微笑。 “守了一夜,还是有收获的哈!郭兄?” 郭搏雄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校场之上,在箭靶面前蹦蹦跳跳,高兴得不得了的刘戎。 他混沌的眼眸渐渐清明起来,最后化作一抹度过寒冬的初春暖意,在眼底漫溢开来。 “她有两下子嘛,不错。” 与此同时,江英杰满头黑线地在营门口语无伦次,“怎么可能?那个太监居然射中了?还是红心!一定是凑巧!对对对,凑巧……也许是被风吹的……” 他身边的庄贤手托下巴,流光溢彩的丹凤眼内,倒映着刘戎兴奋的身影,“嚯……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这天刘戎回到家之后,睡了三个月以来,最香的一觉。 以至于她睡下去的时候是白天,醒来的时候,还是白天。 谢瑜侧躺在她身边,看上去恬静安详,呼吸匀长。 一切都如同雨过天晴一般,心情是从未有过地轻松。 刘戎在床上长长地伸了一个懒腰,坐起来时,不经意地低头一瞧,却瞬间吓青了脸。 身下的床铺席子上,赫然一滩深红色的血迹。 刘戎再一看自己的裤裆,顿时整个脖颈连着耳根都烫红了。 她来月经了。 印象中,穿越之后,好几个月,这姑娘都没有来过这个。 刘戎之前还在猜测,这姑娘是不是正好在发育得比较尴尬的年纪。 如今这段时间的剧烈运动,加上刘戎的身体本就健康,也就丝毫没有肚痛和征兆,就此来了初潮。 刘戎之前有心事缠身,根本没往这方面想,也就没注意…… 这下该怎么办?偏偏在这种时候…… 要是让郭搏雄知道了,肯定又不让自己上战场。 可就算他不知道,自己也没法去啊! 那天光听庄贤说,从成都到二渡口,就要走两个月。何况是三渡? 这年头,又没有卫生巾,来一次,不全穿帮了吗? 等下,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眼下身边就躺着一个男人啊! 若等下他醒来,看见一床的血,我……以后还用见人吗? 刘戎着急得手足无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思及此,率先扭头望向床铺内侧的谢瑜,同时耳边也传来外间的一声抱怨。 “主公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饭也不吃。老朽还特意给他留了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呢。叫他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初潮 刘戎猛地回头,只见史隘乾说话间,他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蚊帐之外。眼见他抬起的手臂,马上就要掀开帐帘,床铺内侧的男人,悄无声息地自刘戎身后坐起。 刘戎的大脑和眼睛都不够用了,下意识地又转头看向身后的谢瑜,却不敢完全撤回余光,因为她还惦记着蚊帐外边的史隘乾。 谢瑜坐起来之后,旋即拉开自己的前襟,然后在刘戎惊愕的目光中,快速脱下自己的衣服,就在史隘乾掀开帐帘的前一瞬,将那件尤带体温的长衫,盖在了刘戎腿上。 史隘乾也在同时掀开蚊帐,“主公,起床吃饭了。”却在看到床内的二人时,明显一愣,继而捋扒胡须,三角眼贼兮兮地直打转。 “哦……”刘戎已经被吓傻了,闻言机械似的点头回答,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面前光着上身的谢瑜。 印象中,自己和他同一屋檐下生活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打赤膊。 谢瑜的肌肤,白如美玉,上面一颗黑痣和伤痕都没有。 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难道他都没有受过伤? 怎么可能!上次遭刘三冤枉的时候,他就被打得挺惨。 但人家天赋异禀,恢复力比一般人强,身体上竟然看不到一丝被虐打过的痕迹。 这么说,如果他被小攻这样那样了之后……即使被s丨丨m了……也不一定看得出来吧? 刘戎思索间,颅内很快就神展开了,越想越面红耳赤。 面前的谢瑜被她瞅得有些发窘,修长匀称的手臂,很快撩起一侧蚊帐。像是要穿鞋下床。 床铺前的史隘乾立即凑过去,悄声对谢瑜嚼舌头,“谢大夫,主公没怎么着你吧?居然把你衣服都脱了……老朽要是再晚来一步,岂不是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刘戎披散的长发垂在席间,遮挡住大半脸颊,闻言。额头立马鼓出一坨青筋。手指攥紧谢瑜盖在自己身上的衣服,嘴角在发黑的脸颊上,不停抽搐。 只听谢瑜带着些许笑意的嗓音。从头顶传来,“老史你放心吧,就主公那小身板,即使她想把我怎么着。最后被压的也是她。” 我擦! 谢瑜居然说得出这种话? 感觉很不好,极不好……感觉实在太不好了! 刘戎的额头瞬间又鼓起另一坨更大的青筋。眼眶很黑地抬起了头颅。 只见史隘乾目光极度复杂地瞅了瞅谢瑜的身材,又意味深长地望了望床铺内的刘戎,然后摸着胡须,下结论道: “说的也是。我估计他连我都打不过。何况是你。” 你妹啊!!! 自己这个主公还有没有一点地位啦?老虎不发威,一个两个都当我是hello_kitty? 刘戎这厢伏在床铺上,猛捶床板;那厢谢瑜和史隘乾。已经有说有笑地出了卧室。 不到一会儿,刘戎听到史隘乾对谢瑜说:“苟胜已经出门了。我也先走了。自从郭搏雄知道了我每天训练的地方,天天跑去视察,搞得我想偷个懒都不行,那个混蛋!”说着,嘴里叼着一个馒头,怀里又揣上一个,匆匆忙忙出了门。 谢瑜关好房门,重新走回卧室。 他进来的时候,刘戎正坐在床沿,弯腰穿鞋子,见到他进来,不知为何,又迅速将身子直了起来,然后瞬间涨红了整张脸。 谢瑜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仅瞥了一眼刘戎,便立即移开视线,耳朵根红彤彤地,小声对她讲: “咳……我去烧水,一会儿你洗个澡。” 等刘戎坐在浴桶里洗澡的时候,蒸汽熏得她脸更红了,只要一想起早上的情景,她就恨不得咬断舌头。 忽然间,屏风外传来谢瑜的声音,“你衣服别洗了,放那儿吧,待会儿我帮你洗。” “不……不用!我自己洗!”刘戎下意识就答了,完了整张脸都蒸熟了。 他没出去的吗?自己一直以为他不在屋里了。 妈呀,自己是有多粗神经? 屋里还有一个男人,就脱光衣服在洗澡了。 刘戎手抓浴桶边沿,不停地用头去撞桶壁。 谢瑜的颀长身影倒映在屏风上,侧脸棱角分明,睫毛长长地轻颤着。 刘戎光看影子,也能感觉到主人的窘迫。 只听他吞吞吐吐的嗓音,断断续续自屏风那侧传来。 “我……在下以前看医书的时候,古书有云,女子这种时候,不宜多沾凉水。主公你……还是别洗了……” 谢瑜说到此处,刘戎听得耳朵都红透了,无意识地将鼻梁以下都躲进水中,眼睛却怎么也无法从屏风上移开。 屏风上的人影很快将手臂抬起,捂在唇上咳嗽一声,又语速极快地补充,“总之你洗完就赶紧出来,我怕一会儿有人来。” 说完之后,谢瑜好像逃跑一般,迅速消失在屏风外。 等刘戎洗完澡,走出屏风的时候,谢瑜已经将他俩睡的席子清理干净了。 刘戎垂着头发,躲在卧室的拱门外,眼瞅着谢瑜脚边搓抹布的脸盆内,清水逐渐变为红色,刘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了。 谢瑜端起脸盆,一回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 刘戎立即躲开目光,望向拱门上的雕花镂空,一双雾气迷蒙的桃花眼,几欲滴出水来。 谢瑜就更别提了,一张雪面,红得好像架在火上炙烤。 他不声不响地出了门,将水倒进院子里,又一声不吭地走回屋内,绕到屏风后。 再出来时,刘戎看到他拿着的盆子内,装着自己带血的衣物。 刘戎立即‘咻’地一下,躲进卧室内。目光却不自觉地跟随着谢瑜的身影。 只见他有些委屈地望了一眼藏头露尾的刘戎,然后快步冲进院子里,到井口边洗衣服去了。 等他忙清楚了,又晾好衣服,刘戎这才犹犹豫豫地出现在他身后。 谢瑜一转身,看到刘戎,自己先吓懵了。 他一动。刘戎也惊着一下。 俩人一时间。各自低顺眉眼,杵在原地,像两颗红番茄。谁都没有说话。 好半天之后,谢瑜才道:“你……是第一次吧?” “嗯……”刘戎闻声,点了点低垂的头颅,“我不知道……其他女的是怎么……” 刘戎其实是想问。这个时代的女人,都是怎么解决的?可一开口。她又发现自己问错了人。 谢瑜一个大男孩,怎么可能会懂嘛…… 但自己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唯一认得的女人。就是刘十七。 先前洗完澡之后,刘戎也只是暂时用布巾垫着,将就一下。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几乎不能走动。 刘戎又窘又急。想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忍不住数次抬首,望向谢瑜。可当她接触到谢瑜躲避的目光后,又只好胆怯地低下了头。 谢瑜一向伶牙俐齿,今天却好似喉咙里面哽了鱼刺,说出来的话,都是卡壳的。 “你娘……以前没教过你吗?” 刘戎闻言一愣。 没想到自己这表达能力,他居然也听懂了…… “我娘死得早……”刘戎脸一黑,只能撒谎。 谢瑜红着一张俊脸,将刘戎哄回屋之后,旋即出了门,等他再回来的时候,递给刘戎一样小东西。 刘戎打开一看,居然是一个崭新的老式卫生带。 这下子刘戎连脖子都热了,赶紧将那玩意攥在手掌心内,藏至身后,“你……你去哪儿……弄来这个……” 谢瑜不止脖子,连胸膛都红了一片,“货郎那儿买的……” 俩人就像是一对什么都不懂的新婚小夫妻,并排坐在床沿处,不敢看向彼此,却双双染红了脸庞。 须臾之后,刘戎道:“谢谢……难为你了……” “不……不用……”谢瑜低答一声,“我也是第一次……没有经验……不知道你合不合用……”说完之后,又立马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扭头望向刘戎,拼命解释,“不是……在下不是那个意思!你别误会!我没有轻薄你的意思……不是……我……” 谢瑜越说,越感觉自己说不清楚了。 刘戎近在咫尺的眼眸,水雾缭绕。红彤彤的脸蛋,看上去既娇怯又羞赧。 接触这么久,刘戎还是第一次表现出如此女性化的一面。谢瑜看着,不知不觉就住了嘴,目光锁定在她脸上,似乎移不开了…… 院中突然传来郭搏雄的嗓音,“有人在家吗?” 一句话,让对望彼此的二人猛然回神,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 谢瑜嘴里无意识地答:“有人啊!郭兄你进来吧。” 刘戎听到他说这句话,突然想到什么,竟不管不顾一把扯住谢瑜的衣袖,倒让谢瑜吓了好大一跳。 刘戎抱着他,目光乞求又恳切地望着谢瑜的眼睛,“别告诉他,算我求你!” 谢瑜眨眨眼,很快明白过来刘戎指的是什么。他还没开口,郭搏雄已经走了进来。 他斜靠在拱门上,双手抱胸,望向卧室里的刘戎,满脸的络腮胡茬,沧桑而又充满故事的眼神,让他笑起来很有成熟男人的韵味。 “不告诉我什么?”(未完待续) ps:非常抱歉,我下个月估计还是只能单更了,单位最近在安全大检查,搞出很多事情,没能及时留下足够存稿。在下能力不足,失信于大家,感到十分羞愧……对不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太极 刘戎一惊,没想到他会听见。 与此同时,谢瑜已道:“她来月事了,叫我不要告诉你。” “混蛋啊!”刘戎立马离开谢瑜的身体,一巴掌拍向他的上臂,握紧拳头,眉毛都倒竖起来,“这种事直接说出来?你没缺根筋吧?!” 谢瑜没笑,反而很严肃地皱紧眉头,“这种事,是你想瞒就瞒得住的?别闹了!你还想不想上战场?” “想!”刘戎想都没想就答了,说完立即看向拱门处的郭搏雄,眼神恳求。 郭搏雄了解地笑笑,走进来,拉过一张凳子,坐到刘戎面前,大掌按在刘戎的头顶之上,摸了摸她顺滑的长发。 “好姑娘,有种!我喜欢。” 谢瑜闻言,顷刻望向郭搏雄,脸色须臾之间,变了好几茬。 刘戎不甚理解地望着面前的郭搏雄,只见他笑盈盈地说:“恭喜你,以后就是大姑娘了。 不过女人都会有类似地困扰。 但,那又如何? 当年我夫人,不也照样跟我一起征战沙场? 她可是另敌方闻风丧胆的北方防线第一女将军。” “可是我……”刘戎很想问,当年你老婆是怎么解决大姨妈这个问题的?可惜她不敢,只能用眼神巴巴瞅着郭搏雄。 郭搏雄像是懂了,挑眉微笑,看向一旁的谢瑜。 “这儿不是有个大夫吗?交给他吧。” “交给我?”谢瑜直接吓懵了,霍地一下就从床沿处跳起来。 郭搏雄道:“叫你给她调理身体,你想哪儿去了?” “哦……”谢瑜红着脸,老老实实又坐回去。 郭搏雄道:“你身体很好,只要日子准。就没问题。” 刘戎将自己在庄贤营帐中所看到的、听到的,事无巨细,统统讲给郭搏雄听。 郭搏雄边听,边摸着胡茬思考。 一旁的谢瑜也听得极其认真。 刘戎心中疑虑重重,说完之后,不禁怯怯地问:“庄贤说,从成都到上次我们逃跑的那段路。要走2个多月。要是我在路上……那个了……怎么办?” 刘戎说到一半。脸红得几欲说不下去。 郭搏雄稳稳按住她的肩膀,让人很有安全感,“这你不用担心。只要打仗的时候。你不是恰好‘见红’就行。行军路上没那么紧张。” 刘戎听着,懵里懵懂地点点头。 郭搏雄道:“有件事你弄错了。庄贤说的2个月,是大部队的进军速度。那么多人要移动,军械、物资、粮草、后勤。统统都要一起动,时间当然要花费得长。” 郭搏雄看到刘戎望着自己。眼神像是仍不理解,只得耐心解释道: “比方说,每支军队都有一个炊事班。他们需要每天在大部队开拔前,先行去往前方。砌灶生火,和做饭。 等大部队走了,他们还得清理现场。以免敌方的部队,根据灶的数量。猜测出己方人数。 如此前后一等待,部队每天行进的路程,并不是很远。 再加上四川和云南这这一带,毒泉甚多,道路基本都是单行线,人数众多的大部队若要通过其中,须作一字长蛇阵移动,就像上次我们回程时一样。” 郭搏雄说到此处,刘戎终于理解地点了点头。 郭搏雄继续说:“这种阵型只适合行军,不适合打仗。所以部队在度过狭窄的地势时,比如:渡所或关卡,则需要等待所有人都通过之后,再在原地摆好其他阵型,才能进攻。” 至此,刘戎算是彻底弄明白了,她不禁有些急切地问:“那我们……” 她还没说完,郭搏雄已道:“我们五个,轻装上阵,还有马匹代步,一个月之内,方可到达三渡。” 他一席话,终于让刘戎心中忐忑不安的大石落了地。 从此之后,谢瑜每天给她诊脉,完了去抓药,然后煎给她喝。 刘戎每天都皱着眉头喝下那些或酸或苦的中药,从不抱怨一句。 为此史隘乾很是好奇。 他满眼同情地看着刘戎,“主公,你练射箭,手指伤得这么惨?吃这么多副药还没好?药都当饭吃了。” “咳……”一旁的谢瑜闻言,忍不住咳嗽一声,雪面腮红。 每当这时,刘戎就会趁机凑过去,眼神无辜地问: “是啊,谢大夫,上次回程的时候,你帮我换过几次药来着?” 谢瑜从来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不是咳嗽,就是顾左右而言他。 刘戎每回看着他一副窘态,眉目嘴角,笑得都挺坏! 几天之后,刘戎身上轻松了。 郭搏雄也再次来到小苑。 他把刘戎和谢瑜一起叫到院子中间的竹林里,对刘戎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学习一项新的技能。从今往后,我单独教你。” 然后他又看向谢瑜,“你在一旁看着,若她受伤,你就给她治。” 谢瑜挑眉苦笑,“你当我是神医?什么都能治?” 刘戎纳闷,“学什么?” 郭搏雄道:“躲避攻击。” “……” “你要想办法尽可能地避开我的攻击,不被我抓住。无论你是跑,还是躲,只要不受伤,就算成功。” 一开始,刘戎还挺兴奋,也没觉得有多难,心中暗道:自己上辈子为了锻炼身体,可是去健身房学过陈式太极的。 于是她霎时摆开一个推手的姿势,朝对面的郭搏雄喊道:“来吧!” 郭搏雄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在原地大幅度做了一个类似跳舞的动作,刚摆好架势,就一巴掌拍向她的头,将她打倒在地。 “哇呀呀呀呀……!!!”刘戎被他打得腮帮子都肿起来了,倒在地上。不停打滚,看得一旁的谢瑜笑得腰都直不起来。 郭搏雄满头黑线地俯视她道:“没用的动作太多了!全身都是破绽!” 刘戎其实自己心里也晓得,健身房那种地方,能学到什么真东西嘛?顶多就是打起来漂亮,姿势优美,锻炼身体是足够了,若是指望用健身房学来的花架子打人。那就只有被人打的份了…… 刘戎只在偶尔几次不多的机会。见到过教太极的老师。 也就仅仅见过一次他抓小偷的时候,把人猛然一下,就推了出去。 只要掌握了要点。应该还是可以用来防身的。毕竟是太极啊! 于是从这天开始,刘戎每日早晨起床之后,又有了新的任务。 她会在几个男人异样的眼光中,径自将自己的一条腿高举过头。放在屋檐下的廊柱上劈叉。 第一天的时候,三个人看见刘戎金鸡独立的姿势。都惊呆了。 苟胜拍手称赞,“主公好厉害!功夫了得!” 史隘乾三角眼一斜,捋扒山羊胡,“主公这是练床上功夫?” “啪!”他这句话。立马换来刘戎的一巴掌。 刘戎冷哼一声,双手抱胸,偏转过高高昂起的头颅。耳边听到谢瑜的一声嘀咕,“身子好软……” 刘戎立即睁开眼眸。望向谢瑜,却见他红透了双腮,欲看还羞地盯着刘戎。 史隘乾捂着被刘戎打红的半边脸,指着一旁的谢瑜,大声声讨,“主公,他也说了!你为什么不打他?” 说到一半,被苟胜拖走了,“老史,快去练习吧。等下郭兄来,看见我们偷懒,会被揍的!” 等他们走了,刘戎也热身完了。她便开始在院子里,一边接一遍地习打太极。 一边打,她还会一边回忆以前老师教的细节。 可是想来想去,印象中,老师就只说过,要转腰,要用腰部的力量去推,去挡。 至于那些太极的招式和动作,每一个具体有什么用,都没说过,怎么推人,怎么打,也不知道。 因为原本他们学这些,都是用来健身的,根本就没想过防身…… 满街都是警察,防个屁的身啊! 所以刘戎现在只能边打,边自己摸索,完了每天等郭搏雄来了,她就立马冲上去实践。 可惜她每天依然会被郭搏雄用各种方式修理一顿;然后再用各种姿势,摔倒在地上;完了被郭搏雄各种数落加臭骂;最后将她交给面红耳赤的谢瑜,这儿揉揉,那儿捏捏,专治各种跌打扭伤。 这天,郭搏雄站在竹林间,俯视对面趴跪在地,喘得像条老狗的刘戎,出声训斥。 “你要记住,自己是女人,这点到死都不会变! 在战场上,如果遇见敌人,你首先应该想到的是,如何依靠队友;若只有你一个人,你就应该立即逃跑,根本不要停下,更不要鲁莽地冲上去硬拼,那样只是去送死!” 刘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赤丨丨裸又直观地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体力差距,竟会如此悬殊。 自己光是躲避郭搏雄的攻击,就已经耗尽几乎全部体能,但对面的郭搏雄,居然连气都不带喘的。 奶奶的……这么会差这么远? 旁边的谢瑜道:“要不要休息一下?她好像很累了。” 郭搏雄喝道:“站起来!在战场上,敌人可不管你是累了,还是困了,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要了你的命!” 刘戎双掌撑地,颤悠悠支起膝盖,再次站了起来。 郭搏雄弯下腰背,目光如猎豹一般盯住刘戎,“很好,注意我的动作。你要做的,是尽量避开我的袭击!不要再想着做徒手攻击我的蠢事!”(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三章 出发 即使郭搏雄提前打了招呼才冲过来,但刘戎的体力也已经濒临极限。她的眼白已经开始无意识地上翻,面前是模糊不清逐渐奔跑而来的人影,身体却自己行动起来,习惯性地摆出了一个太极的右提手上势,想借此抵挡一些即将来袭的冲击和力道。 郭搏雄奔跑期间,嘴里仍在大声呵斥,不断提醒着刘戎,“说了要躲开!不要挡!”说完的瞬间,他袭来的大掌已经伸至刘戎右肩,眼看就要将她擒住。 刘戎却在同时,本能地举起双臂,一巴掌侧拍下郭搏雄伸来的左腕,然后就着那只手,将其手臂下压,右手并合成掌,将郭搏雄的左臂向外侧挤压,完了腰部均匀发力,带着握住郭搏雄左腕的身体,稳住重心旋转了一个直角,两只分立在地的脚掌,因为受力,在泥土之上,踩出了一个半圆形的圈。 等刘戎松开手的时候,郭搏雄已经被她顺势推了出去。 一旁的谢瑜眨了眨眼,怀抱的双手,顷刻垂放下来。 郭搏雄在刘戎身后俯冲了好几步才重新站定,完了也有点懵。 但刘戎已经兴高采烈地在原地蹦跳起来,得意洋洋地唱着歌儿。 “啦啦啦……成功多美好呀,噢耶——!” “啪!”结果她还没高兴多久,就被回神的郭搏雄给揍了,倒在地上,放声嚎哭起来。 “呜哇……哇呀呀呀——!!!” 郭搏雄俯视她道:“短暂的胜利之后,也是人最容易放松警惕的时候,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一课!” 刘戎虽说每日都被郭搏雄揍得很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掌握的太极招式也越来越多。郭搏雄被她莫名其妙推出去的次数也在逐渐增多。虽说力道不是很大,几乎伤不到郭搏雄分毫,但郭搏雄能抓住她的机会,却在慢慢减少。 斗转星移,当第一片泛黄的树叶自枝头凋落之时,城郊的槐杨林,已经一片狼藉。寸草不生。 一个头梳小辫的鹰眼巨人。立于一片倾倒的断木之中,手持一杆两米多长的百斤三叉戟。他下巴处不再蓄有胡须,露出了原本年轻的容貌。 与此同时。刘府的大门处,管家正忙碌于指挥十来个家丁往内搬东西。 忽然间,府门口的石狮子上,多出了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的精瘦身影。他掌内来回抛着一粒小石子。看准时机,扬手便砸向了管家。 “哎哟!”管家捂住流血的前额。望向坐在石狮子上的坏笑青年,“给我抓住他!” 管家一声令下,十几个家丁随即丢开手中物品,一起朝他奔去。 青年灵活地一个后空翻。自石狮子上轻巧跃下,拔腿便向地形最为复杂的菜市口跑去。 “站住!” 家丁们紧随其后,也纷纷冲进菜市口的人流之中。 青年脚步不歇。奔跑间,侧身晃过一个大肚子孕妇。又迎面遇上一个装满货物的手推车。眼看就要撞上之际,青年双膝跪地,借由惯性,从小推车下方仰身划过,复又站起身子,继续奔跑。 期间路遇障碍无数,青年皆能自由穿梭,从不停止。身后追来的家丁却是鸡飞狗跳,越追人数越少。 青年领着家丁在成都绕圈跑酷,最终单独回了府。 “是不是该刮胡子了?留着怪热的。” 他刚进小苑,就看见谢瑜一身劲装,闭目立于竹林之间。 一阵微凉的秋风骤起,竹林飒飒作响。成百上千的细长竹叶,自高耸入云的竹尖上方不规则地徐徐飘落。 谢瑜霎时睁开双眼,出手的动作,快如闪电,青年还没看清,谢瑜面前的几十片竹叶,已在同一瞬,由叶片当中的经脉,整齐分割成两半。 “哒哒哒哒……”随着一连串微乎其微的声响,竹叶飘落的同时,对面的竹竿上,密密麻麻扎满了一排细细的银针。 青年看得头皮一阵发麻,忍不住浑身战栗,“你好毒……以后老朽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你!” 与此同时,独坐家中的郭搏雄,打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首饰盒。 里面搁放着一束红绳捆扎的乌发、一个不成对的银质耳钉,和一枚老旧的玉石扳指。 郭搏雄没有耳洞,但他依然将耳钉取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扎破耳垂,戴在了自己的左耳之上。 “我想如果你还在,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 他将那枚老旧的扳指紧握于掌心,闭目亲吻良久…… 军械所的老王,再次见到刘戎时,她的面色,较上次所见,更为健康,双腮泛着自然的红晕。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做好了。” 老王递给她两只箭筒,各抽取一支,略作展示。 “这筒是重箭,全部是鱼钩三角箭头;这筒是轻箭,全部按你的要求,做成了菱形螺旋箭头。” “谢谢您!”刘戎背上弓箭,刚一转身,郭搏雄的身影,穿越当街来往的人潮,出现在刘戎的视野中。 “这是我妻子的遗物,希望你能让它再放华彩。” 郭搏雄伸出大掌,掌心之内,赫然呈现出那枚射箭时,用来保护手指的玉石扳指。 清爽宜人的秋风,吹起当街的落叶,席卷至空中,飘至成都城的南大门。 那里有一支整军待发的千人弩兵队。 江英杰胯下一匹汗血宝马,腰佩黄金宝鞘雁翅刀,单手持握一杆长柄红缨枪立于身后。 他笑容自信地望向送行人群当中的刘十七,手拉马缰,大喝一声,“出发!” 一千人的弩兵队,陆续驶出城门口。 另一边的东大门,却是一番慌乱的情景。 三千人的骑兵队,等待在此。迟迟不能出发。军队之中,渐渐发出越来越多的抱怨声浪。 “怎么搞的?还要不要走啦?从天不亮就等到现在!当官的在干什么?” 一个文官,撩起长衫下摆,快步走进庄贤的营帐,“军师,大事不好了!” 庄贤正在书写文书,听见声音。立笔不停。 文官走近前来。快速道:“出征的文官被三公子临时换了人。” 庄贤笔尖一滞,正在写的那个字,因为停顿。晕开一处墨坨坨。他终于抬头看人,“为何换人?” 话音未落,营门口又走进来一个大摇大摆地文官。 他背着手,趾高气扬地看着庄贤。“你让我去送死,我凭什么要去?幸好我妹妹一直在三公子府上做事。算我命好。最近她正好被三公子看中了,新收入房,正得宠呢!” 那人手捋胡须,笑得有些得瑟。“庄贤,就算你料事如神,聪明如狐。也万万想不到,我还留有这一手吧?呵呵!” 庄贤搁下毛笔。从席位上站起来,走至他面前,严肃道:“这差事不是由区区一个人就可以擅自决定的。区区也只是将意见呈报于我王。审批和通过,都是由王上决定过。成都目前所有的文官当中,就数你我二人会修建石兵八卦阵。区区这里事务繁多,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才拜托于你,你怎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文官不屑,“哼,你甭拿王上来压我!我是小人?你是君子?那好,你就自己去干那份倒霉的苦差事吧!再见!” 文官拱手说完,一甩衣袖,出了营帐。 庄贤的副官见状,气得上前一步,指着那人的背影道:“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看他那个得瑟劲!” 他话音未落,营帐门口传来一个阴郁的嗓音,“怎么?看来军师对我的安排,很不满意啊?” 庄贤举目望去,营帐的门帘在那人说话的同时,被两个卫兵撩开了。 刘三笑盈盈的出现在营帐中,礼貌地对那名副官道:“你先出去吧,我有些话,想同军师说。” 那名先进来的文官,只得躬身朝他一揖,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庄贤,须臾之后,还是出去了。 刘三的两个卫兵,随即放下营帐门帘,持刀立于门口,显然是不准备放人进来,也暂时阻隔了外界窥探营帐内独处的二人。 刘三虽然在笑,眸光之中却极为阴冷。 他缓步走近。 庄贤立于原处,不动分毫。 刘三在庄贤的肩侧处站定,嘴唇在他的耳朵边,如情人软语般低喃。 “庄贤,你打的什么算盘,哄得住我爹,瞒得过我哥,却逃不过我的眼睛。 只要我还在成都的一天,我就不会让你娶刘十七。 虽然我不是她的亲哥哥,但她那个哥,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 庄贤道:“三公子多虑了,区区自知配不上十七小姐。十七小姐心中也早已有心仪的夫君人选,她又岂会看上区区?” 刘三笑了,“我知你不是真心喜欢十七妹,大家都是男人,你想什么,我清楚得很。 可惜啊,你自作聪明得太过了,别以为你什么事都可以瞒天过海。 十八来捣乱那天,他手上的剑,是你的……军师不会不记得了吧?” 他话音刚落,庄贤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凤眼,顷刻间从睁大直到瞪圆了,里面的眸光瞬息万变。 刘三说话间,一直在观察他的反应,见此,终于得意地笑了出来。 “你以为我不追究,是眼瞎或者老糊涂了?”说罢,倒退几步,站至营门口,朗声朝外道: “来人啊,把我送给军师的弓箭拿进来!” 他刚说完,营帐的门帘,很快被那两个卫兵再次撩开了。 其中一个,双手端着一副崭新又华美的重弓,和一筒重箭,出现在营帐内。 刘三搓搓手,朝庄贤处一扬,对那个小兵道:“拿过去给军师。” 小兵顷刻站至庄贤面前,低着头颈,双手平举至庄贤面前。 庄贤垂眸看着那副新弓,复又抬眸,颤动的目光中,仿佛有火种在燎原,“区区恳请见王!” 刘三道:“不用见了,委派你去的任务,正是我爹亲笔批的,这是文书,你可以拿去看。”说罢,生怕庄贤不信,居然从袖管之中,拿出了一本折子,又交予另一个卫兵,“拿过去给军师过目。” 那个卫兵还没走近,庄贤已抓过面前的弓箭,“不用了,既然是我王的命令,区区领命即是。” 刘三闻言,旋即在原地立正站好,双手抱拳,朝庄贤躬身弯腰,深深鞠了一躬。 “预祝军师一路顺风,首战告捷!” 与此同时,成都的西大门冷冷清清,秋风扫落叶,来往没几人。 城门口的大榕树下,拴着五匹正在悠闲吃草的壮马。 每一匹马的屁股两侧,都载着两个硕大的包袱。 史隘乾扬手指着一匹马,对苟胜显摆,“知道这是什么马不?” “不知道。” “猜你就不懂,乡巴佬……” 一旁的谢瑜笑眯眯道:“这叫乌云踏雪,是马中极品。买一匹马的价钱,可以买一座宅子。” “噢……”苟胜惊叹,“这么名贵的马,郭大哥居然能买到,真是厉害啊!”说着,目光崇拜地望向手扶马背的郭搏雄。 史隘乾前一秒听见苟胜发出感叹还在暗笑,这一瞬却骤然黑了脸,“等等,你佩服谁呢?买马的钱,可是老朽出的!你怎么不佩服老朽?这马值老大钱了!哎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 郭搏雄耳垂上的银耳钉,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等得不耐烦了,又习惯性地从怀里掏出酒壶,刚想打开盖子,又暗咒一声,“见鬼!”然后居然扬手想一股脑儿将手中的酒壶,整个儿丢开,却又不太舍得,犹豫了一下,迈步走到大榕树下,将酒壶放置在一处一人多高的树杈之上。 “嗯……等我回来了再喝。” 他指着高高放好的酒壶,一扭头,看到一身崭新戎装的刘戎,细腰长腿,胸戴软猬甲,脚上一双高至小腿的马靴,双肩各背一筒箭羽,斜挎一副重弓,出现在视野当中。 她右手的拇指处,赫然戴着自己赠予的玉石扳指,似乎是怕它掉落,她竟用细绳,将整个扳指拴套在其手腕之上。 郭搏雄望着她,目露欣慰地一笑。 与此同时,刘戎朝面前的四个男人高高扬起手。 “我们走!”(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四章 冤家路窄 鸿雁高飞,枯叶遍地。 五个人,五匹马,穿越山间田野,横跨溪流浅滩,踏上了去往西天取经的征途,呃……打住,拉回来,是去往战场最前线的旅程。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他们一行五人,到达了刘戎之前晕过去的栈桥渡所,也就是地图上的“二渡”。 这里的情形与上次所见,已经截然不同。 刘戎骑在马上,随着马匹在树林中向前走动,一座巍峨耸立的城塞,逐渐从树林间显露出来,进入到视野当中。 刘戎看到城塞的外壁上仍搭有竹竿和木板制成的支架,像是还没有完工。许多衣着破旧的工人,正步履蹒跚地不断往上搬运着石块和木头。到处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刘戎望着眼前从未见过的场面,好奇出声,“他们为什么不穿军服?” 策马走在她前面的郭搏雄,偏头回答:“那些人不是兵。” 刘戎一愣,还想再问,身后的史隘乾已赶马上前一步,解释道:“他们都是奴隶,跟我和苟胜一样。 兵卒是用来送死的,好给长官们加官进爵,所以平时要训练,哪有功夫做这些琐事。 类似修建城塞、搬运物资这些粗重活计,当然是由奴隶们来做啦。” 刘戎听得心里很不舒服,忍不住紧锁眉心,举目眺望城塞外壁上,仅有独木桥宽窄的支架。 那里的高度,离地足有五六层楼,人光是走在上面,就已经摇摇晃晃。更何况那里既没有保险绳,也没有任何安全防护措施。人们居然还要在上面搬运石块和方条木料穿行其中。只会更加难以平衡重心,简直是分分钟玩命的节奏! 像城塞这样一个浩大宏伟的工程,到修建完成,过程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刘戎看到有些走在支架上的奴隶,身形瘦得三根筋挑着一个头,年纪看着也就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根本还是个孩子。却被人抓来干苦力。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刘戎又暗中侧目,观察了一下身边几个人的反应,只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是一副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的表情。可见这种事情在这里,是有多么地稀松平常。 刘戎见状,也就没有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反而岔开话题。故意调笑着打趣史隘乾。 “哎,老死。我发现你不留胡子,长得还是蛮英俊的嘛。之前咋那么想不开呢?非要留个半长不短的山羊胡,整个人看上去都老了一圈,跟个糟老头子似的。” “嘿嘿嘿……”史隘乾听见刘戎夸自个儿长得帅。整个人都快飞起来了。他手摸后脑勺,三角眼上弯的弧度,看上去既得意又猥琐。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内心真实想法给说了出来。 “老朽先前不是怕主公看上我么……” “……”刘戎闻言。整个人都傻掉了。 只听史隘乾仍继续在说:“我要不是走后门进了王府,估计到头来,也是修城塞的命。可我听闻大户人家的公子少爷,都有许多怪癖。 主公你也说了,我长得这么帅,万一被人看上,岂不是亏大了么?幸好我有先见之明……” 他说到此,三角眼在刘戎周身上下,来来回回地扫视,一副嫌弃又害怕地表情。 “哎,哪知道……你居然正好是个断袖!” 你妹啊! 刘戎差点忍不住爆粗,笑容僵硬在脸上,说出口的话却变成了,“那你现在怎么又敢剃胡子了?你就不怕我在路上把你……嗯?” 刘戎说到此处,故意不说了,笑得挺坏地,朝他动了动眉毛。 史隘乾见状,居然娇羞得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小脸一红,扭扭捏捏地低喃,“命都快没了,哪还在乎这些……主公要是实在喜欢老朽,临死之前,老朽还是可以……勉为其难牺牲一下,满足你的心愿……不过老朽不想被压,主公你自己掂量……” 刘戎听他吞吞吐吐说完这一番话,仿佛被球形闪电击中了!整个人被雷得外焦里嫩的,险些从马背上翻滚下来。 前面的郭搏雄听闻至此,“呵呵呵……”笑得停不下来。 刘戎脸一黑,以手扶额,耳边传来谢瑜略带笑意地嗓音。 “老史,我帮你……主公,你这个禽兽!有什么你冲我来!” “哈哈哈哈……”他刚说完,郭搏雄就在前面的马背上,扬声大笑起来。 史隘乾超级感动地望着谢瑜,“你人品也太好了吧!这种事你都抢着上?” 谢瑜面不改色,心不跳,“没关系,在下敢为天下先。” “圣人啊……”史隘乾仍在感叹,说着,还不忘对谢瑜立起了大拇指。 “……”刘戎听得,差点憋成内伤! 只有苟胜非常耿直地大声道:“也就是咱家主公好说话,才由着你们几个嘴皮子利索的随便欺负!洒家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成天到晚地挤兑主公!” 说着,他瞪圆鹰眼,朝史隘乾冷哼一声,像是真的生气了。 “主公,只要你吭一声,洒家现在就可以替你收拾这厮!” 史隘乾一瞧苟胜这架势,也有些急了,“哎,你这人咋这么不经逗呢?”临死,还不忘拉个垫背的,“你就知道欺负老朽!刚才谢瑜不也说话了?你咋不说要修理他呢?” 苟胜想都没想,就直接答了,“洒家打不过郭大哥,郭大哥打不过谢瑜,所以洒家肯定打不过他!但是洒家打得过你!” “哈哈哈……”这下,连刘戎也被苟胜的实诚给逗乐了,“狗剩真是个老实人呐……” 史隘乾听闻这话,明显极不乐意,脸色都变黑了几分,指着苟胜。又想吵架。 刘戎晓得男人都爱面子。当着大家的面,被苟胜这么说,史隘乾估计觉得挺下不来台的,于是赶紧出声,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一人都少说一句,玩笑话而已。不要影响团结。”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郭搏雄也用马鞭指着城塞的大门道:“我们在此略作休整,补充给养。” 四人皆点头或作答回应,一起策马。跟随先行的郭搏雄,快速通过了熙熙攘攘的城塞大门。 此时正当午,城塞之内,饭菜飘香。 刘戎一下马。就流口水了。 他们这半个月,过得都是风餐露宿的日子。足有十多天没有吃过热菜热饭了。 几个人快速把马拴好之后,喂好草料,便立即寻味而去。 饭堂是露天的,此时正好开饭。 一排排十人围坐的小长桌旁。已经坐满了正在狼吞虎咽的士兵。 食物非常简单。每人一个红薯,一个土豆,和一碗照得见影子的米汤。却还是让好多天不得吃热食的几人很是兴奋。 刘戎他们几个在一张仍有空位的长桌旁入座。 刚一坐定。史隘乾就贼头贼脑地在桌子下方,往每个人掌心内塞了一个鸡蛋。 刘戎眼睛一亮。望向他道:“哪来的?” 史隘乾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点……” 其他三人也很好奇,纷纷朝他看来。 史隘乾动动眉毛,笑得有点坏,“有钱能使鬼推磨么……这是当官的配给,不是没有……懂了吧?吃吃吃!没有力气,还怎么打仗?先填饱肚子再说!” 刘戎也跟着在桌面之上,压了压手掌,小声对苟胜交代,“要低调……低调……赶紧吃,别被人发现了,下回老死不好操作……” 坐在刘戎左边的郭搏雄突然道:“哦……我忘了一件事情……” 刘戎一边剥着红薯皮,一边好奇地扭头瞧他,“什么事?” 郭搏雄道:“你上次不是跟我说,跟我们一起去往前线的,还有两队人马吗?” “对呀,一队文官骑兵队,负责修建石兵八卦阵;一队弩兵,负责保护他们。然后我们五个送死的,负责去点火。这是庄贤亲口说的。” 刘戎咬下一口红薯,心不在焉地答。 郭搏雄问:“那为何这一路上,我们都没有遇见这两支队伍?” “也许是他们提前走了吧?”刘戎皱眉,“有什么问题?” 郭搏雄以手托腮,摸着胡茬,“你之前可曾打听过,这两队人马,是何人带队?” 刘戎摇头,复又开口,“他们是他们,谁带队,关我们鸟事?”正说着,身后突然传来一记很不友好的口哨声。 紧接着,一个身影,伴随着挑衅的话语,出现在刘戎面前。 “噢、噢、噢……看看这是谁呀?本少爷还以为走错了地儿,进了大内皇宫呢!居然瞧见一个太监?” 刘戎循声一望,顿时脸色就垮黑一半。 只见江英杰领着两个副官,耀武扬威地打刘戎面前经过,那也就算了。 偏偏这倒霉催的,非要让副官把他的食盘摆放在刘戎对面的桌面上,然后用眼神示意坐在那里吃饭的三个小兵,给他让座。 那几个兵吃到一半,抬头见他站在自己身旁,眼睛瞪得贼大,只好匆匆端着吃食,离开了原处。 江英杰理所当然地霸占了刘戎对面的位置,显然是打算跟刘戎他们几个公用一张桌子吃饭。(未完待续) ps:这章到底有什么呀?检查一晚上了,都发不出来!我还啥都没开始写呀!!! 呵呵,你们猜,最后是什么通不过审核?郭搏雄的名字……我有个地方打错了,打成了郭(亻白)雄,搞得我愚人节差点开天窗!!我刚才还特意去百度了,你妹……我说输入法怎么有默认呢……原来是这么回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水火不容 刘戎看到他食盘当中,又是鸡,又是鱼,明显是来膈应人的,于是瞬间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一副见鬼的表情。 左边的郭搏雄闻言,随即皱起眉头,不温不火地说:“你骂谁太监呢?” 他一开口,江英杰立即一捶桌子,餐盘中的死鱼蹦跳出来。 江英杰站起身子,单腿踏在长凳上,隔着桌面,指向垂目的郭搏雄,“上次那笔帐,本少爷还没找你算呢!” 军营本身就是男人窝。全是雄性动物的地方,火药味一向很重。 刘戎一个女人,单独混在其中,本来就有点胆怯。 如今他指人的动作,瞪人的眼神,都极具挑衅意味。一时间,周围几张桌子旁吃饭的士兵,都纷纷朝这边望来。 “啪!”只见他这句话刚落音,郭搏雄还没动,旁边的苟胜已经率先起身,一巴掌拍开他指向郭搏雄的手指,瞪圆鹰眼,毫不示弱地冲他吼: “你指谁呢?!啊?!指什么指?!” 苟胜动了手,江英杰哪里肯吃半点亏? 他一向脾气性格都很霸道,于是想都不待想的,便一脚踏上桌子,抡起拳头,就朝苟胜打去。 由于他踩上桌子的动作太过突然,坐在他对面的刘戎,还没来得及有心理准备,桌面上的东西已经被震得四处飞散,食物米汤,泼得满桌都是,好些瓷碗掉落在地,碎片飞溅起来,随时有可能被剐蹭受伤。 坐在刘戎身边的郭搏雄很快也站起来,刘戎下意识地扭头望他,整个身子却猛然被人由后穿过腋下。伸来两只手臂,箍住腰腹,拖出了所坐的长凳。 此人动作极快,仅在须臾之间,等刘戎反应过来,回头看向身后时,谢瑜已经将她连拖带拽地。抱离了座位。单膝蹲坐在不远处的地上。 与此同时,苟胜大喝一声,以掌对拳。硬碰硬地接下江英杰挥来的拳头,手指按在他握拳的手背之上,将他整个拳头都固定住了。 苟胜一米九多的个头,虎背熊腰;江英杰也不矮。且一身的肌肉。两人一时之间,居然僵持不下。 周围的士兵见状。都开始欢呼起哄,“打!揍他!噢噢噢……”更有甚者,还把手指塞进口中,吹起了口哨。有些则直接脱下上衣。光着膀子,站在旁边的桌面上,摇旗呐喊。 刘戎没见过这阵仗。身为女性的潜意识,让她有些害怕。她不禁伸手抓紧谢瑜胳膊上的衣服。身体不自觉地往他怀里缩。 谢瑜察觉到刘戎细微的变化,一低头,看到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此时正怯怯地望向前方打架的地方,身体却一个劲地往反方向躲。 “呵呵……”谢瑜方才还紧皱的眉头,这会儿忽然笑开了。 刘戎听见笑声,顷刻抬头望他。 谢瑜收紧搂着她的臂弯,朗眉星目下,是一对笑盈盈的卧蚕。 “别怕,有我呢。” 刘戎旋即晕红了脸庞,一下子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怀抱,想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头嘟嘟囔囔。 “我才没怕呢……” 身后恍然传来谢瑜含笑地嗓音,“噗……好,你没怕,刚才是在下怕了。” “……”这人真是越来越讨厌了! 刘戎横眉立目地扭头瞪他。 谢瑜却好似早有准备,居然趁机朝刘戎抛去一个心弛神荡地秋波。 刘戎霎时有点吓懵了,整个人呆愣在那儿,像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一向正经八百的谢瑜,居然也能露出如此淫丨丨荡的表情。 恰在此时,史隘乾也跑过来,挨着刘戎的身体,坐在她旁边道:“哎呀,刚才可把老朽给吓坏了!”又对谢瑜说,“你也真是偏心啊!就知道拍主公的马屁,也不管老朽的死活!” 谢瑜低眉顺眼看着史隘乾说话间,肩膀胳膊一直往刘戎身上挤,于是他不动声色地伸手将刘戎从地上扶了起来。 这下子,史隘乾也不得不站起身。 与此同时,长桌旁僵持不下的二人,已经在男人们的呼喊声浪中,从桌子上,滚到了地下,扭打在一起。 江英杰的那两个副官,很快也参与到其中。 刘戎皱眉看着,忍不住对身边两个男人出声,“得过去帮一下,要不然狗剩会吃暗亏!” 二人点头会意,正想上前,郭搏雄已从长凳后横跨一步,先行走至人堆当中。 苟胜就像江英杰当初骑在刘戎身上时一样,居高临下骑压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要把他往死里揍。 江英杰那两个副官见状,只得一人一边,双臂紧箍苟胜的左右臂膀,企图控制住他挥拳的动作。 郭搏雄默默走过去,抓着他俩的衣服后领,逐一将人撂开,掀翻在地。 江英杰被苟胜压在身下,打得嘴角都破了皮,却依然不肯服输,双手双脚被制住,就一头撞向苟胜的前额。 只听“嘭”地一声闷响,四周围观的人群,都一齐发出喟叹,“噢……”像是所有人都能感同身受地觉得,这一记头击,肯定痛得要命! 苟胜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这么一下,双手本能地捂住额脸。 江英杰趁机坐起,举起拳头,就想扳回一城,哪知郭搏雄突然出现在苟胜身后,目光凌厉,胳膊骤起,眼看就要一拳揍歪江英杰的鼻梁。 江英杰瞪大双眼,只见郭搏雄硕大的拳头抡至面前仅差一寸的当口,眼前忽然多出了一只手,好似轻抚般地按在郭搏雄的拳头之上,仿佛没怎么用力。 郭搏雄却大为震惊,眼眸也在同一瞬睁大了许多,因为他发觉此人看似不出力的举动,实则臂力惊人,自己的拳头被他抵挡。竟然像打在墙壁之上,不能再向前毫厘。 随后赶来的刘戎、谢瑜和史隘乾三人,看到此人时,也都是一愣。 特别是谢瑜,望向他的眼神,复杂得令人琢磨不透。 史隘乾诧异道:“他……怎么会在这儿?” 刘戎看到他的瞬间,他也同时朝刘戎递来一个看不懂的眼神。 刘戎顿时心中就开始莫名其妙地打鼓。 对面之人挡住郭搏雄的拳头之后。并没有再度出手。反而礼让地对郭搏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无声地示意他退开一步。 郭搏雄自知技不如人,很快站直身子。垂下了手臂。 那人一抖广袖,捋顺帽檐处的垂缨道:“这敌人还没打来,怎么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可这真叫区区寒心呐……” 他一边说,一边取下腰间的佩剑。像是有意为之,现场这么多人。他说话的时候,凤眼偏偏只盯着刘戎,然后重重将剑鞘撑立在地上。 剑鞘的末端插入泥土的瞬间,刘戎眼皮子一跳。一种极不好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来。 江英杰得以重获自由,立即从地上爬起来。一抹嘴角擦破的唇血,气急败坏地指着人群当中的刘戎。笑得极为嘲讽。 “你们这群乌合之众,居然愿意跟着一个太监上战场,还指望能活下来?哈!真乃天大的笑话!” 这下连一向怕事的史隘乾也怒了,上前一步,指着他道:“你他娘的把话说清楚!我家主公招你惹你了,你一直骂他不能人道!骂点别的,我都懒得理你,这句话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他话一出口,刘戎已暗觉不妙,想拉他袖子,也已经来不及了。 果不其然,江英杰像是终于捞着了稻草,笑得无比邪恶地当着众人的面,非常大声地宣布道: “这可不是我信口开河啊,是你家主公亲口对庄先生说的!说他自己是个天阉,哭爷爷告奶奶地央求军师救他的情郎!” 说罢,他意犹未尽地斜瞥向身边,“不信你们现在就可以问,庄贤不正好在这儿吗?” 这下所有人都惊呆了。 场上的气氛,刹那间变得无比尴尬。 刘戎心理早有准备,知道他肯定会拿这个说事,但真被他这么赤丨丨裸丨丨裸地当众羞辱,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觉得窝火。 而且他这番话相当于一石掀起千层浪。 旁边的史隘乾立马将目光对准刘戎,眼神之中,有惊疑、有困惑,更多的,是耐人寻味地复杂。 刘戎被他这么就近盯着,全身汗毛都倒竖起来,生怕他因为听了江英杰的这一番话,前后一联想,猜出自己是个女人。 苟胜闻言,直接气爆了,“放你娘的狗屁!敢造我家主公的谣!洒家非把你头颅拧下来不可!”说着,大步上前,就要再打。 “来呀!本少爷怕你不成?!”江英杰也是个硬茬,闻言也不退缩,抬头挺胸,就朝苟胜迎面走去。 两人眼看又要开始动手,却被郭搏雄和庄贤分别出手阻止了。 郭搏雄按住苟胜的肩膀,压低声音对他道:“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懂个鸟!主公都没发话呢,你先冷静点,别给她丢脸。” 苟胜闻言,举目望向刘戎,神情颇有些抱歉。 刘戎冲他理解地点点头,又朝郭搏雄露出一个感谢地微笑,也就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谢瑜,此时的脸色,竟是前所未有地黑。 对面的庄贤,也伸出手臂,挡在江英杰面前,制止住他走向苟胜的步伐。 江英杰立即扭头朝他吼:“军师你闪开!难道你也要帮那个太监不成?” 庄贤瞥他一瞬,凤眼旋即一斜,眸光如钻石般耀眼炫目,直逼刘戎而去,陡然让人群之中的刘戎无缘无故地憋住一口气,忘了呼吸。 只听他悠悠念叨一句,听起来像是感谢的话。 “江公子多虑了。区区能有今天,多亏了十八公子眷顾。” 说完,他唇角微扬,直视刘戎的眼睛,仿佛要看进她心底最深处。 刘戎被他瞧得浑身发毛,背脊一阵阴风接着一身冷汗,交替袭来,耳边听闻他不紧不慢地嗓音,如同鬼魅夜语一般,钻进耳膜。 “江公子真是单纯,人家说,你就信?你又没上他的床,你怎知他一定是个天阉?万一人家是个妹子呢?到时你岂不是要自扇巴掌?”(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三渡 刘戎感觉自己像在冰湖上行走的人。庄贤此时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镐锤,声声下下,重重凿开自己脚下所站的冰面。他话音刚落,自己就整个儿掉进了冰窟窿里,周身浸泡在冰水中,冷得无以复加。 他知道了吗? 他怎么知道的? 他想干嘛?! 成千上百个问题在脑海中盘旋,刘戎一时间,四肢都僵硬了,目光游移,不知作何反应。 她身旁的谢瑜暗中侧移一步,再次挡在了刘戎身前,也恰好挡住了庄贤望向她的视线。 刘戎看到他近在眼前的背影,宽肩窄腰,脊梁骨笔挺正直,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浑然正气,让人极有安全感。刘戎慢慢地就回过神,重新冷静下来,耳边同时听到谢瑜温和的嗓音,说着犀利的话语。 “俗话说: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什么话,都别说得太满了。做事也别太过分。 一来就诅咒人家身体有恙,已属缺德;现在又来个更没家教的,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占人便宜。”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嘲讽,且全程都没有没点名道姓,但周围是个人都知道他在骂谁,于是江英杰立马就爆了。 “你算老几啊?!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不过一个男宠而已,还得瑟上了!” 他话音未落,苟胜已啐了一声,“我呸!什么叫‘狗眼看人低’,洒家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你这厮就是有娘生没爹教,两个字:欠揍!” “你说什么?!有种打一架试试!”江英杰顿时伸长脖子,又要往苟胜面前冲。 苟胜骂完之后,看一眼郭搏雄。 郭搏雄立即对他摇摇头。 苟胜这回倒很冷静。并没有中他的挑唆,反而俯视江英杰,目光轻蔑。 “手下败将,还敢言勇?哼,洒家没功夫陪你玩耍!” “哈哈哈哈……” 江英杰很不服气,还想再度挑衅,忽闻谢瑜身后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立马扭头望去。只见刘戎伸出一只手臂,赶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谢瑜,头颈高扬。拽拽地笑得像个地痞流氓。 谢瑜被她用手推开,顺从地向左移了一步,不解地低头看她,却见她用手指着对面。目光如炬。 “道歉!” 庄贤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刘戎,直至谢瑜用身体挡住了她的脸。此时见她居然再次主动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当中。明显一愣,眨了眨眼,像是没有料到。 刘戎上前一步,完全脱离开谢瑜的保护。分腿站定,大拇指越过肩头,指向身后的谢瑜。 “给他道歉!” 这下连谢瑜也愣了。 郭搏雄和苟胜。也一起朝她望来。 史隘乾的眼睛,跟庄贤一样。至始至终都不曾离开过刘戎。哪怕谢瑜挡在她面前的时候,站在她右侧的史隘乾,也还在一直盯着她。 “啊?”对面的江英杰,此刻已经像个随时都要爆炸的鞭炮,额头上的青筋,几乎快要冲破皮肤,爆裂开来。 刘戎毫不畏惧,直视他的眼睛道:“你们说我什么,都没关系。 老子向来是个不要脸的! 但骂我的人就不行! 老子的人,只要有我在的一天,就轮不到别人来管教他们,更容不得别人欺负!” 刘戎这番话讲得铿锵有力,说话时,气势气场十分霸道。 周围许多原本只是抱着看热闹心态的士兵,听闻她这番话,居然都不笑了,纷纷神情严肃地看着她。 场上的气氛,骤然变得异常安静,仿佛条根针都听得见。 刘戎道:“你刚才骂他是男宠?好,今天我就看在庄先生的面子上,给你一个机会。你现在立即给他道歉,否则别怪我手下的人不客气!” 她正在说这番话的时候,无论是她身后的谢瑜,还是站在一起的苟胜和郭搏雄,以及一向怕死的史隘乾,都很有默契地站直身体,暗中手扶武器,做好准备,等待她示下。 江英杰直接疯了,隔着庄贤挡他的手,指着刘戎大吼道:“我道你妈的歉!” “干他!!” 刘戎顷刻双臂向前一挥,四个男人顿时一拥而上。 站在江英杰附近的郭搏雄和苟胜,率先出手,一人扫腿,一人打头,配合得天衣无缝,瞬间解决掉他那两个碍手碍脚的副官。 副官倒下的瞬间,撞倒了旁边围观的人,于是围观的人又抡起拳头,胳膊肘却碰到了身后之人。 于是现场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一般,被波及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开始莫名其妙地打起了群架。 灵活如猴的史隘乾此时已经越过重重人影,蹲在了桌面上,双手抓起一只瓷碗,就“咣当”一声,砸在了江英杰的头顶之上。 “叫你嘴贱!我家主公只有老朽可以骂!” 碗破了,里面盛放的米汤泼了江英杰满头满脸,他还没来得及擦,谢瑜已近身前,眼看就要朝他胯下的大腿内侧一掌拍去。 旁边眼疾手快地庄贤,一把抓住其手腕,凤眼一眯,望向近在咫尺的杏仁眸,“你这一招也太毒了吧?”说罢,抓着谢瑜的手腕向上一翻。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谢瑜并掌的手指之间,居然还夹着一根细细的银针。 庄贤道:“这一针若是下去,江公子恐怕从今往后,再也不敢骂你家主公不能人道了。” 谢瑜正气凛然的浓眉大眼,闻言没有丝毫波动,“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说完,修长的手指瞬时变换了一个角度,眼看就要将那根银针,侧向刺进庄贤手腕的穴道。 庄贤凤眼一凌,本能地松开了擒他的手。 谢瑜顿时露出一排牙齿,明明一副阴谋得逞的笑容。却明媚如阳光。 庄贤顿觉受辱,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居然也会被人阴? 谢瑜没给他思考的机会,趁他呆愣之际,已迅速绕开他的阻挡。 庄贤反应极快,立时拔起自己撑于地面的剑鞘,拦住谢瑜再次欺身上前的身躯。并以剑作棍。横向朝他打来。 谢瑜动作流畅地拔出腰侧的短刀,只听“叮铃”一声脆响,刀刃碰撞在剑鞘之上。滑动间,竟然擦碰出星星点点的火花,足见对抗二人,所用力度之大。 刘戎站在人圈之外。拉开弓箭,瞄准江英杰。却见他已经快被苟胜、郭搏雄和史隘乾三个人给玩坏了。 一人一拳,揍得他上中下三路,挡无可挡,头昏脑涨。 另一边。谢瑜却好似陷入了苦战。 刘戎立即又调整角度,将弓箭对准了与之平分秋色的庄贤。 就在现场一片混乱不堪,不受控制地当口。人群之中,突然爆出一声高喝。“都给我住手!!” 所有正在打群架的人都听见了,也都纷纷住了手。 只有史隘乾,在所有人都停下的时候,又趁机揍了地上的江英杰一拳。 这一拳打得太过直接,且江英杰没有防备,于是乎,他直接被揍晕了。 这下子,苟胜和郭搏雄都朝他望来。 史隘乾立马显出一副得意的神情,“看什么?老朽是斯文人,平时不出手则已;一出手,那也是很有看头地!” 说话间,刘三很快带着一队卫兵,出现在此。 他一出现,刘戎立即放下弓箭,稍息站立,单手叉腰,对其余四人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 几个人闻声,很快离开原地,回到刘戎身边。 刘三走到人群中间,看了一圈场内,最后将目光对准刘戎,“又是你?不惹事儿你就浑身不舒坦是吧?” 刘戎偏着脑袋,小拇指挖了挖耳屎,完了一吹,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笑得流里流气。 “没呢,三哥,你误会了,我是替天行道,挑事儿那个,如今已经躺在那儿了。”说着,眼神示意刘三看向晕倒在地,躺成大字型的江英杰,“哥几个正准备走人呢,既然三哥你来了,就麻烦你收拾收拾?” 刘戎心里清楚,刘三会出现在此,显然是听了庄贤的安排,来此修城塞的。 可如今开战在即,城塞居然还没有修好?估计他已经被西南王骂得头都臭了,哪还有闲工夫管打架这档子破事。 刘戎心里门清,说到此处,瞥眼身后,“你们都吃饱了吧?” “饱了!” 刘戎唇角微扬,看向眼神复杂的刘三,“那我们就先行一步了,三哥,前方战事吃紧,小弟万不敢耽误片刻功夫,还望三哥以大局为重。” 她这话说得极妙。意思就是:如果你敢拦我,你就是延误军机!出了大事,保准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三被她呛得屁都不敢放一个,但又觉得下不来台,于是他无意识地扭头看向左右,结果看到庄贤站在身边,又是一阵尴尬。 此时庄贤正好也开口了,“区区也有要事在身,还是三公子您亲自安排给区区的……”说罢,一甩文官广袖,头也不回,“告辞!” 刘戎他们几个从城塞出来之后,一路策马慢行,悠哉悠闲,有说有笑。 “哈哈哈哈……”史隘乾骑在马上,与苟胜回味着刚才的情景,“你瞧见他晕过去的傻样了吗?笑死老朽了。” “他就是个蠢货!洒家打他上路,他挡下路;洒家攻他中路,他挡头……” 两人叽叽呱呱讨论得无比兴奋。 谢瑜骑行至刘戎身后,喊她一声。 刘戎回头。 谢瑜立刻笑盈盈地望着她,“谢谢主公。” 刘戎闻言一愣,继而反应过来,一挥手道:“谢什么?我又没打,都是你们自己争取来的。我倒应该多谢你们!想当初他把我压在校场上,打得多惨?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今天你们可算替我解气了!” 说罢,她抱拳对每个人装模作样地作了一个揖,腆着脸笑得挺赖皮。 “多谢啊……多谢……” 苟胜立即道:“主公不用谢。洒家这辈子都跟定您了!” 史隘乾摸着光溜溜的下巴,撇撇嘴,“主公,你这谢得也太没有诚意了,都不说给点小钱钱……” 刘戎脸色一黑。 旁边的谢瑜已插嘴,“她有个屁的钱,都靠我们几个轮流养。” 刘戎顿时手握马缰绳。像是有点抓狂了。动作模样看得谢瑜哈哈大笑。 此时最前方的郭搏雄突然蹦出一句,“上次的法子,不能再用第二回了。” 其余四人听着。一时之间,都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刘戎看到他说话期间,手朝地上指了指,随即也低头看向马蹄走过的地方。 只见他们几人。不知不觉已走至上回刘戎用刀划沟,炮制催泪弹的地方。 此时这条小路。已经重新被人填平了,且铺上了木板,难怪马匹走在上面,响声与先前有所不同。 就是不知道这条路是西南王修好的。还是程思城铺的。 无论是谁,刘戎上回用的法子,确实不能再用了。 “嗨。车到山前必有路,想那么多干什么?现在还没去呢。你就开始操心这个,变数也太大了。” 刘戎晓得郭搏雄在筹谋回程的路上,有什么可以利用。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刘戎随口说道: “你与其操心这个,倒不如指望跟我们一起去往前线的另外两名军官,比较靠谱。” 她甩着马缰绳,“最怕猪队友……”说到此处,撇了撇嘴,“只要不是庄贤和江英杰,我都可以……” 结果等她到达三渡的时候,看着眼前一片群峰耸立,怪石嶙峋的喀斯特地貌,其中这里一个水坑,那里一个熔岩,中间还有一个游泳池大小的碧绿翡翠湖。 刘戎顿时怪叫一声,“哎呀妈呀!”完了双手捂脸,蹲在地上,一副无语问苍天的表情。 娘希匹的…… 当初刘戎在庄贤营帐内听布置的时候,讲三渡这里一个毒泉,那里一个问号,听起来既神秘又恐怖。 训练的时候,郭搏雄也说,三渡都是沼泽。不止有吸血蚂蝗,还有多脚蜈蚣,听上去还很恶心。 刘戎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是在甘蔗林。如今自己已经走过第一次醒来的地方,来到这里,亲眼一看…… 你妹啊! 他妈的,这不就是云南著名的旅游景点——石林吗? 于是刘戎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周围四个男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知道她在气什么。 郭搏雄好心好意地带领他们登上了一处悬崖,为了好让他们观察此处的地形,结果刘戎立即站起来,走到悬崖边,指着底下的石林道: “这……”由于太过激动,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如何组织语言。 郭搏雄耸耸肩,不明所以。 刘戎道:“当初庄贤说,要在这里建什么石兵八卦阵,我还当是什么高大上的玩意儿呢……忽悠,可劲忽悠,不知道又骗了多少老百姓的血汗钱!” 谢瑜上前一步,“此处地形特殊,的确很像迷宫,庄贤能找到此处,也确实不容易啊……”说着,还目露钦佩之色,看得刘戎嘴角直抽。 “拉倒吧!”刘戎出声打断,“就这?文官队一个不来,也影响不了我们的发挥!” 正说着,悬崖下方的石林入口处,已经陆续走来一队人马。 史隘乾口衔草,蹲在崖边观望,“说不得,一说就来了嘿。” 刘戎眼望下方,顿时脸色就垮了一半。 紧接着,她又看到一队弩兵,也出现在视野当中,另一半脸色,瞬间也一起垮了。 当那两个刘戎最不想见到的人,一起映入到眼帘之时,刘戎一激动,英文都飚出来了。 “bull_*!!”(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七章 逃兵 经过几天的短暂休整和适应,刘戎终于接受了这个倒霉又残酷的现实。 庄贤也开始领着那些骑兵,在石林中间穿梭绕行,这里挖掉一棵树,摆到另一个出口处;那里种上一堆灌木丛,又变作另一番模样。 刘戎这才明白,庄贤说的石兵八卦阵,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古代没有gps嘛,白天全靠看地形地貌辨别方向,晚上就得靠星星啦。 如今庄贤领着这群骑兵,在石林当中,搞装修似的,把每个出口容易区分的特征全变了,这敌人的军队一进来,估计就出不去了,肯定得蒙圈。 说不定还会迷路上好几天。 这几天的时间,那可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了…… 渐渐地,刘戎还明白了,为何庄贤要派骑兵前来。因为石林的总面积大概有20多平方公里,就算在现代,也没有什么很好的交通工具可以在其中快速通行。只有马匹,是最机动灵活的代步工具。 骑兵在此,可以大大提升行军速度和做事效率。 而且刘戎发现,庄贤这人还是蛮有才的。要是穿越到现代,说不定自己可以介绍他到城市规划设计院工作。 等等!现在不是人家穿走了,是自己穿来了好吧,想太多…… 刘戎毕竟是几千年之后穿越过来的人,所以看什么都觉着新鲜,还很好奇。 虽说石林还是那个石林,沧海桑田,隔了几千年,大致也没什么变化。但其余的地方,变化还是蛮大的。起码不会像现代风景区那样,所有宽阔的地方,都标有指示牌,所有危险的地方,都砌好台阶上下。 一开始,她成天无所事事地跟在庄贤的骑兵队后头。看他们在石林靠近建宁的出口处。挖了一个很大的浅坑,当中设置了一个陷阱,然后一点一点地往里面倒了一些黏糊糊的油状物质。 “哟……”刘戎第一次闻见那油的味道。简直快要吐出来了。 她捂住鼻子,一路从他们设陷阱的小山坡,逃跑到郭搏雄带她看地形的悬崖边上,远远看着底下的骑兵队。倒完了油,又开始在斜坡上方铺上一层薄薄的木板。阻隔住油的挥发,完了还撒上一层厚厚的稻草,遮挡住陷阱。 郭搏雄正在悬崖边上吹风,看见她跑过来。喘得像条老狗,忍不住道:“真是笨蛋,我才不去看那玩意呢。业火球全是粪便和猛火油混合在一起煮过的东西。那味道,想也知道。可带劲了……”说着,还故意朝刘戎露出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刘戎顿时“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隔了几日,她觉得庄贤那里没什么新鲜可看了,又开始研究起别的东西。 这天,刘戎瞅着坐在树下的史隘乾,观察良久。 只见他怀里抱着一个形状奇特的铁锹,正爱不释手地用抹布来回擦拭,就像抱着一个儿子。 刘戎观察那杆铁锹,大约有一米见长,其中半米多长的铁锹面,居然是卷曲的,像一个没有封口的桶。 刘戎不禁好奇地指着那根半圆柱形的铁锹,问史隘乾,“这是什么?” “洛阳铲。” “……”刘戎满脑门黑线,“原来你真的是盗墓的……” 史隘乾道:“不是盗墓的,我哪来那么钱?你当我家开当铺的?” 刘戎被他用口水洗脸,仍不死心,“可你带这玩意来干嘛?我们是来打仗的,这东西既不好使,又不锋利,怎么打人啊?” 史隘乾将它擦干净之后,横向插进后腰的一个背带里,斜背在身后,神秘兮兮地说:“主公,有些话说不得咧!会得罪神灵……” “嗯?” 史隘乾道:“这是我的护身符。每次出门,我必须得带着它,才能有好运气。这是我多年的习惯。” 刘戎心里知道,史隘乾这人强迫症严重,但没想到他居然还挺迷信的! 这也难怪,他一个盗墓的,能不迷信吗?况且这里是古代,自己总不能跟他说,神仙和鬼,在我那个年代,已经快被广电总局给玩坏了。 如此过了几天悠闲日子,刘戎正好到时间来大姨妈了。 她还没感觉,谢瑜已经掐指一算,脸红红地将她单独拉到一边,吞吞吐吐好半天,刘戎才明白过来他什么意思。 月事来完之后,刘戎偷偷跑出军营,去往湖边洗澡。 等她舒舒服服地洗完了,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谢瑜正站在不远处的树林子里,背靠一棵大树,背对着湖面。 刘戎微微一愣,傻乎乎走过去问:“你怎么在这儿?” 谢瑜尴尬地咳嗽一声,撇开脸道:“真是的……洗个澡磨蹭这么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生孩子去了呢!”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 刘戎这才明白,他是来给自己站岗放哨的。可偏偏说出口的话,全变了味道,叫人听起来,怎么就那么地不爽!都不想谢他了! 刘戎嘟着嘴唇,一时之间不想出声同他讲话。偏偏谢瑜两条大长腿,走得极快。刘戎走在后面,天黑路也不熟,想快步跟上,结果一着急,滑了一跤。 眼看这澡就要白洗了,刘戎摔下去的刹那,前面及时伸来一双手。 刘戎下意识地一抓,谢瑜的臂膀也已经稳稳地托住了她下滑的身体。 鼻息里都是彼此熟悉的体味,让人心安,也让人悸动。 刘戎站稳脚跟之后,随即抬头看人,“谢谢……” 可她话还没有讲完,谢瑜已经用手捂住她的嘴唇,将她紧紧搂抱在怀里,并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小动作。 刘戎点点头。 谢瑜很快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并示意她同自己一起蹲下。躲在草丛后。 刘戎顺从地一一照做,任由他将自己禁锢在树干和身体之间。 谢瑜蹲下之后,轻轻打开腰侧的盘扣,拔出匕首,塞进刘戎的掌心内,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深邃地望着她。 此时。刘戎也已经察觉到。他俩躲藏的地方,不远处正传来一些细碎的落叶踢动之声,显然是有人正在往这边来。 刘戎大气都不敢喘。桃花眼水汪汪地望着面前的谢瑜,被他紧握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其中的匕首。 谢瑜笑盈盈地望着她,大掌抚上她的脸庞。修长的手指摩挲她颊边的皮肤,嘴唇无声地开合两下。 即使没有声儿。刘戎好像也能明白,他说的是:“别怕。” 仅仅须臾,走动的声音已至树干之后。 谢瑜很快收敛起笑容,拔出短刀。整个身体包围住刘戎,将她挤得几乎看不到人。 树干背面,很快传来人声。听上去,好像还不止一个人。 其中一个道:“你确定这条路不是回成都的?而是去江州?” 另一个喘得厉害。“没错,抓壮丁之前,我是挖山货的,这条路我经常走。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前,翻过三座山,就可以到达江州。旁边左拐那条路,才是回成都的。” 又一个说:“那还等什么?哥几个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肯定得连夜赶路,若是被抓回去,都会以逃兵罪论处的!” 头一个道:“我宁可逃跑被抓回去绞死,我也不要遇上程狼的队伍!” 几个交头接耳又说了一阵,很快离开原地,朝与来时相反的方向跑去。 等确定他们都走光之后,谢瑜才牵着刘戎,重新从树后面站起来。 刘戎跑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朝他们跑走的方向望了好一会儿。 天色太暗,头顶只有一轮新月,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 刘戎又回头望了一下他们来时的路,远处石林的方向,星星点点有些许火光。 那是军队安营扎寨的地方。 刘戎用手中的匕首,在刚才那棵树干上,从火光的方向,朝他们跑走的方向,画了一个箭头。 谢瑜看着她问:“你在做什么?” “留个记号。说不定有用呢?” 伟大的周恩来总理,曾经教导我们党的地下工作者们,要善于“下闲棋,烧冷灶”,指不定将来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大用场。 刘戎当然不能跟谢瑜说这些,只默默将该做的事,都做了,这才将匕首还给他。 谢瑜收好武器,再次牵起刘戎的时候,刘戎这才惊觉,他经过刚才那一下,手指都已经泛凉,甚至还微微发着抖。 刘戎握紧彼此交握在一起的手指,无声地传递给他力量和温暖。 谢瑜很快察觉到异样,不禁回眸望她。 刘戎又有点不好意思,嘴里逞强道:“看不出你也会害怕嘛!” 谢瑜皱眉,回过头,径自嘀咕一句,“幸好你已经洗完了……” “你刚才说什么?”由于太过小声,刘戎甚至没听清他说的话。 “没说什么。”谢瑜很快朗声答了。 刘戎被他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感觉谢瑜这个人,性格古里古怪的,怎么都猜不透呀? 谢瑜暗中抓紧她的柔胰,在前方探路。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回到军队休憩的地点,刘戎却忽然想甩开他的手。谢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将手握得更紧了,死活不肯松开半点。 刘戎只得扑过去,将他摁在地上,两人一起蹲着,然后扒开一处草丛。 谢瑜这才看到,刘戎居然将弓箭藏匿在其中。 “怎么在这儿?” 刘戎一边将弓箭和箭筒取出来,在肩膀上背好,一边解释道:“去洗澡,带着不方便。” 谢瑜闻言,脸上的表情冷得很,语气也颇为阴阳怪气。 “哼,幸好今日我来了,要不看你怎么办!” 刘戎一听,就知道他在生气,忙凑过去,嗲着女声,轻言软语,“对不起嘛,谢哥哥,妾身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啦。” 谢瑜“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完了手指点头,戳了一下刘戎的前额,“妾身你个头啊……乱用称谓!你又不是我的小妾,岂能自称‘妾身’?应该自称‘奴家’。” 嗯?有区别吗?我的语文老师死得早…… 刘戎摸了摸被他搓痛的额头,双眼朝天上翻,张着大嘴想了想,“奴家不好听,我喜欢洒家!霸气……” “笨蛋!那是男人用的!” 由于跟刘戎生活久了,谢瑜也逐渐习惯了刘戎经常会用奇奇怪怪的词汇,甚至还时不时蹦出一些听不懂的语言,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就像刘戎那天在悬崖上爆出一句英语之后,所有人都望着她,眼神各异。 刘戎也只是搪塞一句,“这是我的家乡话,云南方言,听不懂,不奇怪!” 可史隘乾也是云南人,为何一样听不懂? 谢瑜有时觉得刘戎神神叨叨的,像是脑子有病,就比如现在…… 他忍不住挑起一边眉毛,眼神探究地盯着她。 刘戎被他瞅得有些发毛,支支吾吾地一会儿手摸后脑勺,呵呵傻笑;一会儿又指着谢瑜的衣服,夸他穿着好看。总而言之,没一句正经的。 谢瑜道:“我天天都这两身衣服换着穿,你第一次看见?真是没话找话讲!” 刘戎被他呛得差点膈应死,心想:这人没法相处了,性格太太太恶劣了! 刘戎正气得牙痒痒,谢瑜忽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眼望前方,严肃低声,“为何没有火光了?” 刘戎被他吓了一跳,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谢瑜很快将她搂进怀里,轻抚她的脊背,像是在安抚她的情绪。 刘戎定睛朝谢瑜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刚才还有星点火光的军营,此时已经漆黑一片,像是…… “出事了?” “不一定……”谢瑜皱眉想了一会儿,“你在这儿等我,我回去看看。”说着,就想留下刘戎一个人走。 刘戎哪里肯答应,死死抱着他,在他怀里,可怜巴巴地抬头望他,“别丢下我……”说话时,语气颇为撒娇,表情也柔弱。 谢瑜低头看着,刘戎水汪汪的大眼睛,面若桃花,温香软玉…… 没坚持多久,他很快就答应了。 刘戎立即在谢瑜看不见的地方,竖起两只手指,露出一抹阴谋得逞地坏笑。 “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哑泉 之后,他俩由谢瑜带路,刘戎跟随,一前一后,很快摸黑回到了驻地边缘,却不敢再进,蹲在芦苇丛中,耳听八方,眼观六路。 驻地周围,除了有湖,还有多处泉眼。 这也是为何庄贤选择在此驻扎的原因。因为人多,需要水源,如果一处被敌人下了毒,还可以有其他的供水地。 可见庄贤这人,心思缜密,眼光也长远。 刘戎当初问他的时候,还老佩服了一把。觉得这人吧……虽然很讨厌,但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个有大才的人。 刘戎早先跟在谢瑜后面,跑了差不多有10公里,停下来之后,喘得要命,这会儿好不容易得休息一下,立马觉出口渴。 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一处清泉,倒映着天上的新月,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还很清凉。 刘戎立即伸手去潭中,想捧起一汪水喝。眼看就要入口了,谢瑜却突然从旁拍来一巴掌,重重打开了刘戎捧水的手。 刘戎被他吓了好大一跳,摔坐在地上,有些震惊地望着他。 因为他这一巴掌打得又急又猛,竟将刘戎的双手,打得止不住颤抖,手指都有些麻了。 但刘戎见他神情有异,赶紧重新蹲起来,小声询问:“怎么?” 谢瑜腮帮子紧咬,像是吓坏了,指着那潭水,很生气道:“来的时候,你说了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三渡到处都是毒泉,还是你告诉我们的!转个背,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 刘戎这才明白他刚才在担心什么。再次望向那潭清澈如镜面的泉水。 “不会这么巧吧?看起来好像挺干净的……” 谢瑜顿时掏出一根银针,垂直放入那汪清水中,没过多久,再拿出来一看,那根银针接触水的部分,已经变黑了。 “靠……”这下刘戎也吓坏了,张着大嘴。眼神呆滞地问。“云南四大毒泉,除了灭泉和黑泉,还有两个。是啥玩意来着?” 谢瑜道:“还有哑泉和柔泉。哑泉喝了会变哑巴;柔泉极寒,喝了会上吐下泻,腹痛致死。” 我靠……这么严重……刚才真是千钧一发啊! 刘戎蹲在地上,像个劳改犯似的。展臂抱了抱谢瑜,拍拍他的背。“好兄弟,谢了啊!” 谢瑜被她弄得有些僵硬,表情都凝固了。 刘戎刚放开他,旁边无声无息地。突然爬来一坨巨大的毛毛虫。 刘戎瞪圆眼珠子,瞅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来。它是史隘乾…… 只见他全身上下都是茅草,打扮得像个野人。但光就隐蔽而言,化妆技术那是相当地了得。 最不可思议地是,他都弄成这副模样了,腰后居然还背着那柄洛阳铲,被长长的水草一挡,好像背后长了一个罗锅似的,看上去就是一人猿泰山加巴黎圣母院钟楼怪人的结合体加强版。 唉……真是难为他了,怕死到这种境界,连洁癖都不在乎了。不知道这场仗打下来,是不是连强迫症也一块儿治好了? 刘戎看着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装扮,大脑都快神游太虚了,耳朵里听到谢瑜在问: “出什么事了?” 史隘乾低声回:“对面来人了,刚进入口,被哨兵发现了,所以庄贤让把火都给熄了,准备来个一网打尽。” 刘戎压低声音问:“郭搏雄呢?” 史隘乾没回答,茅草丛中,小手一招,示意谢瑜和刘戎跟上。他在前面开路,很快带着猫腰前进的谢瑜和刘戎,来到一处隐蔽的山洞内。 郭搏雄和苟胜都在。令人意外的是,庄贤和江英杰居然也在。 几个人正在讨论事情,见到有人进来,也只是纷纷朝山洞口望了一眼。 庄贤此时不再像前几日那样,穿着文官服饰,长衫广袖,长缨方帽;而是也同谢瑜一样,一身劲装,且衣服面料依然很贵,看着像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全然没有了平日在成都时,看到的文雅之气。 刘戎观察期间,郭搏雄问:“对方来了多少人?” 庄贤道:“区区一百来人。” 他刚说完,旁边的江英杰已道:“才这点人,怕个屁啊!还劳师动众地叫我们的人把火都给熄了,又将马匹都藏起来。 要我说,给我20人,半个时辰之内,就能搞定!” “江公子莫急。”庄贤抬手一挡,像是不同意他的做法。 郭搏雄也道:“若是正规大部队来了,人数起码在1万以上。不可能才这点人探路,事有蹊跷。” 庄贤点头赞同,“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刘戎此时也托腮自语,“看来敌人很聪明啊……” 苟胜闻言,不甚理解,“此话怎讲?” 旁边的江英杰,也带着询问的眼光,望向刘戎。 刘戎寻思,“庄贤的法子,只有白天管用,可他们偏偏挑晚上来,你说聪明不聪明?” 苟胜一听,也有些急,“让洒家跟江公子一道去,杀光他们!” “就是!”江英杰立即附和,“先杀光他们,再讨论也不迟!再废话,他们说不定这会儿走得更深了!” 庄贤道:“万万不可。这些人摆明都是弃子,就是放来试探的。试探前方有没有陷阱,有没有敌军。所有大张旗鼓的厮杀,都是在明确告诉敌人,前方有诈。” 刘戎听着,眼珠子转了几圈,径自低喃,“这么说,也不能去引爆业火球……” “当然不可。”庄贤道,“业火球一旦点燃,大火起码烧三天三夜。对面的敌人铁定会看见。且铺设一次,耗资巨大,威力更是无比。自然是留着等大部队来了以后再用。如今是杀鸡,焉用牛刀?” 江英杰道:“这也不行,那也不可,难道就这么躲起来,放他们过去?” 山洞之内,一时陷入了沉默。 所有人都没回答他的问题,各自托腮思考着对策。 刘戎想到什么。忽然问:“谁见过那些人?” 庄贤闻言。定定望向她的眼睛,“我放去的哨兵见过。” 说着,他立即对旁边一个卫兵道:“去把他叫进来。” 没过多久。那个哨兵就出现在山洞内,回答着刘戎的问题。 “那些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看起来还很脏,像是叫花子。好多人还光着脚。头发也是乱糟糟的……” 那个兵把看到的情形简单描述了一遍。 刘戎听到此处,一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反而问他,“那些人看起来是不是都像奴隶?” “对,对对对!”那个哨兵说半天没说着重点。听闻刘戎提示,眼睛一亮,手指在空中点个不停。 其余几人都不明白刘戎问话的意义所在。 特别是江英杰。直接就把心里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这有什么稀奇的?你问这个,不是废话吗?开路这种事。摆明了就是有去无回,不叫奴隶去,难道自己搞得损兵折将?那不是傻子吗?” 刘戎皱紧眉头,挺不服气地回他一句,“那我问你,身为奴隶,凭什么为不管自己死活的人卖命啊?他们能心甘情愿吗?” 她此话一出,谢瑜像是头一个懂了,眼眸随即一亮,首次出声道:“我想到一个法子。” 与此同时,庄贤也道:“我也有法子了。” “呃……”这下,倒是让刘戎不敢再把自己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了。 毕竟人家是专业的,自己半路穿来的,算个什么玩意啊?还是不要掺和太多古人的事,万一改变历史,自己就更回不去了…… 刘戎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满脑门额汗,耳边听到谢瑜在说:“让人在他们必经的道路前方,放一堆吃的,他们肯定都会去抢。到时我们再包围他们,或策反、或抓起来都行。” 刘戎有一瞬间惊着了,心道:咦?这家伙咋跟我想的一样一样的咧?难道他是我肚子里面的蛔虫? 另一边,庄贤听完,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瑜,像是要把他吃下去! “妙计。”他鼓掌称赞之后,方才道,“区区也有一个想法。这些人跑了一天,恐怕不止肚饿。光给食物,还不足以体现我们招降的诚意,得弄些水给他们喝。” 说着,他叫来一个副官,对其贴耳交代了几句。 那副官一一点头答:“是。”之后,动作麻利地出了山洞。 一干人等都不知道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只有急性子的江英杰,直言快语道:“军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到底怎么个意思?” 庄贤这会儿笑得像是胸有成竹,“你莫要着急,在此敬候佳音便是。” 刘戎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有把握。况且他不要自己的人插手,那还操心个什么劲啊?难道赶着去送死不成? 刘戎对其余四人各递去一个眼神。 四人会意,很快跟随刘戎一道,安静坐在山洞的一个角落里,等待结果。 不到一个时辰,前方已传来好消息。 “报!人已经全部抓到了。”一个传令兵跑进来,单膝跪地回禀。 庄贤顿时凤眼一眯,笑容满面地对江英杰和刘戎扬手,做了一个“先请”的姿势,“我们过去看看吧?” 江英杰二话不说,毫不客气地率先走在了前面。 庄贤这会儿像是彻底轻松了,见状也不恼,悠然自得地等待别人先他一步,出了山洞。 等他们几个到了现场一看,刘戎顿时傻掉了。 再一瞧谢瑜,仿佛也吓得不轻,一双充满正气的漂亮眼睛,此刻里面充满了内疚与彷徨。(未完待续)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三观 只见那些奴隶全部被官兵们围困在石林当中一处不多见的开阔地中央。 官兵在他们四周站成一圈,点着火把。 奴隶们被喝令蹲在地上。 刘戎注意到一个细节。 她发现这些奴隶,大多数人身上都有新伤,有些甚至还在流血。但刘戎观察了老半天,也看不出来,这些伤痕是用何种利器造成的。 于是她抬头问身旁的谢瑜。 谢瑜道:“好像是野兽弄的。有些像咬痕,有些像是抓伤。” 刘戎闻言,立马又看了一圈场内,当真见那些人流血的部位,有些像狗啃似的,伤口极不规则;有些则是像被女人的指甲挠过,留下三道又长又深长的抓痕。 野兽? 刘戎皱眉思考期间,庄贤和江英杰已经从山洞那边走了过来。 他俩一出现,就让奴隶们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好几个眼神机灵的,一看到衣料昂贵的庄贤,和鲜衣怒马的江英杰,像是瞬间明白过来,他俩不是当官的,就是管事儿的,于是纷纷向这二人走来的方向奔去。 站在外围的官兵见状,吓得立马拔出佩刀。刘戎喊都来不及。跑在最前头的两个奴隶,已经瞬间见了阎王。 这下子,剩余的奴隶顿时都怕了,纷纷跪在地上,朝庄贤和江英杰不停磕头,喉咙里“呜呜……啊啊……”发出的声音,没有一句听得懂的。 刘戎心里一“咯噔”,觉得这些呜咽似曾相识,再一细想,他们不都像被刘三割掉舌头的四十六太太吗? 刘戎登时吓得周身一冷。忍不住再次抬头望向谢瑜,“难道这些人都哑了?” “好像是……”谢瑜这会儿脸色也十分难看。 庄贤倒挺得意。他对那名先来的副官说:“做得漂亮。” 副官不敢居功,抱拳说了一句简短的客气话。 刘戎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快抬首望向身旁。 只见谢瑜听闻庄贤的这句话时,脸色变得更黑了。 仍不明所以的江英杰,指着那些不会说话的奴隶,问副官。“这是怎么回事?” 副官看一眼庄贤。 庄贤微微颔首。眼神示意那名副官可以说。 他才道:“军师交代,给他们喝哑泉里的水。” 江英杰这才领悟,“他们现在都成哑巴了?” “正是。”庄贤笑眯眯地点头。“如此一来,他们便不能将在此看到的情景,汇报给敌军。” 江英杰道:“如此甚好。军师果然聪明!” 庄贤垂目,“江公子谬赞了。此计又不是区区出的。我们都该谢谢这位公子。”说着,摆手指向谢瑜。 在场的100多名奴隶。都听见了他的这番话。他们纷纷抬高头颅,眼神怨恨地瞪向谢瑜。 谢瑜顷刻变得无比窘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吞吞吐吐地解释道:“在下只是想暂时困住他们的行动,不曾想用泉水毒哑他们的……” 刘戎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庄贤给谢瑜下了一个套,暗中阴了他一把。 妈的,这个贱人!明明是自己心肠歹毒。还把责任推到谢瑜头上,让敌人恨也恨谢瑜。冤有头债有主,总之不要找他报仇,要找就找谢瑜。真他娘的伪君子到了极点! 她这厢正为谢瑜鸣不平呢,那边江英杰已道:“那还等什么?既然都哑了,自然是怎样都不会引起大动静。”说着,手臂一扬,对那些包围的官兵们,“给我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他话音落地,在场所有的官兵都立刻拔出佩刀,纷纷朝蹲在中间,手无寸铁的奴隶们砍去。 一时间,血流成河,脑浆飞溅。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了,死不瞑目;有些身体强健的,被砍之后,又爬起来,朝刘戎他们来时的方向逃去。 刘戎看得大脑充血,四肢冰凉,此后更是一夜无眠。 只要她一闭眼,脑海之中,那些奴隶临死之前,惊恐无措的绝望神情就会一幕接一幕地浮现出来。 直到第二日,刘戎他们五个,被庄贤派往最前线的石林出口处时,她仍然消化不了昨夜看见的场景,一路上,都在不停地自言自语。听起来好像是说给其他四个人听的,其实只不过是在开导她自己。 “……那些人都已经被毒哑了,这年头文盲比例应该蛮高的吧?不能说话,又不能写字,还怎么通敌?就不能留人家一条命,非要赶尽杀绝?” 他们五个今天穿得都跟史隘乾一样,浑身草皮,趴在一处低矮的山洞内,朝建宁的方向观察敌情。 外面莺飞草长,很是安静。 刘戎仍在说:“……杀完了还不放心,还要虐尸,每个人再捅一刀!” 郭搏雄听她念念念……念叨一上午了,终于忍不住开口,“那不是虐尸,是为了确保那些人都真的死了,以免放过漏网之鱼。” 刘戎本来心情就不好,郭搏雄一开口,她立马像是终于找着了吵架对象,整个人侧过去道: “那些人就算是逃跑了一个两个,也不见得一定会回去告诉程思城吧? 我看他们倒像是被敌人放野兽在后面追赶,才一路逼不得已逃命至此。 要不然谁会这么傻啊?叫他开路,就真的来开路?” 这年头幸好没有地雷哦! 刘戎想到什么,又补充道:“而且你注意没?他们即使被杀的时候,也是往成都方向跑,根本不是往来时的路上逃,足以说明他们比起害怕我们,更害怕后面来的东西。” “噢!我要疯了!”郭搏雄被她搞得不胜其烦,好像听见一个更年期怨妇,在不停数落自己出轨的丈夫。 他咬牙摸乱自己头顶的碎发,摊手问刘戎,“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我就觉得庄贤昨晚做得没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跑掉一个,既没有喝水变哑,也没有死的,回去一禀报,我们得死多少人? 对敌人宽容,就是对自己人残忍。 妇人之仁,乃兵家大忌。如果一个统帅,连这都拎不清,那他根本就不适合领军。” “是啊……我知道……”刘戎听在耳里,理智上觉得他说得一点没错,情感上却半点都接受不了,“但这是*裸的屠杀!是灭绝人性和泯灭道义的做法。两军交战,不杀降俘,才是文明的…………我真是疯了……我跟你们说什么文明?现在还是冷兵器时代……” 刘戎说到最后,已经语无伦次。 郭搏雄经过这段时间跟她的相处,也已经习惯她时不时莫名其妙的举动和语言。他看到刘戎又开始无意识地说一些听不懂的话,瞬间望向旁边的史隘乾和苟胜。 二者立马朝他摇头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郭搏雄随即朝天翻了一个白眼,不想再搭理她了。 一旁的刘戎仍在纠结不已,她组织了一下语言,终于在絮叨了一上午之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表达,却表达不出来的话。 “不管怎么说,做人应该有起码的底线。不能别人都这样,我也这样。别人杀俘虏,我也杀俘虏。那以后上了战场,是不是我杀了别人的老子,然后别人的儿子又来找我报仇,然后我的儿子又去找别人的儿子报仇,然后孙子又来互相报仇……如此循环,永远都没有消停的一天了。” 郭搏雄道:“战争本身就是产生仇恨的地方。战争不消亡,仇恨永远没有磨灭的一天。” “你说的都对,我不否认。”刘戎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但她依然执拗道,“但我仍然觉得,昨晚那些人,不一定非得死。” 郭搏雄闻言,嗤之以鼻,一扬手,不再理她。 史隘乾和苟胜也道:“哎呀,主公,那些人死都死了,你又何必再想那么多?” “就是啊,主公,你说再多,他们也活不过来了。不过洒家同意郭大哥说的话。战场之上,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放走一个。” 就在刘戎觉得无比气闷,又感觉自己说不清楚,也已经不指望他们能明白自己的时候,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谢瑜,此时突然道:“我跟你想的一样。” 刘戎很快回头,有些震撼地望着他。 谢瑜灿若星辰的双眸,定定直视刘戎的眼睛。 “我也觉得,那些人不必非得死,应该还有更好的办法。但可能需要多花些时间来思考,执行起来也需要耗费更多的人力和财力。 估计庄贤另有考虑吧…… 但我觉得,人命毕竟是宝贵的,不该如此简单粗暴地对待。” 刘戎听他说话期间,眸子越听越亮。她没想到,谢瑜居然能有如此崇高和前卫的人文思想。听到最后,她几乎是非常激动地爬到谢瑜旁边,冲他笑得好像俞伯牙第一次看见钟子期。 “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谢瑜对她这句话不甚理解,却依然笑得明媚阳光,“如果将来有一天,当我有能力可以改变规则的时候,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的。” 他俩说得正高兴呢,郭搏雄插嘴打断,“先别管将来了,过了今天再说吧。” 刘戎和谢瑜闻言,纷纷朝他望去。 只见他用眼神示意他俩看向山洞外的前方。 那里早先还是空无一人的山路,此时已经浩浩荡荡,开拔来一支骑兵队。(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章 计划 郭搏雄立即对史隘乾说:“发信号。” 史隘乾爽快点头,很快爬出山洞,朝石林当中发出一声布谷鸟叫。 石林的构造,就像一个天然的环绕声音响。 史隘乾的声音,很快在石林之中产生回音,向石林深处传导而去。 刘戎远远看着那些骑兵,在山路上扬起滚滚沙尘,逐渐从很小的一点,变成乌泱泱一大片。 随着骑兵队的逼近,刘戎趴在地上,能感受到地面传来犹如低级地震般地轻微震颤。 就连山洞中,刘戎面前的小石子,也因为马蹄声声产生的共鸣,在地上欢快地跳跃挪动。 靠……只是一支骑兵路过而已,竟然这么猛?跟霸王龙来袭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穿越进《侏罗纪公园》了呢! 刘戎不禁看向身旁的郭搏雄,“他们这得有多少人?我耳朵都快被震聋了。” 郭搏雄道:“听声音至少超过三千,具体多少,还得靠看的。” 他话音刚落,洞外爬进来一个传令兵,“军师说,照原计划执行。” 几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传令兵说完,很快退出山洞,回禀信息去了。 刘戎随即对苟胜、史隘乾和郭搏雄三人竖起一个大拇指,有“祝好运”的意思,然后便跟随那个传令兵,爬出了山洞。 谢瑜紧随其后。 两人出来之后,很快开始在怪石嶙峋的岩壁上攀爬。 刘戎毕竟是个女的,又背着两筒箭羽,和一张重弓。 攀岩这种项目,需要身体素质极好的人。耗费大量体力,才能成功。 刘戎爬到一半,有些体力不支,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谢瑜一直在她下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像是担心她会掉下来。正好可以接住她。此时见她停下动作,这才爬到与她同高的位置,稳住身形之后。松开一只手,搂过刘戎的腰,“你靠着我休息一下。我不累。” 刘戎闭着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吐气如兰。她鬓角的碎发,被半山腰的大风吹得十分凌乱。双颊因为运动,泛出自然健康的红晕。 谢瑜见状,嘟囔一句,“真不该让你来……” 刘戎闻言。霍地一下就笑了,露出一排白亮整齐的牙齿,看上去自然随性。又率真洒脱,全然不像其他大家闺秀那样。从来都是笑不露齿,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规规矩矩,安分老实。 刘戎睁开眼睛道:“现在后悔,也晚了。”说着,忽然凑近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一个十分亲昵的鬼脸。 谢瑜看到她的脸突然靠近,刚一愣神,搂她的手随即松开了。 刘戎趁机再次向上攀爬起来,结果一抬头,看到庄贤站在崖顶,凤眼定定望着下方。 刘戎顿时有点尴尬,不知道刚才那一幕,是不是被他看到了。 两人到达崖顶之后,方才发现,此处位置绝妙,前可以望到设置业火球的小山坡,后可以观察到石林当中的各种情况,且崖顶之上,一前一后,分别有两块奇形怪状的大石,遮挡住下方的视线,让崖顶变成了一个类似于“凹”字型的天然堡垒。 人躲在上面,很大程度上,不会被下方的人发现,还可以俯瞰全景,是个绝佳的观测点。 刘戎登上来之后,很快看到苟胜和郭搏雄也先后出了山洞。 苟胜拿起他三米多长的三叉戟,躲到靠近入口处的一个90°拐弯角落里。由于他全身披有茅草,且位置特殊,即使敌人闯进石林,也好像开门的人,不会特意去看门背后,所以轻易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郭搏雄则单独走进入口处一条特意被庄贤设计过的,极其隐蔽的分岔路口,骑上马,在此等候,准备万一事情有变,好接应其他人。 史隘乾仍然停留在山洞内,一来可以观察外边山坡上的情形,二来也是为了应付刘戎点火失败之后的特殊情况。 刘戎和谢瑜刚一出现在此,江英杰就从旁边一块大石头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刘戎面前。 刘戎看到他手中也拿着一张弓,依然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 “等下别碍事,孬货!” 江英杰蔑视一眼刘戎,撇下一句话,自顾自地往旁边走了。 刘戎的目光还锁定在他的背影上,耳边却传来庄贤的嗓音,“今天是第一天,没有那么忙,我与江公子还有空,带你熟悉熟悉环境。” 刘戎立即回过神,朝庄贤望去。 庄贤说着,扬手示意刘戎看向石林外的山坡。 刘戎快步走到他身旁,伸长脖子,往下一看。 眼前的场景,是现代人从来不曾想象和见到过的画面。 刘戎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什么叫做千军万马;也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万马奔腾是个怎样宏伟壮阔的场面。 沙尘在空气中扬起,渐渐地,山坡上的能见度越来越低,就像pm2.5的北京市区。 刘戎看得目不转睛,好奇不已,一时间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旁边的庄贤,看她的目光也十分好奇,喊她好几次。 刘戎却好似都没有听见,一直张着大嘴,瞪着眼睛朝下观望,直到谢瑜为了让她回神,不得已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才莫名其妙地回了头。 庄贤笑眯眯地看着她,“十八公子,区区刚才说的话,你听清没?” “没有,你刚才说了啥?”刘戎抓抓头,“底下太大声了,没听见。” 旁边的江英杰立即一摆手,赶苍蝇似的,嫌弃一句,“脓包!” 他说的话,刘戎完全当耳旁风。听过也就算了。 反而是谢瑜一副脾气很大的样子,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手扶腰间的刀鞘,像是随时随地都要开打火拼的架势。 刘戎看得心惊,拉了拉他的袖子,提前交代一句,“别理他。不要因为这种人。拉低我们的格调。” 然后认真听庄贤讲:“敌军这么多人,入口处如此狭小,一次最多并排走4匹马。他们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进入石林,得排队通过。 我在石林初段设置了一个环形陷阱,敌军进来之后,会因为迷路。再次回到入口处。 你的任务,就是让敌军在入口处首尾相碰之时。也就是敌人聚集在入口处最多的时候,由这里向下射箭,引燃业火球。做得到吗?” 庄贤问完最后一句话,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 刘戎确定地回他一句。“做不到也要想办法做到,否则我不会来这里。” 庄贤点点头,“今日是头一回。区区和江公子可以在此陪你。以后就不行了,全靠你自己。” “放心吧。”刘戎直视他的眼睛。简短回答之后,不再多言。 没过多久,对方的骑兵队,就在石林的入口处停了下来。 刘戎他们几个,躲在大石后,由上至下,暗中观察他们的动向。 领兵的军官,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他策马来到石林入口处的小山坡之前,一摆手,制止住军队再进的势头。 旁边一个大胡子副官,勒马跟上,到了他身旁,傻头傻脑问上一句,“大哥,咋个停下了?不走啦?” 军官在扬尘中眯眼,“前方恐怕有诈……程狼先前放跑的那些人,进去之后,一个都没影了,真奇了怪了……” 他正捋须思量,旁边副官道:“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一个没影,正好说明他们都跑了呗!若是有鬼,昨个儿夜里,派来的探子,咋没一个听到有惨叫声从里面传出来?” 军官转头,望向石林周边的环境。 只见一条叉河由西向东流淌而过,在石林下方形成了一道很深的断崖,阻隔了建宁到成都的必经之路。 由南向北的方向,只有石林可以通过其中。 想绕道,是肯定不行的了。 军官想了想,下令道:“让大部队在此等候,顺便吩咐后勤做饭。你速派两千骑兵入内,探探虚实,回来禀报。” “是!”副官领命,一扬马鞭,“弟兄们,跟我走!”一马当先,冲进了石林入口。 刘戎他们躲在石峰之上,将下面的情景观察得一清二楚。 庄贤低声道:“别管他们,放他们过去。” 身后一直等候在此的传令兵,立即跑动起来,很快用特定数目的布谷鸟叫声,下达了他的命令。 石林之中隐蔽起来的成都骑兵和江英杰的弩兵,一个都没有现身,各自躲在暗处,任凭建宁的骑兵队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飞扬而过,在石林初段的迷宫之中,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没什么问题。” 副官从马背上下来之后,立即解开裤腰带,在路肩撒尿。 军官单脚踩踏在一块片石之上,咬着一个地瓜,“传令下去,吃完饭立即开路!” “是!” 刘戎蹲在大石头背后,足足等了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他们的先头部队进入石林,又最终绕回了入口处。 她抓起弓箭,沾了蜡油,点燃了特制的螺旋箭头,在大石之后,站立起身子,满额汗珠地瞄准了石林外头的小山坡。 军官策马一出石林,发现回到了原处,立即察觉出不对。 “怎么又回来了?!” 他立马扭头瞪向身旁,早前派去探路的副官。 副官也是一脸困惑,支支吾吾道:“我也不知道啊……先前很顺利就回来了,没想那么多!” 他俩正心急火燎讨论的当口,刘戎暗中拉满弓弦,猛地一箭,射向了山坡。(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业火球 箭羽射出去的瞬间,刘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这毕竟是她第一次上战场,也许是太过紧张,也许是还不适应,又或者是这一刻刮过的山风正好太大。 她的这一箭,射偏了。 而且偏得很离谱,不仅连陷阱的边都没碰到,甚至连箭羽都已经落地了,山坡上的敌人都没一个发现的。 山洞内趴着的史隘乾,立马一拳锤向地面,低咒一声,“日!主公,你能靠谱点吗?” 他很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吹燃了,蹑手蹑脚地,朝山坡那一侧的狗洞口爬去。 刘戎心里清楚,她这一箭若是射偏了,史隘乾就得亲自跑出去,引燃业火球。 下方的山坡上,此时正有几千人的骑兵在休整。 史隘乾这时出去,毫无疑问就是去送死! 刘戎顿时感觉心理压力山大。她几乎没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机会,就从身后的箭筒中,又拔出了一根轻箭。 她刚想垂手去沾桶里的蜡油,旁边的江英杰已大步走过来,恶狠狠地瞪着她,“我真是受够你这个废物了!滚开!”说着,就要自己占据刘戎的位置,拉弓朝下方射箭,却被庄贤给拦住了。 江英杰困惑地瞧他,“干嘛?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不动手就晚了!” 庄贤直视他道:“今日他出纰漏,你可以帮他。以后怎么办?”说着,望向刘戎。 刘戎此时已经心中打鼓,很是紧张,听他这么一说,立即道:“我懂!我自己的烂摊子。我自己收拾。”说着,箭头浸入蜡油桶中,再拿出来时,谢瑜立即为其点了火。 谢瑜望着她的眼睛,鼓励道:“别紧张,你平时怎么射的,现在就怎么射。” 刘戎微微颔首。再次拉弓。瞄准了底下的山坡,却迟迟不敢出手,生怕这一箭再射偏。引起下方敌人的注意。到时不仅会连累自己人陷入被动的局面,说不定还会害死史隘乾。 底下的骑兵队已经开始骚动。那个大胡子副官大声嚷嚷的声音,甚至传到了刘戎的耳朵里。 “妈的!不会是中邪了吧?怎么又会绕回来呢?” 领军的军官,对他做了一个压低声音的动作。目光开始在群峰怪石之间,到处搜索。 江英杰的额头。此时也全是热汗。他一向是个急性子,此刻更是不停地在刘戎耳边催促,“你还不射,等什么?!你到底行不行啊?!” 刘戎被他搞得更为紧张。大脑内。除了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嗡嗡作响的耳鸣。其他人说的话,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罩子。听得见,但都极小声。仿佛远远的。 旁边,谢瑜和江英杰却已经吵了起来。 “你别吵她,安静点!” “滚!这里没你说话的份,男宠!” 她很想做好,更想迅速调整好心态,放松身体将这一箭射出去。可是她越想做好,压力就越逼迫得她喘不过气来。身体好像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四肢冰冷,浑身发寒。 脑子里一直在下命令:看准……射出去! 可手臂就像是不受控制似的,一直紧紧攥着弓弦和箭羽,不敢松开。 忽然间,身体被一个人由后包裹住了。 刘戎吓了一跳。 旁边的江英杰看到这一幕,更是惊得忘了自己正在和谢瑜吵嘴。 他好像喉咙里有痰似的,发出一声痰咳,“呃……恶心死了!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还这姿势……” 谢瑜呼吸一窒,忘了思考。 只见庄贤站在刘戎身后,一手扶住刘戎的侧腰,一手捏着箭羽,连带握住她拉弓弦的手。 这姿势,让刘戎的整个背脊,都密不透风地贴在他胸膛之上。 “收腹,腰挺直!” 刘戎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打乱了节奏,耳边听到他简短且没有废话的提示,不知怎地,刚才怎么克制,都抑制不了的紧张心情,忽然在此时,神奇地恢复过来。 谢瑜正想上前阻止,忽然发现刘戎的眼神变了,刚才还飘忽游移的眼眸,此刻已经变得清明又笃定。 他最终没有迈步,更将已经到达喉咙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庄贤放开抓箭的手,在刘戎身上这里捏捏、那里拍拍,另一只手扶在刘戎的侧腰上,却一直没有放开。 “你的肩膀僵硬得像个死人,放松。头抬高……” 他嘴里虽然仍在说着指导刘戎的话,但身为女性的本能,让刘戎逐渐意识到,他搭在自己身体上的手,像是在不停地探寻和测试什么,又或者……是在确认什么? 刘戎心里慢慢就憋上了火,却又不好发作,因为现在唯一能让他住手的方法,就是自己尽快地完成手头上该做的事。 于是这一次,她心无旁骛,深呼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再次拉满了弓弦。 一箭射出,箭羽又快又准地落入了铺设在山坡上的稻草丛中。 箭羽落地的瞬间,下方的骑兵队,很多人都看见了,却为时已晚。 只听队伍之中,有人大喊一声,“有埋伏!”话音未落,只听地下“砰”地一声巨响。 正待爬出狗洞口的史隘乾,顿觉外面一阵热浪,夹杂着一股火红烈焰,朝自己扑面而来。他接连在山洞内翻滚了好几下,直至身体侧贴上洞壁,才重新趴定。 另一边,身处高处的刘戎他们几个也被这一阵爆炸的热浪逼迫得纷纷贴石而站,自顾不暇。待躲过第一波冲击过后,刘戎才发现,庄贤居然还抱着自己。 她几乎想都没想,就本能地一掌将其推开,侧头对他说了一句,“以后你别随便碰我。我不习惯。” 她这句话刚讲完,谢瑜就已经从旁边的石壁上横跨过来。一把抓住刘戎的手腕,将她拉离庄贤,藏至自己身后,戒备地盯着对方。 反观庄贤,却是一副笑眯眯的神态,双手摊开,高举至耳畔。做了一个“我何其无辜”的表情。 谢瑜和刘戎彼此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 江英杰此刻已经爬上崖顶的巨石,站在其上,扬高手臂。向下一挥,大喊一声,“放箭!” 好奇的刘戎,随即甩开谢瑜抓她的手。跑到石缝间,向下观望。 只见江英杰这一声令下。石林的怪石群峰之间,忽然站立起许许多多头环草,身披树皮的弩兵。 原来他们一直都隐藏在各个群峰怪石的山腰处和石缝间,或山洞口。只待江英杰下令放箭。 顷刻间,箭羽像密集的骤雨,迅猛地朝山坡上的骑兵队射去。 而山坡上。早前还生龙活虎的骑兵队,如今却仅剩一片狼藉。 大火在熊熊燃烧。 无数的人与马。被火缠身,带着周身烈焰,四处乱窜,手舞足蹈。 他们口中发出的悲鸣与惨叫,犹如地狱里传来的招魂曲,若是身临其境听上一回,估计好几天都睡不着觉。 偏偏头顶之上,还有人在不停放箭。就算一些人暂时还没被火海殃及,也会因为头上新来的威胁,摔下马背,沾上火油,开始在地上翻滚挣扎。 光是这样还不算,地表持续的高温,让铺设在浅坑上的木板,逐渐烧裂、烧断到烧焦。陷阱内的油,经过遇热膨胀和挥发,好像火山喷发流出来的岩浆,开始顺着山坡,向下滑去。 很快,火势就如同森林火灾一般,沿着斜坡的走势,蔓延开来。 越来越多的敌军,即使有马匹代步,但因为周围人多又太过混乱,而不能迅速离开,也因此被滚流而下的热油赶上,也就没来得及阻止马蹄沾上火油,从而被逐步地引火烧身。 敌方的军官,在大火中不停地高声重复,“撤退!快撤退!” 刘戎在崖顶上看得忍不住咧嘴笑了。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记蔑视地冷哼。 刘戎闻声抬头,看到江英杰站姿潇洒地立在大石之上,笑得拽拽地。 “哼!一群无能鼠辈!有本少爷在的地方,向来就只有胜,没有败!想胜过我?下辈子吧!” 说着,一晃眼,瞧见刘戎正在下方望着自己。 江英杰顿时一抹鼻梁,蹲下去道: “看什么?你这个断袖!可别爱上我哟?本少爷可不喜分桃。” 刘戎听得嗤之以鼻,却还是忍不住内心地激动和喜悦,脸上一直笑着,像是看谁都觉得顺眼。 初战告捷,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特别是刘戎,待江英杰和庄贤顺着石壁,爬下悬崖之后,她抱着谢瑜,“噢噢噢……”地又笑又叫,一会儿拉着他的手,唱起歌来;一会儿又原地转圈,跳起了舞,总而言之,乐得不行。 谢瑜被她古怪的举动,弄得不停摇头,却又不禁被喜悦的气氛给感染了,唇齿始终就没合拢过,一直在笑,横竖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样子。嘴角处的梨涡,好似那山涧里调皮的漩涡,引得刘戎不时地用手去摸。 她嘟着嘴唇,踮起脚尖,朝谢瑜自言自语。 “你这个妖孽!贫僧乃大佛山法海寺住持!今天我要代表正义,收了你……” 谢瑜闻言,眉毛一挑,望着她,不置可否。 刘戎分别用两只手的食指摁在他的梨涡上,大眼珠子‘咕噜’一转,“不想死的话,就贿赂我吧!我刚才为了射出那大定乾坤的一箭,消耗了太多的查克拉,这会儿有点饿了……”说着,舌尖伸出来,舔了舔上唇,眼巴巴瞅着面前的谢瑜。 谢瑜顿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我就知道……”说完,没精打采地从背后的医药箱内,拿出了一个饼,塞给刘戎,喂狗似的,“吃吧。” “噢!谢瑜你真是太好了!”刘戎大口大口吃着谢瑜的病号储备粮。 谢瑜拿出一块手绢,在她脸上到处揩,“瞧你这一头的汗……蹲下吃吧,免得风一吹,会着凉的。” 刘戎一向很听他的话,闻言立马乖乖蹲下去。 两个人并排呆在大石头后面,背着风。 刘戎吃东西的时候,眼睛还不老实,从石缝之间,看到庄贤带着骑兵,来到大火仍在燃烧的山坡前,开始指挥手底下的骑兵,往山坡上倒水,打算浇灭火势。 谢瑜正忙着帮她擦拭鬓角的额汗,忽然听到她问:“谢瑜,你和庄贤,谁比较高?” 谢瑜手上的动作顿时一停,眉头已经皱了起来,“我哪知道……”完了又用余光不时瞄她,“你问这个干嘛?” “没干嘛,好奇呗。前面他在我身后,我觉得他好像跟你差不多高……” 刘戎说到此处,谢瑜帮她擦汗的手须臾一抖,捏着帕子,收了回去,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刘戎也已经收回了望向底下的目光,回头对身旁的谢瑜说:“我觉得他好像发现我是女的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二章 初捷 谢瑜眼眸一动,抬头望她,“不会吧?你怎么察觉到的?” “就是感觉……”刘戎眉心紧锁,像是很烦,“女人的第六感吧?” 谢瑜嘴角抽搐,“又在说些听不懂的话了……”顿一顿,又开口,“你别胡思乱想了。难道你还巴不得他知道你是女的不成?” “我疯啦?!”刘戎闻言很是激动,竟“啪叽”一下,把手中吃了一半的饼扔在了地上,“他就是个垃圾!”完了又大叫一声,“哎呀,我的饼!糟蹋粮食了!”赶紧又捡起来,不停用手拍灰,嘴里一边吹,一边讲,“你没看见他刚才一直在我身上到处摸……” 刘戎还没说完,谢瑜已经一把将她转了过去。 刘戎本来是蹲在地上的,被他这么强行一扭,根本稳不住重心,很快跌坐在地上,眼看就要向后倒去。 谢瑜却只用一只手就稳稳托住了她的后肩胛骨,另一手开始在她浑身上下到处检查。 “他摸你哪儿了?!” 刘戎被他这么一折腾,差点没背过气去。 妈的,被一个色狼吃豆腐也就算了…… 怎么纯聊个天,又可以被另一个男人再摸一遍? 我是ktv的陪酒女吗?随便摸?!还不带给钱的! 刘戎顿时眉毛都倒竖起来。 谢瑜将她搂在怀里,认真回忆着庄贤先前碰过的地方,然后自己又上手摸了一遍…… 肩膀?他不懂医,应该看不出来吧? 腰?刘戎的腰太细了,摸上去倒还好,因为有软猬甲挡着。不会让人觉得太软。 难道是胸? 谢瑜想着,大掌已经覆盖上去。 刘戎顿时浑身一个激灵,忍无可忍,只听“啪!”地一声脆响。 谢瑜捂着脸颊,很是委屈。 刘戎火冒三丈,横眉立目。 “你干嘛打我?” “你都袭胸了,我不打你。我还是个女人吗?” “那刚才庄贤摸你。你干嘛不打他?” “我来得及吗?!刚才那种情况,你也看见了!” “你不用解释!在下早就看出来了,你一直都喜欢他!” “怎么又开始自称‘在下’了?我咋觉得你这个人成天阴阳怪气的?” “我还觉得你脑子有病呢!” “你才有病!!” 两人一言不合。居然吵起架来,完了各自不理睬对方。 谢瑜一向清高。刘戎不搭理他,他自然拉不下面子去找刘戎说话。 以前但凡两人吵嘴,总是刘戎连哄带耍赖地。首先服个软。 如今刘戎也生气了,卯足了劲。不打算率先跟他讲话。 结果晚上他们回山洞休息的时候,所有人都发现他们两个闹别扭了。 谢瑜帮史隘乾处理擦伤的时候,刘戎嘟着个嘴,腮帮子气鼓鼓的。头颅扭向一边,死活不看他俩。 史隘乾指着自己手臂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擦伤。大肆渲染自己当时有多么地英勇无畏,多么地气壮山河。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中心思想:他其实没那么怕死。 可惜没有人信。 苟胜在拐角处躲了一天,这会儿一靠坐下来,很快开始打呼。 敌军撤离之后,郭搏雄跟随庄贤和江英杰的队伍,去打扫战场,回来的时候,给他们每个人带回一些必要的补给。 刘戎拿起那只自己早前射歪的箭羽,好奇道:“这只箭你居然能找回来?而且还没被烧坏?太神奇了。” 郭搏雄说:“刚开始人多钱多,都很好打的,往后会愈见艰难。以后你们最好都跟我一块儿去搜尸。” 刘戎觉得他说得有理。*的《论持久战》也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她没想太多,很快就点头答应下来。 庄贤指挥三千人的骑兵,忙了一夜。其中一千人来回奔马,去叉河内提水过来,浇灭大火;另外两千人,开始伐木造板,烧灶煮油,铺设新一轮的业火球陷阱。 由于油的质量比水轻。即使浅坑内被泼了很多水,新倒入的油质,也可以浮于其表面,不受影响。 江英杰则带领一千人的弩兵队,将山坡上烧焦的尸体,无论人、马,统统搬运走了,又打扫干净,弄来新的稻草,重新铺设在上面,隐藏住陷阱。 果不其然,第二日,这支骑兵队,又来了。 但经过昨日的打击,刘戎发现这支队伍,起码少了一千多人。 “业火球这么猛……”刘戎照旧趴在山洞内,朝山坡那头的狗洞口向外张望。 这个山洞,是通的。前面对着山坡的出口,是个狗洞大小的低矮凹槽,被杂草和灌木丛遮挡着,不易被发现,但每次只可容一人通过,且只好爬出,不好爬进。 另一侧,靠近石林这边,出口倒是大了许多,有半人多高,两扇门那么宽。 趴在她身旁的郭搏雄听闻刘戎出声,回她一句,“这玩意一向很猛,即使敌人知道它设置在这儿,就云南和成都这一代的地形而言,他们也只能从陷阱上过。” 刘戎点点头,看向另一边的史隘乾,思量道:“看来庄贤早前在晚宴上放的豪言,说可以把程思城的五万大军,在路上减少至三万,我还以为他吹牛呢!如今一看,真有可能……” 史隘乾斜眼看她,目光里含有许多刘戎看不懂的东西,直到她说完了,史隘乾才贼兮兮地凑近她问:“主公,你今天咋要老朽趴你旁边啦?你不一向嫌我霸位置太宽,挤着你吗?怎地?跟谢瑜闹脾气啦?” 哎!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这个八卦男!我就不告诉你! 刘戎心里别扭,嘴上逞强,口是心非蹦出一句,“没呢……昨个儿我一天没得见你,你又受伤了。我想你了呗!想关心关心你,你还不乐意啊?那换过来吧。” “没!老朽乐意之至。”史隘乾腆着脸朝刘戎笑嘻嘻的,由于他脸上都涂着油彩,根本看不出表情,一笑起来,更没法看了,刘戎只能忍着。听他可劲巴结。 “老朽一向喜欢跟主公亲近。他们几个。除了谢瑜,都脏兮兮的,一身臭味!特别是郭搏雄。还臭酒!” 郭搏雄不乐意道:“老子自从出征以后,都一个多月不得喝两口了。你他妈的还敢提?当心把我馋虫勾出来,我找你算账!” 他俩正你一言我一语,吵吵嚷嚷。传令兵又来了。指示刘戎上崖。 刘戎这次很快就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崖顶。 谢瑜照旧紧随其后,跟着她上来。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到了上面,也不看彼此。 庄贤和江英杰今天已经不来了。他们各自呆在自己的队伍当中,准备后续诸事。 崖顶之上。如今就只剩下刘戎和谢瑜二人,坚守在此。 一时间,崖顶的气氛比冷冽的山风。还要瘆人。 骑兵队到达之后,远远停在山坡之下。看情形。当官的像是商量了一阵,才慢慢派兵前来。 刘戎谨记庄贤交代的话。一开始,是不放箭的,让他们在石林中绕一圈,回来时,再射。 刘戎绷紧神经,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大部队,安全进入了石林。 骑兵队的军官到达石林当中之后,对那名大胡子副官道:“看见没?他们果然不放箭!他们料准了我们一定会再次回到此处。 只要我们的人,能顺利通过石林,不走回头路,他们就只能拿我们无可奈何!” 副官闻言,眼眸闪亮,“大哥好生聪明!小弟佩服!” 然后他们在石林初段,庄贤设置的环形陷阱中,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每个岔路口,都让人做上了标记。 可他们刚一走过,庄贤就派兵,从后面悄悄去把他们标注的标记都给改了,或擦掉、或抹去,再用植物和假山遮挡起来。 如此一搞,完了他们又蒙圈了…… 当骑兵队再次回到石林入口处时,那个军官,整个脸都黑了。 副官更是震惊无比,“大……大哥,咋又回来了?不会是有鬼吧?” 话音刚落,崖顶上一记啸响。 刘戎再次射箭引燃了业火球。 江英杰的弩兵,也在同时起立,开始一波接一波地箭如雨下。 于是骑兵队又只能再次灰溜溜地撤退了。 庄贤的计划和设置,堪称完美。 即使敌人看出来了,也没办法破解。 于是十天之后,这支一万人的骑兵队,被消灭得只剩下数百人得以侥幸逃脱。 另一方面,程思城剩余的四万大军,也终于全部开拔到此。 刘戎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夕阳西下时,她头靠崖顶的大石,吹着秋季凉爽的晚风。 视野当中,建宁方向,是层层叠叠的山峦与山丘。 刘戎眼睛一闭,再一睁,目测最远的一个山头上,有一个小点,恍惚动了一下。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又眨眨眼,完了还揉了揉,之后再看,瞳孔却猛然间瞪大了。 因为那么远,不经意看,肉眼几乎瞧不出任何细微地变化,但刘戎这次清晰地看到了。 那里有一个人,骑在一匹马上,手中扬着一杆旗帜。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和马,如密密麻麻的工兵蚁般,出现在那个旗兵之后,逐渐占满了那个山头。 那个打头的旗兵犹如一座灯塔,带领着那些“蚂蚁”,慢慢向石林逼近。 刘戎在崖顶之上,看得腿都软了,几欲吓懵。 她身为一个现代人,还是头一次亲眼瞧见如此规模浩大的军队。说是漫山遍野,几个山头都站满了人,也毫不为过。 而且对方什么兵种都有,不再是单一的骑兵。甚至还有高大的攻城器械,看上去有十几层楼那么高,底座有一辆油罐车那么大,模样看起来,像一个木质结构的门式脚手架。 程思城到来之后,首先让人把骑兵队的两名军官叫来见自己。 当见到趴跪在地的二人,都是一副的灰头土脸的模样,兵也没了,马也不剩几匹,程思城道: “对面什么情况?怎么给你们一万人马,十天了,都过不了一个渡所?还搞得损兵折将?” 两个军官头发也乱了,胡子也烧焦了,闻言纷纷痛哭流涕,极不甘心。 他们将这十天之内的所见所闻,一一同程思城说了,事无巨细,生怕有所遗漏。 完了那个大胡子副官困惑道:“难道对面有个巫师?那石林渡所之内,像是有鬼!进去怎么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处,过不去啊!” “扯淡!”程思城道,“我从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否则我也不会造反!” 他双腿叉开,跨坐在叉河边的一块矮石上,面前撑立着一柄长剑。他听完两名军官的汇报,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满脸褶皱之间,是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 “过不去……那就轰了它!”(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三章 井栏 于是,也就在这一天,刘戎第一次见识到了“井栏”这个东西的威力。 当时,刘戎正在崖顶上迎风瞭望。 谢瑜站在她身旁不远处。 两人经过十天,仍然互不搭理,像是打算一辈子都不说话了。 山坡之下,徐徐又逛来一队骑兵,还是那个军官,和那个大胡子副官领兵,这次却只带了一千人马。 时间倒回到早些时候。 程思城坐在叉河边的矮石上,问跪在面前的二人,“对方有多少人马?都潜伏在何处?你俩速把位置,一一说来。” 军官和副官面面相觑,之后一齐摇了摇头。 军官道:“每次都是先有人从高处放箭,将火种引燃,之后就大火连天,根本看不清对面了。” 程思城怒哼一声,“败兵之将,按律当斩!” 二人伏在地上,不敢言语。 副官想了想,跪直身体道:“我自知死罪,可惜了我那一万弟兄,死得冤枉!主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望主公怜悯,待我去后,善待我一家老小。” 说完,他便站起来,对旁边卫兵伸出双手,“镣铐何在?带我去牢笼。” 程思城捋须的手掌一停,思量道:“或许……你们可以戴罪立功?” 副官回头,目光不解地望向身后。 那名跪在地上,一直没说话的军官,此时也抬高身子,望向面前的程思城。 程思城笑出满脸的菊花褶子,“此趟凶险,需你二人。去做诱饵……” 说到此处,他招手让二人凑近身前,贴耳嘱咐,“如此一来,可替我方查明他们部署的方位……” 于是,便出现了开头的那一幕。 军官和副官,领着一千人马。慢悠悠地踏上了庄贤提前设置好业火球的山坡。来到石林的入口处。 这回,他们却不进去了。 刘戎正躲在崖顶的大石后面,向下观察。见状,颇有些惊异。 与她一样,藏匿在半山腰处的江英杰,和一干弩兵。也都是一脸的茫然与困惑。 只见那两个军官,带着人马。来到石林前,不进不退,队伍却刚刚好卡在业火球的陷阱之上。 之后,他们便开始放声朝石林叫骂。 什么操爹骂娘。日你祖宗十八代的话,怎么难听怎么说,什么气人说什么。 一开始。刘戎并不在意,蹲在石头后边。从石缝之间,朝下观望。 可他们好像不觉得累似的,竟然接连骂了一个多钟头。 有些人嗓子都快喊哑了,又换上另一拨人继续接着嚷;渴了,就喝完水照样骂街。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秋老虎的天气,也很热的。 刘戎蹲在地上,抬头望天,心里寻思: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田地? 她正打算在叫骂声中,思考一下人生,玩一把明媚忧伤,崖顶的石头边缘,突然多出了两双手指。 很快,庄贤和江英杰,便一前一后地翻了上来。 刘戎一看到庄贤,立即抱怨道:“现在这是啥情况嘛?我射还是不射啊?那些人,现在正好站在业火球上面。我要是一箭下去,保准大家的耳根子,立马清静……” 她说到这里,眼眸精光四射地斜望向庄贤,一副“你快下命令啊!快呀!我想弄死他们,已经很久了……”的表情。 庄贤回瞥她一眼,严肃道:“现在还不能放箭。他们才一千人,你现在引爆,后面再来大部队,我们用什么挡?”说着,用手隔空指着刘戎的鼻子,意思叫她:“老实点,别不听命令,擅作主张。” 刘戎觉得他说得有理,顿时打消了念头,但还是忍不住肩膀一垮。 后上来的江英杰,貌似也很烦躁,“妈的!这都听一上午了,他们打算骂到什么时候?本少爷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庄贤闻言,很不放心,又指着他道:“你也一样,快回去!” 刘戎这才领悟,庄贤此番亲自爬上来,是专门来提醒自己,不要着急放箭的。 刘戎顿时明白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也回他一颗定心丸,“你放心吧,不超过五千人,我不放箭。” 庄贤闻声回头,看到刘戎对他颔首,深锁的眉心稍微松开了些,也向她点了点头。 另一旁的江英杰却嘟嘟嚷嚷,像是极不满意庄贤的安排。 刘戎晓得江英杰的性格,一向是听不进别人劝的,瞧着,便有些不放心。 庄贤见他这副模样,像是也有点担心,与他爬下悬崖的时候,嘴里仍在不停地交代他,不要受敌人挑唆。 刘戎由上至下望着他俩攀爬而下的身影,对江英杰笑道:“你不听军师的话,等回去,我告诉十七姐姐。” “你混蛋!哎,你跑哪儿去?你给我回来!本少爷话还没说完呢!” 江英杰还差一米,直接不爬了,一跃落地,仰头便开始指着刘戎,就要开骂。 刘戎哪里会让他得逞,很快溜得没影了。 江英杰站在底下,看不到刘戎,没法再骂了,怒气全梗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憋屈得很,一转脸,看到庄贤,也正抬着头,看向上方,眉眼笑眯眯的。原先上去之前,他紧锁的眉头,这会儿已经全部解开了。 江英杰气急败坏道:“你看见没?那个死太监!越来越遭人恨了!” “区区倒觉得,他挺识大体的,比好多人都强。” “好多人……”江英杰一口气提不上来,差点噎死,“你指的‘好多人’是什么人?”还想再问,庄贤却已经走了。 经过庄贤这一番及时地巡视,他们这边的队伍,便没有人回应对方地叫骂。 对方却好像完全不受打击,跟打了鸡血似的。不但气势不减,反而继续骂得连周边亲戚都不放过了。 西南王的亲戚,都有谁啊? 毫无疑问,很快……江东的父老乡亲,就无辜躺枪了。 江英杰是谁啊? 成天本少爷长、本少爷短,本少爷样样都是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向来只有他骂别人的份。谁敢骑在他头上拉屎啊?那不是找死吗? 可如今别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地把他上到八十岁祖母。下到襁褓外甥。一个个骂得体无完肤,他能受得了才怪了! 刘戎刚听了不到一会儿,就已暗觉不妙。以手扶额,不停地摇头晃脑。 另一边,半山腰处的江英杰,已经被两个副官。外加一个军司马,和一个弩兵队长。两人抱手,两人抱腿,将火冒三丈、横眉怒目、满额青筋的他,困在山洞内。 面前还站着一个唯唯诺诺的文书。垂着两撇倒八字眉,抖着两撮小八字胡。 “少主,去不得啊。军师有交代。” 江英杰像个喷火的哥斯拉,一身蛮力。带着四个控制他行动的下人,慢慢向洞口挪动。 “庄贤算个鸟!下面那些人算个狗屁!放本少爷出去!不消一刻,老子干光他们!” 文书见状,只得连连摆手,挡在他身前,慢慢退后,看起来,像个被人逮着,来回玩虐的老鼠。 “少主,请息怒,去了就中计了。” “滚开!计什么屁!屁什么计!本少爷要下去揪掉他们的*,让他们统统吃屁去!” 这边眼看就要擦枪走火了。 底下的叫骂声,却适时地添油加醋,“江东都是怂包加*!男的不如女的,女的不如鸡……” 还没骂完,江英杰已“咿呀!”一声大喝,瞬间震开一同抓着他四肢的四个人,将他们一齐掀翻在地,然后一踢长枪,当空稳稳接住,握紧之后,随即一挑洞口处的垂帘草,冲出去就骂。 “我日你大爷!!” 他话一出口,刘戎差点在崖顶上滑了一跤。 “完蛋了呀!” 她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扒着大石,朝江英杰所在的洞口处张望。 另一边,山坡下的河岸旁,程思城望着在洞口吵吵嚷嚷的江英杰,对身边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道: “阿彪,给你五千人,搞得定吗?” “没问题。我看那个山洞,顶多只能藏匿一两千人。” 于是乎,江英杰骂到一半,突然噤了声。 与此同时,崖顶上的刘戎忽然感觉头顶上的阳光不见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遮天蔽日地,逐渐笼罩而来。 刘戎抬头一望,只见自己早前见过的,那个有十几层楼高,底座有油罐车那么大的“门式脚手架”,正被几百个士兵,从山坡下,缓缓推行上来。 “holy_*……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啊?” 当它最终停在骑兵队的后面时,刘戎这才发现,它最高的一层,高度甚至超过了刘戎所站的悬崖顶端。 而就在她好奇地盯着它看的同时,一队紧跟而来的弩兵,正顺着它中空结构的螺旋楼梯,由下往上,一层一层地往上爬,速度极快,人数也越来越多。 “噢、噢、噢……我感觉事情好像有点不妙……” 刘戎下意识地察觉出不对。就在她正觉不妙的刹那,已经位于中层的弩兵,高度已经超过了江英杰所站的洞口。 与此同时,他们其中,一个当官的,手掌并拢,展臂向下一挥,“放箭!” 顷刻间,漫天居高临下的箭阵,如铁雨般,骤然降落,根根箭头,都直指向江英杰所站的洞口。 江英杰一时间像是也有些懵了,箭羽落下的瞬间,他居然还站在洞口,张着大嘴,昂头傻看。 “少主,快走!” 他那两名江东带来的副官,很是忠诚,冒着生命危险,连拖带拽地将他拉回洞内。 洞外部署的弩兵,可就没那么幸运了。中箭身亡之人,顷刻无数。 很多人甚至还好好地藏匿在树丛之中,始终不曾被人发现。却还是被流箭波及,临死才露出真容。 突如其来的变数,让人没有喘息机会,与思考的时间,身体就已经自觉行动起来。 刘戎几乎来不及细想,一看山腰处,江英杰的弩兵队受到重创。立即从身后的箭筒中。抓出一根轻箭,抹上蜡油,点火就要朝下射去。 临到关口。却被谢瑜给拦住了。 “现在还不能射!” “闪开!”刘戎怒瞪他,“难道见死不救?!” 谢瑜指着山坡处的骑兵队,“你好好看看!你现在这一箭射出去,顶多伤到那一千骑兵!井栏上的弩兵。根本不受任何影响!我们反而门户大开,再无抵挡!” 刘戎眸中波光粼粼。闻言也是犹豫不决,“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吧?” 谢瑜冷静地俯视下方,“得想办法,将骑兵队引开!” 他话音刚落。庄贤的骑兵队已经呼啦啦冲出了石林。 印象中,庄贤的骑兵队,就是个搞装修的工程队。 来这里这么久。刘戎还是第一次看见己方的骑兵,在敌人来袭的时候。冲出石林。 而且只有三千人,可见庄贤平时有多宝贝这支骑兵,生怕磕着碰着。如今却整队冲了出去,正面迎敌,硬碰硬地冲上最前线,足见形势已经不利我方到何等地步。 但骑兵的出现,却让崖顶上的谢瑜和刘戎为之一振。 刘戎紧盯下方,发现敌军有弩兵掩护,前方的骑兵更是势如破竹,眼看就要将庄贤的三千骑兵,连人带马射死一半。另一半也十分窘迫地一路倒退,逃至根本没有退路的叉河断崖边上。 敌军的骑兵队,军官和副官都是代罪之人,急于立功,见状,一路紧紧跟随,势要以少敌多,来个狭路相逢勇者胜,让庄贤在敌军和断崖之间,做个困兽之斗。 崖顶上的谢瑜看得拳头紧握,目光灼灼地大叹一声,“好!干得漂亮!庄贤成功将他们引开了!” 与此同时,半山腰上的江英杰,也重新从洞中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张重弓。 一记重箭,厉声射出,正中井栏上头的弩兵队军官。当场一箭毙命。 擒贼先擒王。 这下子,井栏上头的弩兵一时之间,没了指挥,出现群龙无首地短暂混乱。 江英杰顿时在洞外大喊,“有种的放马过来!老子亲自教你们怎么射箭!”说完,手臂一扬,对剩下的己方弩兵道: “给我放箭!他们的头已经被我射死,剩下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一声令下,剩余的几百弩兵也开始不停地朝井栏上的弩兵放箭。 一时间,两边弩兵互相对射。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场面乱得不行。 井栏上的弩兵突然没了指挥,上半部分的情况,和下半部分的沟通,瞬间都出了问题。 下方负责推车前进的方阵,一看上面混战成这样,对方还这么猛? 于是军官立即下令,将井栏再次向前移动,试图靠近石林,凭井栏的高度取胜。 可惜这是个昏招,也正好如了刘戎的意。 当井栏底部的推车,终于推到业火球上方的陷阱时,刘戎终于从崖顶的巨石后,猛然侧身出现,手握弓弦,拉如满月。 可惜她一现身,立即引起了井栏最高层弩兵的注意。 “那里有个放火的!” 其中一人指向这边,说罢,率先拉弓,一箭射向刘戎。 由于井栏的高度比刘戎所在的悬崖还高出一截。 那些最上层的弩兵,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刘戎。 为了活命,也为了保护自己所在的井栏不被业火球波及,他们很快自动自发地组织起来,开始朝刘戎和谢瑜所在的“凹”型崖顶,不停射箭。 刘戎一愣,身体首先反应过来,很快躲至大石头之后,贴壁而站。 点火的轻箭没有射出去。反而对面的箭羽已经纷至沓来。好几根射中刘戎对面的石壁,又弹落至刘戎脚边。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箭羽,密密麻麻地袭扰至崖顶。 刘戎将背脊紧紧贴在石壁上,侧偏着头颅,望向身旁一样贴壁而立的谢瑜。 她看到谢瑜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自己此刻的模样,看上去,既害怕,又狼狈,胸膛不住地剧烈起伏,头发凌乱,额鬓颈脸,全都是汗。 对面的井栏上,越来越多的士兵,爬至最高层。 他们好不容易发现了刘戎这个据点,又岂会轻易放过? 跑上来之后,他们几乎没有停歇,便将手中的弓箭,纷纷对准崖顶石壁之后的二人。 即使刘戎看不见,也能清楚听到他们在井栏上,传来的讨论声。 “叫下面的人再推近一点,肯定能射到!” 刘戎的心脏,声声下下,重似千钧,仿佛时刻都要冲破胸腔,窒息得人透不过气。 这么危机的时刻,这么吵杂的环境,刘戎却意外地扭了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与此同时,她扭头的方向,一个突然奔至的身影,如老鹰展翅一般,向她张开了双臂。 高空中,布满天幕如流星雨般地密集箭头,飞袭至崖顶巴掌大的地盘上空,等待着重力的垂直召唤。 下一瞬,刘戎的身体,被人紧紧地抱住了…… 一切都好像慢动作一般…… 刘戎被人推倒……摔躺在地…… 她被人禁锢在怀中……连同头脸一起,都被人好好地藏进胸膛,压至身下,挡得密不透风…… 只余两只眼睛,随着对方稳健的心跳,“咚咚……咚咚……”望向天空。 刹那芳华,时间的节拍像是瞬间苏醒。 耳边听见箭羽发出阵阵尖利的呼啸,朝崖顶猛烈袭来,打在石壁之上,如同大颗大颗的冰雹,坠落至挡雨棚上,发出声声沉重地闷响。 刘戎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那么久…… 好多个晚上,他们甚至还睡在同一张床上。 刘戎直到今天,才第一次感受到,谢瑜的力气,是有多大…… 周围吵杂的声音,仿佛都静止了。 她在谢瑜身下,不停挣扎……撕心裂肺地哭喊,凄厉震撼地高叫,始终不曾让压在她身上的男人,动弹分毫。 “不要——!!!”(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四章 破阵 ps:对不起呀,各位,由于昨天我更新了5千字,然后今天又修改了文,所以今晚零点以前,我搞不定了……这章的内容是我以前写的一个小故事,天亮以前,我会把这章的内容替换过来。麻烦你们明天再过来看吧,非常非常抱歉!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五章 争执 这场仗,虽然险胜了,损失却极大。 刘戎一落地,就在四周吵杂的环境中,对谢瑜大声说:“你去看看他们三个有没有受伤?我去找庄贤!” 谢瑜点头,很快朝他们常驻的山洞跑去。 刘戎举目四眺,很快在石林当中的一片开阔地,找到了庄贤的身影。 此时他正面对入口处的大火,听身旁一个副官汇报情况。 她刚走过去,江英杰也从另一侧山崖下大步走来,手里仍抓着那把华丽的重弓。 副官拿着一本薄册子,正在禀报,“我们损失了一半以上的马匹,死亡、重伤和失踪的人数,加在一起,目前还能称得上战斗力的骑兵,只剩下不到1200人。” 庄贤深深皱眉,叹息一声,“这才第一次接敌,3千骑兵,就少了一半以上,后面恐怕会更加艰难……” 刘戎心脏突地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江英杰已开始咆哮,“你还打算继续打?不准备撤退? 那请问后面要怎么打? 老子的弩兵,损失了将近700人,箭也快没了!这么多天,也没见后勤补给送达,成都方面的人,都在干什么?!” 刘戎听他这番话,就知道他有多单纯,也懒得再开口废话了,默默蹲在旁边一块矮石上,模样表情,都极其苦逼。 庄贤见江英杰正在火头上,只好耐心劝导。 “区区已派人回送战报,但此处距离二渡,一来一回,日夜兼程。最快也得七日。这期间,我们肯定还得继续坚守。” 江英杰听完,像是根本不买帐,怒意全写在脸上。 “我们几个,已经连日在此阻挡了1万大军。要说任务,我们已经完成得很出色了!现在敌方来了4万,难道还指望我们以一敌十。用4千人马。对抗敌人4万大军? 哦,现在还没有4千了,只剩下不到2千! 还要等7天?怎么等? 人也没有。军械物资,粮草配给,样样都不足,甚至还缺医少药! 难道要等到敌人从我们的尸体上碾过去吗? 要我说。就应该马上撤退!趁着火势正猛,还可以甩开敌人一段距离。” 刘戎立即举手。“我赞成。投你一票。” 她突然出声,两人这才发现,原来她也在,纷纷朝她看来。 庄贤拧眉。“再等等吧,等等看成都方面怎么回话……” 他说这番话时,目光凝视地面。并没有看人,像是纯粹为了说服他自己留下。完了才重新抬头,看向江英杰,“业火球的燃料,普通情况下,都能烧三天三夜,如今还有木质结构的井栏堵在入口,这场火如果不是人为去扑灭,起码可以烧五天。 我们也就再多坚持两日。 区区昨日得到的消息上说,城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修好。我王已经亲自去往二渡监工。 若我们此时撤军,后方没有准备,敌方此去,相当于门户大开,一马平川。 难道你想让建宁的铁骑,踏破成都的大门?到时你如何保护刘十七?” 刘戎蹲在旁边,突然听到他提刘十七,立马抬头,只见江英杰听见刘十七的名字,明显一愣,刚才还怒气很盛的眼眸,这会儿已经渐渐产生了动摇。 完了完了完了…… 刘戎暗觉不妙,眼前这两个男人,都喜欢刘十七。如今庄贤把她都给搬出来了,这是要以身殉城,保护女神的节奏啊! 妈的,老娘一个女的,跟你们玩什么英雄主义浪漫情结,我有病么? 于是刘戎立即从石头上站了起来。 “哎,我发现庄贤你这人,小事上挺精明的,大事上咋就那么糊涂呢?” 她站起来后,突然比两个男人高了一截,说话时,惹得两人一起抬头看她。 江英杰昂着脖子,没到一会儿,就腻烦了,皱眉道:“要说话,滚下来说!站这么高,本少爷还得抬头看你!” 刘戎这会儿也不生气,为了让他们同意撤退,很快又蹲下来,指着江英杰,对庄贤说: “他单纯也就算了,毕竟他原来不是成都的。成都那些人,都是些什么情况,庄贤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你不说,我也一直不问。 但他们派你跟我这种炮灰一起来三渡……哼,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此话一出,江英杰立马怒了,“你说谁是傻子?!你把话说清楚!我也来了,有什么来不得的?” 刘戎斜眼瞧他,“谁说服你来的?” 江英杰被她瞅得发毛,最终嘟囔一句,“刘三让我来的。” “哼……”刘戎冷笑一声,看向庄贤。 庄贤这会儿脸色黑似锅底,胸膛起伏得甚为剧烈,闻言,像是被当众扒光了衣服,瞪着她道: “你以为我想来么?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拿我的剑去抵过刘三的脖子,让他以为你是我的人,我现在还在成都吃香喝辣呢,又怎会在此?” 刘戎闻言,嘴角一歪,笑了,“哟,‘区区’都不说了,气急了吧?”完了伸手揽过庄贤的肩膀,拍了拍道,“在这件事情上,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如果将来有机会,这个人情,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庄贤一愣,刘戎已继续说:“就算没有这件事,刘三迟早也容不下你。我爹年纪都这么大了,成都迟早是刘三的。” 说到此处,她瞥一眼庄贤,看他眼眸之中,似有晃动。 刘戎收回揽他肩膀的手臂,蹲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地说:“我爹想让你娶刘十七,但如果你真娶了她,你就是刘三最大的政敌。他能放过你吗?想也知道……” 她话还没有说完,庄贤已震惊回头,眼神之中,都是被人看穿的尴尬。 同样震惊的,还有江英杰。 他几乎是瞬间冲到刘戎面前,指着她吼:“你刚才说什么?刘十七要嫁给谁?”完了又指向庄贤,“你也喜欢刘十七?亏你还一直在我面前装!” 刘戎闻言一笑,插一句嘴,“他几时不装?他是我见过最能装的人了。” 她这句话相当于添油加醋,江英杰立即揪起庄贤的前襟,“好你个庄贤,平时看起来人五人六的,背地里,一直在撬本少爷墙角?” 刘戎赶紧在他俩中间横插一扛子,分开二人,“哎哎哎,你是发情期的动物么?见个公的就想打架。这儿正说事儿呢!要抢媳妇,等会儿!” 江英杰被她猛地一推,赶开些许距离,稍微冷静了些。 刘戎这才回身看向庄贤,“不管什么原因,既然你已经来了,刘三肯定不想让你活着回去。你就算真等7天,你能等到什么靠谱的消息?” 庄贤居高临下俯视她的眼睛,“区区送去的战报,是写给你爹,西南王亲启的。我等的不是刘三的回复,是你爹的命令。” 刘戎听他说话间,对刘三用的是“回复”这种平起平坐的口吻,而称西南王的指示为“命令”。 刘戎这才发觉,庄贤这个人,其实骨子里,很重感情。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他内心深处,他仍然希望西南王能看在他多年为成都打拼的份上,救他于水火。 估计他希望自己回成都之后,照样能受宠,而不是被就此架空权利,所以才愿意以身犯险,来前线立战功,好作为以后上位的政治资本。 他在成都,作为一个没有后台的草根,能混到今天这种地位,肯定不容易,自然不想功亏一篑。 他不甘心。 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刘戎走近一步,贴面望向庄贤的眼睛,“刘三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只有两种可能: 一、我爹根本就知道他的安排,不出面,也就是默许了; 二、他是瞒着我爹让你来的。 如果是第一种,那你送回去的战报,只会是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若是第二种,刘三根本不会让这封战报送到我爹手中。 所以我在此大胆猜测,7日之后,你不会得到任何答复。就好像这些天以来,我们一次都没有收到过后方的补给和军械物资。” 她这番话像是彻底点醒了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江英杰。他无比愤怒地抬起一边膝盖,猛地折断了手中华美的重弓,丢在地上,瞪视面前的二人。 “本少爷不干了!凭什么你们成都的人勾心斗角,要拉上我们江东的人垫背送死?!” 他怒指庄贤,“你不撤我撤!我自己回去跟刘十七解释!”说着,带上那两个随时随地跟着他的副官,转身离开。 他刚一走,庄贤立即低头对刘戎说:“这下你满意了?” 刘戎朝他一笑,耸耸肩,没有回答,摊开双臂,倒退着走开几步。 她刚一离开,庄贤的副官匆匆跑过来,拱手对庄贤道:“先生,派去成都的信使回来了。” 庄贤一惊,“怎么如此快?” 副官低着头,由下至上望他一眼,又迅速垂目,“不是今天的,是前几日派去催粮草的。” “那为何不见他来禀报?去带他过来。” 副官停顿须臾,方才犹豫开口,“信使回来时,受了重伤,现在已经快不行了。他说有要事想单独禀奏,先生还是随我去看看吧。” 庄贤心不存疑,“他在哪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六章 撤退失败 “请随我来。” 副官退开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领着庄贤,朝石林一个分岔路口去了。 刘戎开完会,回到洞内,看到几个人都在,问谢瑜,“有人受伤吗?” “除了苟胜和老史有些轻微皮外伤,其他无碍。” “那你自己受伤没?” 谢瑜笑道:“你说呢?” “贫嘴……”刘戎现在没心情跟他开玩笑。她转而拍了拍史隘乾的肩膀,“这趟难为你了。” 史隘乾闻言,差点哭出来了,“主公,这种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外面传来一声马啸。 刘戎回头看向洞外。 只见庄贤的骑兵队,正闲散地放养在开阔地上,各自为阵。有些在治伤,有些在牵马,还有些则三三两两地靠坐在平时用来盛装火油的大缸旁,趁机打盹。 而另一边,江英杰已经整理好自己的队伍。 他带着那残余的几百弩兵,来到刚才与庄贤讲话的开阔地,正打算离开。 其余四个男人此时也发现了外边的异状。 史隘乾率先出声,“主公,他们这是准备撤退啦?” 刘戎回头对他们道:“都收拾收拾,一会儿他们走了,我们也走。” 郭搏雄问:“有撤军的命令了?” 刘戎啧了一声,“树挪死,人挪活。对面都4万大军了,我们现在才剩下不到两千人,不走难道留下来等死啊?” “就是!”史隘乾立即出声附和,又指着郭搏雄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就是一根弦,死脑筋!” 郭搏雄道:“如果没命令,我们就这么走了,会算我们是逃兵的,回去也得伏绞刑。” “什么?”史隘乾怪叫一声,“这不白瞎了吗?回去也是个死!” 刘戎道:“反正庄贤是不让走。不过江英杰跟我想的一样。他也打算离开。” 郭搏雄道:“咱们能跟他比么?他的部队都不受成都管辖,而且他本人还是你爹的亲戚。这次他来帮忙。成都已经欠江东很大一个人情了。他就算撤军。回去之后,谁敢找他的麻烦?我们几个可就不同了。” 刘戎撇撇嘴,蹲在地上。指着他们几个,“呐,我很民主的。别我说没给你们机会。要不这样吧,我们投票表决。少数服从多数,同意‘走’的请举手。” 结果除了刘戎。所有人都没有举手,面面相觑地看着她。 “哇靠!你们几个!!”刘戎震惊,“也太不给面子了……” 谢瑜望着她笑,“主公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苟胜也道:“洒家听主公的。” 刘戎又望向史隘乾。 史隘乾犹犹豫豫,一会儿看向刘戎,一会儿又看向郭搏雄。最后才吞吞吐吐地说:“老朽不发表言论……” 刘戎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最终看向郭搏雄。 郭搏雄耸耸肩。“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命令,回去会被当成逃兵绞死的。” “唉……”刘戎摇头,拍了拍五人中间的地面,对众人道,“我决定走。至于回去是什么情况,到时再见机行事。”又特意瞧着史隘乾,“留下来,死得机会更大。你选哪个?” “我……”史隘乾更犹豫了,最后一咬牙,“主公,我听你的!” 刘戎再次眼望郭搏雄。 郭搏雄摊手,“你说的,少数服从多数。” 此时天已经黑了,外面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 到后来,雨势竟然越下越大。 气温也开始骤降。 刘戎呆在山洞里,很快便感觉到潮湿阴冷,甚至觉得有些冻人。 江英杰最后看了一眼石林入口仍在燃烧的大火,对自己的副官道:“哼!庄贤还说这火可以烧五天,我看这雨要是下下去,估计三天,火就得灭!”说完,对自己的弩兵队一扬手,“走!跟我回成都,之后我带你们回江东!” 刘戎在洞内看到他带着弩兵队,缓缓进入了一个岔路口,又与郭搏雄和谢瑜他们商量了一下细节,然后分别查看了苟胜和史隘乾的伤势,确定他俩都没什么大碍。 之后几人开始分头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刘戎将两筒剩余的箭,全部倒了出来,无论轻箭重箭,统统涂抹上可以引燃的蜡油,又一起装进了一个箭筒内,再用绳索缠绕筒口,简单地做了一个隔离。 苟胜在一旁看得不解,“主公这是作甚?” “以防万一。” 谢瑜的木质医药箱,已经被箭羽射成了筛子,显然已经不能再用了。 他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袱,将部分重要的必备伤药装了进去,侧背在肩上。 史隘乾脱下他精心编织的皮草,什么都没拿,就单单扛起他的洛阳铲。 几人正准备出山洞,郭搏雄气喘吁吁地大步奔进来,“我们的马不见了。” “什么?!”史隘乾大叫一声,“马怎么会不见呢?!” 他摊开双手,拍了又拍,不停地扬高声音,质问郭搏雄。 “没有马,我们怎么走?用腿吗?那几时才能撤出石林?” 刘戎道:“有马,也不见得走得出去呀!” 她这句话说出来,四个人都有些不解其意,纷纷朝她看来。 刘戎抬高下巴,示意他们朝山洞外的开阔地望去。 只见一个多钟头以前,已经离开的江英杰,此时居然又带着队伍回来了。他再次进入开阔地时,走的还是那个岔路口。 刘戎发现他的队伍,人数竟比走之前更少了,而且互相搀扶的伤兵更多。好多人都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江英杰刚一到达,就立即从马背上翻下来,然后猛地一脚。踢翻一个打盹的骑兵,指着他喊: “庄贤呢?叫他滚出来!” 那个兵本就一身泥泞,军装上尽是血印子,被他这么一搞,顿时爬都爬不起来了。 旁边几个兵一看,都有些愤慨,纷纷围过来。“耍什么少爷脾气呀?” “就是……你当这儿是长沙啊?” “有种你跟敌人横去啊!” 江英杰冲他们大吼道:“你们找死是不是?!” 他的两个副官很快也跑过来。挡在江英杰面前,替他隔开围拢的人群。 “都散开!” 刘戎在洞内看得好笑,“他怎么又回来了?不会是迷路了吧?” 话音未落。眼前的开阔地上,骤然降落下一波密集的箭雨,带着“唰唰唰……”的尖啸声,打得整个开阔地全无死角。 由于下雨。开阔地上,好多士兵都用帆布搭起了帐篷。 此时又是晚上。帐篷内的人大多都在生火做饭。 结果箭雨一来,大部分人都没有看到,就已经被落下的箭阵,刺穿帐顶。袭中要害,死得极其麻利,连遗言都没来得及说。 江英杰的弩兵队就更惨了。头顶之上,挡无可挡。瞬间倒下去一大片。 “少主小心!” 那两个极为忠诚的副官,在最后一瞬,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江英杰,将他压倒在地,护在身下。 其中一个,被箭羽射中后颈,箭头从喉咙口穿了出来,温热的血液,一滴一滴,全流淌在江英杰的面颊之上。 另一个背部连中六箭,不幸当场毙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以至于刘戎他们几个,虽然身在山洞内,没有被波及,但当箭羽落下来的瞬间,每个人都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只是顷刻,外面的开阔地,就好像住院部一样,充满了哀嚎之声。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仿佛都吓懵了。 刘戎震惊之余,猫着腰靠近洞口,试图看清外面的情形。 此时箭雨已经停了。 江英杰从两个副官的尸体下面爬出来,翻过这个,又抱起那个,最后看着自己沾满血水并颤抖的双手,哭喊得像个孩子。 他的弩兵队,此时还活着的人,放眼望去,估计已不过百。 刘戎道:“对面怎么会突然放箭?他们想趁夜色攻进来?”说着,伸头探脑地朝石林入口处的大火望去。 只见由于下雨,火势已经没有先前那么大了。 刘戎心慌意乱地望向郭搏雄,耳边却传来谢瑜的嗓音,“他们应该不会晚上进攻。此处地形是他们所不熟悉的。入口处的大火,一时半会儿也熄灭不了。估计他们不清楚我们还剩了多少人,所以先放箭,能减少一部分,是一部分。” 他这句话像是提醒了郭搏雄。郭搏雄突然道:“不好!搞不好他们还会放第二波!” 谢瑜几乎是立即出声,“那得赶紧救人!” “你别去!”刘戎喊都来不及,谢瑜已经率先冲了出去。 “操!都这种时候了,你他妈的还管别人死活!”刘戎嘴里骂得凶狠,但心里晓得谢瑜就是这种人,于是紧随其后,第二个跑出了山洞。 “哎,主公!你们去哪儿?快回来!”身后传来史隘乾惊慌失措地叫喊。 苟胜看见刘戎跑了出去,立马也跟着跑了。 郭搏雄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也冲入雨幕中,就近找到一个躺在地上,还活着的骑兵伍长,托起他的头。 “庄贤在哪里?” 伍长已经口吐鲜血,说不出话,闻言,颤悠悠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庄贤离去的岔路口,头颅一歪,死了。(未完待续) ps:我十分十分地不好意思!昨晚我本来都快写完了,想着过几分钟就可以改过来的,哪个知道楼上总闸烧了,把我们整个单元的保险都拉闸了,搞得刚刚才来电。用手机看文的读者,可以按住那个章节,点重新下载,就可以刷新文章了。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等下我就把今天的文改出来,保证今天按时更新!! 第一百二十七章 幸存者 郭搏雄放下他,很快朝那个岔路口奔去。 外边的大雨,淋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刘戎刚跑过江英杰身边时,入口处的大火外,突然传来一阵吵杂的人声。 刘戎想起郭搏雄的话,下意识地托住江英杰的腋下,将他往旁边一棵大榕树下带,江英杰还在生气,一开始很是执拗地甩开刘戎搀扶他的手。 刘戎是个女人,被他一震,摔在了地上,所幸地上全是尸体,根本不会受伤,视觉和触感,却都是噩梦里才会出现的景象。 她爬起来之后,很快又去拖他,一边往树下拽,一边说:“外面来人了!你想让他们射死,还是为你的副官报仇?” 江英杰这才醒悟,赶紧跟随刘戎,连滚带爬地躲进了树冠下。 此时苟胜也已经跑近。 刘戎立即对其招手,“快过来!” 他们刚一蹲定,刘戎霎时听见上空又传来一声厉啸,刘戎心里还惦记着谢瑜,立马扭头朝树后望去。 只见谢瑜此时正蹲在地上,为一个伤兵处理伤势。 刘戎倾尽全力,大喊一声,“隐蔽——!!!”由于情急,嗓音全开了,听上去就是个女人的呼喊。 谢瑜几乎是马上就抬头朝声音来源处望去,只见刘戎一身*地冲出树下,为了让他在夜幕中看到自己。 她高高扬起一只手臂,不停蹦跳地指向天空。 谢瑜昂头一看,立即反应过来。 他迅速抓过旁边一个死人,压在受伤的那个士兵身上,又赶紧侧躺下去。抱住另一具尸体,带着他一个翻身,匍匐在地。 与此同时,苟胜长臂一捞,“主公快回来!”拽起刘戎的胳膊,将其拖回树冠下,困在树墩处蹲着。用自己宽大的后背。罩住刘戎的身体。 箭羽打在树枝上,噼里啪啦,好像倒豆子般热闹。头顶上不断掉落纷纷扰扰的树叶和各种毛毛虫,刘戎也顾不上恶心了,好像被扫黄打非抓个正着的人,抱着头颅。蹲在地上。 苟胜见状,粗壮的双臂挡在刘戎头顶之上。将她捂得更加严实。 谢瑜就比较不好过了,好多箭头,就擦着他的耳畔和肩膀砸在地上,幸好他白天跟刘戎上崖时。已经挨过一次,所以头盔仍然带着,并未脱下。 当这波箭雨再次停止时。先前还像住院部的开阔地,此时已经寂静得犹如太平间了。 好多帐篷下的灶台。仍在燃烧,发出木头断裂的“噼啪”声,四周却连一点人声都听不到了。 史隘乾躲在山洞内,没有出来,此时看到外面死尸一片,吓得余魂未定,尝试着慢慢挪步,朝洞口走去。 刘戎和苟胜,还有江英杰,在树下相互对望着,彼此眼中都是惊恐和彷徨无措的神情。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开口,待头顶箭啸声停止之后,他们才扶着树干站起身,慢慢从树下走出来。 晚秋的夜,下着冻雨,大颗大颗地自天空打落下来,擦过脸颊,仿佛被薄如蝉翼的冰刀削过皮肤,刺痛刺痛的。 地上汇聚成溪的雨水,都是红的,泛出一股浓郁的甜腥味。 刘戎走入雨中,全身都湿透了。 她脚下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却感觉不到半点恶心,还记得第一天打仗的时候,郭搏雄清扫战场回来,对她说:“明日你跟我一起去。” 刘戎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结果第二日,当她来到战场,看到各种死法的人,以及各种死无全尸的残肢断臂。 刘戎几乎是不受控制地,立即就“哇……”地一声,弯腰吐在了路肩上。 那一天,刘戎吐到胃里不剩东西,可惜一回头,看到一个眼珠掉出来的断头,空空的眼眶内,趴出一条很多条腿的蠕虫,刘戎顿时又像个孕吐的妇女,捂着嘴,“唔……”地一声,再次干呕起来。 那天谢瑜一直站在她身旁,什么事都没有干成,就来回给她拍背,反复给她递水,过后被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郭搏雄,和嫌脏怕累的史隘乾好一阵数落。 如今刘戎每走一步,脚下不是踩着别人的手,就是踏过别人流淌在地的血河,而这些人,就在一个小时之前,搞不好还跟她说过话。 刘戎的感觉,已经趋近麻木,但即便如此,有些在乎的东西,仍然铭刻在心中。 她越走越快,大雨浇得人心底哇凉哇凉的。 她走去的方向,一直没有动静,既没有人站起来,地上也没有任何东西动弹。 忽然间,正前方处,有个尸体被人由下掀开了,下一瞬,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那里爬出来,侧头看向他身边的地面。 刘戎瞬间奔跑起来,到了面前,谢瑜单膝跪在地上,望着身旁一个被箭羽刺穿太阳穴的死尸,不住摇头。 那个伤兵,死不瞑目地直直瞪向谢瑜刚才躺倒的位置。 即使谢瑜临时用尸体压挡在他的身上,可惜情急之下,最重要的头部,反而没有防备。 谢瑜深颦眉心,蹲在地上,用手关上他的眼帘,高挺的鼻尖,落下雨滴。下一瞬,身体却猛然被人半提起来。 刘戎双手攥紧他的前襟,仿佛用尽毕生气力,将他扭转过来,逼迫他看向自己,猩红愤怒的眼眸,如嗜血又暴虐的猛兽,贴得离他仅余一寸。 大雨打向二人的头顶,又顺着他俩的眉毛和鼻梁脸颊,滚滚滑落。 刘戎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再离开我半步!”说完之后,一家伙甩开他,像是非常生气。 谢瑜被她推得稳不住重心,跌坐在地。他从来没有见过刘戎如此震慑又威严的模样,一时间。有些不大适应,眼睛好奇又诧异地望着她。 刘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道,“这辈子,你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打上我男宠的烙印,所以你只能跟着我,才有明天!今后无论你要干什么。想去哪里。都得先跟我汇报!我同意批准了,你才能去!” 谢瑜这才明白刘戎在气什么,刚才还严肃的表情。这会儿忽然笑开了,眼神之中,都是理解,和化不开地温柔。 “我是来救人的……” “我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刘戎根本没让他说完。就已经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咆哮。“你给我记住!只要我一天还是你的主公,你以后屁大点事都得经过我同意才行!我不同意,你就不许做!” 闻言,谢瑜望向她的瞳孔。陡然收缩了一下。他很快收敛起笑容,垂顺眉眼,恭敬回答。“是,在下明白了。主公。” 他这句话说得挺小声,也不知刘戎听见没有。 因为远处同时传来一声巨大地叫唤,“刘十八——!快过来!!” 刘戎随即回了头,只见江英杰和苟胜站在入口处的大火前,拼命朝自己这边挥手。 而且她发现,越来越多还活着的士兵,都纷纷朝入口处跑去,就连刚才一直躲在山洞内的史隘乾,此时也都跑了出来。 刘戎和谢瑜不敢耽搁,现在能多一个活人,都显得极其重要。他们很快也朝入口处跑去。 到了近前一看,外面的情形,即使隔着熊熊烈火,也能依稀瞧出个大概。 只见程思城的兵,排成数条长龙,正一桶接一桶地将水源从河岸边,一路传递至山坡上,再倾倒向火堆。 “他们想趁下雨,扑灭大火!” 刘戎和谢瑜刚一到,苟胜就在四周吵闹的环境中,简单说明了目前的困境。 江英杰已经在指挥所有活着的人,往火源处搬运承装油质的大缸,“不能让火熄灭!把油全部倒进去!” 石林外,程思城一身锈迹斑斑地破旧铠甲,以身作则,站立在雨中。 冰冷的雨水,让他花白的胡须贴在下颚处,随便一拧,都可以挤出水来。 他将手中长剑撑立在泥泞稀松的泥土地里,扬声对周围的军官们道: “此乃天助我军!传令下去,务必在雨停之前,浇熄火焰!路上多滞留一日,粮草就是一大笔开销,我们不比西南王财大气粗,耽搁不起!” “是!”所有军官一齐抱拳领命,各自回到队伍当中,组织整军去了。 一个文官撑伞走过来,“大人,您年纪大了,还是避避雨吧。” 程思城一把推开伞柄,厉声道:“将士们正在前方辛苦作战,身为统领,岂可自享安逸?拿走!” “是……”文官拍马屁不成功,灰溜溜走了。 程思城对旁边一个人道:“叫后勤一起上!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又不用做饭!除了当值和守营的,统统叫来!” “是!” 他们这边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扑火行动,刘戎那边也不轻松。 剩下还能动的人,此时已经全部上阵,也不管谁是兵,谁是当官的了,为了活命,所有人都齐心协力地往入口处搬运着油罐,往火堆倾倒而去。 大雨下个不停。眼看火势稍微小了一些,刘戎他们一浇入新的油质,火势又重新旺了起来。 油浮于水。光浇水,很难快速熄灭火势。再加上,程思城的兵,是用喂马的小桶来回运水的,一扑上去,外焰温度太高,好多水还没碰到着火点,就已经被蒸发了,相当于杯水车薪。 程思城在山坡下看得气愤无比,很快又下令道: “看来敌人还很生龙活虎啊!传我将令,继续放箭!”(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临阵脱逃 “是!” 程思城的命令下达没多久,建宁军就再次徐徐推来三座井栏,并排安放在山坡下方。 其余人等仍旧穿插站立在井栏四周,或者底部,继续运水灭火。 而弩兵则分为两人一组,每组抬着一把攻城强弩,往井栏上层走。 到了顶部,其中一人躺倒下去,双脚抬高至60°,踩住强弩的弓臂,双手向下拉开弓弦。 另一个人立即在弓台上放置一根一米见长,手指见粗的特质箭羽,然后低头坐到躺倒的士兵前面,让其高抬的腿脚可以搭靠在自己的肩背之上,固定住角度。 这种强弩长箭,据说可以射穿马肚子和石灰墙,是攻城利器。 若是有人不幸被其命中,估计脑浆都会当场崩裂开来。 由于石林在山坡之上,又有一定的高度,若要越过石林,射中其后目标,只能用井栏增加高度,用这种强弩长箭增加距离。 程思城沉着冷静,“放箭!” 传令官立即道:“放箭!!” “放箭!!!” 一声接一声地高喊,由下至上,向井栏顶部传达着程思城的命令。 躺倒在地的所有弩兵,在就近长官的最后一声令下,“放箭!”一齐松开了拉弓弦的双手,动作整齐划一。 顷刻间,新发出的几百根箭羽,穿过火焰,翻越石林,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直奔石林之后的人畜而去。 于是刘戎他们忙活到一半,突然就听见不知是谁又喊了一声,“隐蔽——!!!” 所有人都立马下意识地抬头朝天空中望去。只见新一波的箭雨,又再度袭来。 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油罐和正在做的事,快速跑到入口处背向的石林,贴壁而站。 由于抛物线原理,此处是最安全的,没有意外,这个地方算是整个开阔地唯一的死角。却还是十分危险。有些人倒霉起来。还是会被石林上方弹开掉落的流箭砸中,或死或伤。 刘戎看向身旁的史隘乾,只见他恨不得全身从头到脚像壁虎一样扒在石壁上。眼睛也闭着,嘴里头嘟嘟囔囔,不知道在念叨什么。 刘戎仔细一听,他居然在拜神仙。而且是把满天神佛都拜了个遍。 这么紧张的时刻,刘戎不知为何。突然就很想笑,“临时抱佛脚,有用么?我怎么觉得战场上,能不能活下来。全靠运气?” 史隘乾闻声,睁开眼,瞪着她道:“这么危及的时刻都不拜拜。能有好运气?” 刘戎苦笑,忽然左右环顾。变得十分紧张,“怎么没看到郭搏雄?” 史隘乾回:“他找庄贤去了,一直没回来。” 刘戎这才想起,庄贤之前跟着他的副官往岔路口走了,而且出事之后,好像就一直没见过他,于是又问:“那庄贤呢?” 此时外面放箭的趋势,再次小了下来。 因为这种强弩射起来非常费体力,且长箭的制作也十分耗材,所以说到底,打仗都是打钱,这种烧钱的玩意,不敢随便乱射呃…… 还要留一些,到时去攻成都城的,不能太败家。 此时又是晚上,视野很差,若是射偏了,那就更浪费了。 所以建宁军每射一波强弩,就要停下来很久,观察一下对面的动静,看是否需要再继续,才考虑要不要进行下一波。 石林背面。 江英杰听见刘戎问话,从旁走来,路过刘戎身边时,愤恨说了一句,“那个阴私鬼,早先还假仁假义地劝我们留下?可他现在,连人影都见不着一个,肯定自己跑路了!你还指望他?做梦吧!” 刘戎听着,心里猛地一‘咯噔’,想到什么,对史隘乾说:“妈的,庄贤那个伪君子,还真有可能做得出来哎!我们的马,不会是被他偷了吧?” “啊!”史隘乾恍然大悟,赶紧将郭搏雄去找庄贤的情形,同刘戎仔细讲了。 此时入口处有人在喊:“火势又小了!快来帮忙!” 刘戎也顾不上思考了,赶紧跟史隘乾一道,搬动一个大缸,忙活起来。 早些时候。 庄贤跟随领路的副官,走入一个分岔路口,然后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僻静场所。 庄贤刚一进来,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半躺在地上,背靠一棵大树。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军司马,一个军侯,一个校尉,加上带自己进来的副官,整支骑兵队的大小军官,还活着的,基本都在此了。 庄贤觉得有点奇怪,但碍于这么多同僚在场,也不好问。 他一向喜欢端着,此时又值第一场接敌战刚过,骑兵的人数,就已经死了一半以上,身为上位者,首先就要表现出镇定、强势、凡事心中有数的姿态,往后才能指挥得动这些气势低迷的下属。 更何况,他这个统领,还是个“空降兵”,是刘三临时换人的,除了身边这个副官,其余下属原来都不是他的人,所以也就更加不好指挥和服众。 庄贤走到那个伤兵面前,很快蹲下去问:“这么多天,刘三为何一直不派发粮草给我们?你又怎会受伤?成都可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旁边的军侯,此时正用手托住他的头,让他得以看着庄贤。 信使说话间,嘴唇正一汩接一汩地往外吐血,“先生,不是刘三不发粮草……是成都发生了暴乱…… 刘七去下属郡县崔征粮食的时候,好多亭长都交不齐额度。刘七一气之下,就想杀鸡儆猴,处斩了交得最少的那个亭长,结果激起了民变……” 庄贤听到这里,已经深深皱起了眉头。他早就料到。此间有可能会出问题,也事先提醒了刘七。 西南王为此还特意做了交代,结果还是在这节骨眼上出了事! 信使道:“成都乱了以后,在二渡的所有人都已经回防,镇压叛乱。这里的情况,我已经亲口禀报给王……” 他说到这里,像是被血水呛了一口。手指伸在空中。像是要挠什么东西。舒缓一下难受。 庄贤立即伸出自己的手,让其紧紧握住。 两只手腕,由于彼此用力。竟微微发着颤。 信使猛烈咳嗽了一阵,呕出好几口血,才重新得以暂缓,“王……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是在城塞上拦住王视察城防的队伍。才得以见王。 当他得知你被刘三派往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竟一脚将刘三的肋骨,踢断了三根。” 庄贤的眼眸,瞬间睁大了,“那现在何人统军?” “刘二……”信使答。“王让我代为转告先生,请务必再撑十日。待王平定了叛乱,就会派一支新的队伍。前来接替。” 庄贤闻言,立即掐指一算。从信使离开二渡之日开始算起,到今天为止,已过了三日。 如此算下来,还是如他早先所料,要在此再撑七日。 “我明白了。”庄贤定定望他,“新来的队伍,有多少人?由何人领军?” “一支八千人的骑兵。两支弩兵,各五千人。” 庄贤点点头,暗自思量。 如此便是一万八千人!若在这七天之内,自己继续坚守在此,让敌军再减少一部分,那此处,还有得打! 庄贤思考间,凤眼渐渐变得清明,且灼亮起来。 之后信使又说了一个名字。 庄贤脑海中,顿时浮现出,出征那日,在自己营帐里,耀武扬威的文官。 庄贤心中冷笑,但并不发表看法,反而问道:“你为何会受伤?” 信使道:“刘三因我丢了兵权,怀恨在心,叫人埋伏在我回程的路上,伺机报复,想加害于我……我心念先生……强撑到此……”说到此处,灯枯油净。 握着庄贤的手指,骤然松开了,瞳孔也没了聚焦。 庄贤叹息一声,抚下他的眼帘,站起来对旁边五个下属军官道:“刚才你们也都听见了,我等还要继续在此,再坚守七日,待后援前来,方可撤兵。” 他说话间,扭头看周围几人,发现每个人的眼眸之中,都有些他看不懂的东西,仿佛有些事,只有他一个人不知情。 庄贤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他一向喜欢什么都算计清楚,所有人都在他掌控范围之内,所有事都在他预想中按部就班地稳步进行。 他不喜欢任何惊喜,和突发事件,因为这会让他没有准备,和思考权衡利弊的机会。 这会让他很不舒服。 于是他很快皱眉询问:“应该不用区区再重复了吧?尔等还有什么问题?” 那几个军官,面面相觑,最终一齐看向庄贤的副官。 庄贤见状,便也扭头,看向自己的副官。 副官犹豫了一下,最终像是豁出去了,看着他道:“先生,我们几人,正打算走。” 庄贤一愣,有些措手不及,心中已经隐隐察觉到不妥,但表面仍要装出一副淡定和掌控大局的模样。 “区区愚钝……这句话怎么就听不懂呢?” 副官道:“先生,我们几个,不比你,是西南王身边的红人。 此番作战,若是顺利得回,您今后在成都,飞黄腾达,那是指日可待。 而我们几个,顶多按律升迁半级,也就继续拿个饿不死,也不能温饱的军饷度日。 大家都是当兵的,成日里刀里来、剑里去,见得多了,形势如何,总能猜出个大概。如今我们若是再打下去,必是九死一生。 为这点军饷丧命,太不值得了。 弟兄几个商议了一下,决定离开。”(未完待续) 第一百二十九章 庄贤听到这里,再想装听不懂,也不可能了。 副官说来说去,总结起来就一句话:“滚蛋!才这点钱,老子才不帮西南王卖命呢!关键时刻,还是逃命要紧!” 庄贤也清楚,目前这种情况,想劝人留下,根本不大现实。 于是他只能端起架子,厉声威胁道:“尔等什么意思?莫不是想临阵脱逃?逃兵罪,按律可是要服绞刑的!” 几个军官闻言,顿时各自拔出佩刀,指向庄贤,一副“大不了鱼死网破”的架势。 庄贤见状,凤眼一眯,“怎地?现在还要刺杀长官不成?” 其中一个道:“我等此去,定不会再回成都。逃兵罪,祸不及妻儿。我就算战死沙场,家人也就领个二十两白银的抚恤金。这点钱,一家老小,根本撑不过三年。若我留得一条命在,将来奔出来了,家人还可有些盼头。” 副官也道:“先生,我跟随你这么久,念及情分才告知与你,若你想同我们一起走,我们随时欢迎。否则我们几个,直接走人便是,何苦再对你说?你看,我们连马匹都为你准备好了。” 副官说罢,扬手一摆。 军司马已经从树林中,牵出了五匹乌云踏雪的好马。 庄贤冷笑,“这几匹马,好像不是军营里配的吧?” 军司马道:“战马经过此前一役,已多多少少有所损伤,恐影响行程。这五匹马,是我从十八公子那里偷偷搞来的。他们这种富家公子哥,有的是好马。根本不稀罕。” 庄贤越听,心头越凉,眸子也逐渐冰冷起来,“如此说来,你们几个,是走定了?” “走定了!” 副官此时见庄贤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先生若是非要阻拦。休怪弟兄几个,不念昔日之情分!” 说着,他最后一个拔出佩刀。与其他军官一起,将庄贤围困在几人中央。 庄贤冷道:“哼,大敌当前,你却弃我自逃。还敢说什么昔日情分?” 副官被他说得窘迫,刀面晃了一下。“别说我等没给你机会,叫你同我们一起逃命,你自己不肯罢了!”说着,对身旁几个小官道。“把他捆在树上!” 庄贤自知目前形势对自己非常不利,再说下去,恐他们几个会狗急跳墙。于是也不挣扎,任由他们几个。用绳索将自己的双手反捆在身后,又将他勒绑在树上,与死去的信使靠坐在一起。 做完这些之后,副官将庄贤的弓箭和长剑,以及一个布包裹,一起丢在庄贤脚边的泥地上。 “先生,我与你无冤无仇。此番暂时困住你的行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剑就在这里。待我们走后,以你的能力,不需一个时辰,就可自行解开绳索。 包袱里是你的行李。 我们给你留了一匹好马,若你想通了,过后还可追上我们。 这石林迷宫,是我们几个亲手修建起来的。 除了你,只有我们几个会走。 经此一别,不知何日再见,望你好生珍重!” 副官说完,对庄贤抱拳一揖,转身正打算离开此处,旁边只有一墙之隔的石林当中,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尖啸声和各种惨叫呼喊。 在此的五个人都是一愣,当然也包括被捆在树上的庄贤。 他几乎是立马发问:“外面出了什么事?快去看看。” 这几个军官到底还是老兵。庄贤话还没有说完,军候已跑向石林的拐角处,向外张望,然后很快又跑回来道:“不好,对面开始攻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几个人闻言,互相对视并点了点头,分别各自上马,匆匆一夹马肚子,扬长而去。 庄贤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气得一脚踢开副官放在他脚边的行礼和武器,靠在树干上,朝天大喊一声,像是郁闷到极点,纯粹为了舒缓压力而叫;又像是希望有人能知晓他的处境。 可惜外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比起他这里,紧张多了。 于是也就不会有人前来,解救他的困局。 庄贤靠着树干,坐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身旁的尸体,没办法,只好又努力伸长腿脚,去够地上的长剑。 好不容易,他才用两条腿夹着长剑的剑鞘,抖出剑身,蠕动着往身后的手腕处蹭。 外面的吵杂声听起来愈见不妙。 庄贤也越听越心急,弄到后来,手腕处已经被粗糙的麻绳,膈得擦破了皮,弄得皮肤上一圈血印子。 此处位置偏僻,又位于石林当中一个特设的陷阱岔路口,一般人根本不会进来。 那几个逃跑的军官,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在此公开摊牌。这样不会有人进来打扰,也不会暴露行踪。 如今庄贤被人捆绑在此,若是自己解不开绳索,别说是饿,光是渴,就得渴死。 此时正值下雨,庄贤却已是满头大汗,身上也早已经湿透了,根本分不清,究竟是雨是汗。 就在这时,郭搏雄找来了。 他走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庄贤。 只走了几步,他就蹲在地上,很认真地观察着地上的鞋印和各种足迹。 还是庄贤首先发现了他,大喜过望地喊了声,“嘿!” 郭搏雄听见声儿,迅速朝庄贤跑去,到了跟前,立即替他解开绳索,一转脸,看到一匹马,孤孤单单地站在雨中。 庄贤自然也瞧见了他的表情,毫不避讳地说:“另外四匹被逃跑的人骑走了。” “猜到了。”郭搏雄的嗓音,依旧沙哑,听不出喜怒。 “外面发生什么事?”庄贤一边问,一边抓过副官丢下的布包袱,快速打开来,瞧了瞧。 郭搏雄看到包袱里面,只有一个饭盒大小的方形油纸包,里头不知道包着什么东西。 庄贤看到它时,却好似大喜过望,嘴角一勾,像是笑了。 他很快站起来,开始往回赶。 一路上,郭搏雄简明而要地跟他说明了情况。 两人刚一回来,就看见江英杰和刘戎,领着剩下的一千残兵,在石林入口处,一边躲避箭羽,一边往火堆处倒油。 江英杰一见到他,头一个爆了,“操!你还知道回来?!” 刘戎看向他的眼神,也有些诧异,很快又望向一起出现的郭搏雄,用目光询问。 郭搏雄道:“我们的马被人骑走了。”然后将刚才的情况跟几个人说了。 史隘乾听完直接疯了,“当官的都自己跑路了,这仗还怎么打?赶紧各自逃命吧!” 庄贤立即压制住他讲话的势头,企图稳定军心,“现在区区仍是最高统领!你再说这种动摇军心的话,区区可以按律直接将你在此处斩!” 他刚说完,刘戎就劈头盖脸冲过来吼:“你要砍谁啊?!有种你再说一遍?!我们刚才在这儿拼死拼活,你他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现在外面情况稍微消停点了,你又要杀自己人?现在还有几个自己人给你杀啊?” 刘戎说这句时,满身都被雨淋湿了,鬓角的碎发全贴在额头和腮边上,满脸都是烟熏和火烧的黑印子,眼睛瞪得贼大,看上去就像个蛮不讲理的乡野村夫,完全没有贵族气息,也丝毫没有气质,甚至又脏又丑。 但她的这番话,却是讲出了在场每一个士兵的心声。 所有人都望着庄贤。 庄贤见状,知道此时再生争议,只会把情况变得更糟糕更复杂,于是很快便软了下来。 “区区刚才也是心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十八公子莫怪。” 刘戎一向只见他端架子,从未见过他服软。可见如今的局面,已经困难到何种地步…… 刘戎道:“局势如此,大家都很紧张。我也有错,先生不要往心里去才是。” 庄贤望着她,笑得有点苦涩,“我们还要在此坚守七日才能撤兵。这是你爹的命令。” 刘戎闻言,表情可谓是苦逼到了极点,像个被洪水冲了老家房子,儿子又得了白血病的农民工。 江英杰直接冲过来吼:“还要再等七日?我守你大爷!庄贤你摆得什么*阵?自己人都走不出去!我的弩兵,掉进你的陷阱里,死了好几十人!” 庄贤此时对他也没了好脾气,直着嗓子嚷,“你自己擅作主张,还怪到区区头上?要不是你怕死,急着撤兵,那些人又怎么会死?现在你反正也走不出去,就给我好好在这儿守着!” 他又扬高声音,对所有人说:“现在只有我可以带你们走出这里,没有我,你们谁都别想出去!只要再坚守七天,我一定带大家回去!” 有些伤兵听完直接崩溃了,“还怎么打啊?什么都没有了。火一灭,不全都完了吗?” “就是啊!我们才一千人,还有很多人受伤了!对面可是好几万人的大部队!” 庄贤这番话一说出来,像是一石掀起千层浪,在场的所有人都变得更加地躁动不安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章 毒蛇迷宫(一) 此时入口处又有人高喊,需要帮忙。 于是所有谈话到此结束。 大家又重新被动而麻木地忙碌起来,不为别的,就只是由动物的本能驱使着,单纯地想要活命罢了。 程思城的军队,每隔一阵,就会重新放箭,让人根本没有松懈的机会。 刘戎不知道什么时候天亮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还出了大太阳。 太阳出来之后,气温又开始回升,变得跟夏日一样炎热,火势又再度旺盛起来。 两边陷入了痛苦的拉锯战。 刘戎度过了人生中最黑暗的72小时。 第三日,已经连续奋战两天两夜的建宁军也开始疲惫,加上火势又变大了,不利于进攻,他们只好又暂时撤退。 此时的刘戎,已经累得不想再讲任何话。 如果可以选择,她只想好好地大吃一顿,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惜这些小事,现在也变得极为奢侈,甚至根本不可能实现。 所有人的嘴唇都干裂了,随手一拍,身上都可以抖出厚厚一层火烧灰,头发也好像干枯的稻草,完全没有光泽。 几个男人就更不用说了,连谢瑜和庄贤这两个看起来最小白脸的男人,都冒出了胡子。 为此,史隘乾意见最大。 大家都在趁机打盹的时候,他一会儿嫌人家身体臭,一会儿又嫌地方太脏,折腾了许久,旁边人家都开始打呼了,他还没找着地方睡。 苟胜睡醒一觉。躺在地上望着他咂嘴,“你再不睡,一会儿对面又开始攻,你就抓瞎了。” 史隘乾一边找位置坐下去,一边嘟嘟囔囔地抱怨,“主公到哪里去了?我要挨着主公睡。你们一个两个都胡子拉碴的,身上臭死了!只有主公。再邋遢也是香香的。” 他话音刚落。靠坐在一旁石壁上的江英杰就笑了,“那是个太监!他身上能有男人味么?” 他此话一出,苟胜立即坐起来。指着他吼:“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要不是我家主公,你早死在对面的箭下了!还敢说他的不是?” 江英杰手臂枕头,挑着眉道:“我说的是事实。你看她这么些天了,连胡子都不长。在场这么多人。有谁跟她一样,下巴处光光的?” 这下连史隘乾也有点恼了。“我家主公年纪小,还没长开呢!你休要胡说!” 江英杰咧嘴一笑,像是懒得跟他们争,又像是困了。径自撇开头,闭目低喃,“说了你们也不信。那就是个太监。放箭的时候,他喊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像个娘们似的,哪有一点男人的样子?一群二货!” “操你祖宗!你丫就是欠揍!”苟胜干脆爬起来,又想上前去跟他打架。 谢瑜正在帮伤员包扎,忽闻这边动静甚大,便也留意了一下,听到此处,忍不住皱起眉头,走过去拉住苟胜的肩膀,“别理他,此人就是条疯狗!” 苟胜一见谢瑜来了,顿时又冷静下来,扭头说:“洒家原先也没想惹事来着,但这厮实在嘴欠!” 史隘乾也道:“老朽替他作证!苟胜没错!” 江英杰看到谢瑜,笑容顿时变得更暧丨丨昧了,好像在用目光询问他,“太监上起来,滋味如何?” 谢瑜心里明白,此事再说下去,吃亏的,只能是刘戎,所以只能暂时忍了,又交代苟胜和史隘乾二人,“他要是再说主公什么,你们都装听不见。这样他便闹不起来。” “可是……”苟胜抓头,“洒家听不得别人说主公坏话!听着心里憋屈!洒家离他远些好了!”说着,拿起自己的三叉戟,冲江英杰冷哼一声,朝入口处另一侧石壁去了。 史隘乾赶紧跟上,“苟胜,我同你一道儿去。我也不待见这厮!”说着,吊梢眼由上至下斜瞥江英杰,看起来极为冷酷。 他们这边吵吵嚷嚷,刘戎却全然不知晓。 她站在大太阳底下,眯眼搜索着庄贤的身影,终于在开阔地中央的大榕树下,看到了他。 此时庄贤正蹲在树下,用剑挖坑。 刘戎和郭搏雄走过来的时候,树下的坑已经被他用土松松的盖上了,完了还在上面压了一块石头。 这棵树,正是早些刘戎、苟胜和江英杰躲避箭羽的地方。 刘戎看到他搬动的那块石头,像是原本就在那里的,只不过又放回原处而已,跟之前没什么差别。 但好端端的,他为何在石头下面挖个坑?又填平了? 像是在埋什么东西…… 庄贤站起来看到他们,表情也很疲惫,“什么事?” 刘戎歪着脑袋问庄贤,“你在干嘛?”头发在空中掉了好几撮,乱糟糟的,像个难民。 庄贤道:“我的一个朋友死了,条件简陋,尸体恐怕带不回去了,只能暂时将他的遗物先埋放在这里,待日后若有机会,再回来取,好交还给他的家人。” 刘戎已经两天两夜没有睡觉,脑子已经很不好使,思考时,不仅迟钝,而且还经常发呆和断片。 她想了想,不觉得庄贤这番话有什么问题,于是又问:“我想知道你后面有什么计划?” 庄贤看她许久,没有回答。 一旁的郭搏雄见状,也出声道:“这火现在虽然看起来猛,但是井栏的木料已经快烧完了。火势越猛,灭得也越快。 这火最多撑到明天晚上。 这两天我看你一直很淡定,仿佛早已心中有数,另有安排。 如果你想要我们帮忙,那就得告诉我们细节。” 刘戎又补充一句,“我们要知道全部。” 庄贤看他俩各一眼,最后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 经过这几天的水深火热,庄贤已经不再用区区谦称自己,因为已经没那个闲工夫装丨丨逼了。 他答应完,很快蹲下去,找了一根细细的树枝。 刘戎和郭搏雄彼此对望一眼,很快也跟着他蹲在树下,看他在泥地上,用树枝画了一个很奇怪的图形。 乍一看,有点像两条正在交丨丨配的蛇,扭缠在一起。 刘戎是个现代人,对古代人这种写意画法,实在不敢恭维,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她很快指着地上,问庄贤:“这是什么?” “毒蛇迷宫的路线图。” 刘戎抬头看他,只见他满脸青涩的胡渣,看轮廓,居然是个将军胡。 她看庄贤时,庄贤也正抬头看她。 两人对视时,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猜疑,不信任,和各种观察。 庄贤很快扭开头,对郭搏雄讲:“早前确实是我经验不足,以为这场火可以烧五天。不过你说的情况,我也已经预料到了。我打算今夜就带人撤离!” 刘戎蹲在地上,双手抱膝,闻言撇了撇嘴,“你不是说要守七天吗?现在才第三天,后面几天咋办?” 庄贤用树枝点了点地上的蛇形图案,“进这里面守。” 刘戎认真看向地面,觉得应该可以听到点干货了。 庄贤道:“对方这么多人的军队,后勤补给必定就占了人数的一大半。他们的兵,总不能吃生米吧? 他们这么大规模的军队要远程移动,平均一个士兵,至少要配五个后勤保障。 而且他们是去攻城的,辎重运输,攻城器械,这些都需要车马人手。 若我们进入狭窄处,再一路挖坑,让他们的辎重难走,就可以暂时甩开大部分人。” 刘戎觉得他说得挺有道理,但自己毕竟不是专业的,生怕被他忽悠,于是看向旁边的郭搏雄。 只见郭搏雄听到这里,不禁点了点头。 庄贤继续道:“进入迷宫后,里面的各处陷阱,可以帮我们再解决掉一部分追击的敌人。我们虽然人少,不占优势,但只要不硬拼,凭借地理优势,让他们在迷宫里逗转几日,还是有机会成功脱险的。” 刘戎看着地上的图案,皱眉问:“这迷宫怎么走,你根本没说。若你半路被敌军杀了,我们怎么办?别怪我说话直,现在这种情况,谁什么时候死,根本不知道。” 庄贤笑了笑,“这有什么,我说给你听好了。” 刘戎一愣,没想到他真的愿意说,当即认真听起来。 因为早先庄贤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威胁大家不许逃跑。因为只有他一个人会走正确的道路,若是逃跑,最后迷了路,或者掉进陷阱,也一样会死;走不出去,最终也是饿死。 可如今他怎么又愿意说了? 她正想不通呢…… 庄贤已经指着地上缠绕在一起的两条蛇,“毒蛇迷宫,又叫真假蛇迷宫。换言之,就是有两条交叉的菱形路线构成的迷宫。一条是真的可以出去的路,一条是假路。若走了假的那边,只会更加迷失方向,最终到达陷阱。” 郭搏雄指着两条蛇交丨丨尾的地方,“看形状,你这个迷宫,即使走进错误的道路,也还是有机会回来的。” “是。” “那有什么意义?”刘戎怪叫一声。 “怎么没有意义?我们的目的又不是为了消灭敌人,而是为了拖时间。” “但你这样设计,即使我们走正确的那条路,也有可能在交叉点遇上敌人。”(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一章 毒蛇迷宫(二) 庄贤道:“所以这个迷宫的用法,是要配合人去完成的。每个遇敌的交叉点,都需要人为地将敌人引至错误方向,再在下一个交叉点,返回正确的道路,走出石林。” “哦……”刘戎的脑子即使再不够用,也已经听出了里面的猫腻,“就是要有人自愿去送死,跟敌人一起走错的那条路呗。” “区区没这么说。” “你不说也是这个意思!”刘戎瞪着他,霍地一下站起来,胸膛不住起伏,“自古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你想成就自己,所以需要别人替你去送死呗!” 庄贤闻言,一股脑儿丢开手中的树枝,也站起来,瞪视刘戎。 “目前的情况,谁能活下来,都还是个未知数。我有必要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将来,在此冒着生命危险,做着被人唾骂、招人怨恨的事吗?” 他话音未落,入口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声响。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正在谈话的三人本能地都向后退了一步。本来在睡觉的众人,也都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 刘戎看到入口处正在燃烧的井栏支架正在纷纷往下掉落,渐渐就要挡不住石林的入口。与此同时外面像是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不停地撞击着已经烧脆的木材,想让入口处露出更大的缝隙。 那巨大的撞击声响,仿佛到点的丧钟,每一下都敲得人神经紧张,几欲崩溃。 刘戎问:“那是什么东西?” “冲车。”郭搏雄回,“攻城门的器械。” “前两天他们为什么不用这个攻?” 庄贤道:“那时木头还没有烧融,撞不烂的。只会让冲车白白跟着起火。如今火已经烧了两天两夜,入口处的井栏已经像木炭一样,随便一碾就能化为灰烬,自然用这个最省事。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连冲车都有了。” 刘戎不懂,“什么意思?” 郭搏雄道:“这玩意制作起来相当费钱,移动也比较困难。” 刘戎听得眉头紧锁。“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庄贤道:“通知所有人进毒蛇迷宫。我们马上离开此地!”说着,他扬手指向一个岔路口。 刘戎顺着他的手,往他指的方向一看…… 靠!这不正是早先江英杰带弩兵走的那条路吗? 可江英杰最后又回到了这里?? 刘戎不放心地问:“你确定是这条路?” 庄贤瞪她。“现在像是有空说笑的时候吗?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监督人做的,岂会认错?” 刘戎闻言,不敢再耽搁,很快与庄贤分开。跟郭搏雄一道,朝入口处奔去。一路扬声叫上其他人,往庄贤指的方向跑。 庄贤则来到入口处的另外一侧,召集起剩下的人,统统往一处赶。 他们人少。很快就全部进入了岔路口,开阔地瞬间变得寂静下来,只余一片狼藉 外面程思城的军队仍然在大张旗鼓的撞击着入口处的木材。企图撞开阻挡,进入石林。 庄贤一路领着人。在狭窄的一线天当中奔跑,沿途狭小得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 江英杰一开始根本不愿进来,指着入口处说:“走这里?庄贤你靠不靠谱?老子的兵在这里面死了好几十人!” 庄贤理都没理他,径自带人往前走了。 江英杰眼看落在了最后,不得已,还是黑着脸,跟进去了。 走了大约三公里,道路变得宽阔起来。 庄贤此时已经开始按计划,组织人手在沿路的地面上挖坑。 由于逃跑得急,大家手头都没什么工具,但为了赶时间差,也顾不上许多,所有人都开始利用手中的武器,不管是刀是枪,只要能挖坑就行。 史隘乾抱着他心爱的洛阳铲,哄儿子似的嘟囔了一阵,才狠心用它挖起了道路。 刘戎看得很想笑,可惜太过疲惫,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麻木和面瘫,“老死啊,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啊……居然什么都不带,就带这玩意来。” 史隘乾立即大怒,“你以为老朽想用它啊!老朽也是不得已为之!” 郭搏雄挖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走到刘戎身边,在她耳畔低声道:“我不大相信他。我觉得他在撒谎。” 刘戎随即抬头,朝他望来,只见他用目光示意刘戎看向正在忙碌的庄贤。 刘戎挖坑的动作不停,也低声回他,“撒谎总要有个动机?他的动机是什么?” 郭搏雄摸摸下巴,“我不知道,就是感觉。” 刘戎边挖坑,边对他说:“我也不大信他。但目前也没什么更好的方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郭搏雄道:“我救他的时候,他身旁有一把剑,一副弓箭,和一个布包裹。现那个布包裹已经不见了。” 刘戎看向正在用长剑挖坑的庄贤,发现确如郭搏雄所言,“或许走得急,掉了?又或者没拿上?” “不像。”郭搏雄道,“我当时见他很重视那玩意,里面的东西看不到,用油纸包着。”说完,用手比划了一个大小,给刘戎看。 刘戎皱眉,“你觉得那会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郭搏雄说话间,目光一直锁定在庄贤身上,声音压得极低,不想让人听见他与刘戎的对话,“我怀疑他在树下埋的东西,就是那玩意。” 刘戎想起之前庄贤说的话,“他不是说,是朋友的遗物……”说到此处,连自己都有些不信…… 郭搏雄咧嘴一笑,“你也觉得不可信吧?哼,这家伙,绝对有问题……小心为上。” 就在他们一路破坏道路的时候,石林入口处的阻挡,终于被建宁军的冲车给碾平了。 大部队如洪水般,涌进了刘戎他们奋战了三天的开阔地。 程思城昂首阔步走至开阔地中央,环顾一周,发现此处像一个盆地,360°都有高耸的石林阻隔四周,仅中间有一棵两人抱不过来的大榕树,再无其他植物阻挡视线,且地形开阔,适合屯兵驻扎。 程思城道:“嗯,这的确是个好地方,易守难攻。” 他一开口,很多文官都开始捋须附和,“是啊……” “确实不错……” 不远处忽又传来一声高喊,“报——!” 一个传令兵跑过来,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启禀主公,所见之处,都搜过了,未见活人。” “嗯?”程思城站在榕树下,一脚踏上庄贤搬动过的石头,捋了捋胡须,“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 “怎么可能?两个时辰前,敌人还生龙活虎的……定是跑了!”程思城在烈日下四处环顾,发现此处的石林壁,光岔路口就有24处之多。 他冷哼一声,“一群鼠辈!只知躲藏,不敢正面迎敌!传我将令,让后勤、辎重和粮草部队暂时在此休整,不要冒进。” “是!” “骑兵固守河边,以防敌人在水中下毒。” “属下遵命!” “弩兵原地待命,防止敌人偷袭。” “儿臣明白!” 程思城交代了一圈,最后道:“枪兵与戟兵,分成二十四组,给我一齐进岔路口去搜,若再遇分叉口,就平分人数,再做分组,给我务必把这群老鼠消灭干净!” “臣等领命!” 所有的建宁官员和士兵,都迅速行动起来。 刘戎他们在迷宫中一路挖坑,一边撤退,终于在黄昏时分,跟随庄贤,来到了毒蛇迷宫的第一个的交叉点。 当刘戎亲眼见到这里,才明白为何江英杰之前会迷路。 因为此处看起来像一个十字路口,四个方向都有岔路,且每个岔路口,石林的形状都差不多。 庄贤早些时候,甚至把这里的植物都做了修改,让每个路口,都尽可能地看起来,毫无差别。 听他的意思,这里往前,貌似还有好几个这样的十字路口,若敌人进来,不知缘故,看见一样的路口,肯定以为又绕回了原地,如此一来,失去方向的人就只能在附近不停打转,不蒙圈才怪了。 刘戎思考期间,谢瑜也正好站在她身侧,抬首环视此处的风景。 “真乃绝妙之地啊……难得一见……” 刘戎嘴角抽搐,心道:你是来旅游的吗? 忽然间,队伍后头传来一阵骚动。 有些人拼了命地往刘戎他们所在的队伍前方跑。 依稀还有些刀剑碰撞之声,像是后方接敌了! 不消一会儿,刘戎果真见听见有人在喊:“找到了!在这里!” 紧接着,一群军服不同的士兵,手持刀剑,从刘戎他们身后的拐弯角,迅速奔来。 一开始,好多人没有防备,又因为连续挖坑,累了一下午,早已经困倦不堪。 有些人正靠坐在石壁上休息。 结果敌人一来,武器都还没来得及拿起,就已经见了祖宗。 刘戎他们前头的人听见声儿,很快朝后方涌了回来。 由于程思城的军队人数全部被分散了,一开始打个措手不及,还占点优势,后来就不行了,被刘戎他们追着砍,最终一个都没能跑掉。 战斗刚结束的时候,活下来的人都挺高兴,觉得庄贤的法子,管用! 郭搏雄却道:“妈的……我们暴露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毒蛇迷宫(三) 刘戎一开始还不明白,随即回他,“来的人都死了,没有逃跑的。” 郭搏雄道:“我不是说有逃跑的。 你仔细数数人数,建宁那么多人的军队,怎么可能才派这点人来搜捕我们? 明显他们是做了分组。 眼看现在就要天黑了,那些派来搜我们的人一定会陆续返回。 到时走这条路的人一个都没有回去,敌人自然摸清了我们逃跑的路线。” 他说这番话时,庄贤也在一旁听着,闻言开口道:“我不怕他们追来,我要的就是他们都追来,那样最好。”说完,甩掉长剑上的血迹,收剑回鞘,“程思城的部队不会在晚上冒进,因为他们不熟悉此处的地形。今晚我们可以好好睡上一觉。” 郭搏雄的猜测非常正确,入夜之后,程思城坐在火堆旁,听一个军官给他汇报白天探路的结果。 “此处地势极为诡异,到处都是陷阱和毒泉。派出去探路的队伍,没有一队找到出路,且多半回来的时候,都有损伤。有一队人,甚至一个都没有回来。” 程思城本来听得眉头深锁,忽闻此间,浑浊的老眼,立马变得灼亮起来,“可还记得这队人走的何处?” “记得。” “好!”程思城道,“看来他们就是从这条路上逃跑的。一个都没回来,正说明他们遇上的……是敌军!” 他捋着胡须道:“走不出去,那我们就跟在他们后面走。让他们给我们带路,走出渡口。” 程思城老谋深算;庄贤也极为精明。 敌人全歼之后,他并未安排队伍再往前进,而是原地休息。 刘戎实在太困了。他们一说不走,刘戎立刻走进一个低矮的山洞,一倒下就睡着了,甚至连晚饭都没有吃。 炊事班的士兵发给江英杰一个窝窝头,江英杰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下不了口,肚子又咕咕直叫。 坐在他旁边的苟胜,大口大口吃完了自己手中的配给粮,看着他哼笑,“大少爷吃不下这等粗食吧?不吃不如给洒家,别浪费!”说着,就要伸手去抢。 江英杰自知打不过他,见状赶紧将窝窝头一口咬下一大半,含在嘴里,腮帮子弯儿都转不过来,“看什么看!本少爷吃饭,喜欢酝酿一下……” “啧啧啧……”史隘乾从旁走来,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的二人,对江英杰道,“我家主公也是个小少爷,老朽从没见他挑三拣四。一向是老朽煮什么,他就吃什么。哪像你?一身的臭毛病!” 江英杰听完,眼睛瞪得宛若铜铃大,“啪叽”一口吐出嘴里的食物,好似受到了侮辱,“你居然敢拿我跟太监比……岂有此理!气死我了……” 他“太监”两个字刚一出口,史隘乾和苟胜即刻各自翻了一个白眼,一副看傻丨丨逼的表情,纷纷走开了。 “他来来回回就知道说这句,一点意思都没有。” “可不是?亏他白有一个好出身,一点文化都没有。难怪刘十七不喜欢他。” 江英杰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额头青筋都爆出来了,恨恨指着他俩走远的背影道:“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你们家主公,他就不是个男人!” 结果他话音刚落,就看见刘戎独自一人走进一个山洞里,再没出来,像是睡觉去了。 江英杰手摸下巴,旋即开始坏笑。 又过半个时辰,周围吃饱饭的士兵,都开始或躺或靠,进入了梦乡。就连苟胜和史隘乾,也都各自睡着了。 江英杰蹑手蹑脚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路偷偷摸摸地跨过地上熟睡的士兵,往刘戎所在的山洞口走去。 “哼,死太监!本少爷这就去扒了你的衣服,让你无所遁形!” 眼看他马上就要走进山洞,旁边突然闪出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要干嘛?”郭搏雄站在他面前,定定直视他的眼睛。 “没什么……就是想去撒尿,哈哈哈……”江英杰挠挠后脑勺,发出几声干笑。 郭搏雄面无表情,“要撒尿到那边去,这边有人在睡觉,不嫌臊着别人。” 江英杰装傻充愣,“谁会在这种地方睡觉啊?你可真逗!好好的开阔地不睡,跑到山洞里睡,又阴冷、又潮湿的,也不怕伤风?” 他话音刚落,郭搏雄身后又传来另一个人的嗓音,“我就爱在这种地方睡觉,怎么?你有意见?” 江英杰举目一望。 谢瑜掀开枝桠,从山洞口旁边的树丛中走出来,皱眉盯着他。 “好,我服了你们……我去那边。” 江英杰临走,兴致阑珊地挑了挑眉,又一步三回头地看着洞口处的两个‘门神’,径直嘀咕,“一个两个都有病么?这么重视那个太监?” 刘戎这一夜睡得挺沉,以至于醒来的时候,才发现谢瑜不知几时进了山洞,靠坐在自己旁边,闭目打盹。 刘戎见他黑眼圈深陷,面颊都清减了许多,像是连日来,也未曾得休息好。 刘戎不忍吵醒他,轻手轻脚地起身,往外走,结果到了洞外一看,郭搏雄靠坐在山洞口,像个守门员。 刘戎原本以为,他也在睡觉,结果仔细一瞧,发现他眼睛是睁着的。 刘戎忍不住好奇,蹲下去,小声询问:“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现在天才蒙蒙亮呢。” 郭搏雄笑得淡然,眸光之中,有苦涩,也有少见地温柔,“自从蓟城一役,我不喝酒,晚上都睡不着觉的。你不必为我担心。” 刘戎想起他之前说的往事,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 郭搏雄便也用手拍了拍刘戎扶在他肩膀处的手。 两人用无声的动作,传递着彼此明白的心意。 另一边,程思城的部队,今天起得也很早。 天还未亮,他们就各自整理好队伍,声势浩大地朝刘戎他们逃跑的岔路口,分批进军。 结果刚走到刘戎他们曾经走过的‘一线天’时,就出问题了。 “为何前边如此久都不见动静?”程思城骑在马上,问旁边之人。 阿彪道:“我过去看看。” 他还未及动身,前方奔来一个传令兵。 “报——!” 程思城扬鞭一指,“讲!” 单膝跪地的士兵道:“启禀主公,前方道路狭窄,辎重和粮草都过不去,需远路绕行。” 这下军官和谋士们都炸了锅,叽叽喳喳讨论起来。 程思城沉着冷静地想了一会儿,“绕的远路探出来了吗?” “探出来了,不过得绕一个大弯儿。” 程思城对身后的谋士和军官道:“我们去前边看看。” 说完,众官员一夹马肚子,来到一线天的入口处。 程思城仰头看了一会儿高处,又眯眼远望一线天的尽头,捋须思量。 跟他一同前来的众位官员,也都各自观望着,议论纷纷。 阿彪走近跟前,对程思城道:“爹,此处凶险。若我们进去,敌军从上面倾砸大石,我们会避无可避,甚至连还击都做不到。” “嗯……”程思城道,“这也正是我担心的。” “不如还是绕远路吧,远就远点,稳妥些。” “唉……也只能如此了……”程思城叹息一声,算是答应了。 于是他们只好离开一线天的狭窄近道,绕到刘戎他们挖坑的大路上行军。 结果一天下来,大部队只走了三、四公里。 后勤和辎重的队伍,差点被刘戎他们挖的坑给逼疯了! 走两步就掉进坑里,那么重的板车,费老鼻子劲,刚一抬出来,另一个轮子又陷进去下一个坑中。 黄昏时分,后勤队长直接跑到程思城面前发火了,“这路没法走了!必须得修路!” 谋士道:“若要修路,起码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到时敌人可就跑得远了,我们从何找起?” “我不管!要追你们追去!老子不追了!今天一天,老子的兵就光他妈抬车了,什么事都没做成,还累个半死!” 阿彪道:“要不让后勤先留下,我带昨日派出去的兵,往前搜捕,见着敌人,抓一个知道路的回来。” 程思城道:“你怎么判断抓回来的敌人,说的一定是真的?万一他故意指一条错的路,我军岂不是要被一个俘虏,在此耍得团团转?” 一个文官道:“这也不成,那也不行,到底该如何是好?总要有个方案吧!这么耽误下去,我军的粮草,恐怕有些令人担忧啊……” 一个武官道:“要不放程狼出来?”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是一愣,继而异口同声地说:“不可,不可,万万不可……” 程思城和阿彪彼此对望一眼,没有吭气。 谋士惊恐道:“他是个危险人物!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放出来!搞不好还会误伤自己人,得不偿失!” 他这句话好像说进了好多人心坎里边,只见周围许多官员都开始附和和摇头叹息。 “是啊……此人不能放……” “绝对放不得啊!” “唉……明明是个人才,偏偏不能用……驾驭不住啊……”你正在阅读,如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郭搏雄离队 程思城听了半晌,见他们一个两个,都如此害怕自己的这个儿子,只好咳嗽一声,企图打断他们的议论。 官场之人,哪一个不是贼精? 主公一咳嗽,这群下属立马纷纷住了嘴。 周围顿时又变得安静下来。 程思城慢悠悠开口,“呃……这样吧……叫辎重和粮草部队,返回昨日我们驻扎的地点,先暂时在那休整几日,待后勤将道路铺平,再继续前进。阿彪!” “儿臣在!” “你派兵把守所有的出入口,务必保证我军的后勤安全,切不可让敌人偷袭我们的粮草。” “儿臣明白!” 程思城六十多岁了,说话时,眼睛在火光的映照下,依旧熠熠生辉。 “明日一早,我亲自带兵去追!” 于是翌日,刘戎他们在毒蛇迷宫的第一个岔路口,迎来了程思城的进攻部队。 庄贤早就料到此间情况,也只等这一刻。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敌人真来了,他们却招架不住。 因为对方人太多了!且什么兵种都有。 程思城打了一辈子的仗,经验阅历,哪样不比刘戎这边,一群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强? 他找到人时,并不靠近,而是先用两排弩兵,轮流朝前方放箭,以减少敌军的人数;之后又叫枪兵四人并排开路,堵住狭窄的道路,一齐突刺;到了近处,再拔刀搏击。 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只一个上午,刘戎他们这边一千人的残兵。竟死伤了一大半。仍可维持战斗力的人,已不足四百。 所有人的身上都是血迹,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很多刀刃已经坑坑洼洼,尽是缺口;有些人的刀身甚至在持续的打斗中,直接撞断了。 命大的,很快拾起或夺过敌人的武器。再次加入战斗;没有佛祖保佑的。就只能见了阎王。 刘戎的重箭已经全部射没了,不得已,她只能连点火的轻箭都用上了。 可惜轻箭力度不够。射出去之后,有些竟被对方的士兵用护腕直接弹开了。 刘戎眼看只剩下最后一支轻箭,拉弓的手肘忽然被人摁住了。 庄贤擒住她的胳膊道:“不要再浪费了,留到后面。兴许还有用!” 刘戎不明其意,急得满头大汗。“现在都活不下来,哪还有以后?!” 庄贤在刀剑碰撞声中大喊:“总而言之,你听我的没错!” 他俩说话间,郭搏雄和苟胜挡在最前。谢瑜和史隘乾站在中间,四个男人呈“品”字型站位,将刘戎护在身后。不让她接敌。 他们四个人,却陷入了苦战。敌人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地不断涌来。 刘戎试图甩开庄贤的手,“我凭什么听你的?我再不放箭,他们死了我找谁去?!” 庄贤抓她手臂的力道非常之大,刘戎甚至觉得,他只要稍微再用一点力,自己的骨头随时有可能被他拧断。 此刻他头脸之上斑斑血迹,让原本十分英俊的面容,看起来十分骇人。一双迷人勾魂的丹凤眼,嗜血猩红,瞪着刘戎,刚想说话,忽然臂力一带,将她拉至身侧,长剑一刺,捅死一个刘戎身后冲来的士兵。 谢瑜也在同时回了头,看到这一幕,又迅速望了一眼庄贤。 庄贤拔出长剑,那个兵应声倒地。 刘戎惊魂未定,庄贤已回头对她怒吼:“你给我老实呆着!别碍手碍脚的!我给你弄箭去!”说完,离开刘戎,冲入人群中,一边杀人,一边抵挡攻击,终于移动到一个死去的弩兵旁,捞起了一筒箭羽,再慢慢往回退。 当他再度回到刘戎身边时,周身已经像是在屠宰场上班一天的杀猪佬,浑身上下,都是腥甜。 刘戎接过他递来的箭羽,很快又开始掩护前方战斗的自己人。 庄贤道:“这样下去不行,会全军覆没的!得按原计划进行!” 郭搏雄闻言有所触动,回头看了一眼刘戎。 刘戎此时也正望着他,眼神之中都是慌乱和彷徨无措的神情。 郭搏雄又朝来路上望去,只见敌人的数量愈见增多,再打下去,即使不被敌人砍死,体力也会招架不住。 谢瑜此时也道:“我们的伤兵太多了,得迅速撤退!” 史隘乾被十几个兵围在一处怪石嶙峋的假山中间来回穿梭,猴子似的上蹿下跳,闻言大声询问:“什么计划?” 江英杰听见喊声,红缨枪360°一舞,围在他身边一圈的敌人,瞬间一齐倒地。 几个人很快都向庄贤靠拢过来,背靠背站在一起,商量着对策。 由于建宁军来的路上,离刘戎他们所站的位置有一个90°的拐弯角,且道路狭窄,人数又多,双方挤在一起,还要缠斗,人多了根本施展不开。 就算程思城有大把的人,却不能一拥而上,只能像放丧尸出笼似的,源源不断朝那个拐弯角一波接一波地来。 刘戎他们几个,站在距离敌军最远的地方,程思城连看都看不到,更别提偷听他们的议论了。 庄贤的提议一抛出来,头一个反对的就是刘戎。 她一边继续朝敌人射箭,一边吼:“你那个垃圾计划,想都别想!我不会同意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不会抛下自己人,自己先走!” 谢瑜此时也发问了,“什么计划?快说啊!再拖下去,好多伤兵都快不行了!得赶紧撤退给他们治疗!” 郭搏雄砍死面前一个兵,胡茬上被溅得尽是鲜血。他侧望一眼庄贤,平静道:“好吧,我去。”说着,边打边退。渐渐往庄贤示意的岔路口去。 “不!!” 刘戎见状,立即疯了似的叫喊起来,并想往郭搏雄身边奔去,结果刚跑到一半,路过庄贤身边时,被庄贤仅用一只胳膊就抱离了地面。 “放开我!!”刘戎被他搂住腰,动惮不得。挥手就一巴掌打在了庄贤的脸上。 庄贤斜瞥着凤眼。居高临下地俯视刘戎气急败坏又眼神怨恨的表情,眸子冷得像千年寒冰。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还任性闹脾气?再浪费时间,他给你争取的机会也会化为泡影!”说着。不顾刘戎的反对,一路裹挟着她往正确的方向拖。 “不可以!!”刘戎一路回头望着郭搏雄的背影,“不能!你不能去……回来!郭搏雄!!不能去啊!!!”喊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带着哭腔,眼睛亦湿润了。 泪眼模糊的视线中。是郭搏雄渐行渐远的背影。 他最后回头对刘戎说:“活下去,不要为我难过。早在蓟城被攻破的那一天,我就已经死了。” 刘戎很快被庄贤用手捂住嘴唇,制止住叫喊。另一手搂住她的腰腹,控制住行动,庄贤不顾她的反抗。将她一路拖拽着,与剩下的伤兵一道。躲进正确的道路中一个60°夹角的山洞内。 有些零散的敌军还是尾随他们跑了进来,被他们骗至死角,安静地杀光了。 所有人躲藏好之后,眼睁睁看着郭搏雄带领着几十个弟兄,吸引住一大帮敌人,往庄贤指的岔路口奔了进去。 刘戎哭到最后,竟然意外地安静下来,泪水顺着脸庞,滑落下庄贤捂嘴的手指,温温热热的,有些痒人。 一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此刻里面空空洞洞,一点神采都没有。 谢瑜、苟胜和史隘乾都很担忧地看着她,却不知说什么好。 敌军陆陆续续向郭搏雄离去的方向都走了,庄贤这才放开捂在刘戎唇上的手。 他刚一放开刘戎,刘戎立即回身,猛地一家伙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朝他脸上砸去。 “我要杀了你!你这个人渣!!你不得好死!!!” 刘戎头顶的束发全乱了,好多碎头发吊在空中,像个疯子。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和整个人的状态都像是刚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庄贤被她压在地上,一开始本能地想用手掌去推挡刘戎的胸膛,可是临到头,他的手却忽然向上,抓住了刘戎朝他挥舞而来的两只手腕。 照理说,两个男人打架,庄贤仰躺在刘戎下方,他这姿势,怎么都不占优势,却能轻而易举地制止住刘戎挥拳的动作。 江英杰在旁边看得捂嘴偷笑,也不过来阻止,像是瞧得挺新鲜。 刘戎手臂动不了,气得在那大喊大叫,“为什么叫他去?他是我的人!你凭什么指挥他?” 她挣脱不了庄贤的钳制,只能不断扭动着身体。 庄贤原本只是安静躺着,她蹭了不到一会儿,庄贤忽然挺腰一个翻身,将刘戎掀翻在地,换成他在上面,压住刘戎。 刘戎的两只手腕,被他用一只手固定在头顶之上,更加无从反抗。 庄贤喘着粗气,在她上方定定盯着她,凤眼好似要吃人般恐怖。 刘戎却一点不惧,气势汹汹地昂头朝他吐了一口唾沫,“呸!” 由于姿势不好,又连日口干舌燥,她的嘴唇都开裂了,哪来的多余唾沫吐人。 结果她什么都没吐出来,倒乐弯了一双凤眼。 刘戎顿觉受辱,手不能用,就只能踢腿,结果她刚一抬腿,庄贤就从自己身上翻了下去,抓她手腕的手也同时松开了。 下一瞬,刘戎的身体已经被人提了起来,再次将她藏至背后。 庄贤眼冒金星站起身,一抹疼痛的鼻梁,发现自己流鼻血了,抬头一看,谢瑜挡在刘戎面前,将她整个身子,挡得几乎看不到人。 谢瑜指着庄贤,剑眉星目瞪视他道:“你给我离她远点!”(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矛盾加剧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苟胜离队 周围的环境已经容不得人慢慢思考和权衡利弊。 刘戎一咬牙,上前撕扯掉苟胜一只破了的袖子布料,攥在手心对他讲:“你一定要跟上来!我会在前面的岔路口给你留记号的!” 苟胜回眸爽朗一笑,“好咧!主公放心!” 谢瑜也在同时牵起刘戎的手,跟着前面开路的史隘乾一道,朝前方的道路上跑去。 眼看建宁军的这波人已经被苟胜和剩余的士兵杀得七七八八,但后续又来了更多的兵。 苟胜鹰眼圆睁,对周围还能走动的士兵道:“格老子的,这群贼厮,源源不断,杀都杀不完啊!干脆咱们也做一回英雄,引他们去另一条道,好让前面的人跑得远些!” 一开始,并无人响应。 但在接下来的战斗中,苟胜表现出了惊人的战斗力,让人不得不服。 就连敌方的将领,也都纷纷败下阵来,捂着头破血流的面容,对程思城诉苦,“以前没听讲过成都有如此猛将啊?他哪来的?” 苟胜手握百斤三叉戟,如横扫千军的门神,屹立在路口中央,光朝敌军大喝一声,有个心脏不好的文官,顿时一翻白眼,厥过去了。 打到最后,很多人心里其实明白,自己此番是活不下来了,如果刚才跑得快,恐怕还有活命的机会,但如今是来不及了。 于是他们倒愿意听从苟胜的指挥了,毕竟苟胜很强,跟他在一起,起码可以活久一点。 苟胜道:“留下来的,都是条汉子!各位好汉。谁愿与我同去?” “我!” “我也去!” “还有我!” 于是苟胜领着这些还能走路的残兵,边打边退,再次将敌军往错误的岔路口引去。 当刘戎来到第三个分岔口时,一眼就瞧见了庄贤和江英杰。他俩身边还围着五六个毫发未伤的士兵,像个观光考察团,哪有一点来打仗的样子? 刘戎的怒火瞬间满溢了胸腔。 她不顾谢瑜和史隘乾的劝阻,快步冲上前去。 庄贤和江英杰看到来人。纷纷站了起来。 刘戎此时已经跑至庄贤面前。将他猛地一推。 “你这个垃圾!!” “你有病啊?!” 庄贤站定之后,阴沉着脸,朝刘戎逼近。走到一半,被嬉皮笑脸的史隘乾挡在中间,打圆场道:“一人都少说一句。天气热,大家火气都挺大。” 庄贤指着刘戎。低头对史隘乾说:“看好你家主公,是条疯狗。就别成天放出来乱咬人!” 史隘乾腆着脸笑,“你也少说几句,老朽觉得你嘴巴也挺欠抽的……” “你说什么?!”庄贤闻言,瞪着他。眼神极不友好。 史隘乾是个怕事儿的,见状赶紧往退后,双手挡在身前。满脸笑嘻嘻的。 庄贤又看向对面,只见刘戎一副要把他吃下去的模样。 庄贤看了一眼陆陆续续跟来的人。发现活着的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且好多人都已经满身是伤,要互相搀扶着,才能勉强前进。 忽然间,他就笑了。 “哦……你那个叫苟胜的奴隶,怎么没有跟来?” 刘戎眉心瞬间一跳,瞪着他的双眼,几欲要滴出血来。 庄贤见状,像是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哼,你之前说我的时候,讲得多高尚啊……好像你是圣贤,我是阴险小人,结果临到头来,你还不是让自己的下人,为你断后!” 刘戎没听完已经暴怒不已,不顾谢瑜一直拉扯着她,挣扎着要往前冲。 她指着庄贤道:“你丢下我们所有人,跑来这里,现在还有脸说风凉话?!” “我们是来做事的!” 庄贤经过昨天,像是彻底恨上了刘戎,对她一点客气都不讲了。 两人仿佛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江英杰也道:“你跟他废什么话啊?”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记啸响。 一支箭羽顷刻刺穿了江英杰旁边一个士兵的喉咙。 那个兵眼睛还圆睁着站在原地,嘴巴已经开始狂吐鲜血。 还能动的人,全都跟随本能行动起来,或蹲或躲,藏匿在怪石或假山之后。 慌乱间,他们几个人居然躲到了一起。 庄贤和江英杰,与刘戎他们三人就仅隔着一条石缝,还在彼此对骂。 庄贤道:“你们要死就死远点,还把敌人引来这儿!本来要派去点火的兵,现在死了一个,其他几个都不知道躲在何处,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刘戎听着不对,很快皱眉问:“点什么火?” 他们说话间,建宁的军队一直在远处朝这边放箭,好几次,飞来的箭羽就他们之间的石缝中穿过,险些刺到人。 史隘乾趁着他们射箭的空挡,迅速朝外看了一眼,收回目光时,吓得胸膛不住起伏,完了双手在自己周身到处摸,像是在确认什么。 旁边的谢瑜道:“你没有受伤。” “谢天谢地……”史隘乾这才对他说,“他们好像只来了些弩兵,但看不到有多少人。” 江英杰此时正在对庄贤讲:“你跟他们说什么,他们知道了也不会帮忙的!” 谢瑜听着皱眉,“有话快讲,有屁快放!要帮忙,就把情况说明清楚!” 庄贤望向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我和江兄本来准备带兵回去引燃业火种的,现在被你们搞砸了!” 史隘乾一脸茫然,“什么是‘业火种’?” 谢瑜十分冷静地望着他问:“我们已经走出这么远了,你们怎么回去?不会是想趁机甩开伤兵,独自逃跑吧?” 江英杰闻言,手臂一扬,鼻子哼气“切……”了一声,像是极为不屑,又懒得解释。 庄贤指着假山左边一个岔路口,“从这个路口可以回到我们最初逃走的地方。”又指了指旁边的江英杰,“江兄上次进来,不会走,最后不也绕回去了?” 谢瑜闻言颔首,知道他并没撒谎。 刘戎听着,不知为何,脑海内忽然闪现出郭搏雄之前对她说的话,“他那个包裹不见了……我怀疑他在树下埋的东西,就是那玩意……” 她直视庄贤的眼睛道:“你说的业火种,是不是被你埋在树下了?” 她此话一出,谢瑜和史隘乾都很迷惑地望着她。庄贤却眼神一亮,点点头答:“是。逃走那天,我把它埋在大榕树下,用石头压着。那里只有一块石头,所以很好辨认。” 庄贤又继续说:“我原计划把敌人可以灵活移动的部队,统统引进迷宫内,再绕回到原处,将他们的后勤和粮草部队,用业火种点燃。这样即使不能将他们全部消灭,也能使他们元气大伤。 只要我们能点火成功,迷宫内的敌人就会迅速撤退,如此也能缓解我们的兵在个个岔路口奋战的压力。” 刘戎立即问:“那玩意怎么用?” 庄贤看了一眼她身后背着的箭筒,“你想一起来?” 刘戎直视他,目光灼灼。 庄贤道:“好吧,现在只有我和江兄两个人,任务艰巨,多一个弓箭手,可以以防万一。不过我们还差一个人。刚才被敌军射死的那个兵,是负责去树下打开业火种的。我们需要一个机灵的,跑得快的人。”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着史隘乾。 史隘乾被瞧得四肢冰冷,全身发毛,最后憋不住了,才一咬牙道:“行!老朽陪你们去!实在不行,还有谢瑜嘛,有大夫随身,总还是令人心安。” 庄贤道:“此处需要留人,不能让敌人跟我们进那个路口,会暴露我们的目的。最好能有人将敌军带进错误的分岔路口。”说着,他指向假山右边,与他们要走的路,截然相反的另一条路。 谢瑜道:“行,我留下。我带他们过去。” 刘戎和史隘乾立即异口同声,“不!” 史隘乾说:“我不同意,这主意太糟糕了!” 刘戎悄悄对他讲:“其他人也可以留下,你干嘛自己揽事儿上身?” 谢瑜望着她道:“你看看周围,现在除了我们几个,剩下的兵多半都有伤在身。我是大夫,没有我,他们当中有些人,几乎活不过明天。只有我留下,才能帮到他们。” 刘戎对视他的眼睛,嘴唇开了合,合了开,最终什么话都没有讲。 谢瑜的眼眸如漫天星辰,清亮无尘。 望着这样的眼睛,让刘戎觉得,自己无论再说什么,都无法撼动他留下的决心,只不过徒劳地表现出自己的龌龊罢了。 此时庄贤突然出声,“如此最好。” 刘戎恍惚回神,望向庄贤。庄贤却径自看向谢瑜,“你把人带进去之后,如果迷路,你就向上看。这个迷宫,错误的道路,和正确的路,景致都是一样的,且两侧石林几乎垂直。” “这我知道。”谢瑜认真听着,“一路我都有观察。” 庄贤又道:“诀窍在于:只有正确的道路,石林有落脚点,可以向上攀爬。只要你能爬上石林顶端,出去的路,自然一目了然。” 谢瑜点头,“明白了。”又对他讲,“我家主公,就拜托你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谢瑜离队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业火种 ps:这章不对的,先不要看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危难关头 ps:此章内容不对,先不要看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九章 脱险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章 程狼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一章 再聚首 ps:本章内容不对,先不要看,今晚起点好像要断网呀,0点-8点,估计要明天才能改这一章了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二章 回程(一)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三章 回程(二)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四章 回程(三)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五章 回程(四) 庄贤很快插嘴,“你还记得我们驻扎在石林外的那条叉河吗?” 郭搏雄点点头。 庄贤道:“它由成都起源,自西向东流向永安。中间被山脉分成了两条河流,南面那条河,就是叉河,途径建宁三渡,也就是石林。另一条河,经过在江州地界的渡所。回成都,我们可以顺着叉河,向上游走。” 他说到此处,又故意看向刘戎,咬牙切齿地瞪着她,“江州那边,全都是山路,你得翻过好几座山,才能看见江州的渡所,和那条河!” 郭搏雄听完,摊开双手,询问似的看向刘戎,“看来我们没得选择……” 至此,刘戎也不好再说什么。 于是他们一行人,在庄贤的带领下,踏上了去往成都的道路。 出城时,4005人的队伍,意气风发,恍如昨日,如今却仅得7人回程。 刘戎回望一眼身后20多平方公里的石林,感叹上下五千年,不知道有多少英魂,葬送在此。 到最后,这里居然变成了一个公园,真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啊…… 一路上,为了安全,他们7人一字排开,每隔五步一人,慢跑前进。 刘戎因为体力的关系,一直落在最后。 出发之前,谢瑜主动提出,要排在倒数第二个。 为此,他们几人还争执了一番。 郭搏雄表示,“你是我们当中唯一的大夫,你要是受伤,问题可大可小。你必须排在最中间。谁都知道,一字长蛇阵。中间是最安全的,你不能排在最后。” 谢瑜却一再坚持,“我能照顾好自己。” 庄贤此时也插嘴道:“现在我们是一个集体,谁要是出事,都会连累大家。中间的位置是最好的,要不是因为你大夫的身份特殊,谁乐意让你在最中间?你还不识好歹!” 谢瑜一向对他没什么好脸色。闻言立即冲其吼:“管好你自己就行了!起码我没陷阱过沼泽地。还要别人救!” 眼看他俩互瞪的眼神,都快扔出飞刀了。 刘戎听了半晌,想起上回他们遭遇伏击时。成都军也是排成一字长蛇阵。刘戎当时就在整个队伍靠近最中间的位置,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被波及,如今听他们这么说,才深有体会。于是也开始劝谢瑜。 “我觉得他们说地挺有道理啊……你为何不愿意在中间?” 谢瑜鼓她一眼,像是更生气了。他小声嘀咕一句。“你说我是为了什么?”说完之后,径自走开了,谁也不理,一个人生起闷气来。 这下刘戎更不懂了。 反倒是庄贤。望着刘戎,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刘戎被庄贤瞅得心底直发毛。 但他很快就不再坚持自己的观点,反而还劝服了郭搏雄。让谢瑜排在了倒数第二个。 如今刘戎落在了队伍最末端,每当她体力不支时。谢瑜都会及时回头,然后停下脚步,站在离她不远的前方,从不去看自己与前方的几人,拉开了多少距离。 但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一张俊脸,阴沉得好似下雨前的天空。 刘戎见状,也不敢多做休息,总是稍微停顿一下,就立即赶了上来。 由于他们一直沿着浅滩前进,越到上游,岸边的鹅卵石也越来越尖,越来越大,好些地方很不平整,非常容易崴到脚。 谢瑜从不催她,总是默默等刘戎休息够了,重新迈步追上来之后,他才继续往前走,在前方找到容易下脚的地方,为刘戎开路。 刘戎这才明白了谢瑜的良苦用心,在自己不知道被谢瑜等了多少次以后,她忽然加快步伐,追上了谢瑜。 “谢谢你啊……” 谢瑜一愣,扭头瞧她。 刘戎已经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见他朝自己望来,还是疲惫地冲他笑笑,“刚才是我不对,我没反应过来,抱歉啊!” 谢瑜听闻,耳朵根‘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嘀咕一句,“没什么,男人照顾女人,应该的……” 刘戎“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自从谢瑜赌气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同刘戎说话。 此时,他们与前面几人,已经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刘戎边喘气,边开玩笑,“哎呀,看不出,你还挺大男子主义的。居然瞧不起我们女人?” “我哪有?!”谢瑜闻言,立马扭头,声音都拔高几分。 刘戎一看,就知道他急了,顿时笑得更开心了,像是成心使坏。 谢瑜有些气恼,竟突然伸手,在她侧腰掐了一把。 “啊!”刘戎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喊了一声,然后立即捂住嘴,可惜已经迟了。 跑在前面的几个人,立马都回了头。 此时谢瑜早已收回了手,站在与她一步之遥的地方,杵得像根木头,表情十分窘迫。 刘戎双手还捂在嘴上,心惊胆战地扭头看向前边几个气喘吁吁,停下脚步的男人。 郭搏雄朗声问:“有问题吗?” 刘戎立即摇摆双手,“没有!” 郭搏朝他们后方看了一会儿,像是确认真没什么事,才再次转身,对其他几人说:“没事,走吧。”然后再次带队向前进发。 江英杰边转身,边还骂骂咧咧的,“没事大呼小叫个什么劲?!想吓死本少爷?!” 只有庄贤,在其余几人又开始赶路时,他仍旧保持着回头的姿势,看着队伍最末端的俩人。 此时刘戎和谢瑜,见其他人都已陆续转身,双双大感轻松。 他俩凝望彼此,突然一齐笑出声来,表情既尴尬,又有些羞赧。 庄贤看了片刻,发现他俩除了有短暂地眼神交流之外,几乎连手都不拉。 瞧着这他娘的素,一点意思都没有! “真是猪啊……放在嘴边的肉,都不知道吃!” 他远远看着谢瑜,突然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正想转身之际,忽闻山谷间传来一阵连续的马蹄声,听不出来人方向。 与此同时,其他的人也都听见了,他们纷纷仰首朝高处的大路上望去。 为了避开了人多的大路,他们一直沿着河谷的浅滩在走,视野却不占优势,河谷相对位置比较低,从下往上看,很难发现敌人的踪影。 郭搏雄几乎是立即指着旁边的流水,对众人道:“快到河里去!” 所有人都迅速行动起来,步伐不稳地在片石之间,或爬或跑,往河里去。 史隘乾刚跑到一半,高处已经射来一枝利箭,贴着他的裤缝,刮开一道大口子,最终落在石头上,弹开了。 史隘乾大腿处的裤子,被射穿了一个大洞。 他根本来不及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受伤,拼命加快步伐,往河中心跑。 “在那儿!”此时左边的山坡上,已经传来了许多狗叫和人的呼喊。 刘戎他们几个,下意识地往浅滩中间奔,想跨过河流,去往对面的树林。 百夫长策马来到悬崖尽头,居高临下,四处观望。 他很快看到了刘戎他们,立刻对身后的斥候下令:“放箭!别让他们跑了!” 一声令下,箭羽稀稀疏疏地掉落下来。 由于距离太远,刘戎他们几个,又都在跑动之中,斥候的作用,主要是用来侦查的,并不适合正面接敌。 结果有些人刚跑到位置,还没拉开弓,刘戎他们几个,已经全部从齐腰深的河水里,逃到了河对岸,躲进树林丛中,不见了踪影。 百夫长一拍大腿,有些懊恼,“唉!好不容易找着了,居然又给他们跑了!” 他身侧一个骑马的军官道:“原来他们只剩这点人了……”又对百夫长说,“大人,我看他们逃不了多远。咱们有马,而且还有程狼。现在既然见着了他们,说明咱们没走错路。” “对对对……”他此话一出,其余军士都纷纷点头。 另一个军官说:“找着了就好办了。他们才七个人,翻不出什么大浪。我们有100个人,收拾他们,还不是绰绰有余?” 百夫长道:“切莫轻敌!之前在石林的时候,军师也曾算过,说敌方的人数不会过千,但他们仍然守了七日之久,还放火烧了我军的粮草,弄得我们大败而归。事到如今,他们还能幸存下来,说明这几个人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要小心应付!” “是!”他此言一出,所有人提高了警惕。 此时程狼也出现在众人视线里。 他胯下的白马,步履优雅地踱至悬崖顶端,身旁跟着一只毛色灰白的狼狗。 崖顶上的风,拂动程狼肩上的草皮,和他乌亮的长发。额心处的红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刘戎与其他几人,一起趴卧在树丛中,偷偷观察对岸的敌情。 如今见着程狼,郭搏雄居然头一个开口,“他有多大?十九?二十?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 苟胜道:“也许他不是领队的。” 史隘乾立即打断,“得了吧,你看看他座下的俊马,还有那一身衣服。不是当官的,能有这么好的配置?”说完,还故意用眼神示意苟胜,看向旁边。 曾经鲜衣怒马的江英杰,此刻像个要饭难民,趴在那里。(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回程(五)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柔泉 庄贤笑答:“咱俩目的不一样,关注点自然不同。” 说话间,他已经领着众人,弯腰进入一个低矮的石室。 刘戎进来时,发现里面有一个黑乎乎的水潭,上面漂浮着一层白烟,看着云雾缭绕的,有点像舞台上用作效果的干冰。 刘戎好奇,立马蹲过去,想用手去摸,“这是什么?” 结果手刚伸出去一半,被随后跟来的谢瑜,一把抓了回去,“别碰,这是柔泉!” “柔泉?”刘戎怪叫,“难道又是有毒的?” “没错。”谢瑜严肃道,“云南四大毒泉之一——柔泉,也称:极寒之泉。古书有云:其水至冷,人若饮水,咽喉无暖气,身躯软弱而亡。” 靠!说得这么玄幻?不就是溶有大量二氧化碳的地下水嘛! 当泉水流出地面时,压力骤减,二氧化碳从水中逸出,带走大量的热量,泉水自然会变得寒冷如冰。 你看看这山洞里的“舞台效果”,都比得上花果山水帘洞了。 不过话说回来,此时已是深秋。 这两天又一直下雨,气温骤降了许多,估计眼看就要入冬了。 这泉水一直往外冒“干冰”,很冷啊!亲! 刘戎望着那汪水潭,正出神呢,庄贤走过来道:“这水没毒,夏天我来的时候,还喝过,很清凉的。” 此一时彼一时啊,喂!我三伏天带你去吃狗肉,下雪天请你吃刨冰,试试? 刘戎尤在腹诽,突然发现洞内的石壁上。有一些黑乎乎的液体,沿着山体上的裂缝渗透出来,流到一半,又没有了。 刘戎不禁好奇,走过去靠近观察。 此时庄贤正笑盈盈地望着她,并不吭气。 刘戎用手指沾了点墙壁上的黑色液体,相互捏了捏。又凑近鼻子下闻了闻。眼睛陡然一亮,回头看他。 “石油?” 庄贤露出一抹赞赏的目光,“石油?云南叫法?” “呃……”刘戎大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出一排牙齿,“正是。” 庄贤笑着摇摇头,像是正在努力适应她的说话方式,“我们这儿。叫它猛火油。之前去石林铺设的‘业火球’,原料都是这附近采集的。” “哦……”刘戎顿悟。边听边颔首,忍不住又啧了一声,“可惜了……” “嗯?”庄贤不解地望着她,等她开口。 结果刘戎啥都没说。只一个劲地摇头,看得庄贤莫名其妙,渐渐皱起了眉头。 其实此时刘戎心里。正翻江倒海,不住暗叹: 庄贤啊……庄贤。可惜你生不逢时啊!你要是出生在我们那个年代,能发现石油?!那你就是石油大亨,中国首富了!你还做什么成都军区参谋长?这么苦逼的职位,留给马云去做吧! 她顺着石油流经的地方,目光一路向下寻找,很快就在一个长草的位置,发现了断流点。 “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刘戎摩挲着下巴,盯着那处长草的位置,“这不科学啊?”有石油的地方,怎么会长草? 庄贤自从进洞,就一直跟着她。 其他人都已经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他却好像很好奇刘戎看到这里的一切反应。 谢瑜看他们在讨论正经事,讨论范畴,又不是自己所熟悉的领域,于是默默退开到一旁,挨着其他人,背靠石壁,坐在地上,暂且休息。 刘戎终于没忍住,指着那丛“鸟窝”,问庄贤,“为什么猛火油流到这里,就突然没有了?” 庄贤的眼睛,无论何时,总是笑眯眯的,但其实眸子里,并没有多少温度。 但刘戎觉得,他今天好像格外高兴,就连看向刘戎的目光,都带上了欣赏。 哎哟喂,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越这样,刘戎就越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也愈发小心谨慎起来,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着了他的道儿,被他卖了,还帮着他数钱。 庄贤全然不知刘戎此刻的小心思,他独自走到刘戎所指的那坨“鸟窝”前,轻轻一抽,就将那丛长在墙上的杂草,整个儿拔了出来。 刘戎这才明白,这坨鸟窝,根本不是长在这儿的,而是被人为放置在这儿的。 但它又是为了遮挡什么呢? 庄贤刚将它拿下来,刘戎顷刻眨了眨眼。 因为那里出现了一个眼珠子大小的通气口。 刘戎走过去仔细一瞧,发现那竟是个天然的孔洞,不是人工琢出来的。 石壁缝隙里流出来的石油,顺着山坡的走势,流淌到孔洞的位置,正好有个倾斜的角度,于是液体又顺着山体的走向,流到了洞口外,而不是淤积在山洞内部。 刘戎望向身侧的庄贤。 庄贤什么也没说,摆手示意她自己去看。 刘戎眯起一边眼睛,凑近那个小小的孔洞,向外偷窥…… 此时已经入夜,照理说,外面应该很黑才对。 但刘戎刚一靠近,就已隐约瞄见外面有火光。 等她调整好姿势,朝孔洞外一看,原来外面,也是一个山洞。 而且这个山洞,两边都是通的,有点像现代挖空山体,打成的隧道,但仔细一瞧,就可以发现,这是一个天然的洞穴,并不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仅一墙之隔,就是刘戎他们所在的水帘洞。 如此看来,外面这个山洞,应该是在两座山之间,而刘戎他们所在的这个洞穴,应该是在其中一座山的底下,由暗河和地下水冲击形成的。 联想起之前,在外面看到的溪流源头,也是在这个山坳里。刘戎猜想,此处应该是处于整个山坳的最底部。 她又想起。早前庄贤带他们进来时,他们每个人都看到了洞顶到处都是大量的钟乳石。 这种喀斯特地貌的岩洞,在长期的地壳运动中,洞连洞,洞套洞,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不足为奇。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因为刘戎的眼睛。在看到外面那个山洞内的情形时。猛然睁大了。 她立即向后招手,示意其他人也过来看。 正在休息的几个男人,纷纷起身。先后跑来刘戎身后。 刘戎很快让开位置,让他们轮流扒着孔洞,朝外观看。 江英杰一向是个霸王脾气,见状立即赶开其他人。率先凑上去,想看个究竟。 他很快大呼一声。又瞬间被庄贤捂住了嘴。 庄贤的眼神,这会儿冷得可以,全然不似刚才看刘戎。他俯视江英杰,咬牙切齿地说:“知道分寸吗?” 江英杰被他紧紧捂住嘴。瞪大眼珠子,点了点头。 庄贤并没有马上放手,而是观察了他一阵。看他像是真的明白了,才松开他。 此时苟胜也凑过去想看。乐得嘿嘿直笑,“外面是不是有大姑娘、小媳妇在洗澡啊?让洒家瞧瞧……” 刘戎听得满头黑线。 结果他一看,就吓到了,“我滴个乖乖,敌人咋全部驻扎在此啊?洒家从这儿看得一清二楚地……他们少说,能有几十号人呢!” 此时已经观察过外面情况的郭搏雄,转头问庄贤,“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就一定会驻扎在这里?” 庄贤道:“这附近一带,即使是夏天都很寒凉,露水也深重。如今这种天气,他们是不可能露天野营的,身体会受不了。 况且派来追击我们行踪的,一定是对方的斥候部队。斥候一向善于追踪,所以也特别敏感,喜欢隐藏自己的踪迹。他们又岂会放弃相对安全的洞穴,将自己暴露于荒野?” 他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分析透彻,又符合逻辑。 郭搏雄不得不服。 刘戎却被吓到了,觉得庄贤这人,简直深不可测! 因为早先他们在河边的时候,郭搏雄只是说了一句,敌人想渡河,他就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多东西?甚至连解决的方案,都有了。 难怪自己一直被他往沟里带……庄贤你iq多少啊? 刘戎张着大嘴,呆呆望他,就像看见古代版的《最强大脑》。 庄贤旋即一笑,朝她眨了眨眼,像个到处乱放电的花花公子。 刘戎顿时脸就黑了几分,扭头一看,谢瑜的脸色,比她更黑! 他发现刘戎看向自己,还“哼”地一声,撇开视线,到处乱瞟,就是不瞧刘戎,一副清高傲人的姿态,等着刘戎去求他和好。 刘戎突然觉得有点胃疼…… 一天没吃东西了,也难怪…… 但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 首要任务没解决,哪有心思吃饭呀? 刘戎见庄贤居然这么聪明,简直有点大材小用!成都这个小鱼塘,已经容不下他这条大蛇的感觉…… 刘戎到底没忍住,开口问道:“你之前在河边说,你有法子,可以消灭他们?” “嗯。” “什么法子?说来听听。” 她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一齐看向庄贤。 庄贤这会子低顺眉眼,抿着怎么憋都微微扬起的唇角,缓缓开口。 “法子是有,不过还是算了……” 妈了个巴子的! 刘戎差点就想爆粗了! 这一路走来,特别是进了山洞之后,庄贤明明时时刻刻都在暗示刘戎,问他这个问题。 可惜刘戎就是不问!刘戎心里还记恨着他不让自己走江州那条路呢!打算气不死他,也憋死他! 如今真的问了,他又开始装丨丨逼! 刘戎最烦他来这一套,闻言立即道:“哦,那就算了吧。”说完,掉头就走,跑到谢瑜旁边,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挖着鼻屎看庄贤。(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史隘乾中毒 庄贤嘴巴都已经张开一半了,给她这句话一堵,险些背过气去!腮帮子下的肌肉,可劲直抽,看得刘戎真他娘的解气! 哼,跟我斗?我整不死你! 刘戎正得意呢,忽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喊:“老史!你怎么回事?振作一点!” 刘戎惊得一跳,“咕噜”一下爬起来,凑近史隘乾跟前去瞧。 这一看不得了,刘戎吓坏了! 只见刚才还好好的史隘乾,这会儿整个人已经躺倒在地,四肢痉挛,全身剧烈抽搐着。 谢瑜喊他的时候,他已经失去意识,瞳孔上翻,口中不断吐着白沫。 谢瑜这样没法做事,于是对刘戎说:“帮我压住他!快!” 刘戎赶紧扑上去,努力摁住史隘乾乱动的胸膛,奈何她是个女的,又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心里还怕得要死,结果根本压不住史隘乾无意识抖动的身体,反而让他抽搐得更厉害了。 她吓得扭头对其他人喊:“快过来帮忙,别傻站着呀!” 其余几人像是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给吓到了,还是郭搏雄首先反应过来,第一个跑到刘戎身边,蹲下身子,帮她压住了史隘乾的两条腿。 这下苟胜也醒悟过来,赶紧跟了过来。 庄贤和江英杰,随后也赶到了,他们一人稳住史隘乾一肢之后,谢瑜已经快速从背后的包裹中,翻出了两个布卷。 摊开一看,一个里面是长长短短,各式各样的银针;另一个则是大大小小,各种形状的刀具。 刘戎看得心惊。心想这家伙不会是想在这种条件下,给他动手术吧? 以前看三国的时候,中国几千年前,就有外科手术了,但现在这种环境,不消毒肯定会感染啊! 刘戎刚想到这些,谢瑜已经从摊开的布包袱里。拿出了一根蜡烛。看向大家,“谁有火折子?” “我有。”庄贤立即从怀中掏出来,隔空丢给他。 谢瑜准确接过。很快吹燃,点着了蜡烛。 他抽出一个银针,放在火上烤了一会儿,扭过史隘乾的头。“帮我扶着他。” 苟胜照做。 谢瑜在他耳后摸了一下,很快将那根银针。扎进了史隘乾耳朵后面,靠劲耳垂的位置。 然后他迅速又拿出一根,照例在火上烤过,又扎在了史隘乾的人中上。 之后他反复如此。一连扎了十多针,史隘乾才慢慢稳定下来,像是睡着了。 几个人看得大气都不敢喘。也没人说话。 等史隘乾终于不再抽搐了,谢瑜才对大伙儿说:“可以放开他了。不用再抓着。” 他一说话,大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刘戎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他这是怎么了?” 此时谢瑜已经慢慢将银针,一根接一根地拔了出来,当他拔出史隘乾嘴角边的那根针时,眉头深深地颦了起来。 刘戎和其他几人,也在此时清晰看到了那根银针上,已有半截变成了黑色。 江英杰是个少爷,对此特别敏感,他头一个开口问:“他怎么会中毒?” 谢瑜没有回答,反而低头在史隘乾身上到处查看。 刘戎立即明白过来,对他道:“我怀疑在河边的时候,老死受伤了,但他当时不让我看,过后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谢瑜抬头,“他伤哪儿了?” 话音未落,旁边已传来一声布匹断裂的闷响。 郭搏雄撕开史隘乾裤子上的破洞,这下所有人都看见了他左边大腿上,有一个手掌长的伤口。 伤口不深,看上去仅仅像是擦伤,但伤口处的皮肤,已经变得又黑又紫,蔓延得整个大腿的皮肤都变成了这种颜色。 谢瑜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又挤出一点血。 刘戎看到流出来的血,都是黑红黑红的,瞧着骇人。 谢瑜道:“这是箭伤。” 江英杰听闻,随即咒骂了一声,“狗日的!真是小看了建宁这帮乡巴佬,居然还知道往箭头上抹毒?” 庄贤问:“能查出是何种毒吗?” “我尽量试试。” 谢瑜皱眉回答,用那根黑掉的银针,挑起史隘乾伤口处的一点血,凑近鼻子下闻了闻,又观察了一下他的面部。 此时史隘乾正好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下。 刘戎立即指着他道:“他好像要醒了!” 谢瑜用手掌不轻不重地拍打他的脸颊,不停唤他,“老史,快醒醒!” 在一连被打了数巴掌后,史隘乾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动眼珠,看了看四周,嘴唇微微张开着,喉咙发出声音,“唔……啊……啊……”却听不清楚,他想说什么。 刘戎原本见他醒来,已经放松下来,这会儿见他居然说不出话,心骤然又提到了嗓子眼。 她心急火燎地看向谢瑜,“他这是咋回事啊?” 谢瑜没看她,“你别急,我也不知道,得慢慢查。”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史隘乾眼前。 “老史,看得见吗?看得见,就点点头。” 史隘乾过了一会儿,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刘戎见谢瑜很有经验的样子,做事稳健,又稍稍放心了些。她默默在一旁看着,不再出声。 谢瑜又问了史隘乾几个问题,边问边观察他,然后再试着在他脖子以上,和伤口附近,又扎了几针。 忙活了一阵之后,史隘乾终于可以大着舌头,艰难地说上几句,但听着还是很困难,需要谢瑜一句一句地帮他翻译。 “我嘴巴麻了……” “你中毒了。”谢瑜跟他解释,“你口腔周围的神经,全都麻痹了,所以不能说话。而且刚才你还休克了。” “啊……啊……”史隘乾一听,顿时有些急。瞪大眼睛,像是要起身。 “你别乱动!”谢瑜耐心安抚他,“我马上给你配解药,吃了就会好的。你别着急。” 史隘乾点点头,乖乖躺下,看向刘戎。 刘戎这会儿一放松,忍不住流下泪来。她觉得有点丢脸。偷偷撇开头,用手指揩了揩眼角。 史隘乾躺在地上,刘戎躲得过别人的目光。却无法抹去这一幕完全落进了史隘乾眼里。 刘戎此时正蹲跪在他身旁,擦干眼泪后,她俯下身子,握紧史隘乾的手。冲他微笑,“我带你出来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史隘乾望向刘戎的眼睛,眼神中,有许许多多太过复杂的情绪。 他收起手指,攥紧了刘戎握他的手。 谢瑜也在看着他。“我估计是蛇毒。” 庄贤这会儿正托着下巴,在旁听,闻言点了点头。“我猜也是蛇毒。不过我毕竟不是大夫,所以不敢妄言下结论。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我可以确定,就是蛇毒!” 刘戎抬头望他,“为何一定是蛇毒?” 庄贤回答:“建宁多沼泽,沼泽多毒蛇。打仗嘛,自然是物尽其用。之前我带人在石林出口处收拾尸首的时候,常常在敌军身上搜出蛇皮。” 刘戎顿时明白过来。 郭搏雄仍不放心,“天下毒药有那么多种。若是解毒的药用错了,说不定他死得更快。你们有把握吗?” 庄贤道:“若是蛇毒,他已经离死不远了,横竖都是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先服了解蛇毒的药试试。” 谢瑜打开几个小瓶子,一边忙着配置药粉,一边答。 “我也是这么想的。他刚才已经休克了,说明中毒已深,再拖,恐怕就来不及了。” 而后他又瞥了一眼地上的史隘乾,摇了摇头,“老史啊……你说你逞什么强?受了伤,也不吭气!” 史隘乾眼神委屈,大舌头道:“我看是小伤,又不影响跑步,没在意那么多。” 谢瑜轻哼一声,“这下好了吧?小伤变大伤,若不是发现得及时,你小命都没了。” 史隘乾嘿嘿一笑,“不是有你么?没事。” 他俩对望一眼,脸上都还带着笑呢,虽然史隘乾目前已经面瘫。 但谢瑜突然收敛起笑容,变得异常紧张。 刘戎看到他翻来覆去地拿起包袱里的小瓶子,一个个看上面的字,又通通放下了。 在他一连检查了三遍所有瓶子之后,刘戎终于望着他开了口,“出了什么问题?” 谢瑜铁青着脸,望向刘戎,“坏了……” 刘戎心里,其实比谁都紧张,但此刻绝对不能乱。 她暗中将史隘乾的手,捏得更紧了些,桃花眼眸,目光坚定,“讲!” 史隘乾前一瞬,看到谢瑜的反应,眼神已变得有些慌乱,挣扎着想要起身,如今他感受到刘戎的握力,突然扭头看她。 结果看到刘戎整个人的状态,史隘乾莫名就安静下来,不再乱动,也不再出声。 谢瑜深深颦起眉心,“少了一味药……之前在战场上,已经用完了……我怎么给忘了……” 刘戎问:“什么药?” “半边莲。” 刘戎对中草药并不在行,听着拧眉,“有个‘莲’字……难道长在水边?” 谢瑜点头,“没错,这是一种很常见的草药,并不难找,一般长在水田边、沟旁、路边,一切潮湿的地方。” 庄贤忍不住插嘴,“现在快入冬了,植物稀少,不知道还有没有……” 谢瑜说:“这倒不用担心,半边莲喜湿耐寒,可在水多处自然越冬。” “懂了。”刘戎听着,朝郭搏雄和苟胜,各撇了一下头。(未完待续) 第一百四十九章 她是女人(一) 她拍了拍史隘乾的手背,深深望着他,然后松开了握他的手。 刘戎抓起靠在墙边的弓箭,一边往肩上背,一边问谢瑜,“给我详细描述一下,它长什么样。” 此时郭搏雄和苟胜也已经各自起身,一句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装备。 史隘乾躺在地上,眼角无声滑落下两行泪。 谢瑜表情惊愕,也跟着站起来。他看着刘戎,又扫了眼苟胜和郭搏雄,“你们想干什么?难道现在出去?现在外面全是敌人,而且草药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要去找!” 郭搏雄将雁翎刀插进腰带,对谢瑜说:“别担心,我会看着她。”说完,看向史隘乾,“你陪着他。你是大夫,他身边需要人。” 谢瑜看向刘戎的眼神,写满了担心。 刘戎瞧着有些不落忍,走过去,柔声对他道:“你放心,我有分寸,不会乱来的。我们只到洞口去碰碰运气。你也说了,半边莲喜欢长在水边。进来的时候,洞口不是有个瀑布吗?” 说到这里,她看向地上不能动弹的史隘乾。 此时,史隘乾也正定睛望着他俩。 刘戎道:“总得做点什么……试试也好……你说对吧?” 谢瑜虽然点了点头,但头颅一直低着,不敢去看刘戎的脸,“最远只能到山洞口!” “好,我保证。”刘戎说完这句,不再回头,率先走到了几人最前,对庄贤抱拳,“麻烦先生带路。” 庄贤眯眼微笑。“区区愿为十八公子效劳。” 江英杰一直沉默地看着他们几个分工部署。 此时见他们一行人,说完话就要走,忍不住也向前迈了几步。 刘戎朝他一望,他又立刻止住脚步,眼神中,有种被排挤在外的失落感,又有些不服气的高傲神态。 刘戎忽然抬手。对他做了一个揖。 江英杰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刘戎已经起身,直视他的眼睛道:“这里就拜托给江公子了!” 江英杰一愣。 刘戎已道:“他们一个大夫。一个伤员。若是敌人来袭,谢瑜肯定要顾及史隘乾的安全。这里唯一能称得上战斗力的人,就只有你了。” 江英杰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啧啧啧……忽然觉得自己很重要啊! 他一向爱面子。刘戎当着所有人的面,这么诚恳地求他。 哎哟喂。他心里甭提有多爽了! 脸上明明还在使劲憋着,嘴角却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挑眉,斜眼,瞅着刘戎。 “刘十八。你看不起本少爷,还是怎地?我虽然平时跟你不怎么对付,但我也是个有血性的汉子!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绝对没问题!” 他拍拍胸脯,很快应承下来。 刘戎经过这段时间跟他的相处。对他这个人,还是蛮了解的。 江英杰虽然嘴巴很臭,脾气又大,但他一套枪法耍得确实厉害,且此人头脑简单,很容易把握心理。 此番他既然答应,就一定会说到做到,不是会耍阴斗狠之人。 刘戎听着颔首,很快跟着带路的庄贤,领着苟胜和郭搏雄,来到了山洞口。 “啧!”当刘戎看到外面的情景时,忍不住开始捏鼻梁上的太阳穴。 因为目前的情况,实在是令她头疼! 郭搏雄蹲在洞口边,搓着手,看向庄贤,“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瀑布的声响很大,倒是阻隔了外界听到他们在洞口内谈话的声音。 瀑布外的草地上,趴满了一地的狼,各种睡姿都有,像是连日的奔跑,让它们都很累了。 程狼在狼群不远处的地方,正对着瀑布,生起一堆篝火,枕着手臂,睡在一根断木上。 他的身边,依旧守着那只灰白色的母狼狗。 苟胜在他们之后,也贴着墙根,侧头朝外望了望。 完了回来也是一脸的苦逼相,“他们为啥在这儿蹲着呀?咋不一起呆着呢?” 庄贤道:“也许是建宁的人也很怕程狼?所以分开驻扎。毕竟野兽不是人,饿起来,管你是不是自己人,都会咬吧?” 他们才说了几句话,来了也没有多久,草地上闭眼睛的好几匹狼,已经开始变得烦躁不安起来。 有几只动了动耳朵。有些则抬起了头,盯着瀑布一直看。 刘戎道:“我们回去吧,这里没希望了。” 于是当江英杰守在石室门口,还不到一刻钟,正打算回去把自己的红缨枪拿出来握在手里,这样看起来会比较帅一点的时候,刘戎他们就已经回来了。 谢瑜看到他们,像是松了很大一口气,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 他还没开口,江英杰已诧异出声,“嘿!你们够快的呀!咋就回来了呢?”然后又指着地上的史隘乾,“你命够好的呀!这么快就找着草药了?” 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说,面色都很难看。一个都没有开口讲话。 还是刘戎,首先迈步,走到了史隘乾面前,扶住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 他身边守着的谢瑜,立即就懂了,也伸手捏住刘戎的肩, 刘戎道:“洞口被狼群占了,出不去。” 史隘乾此时已经连嘴唇都变得乌黑发紫,像是中毒很深了…… 他听闻之后,并没有刚才的慌乱,反而微笑着抓住刘戎的手,对她讲:“估计我命中注定,逃不过这一劫吧……” “老死你别这么说……我再想想,总会有办法的!” “主公,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虽然我是逼不得已,才来的战场……但我不后悔跟着你……” 史隘乾此刻说话已经断续得厉害,且吐字也非常不清,但意外地,刘戎居然都能听懂,他想表达什么。 他说到最后,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握紧刘戎的手,眼珠子呼之欲出。 “主公,老朽这一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子嗣……如今我恐怕是熬不过去了……” “老死!” “主公……你让我说完……我快坚持不住了……” 刘戎根本不想让他讲,因为这种话,都是临死的人交代遗言时才说的,要是让他把遗愿了了,说不定真的就活不成了! 刘戎正想打岔,史隘乾已经在讲了,“我这辈子的积蓄和家产,全都埋藏在建宁郡的双峰山……” 在场所有的人,都同时扭了头,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却突然两眼一闭,话语戛然而止。 刘戎第一个用手去探他的鼻息,然后猛地抬头,瞪向谢瑜,“他死了?” 谢瑜一直扣着他的手腕脉门,“没有,只是痛晕了。神经痛,很难受的。” 刘戎大松了一口气,又甩开史隘乾的手,“你脑袋也被毒坏了吧?!平时挺机灵一个人,偏偏关键时刻不着调! 这种事……你要说,也单独跟我说啊!大庭广众之下,说你妹啊! 跟你生活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你有几个臭钱,吃饭买菜,还是我掏饼!” 谢瑜眯眼挑眉,“主公,之前的几个月,好像都是我在贴补家用吧?” “那也是应该的!你当是为了谁啊?弄得我倾家荡产!还不是为了救你!”刘戎扯直脖子,瞪着谢瑜,像是斗鸡。 郭搏雄道:“钱的事先放一边,现在有钱也解决不了目前的困境啊?” 刘戎听他这么一说,顿时又重新郁闷上了。 她皱眉想了想,终于扭头看向庄贤。 庄贤立即扭头看向洞顶,完全像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刘戎只得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先生,出个主意呗。我知道你有办法。” 她话未落音,所有人都愣了,除了庄贤。 庄贤微微一笑,笑容里,一股子阴谋得逞地得瑟,“法子是有,就怕你们不同意。” 刘戎听得直皱眉头,耐着性子道:“现在我们还有得选吗?你说吧。你不是想消灭他们吗?我知道你有法子,可以出去!”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郭搏雄立即开始昂首在石室内到处观察。 江英杰和苟胜也开始四处张望。 谢瑜却只是看着正在说话的他俩,眉心紧锁得分不开,眼神亦十分忧虑。 庄贤果然很快就指着石室内那潭往外冒“干冰”的泉水,对刘戎道:“从这里出去。” “不行!”庄贤话音刚落,谢瑜已站起来,走到他和刘戎面前,指着那潭柔泉道,“这水接近冰点,现在又是深秋,还是晚上,你不是大夫,你不懂我不怪你,但是刘戎你不能听他的,你会死的!” 谢瑜这番话说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愣了,一时间谁都没有吭声。 反倒是庄贤,很快将双手挡在自个儿胸前,摆了摆,笑得和颜悦色。 “所以我之前也没说一定要消灭他们呀?在这里躲上几天,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也行。反正洞口有水源阻隔气味,狼和狗是闻不到我们的。” 刘戎没吭气,独自走到那个孔洞旁,眯起一边眼睛,朝外观望。 她果然看到外面的山洞内,也就是这堵墙的另一侧,也有一潭泉水,正在往外冒白烟。 “这两处泉水是通的?” “刘戎!!” 她刚扭头问庄贤,谢瑜就已大声喊叫起来,“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弄不好,你不仅救不了老史,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章 她是女人(二)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一章 她是女人(三) 刘戎一下潜,就已经有点后悔了。 看来牛逼还是吹不得啊! 下面的水温,冷得她差点想开口大叫,奈何口里还憋着气,如果忍不住,就只能重新上浮换气,其结果,只能是多增加自己在水里的时间罢了,到时不仅更冷,四肢也会僵硬得更加厉害,外面迷烟的持续时间,也是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她咬紧牙关,在黑暗的水底睁大双眼,摸索着洞底暗河的边沿,朝墙体的另一侧游去。 越往下,水温越低,冻得刘戎感觉都几近麻木。 无休止的黑暗,和摸不着尽头的洞壁,无疑增加了刘戎此刻的心里负担。 就在刘戎觉得自己仿佛永远游不到岸,且快要换不过气来的时候,摸索墙壁的手,突然扑了一个空。 刘戎心头一喜,知道这是洞底的出口终于到了,赶紧蹬腿,朝上游去。 山洞内此时静得有些压抑。 刘戎离开之后,谢瑜就一直蹲在柔泉边上,眼睛锁死那潭黑洞洞的泉水,瞪得久了,眼珠子都变得有些疼了。 史隘乾一动不动地望着洞顶,好几次,苟胜以为他已经死了,却看到他的眼角,一直在往下淌泪。 苟胜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郭搏雄抹了把胡茬上的露珠,要往外走。 江英杰一直靠在石室门口,见郭搏雄前来,不禁问道:“你去哪儿?” “她出去放火,火一旦烧起来,不可能不闹出动静的。” “所以?” “所以程狼到时一定会离开瀑布外,往山洞里面赶。我出去弄点柴火回来……” 苟胜即刻明白了郭搏雄话里的意思,也跟着站起来。“郭兄,我同你一道儿去。主公回来,肯定冷得紧,我们不能傻坐在这儿等,起码生堆火,待她回来,也可马上暖和起来。” 庄贤一直站在孔洞边。朝外张望。闻言回过头,看向郭搏雄,“一切小心行事。” 郭搏雄没答话。握着雁翎刀,转身出了山洞。 苟胜立刻跟上,弯腰低头,第二个出了石室。 江英杰一时间。有些彷徨。 他看到庄贤说完这句话,再次扭头。继续监视外边去了。 剩下两个人,一个躺在地上,像个死人;另一个蹲在泉眼边上,像根木头。 石室内的气氛。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英杰越看越觉得背脊发麻。 他即刻抓起自己的红缨枪,尾随郭搏雄和苟胜,也出去了。“等等我,我跟你们一起去!” 江英杰走了之后。石室内,变得更安静了。 庄贤原本一直双手抱胸,靠着墙壁。忽然间,他望向外间的眼眸一动,身体也随即离开了墙,“她出来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史隘乾说不了话,也动不了,他这句话,毫无疑问,是说给谢瑜听的。 蹲在泉眼边一动不动的谢瑜,听闻这句话,搭在膝盖上的手指猛地一颤,却没有回头。 “我只希望她能回来……若是她回不来,我不想亲眼看着她怎么死,但我会杀了你!” 庄贤没有回他,眼睛亦没有转移视线,依旧看着外间。 此时洞外的刘戎已经爬出了水潭,但她却冻得全身都瑟缩成一团,几乎迈不开腿。 这个山洞,南北通透。穿场风顺着两边的洞口,灌入洞内,让刚刚爬出柔泉的刘戎,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她不敢停留,脚边都是横七竖八躺倒的建宁士兵。她只能机械地迈开步子,往滴水的钟乳石那边走。 每跨一步,她口中哈出的热气,都变成一口口白雾。眉毛上凝结的水珠,渐渐化成了白色的凝霜。 庄贤一直在石室内看着,抱胸的手指,渐渐攥紧手肘处的衣服,到最后,指尖都泛了白。 刘戎在石坡上爬到一半,一阵夜风吹过,寒冷迫使她四肢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顶上的半边莲,就只差一只手臂的距离,刘戎深呼吸好几口气,一口咬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借着疼痛,换回了肢体的感觉。 之后的一切,都按照庄贤的预期,顺利进行着。 刘戎嘴里咬着两株半边莲,捡起地上一个士兵摆放在侧的头盔,舀出石坑附近的石油,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往他们身上洒。 而后她在怀中收好草药,抓起建宁军篝火处的一只火把,再次下沉到水中。 这一回,刘戎感觉比来时更难受了。 彻骨的冰寒,仿佛深入她的骨髓,让她无法呼吸。 有那么一瞬,刘戎甚至觉得,自己已经体会到《泰坦尼克号》里那个被冻死的男主角,临死之前的感受。 “狗娘养的……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他……” 刘戎咬牙瞪着满地洒满石油的建宁士兵。 如今他们大多数人,犹在酣睡,打呼声此起彼伏。 刘戎颤抖地深吸一口气,沉下去的瞬间,手腕一抛,火把扔了出去。 下潜的时候,刘戎特意回头朝水面上望去。 火光如红色的霞云,照亮了她即将游去的洞口。 刘戎腿脚一蹬,消失在水底的黑暗尽头。 与此同时,庄贤的眼眸也闪出一抹红色的火焰。他抱胸的手臂,终于松开了,双手紧握成拳,兴奋地吼了一声:“她成功了!”说完之后,随即跑到谢瑜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似乎想分享他此刻的喜悦。 谢瑜一家伙甩开他碰自己的手,看都没有看庄贤一眼,眼睛珠一直瞪着柔泉的水面,脸黑得可以。 史隘乾听见庄贤的话,挣扎着撑起上身,朝柔泉处望去。 可惜那只泉眼,除了仍在不停往外冒着的白烟,水面平静得仿佛一面镜子,一丝动静都不曾有过。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谢瑜掐指计算时间的手,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旁边站着的庄贤,毫无疑问看见了他的窘相。 谢瑜只能用手抹了把脸颊上的汗,借以缓解他此时的尴尬,却丝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手抚上脸的瞬间,居然抖得更厉害了。 庄贤这会儿也不说话,上身前倾,盯着水面之下,像是在搜寻。 那么黑的水潭,一点光线都没有,也不知道他能看见什么? 但他就一直保持着这么奇怪又不舒服的姿势,在谢瑜身旁,干巴巴杵着。 孔洞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洞内却安静得好似无人一般。 火光从孔洞外照耀进来,让漆黑的石室,多出一抹绚丽的光亮。 里面的三个人,目光之中,却只有黑暗处的那一潭柔泉。 忽然间,石室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苟胜人还未到,声音就已经先到了。 “主公,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史隘乾闻声回头,看见苟胜肩上扛着一头流血的死狼。 郭搏雄和江英杰,怀里各抱着一大摞木柴,出现在石室门口。 他们刚一进来,就感受到了里面沉重的低气压,苟胜原本还咧着的嘴角,顿时没了笑容。 “主公怎么还没回来……” 没人回答他。 一时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郭搏雄没说话,径自走到石室中央,丢下柴火,又问庄贤要来火折子,开始动手生起火来。 江英杰见状,一反常态地没有出声,也走到郭搏雄旁边,蹲下帮忙。 谢瑜心中默念的数字,已经到达临界点,他忽然站起来,一把揪住庄贤的衣领,目光之中,是前所未有地狠厉。 庄贤没想到他会突然动手,且谢瑜这一系列动作,反应极快,让他没有机会脱身。 如今衣襟被抓,已然落了下风。庄贤见状,只得摊开双手,挡在身前,做出不反抗的姿态,“噢噢噢……” 谢瑜道:“她没回来!你出的主意,我现在就让你下去陪她!” “呵呵……”庄贤干笑,“你怎么知道她一定回不来?” “我是大夫,虽然我不会水,但我知道人最多能在水里憋多长时间!”谢瑜说到此处,喉结一滚,眼睛已经红了,“她回不来了……” 庄贤望着他,眼眸盈动,让人瞧不出想法,忽然他视线一斜,指着柔泉,大声道:“她回来了!你看那儿!” 谢瑜冷眼盯着他,眼神绝望。他静静拔出匕首,“哼,你以为我这么好骗?你死了之后,再去跟阎王爷解释吧!”说着,就要一刀割破庄贤的颈动脉。 庄贤情急之下,一手抓住他握刀的手,一手按在他的脸颊上,逼迫他扭头看向柔泉的水面。 一时间,两个人扭在一起的模样,极为滑稽。 但谢瑜很快就松开了他。 因为此时柔泉的水面上,竟“咕嘟”一下,冒出了一个气泡,紧接着,又浮上来更多的气泡。 谢瑜丢开手中的匕首,整个人蹲下去,扒在柔泉边上,几乎快要一头栽下去了,柔泉冒出的白烟,冻得他脸上出汗的毛孔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可想而知,全身泡在水里,会冷成什么样子。 漆黑的水潭,没有任何光线,即使眼睛贴近水面,也看不到里面的任何情形。 可就在此时,水面突然大动干戈。 “啊……”刘戎的头颅猛地冲出水面,张大嘴巴,呼出一大口白气。(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她是女人(四) 谢瑜几乎是在她出现的同一瞬间,就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死死拽着刘戎,不顾自己的腿脚和鞋子,被荡出的泉水全打湿了。 谢瑜利用男女体力的差距,将刘戎整个人从水里直接拎了出来。 郭搏雄此时已经将火堆点燃了,石室内骤然变得明亮起来。 谢瑜却立即扭头对郭搏雄说:“把火弄远点!快呀!!” 其他人不明就里,但见他说话很急,表情又极为凝重,让人不敢忽视。 郭搏雄立马和苟胜忙活起来,他俩连拿带踢地,很快将火堆往石室门口移出好几步远。 刘戎此时已经冻得全身僵硬,动都难得动一下。她站在原地,双鬓的乌发和一字长眉,很快就结出了一层冰霜,让她整张脸看起来,好像头发和眉毛瞬间都变白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颤抖着皮肤红肿的双手,慢腾腾伸进衣襟里,拿出了那两株摘来的半边莲。 但她的身体,此时已经连握力都使不出来了。 草药刚一拿出来,就掉在了地上。 谢瑜交代完郭搏雄,立即回过头来,开始轻车熟路地解开她胸前的软猬甲。 盔甲的系绳很多,谢瑜一个人短时间内,根本忙不过来。 庄贤在一旁垂手看着,并不言语。 谢瑜立即冲其吼道:“你还站在那儿干嘛?过来帮忙!” 庄贤被他一吼,像是吓了一跳,却没怎么生气,也不回嘴,很快走过来。支支吾吾地说:“我……能做什么?” “帮她脱衣服!”谢瑜此话一出,庄贤立马抬了头,“你确定?” 刘戎已经冷得不能动弹,闻言还是吊着红彤彤的眼睛,朝上望去,嘴唇和牙齿却一直打颤,根本说不出话来。 谢瑜解开她胸前最后一个盘扣。对庄贤说:“你快帮她把后面的盘扣解开!赶紧脱!没时间了!” 庄贤眨了眨眼。没怎么犹豫,便单膝蹲跪下去,将刘戎后腰处两个固定盔甲的系绳也通通解开了。之后他站起来,脱掉了刘戎的软猬甲。 失去盔甲的瞬间,刘戎的胸前亦失去了遮挡,女性的意识。让她有一种本能地慌乱。 她身上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了。贴着身体。 女性柔美的曲线,其实已经暴露无遗。 偏偏所有人的视线,此刻都盯在刘戎身上,让她避无可避。只能颤抖着曲起双臂,微微挡在自己的胸前。 面前的谢瑜,正在扒着他自己身上的衣服。 刘戎挣扎了老半天。才勉强从打架的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要做什么?” 谢瑜身上的衣服,此刻已经被他扔在地上。 刘戎看着谢瑜很有男人味的身体,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恐惧,又十分艰难地回过头,望向身后的庄贤。 她看到庄贤的眼中,倒映着自己的窘态,头发贴在脸上,像个水鬼,模样要多狼狈,有多难看。 庄贤阴沉着脸,双手摸上刘戎的腰。 刘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双眼红得像只兔子,乞求地望向面前的谢瑜,努力摇头。 谢瑜对视着她的眼睛,坚定不已地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没得选择……” 他话音未落,刘戎腰上浸湿的腰带,已经被身后的庄贤给扯开了。 衣衫已经没有了束缚。 刘戎下意识地回头望向庄贤,她前襟处的衣衫,却被谢瑜一股脑儿全部脱下了手臂。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 因为他们无一例外,都看见了刘戎裸露的肩头,此时正系着一件白色的丝绸肚兜。 郭搏雄头一个移开目光,望向面前的火堆,“天……真是疯了……” 苟胜呆愣地张着大嘴,整个人都傻掉了。 躺在地上的史隘乾,几乎眼珠子都要快瞪出来。他不可置信地盯着刘戎的身体,拼命挣扎着想要起身。 江英杰原本手里正捧着一捆木柴,见状“哗啦”一声,木柴通通掉落在地上,好多根甚至砸到了他的脚背,他也感觉不到痛。 谢瑜脱掉她的湿衣服之后,拉开刘戎遮挡在胸前的手臂,将她紧紧搂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刘戎的身体。 他的胸膛,紧贴着刘戎的心脏,一只手搂紧刘戎的后肩胛骨,用他的手臂,遮挡住刘戎胸侧外泄的春光;另一只手,开始在她的后颈处,拉扯解开她的肚兜细绳。 当刘戎上身最后一件遮羞布都被谢瑜丢弃在地上时,她趴在谢瑜肩头,已经冻得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耳边听见谢瑜由于寒冷,也开始颤抖的嗓音,断断续续地说着话,“原谅我……我必须这么做……如果你手脚冰冷的血液快速倒流,心房会承受不了负担……你会猝死……” 刘戎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自己现在每呼吸一口气,就觉得气管生疼生疼的,心脏也紧缩得厉害。 她的双手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像是想缓解呼吸不畅地难受。但她仍旧十分痛苦,趴在谢瑜的颈项边,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呼吸中,都带上了谢瑜身体上的味道。 刘戎的双臂,不自觉地紧挨着谢瑜的腰背,冷得谢瑜也开始浑身发颤。 庄贤就站在一旁,他手里还攥着刘戎那根湿漉漉的腰带,直直盯着刘戎雪白的裸背。腰带被他捏得太紧,渗出的水滴顺着腰带的末端,流下地面。 谢瑜瞪着他,他好像也全无反应。 谢瑜不禁将刘戎抱得更紧了些,腾出一只手,拔出刘戎头顶的发簪,让她一头乌黑的秀发,垂放下来,遮挡住庄贤望向她的视线。 可这个举动。却让刘戎更冷了,因为刘戎的头发都是湿的,一挨着身体,顿时像冰晶似的,凉飕飕地打在背上,刘戎下意识地,就挣扎扭动起来。“冷……” 谢瑜此刻也极不好过。只能死死搂住刘戎的后腰,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你别动……” 庄贤忽然像是睡醒了。他很快丢开手中的东西。蹲下去,捡起谢瑜的衣服。 由于之前,谢瑜的里衣已经在沼泽地,被刘戎给强行抢走了。扔去给庄贤写血书,这会儿地上只有一件外衣。 庄贤一摸。发现是件军队统一的军服。粗布麻衣,很是膈人。 庄贤又瞄了一眼刘戎,此刻她的背脊已经被长至臀部的头发遮挡完全,只能看见一处圆润的肩头。和一截光洁的手臂。 庄贤想了想,也开始动手脱衣服。 谢瑜顿时惊了一跳,抱着刘戎退开一步。原本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改而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护在刘戎之外,瞪视着庄贤,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刘戎不明情况,想回头看,谢瑜却死死摁着她的后颈,逼迫她只能挨着自己的胸膛,不能动弹。 庄贤打着赤膊,将里衣递过去,“给她穿。” 谢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披在刘戎的肩上。 一刻钟后,刘戎披散着长发,并腿坐在火堆前,双臂枕着膝盖,脸埋在手臂里,像是已经睡着了。 由于她的衣服鞋袜全湿了,此刻只能搭在在火堆旁的石头上,等着烤干。 如今她身上只穿了一件庄贤的里衣,宽宽大大的,刚好遮住臀部以上。 几个男人都不说话,巴巴等着火堆上的狼肉烤熟,眼睛却直瞅着刘戎暴露在外的肌肤,眼睛都不带眨的! 谢瑜已经捣碎了草药,用头盔舀了柔泉里的水,放在火上煮熟了,喂给史隘乾喝,又将剩下的药渣,混着其他的配方,一起抹在了史隘乾大腿的伤口处。 眼看这会子史隘乾的病情逐渐好转,心思却愈发活络起来。 他靠坐的石壁,正好在刘戎对面,刘戎一双修长匀称的美腿,在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照下,皮肤泛出一层自然健康的光晕,晃得人眼花缭乱的。 他看着看着,就一个劲地傻笑起来。 “嘿嘿嘿嘿……” 他一笑,所有人都朝他望来,除了埋着脑袋,没有动静的刘戎。 史隘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却只是径自望着刘戎,自言自语地说:“主公咋会是个妹子呢?这也……太让人意外了!惊喜来得有些突然……” 苟胜闻言,嗤之以鼻,“你惊喜个啥玩意?主公是男是女,跟你有啥关系?你一个奴隶,还想懒蛤蟆吃天鹅肉?” “哼!你这是嫉妒!主公这么舍生忘死地救我,大恩大德,老朽这辈子都无以为报,等她醒了我就告诉他,我打算以身相许!” “噗……” 史隘乾话音刚落,庄贤突然嗤笑一声,很快又摆摆手,强憋着说了一句,“没事。” 谢瑜和郭搏雄都没说话。一个在往篝火里加柴,一个在用短刀划着火堆上烧烤的狼肉。 同样不吭气的,还有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窝在墙角的江英杰。 他从刘戎坐下开始,就不停地用余光偷偷瞄她,然后很快又收回目光;过了一会儿,又再次朝她望去,如此反复很多次以后,江英杰发现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他便不再鬼鬼祟祟,反而明目张胆地欣赏起来。 刘戎的小腿笔直匀称,大腿性感健美,就连光着的脚丫子,都雪白可爱。 他看得眼眸都有些迷离了,忽闻史隘乾这一番话,立马阴阳怪气地开了腔,“要以身相许,那也轮不着你呀?”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又都纷纷朝他望来。 江英杰整整衣领,妆模作样地咳嗽一声,眉梢眼角,颇有些得意,“她之前还亲过本少爷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她是女人(五) “你……”史隘乾有伤在身,还没完全康复,说话时,气息喘得有些急,“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亲你又咋了?我家主公还亲过谢瑜呢!”说着伸出两根手指,“两次!!” 他说这句话原本只是为了争赢江英杰,怎知说出来,全然变了味道。 谢瑜正在动手割着烤肉,闻言手一哆嗦,“哧溜”一下,短刀在烤肉上划开好大一道口子。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又统统对准了他。 谢瑜将拳头抵在唇上,咳嗽一声,耳朵根红彤彤地小声道:“肉已经熟了,可以吃了。” 他这句话,非常成功地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 因为所有人都已经一天没有进食,早饿疯了。 几个男人摩拳擦掌,纷纷朝火堆中央的狼肉靠拢,舔着嘴唇,搓着手,估摸着自己待会儿要抢哪块。 谢瑜已经率先用刀剃下了一块最好的狼腰肉。 江英杰见状,很不服气瞪着他,“你凭什么?” 谢瑜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拿着那柄插肉的短刀,蹲到刘戎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道:“起来吃点东西吧,一会儿再睡。” 刘戎其实根本没睡着,周围全是男人,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衣,连长裤都没有,这种情况下,也能睡得着觉,那得多粗的神经啊…… 她不过是觉得尴尬,不好意思才埋着头,其实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这一天下来,她消耗其实是最大的。 光游泳,就十几个来回。 一听见有吃的。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立马抬了头。 结果一露脸,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 刘戎顿时觉得有点窘,又有些害怕。庄贤的衣服,空空大大的套在身上,里面又没有内衣,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她看见好几个人甚至一直盯着她的腿。只好尽量将腿收在身侧。手指拽着衣角的边缘,拼命想往下盖,可惜衣服就是这么长。再怎么扯,白花花的大腿还是露在外面,反而将领子拉得更低了。 昏黄的火光一照,领口内的阴影。暗示出她的胸不似男人那样平坦。 “咕嘟……”刘戎好像听见有人咽口水。 她有些委屈地抬眼看人,模样可怜巴巴的。此刻她的头发还披在肩上。脸庞的轮廓,终于显露出女性柔和的一面,表情有些害羞,看得刚才还想骂人的江英杰。突然住了嘴,其他人也都不说话了,好像很有默契似的地。都变得拘谨起来。 刘戎实在是饿。她望了一眼谢瑜,很快就接过谢瑜递来的刀。大口大口地嚼起上面的肉来。吃东西的模样,狼吞虎咽,一点淑女形象都没有,仿佛饿死鬼投胎。 一众男人看得张口结舌,都忘记去抢肉了。 苟胜道:“主公吃饭真香啊……”说着,还吧唧吧唧嘴,好像刘戎吃在嘴里的肉,他看着都觉得甜。 史隘乾啧啧出声,“哎呀,主公这孩子,胃口那是真好啊……” 庄贤望他一眼,史隘乾立马对他讲:“以前在家的时候,餐餐顿顿都要有肉。这普通人家怎么养得起?幸好生在富贵人家。” 庄贤闻言,笑得挺灿烂,“胃口好,说明身体好嘛。刘十七吃饭就不行,我见过她吃饭,跟吃药似的,总是没胃口,所以身体也弱。” 史隘乾边听,边点头,摸着下巴,犹在说:“主公吃这么多,也不知道长哪儿去了……看着又不胖……”说着,突然眯起眼睛,目光在刘戎的衣领和胸口附近不停打转,然后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被旁边的庄贤斜眼一瞟,立马咳嗽一声,收回了目光。 谢瑜一直单膝蹲跪在她面前,见她这副模样,眼睛眨了又眨,像是里面进了沙尘,让他很不舒服。 “咳……”刘戎又慌又窘,一不小心,呛到了。 “吃慢点,别急。不够,我那份都给你。”谢瑜一边帮她拍背,一边对郭搏雄道:“拿点水过来。” 郭搏雄很快将盛水的头盔端了过来,一起被他拿过来的,还有那张扒下来的狼皮。 “有些气味,将就一下。”郭搏雄说完,将那张狼皮盖在了刘戎的腿上。 “谢谢。”刘戎感激地望向他,露出一抹尴尬的微笑。 郭搏雄笑出眼角处的鱼尾纹,摸乱刘戎头顶的秀发,一如当初在成都,没有分别。 他这番举动,毫无疑问帮刘戎解决了一个大烦恼,却招来了很多人的不满。 江英杰头一个嘟囔起来,“丑八怪!吃东西那么难看!笑起来更丑!” 他这句话引来所有人侧目。 刘戎这才想起,这里是古代! 古代女人,都是怎么吃饭的? 自己上次看刘十七吃饭的时候,好像是在夜宴上,但她好像都没怎么吃东西。 自己来这儿之后,好像就没见过其他女人,都是跟男人混在一块儿…… 这叫什么事儿啊?我究竟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被老天惩罚,弄来这里,遭这份罪? 刘戎被他一说,顿时有点食不下咽,手中吃了一半的狼肉,慢慢垂放下来,嘴巴还油乎乎的,眼神却发了呆。 谢瑜一瞧,立马扭头瞪向江英杰,“你嫌她难看,可以不看!谁求着你看她了?” 苟胜也道:“就是,人家姑娘吃东西,你老瞅着,还嫌这嫌那的!人都没说你耍流氓,你知足吧!” 史隘乾直接上手,开始捶他。 江英杰刚想还手,史隘乾立即道:“我是病号!打伤我,大家都走不成!” 江英杰被他们一人一句,说得挺憋屈,“我就随便说说,怎么了?”抬头一看,住了嘴。 旁边史隘乾趁机猛拍他一下,“你把人姑娘都给弄哭了!” 江英杰好像没觉得痛,盯着掉眼泪的刘戎,像是愣了。 刘戎原本也没想哭,可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开始掉,就停不下来了。她觉得有点丢脸,只好低着头,不停地用庄贤的里衣袖子去擦眼角,不一会儿,袖口就给抹湿了,眼睛也变得红红肿肿的,像只金鱼。 几个男人都有些怔,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江英杰看着,突然站起身,大步朝刘戎走来,还没到跟前,已被站起来的谢瑜给挡住了,“你想干嘛呀?还嫌闹得不够?” 江英杰怒道:“滚开!你算老几?一个小小的军医,敢这么跟我说话?!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谢瑜不回嘴,就这么站在他面前,看着他,一点让开的意思都没有。 刘戎突然道:“我肚子疼。” 谢瑜立马回身,重新蹲了下去,留下江英杰一个人在那儿杵着,“我看看。”谢瑜说着,扣住她的右手腕,探了探脉息,又上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你有点发烧了,躺下睡会儿。” 庄贤闻言,眨了眨眼睛,朝刘戎看来。 此时刘戎已经被谢瑜摁着,躺进狼皮里,没过多久,就真的睡着了。 庄贤走过来问:“她情况怎么样?” 谢瑜一手摸着刘戎的额头,一手扣着她的脉,诊了一会儿,才将她两只手都放进狼皮中盖好。 庄贤一问,他立即瞪向庄贤道:“她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这么冷的天,你叫她下这么寒凉的水,你觉得她会没事吗?先前她醒着,我都没敢说!此番她要是落下病根,搞不好这辈子都生不出孩子!” “不会吧……”庄贤干笑几声,望向沉睡的刘戎,眼珠子不停晃动。 刘戎虽然已经睡着了,脸颊却呈现出病态地红晕,眼角犹挂着泪,睡梦中,还不时说两句梦话,“我不想回成都……我想回家……” 庄贤面色很难看,“你说得也太夸张了吧?有这么严重吗?”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谢瑜没好气地回,“你出的馊主意!” 庄贤道:“我又没逼她,是她自己非要去的。” 随后跟过来的史隘乾,听见这句话,心里头五味杂陈的,很不是滋味。 江英杰这会儿也不吭气了,看着地上的刘戎,两只大拇指不停绕圈,“谁让他假扮成男人……好好呆在成都,绣绣花,打扮打扮,等着男人来娶她,不挺好的吗?” 苟胜鼓他一眼,“没她,你已经淹死了!” 郭搏雄坐在刘戎头顶旁边,闻言也有些动容,“她还这么年轻,若是生不出孩子,今后肯定会被夫家嫌弃的。这种事,关乎一个女人的终生幸福。谢瑜你可得诊仔细了,别信口开河。” 谢瑜眼睛都红了,喉结不住滚动,“你以为我不想自己诊错吗?我帮她调理了几个月的身子,如今被你这么一折腾……”说到此处,瞪向庄贤,“你害惨她了!” 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庄贤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郭搏雄道:“先睡觉吧。看看她明天情况怎么样再说。如果还病着,赶路都成问题。” 一夜无话。 谢瑜一直守在刘戎身边,照顾着她,根本没睡。 史隘乾煎鱼似的,翻来覆去。 躺他旁边的苟胜,好几次被他吵醒了,嘟囔着道:“你这是干啥呢?大半夜的不睡觉。” “我伤口疼!你打呼声儿小点!吵得我心烦!” 庄贤靠坐在石壁旁,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天亮。(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四章 逃跑与追击(一)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五章 逃跑与追击(二)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女人的劫难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失望与希望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失望与希望(续)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一百五十九章 信任与信念(一) 刘戎看得眼皮子半搭,好像死鱼,但听他说话的口气,应该是找到了。 “在这下面?” “嗯。主公,我发现你很有天分呐,要不要拜我为师?” “在这悬崖下面?” “嗯。主公,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技术很好的,而且从来没有收过徒弟。你要是愿意,你就是我的唯一!嘿嘿嘿……” 刘戎快要被他鸡同鸭讲的话题给搞疯了,一得到他肯定的答复,立即站起来往悬崖边跑,到了庄贤身侧,很快也趴跪下去,头颈伸出悬崖,往史隘乾打洞的下方查看。 崖下瀑布送来的风,夹杂着水汽,粘在头发上,又湿又冷,迷得人睁不开眼睛。 刘戎却忽然眼睛一亮,回头对随后跟来,也趴在她身旁,跟她一起往下看的郭搏雄道:“那里有个洞穴!” 瀑布的声音太大,郭搏雄只能凑近刘戎的耳朵边,扯开嗓子问:“怎么下去?” 刘戎也尽量放大嗓音回他,“我不知道!” 郭搏雄闻言,很快爬起来,朝栈桥头走去。 栈桥已经被对面的人割断了绳索,如今那里仅剩下两只圆凳大小的木桩,拉着两条婴儿手臂粗的绳索。 绳索之下,是垂直悬挂的栈桥桥面。 桥面还和上次刘戎看到时的一样,是由一块块长方形的木板,架在两边捆扎的绳索上构成的,每两块木板之间,会有一个手掌宽度的缝隙。 这样做的目的,一来可以减轻桥的重量,二来。也可以减少建桥的耗材。 刘戎所指的洞穴,位于悬崖下方的半空中,距离崖顶和最底部的河流,都有很大一段距离,悬崖又是接近90°的直角,可以说是根本没有路可以下去。 郭搏雄摸着胡茬看了片刻,对随后跟来的几个人道:“我们从这里爬下去。这桥面可以当梯子用。” 刘戎不放心地问:“那个洞穴距离栈桥起码还有十几米远。就算我们从这里爬下去。横向距离,我们怎么过去?这下面的石头常年被瀑布清洗,又湿又滑。根本没法扶踩,太危险了。” 郭搏雄平静道:“没事。我们可以荡过去。”说着,单膝跪在桥头,弯腰拉起桥边拇指粗细的一根绳索。 刘戎蹲过去一瞧。霎时就明白了。 原来这根稍细一些的绳索,原本应该是栈桥的扶手。 可惜桥突然被人砍断了。由于受力不均,它原本栓系在桥面上,用来稳固桥面的拉绳,统统都给扯断了。仅剩下两根长的,分别垂挂在桥面两侧。 刘戎点点头,像是基本同意郭搏雄的观点。 此时谢瑜也已经完成对苟胜的治疗。俩人听到郭搏雄的话,也走过来。 刘戎看到苟胜。抬头问:“你还行吗?” 苟胜虽然嘴唇发白,表情也很疲惫,但听闻刘戎问他,还是竖起一根大拇指,“主公放心,洒家没问题!” 刘戎点点头,对郭搏雄道:“那快开始吧。谁先第一个?” “等下!”史隘乾突然开口,“我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刘戎问。一众人等也都看着他。 史隘乾道:“我们从这里下去,总得有一只手持续抓着桥上的木板吧?否则会掉下去。” 所有正在听的人,都点头表示认同。 史隘乾接着说:“那就只有一只手系绳子,这能捆得紧吗?再说了,这么做,也浪费时间。” “那你说怎么办?”谢瑜问。 史隘乾道:“得一次下去两个人,一个人抱着系绳子那个,另一个帮他系。”说完,三角眼转来转去,小心思贼精得很,“而且第一个人荡过去的人,太重要了!我提议谢大夫第一个过去,主公帮系绳子,同意的请举手。”说完之后,他立马自己先把手举了起来。 刘戎听着,眉毛狂抖,心道:他奶奶的……这厮才跟了我几天啊?居然连举手投票都学会了。 谢瑜闻言,摇了摇头,笑出一排白亮牙齿。 郭搏雄眯眼俯视史隘乾,一副“老子什么都懂,懒得揭穿你”的表情。 苟胜最实在,听完之后,立即道:“那主公岂不是要最后一个过去?洒家不同意!万一最后敌人追来了,这边就只剩主公一个人。我们只能在下面干瞪眼,连帮都帮不了!这么做多危险啊?主公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妹子,老史你也忍心?” “哟或?”史隘乾笑笑,“我没想到,苟胜你也是文化人嘿!为了主公,连‘如花似玉’这种成语,都能从你嘴巴里蹦出来。” 苟胜嘴笨,不会回他,瞪圆眼睛,哼了一声,像是极看不惯他。 谢瑜听完苟胜的话,像是才反应过来,立即也道:“还是我留下给大家捆绳索。郭搏雄第一个过去也是可以的。主公在中间比较稳妥。” 他们五个人蹲在一起,围成一个圆圈,正商量得热火朝天;另一边,江英杰一个人站在庄贤身边,远远看着他们,眼神孤寂又倔强。他脚边的庄贤像是已经绝望了,呆呆瘫坐在地上,眼神亦没有聚焦。 史隘乾朝五米开外的二人瞥了一眼,笑得挺奸猾。他小声凑近几个人跟前,特意用手挡住脸,不让江英杰看见他说话时的口型。 “笨啊……主公怎么会是最后一个?这不还有两个吗?敌人若是来了,就让他俩先挡着呗!到时主公早荡过去了……” 说完,他挺直腰杆,故意咳嗽一声,率先站起来,对不远处的江英杰道:“咳!我们商量完了,如果你们两个没有意见,就按我们的法子来,可以吧?” 江英杰毕竟才十几岁的年纪,又是个肠子不会拐弯的性格,面对如今这种局面,哪还有什么主意,早吓懵了。 他听见史隘乾说有法子,立刻点头同意下来。 史隘乾又看向庄贤,像是在等他回答,“呃……”结果看到他那副德行,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自讨没趣,哑言走开了。 本来谢瑜还想坚持自己的提议,结果被刘戎果断否决了。 于是他们五人,就按照商量好的法子来。 “那我先下去?”刘戎第一个抓过栈桥头的绳索,“反正我得给你们绑绳子。” 江英杰也慢慢离开庄贤的身边,来到他们跟前,不声不响地站在一旁,看他们在做什么。 谢瑜拦住刘戎,“我先下。你随后下来。” 等刘戎开始顺着摇摇晃晃的桥面往下爬的时候,她才明白谢瑜的用意。 因为桥面的木板,已经被瀑布打得很湿滑了,悬崖边上吹的风又很大,其实这个“梯子”,很难爬。一不小心,抓不稳,或者踩空,都很有可能掉下悬崖,万劫不复。 谢瑜提出他要第一个下去,也是担心刘戎一个女人,臂力体力,都不如男的,万一有个意外,自己在下面,好歹还有个挽救的机会。 刘戎刚爬到一半,已经有好几次差点踩空,看得一众围观的男人们,无论上下,都心惊胆战。 谢瑜在下边,不断鼓励着她,“好……你爬慢一点,别着急,慢慢来……” 苟胜一拳头砸向木桩表面,瞪视史隘乾,“你出的什么破主意?主公要在下面呆这么久,比我们几个呆的时间都长,你这不是害她吗?万一有个好歹,你赔得起吗?” 史隘乾这会儿看到真实情况,比他想象的难多了,也有点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没经验么?早知道下面这么危险,你们干嘛不拦着我呢?”又转嫁矛盾,瞪向郭搏雄,“我没经验,你也没经验吗?亏你当兵这么多年,你难道不知道下面这种情形,对一个姑娘来说,有多危险?” 郭搏雄极为淡定地等他噼里啪啦说完了,才语气平静地回他一句,“你不就想抱一下主公吗?说不定你待会儿就死在路上了,我连你这点小心愿都不满足,我还是人么?” “你……你你你……”史隘乾闻言,面红耳赤,手指着他,一个劲地抖,“你这说的什么屁话?我提议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说完,三角眼在眼眶内转动的速度更快了。 郭搏雄唇角边的胡茬一咧,笑出眼角的鱼尾纹,“等会儿好好享受啊……底下就你和主公两个人,想说什么,赶紧的,免得死的时候后悔……” “混账!”史隘乾气得火冒三丈,“郭搏雄!老朽几时得罪你了?一直咒我早死?!你缺不缺德?” 他这厢叽叽喳喳,那厢江英杰却陷入了沉默。 他低头看到刘戎和谢瑜并肩站在一起后,谢瑜松开了一只胳膊,展臂搂住刘戎的腰。 刘戎随即放开了自己的双手,全靠谢瑜的搂抱,稳住平衡,站在桥面的木板之间,然后伸手去抓桥边的绳索,开始将绳索捆绑在谢瑜的单肩和肋下。 整个过程,两人的身体贴得密不透风。桥面也在风的吹动下,一直微微晃动着。旁边瀑布发出的水响,声音巨大,也不知下面的人是否可以进行交谈。 江英杰越看越心寒,因为他们提议的这个逃跑方案,不仅需要互相的配合,还需要彼此之间,存在完完全全的信任与默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章 信任与信念(二)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一章 信任与信念(三)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二章 信任与信念(四)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三章 信任与信念(五)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天生洞(一)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天生洞(二)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天生洞(三)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七章 交心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交心(续)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古墓逃生(一)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章 古墓逃生(二) “好咧!”史隘乾得令之后,旋即向外拉动了狮子头上的门环。 刘戎惊奇地看到,门环后边居然连着一条细细的鱼线,随着史隘乾的拉动,他脚边的一块石头突地一下,弹出来半截,有点像踢出来的半块砖头。 在场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大家屏住呼吸,吞咽口水,看着史隘乾将那块长方形的砖头给抽了出来。 随着他这个动作,封墓石旁边左下角的位置,出现了一个转头形状的小洞。 紧接着,史隘乾又先后在那块砖的四周,接二连三地抽出了好几块相互叠加的青砖,逐一往后递给其他人,帮忙拿开。 庄贤蹲在他旁边看着,忍不住好奇,“这些砖居然都是松动的,且每块砖叠加的方式又很巧妙,能相互受力,使之不会垮塌。” “那当然啦。”史隘乾目不斜视做着事,“要是用石灰砌死,自然坚固,但暗道就失去了原本用来逃生的作用,所以只能活搭。但若受力不均,会很容易发生塌方,搞不好还会影响墓门的承重,使得整个墓都因此垮塌。学问大着呢!” “嗯……”庄贤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俩人说话间,眼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狗洞大小的通道。 江英杰是个霸王性子,他看到洞口的大小已经大到可以钻人了,率先趴下去,想往里探,“我看看!”结果被史隘乾扯着后衣领,又提了出来。 “一边呆着去!” 史隘乾将他丢向庄贤,头也不回地向后伸手,“火折子?” 苟胜立马递上。 史隘乾吹燃明火,赶开最靠近洞口的庄贤和江英杰。自己侧贴着洞口边的封墓石上,扭头对其他人道:“都站开一点。” 大家见他表情严肃,纷纷退开几步。 谢瑜展开手臂,挡在刘戎身前,逼迫她又退到了好几步,站在几人最后边。 同时史隘乾也将自己手中的火折子,朝洞口扔了进去。 苟胜不甚理解。“老史这是干嘛呢?” 刘戎是现代人。顷刻明白过来,对他解释道:“看里面有没有空气。如果没有,火会灭的。” “哦……”苟胜恍然大悟。 谢瑜听见他们的说话声。回头补充,“不仅如此,这一带毒泉多,有些洞穴甚至还有猛火油。估计他怕里面有危险气体。所以才叫我们躲开。” “有道理……”刘戎太了解瓦斯爆发的威力,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她还炮制过一次,搞得建宁部队死伤惨重。 此时史隘乾正单独蹲在洞口右侧,挨着封墓石,观察火焰。 要是洞没真有瓦斯。或者其他有毒气体,他们这些人,第一个死的。就是离洞最近的史隘乾。 刘戎想着,不禁有点担心起来。视线锁定在他身上。 史隘乾眨眨眼,像是感受到了刘戎投来的目光,他忽然扭头,朝刘戎露齿一笑,自以为很帅地,朝刘戎竖起一个大拇指,虎牙一闪,差点亮瞎刘戎的狗眼。 刘戎见状,浑身一个激灵,触电似的从下到上,抖出一地的鸡皮疙瘩。 史隘乾给她抛了一个媚眼之后,没再耍宝,反而捂住口鼻,趴跪下去,捡起火焰既没有变大、也没有变小的火折子,往洞内更深处抛去更远一段距离。 又过了一会儿,史隘乾再次弯腰趴跪下去,朝洞内一看,只见那截燃烧的火折子,在黑暗的暗道内,火焰忽明忽暗地跳跃着。 史隘乾尝试着慢慢放开捂在口鼻上的手掌,吸了一口气,又迅速憋住。 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喘地紧盯着他乱转的眼睛珠子。 时间仿佛都静止了。 又过了须臾,史隘乾终于大松一口气,“娘希匹的,里面好像有空气啊,而且还不少。” “有空气就好呀,起码进去不会被憋死!”苟胜道。 “但是这不科学……”刘戎托腮。 郭搏雄说:“既然不会死,先进去看看再说。” 几个人七嘴八舌,没商量多久,就要进洞。 “等会儿!”史隘乾出手拦住,“这不合常理。按理说,我们现在看到的,是这座墓的墓门,而且我刚才搬砖的时候特意看过了,暗道是完整的,没有动过。这里面如何会有空气?” 江英杰道:“你是盗墓的,你还问我们?你都不知道的事,我们哪能知道?” 谢瑜道:“或许这墓被盗过?” 所有人都朝他望来。 庄贤手摸下巴,“不排除这种可能性。连年战争,各城池的开销都很大,遇上长的战役,入不敷出是常有的事。以前我在长安的时候,就曾听说过,有些诸侯专门组织军队去挖墓,俗称:官盗。” “现在说这些有啥用啊?”江英杰有些不耐烦,“找到出去的路才是正经!” “呵呵……”他这句话一出,除了苟胜,其他人都笑了。 江英杰瞪大眼珠子,“什么意思?” 谢瑜最有耐心,出声解释道:“墓门是好的,若是墓真被盗了,说明还有其他出口。” 一刻钟后,他们七人,先后爬过了狗洞大小的暗道,进入了墓室内。 他们一进来,前方就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黑暗墓道,墙壁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个手掌大小的宫灯,雕琢成侍女摸样,全呈跪姿,模样发饰各不相同,脸上的表情都是笑眯眯的,若是白天看还好,在这黑漆漆的墓道内一看,就像几千只狡猾的狐狸,一齐看着你,别提有多慎得慌了。 刘戎下意识地往谢瑜身后躲。 谢瑜很快有所察觉,牵起刘戎的一只手,用他温暖干燥的手掌捏了捏,温柔如水地俯视刘戎。 “别怕。我在这儿。” 刘戎定定望了他须臾,很快恢复了勇气。 此时郭搏雄和苟胜仗着身高优势,每人在宫灯台上,拿下一个侍女俑,点燃了上面的油台。 墓道内顷刻变得明亮起来。 几个人举目环望,发现这个墓室,确如史隘乾所说的那样,规模宏大,光是一个厅,就有刘戎居住的小苑那么大。 顶上一个环形吊灯,就有十几层之多,上面的蜡烛,看起来就有数百,可见这墓的规格之高。 他们查看室内期间,郭搏雄和苟胜,又分别点燃了墓道内的好几盏宫灯。 这下室内变得更明亮了。 庄贤开口,“光线不需要太亮,点几盏就够了,别浪费空气。” “好。”苟胜正想举手点燃另一盏,听他这么一说,就想收手。跟在他旁边江英杰,正借着苟胜手上的宫灯,在看墙上的人物壁画。 苟胜不知道他在身后,转身时,额头差点撞到他手中持立的红缨枪,吓了一跳,登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不打紧,苟胜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塌下去一块,还没来得及低头去瞧,面前的江英杰已面色阴沉地大喊一声,“小心!!”抓住苟胜的手腕,就将他整个人带了回来。 江英杰自己却旋即上前一步,挡在苟胜身后,快速舞动起手中的长枪。 长枪在他手中如金箍棒般旋转出一扇圆。 其他人听闻他这一声大喊,纷纷警惕起来,手持武器,顷刻朝他这边聚拢。 只见早先由于好奇,大家都震惊于此墓的富丽堂皇,全然没有发觉到,在墓道的上方,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青铜龙饰。 由于年代久远,青铜的颜色已经变成了霉绿色,但龙的造型,依旧栩栩如生,神态霸气。两条龙呈水波状弯了两个s吊挂在空中,血盆大口张开着,正对着墓门的方向。 此时不知由于什么关系,这两条龙居然一上一下,好像上了发条的机械钟似的,‘唰唰唰……’向墓门方向口吐短弩。 幸好江英杰反应及时,用长枪画圆阻挡住射来的利器,否则苟胜当场就要被射成筛子。 待龙口中的短弩射光之后,其他人也都跑了过来。 江英杰停下动作,看着掉满一地,叮当作响的短弩,“真他娘的有钱!居然都是铁器?放在现在,想都不敢想,如今战争频繁,铁都是紧俏物资。” 谢瑜很快来到他身边,“你受伤没?” “没有。”江英杰一摆手,“本少爷的身手好着呢,这点小机关,哪能难倒我呀?” “那就好。”谢瑜面容平静,“在下刚才看过,这些弩,箭头上都抹有毒。” “操!真的假的?你别危言耸听啊!” 谢瑜立马竖起一根银针。 江英杰对着眼睛,看了半晌,果真见那细细的银针上头,黑了一截。 “操,真他娘的阴险!光射箭还不够,还要涂毒?这只是一个墓啊,又不是皇宫大内,用得着这么风声鹤唳吗?”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史隘乾走过来道,“越是规格高的墓葬,就越重视防盗。因为地位尊贵的人,陪葬品,那都是好东西呐!” 说着,他搓了搓手,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姿态。 郭搏雄此时正蹲在苟胜踩塌的那块正方形地砖旁,“应该是这里触动的机关。” 庄贤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墓道,“搞不好里面还有类似的机关,也都说不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一章 古墓逃生(三)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古墓逃生(四) 史隘乾擦擦额头上盈满的汗珠,挨着墙,在这个方形的墓室内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出口,也有些着急,掰着手指,像是在回忆。 “不对啊……我明明每条岔路都有选对……不可能走错的……” 郭搏雄干脆席地而坐,靠着墙根,闭目养神,“慢慢想,不着急,想不出来,大不了就被我们群殴一遍解气呗。” “对,洒家第一个上!”苟胜说着,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 刘戎这一路跟得很辛苦。虽然他们几个,已经尽量放缓速度,适应刘戎,可刘戎不愿意拖全队的后腿,所以一直以超负荷的运动量,跟在他们后面狂奔。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歇一歇,她早就累得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她看到谢瑜和庄贤,正身处墓室正中央,一个弯腰站着,一个蹲在地上,像是在研究什么。 刘戎好奇之下,走过去一看,发现原来这个墓室的地面上,竟然画了一个很大的九宫格。每个格子里面,都写有一些文字。 刘戎回头问苟胜要了一盏油灯,也跟着蹲下去,扒开地面上的灰尘,照亮格子中的字。 “离九宫,太阴、伤门、天冲?”刘戎念了一遍,“这是啥玩意啊?每个字都看得懂,连起来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 蹲在她左手边不远处的庄贤道:“这是奇门遁甲。古代打仗之前,用来预测战事的占卜术。” “哦……”刘戎不明觉厉,“那你认识,一定看得懂咯?” 庄贤摇头,“我也只是略懂些皮毛。这类书籍原本就很稀少。加上研究玄学,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并参透许多种其他学科的知识。我只知道这奇门遁甲,可以看出方位。我想它画在这里,应该是暗示出口用的,否则这墓室之中的空气,从何而来?” 刘戎眨眨眼。又扭头看向右后方。正弯腰用灯照着地面的谢瑜。 只见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地面上的文字。刘戎和庄贤就在他旁边说着话,也不见他分一点心。看来若不是战乱等因素地影响,他一定会是个很静得下来读书、做学问之人。 刘戎看着他。想着想着,就不禁出了神,冷不丁听他突然冒出一句,“出口应该在那边。”说着。扬起手臂,指向自己的左边。 庄贤离他说的地方最近。闻言立即跑到那面墙之前,开始用手拍打墙壁,企图找到任何有关的线索或暗门。 正在休息的其他人,一听说有眉目了。也都纷纷离开原地,朝庄贤所在之处跑来,或拍或按。努力寻找着机关。 结果大家好一阵折腾,仍然毫无所获。顿时都有些急。 特别是史隘乾,生怕被揍,目前他的指望,全在谢瑜一个人身上,他比谁都着急,率先开口问:“你确定吗?真的是这面墙?手够得着的地方我都摸遍了,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谢瑜不曾抬头,倒是平举起油灯,照亮脚边的地面,另一手指着地上的九宫格道: “这个奇门遁甲的排盘,中五宫写明了是小满下元起局,马星在寅,属‘阳遁八局’。 离九宫、坎一宫、震三宫、兑七宫,分别代表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四个方位。它们与中五宫一道,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 另外四宫,则代表这间房子的四个角。” “……”所有人都沉默了,齐齐看着他。 房间内一时间安静极了…… 谢瑜像是感受到他人的目光,终于抬起头,眨眨眼,朝众人微笑,“怎么啦?” 刘戎头一个耸肩摊手,“你们谁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知道……”这下子,除了谢瑜,所有人都一致摇头,远远看着,就像是一排南瓜。 谢瑜无奈了,摇头叹息,“唉……总而言之,就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都有一扇门。但据我估计,坎一宫,也就是北边这堵墙的后面,才应该是正确的道路。” “为什么是北面?成都在西边啊!为啥不走西面那条路?往北,岂不是要走到江州去了?”江英杰问。 “等下,你的意思是说,每堵墙后面都有一条路?为什么我找不到门?”史隘乾最关心这个。 庄贤思量,“就区区所知,坎一宫在五行当中,应该是属水的……水火无情,刀剑无眼,相较其他三个方向,五行属木的震三宫,应该才是最为安全的吧?” “这都啥玩意啊?”苟胜已经开始抓狂。 “呼……呼……”众多的声音当中,居然传来了郭搏雄的打呼声。 “……”所有人都安静了几秒,下一瞬,又变得更加叽喳鬼叫起来。 他们一人一句,七嘴八舌把谢瑜围得好比新闻发言人答记者问。 谢瑜好不容易摆手安抚下他们的情绪,这才耐心道:“你们那么多问题,我一下子怎么回答得过来?我刚才就想一点点解释给你们听,你们又不耐烦。” 刘戎终于开口道:“甭管了!反正这里好像也就你对这个最懂,你说走哪边就走哪边吧!你快过去看看,门在哪?” 谢瑜低头微笑,神情淡然,临走向北面那堵墙时,正好路过庄贤身边,于是特意指着地上的震三宫,解释了一番。 “你说得对,木是比较温和。但你看这宫内的八神,为:螣蛇。 螣蛇代表虚诈之神,主虚假、惊恐怪异之事。我怀疑里面有陷阱。” 这下所有人的注意力又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们既震惊,又佩服地看着谢瑜,听他继续说道: “还有,震三宫的八门,为:杜门。 杜门有闭塞和躲藏方向之意。恐怕机关之后,还有迷宫。 且宫中天干为:乙。 乙代表女人。处于死地。” 刘戎眼中划过一丝波澜。 庄贤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东边不是不可以走,只是这落宫的提示,让你怀疑:女人若是要走这条路,恐怕会有危险?”说着,看向刘戎,“你担心她?” 刘戎被他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颇有些恼羞成怒,“你们一个两个都大男子主义,瞧不起女人?” 庄贤没答,率先朝北面的墙走去。 其他几个人,也都没有说话,纷纷跟上,留下刘戎一个人站在原地,手握成拳,呼呼生着闷气。 谢瑜也来到北墙之前,开始查找暗门。 庄贤单腿站在他身侧,斜倚着墙,仍在问他,“那另外还有三个方向,你如何得知北面的路一定是对的?” 谢瑜边摸拍墙壁,边回答,“坎一宫的落宫符号组合是最好的。庚处于长生状态,有*和生门落入坎宫。庚是男主人的意思,我怀疑这堵墙后面是安放镇南元帅棺椁的墓室。” 史隘乾早就在一旁听了半晌,闻言,眼珠子咕噜一转,“这么说,南面的那堵墙后面,搞不好安葬的是元帅夫人?” “有这种可能。”谢瑜点头。 几个人说话间,墓室中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毛骨悚然的巨响。 郭搏雄脑袋一歪,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 江英杰早看他不顺眼了,见他睁眼,立即指着他道:“你还说不喝酒就睡不着觉?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睡得打呼!” 郭搏雄给他骂得一点反应都没有,像是还没怎么睡醒。 忽然,他“啊……”了一声,手臂背在身后,像是摸到了什么东西,回身一瞧,后腰处的墙壁上,居然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凹坑。 “这是什么?”郭搏雄一问,大伙儿都朝他望来。 史隘乾看到他身后的凹槽时,头一个骂道:“原来在这儿!害我们找了半天都没找着!郭老弟,你可真会挑地方睡觉啊……” 庄贤和谢瑜一前一后跑过来看,还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凹坑的大小和直径。 刘戎看到那个凹槽,有点像一个力大无穷的人,一拳头打在墙壁上,把墙给砸出了一个深坑。 凹槽里面,有一个笔杆子粗细的小孔,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随后跟过来的苟胜道:“这玩意怎么开啊?连个门环都没有。” 庄贤想了想,摇头认输,看向谢瑜。 谢瑜托腮思考了一阵,喃喃自语,“我们刚才进来的门,方向是西面。在九宫格的位置上,位于兑七宫,属金。” 庄贤立即明白过来,“我们来的路上,受到过连弩的袭击。制弩的材料,有铜有铁,都属金。” “嗯。”谢瑜补充,“还有,我们刚才从这边过来,要不是山上塌下的大石砸坏了铁门,估计我们还进不来这里。” 庄贤像是恍然大悟,“那扇门也是铁的,按五行来算,也属金。” “嗯。”谢瑜点点头,“老史。” “哎。” “你过去右边看看,找找那边的门环,看是什么样的?” “好咧。”史隘乾得令,很快朝谢瑜指的方向跑去。 很快,他就在与这面墙差不多的位置,找到了另一个机关。可他看了一阵之后,“哎”地叫了一声,又跑了,来到最后一堵墙跟前,也找到机关的位置,蹲下去瞅了瞅,然后哈哈一笑,回头道: “我懂了!我知道怎么开门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三章 古墓逃生(五)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四章 古墓逃生(六) “嗯。”刘戎顿时没脾气了,就看见他摆手的时候,满手的宝石戒指,都很贵哟……正掂量着,一会儿问他要哪个呢? 谢瑜远远看着,腮帮子气鼓鼓的,眼神又痴又怨,既要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显得自己很清高、很洒脱,又忍不住一直往刘戎这边看,结果看见什么都很生气,干脆蹲在金山的一角,开始玩命地砸金子。 纯金很软。好多金条、金币、金元宝,直接给他砸出一个个狗啃似的小坑,看得史隘乾眼皮子直抽,“哎呀,你个败家少爷,拿不走你也别糟践好东西呀!砸坏了多可惜啊!” 谢瑜面颊肌肉隐隐抽动,扭开头,不说话。 史隘乾瞅瞅他,又瞥眼不远处的刘戎,眼珠子一转,屁颠屁颠朝刘戎跑去,到了跟前一看,庄贤正在给她戴戒指玩呢,史隘乾也想插一杠子,三眼角一斜,笑得挺坏。 “主公,戒指算什么,你看我的。” 说着,他将双手举高,十分霸气地一抖。袖子被捞起的瞬间,他将两只胳膊平举至刘戎面前,挡住了庄贤正在给她戴戒指的手。 “噢……”刘戎震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更有才!!” 只见史隘乾两只胳膊上,从手腕到手肘,挂满了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手镯和手链,每只手足有一二十个。两只手加起来,光黄金就有几十斤重。 “老死……” “嗯?” “你不累吗?很重的耶……” “人的潜力是无穷无尽的,老朽不觉得累。” “还是不要了……拿太重,对身体不好。要不你匀我几个,我帮你分担一下。” 刘戎说着,已经开始将庄贤送给她的戒指一个个从手指上拔下去。塞回庄贤手掌心内,“我不要了,还给你吧。”然后眼巴巴瞅着史隘乾胳膊上的手镯。 庄贤眨眨眼,捏着手中的几颗戒指,斜瞥向身边的史隘乾。 原本一直蹲在不远处的谢瑜,此时忽然又不动声色地逛了回来,笑得挺开心地望了眼庄贤。背起双手。装腔作势地问刘戎。 “哟,刚才不是还嫌弃我送的,非要他的吗?怎么转个背又不要啦?” 刘戎头都不待回的。直直盯着史隘乾的两只手,“同样要带出去,肯定挑大个儿的值钱!手镯比戒指好!” “你果然是笨蛋!”谢瑜道。 庄贤补充,“没药救了。是挺笨的。” 刘戎听得脑袋疼,摆手轰赶他俩。“一边呆着去,别妨碍我发财!” 史隘乾低顺眉眼,努力憋着笑。 他故意抬高手臂,做了一个托腮思考的动作。胳膊上的一排手镯顿时亮闪闪地在刘戎面前排成一溜,简直晃瞎她的狗眼。 “主公想要?” “嗯!” “那老朽得考虑考虑……这些都是老朽刚才很辛苦才找着的,不轻易送人。” 刘戎一听。就急了,双手紧握成拳。攥在胸口两侧,“你那么多,给我一个又不会死!” “那好吧。”史隘乾没怎么想就答应了,摊开双手,递至刘戎面前,“主公你喜欢哪个?你自己选。” “嘿嘿嘿嘿……”刘戎开心,认认真真在那儿挑起来。 旁边杵着的谢瑜,急得干瞪眼,冷嘲热讽地嘟囔一句,“故意跑过来,就是为了给她看的,还说什么‘不轻易送人’,装什么蒜呐?” “就是!”这句话冷不丁还有人接腔。 谢瑜说完扭头一看,庄贤用他戴着大个儿宝石戒指的手指,摸着嘴唇,抬高下巴,挑看不远处的俩人。 史隘乾瞧着刘戎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亮亮的,又很漂亮,大辫子也是又粗又黑。他眼珠子咕噜一转,“主公。” “嗯?”刘戎看中一个,指着那个手镯道,“我喜欢这个,我要这个!” “好咧!”史隘乾兴高采烈地将手镯一个个摘下来,直到拿出刘戎指定的那一个,刚想递给她…… 刘戎刚想伸手去接…… 史隘乾又给收了回来。 刘戎扑了一个空,有些扫兴地抬头望他,“你想反悔?” “没呀!老朽肯定不反悔,老朽高兴还来不及呢。”史隘乾三角眼一弯,笑得挺猥丨丨琐,“可是……主公,你拿了我的东西,也不能反悔哟!” “我反悔什么?”刘戎不解地眨巴眨巴眼睛,心道:要后悔也是你后悔吧?我后什么悔呀!这手镯老贵了……光宝石就五种颜色,每颗都有指甲盖那么大,还都是纯天然的。我出去一卖,够我吃大半辈子的。我后悔……不拿我才后悔呢! 她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挺如意,摊开掌心,等着史隘乾把那只手镯递给她。 谢瑜嚯地一下冲过来,指着刘戎,“你不许拿这个手镯,你拿了我跟你绝交!” “凭什么?”刘戎怒了,回瞪他,“我就要!偏要!” 庄贤也慢悠悠凑过来,挨着刘戎的耳朵边,低声道:“刘戎你想清楚没有?男人的东西,可不能随便收的……” 刘戎又扭头看向庄贤,想了想,又看向史隘乾手中的手镯,“这是我爷爷的!” “哈哈哈哈……”史隘乾眼睛都快笑弯了,“来,主公接着。” “噢!” 就在史隘乾即将要把那只手镯放进刘戎手掌心内的同时,郭搏雄刚好从他们身边路过,又恰巧朝刘戎这边望了一眼,然后问了一句。 “哦……你要嫁给这个土包子,给他做媳妇啊?” “哈?”刘戎‘哧溜’一下就把手给抽走了,改而抓住郭搏雄的袖子,“你刚才说什么?” 史隘乾一个趔趄,差点摔了,抬眼一瞧,面前两个捂嘴偷笑的男人,正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一脸地得意。 郭搏雄被刘戎一拉,脚下一个不稳,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是刘戎刚才丢弃的皇冠。 “哟……”郭搏雄好像挺感兴趣,弯腰将它拾起来,指着它,对刘戎说,“这个可是好东西呀……以前我夫人出嫁的时候,老丈人也请工匠做了一个类似的,不过没它这个好看,用的黄金也没这个多,都打造了三年呐,花费将近是我五年的俸禄。” “哇……”刘戎惊叹,心想:郭搏雄以前驻守北京城,放在今天,也算一个军区司令员啊,工资可不低。这玩意居然这么贵…… 刘戎想着,又仔细瞅了瞅那个皇冠,“老百姓也可以戴这个?” 郭搏雄有些惊异,“你真是啥都不懂哦?” 刘戎摇摇头。 “难怪刚才他们谁给你东西,你都接着,你也好意思?” 刘戎扒拉扒拉脸,大眼睛直愣愣盯着他。 郭搏雄摇头,“你娘只管生,不管教的哦。凤冠霞帔,每个姑娘出嫁时都要用的。霞帔一般都是姑娘出嫁前,自己在闺阁内绣的。你以前在云南不绣花哦?” 刘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十四岁就出国念书了。” “出国?” “就是去异国他乡。” 闻言,旁边几个男人都有些怔,每个人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反观郭搏雄,倒像是听懂了。 “你娘也真舍得,一个姑娘家,离家千里,也敢放心?” 他指着那个皇冠,耐心对刘戎解释,“这个是凤冠,出嫁时戴在头上的。” “哦……”刘戎嘟起嘴,点了点头。 郭搏雄又指着刘戎的鼻子,示意他看向旁边站成一排的三个男人,特意强调,“听哥的。哥曾经是有女儿、也有妹妹的人,不会匡你。” “嗯嗯。” “男人送给你的东西,不能乱收。收了就是定情信物,你过后是要嫁给他的。” “啊?!”刘戎一惊,扭头指向他们仨,“那他们……刚才……”而后举起一根食指,在空中晃荡,桃花眼笑得像个妖精,“啊哈……你们想占我便宜!被我发现了吧?” 对面三人或抬头看天,或低头瞧地,还有一个不停咳嗽,表情都挺木讷。 刘戎回望向郭搏雄,“你们这里的风俗习惯太奇怪了,还好郭大哥你及时告诉我。我差点被人骗去做小老婆。” 史隘乾低咒一声,“我大老婆都没有,还小老婆……” 旁边谢瑜也道:“真是猪啊!凤冠霞帔只有明媒正娶才能穿戴的!小妾哪有这待遇,做梦吧!” 庄贤摇头叹息,“唉……本来想逗她玩玩的……这丫头哪个犄角旮旯里来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啊?云南虽然蛮夷多,也不至于连基本常识都不清楚吧?” 他们这边正嘀嘀咕咕,抱怨甚大,那边江英杰突然大步跨过来,手上一件金器宝物都没拿,到了刘戎面前,眼神鄙视地瞅了一眼郭搏雄。 “你说的不对!” “不对?”刘戎歪了歪头,看向江英杰。 江英杰咳嗽一声,故作高深道:“郭兄说的,是定亲送的礼。那肯定是越贵越好呀,免得女方家看不起。” 刘戎听得认真,不时点点头。 江英杰被她看得很有成就感,继续说道:“但是男女两情相悦,互赠的定情信物,应该是彼此的贴身饰物,或体己物件。” 说着,他忽然变魔术似的,掌心一抖,指间多出了一条丝帕。(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古墓逃生(七) “哦……”刘戎盯着他那条突然变出来的帕子,刚有点懂,也正在好奇。江英杰已道:“怎么?你没见过苏绣?果然是村姑……这可是好东西,在江南,一匹苏绣,值十两黄金。” “这玩意卖这么贵?”刘戎手托下巴,盯着那条透明的手帕,瞧得很认真。 江英杰抖抖手,帕子在刘戎面前晃了一晃。 “喜欢就送你吧,反正本少爷家里多得是。” 刘戎正在想问题,身边突然多出了几个人。 庄贤第一个走过来,笑眯眯道:“戎儿,你想清楚哦,他刚才说过什么……你要是拿了他的帕子,往后就真得跟他去江东,给他这个成天骂你是村姑的少爷做小老婆了。” 谢瑜表情严肃地用力咳嗽一声,目不斜视。 刘戎正想开口,史隘乾也跑过来补充,“主公,你现在知道了吧?郭兄刚才说的那些,全是胡诌!江英杰说的才是真的。在我们建宁老家也是这样。你可不能拿他手绢。但你可以拿我的手镯,他们的也可以拿。”说着,就要将自己的手镯硬塞给她。 江英杰让他们一人一句,黑的说成白的,堵得十分憋屈,“你们……” 郭搏雄好像也解释不清楚了,“我没撒谎……你们这帮家伙……居然联合起来……”说着,居然“呵呵呵……”笑起来。 刘戎被他们搞晕了,根本分不清谁说的是真,谁说地是假,干脆什么都不敢拿了,手掌在衣服上揩了揩汗。趁他们说话的当口,单独跑到财宝山那儿,自个儿捡起来,“古人真麻烦,想省点力气都不行,最后还得自己来,真费劲……” “主公。你看洒家。”刘戎正低头寻宝呢。头顶的财宝山上,突然传来苟胜的声音。 刘戎抬头一看,苟胜坐在金山上。左手拿着一支黄金拐杖,右手握着一柄镶金宝剑,剑鞘上全是大个儿的宝石,贼亮贼亮的。头顶还戴着一顶金冠,鹰眼一瞪。霸气测漏! “有钱哈?” “嗯!” “威风吧?” “那当然!” “哈哈哈哈……”苟胜一扬手,“主公对洒家的大恩大德,洒家一直铭记在心。出去之后,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想下馆子,咱就下馆子!再也不用看老史那家伙的脸色了!洒家有钱!” “哎,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敢情我以前饿着主公了?”史隘乾一听就不高兴了。指着他,一路走过来。就想同他理论。 他俩,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吵起架来。 刘戎一看他俩吵嘴了,突然想起来,谢瑜好像还在生气,他又回头朝谢瑜所站的方向望了一眼,结果看到谢瑜和庄贤,还有江英杰三个人,商量着要往东墙去。 刘戎蹑手蹑脚地走到仍在研究凤冠的郭搏雄身边,“郭大哥?” “嗯?”郭搏雄朝她看来。 刘戎悄声问:“那你能告诉我,你夫人当年送你什么当定情信物吗?” 郭搏雄闻言,眼底尽是温柔,眼角处的鱼尾纹绽开得像朵菊花,“我夫人当年把她的头发送给我了。” “……”刘戎呆愣在当场,好半天才“哦……”了一声,沉默地走开了。 等她回到财宝山那儿,心不在焉地又拾掇了几下,期间一直往东墙那儿瞄。 谢瑜他们几个,正猫在东墙的机关旁,热火朝天地商量着,想如法炮制地,把东墙的门也打开。 刘戎蹲在金山脚下,暗自思量,“以前也没听说过,古代女人喜欢个男人,还要剃光头的?郭搏雄他靠不靠谱啊?”忽然,她灵机一动,“我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女人都是送一撮小辫子,用红绳子绑着。对,就是这样……可我现在也没有红绳呀……” 她一边想,一边开始揪头发,结果发现自己头发长,掉头发挺严重的,发尾的地方,随便扯两下,就可以拉出一撮毛。 “嘿嘿……这个好……这叫一个便利。古代女人干嘛这么死心眼?三千烦恼丝,多如牛毛,不喜欢这个男人了,再换一个喜欢呗。喜欢多少个,都不愁没东西送……” 她在那儿径自嘀咕,整理好自己的头发后,其实也就拔了十来根。然后还把那撮头发绕在一起,打了一个结,屁颠屁颠地朝东墙跑去。 到了那儿一看,庄贤和江英杰都快吵起来了。 谢瑜站在他俩身后,只眨眼睛,不说话。 刘戎像只螃蟹一样横着走过去,又不好意思开口,故意在谢瑜面前晃悠了一圈。 谢瑜好不容易朝她看过来一眼,她立马将手杵了出去,伸到谢瑜面前,将那撮乱糟糟的茸毛,递到谢瑜眼皮子底下,大眼睛挺凶地瞪着他。 谢瑜给她吓了好大一跳。刘戎手伸过来的一刹那,他的头都往后躲了一下,结果看到刘戎硬要塞给他……一撮头发? 谢瑜不放心地问:“你掉头发?” “……” “我回去再给你看吧。我现在也没这个条件给你治这个啊?”谢瑜不明其意,还特意打开随身的布兜,翻了翻,“你看,真没药啊……你老瞪着我干嘛?” “唉!”刘戎大叹一声,一股脑儿将手中的头发丢弃在地上,还踩了两脚,回头瞪向远处的郭搏雄,咬牙切齿,“这个骗子!” 郭搏雄感受到刘戎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指了指自己的脸,满脑子问号。 此时庄贤和江英杰吵架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逐渐将其他人也都吸引过来围观。 “怎么了?”史隘乾刚跑过来。庄贤立即站起来,拉着他问,“你会开锁么?” “开过一些……不多……”史隘乾疑惑。 庄贤指着那个东墙上的凹槽,“震三宫,五行属木。这儿也有一个小孔,刚才我和江兄用木质的发簪伸进去试了试,里面好像是个锁头。” “我看看。”史隘乾赶开人群,蹲下去,用手掰着发簪试了试,“哎,好像真是的嘿!” 史隘乾捞起袖子,在凹槽面前正襟危坐,“老朽试试。” “全靠你了,雄起!”其他人在旁边给他鼓劲,一些人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史隘乾边转动发簪,边侧着脑袋,听小孔内的声音。 大家再一次屏住呼吸,等待结果。 经过了蛮长一段时间的肃静,突然所有人都听到“咔嚓”一声脆响,东墙很快也开始震动起来。 史隘乾爬起来的瞬间,大伙儿都沸腾了,兴高采烈地等待着东墙的升起。 结果当他们看到面前的场景时,他们又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 只见东墙后面,竟然也有一个房间,比起南墙之后的房间,更大,也更开阔。里面放的不是财宝,而是一副棺材。 棺材上头,吊着一颗脑袋大小的夜明珠,照得没有自然光的房间内,亮如白昼。 “噢……”史隘乾的嘴巴都快张成o型了。 刘戎也吃惊不小,印象中,也就在乔家大院,见过慈禧太后赏赐的夜明珠,有这么大个儿。其他的,再也见过,连故宫博物院的图片上,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夜明珠。 “老死,外面那座金山我估计都没里面这一颗值钱吧?” “嗯!”史隘乾吞咽口水,好半天消化不过来的感觉,脸色煞白煞白的,好像脑袋缺氧。 刘戎看到这个房间通往棺材的道路上,仅有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独木桥,其余的地方,全矮下去一城楼高,下面铺满了尖头朝上的竹子,人若是掉下去,必死无疑。 而唯一通往棺材的独木桥,是由一块块薄薄的木板,用牛皮筋连接起来的,且只有进入房间的第一格,可以落脚,其余的木板,全被尖头朝下的竹阵压在木板上,根本无法落脚。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好半天,江英杰才第一个开口说话,“这……根本没办法下脚了啊?” 郭搏雄是行动派,说得多,不如做得好。他率先走到房间的第一块木板前,试着踩上去,结果他前面的第二块木板,随即因为他踩踏的动作,慢慢升了起来。 “噢,我懂了。” 郭搏雄将全身的重量放在第一块木板上,双脚站立,对其他人解释道:“这个要重量。踩第一块,第二块弹起来,然后踩第二块,第三块弹起来。如果重量不够,往前迈步的时候,就会被上面掉下来的竹尖插死。” 庄贤听完他的解释,偏头同身旁的谢瑜小声嘀咕,“还真给你蒙对了,这房间估计埋得真是元帅夫人。” “什么叫蒙啊?”谢瑜瞥他一眼。 庄贤故意装没听见,接着说:“这最讨厌女人的,永远是女人。你说她身前得多恨其他女人,才能在死后搞出这么一不正常的玩意,死都不让别的女人进她的墓室。” 他正说着,刘戎已经一家伙跳上了郭搏雄刚才站过的木板。 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块木板上的尖头竹阵,根本升不起来。 她竟连一步都走不了。 “哈哈哈哈……”江英杰在旁边大笑,“你太轻了。” 史隘乾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主公,咱回家一定喂你天天吃肉啊……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该大的地方,还是要大一点好看。” 刘戎一听,双手抱着胸,很是受辱地瞪着他,“你这个老色鬼!眼睛往哪儿瞄呢?!”(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古墓逃生(八) ps:等下改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七章 古墓逃生(九)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古墓逃生(十)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终究是女人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章 刘戎的眼泪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五天(一) 热门推荐:、 、 、 、 、 、 、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r1152 第一百八十二章 五天(二) 热门推荐:、 、 、 、 、 、 、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r1152 第一百八十三章 五天(三) 热门推荐:、 、 、 、 、 、 、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r580 第一百八十四章 五天(四)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五章 五天(五)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一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r1152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五天(六) 西域黄沙,漫天飞舞。 丝绸之路上,有一座孤城。 它本是西出阳关的旅人必经之地,和用来休憩与整顿的场所。 如今却日渐凋零破败。 商队也因为怕惹麻烦,通通改变了行程,不再经过这里。 问其原因,恐怕只有一个…… 曾几何时,寂静的孤城又再度热闹起来。 不过这回,来者都绝非善类。 说得好听点,是江湖人士;说得不好听,也就是一群良民唾弃的地痞流氓,武士打手。 因其原因,恐怕还是那一个…… 无剑一口气喝完米酒,全然不顾喝得太猛,大半的酒水随着他昂脖子的动作,漏在了打着补丁的衣襟处,湿了一片。 他手中的海碗放下时,桌面飞起一层厚厚的沙尘。 ‘啪!’坐在桌子对面的一名大胡子壮汉,重重一拍桌面,大声吼道,“店家!你这也叫酒?淡得出个鸟来!” 店小二站在不远处,闻言,不怕不恼,搭着擦灰尘的抹布,只朝这边斜了一眼,讥诮道: “这儿可是孤城,有水给你喝就不错了。想要好酒,你咋个不去京城?喝酒的时候,还有花花美女陪您呢!” 小二说完,只用草棚遮顶,四处漏风的小酒馆内,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江湖人士,多半粗鲁豪爽,来此的目的,也都为一个。面对这满城皆为男人,满目都是竞争对手的地儿,纷争从来就不会少。 那大胡子壮汉一听见哄笑,顿时就怒了,面颊抽动,操起桌面上摆放的百十斤大刀,就朝那店小二冲去,“臭小子,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厉害!” 无剑坐在壮汉对面。 壮汉抽刀之时,早已气炸,哪里还顾忌其他。那锋利又厚重的刀锋,快如疾风骤雨,刹时便朝无剑的面部横扫而来。说时迟那时快,便可砍掉无剑的头颅。 无剑低头一瞥,“嗯?我鞋带松了。” 说罢,就在那壮汉的刀锋贴面而过前短短数秒,弯了腰,不经意躲过了当面一劫。 店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壮汉挥舞着重达百斤的大刀,在店内拆房子。 原本就破陋不堪的小酒馆,这会儿从上到下,到处都是粉尘飞沙,脏得近在咫尺,连人影都看不清。 那店小二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胡乱甩动手中一尺来长的抹布,四两拨千斤地阻挡着壮汉的攻击,“真脏真脏,看来又要打扫了。” 不消一刻,那壮汉已露败象,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和胸膛,油亮滚下,气息更是杂乱无章。 无剑系好鞋带,抬起头来,拨了把颊边垂下的乱糟糟碎发,径自嘟囔了一句,“蠢货,能在这种地方开酒舍的,能是一般的店家么?”说完,手臂跨过桌面,抓起壮汉没喝完的半碗米酒,也不嫌弃,拿过来又喝上了,还美其名曰: “别浪费了,此地雨水难得,你不喝,我喝。” 正饮到一半,目光不知为何,抬了抬。 这一望不打紧,竟看到对街走来一个与周围场景格格不入的白面书生。 头戴方巾,身穿长衫,身后还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筐,里头装着一根包裹得十分仔细的长棍子,看不着模样。 但明眼人一瞧,都知晓那是一柄剑。 于是书生在此出现不到须臾,好事之人便互相打着眼色,慢慢朝他围拢而去。 书生却并无察觉,抬起干净洁白的袖子,斯文地擦拭着汗湿的鬓角,左右找寻着可以落脚过夜的地方。 无剑端着碗,啐了一声,“呆子。”后将手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对街也同时喧闹起来。 几个小混混模样的乞丐,将那书生打扮的小公子围在中间,或抱臂、或撑剑地打量他。 “哟,哪来的公子哥呀?你走错路了吧?上京赶考,可不打这儿过。要是出城,可就只剩是去西域的道儿了。那道上,有鬼……专喜欢吃你这种白白嫩嫩的小公子,哈哈哈哈……” 那身材柔弱的书生,给他们气得满面通红,如玉的芙蓉面,这会子粉若桃花,看得那群臭烘烘的江湖汉子直流口水。 有一个按捺不住的,干脆伸出手去,说话间就想用脏乎乎的手,去摸小公子的脸,“瞧这脸白的,莫不是个姑娘女扮男装的吧?” 被人先一步擒住手腕,顿在半空,怎么也动不了了。 书生羞愤间一愣,抬眼望去,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落魄武士,头发乱糟糟的,身上衣衫全是补丁加漏洞,不知几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身侧,一手端着半碗清酒,一手抓着那人伸来的手腕,全然不费力气,便止住了那人的动作。 周围人都是一惊,有几个更是骤然跳开,手扶腰间武器,戒备地望着无剑,“干!他娘的,这人什么时候在的?!” 那名被无剑擒住手腕之人,呲牙咧嘴努力挣动着,却丝毫不能逃出无剑的钳制,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在小白脸鼻尖前一寸不到的地方,却死活抽不离,又摸不到,急煞人不说,还倍儿觉没有面子。 情急之下,那人抡起一脚,就想攻其下盘,横扫无剑所站之处而去。 无剑忽然大叫,“啊!好大一只老鼠!” ‘哐当!’一下,摔掉手中喝空的海碗,却意外砸中抡腿而来之人的膝盖。 那人所料不及,挨了个正着,腿脚登时失去力道不说,更疼得跛脚在地上打滚。 街上同他一伙的数人都是一惊一乍,正不知如何是好之时,街对面的酒馆,突然‘呯——!’地一声巨响,方才那名大胡子壮汉,全身碎木屑与稻草地飞降出来,落在大街上,滚了几下,正好碰到在地上翻滚的乞丐,二人一时间都是“哎哟……哎哟……”地呼痛不已。 无剑抬头朝对面望去,只见那身材精瘦的店小二,滴汗不流、衣衫不乱地轻弹了弹挽起的衣袖,朝对街的无剑歪了歪嘴角。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 店小二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将花生米一粒粒丢进嘴里,冲书生一笑。 无剑便也冲他憨憨一笑。 谁知那店小二根本不买账,搭起抹布,转身进了酒馆。 无剑讪讪,随后也进了酒馆,又坐在刚才那个位置,招手道,“店家,给我来些吃食。” 店小二不耐烦地走过来,叉腰道:“先把账付了,再点菜。” 无剑不解,“酒钱刚才不是给你了么?” 店小二道:“你摔坏老子的碗,不用赔啊?!” 无剑哑然,正不知如何回答,桌面上多出一只白嫩修长的手,还有一锭银元宝。 “这些够么?”书生安安静静站在桌子对面,怯生生望着二人。 无剑刚想伸手,店小二已率先操起桌面上的银元宝,不放心地搁在嘴里咬了咬,这才眼露精光地看向书生。 “你帮他给?” “嗯!”书生重重点了点头,不似有疑。 店小二上下打量他,嘀咕道:“一个弱流公子哥,跑到这儿干嘛来了?” 书生朱唇微张,刚想回答,无剑已皱眉喝道: “还不准备饭去!收那么多钱,也不怕撑死!这银锭,足够把你这破酒馆买下来了!” 店小二同他骂咧了几句,笑嘻嘻对书生道:“你等会儿,饭菜马上就好。”开开心心抛着那锭银元宝,朝厨房去了。 书生见他走远,回过头来,看向桌子对面,不吭气,也没打算理人的无剑,抖了抖袖子,朝他抱拳作揖,“谢谢恩公方才出手相救。” “……”无剑不语。 书生站了一会儿,显是有些累了,动了动肩膀,挪了挪背竹筐的位置。 无剑抬眼看他,仍旧不吭声,用眼神示意身侧的长凳,“嗯?”了一声。 那书生很是机灵,随即愉快地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来到长凳前坐下,又放下身上的竹筐,目光灼灼地望着无剑,活像一只终于得见主人的兔子。 无剑被他盯得发毛,手剥花生米的动作不觉加快了好几分,桌面被他吐得乱七八糟,尽是花生仁的皮和壳,弄得邋遢无比。 那浑身干净得通透的书生竟一点不恼,眉头都不见皱起过一下,仍旧眼眸闪亮地,痴痴瞅着无剑,活像那怀春的少女终于得见…… “你干嘛老这样盯着我?!” “我……” “菜来啦!” 就在无剑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店小二端着一个托盘,出现在二人面前。 无剑大松一口气,抽出筷桶内的两只筷子,随便吹了吹上头的灰尘与沙石,没等店小二摆完,就自顾自地抓起托盘内的一碗干拌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店小二瞪他一眼,用书生听不大懂的当地话骂了一句: “饿死鬼投胎啊!” 又重重放下一碟卤牛肉,还移了移,放得靠近书生面前一些,这才一屁股坐到桌子前的另一张长凳上。其中一只脚,还踏上长凳,瞬间让本就不干净的长凳,落下厚厚一层泥,店小二却好像全然不在意,坐没坐相地开始剥无剑剩下的花生米吃,根本没打算离开。 书生不解地看着他。r1152 第一百八十七章 五天(七) 庄贤看他一眼,“叫你过来,你又不愿意,我右手伤了,使不上劲。”一边说,一边将刘戎的两只手臂,平放在她身体两侧,遮挡住其胸侧外泄的春光。 江英杰眼睁睁看着庄贤在刘戎身上好一通折腾,已经累出了一额头的汗,刘戎整个背的皮肤,却因此慢慢变红了。 “咦?好像刮痧!”江英杰惊叹,“你为啥每次都往她腰那儿赶?” “她太寒了。你看她背上这些痧,都是寒毒。她身体底子不错,还能推得出来。有些人寒气已经进入内脏,拔火罐都难逼得出。”庄贤边推,边解释,“往她后腰两侧赶,是为了帮她疏通腰腹经络,明天她会好很多,不会再那么痛了。” “哦……”江英杰点点头,像是懂了。 “唔……”俩人正说着,忽然听见一声呓语, 俩人朝下望去,只见刘戎侧趴在枕头上,眼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 庄贤停下动作,支撑上身,在她脸颊上拍了拍,“哎,刘戎,醒醒。” 刘戎蠕动了一下,又没反应了。 庄贤还想再喊,被江英杰轻声制止住,“哎,你别喊了!一会儿她醒过来,看见我们这样……怎么说得清楚……” “呵呵……”庄贤哼笑,“干嘛?你怕?”他挑眉看向江英杰,“怕,你就到厨房做饭去!她醒来要是哭,我负责。” “你……你怎么负责?” “这还不简单,我是男人,她是女人。娶了她呗。” “你……”江英杰指着他,嘴巴大张,好半天才想到,“她生不出孩子!” “生不出就纳妾。闪开,别碍着我做事。” 庄贤抹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开始脱衣服。 “干嘛干嘛?”江英杰上下打量他,手中长剑握紧,又朝庄贤抵去。 庄贤动作不停。这回倒像是一点也不怕了,哪怕剑尖就挨着他的脖子。 他脱掉猎户笨重的外衣,对江英杰斜眼,“我活动热了。脱衣服都不行?看不惯,你去厨房!” “庄贤!别给脸不要脸!这种情况,本少爷能走吗?走了都不知道你会做啥?孤男寡女,衣服都脱了……身边又没第三个人……” 他才刚说到一半,“砰咚”一声。木屋的大门,突然被人撞开了。 谢瑜头一个冲进屋内,看到屋内的场景,霎时丢开身后的背包,拔出武器,就朝庄贤奔去。 “禽兽!我杀了你!” 庄贤听见门响时,已是一惊,此时见他直接冲了上来,登时离开刘戎,站起来就往厨房的方向跑。“你先冷静点,听我解释,别误伤好人!” 谢瑜哪里会听,庄贤往哪,他就往哪,围追堵截,非要抓到他才肯罢休。 庄贤身手也不差,而且此时谢瑜招招下下,都朝自己的要害招呼,庄贤哪敢怠慢。一不留神,搞不好命都没了,于是玩命躲避。 两人在屋内追逐,好几次踢到了谢瑜扔在地上的布兜。里面的草药全抖了出来,红花被踩了个稀巴烂,党参也散落一地。 史隘乾第二个进门,看到屋内满地草药和泥巴,已是大惑不解,再一抬头。看到傻傻杵在原地的江英杰,手里握着一柄剑。 他脚边的被褥上,趴着上半身一丝不挂的刘戎。 “啊!!”史隘乾大叫一声,吓得江英杰剑都掉了。他正想弯腰去捡,一低头,对上了刘戎悠悠转醒的目光。 江英杰霎时撇开脸,拾起佩剑,就往边上靠。站在窗户底下,像个罚站的小学生。 屋内闹哄哄的,刘戎以为自己是被吵醒的,刚想撑起身子,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臂都裸着,低头一看…… 我靠!裸着的何止是手臂? 她赶紧又趴下去,将双手挤在身侧,能挡多少是多少。 “怎么回事呀?”刘戎还没搞清楚状况,只觉得自己的颈脖连着后背,好像松弛了很多,又很酸痛,好像剧烈运动后,浑身酸软的感觉,又好像被人打过…… 此时史隘乾已“噌噌噌……”向她跑来,到了面前,“噗通”一声,跪了下去,然后痛心疾首地伏在刘戎面前,不停忏悔。 “主公,老朽无能啊!都是老朽的错……我早该想到这群禽兽……”他说到这里,咬牙切齿地抬头,扬手指向窗户下,罚站的江英杰。 后者立即咬住下唇,深低下头。 史隘乾接着说:“主公别难过,老朽会对你负责的!无论你变成啥样,老朽都……”说到一半,哽咽了。 刘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等他说完,就问:“哎,我刚才是不是昏过去了?帮我把被子拿来。” 结果她话音未落,史隘乾就已扯直脖子,冲江英杰大吼:“你们还是人吗?!居然把她做晕了?!你看看这血,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了呢!” 刘戎一听,霎时扭头朝身后望去。 只见自己身下的褥子上,已经红了好大一片,简直堪比凶案现场。 这时,郭搏雄和苟胜也顶着越来越猛烈的暴风雪回来了。 苟胜肩膀上扛着一头鹿,胡须上都结上了冰渣。 郭搏雄一进门,就看见谢瑜抓着把刀,把庄贤整个人摁在墙上,面贴面站得近近的,嘴都快亲在一块儿了。 “呵……”郭搏雄手扶门板,歪嘴笑道,“有那么急吗?没肉吃,准备吃人?” 他这句玩笑话,成功让屋内剑拔弩张的气氛,得到扭转。 一小时后,刘戎洗完了澡,重新回到前屋。 外边已经飘起了暴风雪。窗棂被强烈的冷风,吹得哐当作响。 几个男人,围在炉火旁,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火上烤的鹿肉,“吱吱……”冒着油,眼看已经熟了,却没人动筷。 刘戎轻步走到庄贤身边,缓缓跪坐下去。 庄贤立即变换姿势,背对着刘戎,任谁一看。都知道他还在气头上呢! 史隘乾顿时嘀咕一句,“摆谱给谁看呢……得瑟!” 刘戎鼓起眼睛,朝史隘乾做了一个鬼脸,意思叫他“闭嘴”。 史隘乾接受到讯息。抿抿嘴,不说话了。 刘戎酝酿了一下,才看着庄贤的背影,开口道:“庄先生,今天谢谢你啊……” 她此话一出。不仅庄贤回了头,所有人都朝她望来。 刘戎望着庄贤的眼睛,“我刚才洗澡的时候,用水盆照了一下。先生你帮我刮痧了是吗?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肚子也没那么疼。” 她抚摸小腹,话音刚落,庄贤就意味深长地瞥一眼对面的谢瑜,“是推拿。有人不识好人心,狗咬吕洞宾!” 谢瑜本就黑着脸,此刻庄贤一开口。他立即起身,大步往厨房走,过门洞时,看门帘也不顺眼,用手打了一下。 门帘十分无辜地垂放下来,遮挡住前屋的视线。 刘戎和其他人一起目送他消失在门帘后,只凝眉沉默了一小会儿,就笑嘻嘻道:“呀!鹿肉熟了!你们不吃,那我不客气了啊!”说着,已抓起筷子。率先抢了一块上好的前腿肉,摇着手腕,朝众人笑得山河失色。 “啊!主公你耍诈!”苟胜第一个爬离座位,冲到炉火边。开始“呼哧呼哧……”地大快朵颐。 其他人一看,也纷纷不落下风,全都围拢过来。 刘戎看得哈哈大笑,夹着那块烤肉,蹲到唯一没有动弹的庄贤身边,将肉递过去。歪着脑袋,瞧着他道:“先生别气了……吃完烤肉,就原谅我吧……” 庄贤听她故意嗲着声音说前半句的时候,还只是眉毛一挑;听到后半句时,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关你什么事儿?非要揽事儿上身……区区又没生你的气,你何苦来道歉,遭受冷眼?弄得好像区区占了你的便宜,还故意刁难你似的。” 刘戎听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所松动,眼珠子一转,笑得更甜了,“话不能这么说,先生也是为了我好。谢瑜呢……他误会您了。我替他向您道个歉。” “凭什么要你给他道歉?他也太怂了吧?做错了事,让女人为他出头?自己却躲起来耍清高?哼,真不害臊!” 刘戎依然笑道:“那也不能这么说,既然他愿意叫我一声‘主公’,他在外边做错了事,我出面解决,那也是应该的。” 庄贤面上又冷了几分,“区区算是听出来了。敢情在您心中,谢瑜才是自己人,区区只不过是外人啊……” “哟,你瞧我这张笨嘴!”刘戎打自己一巴掌,朝庄贤傻笑,“呵呵……先生见谅,我不会说话,我刚才不是那个意思……您一向大人有大量,我知道您不会往心里去的。咱啥也不说了,一切……尽在肉里!” 刘戎一手托举,一手拿筷,将烤肉递至庄贤唇边,作势就要喂他。 谢瑜并未走远,刘戎说这番话时,他就站在厨房的门帘后边,从门缝里看着门外的一切,垂在身侧的手掌,渐渐紧握成拳,看到此处,手背上青筋都鼓现出来。 庄贤低顺眉眼,眸子在凤眼中来回转了几圈,叹息一声,“唉……吃人嘴软呐……”说完,便在刘戎期待地目光中,微微低头,将刘戎筷中夹着的烤肉,含进嘴里,对其微笑,“好吃。” 刘戎大松一口气,“嘿嘿嘿……”笑得挺憨。 庄贤嘴巴没空,伸出食指,在空中点晃,眼睛一瞬不瞬盯着刘戎。 刘戎挠挠头,侧目瞧人的模样很是妩媚,“咱说好的,你吃了我的东西,就不可以再生气了啊!谢瑜是我的人,你也不能再生他的气啦!” “鬼马!”庄贤指着她,咽下去之后,才得以开口。 刘戎却已经乐呵呵地挤开奋战在鹿肉旁的男人们,捞起袖子,就要徒手去抢。 史隘乾吓得大叫,“哎,主公别动,小心烫,你要哪块,我给你夹。” “我要那块!那块大的!不要肥的!”刘戎拍着小手,蹲在史隘乾身旁,挺高兴地“指点江山”。 庄贤随后也加入战斗。 只有谢瑜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冷清的厨房,守着土灶上“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药罐。 前屋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厚厚的门帘,根本挡不住人声,江英杰和史隘乾的嬉笑怒骂,以及苟胜的大嗓门,都及时传了过来。哪怕一向沉默寡言的郭搏雄,也叨叨了一句,“哎呀,这么好的肉,可惜没有酒啊……” 谢瑜闲得无聊,拾起地上的细松枝,在地上练起书法来,写完了一看,才发现写的居然是“刘戎”两个字。 他又愣了。 旁边忽然多了一个声音,“这是什么字?果然医生,写字都这么潦草任性。” 谢瑜猛然抬头,对视一双询问的桃花眼。 他霎时又把地上的字迹用脚掌擦干净了,挺直腰杆,在柴堆上正襟危坐,“咳咳……” 刘戎看得不解,抱着个碗,坐到他旁边,侧头看着他。 一时间,厨房内安静得有些诡异。一帘之隔的前屋,却喧闹无比。 谢瑜被她瞅得发毛,终于朝她看来,“干嘛?” 刘戎朝他笑笑,将自己捧着的海碗递到谢瑜手上,“吃吧,你肯定饿了。这些全是我给你抢的!” 谢瑜低头一看,里面满满一碗鹿肉,“你喂猪呢!这么多?”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眼帘上抬,偷偷看向刘戎。 结果刘戎完全无视他清高冷艳的态度,歪着脑袋,大眼睛直视着他,非常诚恳地说:“你可别小看这碗肉啊……我可是花了很大力气才搞到手的!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最好吃的部位,刚才郭搏雄一直求我,想吃一块,我都没给!” 谢瑜抛一块鹿肉进嘴,挑起眉毛,听她非常夸张地述说着自己抢肉的过程。等刘戎说完了,他也吃得差不多饱了,刚放下碗,刘戎就粑粑油似的,凑过来,攀住谢瑜的肩膀,瞅着他直乐。 “干嘛?笑得这么鬼!” “谢瑜你最好了……”刘戎刚一开口,脑袋已酥若无骨地朝谢瑜的肩头倒去,声音也是史隘乾最喜欢的娇滴滴嗲音。 谢瑜却唇角一咧,抖着肩膀就她的脑袋给震了下来。 刘戎因此被磕痛下巴,脸色蓦然一垮。 谢瑜垂着眉目,指着她道:“别跟我来这套。我不吃这一套,你唬唬别人还行,跟我就不必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八章 五天(八) “哥,给条活路行不行呐?不要一点面子都不给嘛……”刘戎一看,没招了,扭着上身,开始摇谢瑜的胳膊耍赖,两条马尾在身后晃来晃去。 谢瑜给她这副撒泼打诨的样子逗乐了,却还是摇头,“不行,这是原则问题。你吃亏了懂不懂?” 刘戎歪头,眼神纯净地望着他,“我哪儿吃亏了?” 谢瑜愣了,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你一个姑娘家,这方面怎么就那么没有自觉呢?” “……?” “男女授受不亲,你懂不懂?” “懂!可他也没把我怎么样啊?我还来着月事呢,即使他想怎么样,也不能怎么样……” “哎哟,我的天呐!”谢瑜突然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感,“他一个大男人,把你脱光衣服摸了个遍,完了,还要你跟他道歉?你这么就这么二呢?” “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刘戎皱眉,“我道歉还不是为了你吗?庄贤也是好心,你是大夫,你也知道,刮痧确实能缓解我的腹痛。人家出发点也是好的。再说了,他也没……摸我全身来着,不就是后背吗?” “你知道?我听江英杰说,你当时都晕过去了,你还帮着他说好话!你是不是巴不得他多摸你几下?还上赶着给他喂东西吃呢……” “你看见了?”刘戎腮帮子气鼓鼓的,“你都看见我在外边赔笑脸了,你还这么说我,有意思吗?”说完,拾起地上刚才谢瑜用来写字的松枝,就泄愤地砸了出去。 谢瑜一看刘戎嘟着嘴,不说话了,顿时态度又软化下来,嘟囔一句,“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德行,得了便宜还卖乖……”话没说完,脸颊突然被人捧住了,皮肤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柔软的触感。 谢瑜眨巴眨巴眼,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人亲了,面前的刘戎夸张地撅起嘴巴,眼底满含笑意,“现在你也得便宜了,还生气吗?” 谢瑜眉眼一动,眸中露出一抹狡黠,“嗯……容在下考虑考虑……” 刘戎笑出两个小酒窝,伸手搂住谢瑜的脖子,又凑近他“吧唧”了一口,小声道,“别生气了……别生气了嘛……”绕着他的脖子,嗲声细气地撒娇,一改往日的男人婆形象,尽显女儿之态。 谢瑜一开始还板着脸,没坚持多久,对望刘戎的眼神中,就已寒冰渐化,填满了宠溺,嘴上却依旧得理不饶人,“你是不是对所有男人都这样?” “哪有?”刘戎眉毛一挑,与谢瑜贴面耳语,“我只对你这样……” 这句话终于成功让谢瑜再次展露出笑容,房间内霎时都变得明媚起来。 史隘乾吃饱喝足,撩开门帘,走进厨房,“你们俩在干嘛呢?老半天不出来?”抬头一望,看到刘戎垂着两条马尾辫的背影,正站在灶台边,仰头喝药。谢瑜站在她面前,一脸严肃地,正监督她呢。 两人之间,隔着一步远,看不出什么异样。 当夜,刘戎他们几人,围着炉火,睡得格外香甜。 屋外的暴风雪越下越大,窗棂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呼呼作响。 早先终于逃开庄贤追赶的土匪婆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雪地里,“咯吱咯吱”踩着雪,一路急奔。 突然间,她好像撞上了一堵墙,“嘭”地一声,整个人被反弹回来,摔在地上,满身满头都是白,疼得她好半天爬不起身。 “大雪天的,怎么会有个婆娘在荒郊野外?” 土匪婆闻声抬头,这一看,不得了,给她吓了好大一跳! 自己刚才哪里是撞着墙?分明是撞着了一个人! 一个男人。 一个长得十分英俊的男人。 土匪婆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男人,一时间竟有些看呆了,忘了要爬起来,直到十多个军人打扮的男人,陆续出现在视野中,她才猛然醒悟,大喊大叫得像个疯子,撒腿又朝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霎时消失在暴风雪中。 “喂!”一个斥候想出声制止。 程狼道:“甭管了,先找地方歇息。这雪还会下得更大。” “是。”副官领命,带着队伍,继续前进。 半个时辰后,程狼带着十四个剩余的斥候,寻到一处低矮的山洞,在里头暂避风雪。 风雪果真如程狼所说,越下越大,很快将山洞口掩埋近一半。 斥候们在洞穴深处升起篝火取暖,有的在休整、歇息,有的在小声说着话。 程狼一个人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望着能见度几乎没有的洞外景色,脚边趴着那条叫“姑娘”的狼狗。 突然,风雪中,恍惚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土匪婆原本只是看到这里有个低矮的洞穴,想暂时进来避避风雪,岂料居然又碰上了刚才的那一队人。 由于常年在建宁当土匪,婆娘光看服饰,也认得这些人是程思城的部队,如今算是自投罗网,还是两次! 这回是再逃不了了,因为洞内的男子们都已经看到了她,而且距离也就不过数步之遥;而外面的风雪,也实在不适合再逃跑。 须臾之后,土匪婆认命地坐在地上,拍打着肩膀上的积雪。 程狼和几个斥候站在她周围,居高临下俯视着她。 副官问:“你刚才看见我们,为何要跑?” 婆娘道:“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到处打仗。看见当兵的不跑?岂不是笑话?”她说话时,斜挑着眉眼,撇嘴看人,一副二流子的模样,很是粗俗。 一群当兵的却不觉得,好不容易看见个女人,个个眉开眼笑的,好像捡到钱。 程狼问她,“你来的路上,可曾见过一队兵?” 婆娘眼珠子贼贼一转,“没有!大雪封山的,哪里会有人上山?” 副官道:“怎么说话的?我们不是人?” “我看你们就是有病!这种鬼天气,还跑来山上找死!”婆娘“嚯”地一下站起来,冲副官嚷嚷完,又撇嘴径自嘀咕了一声,“真是活见鬼……” 程狼道:“你好好想想,可有记错?” 婆娘挺直脖子,大声道:“我这一路就遇见你们,还是两次,我能记错?” 程狼眸子一眯,站近一步,盯紧婆娘的眼眸,仿佛能透过瞳孔,看进人心底最深处,“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再仔细想想……想清楚了,再回答!” 婆娘被他盯得“咕嘟”咽下一口口水,只听程狼一字一句道:“来的时候,我在湖面上,听到有女人的叫喊,是不是你喊的?” 婆娘下意识便一口否定道:“不是!我没喊!”眼神却飘忽不定,目光游移。 “不是你?那就是另外还有其他人,这一路走来,就一条路上山,你还敢说你没有遇见人?”程狼说话时,一瞬不瞬盯着她的眼睛。 婆娘的鬓角渐渐就渗出些冷汗,“哦,忘了,是我叫的,我看见一条蛇……” 她还没说完,程狼就已经一把揪住她的前襟,厉声道:“大冬天的,蛇都冬眠了,哪里会有蛇,你要说谎话,也编得合理些!”他边说边指着篝火旁的十几个手下,“我的斥候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碰过女人。如果你有所隐瞒,他们可就有福了。”说完,手臂一推,将婆娘扔给副官。 后面十几个军人,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婆娘吓得舌头打结,说话时,结结巴巴,词不达意。 程狼烦了,一挥手,副官抓着婆娘的后衣领,就要将她提进洞,给士兵消遣。 临到最后一刻,婆娘终于凄厉地哭喊出来,“我有看见几个人!别搞我!我什么都说!” 片刻之后,程狼坐在洞内的一块山石上,看着面前跪地,呜呜哭泣的婆娘,“他们有几个人?都什么模样?统统说来。” 土匪婆哽咽道:“没看清,当时情况太乱了。” 副官厉喝,“别耍花样!” “不敢不敢!”婆娘闻言,抬高泪眼婆娑的脸庞,连连摆手。 程狼道:“可还记得他们往哪个方向跑的?” “记得,记得。”婆娘一个劲地点头,“雪停了我就带你们去!” 结果这场大雪一连下了好几天才放晴。 太阳再次露脸的时候,白茫茫的地面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让刚走出山洞的士兵们很不适应。 天地皆变为一色,有路标的景物,都已被厚厚的积雪压末了顶,已经没有道路可言。 副官连拖带拽地拎着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兵,急匆匆赶到程狼身边,慌乱道:“少主,那婆娘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 程狼话音未落,那小兵已“噗通”一声跪倒在程狼面前,不停磕头,“小的该死,少主饶命!昨晚上那婆娘骗我,说要出去解手,我一时鬼迷心窍,信了她的话,让她给跑了。” “混账东西!”副官闻此,一脚踢翻那个兵,指着他道,“你个好色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现在人跑了,我抽不死你!”越说越生气,就势抽出裤腰带上的鞭子,就开始朝地上的兵打。 小兵一开始只是呼痛,后来开始在雪地里绕圈逃跑,弄得白净的雪地里,到处都是杂乱的脚印,裤腿上冰渣四溅。副官的叫骂声,小兵的求饶声,在荒无人迹的大山中,产生阵阵回响。 程狼仰头看向天空中的太阳,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另一边,刘戎他们七人,也在憋闷了几天之后,头一回走出小木屋。 郭搏雄领着他们在小院的门口挖坑,布置陷阱。 刘戎单独叫过谢瑜,远离人群,对他说了些什么,很快又红着脸跑进厨房,独自做饭去了。 史隘乾眼睛一向最贼,谢瑜临走过来时,他头一个调侃道:“主公刚才跟你说了什么?也说来我们听听。” 谢瑜面色深沉,立在坑边道:“刘戎说她身上干净了,咱们明日便可启程。”说这番话时,眼睛看着坑内的郭搏雄,“我还需进山采些草药,以防路上有急用,今天就不帮你们了。” 史隘乾撑着铁楸把手,在雪坑内笑着抬头望他,“回来时,路过山里的陷阱,掀开看看,说不定能逮着个把猎物,拿回来,路上吃。” 庄贤抬头道:“我陪你去吧,这里人手够了。”说着,爬出坑沿。 谢瑜看着他用手腕撑着,借力跳出坑洞,忍不住问:“你的手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庄贤拍拍手,示意给他看。 两人很快背着竹篓,出发进山。 郭搏雄则领着另外三人,继续在小木屋周围布置好陷阱,又重新盖上茅草,并撒上积雪,看起来与原来无异。 由于带着武器,不好做事,郭搏雄事先交代过几人,提前将各自的武器藏在院落门口的柴草堆中,临了,还不忘谨慎地用积雪将武器通通掩埋盖好。 一开始,江英杰还嘲笑他多此一举。 郭搏雄对此不以为意,藏好武器之后,确定看不出破绽,这才对江英杰道:“这是我多年从军的经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突然走来两个斥候,嘴里头骂骂咧咧,不停抱怨地朝这边走来。 “妈的,原本以为跟着程狼,可以不用上战场,正面迎敌,谁知道更惨,这一趟下来,已经一个多月不得回家,还不知道要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深山老林里,再耗多少时日?” 另一个也道:“就是!不就几个逃兵吗?至于这么大费周章,漫山遍野地找?要我说,随便找几具尸体冒充回去交差,不是挺好?还能混得赏钱。” 两人说着说着,已经出现在院门口,而且一眼就看见了立在院落中央的江英杰和郭搏雄,还有正在打扫卫生的苟胜。 三个人看到他俩,都是一惊,一时间各有心事,一个都没有动弹。他们紧张地盯着那两个正好站在陷阱上的斥候,生怕陷阱上搭的柴草,承受不起两个人的重量,过早地暴露出陷阱的位置。(未完待续。) 第一百八十九章 五天(九) 也许是天意,又或者是巧合,那两个斥候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跨过了郭搏雄他们设置在门口的陷阱,然后笔直走向院中的树墩圆桌前就坐。 其中一个,刚放下佩刀,就开始吆五喝六。 “哎,猎户,去弄点水来!”他指着抱着枯枝的苟胜道,“要烫的。” 苟胜没动,本能地看了一眼斥候身后不远处的郭搏雄。 郭搏雄微微朝他颔首。 苟胜似领其意,不动声色地朝厨房的方向走,临到斥候身边,却被其一脚踹在屁股上,朝他大声喝斥道:“给老子快点去!别磨磨唧唧的!” 苟胜猝不及防,一个趔趄,险些向前摔倒,站定之后,扶着被踢痛的部位,回头瞪了一眼那个斥候。 “看什么看?”那人眼睛瞪得比苟胜还大,“你还不服气怎地?找死是不是啊?” 苟胜是个耿脾气,差点就要忍不住了,幸好他及时看见郭搏雄在斥候身后不远处不停地朝他小幅度摆手,意在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 苟胜方才压抑住怒气,快速往厨房走去。 可惜他还没走到几步,小院外就已经陆陆续续传来了更多的人声和脚步声响。 十几个斥候,在副官的带领下,先后出现在三人视野里。 他们一进来,便立即冲到人前,动作粗鲁地将郭搏雄他们三人压跪在地。 “跪下!统统不许动!” 这下苟胜连进厨房通知史隘乾和刘戎的机会也没有了,只能在跪下的时候,先后和郭搏雄,还有江英杰,暗里地相互交递了一个眼色。 先前进来的那两个斥候,看到带队的副官,脸色都变了,唯唯诺诺地从坐着的树墩上站起来,大气都不敢出。 副官看到二人,大步上前,扬手就是每人一脑袋瓜子,“叫你们进山搜人!居然跑来这里偷懒?” 那俩斥候被打歪了头盔,又赶紧伸手扶正,连屁都不敢多放一个,先前耀武扬威的态度,如今早就不见了,闷声不响的,像两只葫芦。 副官环视了一圈院中三人,见他们都是猎户打扮,又看到小木屋的烟囱正有炊烟升起,于是转头问那两个斥候,“屋里还有什么人?” 斥候面面相觑,显然不知道屋内还有其他人,一时间并未搭腔,又害怕得罪长官,于是一脚踢上旁边的苟胜,小声呵斥,“屋内还有什么人?快说!” 苟胜伏低身子,既不抬头,也不回答。 副官又看向另一边趴跪在地的郭搏雄和江英杰,却见他们一个两个,都没有开口的意思。 副官随即扬手,招呼手下,“给我进屋去搜,把人带来这里!” 史隘乾正在屋内收拾细软,为明天出发做准备,忽闻屋外人声嘈杂,不似以往。 他伸头朝窗户外边瞟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差点吓出他一身虚汗,只见大约十来个士兵打扮的小青年,正分头往小木屋这边跑来,显然是要进屋搜查。 就算他一向机灵,这么紧急的情况,也想不出个好法子。 他只能一脚将已经捆绑好的包袱,踢进床底,然后一溜烟滑下楼梯扶手,转身就进了厨房。 刘戎正蹲在灶门旁,用火钳掏煤灰,见到史隘乾进来,显然也有些错愕。 “出了什么事?外边怎么闹哄哄的?” 她一说话,史隘乾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刘戎如今打扮不似以往,假装成男人模样,身后两条又黑又粗的马尾辫,长垂至腰间,虽然条件简陋,身着粗布麻衣,可眉目之间,明艳动人,双腮若桃,唇红齿白,任哪个男人一看,只要不是睁眼瞎,都能瞧得出她是个很标致的小姑娘。 史隘乾几乎没怎么想,就立刻冲到刘戎面前,双手拍上她从灶门内掏出的煤灰,快速胡乱地涂抹在刘戎脸颊和额头上。 “你干嘛呀?”刘戎不明所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被他弄了几下,后来就不干了,扭着头躲避起来,“玩什么呢?脏死了。” 史隘乾没功夫同她搭腔,前屋传来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他弄脏刘戎的脸蛋后,又强行将她拉到柴火堆后,让她藏进去,而后开始争分夺秒地将干柴重新布置好,掩盖住她藏匿的地点。 “呆着别动!” 刘戎此时也已经听到前屋不同寻常的响动,显是已经有人朝厨房来了,声音很乱,且十分吵杂。 她望着柴堆外还在拼命用柴火帮她遮挡的史隘乾,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与担心。 “我躲起来了,你怎么办?” “我会随机应变的。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千万别出声!”史隘乾一边用干柴草挡住刘戎,一边小声对她交代。 他刚说完,两个斥候就已经挑开门帘,出现在厨房内。 “干嘛呢?!”一个斥候大喝一声,吓得史隘乾肩膀一抖,本能转身,身体却下意识地挡在柴火堆前,不肯挪步,仅一刹那,史隘乾就已经反应过来,“噗通”一声,原地趴跪下去,开始朝那个斥候行“五体投地”跪拜大礼,不仅如此,还又哭又嚎,一副土包子没见过大世面的穷酸模样。 “军爷饶命啊!小的什么也不知道!求军爷放我一条生路!” 刘戎躲在犄角旮旯里,从柴草的缝隙当中,隐约还是可以看到外间的情形。 史隘乾这回居然一改以往胆小怕事的行事风格,即使那两个斥候再怎么对他又打又骂,他始终一口咬定屋内除了他,再无别人。 那两个斥候显然不相信史隘乾的话,作势还要硬搜。 史隘乾干脆一把抱住其中一个斥候的大腿,死活不放开,哭爷爷告奶奶的,怎么撒泼打诨,怎么来。 “军爷啊!这是我家祖屋啊!老朽只有这一间房,您要是征了,您让老朽以后住哪儿去呀!求你行行好,放过老朽吧!” “妈了个巴子的!谁要你这间破房!还在深山老林里,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地儿!” “呜哇哇……军爷饶命!别打脸!” 其中一个被他抱住大腿,走也走不了,拖又拖不动,被他搞得不厌其烦,开始用胳膊肘疯狂击打史隘乾的脑袋,出手凶狠,全然没有军人对老百姓的一丁点儿怜惜。 刘戎在柴堆里眼睁睁看着,指尖几乎没有了温度,她只能将双手紧握成拳,才能抑制住十指的不停颤抖,看到最后,眼睛都充了血。 斥候揍累了,正好厨房又进来三个人。 于是他便对他的同伙说:“把这怂包拖出去!妈的,快烦死老子了!” 另外那几个新进来的士兵便一哄而上,七手八脚地要将史隘乾拖走。 史隘乾被他揍得有点惨,却死活不肯撒手。 那个斥候趁机抬腿踢了史隘乾一脚,终于重新得以恢复自由。之后,他便“哧溜”一声,拔出佩刀,开始到处戳刺厨房内可以躲人的地方,什么米缸米袋,碗柜阁楼,但凡看得到的东西,就全部破坏掉,跟鬼子进村扫荡差不多。 眼见他如此做派,躲在柴堆后的刘戎心都凉了一大截,因为他很快就来到了柴堆面前,抄起佩刀,就一剑刺向了刘戎躲藏的地方。 刘戎屏住呼吸,刀刃刺来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会尖叫出声,又或者就这样哑口无言地被人一刀刺死毙命,结果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因为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史隘乾居然一改往日贪生怕死的做派,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了柴堆面前,不让那个斥候戳刺柴堆。 这下显然暴露了。 那个斥候立即察觉出不对劲,“这里面有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怕军爷割了手,这些树枝有刺。”史隘乾嘴上说得示弱,身体却一步都不愿意让开。 这下斥候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里面肯定有东西!闪开!” “别……真没东西……军爷,军爷,你听我跟你说……”史隘乾还想再多说几句,缓和缓和气氛,可惜对方根本不是善茬,一见史隘乾死活不肯让开,自己居然还推不动他,厨房里现如今有这么多同僚看着自己,顿觉十分没有面子! 那斥候一气之下,居然反手将原本正打算捅向柴堆的佩刀,一家伙朝史隘乾的腹部捅去。 柴堆内的刘戎一看这还得了?!要出人命了!乍然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把将压在身上的柴火统统推了出去。 厨房内的几个斥候没有防备,被横七竖八的柴火砸在身上,吓得东倒西歪,躲都不是手脚,也就没工夫顾及史隘乾了,更别提捅他。 史隘乾却同时大吼一声,“哎呀!叫你别出来的!” “我不出来,你就死啦!”刘戎趁乱一把拉过史隘乾的胳膊,转身就往后门跑。 可惜后门外也早就堵着兵,刘戎和史隘乾刚一出来,就被蜂拥而至的四五个斥候,逮了个正着。 那几个兵一看,跑出来一个大辫子姑娘,脸上瞬间乐开了花。 “哎,妹子!” “嘿嘿,居然有福利!” 刘戎被他们围成一圈,躲得过这个,又迎面遇上了那个,各个看她,都是一脸油光,满嘴淫笑,仿佛天旋地转,满目都是牛鬼蛇神,一时间,甘蔗林内的恐怖回忆,又瞬间涌上了心头。 这下刘戎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失控地尖叫了一声。 “呀——!!!” 她这一叫,声音尖锐,反而将木屋周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 这下围着她的男人们,变得更兴奋了。 “她尖叫耶!好可爱哟!” “妹妹别怕,过来叔叔这里,叔叔疼你……哈哈哈……” “不要碰我!走开!”刘戎彻底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想要躲避开朝自己伸来的很多只手,结果却好像被困在网中央的鱼,怎么也逃脱不开即将面临的困境。 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像是已经缺氧,眼前一阵阵发黑,周围人讲话的声音,仿佛都隔着玻璃罩子,进不了脑袋,更没法思考。 她甚至已经分不清谁是谁,竟一巴掌挥打开史隘乾想要抓住她的手,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短促的呼吸声,还有急促的心跳,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远离男人。 于是她撒腿就想跑,可惜她已经方寸大乱,全无头绪可言,如此没头苍蝇的一阵乱撞,不仅没能逃脱,反而被聚拢而来的七八个士兵,团团围住,将她困在中央,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起来。 “美人儿,你跑什么呀?过来哥哥抱。” “走开!别靠近我!” “你不喜欢他,那我怎么样啊?” “啊!滚!滚开!你身上臭死了!” “哈哈哈哈……”一阵哄堂大笑,“她嫌你臭呢!” 刘戎眼睛已经红了,满眼看到的都是男人们的坏笑,胸腔中的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 她不知道该往哪里躲,因为自己无论怎么退后,总会被突然出现在身后的男人抱住,然后她只能拼命挣扎,没有章法地想要离开一个又一个陌生的怀抱。 她从来没有如此无助过,心头的恐惧如一张遮天蔽日的黑幕,渐渐快要吞没了她。豆大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她却意识不到自己在哭,全身肌肉都已经痉挛,她觉得自己的手脚,都已经不受大脑的支配。 刘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箍住腰腹抱起来的,又或者被谁? 她只是疯狂而又徒劳地挣扎着,却还是被人一把擒压在院中的圆桌上,仰躺着,头颅吊在了圆桌外面,脑袋都充了血,她拼命想抬头看人,前襟的衣裳却骤然发出“哧溜”一声布匹撕裂的声音。 刘戎忽然感觉胸口一凉,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骤然冲出口舌。 “我丨丨操丨丨你妈!!!” “叫啊!你越叫,老子越兴奋!”那个压着刘戎欲施暴的士兵,仅用单手擒住刘戎的喉咙,另一手则猴急地解开自己的裤腰带,就想要搞。(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暴露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之余,也跟其他人一样,立即朝刘戎的胸口看去,而后惭愧地低下了头。 程狼却直直盯着不远处张口结舌的史隘乾,忽然间,他就笑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二章 绑架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反击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三章 人质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四章 营救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五章 死亡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六章 物是人非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七章 剧变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八章 建宁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九章 新任务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章 押运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一章 剿匪(一)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二章 剿匪(二)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三章 剿匪(三)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四章 云南 刘戎被他强行挤开双腿,压在桌面上,姿势羞愤,前襟的衣服已经被撕开,如今胸前仅有一件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脑袋还吊在桌子边沿外,可以说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竟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 倒看的视野内,是白雪皑皑的茫茫大山。 忽然间,刘戎停止了挣扎,眼睛定定望向一处,一眨不眨。 那个压着她的军官,以为她认命了,心情顿时大好,解裤头的动作变得更快、更急,擒在她喉咙口的手劲,反而松开了一些。 刘戎不动,不为别的,而是因为,她倒看的视野内,猛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瑜 她偶然在半山腰处的灌木丛中,看到了背竹篓的谢瑜,正在从山坡上,迅速下移,往这边赶来。 他跑得很急,以至于不管不顾自己的行踪,是否会被建宁人发现。 而后刘戎又发现了庄贤。 他好不容易赶上了谢瑜,强行将他压进灌木丛中,暂时隐蔽起来。 刘戎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方寸大乱的举动,很可能会影响到其他人的安全,所以她忽然就恢复了理智,咬紧下唇,即使感觉再屈辱,也不肯再发出一点儿声音。 另一边,跪在院中的苟胜和江英杰,距离刘戎更近,目睹此番情景,早已是满腔怒火,怒不可遏,就在刘戎被压上桌面的同时,他俩就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与身边看守他俩的士兵扭打起来。 人群中受到阻挡的史隘乾则在混乱中大喊大叫,“放开她!军爷,有什么冲我来!别碰我妹妹!” 一时间,场面有些混乱,且不受控制。 带兵的副官一看,也有些慌神,开始大声喝斥,想维稳住场面。 郭搏雄趁机在他不注意的当口。悄悄将手伸向藏匿武器的地点,三两把就拨开了覆盖在上面的积雪,金黄色的雁翎刀把手,很快浮现出来。 郭搏雄迅速晃眼看了一圈周围。大掌已经紧握住刀鞘,眼看就要拔刀而出,混乱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个不大不小,却很清晰的声音。 “少主来了!” 郭搏雄霎时手指一顿。掌心按在刀柄上,不再动弹。 与此同时,刚才还混乱不堪的场面,骤然间恢复了次序。 所有人都停止了打斗,齐齐看向院门处新来的一匹高头大马。 马上坐着的人,正在程狼。 他身后跟着稀稀疏疏的几匹大野狼,垂着毛茸茸的大尾巴,在母狼狗的带领下,迅速跑进了院子里,这里闻闻。那里嗅嗅,比起这群好似土匪的斥候,反而更像一群训练有数的侦察兵。 苟胜他们三个看到程狼出现,竟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对准了伏跪在地的郭搏雄,郭搏雄朝他们微微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史隘乾。 史隘乾会意地点点头,好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另一边,正猫腰快速向这边移动的庄贤,看到程狼出现在院门口,也是一惊。随即对前面跑动的谢瑜低喊: “喂,你等等,先停下!” 谢瑜却充耳不闻,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即使看见事情有所变化,仍然不管不顾地想要往下冲。 庄贤“啧”了一声,紧追几步,一把将其摁住,压在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最靠近他俩的一匹狼像是有所察觉。仰高鼻子,朝他俩来的方向,仔细闻了许久。 谢瑜被他制止住行动,居然变得更为烦躁,扭头就对庄贤低吼:“你不下去自个儿呆着,放我走!” “你别冲动。”庄贤低声回他,“冲动解决不了问题。现在是要救人,得见机行事。” “我就在见机行事,而不是干等着天上掉馅饼!” “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还有一点冷静?你这样不仅救不了他们,搞不好反而会把自己搭进去。” 谢瑜闻言,继而一愣,然后沉静须臾问:“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 庄贤平静道:“他们在下面的人,已经全部暴露了,如果情况不好,能翻盘救他们的,只有还未暴露的我们。你现在冒然冲下去,不仅羊入虎口,而且还暴露位置,此为下策。所以我们应该先躲在这里,保存实力……” 他还没说完,谢瑜已经恼了。 因为在天生洞的时候,庄贤说起过自己以前的经历,而这一路走下来,庄贤的为人咋样,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这人着实不大让人信得过。 特别是在危险到来的时候,可以说,庄贤是个大难临头各自飞,极不靠谱的队友。 如今听他这一番话,摆明了是想弃车保帅,不管下面人的死活,而选择保证自己的安全。 “你想不管他们?”谢瑜狠狠瞪视庄贤,目光中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 庄贤正说到一半,被他突然插嘴打断,已很不爽,再一看他的表情,更是一愣,而后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你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谢瑜收回目光,看向山下,“你不想下去,老实呆在这儿就好,我也不指望你能给我搭把手!” 庄贤原本为了控制住他的行动,手还抓着谢瑜的肩膀布料,听闻他此番言论,竟有些泄愤地松开手,并朝旁边推了他一把,“老子要是有弓箭在身,还用得着受你这份鸟气?要不是为了刘戎,我才懒得跟你废话!” 他一提刘戎,谢瑜登时目光一晃,盯着他审视良久,“既然都是为了刘戎,大家彼此都克制点。” 正说着,山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两人不约而同朝山下望去。 只见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此时竟然被狼狗咬掉了一只耳朵,正捂着血流如注的半边脸,大声嚎叫不已。 原来就在庄贤和谢瑜说话的时候,山下一干人等都发现了程狼,只有压着刘戎的那个军官,显然已经精虫上脑,全然没有发觉。自己的长官,已经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他压着刘戎,急于行那龌龊之事,根本没听到别人的呼喊。 待程狼踱马进入院中。其他建宁士兵都已陆续归队,只有他依旧压着刘戎,满脸淫笑道:“美人儿,别着急啊,我马上满足你!”结果裤子还没解开。程狼已经颇为不满地一挥手,狼狗就扑了上去,瞬间咬掉了他一只耳朵。 “啊——!”军官捂着耳朵,手指缝隙内很快渗出更多的鲜血,滴淌在脖子上,也就没办法再压着刘戎。 刘戎刚一恢复自由,就立即从桌面上爬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要遮掩被撕开的前襟,再一抬头,程狼已翻身下马。来到跟前。 刘戎转身就想跑,却被程狼一把抓着被撕扯开的衣服,这一扯,刘戎要是再动,春光只会袒露得更大,不得已,她只好暂停住脚步,却依旧不肯服软,一手抓着前襟,一手使劲掰着程狼抓自己的手。瞪着程狼,气势汹汹。 那名被狗咬掉耳朵的军官,看到程狼走来,居然敢怒不敢言。反而对他恭敬不已,“少主要是喜欢,就少主先请。” 程狼闻言,平静看他一眼,“你们是土匪吗?我叫你们来进山搜人,你们倒好。进山打劫来了,还有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那名军官疼得眼皮子都在打颤,却依然不敢忤逆程狼,连连称是。 程狼叫过副官,“屋里都搜过了吗?” “搜过了,人都在这里。看样子没什么异常,应该就是普通的猎户。” 副官在程狼耳边刚汇报完,史隘乾就趁机在架着他的两个士兵中间出声,“长官呐,咱们究竟犯了啥事儿啊?你的兵,把我家砸得稀巴烂,完了还要侮辱我妹妹,你可得给个公道!我们可都是良民!” 由于他的口音带着建宁的方言腔,所以之前郭搏雄只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其他人都不得多言。 史隘乾多聪明个人,仅与郭搏雄对视一眼,便明白了其意。如今一看副官已经上当受骗,于是赶紧顺杆往上爬。 可惜程狼根本不为所动,听闻他的话,不仅没放开抓着刘戎的手,反而还特意朝她看了一眼。 刘戎距离程狼如此近,刚才毫无疑问也听到了副官的话,这会儿一改刚才盛气凌人的态度,反而低眉顺目,垂着长长的眼睫毛,根本不看程狼,也不看其他人,一副小家碧玉,被吓傻的柔弱模样。 由于刘戎的脸蛋和额头已经被史隘乾事先用煤灰弄脏了,如今脸上全是黑乎乎的印子,根本看不出相貌,而且她还一直低着头,程狼比她高出大半个头,低头看她,按理说,根本瞧不出个所以然。 但程狼仅用眼眸扫视了一遍刘戎的周身,就重新抬高了眼帘,笔直看向被士兵架着的史隘乾。 “她是你妹妹?” 史隘乾理所当然一脸无辜状地回答:“是啊,亲妹妹。” 程狼又转身看向趴跪在地的江英杰,和苟胜,“那他们呢?” 史隘乾道:“都是自家兄弟。我们兄弟四个,最小的是个女娃子。”说着,腆着脸笑得挺憨厚地指了指刘戎。 程狼将地上的江英杰和苟胜各扫视了一遍,最后目光锁定在郭搏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话却是对着史隘乾说的。 “你们家几兄弟,长得都不太像啊?” 史隘乾心下一“咯噔”,心道:这厮可真不好对付!跟传闻所说,相差甚远呐……明面上却依旧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镇定回答: “杂家没文化,不懂这些。只知道俗话说: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呵呵……咱兄弟几个,都是粗人,老三常年伐木,所以长得壮些。”说着,指了指地上的苟胜。 程狼顺着他的手,看了看苟胜,没说什么。 史隘乾又赶紧指着郭搏雄道:“我是老大,他是老二。”又指着跪在郭搏雄不远处的江英杰,“这是四弟。” 江英杰平时为人嚣张跋扈,关键时刻,还是很能拿捏轻重的,如今听到史隘乾说话,立即将头在地上磕了磕,算是给程狼行了一个九等公民给官爷行的大礼。 他这个举动,连刘戎都没想到,一时间忍不住眼帘一动,朝他磕头的身影看了一眼。 仅这一眼,机敏的程狼立即捕捉到了,他重新看向面前的刘戎,放开握刀的手,单手抓着刘戎的衣领,另一手就要去掀刘戎的前襟。 刘戎被他这举动一惊,下意识地就扭动挣扎起来,可惜她一个女人,如何拗得过一个大男人。 程狼很轻松就制服住她,而且将她的前襟给扯开了,露出了里面刘十七送的纯白肚兜。 程狼一瞬不瞬地盯着刘戎起伏的胸口。 不远处一直安静移动的庄贤和谢瑜,此时已经十分接近院墙,看到程狼突然之间对刘戎的所作所为,两人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动作。 刘戎觉得很羞愤,扬手就要打他,却被他先一步擒住手腕,制止住挥掌的动作。 刘戎不得已,只得重新抬眼看他。 程狼一双宛若精灵般的美丽双眸,直直对视刘戎,内里不含一丝杂质,目光直接得让人心虚。 “我再问一遍,这人真是你妹妹?” 他看的人是刘戎,形状较好的薄唇,吐出口的话语,问的人却是史隘乾。 史隘乾这回答得有些迟疑,眼神亦有些飘忽,不过他还是很快就答道:“是啊……” 程狼闻言,竟一下子将刘戎拉得更近,然后突然将刘戎的身体翻转过来,背对着自己,用胳膊肘箍住刘戎的喉咙,将刘戎敞开的胸口,展示给众人观看。 刘戎被他夺去呼吸,脚尖仅能微微够到地面,光是维持站立的姿势,就已经十分痛苦,更何况,自己现下还衣冠不整,春光外泄,内心的羞愤之情,就更别提了。 耳朵里听到程狼在说:“一个乡野村姑,居然能穿得上苏绣这么名贵的肚兜,究竟是你们没见识,还是欺负我没见识?” 程狼说这番话时,故意瞪了一眼身旁的副官。 副官震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