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不嫁,师之过》 第一章 绯色倾城 秦淮河畔,轻波阁的画舫上。 珍珠帘子垂在门口,颗颗都是稀有的东海珍珠。珠帘被一只瓷白纤细的手拨开,珍珠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伴着一道袅娜的身影绕过摆放着豆青釉印花茶壶的紫檀木桌,那身影到了红木罗汉榻前,一转身坐在了罗汉榻上,然后……长裙“唰”地被撩起,白希修长的腿交叉搁在了*架上,而绣鞋早不知道被踢到了哪个不知名的角落。 “姑娘!” 突然一声尖细的女声,惊得女子刚刚拿起书的手一抖,书“啪”的一声掉在地上。她无奈抚额,神情郁闷懊恼,“第二十一次。” 跟着进来的怜儿愣了下,直直奔至罗汉榻边,拾起书,然后视线滑过在女子的腿,柳眉吊起,“云绯姑娘!谁让你大白天又把裙子撩起来的!” 蕊式高音再起,云绯忙坐直了身子,把长裙放下,手指拂过腰带,方才随意洒脱的女子一瞬间回到一副妩媚优雅的模样。 “美丽温柔的小怜儿,这样可好?” 瞧着云绯媚眼轻挑,怜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姑娘,您要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上外面的男人一眼,还怕没有金山银山?” 听到这话,云绯瘪了瘪嘴,又歪了身子,慵懒答道:“懒得。今天又没有什么王爷大官的,不想出去。来秦淮河的人越来越没意思了。” 南朝最有艳名的地方是金陵,而金陵最繁华的地方是秦淮河畔。 到了夜里,秦淮河上丝竹声声,精致的画舫载着美人如云穿梭其间,水色映着光色晃过人的心魂,是无数男子一掷千金的好地方。 而最让他们一掷千金的,就是号称“绯色倾城”的南朝第一名妓,轻波阁的云绯。 云绯是两年前来到金陵的,身世成谜。她一来就进了当时最负盛名的青-楼,轻波阁,不出半年,就将占据了五年“秦淮第一美人”名号的许婉儿给挤了下去。 对于云绯,大家说到的不仅是她倾城的容貌,还有她的神秘身份。全金陵的人都知道,云绯见客有两条规矩:一,穿红衣的男子不见,二,会秘术的人不见。 放眼整个南朝,会穿红衣又会秘术的人,只存在于一个门派,红教。 所以很多人说,她的“两不见”针对的就是红教。而红教,就是帮助南朝开国皇帝夺了江山的唯一的江湖门派,亦称“官教”,顾名思义,官方门派。之后,加入红教的人就越来越多,谁叫他们打着“请认准朝廷唯一官方品牌”的旗号。 所以,对于云绯明显针对红教的规矩,有人猜,她可能是前朝公主,隐姓埋名躲在*,避见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红教;有人说,她是前朝余孽,潜入青-楼伺机复仇。总之,无论哪一条,都和前朝有关系。 而当云绯听到传言时,她以手撑着下颌,凤眼微挑,水波轻动,倾城容颜上笑意漫漫,却一脸妩媚地说了一句:“前朝个大头鬼。” “姑娘说的是,就您这样子,怜儿看也不太像前朝公主。”怜儿笑嘻嘻地说道。“哎,对了,海棠姐让人来传话,说是有个年轻公子要见您。” “年轻公子?”云绯打了个呵欠,懒懒抬手道,“就说我困得慌,不见。” 似乎知道云绯会拒绝,怜儿也不奇怪,只是一字一句道,“海棠姐还说,如果姑娘不见,那么那位公子送来的两颗夜明珠她就一个人收着了。” 此话一出,云绯瞬间睁开眼,眸里一片清明,哪里有半分困倦之色。 “怜儿去备衣服!两颗夜明珠我都要了!” 第二章 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情何以堪 当云绯袅袅婷婷的到了见客的地方,只见一个身着八幅罗裙的女人缓步走过来来。 女人年过三十,发髻绾得一丝不苟,玛瑙步摇斜插发间,眼角微有细微,但不明显。红唇艳艳,芙蓉如面。 “海棠姐风韵惑人,真是一个顶十啊。”云绯站在原地,对着走来的揶揄道,“看来我得回去了,这儿哪儿还需要我出面呢。” 海棠是轻波阁的老-鸨,年过三十却依然风-情万种,和阁中众多年轻的女子比起来,也不差。说起来,轻波阁从出现在秦淮河畔以来,就成了青-楼丛中最晃眼的存在。而海棠一个单身女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经营*这么多年,还安然无恙的实属稀奇,更稀奇的是,所有的青-楼红牌几乎都出自于她的轻波阁。 没有人清楚海棠有什么背景,有小道消息传,她的后台是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物,可具体是谁,连云绯也不知道。 听见云绯的话,海棠白她一眼。 对于云绯这样一个容貌倾城,却身世成谜,还性格奇葩的人,两年前她居然能一句话不多问就收留了,还一留留了两年,心理素质强大到云绯都暗暗称奇。 说起来,云绯的那些师兄弟们,曾经看见云绯就跟躲瘟神似的,除了师傅和大师兄,真没人能忍她超过十天的。 闻言,云绯笑着捏了捏海棠的肩,一边看了眼半关的房门,轻声问到,“里面是什么人?” “一位姓岑的公子。”海棠扭头看了眼身后,说道。 云绯眨眨眼,“长得好看吗?好相处吗?有钱吗?” 云绯爱钱的爱好和海棠非常一致,这大概是海棠难得喜欢她的一点:“好看,好相处。还出手大方,衣着不凡。不过,据我所知,金陵没有岑姓大家,所以他应该不是金陵人。” 云绯眼角微挑,勾唇道:“明白了。” ———————————————————— 推开门,云绯一眼便看见坐在紫檀木桌边的年轻男人。男人一身玄色衣服,飞扬入鬓的眉,薄而含笑的唇,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听见脚步声,他转过头,窗外的晴光顺着他的侧脸流连而下,勾勒出极精致的线条。 哎呀,海棠姐可没告诉她,这位岑公子长得如此好看,竟然和她师傅不相上下。 “在下岑岳。想必这位便是云绯姑娘了。”见云绯进屋,岑公子颔首道。 “岑公子久等了。”云绯微微颔首,视线流转过他的唇角,据说薄唇的男人薄情,像她师傅。不过她师傅待她和师兄倒是挺好,就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怎么样了。 “姑娘请坐。”见云绯看着自己,岑岳一点儿也不显局促,反而抬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邀请云绯坐下 既然有人邀请,云绯自然不会推辞,走到岑岳对面坐了下来。接着,她看了岑岳很久,忽然感叹道:“居然长得这么好看,情何以堪。” 闻言,岑岳削薄的嘴角轻轻一扬,就听她似乎叹息着说道:“不过和师傅比起来,还是差了点。” 第三章 迎娶你需要什么条件? 当云绯提到师傅时,表情有微妙的变化。岑岳本来想问一问,但见她眸子一转,忽而又恢复到笑颜:“岑公子自己就长得如此好看了,日日对镜子就好了,花了两大颗夜明珠,应该不会是就为了看云绯一眼吧?” 岑岳不答反问:“听说云绯姑娘有‘两不见’?” “对。穿红衣的人不见,会秘术的人不见。”云绯很爽快地回答了他,接着,她打量了下岑岳,笑着说:“岑公子没穿红衣,这条没问题。难不成岑公子会秘术?” 岑岳笑了笑,又不答反问:“这两条,该不会是针对的红教吧?” 虽然外面都风传云绯的“两不见”就是针对的红教,但是从来没有人当面问过,第一次见到这么直白的人,云绯不由得怔了怔,许久之后才笑道:“你猜。” 岑岳抬眼直直看着云绯,将她一身杏黄衣裙印在了自己眸底。而云绯瞧着他,巧笑倩兮。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落在他们身上,像是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若是现在有人进来,定然会被这一幅美如画卷的画面给惊呆的。 两人对视了许久,云绯先挪开了眼。岑岳的眸光太幽深,感觉像是要把她吸进去似的,压迫感太强。而云绯素来也不是个知道吃亏还坚持的主儿,所以她转过脸,一手撑了下颌问:“岑公子今天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岑岳收回目光,看了眼窗外,又看了看看她,忽而笑道:“云绯姑娘,迎娶你需要什么条件?” 得,刚刚还说最近来秦淮河的人越来越没有意思了,现在好了,一来来了个这么有“意思”的。 云绯闻言缩了缩肩,笑睨着他:“岑公子开玩笑吧。” 岑岳眯着眼瞧她,轻轻笑着,似乎在说: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过了片刻,云绯用手绕起头发,抬眸时波光流转,“岑公子今天才见云绯第一面,别说什么为云绯容颜所迷,你不是这样的人。”说着,她抬了抬手,做了个请勿开口的手势:“公子也别说我怎么知道,云绯别的不擅长,但看人和秘术这两样,绝对还拿得出手的。” 云绯说完话后,岑岳目光在她面色转了几个圈,忽而笑道,“姑娘真是有意思。” “不用客气,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很有意思。”云绯笑盈盈的。“而且,我不知道公子什么来历,公子也不知道我什么来历,就这样成亲,未免太草率。” 闻言,岑岳定定看了她许久,薄唇轻抿。 “所以……”说着,云绯站了起来,衣袖扫过桌面,“岑公子请回吧。” “也好。”岑岳毫不介意云绯的逐客令,当下爽快地站了起来,朝外面走去。见岑岳这么配合,云绯反而有些愣住了,眼看着岑岳走到了门口,忽然回头对她挑唇一笑,那容貌当真是惑人:“希望下次岑某来的时候,可以知道迎娶云绯姑娘需要哪些条件。” 说罢,岑岳转身离开,接着,怜儿就一脸惊讶地跑了进来,直奔到云绯面前:“那个岑公子要娶姑娘?!” 云绯朝岑岳离开的地方眯了眯眼,“哼”了一声,道:“他,梦,游。” 第四章 来是你 七日后。 云绯在轻波阁呆腻了,想出去走走,便出了轻波阁到了画舫边。画舫旁边停靠了一条船,或者说,这条船大概一直停靠在画舫边。船夫是个年至不惑的男人,眉目舒朗,眼角眼间细纹明显,但模样还算周正俊朗,有一点过尽沧桑的感觉。 船夫本来仰面躺在船上,用一顶草帽半盖着脸,下巴处还能感受到阳光。可是现在突然没有阳光的热度了,船夫疑惑地掀开草帽一看,笑道:“哟,我们的云绯姑娘要出去啊?” “陆大侠今儿怎么有空过来晒太阳?”云绯反问。 若是此时有人经过,肯定会很诧异云绯居然和一个船夫如此熟悉,两个人的对话如此熟稔。 被云绯称作陆大侠的船夫拿下草帽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后说道:“我天天都在这儿晒太阳,是你太不关注我了。” 云绯微微侧身,视线流转过身后轻波阁上的某一处,意有所指道:“陆大侠需要的不是我的关注,而是海棠姐的吧?” 船夫姓陆,单名一个渊字。似乎以前在江湖上也是一代名人,至于他和海棠之间到底是什么事儿,云绯其实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她只知道,从她到轻波阁始,陆渊就日日在这里,守着轻波阁,守着海棠。但海棠……云绯心里默默叹息了声。 说到海棠,陆渊沉默了会儿,笑了笑,那笑容怎么瞧都有些苦涩。过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问云绯:“要去哪儿?”云绯说了个地方,陆渊挽起袖子,抡起船桨,说道:“上船吧,我送你过去。” 平静如镜的水面被船只破开,轻风拂面而来,云绯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陆渊好笑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跟那些放风的罪人似的。”云绯斜睨他一眼,他又笑:“听说,一个姓岑的公子要娶你?” “这你都知道?”云绯不掩诧异,但很快又挑眉笑道:“那人肯定是开玩笑,那次以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了。” 陆渊掀了掀帽子,哈哈笑道,“说不定一会儿就碰到了。” 事实证明,男人的第六感有时候也灵得让人无言以对。 当云绯进入一家布庄时,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分外打眼的岑岳,在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子。远黛红唇,靡颜腻理,是一张极标志的美人脸。而那女子正扯了一块胭脂色绣梅花的布匹在看,岑岳低头和她说着什么,侧面的表情看起来极为温柔,一点儿都不像是轻波阁中和她说话时的模样。 云绯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是想当作没看见转身便要离开,无奈岑岳抬眸看见了她后就一直瞧着她。云绯只好走了过去,嫣然笑道,“岑公子,好巧。” “好巧。”岑岳笑答,“云绯姑娘也是来买布料的?” 说话间,岑岳身边的女子也转过身来,目光掠过云绯,似乎波动了一下,才淡淡问道:“这位是?” 云绯颔首对她一笑,“云绯。” 那女子微微颔首,表情依旧冷淡,“久闻其名。”说完,她转向岑岳:“我去付账。”说着,抱着手里的布就离开了,再没有和云绯说半句话。 第五章 如花美眷,不如绝色倾城 女子刚走,岑岳便笑着对云绯解释道:“方倩就是这个性子,不要在意。”话中的维护之意十足。 想来岑岳嘴里的方倩应该就是那名冰山美人了,云绯点了点头后,轻笑一声,目中流转清光:“岑公子明明有如花美眷在旁,为何要来寻云绯?” 岑岳一笑,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如花美眷,不如绝色倾城。” 云绯忍不住笑了出来,忽而凑近了一分,了然道:“你对她有意?”岑岳神情动了动,没有说话,云绯低低笑了一声:“你难不成是拿我气她?” “云绯。”岑岳出了声,云绯却直起了身,越过他看了眼走过来的方倩,然后拂袖转身,只留下笑盈盈的声音伴着余香飘来:“岑公子好好把握机会,云绯先走了。” 离开岑岳的云绯心情极好,一想到自己处理了一个未知的麻烦,就忍不住哼起小曲儿。可是,第二天她就哼不出曲儿了。 因为岑岳来了,带了一棵东海珊瑚。 第三日,岑岳来,带来玉如意一副。 第四日,一盒冰蚕丝。 第五日……直达第七日。 云绯挑着眉看着这不速之客,有些无言以对。 “云绯好像不欢迎我?”岑岳冲他笑,还是用的那种可以迷惑人的表情。 云绯返身坐好,很想翘腿,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语气淡淡道,“岑大公子日日砸了大把银子到我房中报道,可是觉得云绯的房中之术很是美妙?” 听了云绯这话,岑岳面色不变,目中带笑,“岑岳没试过,不知道。不如来试一试?” 闻言,云绯眼波一转,嫣然一笑,而后她站起了身,绕过圆桌坐到了岑岳的双腿之上。 纤纤细手勾住他的脖子,云绯靠近了些,吐气如兰落在岑岳的唇角,“现在就试试?” 她的声音柔媚清雅,带着淡淡慵懒的意味,像是能酥麻了人心。岑岳顺势搂了她的腰,低眸看着咫尺之间的绝色容颜,嘴角轻勾,双眸微眯:“美人投怀送抱,我要是不接受,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云绯凤目半睁半合,红唇微启,一点一点靠近了岑岳含笑的唇,就在只差一毫便能触到的时候,她忽然转了方向,就着这一毫的距离凌空滑过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边,然后松了胳膊便滑身站了起来。 “公子到底要怎样,直说吧。” 温香软玉骤然离开,岑岳依旧半眯着眼,也不伸手去拉回她,更不曾显露半分被戏耍的恼怒,他只是勾着嘴角,一字一句地说:“我说过了,我要娶你。” 眼前这男人让人猜不透,看不明,云绯有些恼怒,却还是抬手整了整发,又坐回原地,曼声道,“岑岳,你明明心里面有人了,说这话不觉得好笑吗?” 岑岳眼中瞬间清明,搁了手肘于桌上,他低低开口,“你何以见得我心中有人?” “何以见得?”云绯笑,“凭我的眼睛,我的心。你来的时候难道没听说过,南朝第一名妓除了容貌,还通晓各种秘术。不知道岑公子知不知道,秘术之中有一项门就是——读人心。” 第六章 红教教主 说完,云绯看了看岑岳的表情,见他的神情未变,便接着说:“同行勿入,这个道理你懂吗?” “懂。”岑岳说着,撑了身往前一分,看着云绯的眼微微笑着,惑人的表情晃的云绯的心都颤了颤,“但是你这次的读人心出了错。我心目中是有人,只不过是你。云绯,我要娶你。” “这个玩笑不好笑。” “不是玩笑。” 看着他的眼,云绯忽的想起她的师傅。师傅也是这般倾城模样,向来笑容不离唇角,一双眸却惑人的很。 云绯眯了眯眼,脑子转了一转,说道:“要我嫁你也行,证明你对我是真的有感情。” “好说,怎么证明?” 云绯勾了唇,“两个条件,为我放上七夜的烟火,然后——”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道,“要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做大不做小。不管你是谁,娶我云绯,需昭告天下。” 昭告天下的话,师傅会来吗?说完这些话,云绯自己却开始琢磨了。 而岑岳看了她好一会儿,慢慢地展开嘴角,“好。” 见他应得这么快,云绯眼皮一跳,莫名有些心慌。 —————————————————————— 当绚烂的烟火在黑夜里闪烁明亮时,云绯站在栏杆旁,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岑岳缓步走来,靠在一旁的栏杆上,微微扯了唇道,“怎样?这是第七天了。” 云绯转过脸来,一脸吃瘪的神情瞬间转换成笑意。 原以为岑岳不过是个普通人,却没想到这么有钱!拿钱砸烟火也砸得这么大手笔,云绯非常心疼那些变成火花的真金白银。 人家褒姒是烽火戏诸侯,她这算什么?烟火耀秦淮?得,直接把银子给她,她说不定一开心就真的嫁了。 “嗯,挺漂亮的。”几乎是含着泪说完这话,云绯心里恨的要捶墙。 岑岳也点头,继而转过身道,“我没有娶妻,所以八抬大轿没问题,也不存在做小的事。” “嗯。”云绯再应,而后也看向身旁的男人,烟火晕染下,他的面容比平时更要出挑,薄唇边的笑容像是烟火一般温柔旖旎,若她真是一个普通的女子,怕是肯定会沉醉在这烟火之中吧,可是—— “岑岳,你都做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也摊开说吧。”云绯抬手拨了拨发,收敛了人前的嫣然笑容,淡淡开口。 岑岳眯了眯眼,在一片烟火之中,有些迷离:“你的意思是?” “你对方倩怕是有些情愫的吧,我那日看得很明显。但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直非娶我不可。”云绯看着岑岳,异常认真地说:“不要说什么如花美眷不如绝色倾城。我想,你若真要娶妻,依你的性格,怕是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吧。” 岑岳轻笑了一声,终于没在和她打太极了:“说得挺好,继续。” “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说实话,我挺好奇的。” 大约是云绯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取悦了岑岳,他站直身走到了她身边,微微低头看着她,问道:“你的两不见,是不是针对的红教?” 云绯眯眼:“这和你什么关系?” “我就是现任红教教主。” 第七章 摊牌 烟火绽放的声音响在耳侧,可云绯统统没听见,她只是难掩惊讶地挑了眉,半天才回过神来:“你说你是红教教主?”顿了顿,她又摇起头,“不,不可能。我从未见你穿过红衣,也没见你会任何秘术啊。” 岑岳忍不住笑了:“穿红衣这么有代表性的特征,你觉得我出门在外还大张旗鼓地把红色衣服穿在身上?再说秘术,我作为红教教主,难道连点隐藏的本事都没有?” 听到这话,云绯有些无言以对。岑岳则摇了摇头,有些好笑道:“云绯啊云绯,枉你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聪明过人的,怎么这点儿也想不通呢?” 这般的岑岳和之前的岑岳实在有些不同。之前她所认识的岑岳,永远看不透,像伪装着什么似的,把自己憋成一种贵公子的性格。可现在的岑岳笑得爽朗,笑容真实许多,让云绯觉得,这样会打击自己的人,似乎才是真正的岑岳。 当然,她不是受虐体质。 “唉,都怨我,我太信任你了。”云绯叹息道,忽而又问:“那么红教教主,你比谁都清楚我的‘两不见’,昨天还说懂我的‘同行勿入’,明知故犯是不是不太厚道?” 岑岳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问问题呢,也讲究个先来后到。我先问你的,你的‘两不见’是不是针对的红教?” “不是。”这回云绯答得倒爽快。 “哦?”岑岳挑眉,一脸不信:“你这条件都和红教对上了,不是针对的红教?” 云绯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微眯着眼道:“原来你是因为这个非要娶我?也太大张旗鼓了些吧,教主大人。好吧,实话告诉你,我开得这两个条件是针对的我师傅。” “你师傅?” “对。师傅喜穿红衣,我的秘术也是他手把手教的。我这不是偷偷跑出师门,怕被他逮回去嘛,所以定下这两天规矩。不过可惜,两年了,他也没找过我一次。”说到后半句的时候,云绯放下手,微微垂眸,似乎略有些伤感。 岑岳看了她一会儿,忽而问道:“你师傅会秘术?他叫什么名字?” 既然都摊开了,云绯也不相瞒,如实答道:“温衍。” “温衍?可是‘东注太湖,衍溢陂池’的‘衍’?” 岑岳这句话问得极快,云绯点了点头,忍不住反问:“你认识?” 岑岳笑,“略有耳闻。” 云绯颔首。本来会秘术的人就不多,像红教这种以秘术为主要武功的门派,听说过师傅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在这一行里,师傅也算是个人物。 身后烟火满布苍穹,绚烂的光色从天顶垂下,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解开心事的云绯长长地舒了口气,对岑岳道:“虽然误会一场,不过,能欣赏到秦淮河上七晚的烟火,我觉得我还是赚了。” 岑岳没有说话,只是笑着低头看着身边的云绯。在一片光色之中,云绯青丝如瀑,长袖飘飞,那双勾人摄魄的眸子里盈满了烟火之色,美艳不可方物。 他似乎第一次认真看她,也似乎是第一次在漫天烟火之中看她,他忽然觉得,这般的云绯,当真倾城倾国。 第八章 超有能力,或者会哄皇帝 岑岳回到青莲楼时,方倩正站在门口,远远地看着他。身后打开的门中,灯光从里面投射出来,在她脚底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 夜里归家,却有人为你亮着一盏灯。这种感觉让岑岳心头泛起温柔。他不由得快步走了过去,直直走到方倩面前。 “你在等我?” 方倩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天,说:“今天是给云绯放的第七天烟火了?刚刚看了下,挺好看的。” 岑岳顿了顿,道:“你喜欢?我现在就去准备。” 说完,他就要动,却被方倩止住了,“还好,我没在秦淮河畔看过烟火,觉得不错。她有答应你吗?” 在方倩提到烟火时,岑岳以为她在意这件事,心中不禁微动。可现在听她语气平淡,岑岳微微蹙了蹙眉,道:“没有?” 方倩也皱了眉:“那我们怎么拿到秘籍?” “原来你关注的只是这个。”岑岳低低一笑,心中略有苦涩,“不必了,我和云绯摊牌了。她的条件针对的不是红教,所以,她应该不是荣安公主。” “不是针对的红教?那她的那两个条件——” “只是为了躲她的师傅。”岑岳打断她,然后直直看着方倩的眼睛,似乎要透过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底:“她的师傅是——温衍。” 果然,在听见“温衍”这个名字后,方倩的表情瞬间变化,一直平静如冰面的眸子阒然裂开,那些暗藏在冰面下方的暗涌瞬间奔涌了出来。 岑岳收了笑,他看着站在眼前的方倩,忽然觉得她哪怕近在咫尺,也远在天涯。 —————————————————— 翌日。 刚解决完岑岳的云绯还没多开心一秒,就被海棠直接杀到她房里,质问为什么岑岳烟火都放了,她人还没嫁出去。 云绯斜眼看着海棠怒火燃烧的模样,一脸风轻云淡,“不想嫁呗。” “不想嫁?!”海棠姣美的脸上,怒意愈发胜了分,“不想嫁,那你就给我赚钱去!我快被你坐吃山空了!” 云绯揉揉耳朵,笑盈盈地不说话。海棠瞪了她几下,才像是消了气般拉了椅子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道,“别笑了,这几日准备准备出场吧。” 云绯抬头看去,“咦?海棠姐少有要我出场的时候。怎么?最近有贵人?” 海棠喝了口茶,道,“听说金陵有位于大人做了钦差,近日就要到金陵巡查了。上头的官老爷刚刚让人传信给我,听说这位钦差巡察过的地方都出了不少问题,所以等巡抚到了,他会带巡抚来轻波阁。到时候你出个场,安抚下这位巡抚,救救急。” 从海棠的话里云绯听出了意思,无非就是官和官之间那些不能说明的事情。既然“地头蛇”官老爷都拜托到海棠了,云绯自然不能退却。毕竟她也在金陵呆了两年了,着实也不想看着金陵出什么事儿,于是她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新到的钦差大人名唤于桓,金陵人,前几年科举不过是个一甲,还未到前三名。一开始也只是做了个闲官,后来不知怎的越来越得皇帝的喜欢,官越做越大,比当年的庄严、榜眼、探花都混得好,如今还得到了钦差的身份,替皇帝巡察巡察地方城市。 从怜儿寥寥几句的介绍中,云绯对这个于桓的理解就是:超有能力,或者会哄皇帝。 第九章 被惊艳到的钦差大人 过了几日,那于桓于大人果然到了轻波阁。他由着其他官员引导,坐在视线最好的雅座里,一低头就能清晰地看见正中央的高台,此时高台上是一个貌美的女主在低头拨弄琵琶,曲音美妙,可于桓却皱着眉。 “那位传说‘绯色倾城’的云绯,今日会出场?”于桓似乎对台上的女子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是问着身边的人:“我在京城见过了各色美人,却听说她号称‘南朝第一名妓’,真有说得这么神?” 见于桓一幅不信的神情,旁边的人只是笑了笑,道:“大人看下去就知道了。” 过了一会儿,台上的女子弹完琵琶,躬身下台。接着,轻波阁忽然灯光全灭,唯有高台之上投射了一道灯光。 “云绯要出来了!”于桓身边的人有些激动地坐直了身,于桓蹙了蹙眉,也屏息看向楼下。 只见高台上空无端洒下众多花瓣,美则美矣,但于桓在京城呆久了,早就见过这类,当下不由得嗤鼻。而此时,花瓣忽然凝固在空中,并慢慢朝高台中心汇集,旋转着聚拢,然后突然散开,花瓣消失无踪后,高台上取而代之的却是一个袅娜的身影。 红衣曼曼,裙角犹如盛开的红莲,袖纱轻舞,宛若临江之仙。可细看她容貌,红唇艳艳,一双眸子如烟含媚,只微微一笑,霎时万花失色,只有她媚眼如波,勾魂夺魄般扑面而来,高高在上的佳人顷刻化作风情娇娥。 这般美艳无双,魅惑天下的女子,仙子哪里及她分毫? “果然绝色。”一直锁着眉的于桓在见到云绯之时,终于展开了眉,低低赞叹了一声。 旁边的官员互相交换了个眼色,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了,不由得各自在心里笑了声。其中一个开了口:“于大人,这是云绯闻名天下的技艺之一,名唤‘花团锦簇’。” “花团锦簇?”于桓紧紧盯着高台之上千娇百媚的女子,忍不住道:“任何花都不及她半分,而这云绯不仅绝色倾城,连技艺也是如此与众不同,果然不负南朝第一名妓之名。” 听见于桓的话,其余几个人忍不住松了口气,暗想这下金陵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了吧。 果然如他们所料,于桓对金陵并没有下什么狠手,官老爷是安心了,可是,轻波阁却郁闷了,尤其是云绯。 为什么?因为于桓看上云绯了,要娶她。 听到消息云绯笑了,之后于桓再来,她都避而不见,可后来于桓越逼越紧,被逼得没办法的云绯毅然“离家出走”。 云绯这一出走可急坏了海棠,海棠不得不搬出救兵——她那神秘的后台,好歹是解了云绯的围,却惹恼了陆渊。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海棠的后台是个侯爷,男人。这让苦守海棠多年的陆渊气不能遏,当晚直直杀到海棠房里,然后……然后第二天云绯回来看见陆渊站在自己门口,而海棠却推说不舒服不能见客时。她吃惊了半晌,才笑道:“海棠姐这次是花大血本了啊。” 陆渊点头笑笑,很是心满意足,“嗯,大血本。” 云绯了然,当下戏谑道:“得来不易啊陆大侠,可要好好珍惜。” 第十章 求助 被海棠的后台打击的于桓安静了几日,正当云绯开始松懈,继续开始该吃吃该喝喝的生活时,忽然收到官府的小报告:于桓因为自己拿不下云绯,极为气恼,前几日向上头提到了云绯的存在,皇帝要于桓将云绯带回去! 都说民不与官斗,尤其这官还是如今最大的官,这次不仅海棠急了,连云绯也上了火。 好啊,自己拿不下,就往皇帝那里送!太狠了! 这一日,陆渊在海棠和云绯商谈计谋时,大步走了进来,直接开口:“我刚送了客回来,听见于恒在和人说话。” “说什么?”海棠忙问道。 “说他已经拿到了圣旨,这几日就来轻波阁带人了。”陆渊如实地回答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完,他打量了一下云绯,笑着问:“这回打算躲哪儿?” 前几日,在海棠还没找那位侯爷帮忙的时候,被逼急了的云绯直接躲去了轻波阁的对头青莲楼,要不是海棠搬了救兵,云绯怕是要一直躲在那儿了。 “你要是再去青莲楼,我马上让人把你的地方告诉于恒。”海棠斜了她一眼说道。 云绯哀嚎一声,“为什么?”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给别人赚银子?” 云绯半天才哼了声,“你这辈子钻到钱眼里别出来了。”顿了顿,又道,“有什么办法能避过他?难道真让又我躲起来?”说着,她朝海棠递过去一个眼神,问她那个侯爷还有用么。 这种话当着陆渊自然不好说,海棠想了想,给了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并以眼神反问她:侯爷和皇帝,哪个大? 云绯额角大跳。 就在几个人在屋里郁闷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门外站着的女子轻轻转过身,微低了头,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 听闻于桓过几日将至,海棠和云绯商量了半天,也没想出办个办法。头疼的云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岑岳。其实在她身上砸大价钱的人多如牛毛,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第一反应却是岑岳。只是她对岑岳并不算很了解,而之前向来都是他主动来寻,云绯还真不知道这红教教主家住何处。 不过,红教教主找不到,红教的人还是找得到的。于是云绯逮住了一个红教的小少年,很快,岑岳就找上了门。 “云绯美人莫不是想念我了?”岑岳依旧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暗色衣袍却愈发衬得他丰神俊朗。 云绯从罗汉榻上站了起来,走到桌前,邀他坐了下来,亲自沏上茶递给他。岑岳接过茶,清俊的眸子微微一眯,笑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猜得真准。”云绯在他对面坐下,一手成了下巴,一手拨弄着手腕上的碧玉镯子:“有件事真得麻烦你。” “哦?”岑岳挑了挑眉,云绯忙把于桓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后眼巴巴地瞅着岑岳,等他回复。 大约是云绯这种模样岑岳从来没见过,一时忍不住笑了。而云绯见他笑了,当下瞪了他一眼。似乎那日烟火摊开了说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变了很多,之前无不是在互相揣摩,而一切摊开后,云绯莫名觉得,两个人相处得挺融洽的。 第十一章 我可以代替云绯姑娘嫁给于大人 就在云绯这样感叹的时候,岑岳却轻笑一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说道:“这个忙,我不帮。” “为什么?”云绯愣了一秒,皱眉问。 岑岳微微眯眼瞅着她:“咱俩什么关系?我为何要帮你?” “你你你……”云绯“你”了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气得差点拍了桌子。接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后,站了起来,水袖拂过桌面,手指向门口说道:“请便,不送。” 岑岳笑着站了起来,将杯子放回桌子上,然后理了理衣袖,说:“如果你真的嫁我,我就帮。” 云绯“哼”了一声:“假的可以。” “假的已经来过一次了,这一次要嫁,就得真的。” 云绯斜他一眼,侧过身去,用避而不见的姿势发出逐客的要求。 岑岳看了她侧面许久,笑了一声,离开了房间。临走前留下一句:“下次要寻我,去柳市花街三十七号,我住那儿。千万不要再*教里的人了,他到现在还对你念念不忘呢。哈哈,美人儿,我走了。” 云绯终于气到拍了桌子。 而岑岳出了门,带着笑走到轻波阁门口后,方摇了摇头,状若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是不能啊。” ———————————————— 云绯那里碰了壁,海棠这里也没有眉目。这日,她坐在矮榻上,正发愁云绯那事儿该怎么处理是,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她直起身子,看见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子缓缓走了进来,然后到她面前,接着……直直跪了下去。 “碧嫣?”海棠坐直了身,有些诧异。 被唤作碧嫣的女子低着头,声音低低地道:“海棠姐,我可以代替云绯姑娘进宫。” 听到这一句,海棠愣了愣,反问道:“你说……你要替云绯进宫?” “是的。”碧嫣依旧低着头,但语气极为肯定。 对碧嫣,海棠其实印象不是很深刻。她是在云绯之前进的轻波阁,做的当时轻波阁一个红牌的丫鬟,而那个红牌在去年的时候被一个有钱人家赎了身。而在碧嫣服饰那个红牌的时候,曾跟着红牌习过舞,刚好碧嫣身段柔软窈窕,红牌走后,她就代替之前的主子成了新的姑娘。 但是碧嫣空有身段,没有极好的容貌,所以一直不太红,故而海棠对她也没有太多的关注,因此在刚刚看见她来的时候,才会有些诧异。 “碧嫣,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听见问话,碧嫣抬起头来,看着海棠,眼神坚定,不躲不避:“海棠姐,真的。” 看着碧嫣这般笃定的模样,海棠很是不解,“为何会有这个想法?” 碧嫣看着海棠,清亮的眸子里有碎碎的光,“我知道云绯姑娘不愿意进宫,又想着素来受海棠姐和云绯姑娘的照拂,这次替云绯姑娘便算是报答了。而且……”她顿了顿,像是决定了似的说道:“碧嫣直说了。我不想再做这风尘女子了,虽然海棠姐素来待我极好,但是……但是我还是不想每天过这种抛头露面的身份,我想要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第十二章 如果,碧嫣换一张脸呢? 本来海棠很奇怪碧嫣为什么要替云绯进宫,当听到这话,尤其是碧嫣的后半句,她豁然开朗了。 在普通人的眼中,纵使只是卖艺不卖身,对他们而言还是风尘女子,还是该唾弃。而这种一点朱唇万人尝这种心理,海棠自然也能理解。 看着眼前的碧嫣,海棠叹了口气。作为轻波阁的*,海棠手下这些姑娘也都是她一个一个挑进来的。她虽然不可能对每个人都像对云绯一样,但毕竟也是朝夕相处了这么久的,海棠还是希望她们也能好好的。 “可是,碧嫣你知道吗?宫里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云绯进去我都要担心她会不会连骨头都不剩,而你……” 见海棠欲言又止,碧嫣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只希望海棠姐给我这个机会,我只是想试试,是死是活,我都不会怪海棠姐和云绯姑娘半分的。” 海棠皱了皱眉,思索良久。 既然碧嫣真的想进宫,那她就给碧嫣制作一次机会,至于能不能成……就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海棠决定后,就把碧嫣带到了云绯面前,将碧嫣的意思说给云绯听。云绯听完后愣了半天,然后打量了碧嫣好久,才把海棠拉到一旁偷偷咬耳朵。 “虽然我知道你也是想帮我,但是……”云绯咳嗽了两声,犹豫道:“但是……宫里是个什么地方啊。说实话,碧嫣还不如怜儿机灵,你真的觉得她活得下去?” 海棠蹙眉:“她已经决定了,我不是没有劝过,无效。还是说,你愿意进宫?” “不不不。”云绯连连摆手,“只是,碧嫣的模样……和我相差太多,你觉得于桓那里过得了关吗?” 云绯尽量把话说得委婉了一点,但海棠在反应了一会儿后,立马知道云绯的意思。 感情是云绯怀疑碧嫣长的太一般了,于恒看不上,皇帝更看不上。 “唉,你说的也是。你瞧我一时想到有办法解决了,倒还真没想去细想。”海棠叹气,有些无奈。“现在看来,碧嫣不能代替你了?” 云绯瞧了瞧她,在思考着要不要表示一下她对自己的至上在意无比感动。但见海棠这么忧愁,她仔细想了想,道,“也不是不能。”说着,她凑到海棠耳边,嘀嘀咕咕了半天。 云绯说完,海棠愣了愣,对她一点头,然后出了屏风。 碧嫣见海棠和云绯出来后,有些忐忑的问,“海棠姐,云绯姑娘,碧嫣说的事可行么?” 海棠没有马上回答她,先是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番,才道,“可行是可行。只是……你也知道于恒看上云绯,多半是因为她的模样。” 闻弦知音,碧嫣马上就明白了,“海棠姐的意思我懂。我没有云绯姑娘那般绝色,怕是于大人看不上。” 海棠点了点头,碧嫣想了想,忽然说道,“如果,碧嫣换一张脸呢?” 第十三章 圣旨到 换一张脸?! 海棠愣了,云绯也愣了,两个人面面相觑许久,海棠才开口:“碧嫣,你要知道,就算是易容术,照着云绯这张脸不能做出比她更美的模样。如果真要和她的脸一模一样,想来除了人皮面具,没有别的办法。但是,你要是和云绯一样了,这——” 轻波阁出了两个云绯,别说乱了套,单云绯也不可能愿意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吧。 听到海棠的话,碧嫣沉吟了会儿,道,“自然不能和云绯姑娘一样,但是,借个几分应该可以吧。”说着,她咬了咬唇,看了下云绯的神情,见她没有半分生气,她才继续说道:“于大人不是看上的是云绯姑娘的模样吗?想来,只要碧嫣有地方和云绯姑娘肖似,或许就可以了呢?” 碧嫣说完,急忙看向二人。海棠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着云绯。云绯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 海棠松了口气,说:“那好,碧嫣你尽快准备。” “好的,只是……如何改变容貌?”碧嫣忐忑地问。 海棠看了云绯一样,云绯笑道:“放心,我是习过秘术的,秘术中有换脸一技,我会。” 办法一旦定下,海棠也不拖延,很快就让云绯给碧嫣换了脸。换了脸的碧嫣走出了屋子时,就算知道云绯技艺精湛,但海棠还是吓了一跳。 碧嫣不再是之前那张素雅清秀的脸,而是换了副面若桃花的容貌,明艳动人。柳眉微挑,琼鼻檀口,一双眸子似水含媚,连蹙眉都能酥了人心。乍然看去,真的隐隐有几分像云绯。 云绯回过神来,笑着将那面容打量了一番,赞又转向海棠,眨眨眼,“海棠姐,我手艺不错吧。” 海棠点头:“简直太好了!” 如陆渊所说,很快,于桓就带着圣旨到了轻波阁。今日的他换了一身清爽的长衫,取下官帽束上发冠,看起来倒有些像翩翩的公子了。若不是早知道于桓有什么打算,海棠都忍不住想赞一下他。 “于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啊?”海棠远远的看见于桓,整理了表情就迎了过来。 于桓微微颔首,“我是来传圣旨的。海棠姑娘是要在这里接,还是上去?” 大门口这么多人,海棠自然不会选在这里。她扯了扯唇,道:“还请于大人随海棠上去吧。” 于桓跟着海棠到了楼上,于桓展开圣旨念完,海棠跪着接了圣旨,却站起来同于桓道:“于大人,可否宽容一下?您也知道,我们这轻波阁的收入靠的就是云绯,她若走了,您让我这轻波阁该怎么办?” 于桓一幅公事公办的态度:“皇上自有补偿,海棠姑娘无须担心。” “但一次的补偿,怎么比得上长久的摇钱树呢?于大人您说可是?”海棠笑着说完,又好生地劝了于桓,允诺若是留下云绯,之后只要于桓来见云绯,云绯定不会推辞。 不知道是海棠的柔声软语起了作用,还是云绯的名号起了作用,听完海棠所说, 于桓忽然笑了笑,反问:“可这圣旨都下了,我该如何向皇上交代呢?” 第十四章 计谋成功 海棠也笑:“我们轻波阁虽然没有第二个和云绯能比的姑娘,可是相似的……还是有的。” “哦?”听见海棠这话,于桓似乎也来了兴趣:“和云绯相似的?海棠姑娘这么说,我倒是有些兴趣了。” 海棠就是要吊起他的兴趣,见他肯听自己说,也愿意见一见别人,自然应允。接着,她出门找来一个丫鬟,吩咐了两句后,回到屋内对于桓说道:“还请大人静待片刻。” 过了片刻,房门被人推开,一阵淡淡胭脂香扑面而来,不浓,却极好闻,骚得人心痒痒的。接着,就是一道娇柔的声音:“海棠姐叫碧嫣过来有事吗?” 说话的时候,女子一边走进来,一边,微微抬起头来,半侧脸对着于桓。于桓一低头就瞅见了女子半张侧脸,登时眼中瞳孔一滞,像是看见什么不可置信的东西,而后一点一点扩大。 “这……” 于桓出了声,碧嫣似乎才发现屋里头还有一个人,当下惊呼一声,忙行礼。于桓摆了摆手,表示不用,然后他走到近前,两侧烛火明晃晃的,他就着亮光细细地将那碧嫣看了一遍,那眉眼间确实有些云绯的模样,可认真一看,便知道是两个人。 “乍一看果然挺像。”打量完后,于桓转头看向海棠:“海棠姑娘诚不欺我。” 海棠笑了笑,道:“于大人觉得海棠说的事可行吗?” 于桓围着女子转了个圈,“你刚刚说,你叫碧嫣?” 碧嫣点点头。 于桓忽地笑了,又细细将她看了看,转而将视线投向海棠,“虽然比不得云绯绝色,不过——” 此时碧嫣抬头飞快地瞧了于桓一眼,眼底水波清荡,端的是娇雅动人。 “确实和云绯有几分像,能不能代替云绯我可说不准。” 海棠掩唇而笑:“碧嫣擅舞,身体柔软,且学习能力极强。于大人可将碧嫣带回去,让她学些规矩,再考虑会不会让皇上满意。” “海棠姑娘说得有道理。”于桓将碧嫣拉过来一些,“那碧嫣我今日就带走了。海棠姑娘记得刚刚答应我的,明日我会再来。” 海棠推开一步,躬身道:“于大人请。” 于桓哈哈一笑,松开碧嫣,示意她跟着自己离开。在于桓转身后,碧嫣飞快地看了海棠一眼,海棠向她点了点头,给了个眼色。 碧嫣跟着于桓回到了于桓的住处,于桓将她安排在一个小院子里,请了从宫中退下的嬷嬷教导她礼仪。果然如海棠所说,三日后,碧嫣很快就掌握了基本规矩,加上她身体柔软,好些动作由她做来极有韵味,这让于桓很是满意。 第四日,于桓天黑了才从官府回来,想起今日未曾检查过碧嫣学习的情况,嬷嬷下去后,她还自己顶着碗慢慢地走着,连于桓进来的时候她似乎都没发现。 于桓没有打扰她,只是在旁边看着。这几日相处下来他发现,这个碧嫣侧面和云绯很相像,但是她的气质和云绯却大不一样。云绯天生魅惑,随便一个动作都风情万种,而碧嫣则羞怯的时候最美。 于桓正想着,忽然听见碧嫣惊呼一声,身子一歪就朝旁边倒去,他忙几步过去一把握住碧嫣的手,顺势将她揽进了怀中。 第十五章 碧嫣之惑 “啪啦!” 碧嫣头上的碗摔碎在地上,她瞳孔微缩,忙从于桓怀中退出,想要跪地认错,却被于桓拉住手,责怪道:“你这跪下去,是要跪在碎瓷上吗?” 碧嫣低头一看,脚边一堆碎掉的瓷片,若不是于桓及时拉住她,她的膝盖怕早就鲜血淋漓了。 “谢大人。”她低声道,又接了一句:“抱歉,碧嫣没有学好。” 听见碧嫣的声音,又见她这般模样,于桓哪里会生气。他只是说:“怎么学个礼仪这么刻苦?” 碧嫣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层剪影:“碧嫣本来就不如云绯姑娘,若是学不好礼仪,到时候连累了大人怎好?” “你已经不错了,不要拿自己和云绯比,你们还是不同的。”于桓安慰道,说完,他看了看门外道:“我就是来看看你学得怎么样的,还不错。时候也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见于桓返身要走,碧嫣一咬牙,忽然跟上去叫道:“大人!” 于桓回头,见灯光下,碧嫣一幅烟视媚行的样子:“天已经这么黑了,您这是独自过来的吧?没有人点个灯火回去也不方便,而且碧嫣这院子又这么远。不如……不如您今晚留下来吧。” 听见这话,于桓心头微动,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碧嫣:“留我?” 碧嫣仍是垂着头,声音愈发低了:“大人这些日子这般照顾碧嫣,这回去路上若是摔着了,碧嫣也会担心的。” 见碧嫣声音几乎低到没有,于桓觉得心头似乎有什么在鼓噪。他回身走到碧嫣面前,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那张神似云绯的脸,忽然有些心境荡漾。 “大人……”碧嫣轻轻唤着他,红唇一张一合像是在蛊惑着他似的。 于桓忍不住低下头,就要在碰到的时候忽然顿住——他忘了,这个人是要献给皇帝的。 见于桓松开手,碧嫣愣了一下,微微细了细眼,忽然一把抱住了于桓,这让于桓大吃一惊。 “大人,”碧嫣埋在他怀里低声道:“大人对碧嫣的好,碧嫣无以为报,只想陪大人一段时间。可碧嫣是青-楼女子,还望大人不嫌弃。” 于桓听见这话,怀里又是温香软玉,只觉得热血上涌。对啊,碧嫣是青-楼女子,早非完璧之身了,若他和她真的有了什么,皇帝也是察觉不出来的。 这么想着,于桓的手下意识抚上碧嫣的背,然后慢慢滑下,至她腰间,只觉得细腰盈盈不堪一握,再察她神情,娇若桃花的面上,一点点红晕染在两颊。 在于桓的抚-摸下,碧嫣微微颤抖了下,然后抬起了头,嘴唇刚刚擦过于桓的脖子。于桓眼底一暗,人都送到眼前了,他自然也不再推却,当下埋首吻上了碧嫣的唇。 慢慢地,两个人越吻越激烈,于桓抬起头看了碧嫣一眼,忽的俯身将她打横抱起,大步进了内室,将她放在榻上,扯掉两人的衣服,然后压了上去。 一-夜红绡帐暖,于桓沉沉睡去时,碧嫣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低头看着于桓轻轻咬住唇。 第十六章 临行出事 在来之前,海棠告诉她,拿她和云绯做交换,于桓肯定是不乐意的。但既然她已经做了决定,就要想办法拿下于桓,这办法自然就是美色。 从于桓看上云绯可以看出,于桓也是个好美色之人,只是表现得没有那么明显。若碧嫣顶着一张和云绯有几分相像的脸去*他的话,成功率极高。 若碧嫣想成功进宫,就一定要让于桓对她上心。 碧嫣叹了口气,抚上自己这张改变过容貌的脸,只能希望海棠分析得都没有错。 而事实证明,海棠是神预测。 自打那日碧嫣*成功后,于桓似乎食髓知味,不是以亲自教导之名把碧嫣留在自己房里,就是夜里来到碧嫣房里,将她压在榻上,掀起满屋*。 离将碧嫣送回皇宫的时间越来越近,到临行前一日,于桓没有和碧嫣*,他只是抚着碧嫣的,沉默不语。 碧嫣从他的眼里读出了两个字,不舍。 只因为……她也不舍。她对他,动了情。 或许每个女子都是这样,尤其是她们这种烟花女子,但凡有一个人待你好,很难不动心。一开始明明只是为了谋取荣华富贵而献身,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碧嫣却很难保持初衷了。 于桓对她,真的太好了。哪怕只是不能明说的身份,可她所有的情绪和冷暖,他都能一一觉察。 “碧嫣。”在两个人各自沉默的时候,于桓忽然收回手,站了起来:“早些休息吧,明日该启程回京了。” 碧嫣愣了愣,唤道:“大人,您……不留下来吗?” 于桓背着着她停住脚步,顿了顿说:“你……明日进京,或许就是*妃身份了。我们二人本不该有这些瓜葛的。” 于桓说这些话时毫无情绪,仿佛这几日不过只是过眼云烟,对他而言,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碧嫣愣在原地,看着于桓不带感情地走出了房间,门合上的那一瞬,她忽然后悔进宫了。 ———————————————————— 第二日是碧嫣跟着于桓进京的日子,云绯早早便起来,想要去送一送这个顶替自己的女子。 她换上素色衣裙,戴上面纱,尽量将自己整得大众了一点才出门。谁知刚到大门口,却看见海棠和陆渊并排站着,看向她。 “你们在等我?”云绯快步走过去,好奇地问道。 陆渊将草帽往自己头上一盖,抄起蒿子说:“等你很久了。快上船吧,晚了就来不及了。” 几个人上了船,乘着小船到了岸边。随后陆渊将船留在岸边,跟着海棠云绯到了城门口。 其实云绯几人到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但仍然没有看见官府的车。云绯有些好奇,示意陆渊去问问路人,得到的消息是:钦差大人的车马还未出发。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没出发?官差们也是干吃皇粮不做事的?”云绯忍不住吐槽了一句,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人影。疑惑不解的她和海棠互相看了一眼,决定直接去于桓的府上。 谁知道刚到大门,就见大门敞开,里面一团乱。一片慌乱中,有个人影走了出来。 第十七章 碧嫣失踪了 那个身影似乎有些眼熟,云绯忍不住看了几眼,引得海棠笑着看她问:“怎么?看上人家了?” 云绯白她一眼,道,“我可不喜欢女人。” 海棠微愣。 云绯笑着掩了唇,慢悠悠道,“那可是女扮男装啊海棠姐。” 海棠咳嗽一声,又将那人瞧了半天,终是瞧出了几分端倪,不由得赞叹云绯起来,“你这眼神还真好使。” 云绯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只是努力回忆着那个人是谁,正想着,府内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啊!西厢房出事了!” 西厢房?那不就是碧嫣住的地方吗?在碧嫣刚到府上的时候,她曾传信给海棠和云绯,告知自己居住的地方。 想想今天于桓的车马没有出城,而于桓暂住的府邸里一片混乱,间或有人尖叫。再结合刚刚那一句“西厢房出事了”,云绯几人都有了不祥的预感。 正当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时,一个小伙子大声叫着冲这边跑来,一个不留神绊了一脚,摔到地上,然后随着惯性咕噜咕噜往前滚了几滚,滚得满身灰尘也掩不住他脸上的慌乱。 海棠走了出去,挡在小伙子面前,一脸纳闷地问:“出什么事了?” “变了,变了啊!碧嫣姑娘是妖怪啊!” 那小伙子从地上爬起,哭丧着脸,眼看着后面的人都跑到自己前面去了,简直急得要死,“这不能送进宫了,送进宫会掉脑袋的!就一会儿功夫,那脸就嗞嗞的冒着白气,然后全部变了啊!” 冒着白气?变了样子? 跟在海棠旁边的云绯心头一沉,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表情蓦然一边,连连问了西厢房的位置,朝那里赶去。还没到门口,就见丫鬟、家丁们慌不择路的往这边跑来,每个人的脸上无一例外都是受惊慌怕,好几次差点和迎面过来的云绯撞个正着。 终是到了门口,云绯见房门半掩,当下推了门进去,在屋中找了半天,却没有发现碧嫣的踪影。 “碧嫣怎么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来的海棠和陆渊站在云绯身后,着急出声。 云绯摇了摇头,摊手道:“不知道,我没有找到碧嫣。” 海棠闻言愣了愣,也四处找了一圈,见碧嫣的衣服包裹都还在,就是没有人。她皱着眉回到云绯身边,低声道:“难道是出事了?” 在海棠四处寻找的时候,陆渊也看了一圈,现在听见海棠问话,他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这房间里没有挣扎的痕迹,碧嫣应该是自己走的。” 海棠蹙眉:“自己走的?为什么?” 云绯摸了摸下巴,断定道:“肯定和他们说的‘变了’有关系。” 刚刚海棠在来的路上,有逮住人仔细问了一下,听说早上在给碧嫣装扮的时候,碧嫣的脸忽然变了,几乎容貌全毁。吓坏了一群给她梳妆打扮的丫鬟们。 说完这些,海棠扭头看着云绯,眉头紧皱:“你不是说碧嫣的容貌不是用的易容,而是实打实地动了刀子么?为何会这样?” 第十八章 疑惑重重 云绯走梳妆台边,俯身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下台上的东西,最后在桌面处抹下一点白色粉末,放在眼下认真看了片刻,道,“一品花粉。” 闻言,海棠也走了过来。云绯继续解释,“因为碧嫣的换脸用的是一种秘术,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障眼法。” “障眼法?”陆渊忽然出声,“就是她的脸其实并没有变?” “对,可以这么理解。”云绯捻了捻手指上的粉末,接着说:“虽说是障眼法,只要不破解就能欺瞒一辈子。一般来说,没有人会知道破解的方法,因为这是秘术的一种。只是知道的人想要破解却很容易,只需要用一品花粉涂抹在脸上,就能破解。但是,一品花本身就有毒素,碰触可能引起皮肤红肿,所以没有人会用一品花粉作为胭脂水粉用。显然,有人故意的,不仅破解了秘术,还毁了容貌。” 海棠默然。 陆渊问:“难道是轻波阁的对手?” 云绯摇了摇头,“我在金陵呆了两年,没见过懂这种秘术的人。就连红教,学的也是正统的秘术武功,这种旁门左道大约只有我们这种闲人才会学。所以可以断定,这个人是新到金陵的,应该不是其他几家对手的人。”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海棠对此疑惑不解:“如果他不是轻波阁的对手,把碧嫣的容貌毁掉,对他有什么好处?” 云绯垂了眸,摇着头道:“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但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碧嫣。” 碧嫣离开了于桓,没有跟着于桓进京,也没有回轻波阁,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虽然传言传得轰轰烈烈,但于桓并没有见到碧嫣容貌变化,所以,他还是发动了大批的人去寻找碧嫣。 只是,碧嫣已然容貌全毁,就算和于桓擦身而过,他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何况那些并没有怎么见过她本人,只是凭着几幅画像就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她的那些家丁。 一天,两天,十天,依然没有消息。 又是一日入夜,云绯刚换了衣服要出场,突然被掀帘进来的海棠给拦住:“碧嫣回来了。” 云绯赶到碧嫣房时,却见她一身伤痕累累,脸容连清秀都不剩,而眼睛肿如核桃,从身到心似是没有一点是完整的。 “碧嫣。”云绯走到榻边坐下,陆萧彦因为是男子,只能留在外间。 听见云绯的声音,碧嫣微微抬起眸来,没有焦距的眼看了许久,才落在云绯脸上,“他知道我的脸是假的了。他要强行将姑娘带进宫,姑娘快走……” 云绯双眸微微地眯了起来,却好似没有听到碧嫣的话般,只是反问道:“你的伤是于桓造成的?” 提到于桓,碧嫣的眼愈发得红了起来,眼睫颤抖得厉害:“不,我逃的时候弄伤的。” “真的?” 云绯显然不信,正要继续问,门外却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海棠姐!于大人带了一帮官兵到了门口,说是要云绯姑娘下去!” —————————————————————— 预告预告:接下来的两章师傅就要惊艳出场了,不要抛弃我~~~ 第十九章 于桓找上门 真是一波事接着一波事。 这边碧嫣的事还没处理清楚,楼下于桓却已然带着人逼了来。整个局势紧张起来,连碧嫣看着云绯的眼神都带着几分不安。 海棠直起身,视线从受伤的碧嫣身上一晃而过,掠过云绯的时候顿都没顿,便朝门口走去,口中说到,“云绯,你照顾碧嫣,我去会会于大人。” 云绯却伸手拦住了她:“海棠姐,你要知道我不会照顾人的。碧嫣你还是亲自看着比较好。这于桓手里拿着圣旨,还是我去接待吧。” 海棠很不放心,但云绯已然转身下了楼。 楼下。 因为轻波阁门口被于桓带来的人围成一团,楼中好些客人受到惊吓,想要擦屁股走人的,也被拦着不让出去,顿时慌乱一片。 于桓站在一楼大厅中,视线扫过全场:“诸位不必惊慌,我不过来寻个人,大家该喝酒的喝酒,该观赏的观赏,敬请随意。” 听到于桓的话,众人面上皆是不满,却碍于他这钦差的身份,不敢硬来。 “于大人都发话了,诸位何不好好便享受这美酒佳人呢?” 满室嘈杂中,一道宛转的声音从楼梯上传来,妖娆之中似是泛着勾魂摄魄的滋味,将众人的心绕了又绕,心旌动荡,一个个都忍不住抬头看去。 只见楼梯上慢慢走下来一个人,身姿款款,步步生莲。层层叠叠的衣裙后摆在身后的台阶上一层一层的落下,像是被风拂过的湖面荡开一圈一圈的涟漪。 “云绯姑娘。”站在中间的于桓第一个看清了来人,随着初时的惊艳之外,脸上慢慢浮现一道志在必得的笑容。 云绯的步子在楼梯中段忽的一顿,美目轻转,那与生俱来的魅惑惊的在场众人都深呼吸了一口气。听见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云绯轻轻笑了一笑,如仙如魅,接着一阵疾风拂来,再看去时,云绯已然从楼梯上旋身到了于桓的身边。 “于大人寻我作何?”嗓音轻柔,妙目低转,直晃的于桓眼中灼亮万分。 于桓挑眉,答得利落,“圣旨已下,云绯姑娘随本官进京吧。” “哦?”云绯微微一挑眸,清光流转,“可是我记得前不久,大人可是从我们轻波阁带走了一位姑娘呢。” 说到碧嫣,于桓本是含笑的眼蓦地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声音也沉了下来,“她的脸,你也知道真假。若云绯姑娘不肯跟本官走,遭殃的可不止碧嫣一人。” 原来,在今日早晨,碧嫣怀揣着最后一点希冀去找到了于桓,向他坦白了一切。于桓本对所谓的“碧嫣变脸”还保有最后一丝期待,可当她看见碧嫣那毁掉的容貌时,当下震惊异常。 于桓确实没有对她下手,但也并不打算放她走。碧嫣在逃脱过程中弄了一身的伤,只为了来给云绯通风报信。 —————————————————— 明天师傅就要出场了,仰天长笑哈哈哈 第二十章 谁要带走我的爱徒? 云绯拂袖,冷艳笑道:“于大人要知道,我只是在轻波阁挂牌,除了我,没有任何人能决定我是走是留。” “是吗?”于桓抬手,身后的人齐齐往前走了一步,逼人的气势迎面而来。“劝你好好想清楚,你是可以一走了之,但这轻波阁的其他人……你能不管?圣旨可不是那么好违抗的。” 说完,他高扬起手,做出发令的手势。他带来的一队兵卫已然蓄势待发,只消一声令下,便可闯入轻波阁,一个都逃不掉。 “谁要带走我的爱徒?嗯?” 倏忽有雍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几分慵懒,几分低沉。尤其最后一个“嗯”字,百转千回,尾音微微挑起,明明远在楼外,却清晰的仿佛就响在你的耳边。 于桓刚刚抬起的手僵在原地,还不及转身,忽然感觉从大门处刮来一阵大风,将垂在楼中的薄纱布幔高高吹起,一片眼花缭乱。于桓眯了眼,只能感觉头顶的灯盏被吹的咯吱咯吱响,挡在面前的衣袖灌满了风,鼓鼓飘起,把本就不清楚的视线完完全全挡住。 轻波阁中一片慌乱,耳边桌椅推动的声音,还有间或几声尖叫。 云绯头上用作固定的发簪被风扯落了下来,长发飞舞,艳色衣裙飘扬。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靠在柱子上以稳住身形。还没站稳,就感觉腰间绕上一只手,微微愣神间,熟悉的味道被风带入了鼻间。 云绯忙转过头去打量。只见灯影摇晃中,身旁人眉目如画,容颜无双。一身朱色衣袍松松而系,衬着他嘴角闲闲的笑,随意入骨,*倜傥。 楼下,风已然停歇,于桓重重甩下衣袖,一双眼环视四周,终于攫住了两人的身影。 “你是谁?”于桓稳住身形,含着恼怒的一声直直冲着云绯身边的男人而去。 “温衍。”温衍轻笑一声,报上名来,“云绯的师傅。” 于桓皱了皱眉,“不管你是谁,在南朝地盘上就得听朝廷的话!你敢和皇上抢人?” “皇上?皇上要我家徒弟,也得知会娘家吧。何况,若我有这个呢?”说着,温衍从衣袖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于桓,然后伸手打了个呵欠,像是没睡醒的模样。 于桓接过牌子,单从背面看来就觉得精致无比。他心里头忐忑了一下,缓缓弯身拾起牌子,然后再慢慢的转过来,视线一点一点落在牌子上。 “瑞……瑞王爷?”于桓握着牌子的手微微一抖,那抖还顺着手臂到了嗓子里,“您是瑞王爷?” 瑞王爷? 云绯纳闷地看着身边的人,暗想自己跟他相处了十多年,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师傅居然还是个王爷? 看出云绯的疑惑,温衍只是冲她眨了下眼,而后倚着栏杆朝于桓轻轻笑了一笑,直笑得于桓三层皮掉了两层:“你不认字儿?” 于桓心也抖了几抖,一掀衣服下摆就单膝朝上跪了下来,旁人忙跟着跪了下来,就见他抬臂拱手,颤着声道:“下官不知道是王爷,方才多有得罪,还请王爷勿要放在心上。” 温衍俯瞰着他,嘴角微微勾起,当真有几分君临的感觉。 —————————————— 啪啪啪!师傅出场啦!哈哈哈~ 第二十一章 久别重逢 云绯往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低低喊了声“师傅”。温衍转过脸来,目光转过她的面庞,微眯着眼道,“怎么?他可曾欺负了你?” 云绯摇头,“不曾。” 温衍笑,“也是。就你那性子不欺负旁人已是不错。” 闻言,云绯咳嗽了两声,一脸尴尬道。此时于桓已然站了起来,目光扫过云绯,略有诧异:“下官实在没想到云绯姑娘是王爷的爱徒,只是,是皇上想要云绯姑娘入宫,下官可不想违抗圣旨。”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铿锵,像是刚刚的颤抖只是错觉似的。 温衍似笑非笑的眉目轻轻一挑,散漫道,“你说得没错,待会出去就发道消息回去吧,问问皇上,本王的徒弟是不是也定要强抢?” “强抢”这个词说得有点过了,于桓忍不住皱了皱眉,但一想刚刚的所作所为,确实是和强抢无异,只是他手里有份圣旨而已。 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帝的亲侄子,于桓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把这滩水搅得太浑浊了。 罢了,让他们自己去争吧。 这么想着,于桓拱了拱手,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回去拟信回京。”说完,他也很识时务地不多逗留,带了人马撤离了轻波阁。 见于桓离开,云绯转过头正要问温衍什么,突然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身影,直直走到二人面前,对温衍说道:“师傅,这就让于桓走了?” 温衍颔首:“他有皇帝的旨意,没辙。” 云绯看身着深蓝锦衣的男子站在面前,目光挪向自己,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清朗的面上,是穿越两年时间依旧不改的温柔。她吸了吸鼻子,人前的风华淡敛,难得的露出小儿女的柔意,直直扑到那男人怀里,揪着他衣服唤道,“云绯想你了,师兄。” 简疏白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神温润,掩着一点思念,“想我也不知道回去。” 云绯抬了抬眼,笑嘻嘻道,“我不回去,师兄自会来看我。” 简疏白拿一只手指将云绯推出去一些,上上下下打量了番她,感叹道,“啧啧,两年的时间,我的小师妹就成了这幅模样。” “怎么?变了不好?”云绯顺着他的手指退了一步,挑眉道。 简疏白极为挑剔的摇摇头,口中笑着说到,“嗯,比之前有女人味多了。” 云绯弯唇而笑,而后收了弧度,咳嗽了一声,问到,“二师兄怎么会突然过来?” 简疏白抬手拢了拢她的发,轻笑道,“我若是不来还不知道,我的小师妹一会儿要嫁人,一会儿要入宫,真是太厉害了。” 闻言,云绯微怔,尴尬道,“唉,都怪我太出名。” 简疏白摇头失笑。 温衍则叹息道:“徒儿长大了,不由人了啊。要嫁人都不跟师傅说。” 云绯忙摇头:“没有的事!” “没有?”温衍微微眯眼:“七日烟火是怎么回事?刚刚那于桓是怎么回事?还有入宫又是怎么一回事?出来两年,连师傅不要了啊。” 云绯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师傅要相信我,我还没玩够呢,怎么会嫁人?” 温衍一脸惆怅:“为了小云绯,我头发都赶白了。结果徒弟连师傅都不要了。”说着,便对着云绯眨了眨眼。 ———————————— 男主基本到齐!鼓掌~ 第二十二章 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绯自幼由温衍带大,最了解自己师傅爱*徒弟的破爱好,当下扭头不吭声了。温衍见状笑了笑,然后将瑞王那块牌子掏了出来,递给了简疏白。 那是一面巴掌大的木牌,似令牌又似腰牌。牌面边上镶嵌了亮色金线,牌中用朱砂深深刻了一个“瑞”字,一旁还有小字表面这腰牌的所出,正是当今朝廷内宫敕造。 瑞,应该就是代表的瑞王。只是—— “这……这不是师傅方才拿出来的?” “是啊。”温衍眯眼笑。 “那……”云绯转向简疏白,感觉额角都在跳,“这腰牌是二师兄的?” “嗯。” “二师兄才是瑞王爷?” “嗯。” “那师傅你——” 温衍咳嗽两声,眸中转过光泽瞅着她,笑米米道,“为师只是享受一下狐假虎威的感觉。” 云绯嘴角微微抽搐。 说起这瑞王爷,云绯来金陵几年还是有所耳闻的。 先帝不是一个很好女色的人,所以他的子女很少,儿子只有三人。最大的便是当今圣上,而瑞王排行老二。瑞王自幼身体就不太好,于是皇帝便封了他一个瑞王讨个吉祥。可大概是他身体太差了,到了金陵将养了十多年,还是早早过世了。而过世的这一位瑞王只有了一个儿子,自然就继承了瑞王的爵位。 新的瑞王传言是个极神秘的人,从不曾参加宫中的聚会,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云绯之前对这一任的瑞王还是有些兴趣的,只是没料到这个瑞王,竟然就是和自己朝夕相处许久的二师兄简疏白。 这么想着,云绯不由得眯眼,“云绯从来没想到师兄竟然是个王爷。” 简疏白笑了笑,说:“我这个王爷,多一个少一个都没什么影响,说起来我自己都差点忘记自己还是一个王爷。” 当听见这话的时候,云绯还以为简疏白只是客气,可到了后来知道了那些事情后,她才知道,简疏白忍了多久。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对了师傅,阁里又一个姑娘叫碧嫣,我之前给她的脸施了秘术,但被人破解了。现在碧嫣的脸全毁,师傅能不能去看看?”叙完旧之后,云绯忽然想起楼上的碧嫣,想起那张连清秀都不剩的脸,不免心生怜惜,忙向温衍求助。 温衍瞅着她笑着感叹:“唉,为师来就是给你善后的啊。” 云绯尴尬地笑了笑:“徒弟学艺不精,师傅莫怪。” “要是为师的东西你都学过去了,那为师还有什么脸面。”温衍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接着他问:“你说的那个碧嫣在哪里?” “在三楼呢。师傅,师兄这边走。”说完,云绯便在前面带起路。 在云绯跟着简疏白和温衍上楼的时候,二楼雅座处探出一个人,玄色衣袍,面如冠玉,嘴角挂着不羁的笑容。 “果然是温衍的徒弟。”他低声说着,轻笑了一声,道:“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第二十三章 爱慕爱徒的人这么多啊 温衍二人跟着云绯到了碧嫣的房间,云绯先进去和海棠、碧嫣说了声,接着才让两个男人进了房间。 海棠看见简疏白先走了进来,不由得感叹果然不愧为云绯的师兄,长得这般俊朗。可当她看见接着进屋的温衍时,顿时惊呆了。反应过来后直拉着云绯问,你家师傅年方几何,可有婚配。 云绯瞪她一眼:“你置陆大侠于何地呢,海棠姐?” “你师傅长得这么好看,你还躲着他?是我恨不得天天跟着。”海棠不能理解地瞅了云绯一眼,说道:“再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你师傅长成这样任谁都会想扑上去,这是生理反应!我说,你们这师徒三人简直是要通杀天下男女老少好不好?” “我劝你不要打师傅的主意。”云绯微微眯眼,又勾唇一笑:“不过你要是看上了师兄,我可以做个媒。” “……” 两个人正偷偷聊着,那边温衍已然在榻榻附近坐了下来,一身红衣,瞬间灼亮了整个房间。“碧嫣姑娘,让我看看你的脸。” 碧嫣在初时的惊艳之后已经平静下来,听见温衍的话,听话地解开了面纱。一旁的简疏白即便早有准备,在看见碧嫣的脸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低声道:“一品红花粉中还掺杂了其他会腐蚀皮肤的东西,下手真狠。” 听到这话,云绯心里一惊,忍不住问道:“那还能恢复吗?” “为师在,担心什么?”温衍淡淡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而镇定,让本来极为担心的云绯的心安定了许多。她隔着烛光看着温衍,忽然觉得,只要有温衍在,似乎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 “云绯,给为师准备一些东西。这些东西备齐了,恢复碧嫣姑娘的容貌就有九成把握。记好了,错一个,缺一个都不行。准备好了就告诉为师。”温衍仔细地观察了一番碧嫣的脸后,对云绯说道。 见温衍认真了起来,云绯也收回心神,一一记下后就匆忙去准备了。由于温衍说的东西有的较为稀有,好在为云绯砸钱的大款多了去了,很多好东西她都能找到。 三日后,当她抱着一堆东西到了温衍面前时,温衍忍不住挑了挑眉:“天山雪莲你都有?” 云绯咳嗽了一声,说:“这是丞相家的小公子的朋友送给徒儿的。” “那这冰蟾呢?” “这是户部尚书的姐姐的儿子送给徒儿的。” “碧血根?” “……这是淮阴侯的女儿的闺蜜的弟弟送给徒儿的。” 温衍终于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绯道:“想不到爱慕爱徒的人这么多啊,为师真是大涨面子。” 云绯笑得一脸尴尬,视线扫过忍着笑的简疏白,斜了他一眼。简疏白这才开口:“师傅,时候不早了,赶紧给碧嫣姑娘治疗吧。” 见简疏白开口解围,温衍也不再为难云绯,而是全心在碧嫣的脸上。 在温衍给碧嫣恢复容貌的时候,其余的人都退出了房间,只有云绯留在房间里陪着温衍。恢复容貌是一个耗时耗力的工程,三个时辰后,碧嫣的脸终于慢慢的初见原来的容貌,而温衍的额上也流下细细的汗珠。 云绯取出帕子,走到温衍身边替他擦汗。感觉到脸上落下柔软的触感时,温衍顿了顿,扭头看见云绯那绝色容颜,那双惑人的眸子里此刻只有自己,满满的,充斥在她的瞳孔之中,他不由得轻轻一笑。 看见温衍近在咫尺的笑,云绯的心蓦地跳动,像是有什么落入了心田之中。 —————————————— 大家除夕快乐~吃好玩好喝好哟~ 第二十四章 恢复容貌,还是想进宫 云绯醒来的时候看见自己躺在自己的榻上,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明明记得自己昨晚在碧嫣的房里的,怎么一觉醒来就到了自己房中呢? 疑惑的云绯起身稍作了梳洗,便直奔碧嫣那里。到了碧嫣房中的时候,云绯看见大家都在,连陆渊站在一旁,顿时有些讶异。 简疏白第一个发现了进屋的她,招呼她过去。 云绯过去后,一眼就看见坐在榻边正由着温衍上药的碧嫣,她的脸容已经恢复,而且模样已经不太像是她最初的模样,而是比之前更为美丽一些,倒是有几分像云绯用过秘术之后的样子,却又不是像云绯的那副容貌。 “碧嫣?”看见这般的碧嫣,云绯莫名有些不确定这个人是不是碧嫣了,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好在碧嫣冲她笑了笑,让云绯确定了是碧嫣没错:“云绯姑娘醒了?” “嗯。” “昨晚你在我房里睡着,是你的师傅抱你回房的。” 听见这话,云绯愣了愣,转头看向温衍。温衍刚刚给碧嫣上完药,听见两人的对话直起身来,把药搁在一旁,然后看着云绯笑道:“爱徒这两年怕是吃了不少苦,倒是轻了不少啊,让为师略微心疼。” 云绯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却又听见温衍说:“抱着有些硌手,待会去你师兄那儿,得好好补补。” “咦?要去师兄那里吗?” 云绯转头看向简疏白,简疏白笑着点了点头,说:“不然师妹要让师傅住在着轻波阁吗?” 呃,说得也是。 云绯没再多问,而是到了碧嫣跟前,细细打量了她一会儿,赞叹道:“师傅果然比我厉害多了,碧嫣的模样完全恢复了,还更好看呢。” 碧嫣羞涩地点了点头,似乎也没料到自己竟然会因祸得福。这次差点连容貌都毁了,却没想到遇到温衍,而温衍妙手回春,不仅恢复了她的容貌,还给了她更好的容颜。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起身朝温衍和云绯跪了下去,哽咽道:“云绯姑娘和温先生的大恩,碧嫣实在是无以为报。” “无事,没有什么好报恩的,不过是徒弟犯了错,做师傅的替她弥补罢了。起来吧。”温衍先开了口,语气极为客气。 云绯忙伸手去拉碧嫣:“就是,你本来就是因为要替我进宫而遭了这般罪,不怪我就已是极好了,现在还这般,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啊。” 碧嫣顺着云绯的动作起了身,嘴里说道:“不是碧嫣顶替姑娘,是我一心想入宫,都是自愿的。说起来反倒要谢谢云绯姑娘和海棠姐给我的机会。” “那你现在还想进宫吗?”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海棠突然开口问。 屋里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碧嫣身上,碧嫣想了想,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要。” “为什么?”云绯有些诧异。她以为经过这么一遭,碧嫣肯定得打消了进宫的心思的,没想到不仅没打消,反而更坚定了。 碧嫣看了看几人,低声道:“可能姑娘会觉得碧嫣愚昧,但是经过这件事,我却愈发发现有权和无权的区别。什么都没有的人,只能是别人手里的蝼蚁,任人揉捏。所以,我还是想进宫。” 第二十五章 情字难看透 听到碧嫣的话,周围一片安静。屋里所有的目光此时都投到了碧嫣的身上,像是从来没有想到这么一个柔软的女子,居然会说出这般话来。 过了好一会儿,温衍先开了口,却是对着简疏白说的:“疏白,既然碧嫣姑娘想入宫,你这王爷身份,还是好用的吧。” 突然被点到名,简疏白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颔首道:“于恒还在金陵,他没办成皇上的事,不敢贸然回京。若是碧嫣姑娘想进宫,我这就去安排于恒送你进宫。” “于……于大人,真的会送我进宫?”提到于恒的时候,碧嫣的表情动了动,说话的语气有些忐忑。 “自然。”简疏白笑着道:“他办事不利,既然我在这里,肯定是不会把云绯交给他的。但是是他向皇上提到了云绯,若是不带人回去,他肯定要受到惩罚。这般情况下,他没得选择。再说,以姑娘现在的容貌,受*也不过是早晚的事。若是由于恒送姑娘进宫,他也算是将功折过了。” 在之前碧嫣就从海棠那里知道了简疏白王爷的身份,现在听他这么一分析,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朝简疏白福了福身,道:“碧嫣谢过王爷了,一切请王爷安排。” 见碧嫣这么固执,云绯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被温衍捏了捏手。她扭过头,见温衍对自己摇了摇头。 离开轻波阁的时候,云绯终于没忍住问温衍,为何要阻止她。温衍笑着说:“爱徒在轻波阁呆了这么久,还看不透一个‘情’字吗?” “情?” “对。碧嫣嘴里说着为了荣华富贵,虽然也不是完全是假的,但她其实更多的心思是在于恒身上。你没看见她说到于恒的时候眼神的变化吗?连提到他的时候语气都不一样了,可见比起宫中的荣华富贵,她其实更在意的是于恒。” 温衍说到这里,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微微笑着看着云绯。看着温衍那双漾着笑的眸子,云绯终于慢慢明白了。 碧嫣要进宫,其实是因为于恒。如温衍所料,碧嫣和于恒相处了那么一段时间,又受海棠的点拨,蓄意接近了于恒,或许在朝夕相处中真的动了感情。谁知道于恒在知道她的容貌是假的后,对她这般不念旧情,这让碧嫣心中难免梗塞。于是,她想进宫,想做*妃,然后能居高临下问于恒一句。 你可曾喜欢过我? 当然,这是云绯想象中的画面,至于实际上是不是这样大概只有碧嫣知道了。 在简疏白的安排下,三天后,碧嫣再次和于恒见了面。 在于恒看见碧嫣如今的模样后,当场就惊呆了。直到云绯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你……” “看见我这般模样,是不是很失望?”碧嫣笑着,语气却微微有些冷。 于恒的表情变了变,却是淡淡道:“我已经听王爷说过了,明日一早,就启程进京。为防万一,姑娘今日还是住在这里罢。” 碧嫣笑:“劳烦大人了,只是希望晚上大人不要来打扰碧嫣。” 于恒眼中一黑,有愠怒的征兆,但最后到底是没有发火。 第二十六章 做不了徒弟媳妇就做你师娘吧 云绯叹息着摇了摇头,只觉得两个人真是纠结得紧,顿时也不想多呆,拉着简疏白就离开了。 出了门,云绯感叹着情爱这东西真是烦人得紧,真希望一辈子都不要碰到。 听见云绯的话,简疏白却笑着说:“那是你还不曾体会过。若是你有一日如碧嫣这般爱上一个人,你会觉得没有情爱才是人生最悲哀的事。”说完,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小师妹,语带感叹:“真不知道我的小师妹会喜欢上怎样一个男人啊。” 云绯也笑:“肯定是个风华绝代的人。”说完这句话,云绯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出现了温衍的模样,登时让她一惊,忙甩了甩脑子,把脑中的影像赶走。 “走吧,碧嫣和于恒的事还是得他们自己处理,跟我回王府吧,给你备好了房间,师徒特地吩咐我,要好好喂一喂你。”简疏白说着,先举步朝前走去。 “喂?喂胖了谁负责啊?”云绯追了上去。 “还能谁负责?谁要喂你的,就让他养你一辈子吧。” “啧啧,师傅会想把我掐死的。” …… 天边斜阳一抹,将两个的身影拉得长长的。而两人的笑语声就在越行越远的影子中,慢慢淡掉了。 很久以后想起这一幕,云绯不得不感叹,当年自己的第六感也是强到让人想哭的。 ———————————————— 穿过描有彩画的长廊,尽头处,名为“清幽居”的院落静静座立在右侧。 跨过院门,绕过绘着祥云图案影壁,便是标准的三进三出式院落。正对影壁的是主屋,悬挂着“清幽居”的牌匾,而左右两侧是侧卧,比主屋要稍稍小一些。在右侧屋子门前,栽种着两颗梧桐树,枝繁叶茂的,在夜色里可以看见大片的阴影,月色透过枝叶洒落地上,碎成一片片月光。 “师妹,这是你的房间,就在师傅隔壁。这院子只有一间正屋,师傅已经住下了,就委屈师妹住在侧屋了。”简疏白踏进屋子,看着正挑剔着到处打量着的云绯笑着说:“谁让你非要和师傅住一块儿的。” 在简疏白进院子之前,就已经有人过来点上了灯,所以此时里面已经是一片明亮了。 “是你说王府中的大多院落长时间没有人住的,只有清幽居和其他两个院落干净些,而清幽居又是其中最安静的,我不选这个选哪个。”听见简疏白的话,云绯扭头瞪了他一眼,驳道。 简疏白笑,“你可以选我住的闲远堂。” “所以为师是要看着自己的爱徒变成徒弟媳妇么?”身后传来温衍笑米米的声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出了自己的房间,到了云绯这里。 听见温衍的调笑,简疏白忙解释,“当然不是!” “哦?做不了徒弟媳妇就做你师娘吧。疏白你看如何?”温衍的口气和喝一口白开水一般简单。 简疏白愣。 云绯愣。 最后还是温衍拂袖笑道,“玩笑罢了,几年不见,连默契都没了。唉,为师甚是心痛啊。” 云绯愧疚地拿手捂住脸,心里却在暗叹:一点儿都不好笑啊师傅! 因为时间不早的缘故,简疏白将云绯送到后便也回了房,温衍也回了自己的房歇下了。而云绯躺在榻上,翻来覆去却是傍晚时分和简疏白的那段对话,以及刚刚温衍调笑着说的那一句“师娘”。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感觉到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随时可能破土发芽。 第二十七章 师傅的兴师问罪 翌日。 师徒三人围坐在温衍的房中喝着鱼汤,据说是温衍大清早在王府外的河中钓到的,挺大的一条,熬了整整一锅鱼汤,鲜香异常。 云绯捧着碗打了好几个呵欠,全都是因为昨晚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害得她也没睡好。当她打了不知道第几个呵欠时,见温衍和简疏白都齐齐看着自己,她忙用碗挡住脸,嘿嘿笑着说:“师傅的厨艺似乎有所长进。” 温衍已然吃完,靠着椅背将她看着,见她笑吟吟的看着自己,便也笑着颔首道,“那是。你师兄的厨艺一向还不错。” 云绯微窘。师傅啊,您这正襟危坐地将夸奖纳为己用的能力,也一向不错。 “师傅和师兄怎么会来金陵?”为了让自己的瞌睡虫不要太嚣张,云绯不由得问出在心里憋了一晚上,曾害得她失眠的疑问之一。 “疏白接到圣旨,要进京面圣,他打算现在金陵整修几日。为师就你们两个徒弟,你们都出来了,我留在派里多没意思。”温衍斜靠在罗汉榻上,朱袍半松,长发逶迤而下,眼眸半睁半闭,视线自两个徒儿身上转过,最后落在云绯身上:“你两年不曾回去,也不曾传半封信,若不是疏白的故居在金陵,有人告知他你的消息,说你一切安好,还过得如鱼得水的,为师早就出来了。” 云绯很羞愧,难得的羞愧。于是她低着头,紧咬着唇,站起身走到温衍面前就要跪下去:“师傅,徒儿错了,害师傅担心了。” 哪知她膝盖刚弯,就被温衍握住了手肘。温衍手心的温度顺着肌肤传入骨髓,云绯抬头看去,温衍风华绝代的脸上只是淡淡笑意:“我可没教你这么多规矩,爱徒莫不是又拜了别的师傅学的这些?” 云绯愣了愣,知道温衍其实也没怪罪自己,也跟着笑了笑,顺着温衍手上的力度在一旁坐了下来。 温衍松开了手,懒懒地往一旁靠去,视线落在云绯身上,顿了顿,问:“那个于大人是怎么回事?为师来之前,还听说你们轻波阁出了个和你长得极像的女子。你这模样不太可能出现第二个吧。” 见温衍主动问起于桓和碧嫣,而简疏白也认真地看着自己,云绯坐直了身,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听完云绯所说,温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敛了笑意,仍旧懒散地靠在那里。 简疏白则起了头,“江湖中门派层出不穷,最出名的你也知道,红教,又称官教。因为有朝廷做后台,南朝建国至今,红教的发展也算是蒸蒸日上。而红教的特长和我派一样,秘术。你说的碧嫣被毁容之事,很明显是用的秘术,而对方显然也知道破解秘术的方法。但是我们是小门派,和红教向来没有什么冲突,如果你也没有得罪红教的话,应该不是他们做的事。” “师兄……”简疏白说这里,云绯忍不住举手打断了他:“我忘了交代,我和红教教主……有些不得不说的事。” “什么?”简疏白愣了,飞快地扫了温衍一眼后,说:“还不赶紧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云绯忙不迭点头,把和岑岳那“不得不说的事”,老实地交代了一遍。完了,她眼巴巴地瞅着简疏白,简疏白咳嗽了一声,目光朝温衍示意过去。 云绯领命,柔声唤道:“风华绝代的师傅大人……” 温衍扭头看向云绯,笑得那叫一个危险:“红教教主?七日烟火?娶你?” 云绯连连摇头,强烈地表示自己对自家门派从一而终的忠实。结果温衍却叹了口气,痛心疾首道:“干嘛不嫁?听说红教有本秘籍,赶紧嫁过去,顺便把秘籍拿过来孝敬为师。为师惦记好久了。” 云绯瞬间默然。 第二十八章 那些传说 “师傅说的是《不语秘籍》?”在云绯沉默的空档,简疏白忽然开了口。 温衍点了点头,云绯疑惑地看了看两人,追问什么是《不语秘籍》。这种解释的活儿,自然又落在了简疏白身上,因为温衍……懒得多说话。 原来,如今以秘术为本宗武功的门派不虽然止一个,但最初,秘术其实是同一宗。在秘术还未分宗的时候,曾出过一个旷世奇才,闻人不语。闻人不语不仅将秘术研习得极为精湛,还将秘术一术细分了各种流派,这就是之后多个门派的雏形。同时,在他钻研秘术使得自身境界大为提升后,他曾记录下一本秘籍。和众多武功秘籍一般,他记录下来的秘籍,也是能提升功力的绝世法宝。 因为闻人不语没有给秘籍取名,所以后人就以他的名字命名,这本秘籍为《不语秘籍》。 而闻人不语在成名之后忽然失踪,接着这本秘籍不知怎么就到了前朝皇室手里。前朝最后一任皇帝暴虐至极,终于激地藩国造反,之后本朝高祖皇帝建立南朝,前朝皇室几乎都丧命于这场政变中。听说,只有几名前朝旧人带着一个小公主逃了出来,而《不语秘籍》就在他们手里。之后,前朝公主被红教截住,虽然她最后还是保住性命跑掉了,但这本秘籍却落在了红教手里。 听完简疏白的讲述,云绯头疼地揉了揉头:“怪不得大家老是传言我是什么前朝公主,太坑了。” 云绯从小就被温衍带回了门派,他们的门派远离中原,因而云绯对这些家喻户晓的事完全不知道,当现在听到简疏白的讲述,当真是很有听说书的感觉。 于是她睁着一双发亮的眼将简疏白瞧着,简疏白笑着摇了摇头,又将话题引回到碧嫣的事上:“排除了红教,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了。针对你的人就是我们的敌对,炎派。” 江湖之中,以秘术为本宗的门派除了红教,还有云绯师徒的流水派,以及他们的敌对炎派。 要论起流水和炎派怎么敌对起来的,这个历史就悠久了,反正据温衍所说,他接手流水门主之位时,流水和炎派已经是敌对了。特别是在炎派新一任门主乐正岑接任掌门之位,而流水之前的人叛变到了炎派之后,两派就如同它们的名字一样,成了水火不容之势。 “如果真是炎派……”云绯接过话,美目轻敛,“那他们是怎么找上我的?” “秘术一宗向来少有人知,但知道的人却一眼就能认出。学秘术的女子本就少,像你这般技艺的,又开出针对红教的条件,炎派的人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你是哪个门派的吧。” 简疏白温柔的时候很温柔,不温柔的时候还真是让云绯有想打他的*。云绯忍了忍,没说话,却听见一直沉默的温衍问道:“小云绯,你为何要设立那‘两不见’的规矩?” 云绯瑟缩了一下,看着温衍不敢说话。温衍笑米米瞅着她,替她说道:“怕为师找到你?” 第二十九章 师兄入赘,还是师傅入赘,这是个问题 云绯被温衍的笑容晃得抖了抖,“嘿嘿”地干笑了两声,就往简疏白身后躲。简疏白咳嗽了一声,说:“师傅,现在的重点是找到炎派的人吧。” 温衍点了点头,也没继续追究云绯了。云绯见状从简疏白的背后退了出来,说了一件事。 她说,在碧嫣回来的那晚曾跟她提过,当时往她脸上泼洒一品花粉的人是一个女子,那女子带着面纱,只余一双眼在外面,看起来很是冰冷。那女子在动手的时候还让碧嫣带一句话给云绯,只有四个字:比试开始。 “比试开始?”简疏白皱着眉重复了这四个字。 温衍微微阖眸,似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们秘术门派呢,有个不成文的规矩。” 云绯好奇地看了看简疏白,简疏白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 温衍看了两个徒弟一眼,继续道:“两方比试,比试输给对手的人,要嫁过去。” “什么?!”云绯一激动,差点站了起来,简疏白急忙把她按了下去。她平复了一下心情,才争辩道:“其实那根本不算比试,都不带通知的……只是现在看来,若是碧嫣扳不回,可能就——” 闻言,温衍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额角,语气忧伤,“这下怎么办?听你刚刚说,对方是个女人,按照规矩,让你师兄入赘过去可好?” 云绯愣,简疏白惊:“师傅,你不能这样!” 温衍惆怅了:“那怎么办?疏白不答应,那只好师傅去入赘了。” 云绯起身扑过去,“师傅,我错了!我犯的错,我自己承担!” “你怎么承担?”温衍扶住身前艳媚的人,眼睛微眯,“男人相好叫断袖,女人相好叫什么?断裙?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可不能见你走这条不归路。” 云绯被温衍拉着站直,脑中急速飞转,顿时眼中微亮,“对了!师兄不是说,学秘术的女子少之又少吗?流水也只有我一个人呢,师傅想想,有没有认识的习的秘术的女子?说不定能知道是谁呢。” 温衍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和温衍相处十多年,他的每一个表情和习惯她都了解,此时看见这般的温衍,云绯心里一咯噔,觉得这事肯定不简单。 “师傅,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云绯站在温衍面前,低眸细声相问。 温衍想了想,摇了摇头,道,“没有。” 简疏白也沉吟了片刻,问到,“会不会只是纯粹的门派之争,我们想多了而已?” 温衍这下终于笑了,他揶揄地看了两人一眼:“我可没教你们这么沉不住气啊。都还没眼前的,急成这样做什么。来来来,都坐下来陪为师下下棋。” 看见温衍毫不在乎的样子,云绯急了。她好想扯着温衍的袖子大喊一句再不着急就晚了啊,真得人家到了门口,估摸连逃婚——不,逃命的机会都没有啊师傅! 但是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因为她的师兄已经掀开下摆坐到了温衍的对面,还十分贴心地掏出了一副棋,真打算和温衍手谈一局的。 云绯无语望天。 第三十章 多年不见,爱徒不留下来陪师傅么? “师妹,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不如陪师傅下下棋,你离开门派两年,也该尽尽师道了。至于碧嫣的事,我们已经算是扭转了局面,这几日我会派人跟着于恒和碧嫣进京的,只要碧嫣安全到了宫中,这局我们就赢了,他们该担心把谁嫁过来了。” 温衍闻言微微抬了抬眼,随意的一个动作也被演练的极为*入骨,却不显女人的娇媚,“疏白果然最懂为师的心思。” 简疏白到底是跟在温衍身边的时间更久一些,这一分不着急倒是学了个十成十,连揣摩心思都比自己擅长。 云绯忍不住感叹了声。 不过,既然两个男人都不着急了,云绯觉得自己就更不用急了。反正真输了,也是他们去入赘,嗯。 “师兄说得对,来下棋!输了的人今晚不准吃饭!” 师徒三人下了一下午的棋,到晚上的时候,云绯已然困了,呵欠连天。哪知她刚提出休息,温衍就抬眼将她看着,狭长的眸子里墨色深深带笑,“多年不见,爱徒不留下来陪师傅么?嗯?” 最后一个“嗯”字,尾音上扬,百转千回。 看着温衍这张颠倒众生的脸说出这般*无限的话,云绯心头微跳,忙退开道,“师傅还是早些休息吧,云绯也累了,回房去了。”说着,踹开凳子就急忙出了房间。 身后传来温衍低低的笑声。 出了门,云绯顿住步子,心头暗恼自己自己好歹也在风月场混迹了两年,怎么连师傅一句随意的话就抵不住呢。 她揉了揉额头,忽然意识到今天忘记去给碧嫣送行了。不知道她单独跟着于桓上路,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 去往京城的马车在密林中停下,于桓骑着马从最前面过来,吩咐大家原地休息。路过碧嫣的马车时,他顿了顿,却只是让服侍碧嫣的丫鬟带着碧嫣四处走走,在马车上坐了一整天,估计也不太舒服。 天色将暗,于桓安排好其他人后,独自到了林中的一条河边。将水灌入水囊中,他俯身鞠了一把水正要洗脸,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他回身一看,却是碧嫣走了过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于桓看了看她的身边,却不见丫鬟:“服侍你的丫鬟呢?” 碧嫣一边朝他走过来,一边说道:“我让她在马车里等我。” 于桓皱了皱眉,说:“这林中谁知道有没有猛兽,你独自一人也不怕危险。” “如果真有猛兽,让丫鬟跟着,对猛兽来说不过是多了一顿而已。”碧嫣轻轻一笑,“再说,不是大人在吗?我记得大人不止是能文,亦能武。” 听见碧嫣的这番话,于桓只是锁紧了眉。他之前和她那么亲密都不知道,她竟然有这么巧舌如簧的一面。于是,他也不想多说,只是走了过来,说道:“既然没什么事,就回去吧。” 就在擦身而过的时候,碧嫣却伸手拉住了于桓,在后者没有反应过来之时,踮脚吻上了他的唇。 第三十一章 不过是你情我愿 于桓愣住,下意识推开了碧嫣。碧嫣往后踉跄一步,差点摔倒,幸好于桓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大人不知道吗?”碧嫣抬眼看着他,不躲不避。 于桓皱着眉看着她,似乎不能理解为何之前那个唯唯诺诺的碧嫣忽然变成了这般样子。就在他愣神时,碧嫣又扑了上来,于桓又要有所动作时,却听见碧嫣软着声说:“我马上就要进宫了,哪怕只是一场梦,你都不肯给我吗?” 碧嫣说这话时声音极低,似乎还带着一些颤抖,一如很多次她在她身下时的模样。于桓忽然间心头一软,任由她亲吻。慢慢地,那些久违的亲密感觉也回到了身上,于桓变被动为主动,很快就占据了主导权。 四周一片静悄悄的,没有第三个人。而天色也黑了下来,只有一轮弯月照在河水上,水面被风一吹,那月光便四散了开。 而河边的两个人,不知何时衣服已经被解开。夜风微凉,碧嫣忍不住颤抖了一下,却被浑身发热的于桓给紧紧压在身下。 不远处一棵树上,有一片叶子被吹落在河面上,被水波推送着往前飘去,毫无反抗能力。而碧嫣就像那片叶子,不管是身,还是心,面对于桓的时候,似乎也无法反抗。 许久之后,碧嫣坐了起来,从鹅卵石上拾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一件的穿着。于桓沉默着看了她好一会儿,低声开口:“方才……” “我是青-楼女子,不介意。”碧嫣穿好衣服,站起身来,一边拢着头发,一边淡淡说道。月光落在她姣美的脸上,让于桓有片刻的失神。 “大人该回去了,这么久了,他们该起疑了。”收拾好的碧嫣看着于桓,不带感情地说。仿佛之前那个柔弱的她只是错觉一般。 于桓没有说话,很快也收拾好了,就在碧嫣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忽然叫住她,轻声问道:“你……一定要进宫吗?” 碧嫣脚步一顿,却是反问:“我若不进宫,大人拿什么向皇上交代?” “我自有办法。” “再找一个人吗?”碧嫣转身看着他,咄咄逼问:“那我呢?大人会娶我吗?” 碧嫣的这一问让于桓顿住了,他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自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他犹豫的片刻,碧嫣却嫣然一笑:“大人不必多虑,你我二人之前不过是你情我愿,我怎么会让大人负责呢?再说,宫中的荣华富贵才是我要的。” “碧嫣……” “大人,走吧。您难道想摊上和皇上抢夺女人的罪名?”碧嫣转过身,大步朝来路走去,她走得太快连手腕被树枝刮破都没感觉到。比起心里的痛,手腕上的伤算得了什么呢? 身后的于桓看着碧嫣匆匆离开的身影,莫名地觉得心里一滞,右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 再之后的日子,两个人再无交流,直到于桓亲自将她送到皇上面前,从那一刻起,于桓直到他和碧嫣,或许终归陌路了。 第三十二章 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温衍来了 青莲楼。 和轻波阁的大致构造一样,青莲楼也是座画舫。楼高四层,每一层呈回字形布置,中间是空置的平台,直通顶楼。而一楼二楼比较嘈杂,三楼四楼就稍微静一些,是给红牌姑娘们居住的。 此时,在四楼最角落的房间里,有隐约的丝竹声传来,清新悦耳。 推开门,可见垂下的纱幔轻柔曼舞,纱幔之中,一个貌美的年轻女子正垂首拨着琴弦。在她的正前方,一道屏风之后,岑岳侧卧在榻上,似是在闭目养神。 屋外传来脚步声,弹琴的女子似乎听到声音停了下来,静谧之中,岑岳缓缓睁开了眼,深褐色眼瞳中光线流转,“进来。” 脚步声从门口行至屏风,直直绕过屏风走了进来。灯光打出来人的面容,却是方倩。 男人笑了一笑,转首对外面道,“紫韵,继续弹。”话落,清妙的琴声便婉婉转转地再度扬了起来。 “尔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岑岳只是扬眸看着她,淡淡道:“你看着办吧。” 方倩眯眼看了看他,转身在一旁坐下,口中道,“这么信任我?” 听到这话,男人笑了一笑,从榻上支起身,伸手捏了方倩的下颌,低低笑道,“你,我怎么不信?” 方倩看了近前的脸片刻,不带感情地抬手拉下他的手,而后细了眼眸道,“岑岳,除开你的掌门身份,你我只是合作关系,所以你当初答应我的,别忘了。” 看着方倩没有任何情谊的眼,岑岳冷笑了声,以侧身的动作掩住眼底那一抹黯淡,“我自然记得。所以叫你来是要告诉你,温衍来了。” 听见温衍的名字,方倩冷冷淡淡的表情似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露出一丝裂痕来。而后逐渐扩大,布满整个面容,“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日。径直到了轻波阁,借瑞王的手,解了他那宝贝徒弟云绯的围。”岑岳清晰道来,就象是在现场一般,“对温衍这么关注的你,竟然不知道这件事?” 方倩眉目似是隐隐颤了一下,却是冷嗤道,“我看是你对云绯比较在意吧。” 岑岳回以没甚温度的一笑,“若你介意,我不在意便是。” 方倩看了他片刻,没有答话,只是抬手指向屏风之外仍在弹琴的紫韵,回首问到,“她,你准备什么时候用?” “你急什么?还是温衍来了,就让自诩冷静的你乱了手脚?你和他已是整整九年不曾见过,你凭什么认为他还记得你?” “记不记得不用你管!”被戳到心事的方倩不由得提高了声音,面容也沉了下来。 岑岳直视她,嘴角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不过提一下都受不了,一旦发现这些都是事实呢?” 方倩深吸一口气,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云绯可是南朝第一美人,她跟着温衍这么多年,温衍也是专程为她赶到金陵。你要怎么说服自己,温衍对她只是师徒之情?” 方倩沉默了半天,才咬牙道:“这些和你无关。” 岑岳闻言笑了,一个转身坐回榻上,玄色衣摆如墨划开,而后慢慢顺着动作落在榻上,象是给榻榻染上一层墨迹,“方倩,我只是提醒你,毕竟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不要以为一切都没变。” 方倩背对着岑岳,握着拳无声沉默。 第三十三章 跳河的少夫人 在瑞王府呆了半月后,云绯回了趟轻波阁。谁知道刚上楼,就见阁里的几个姑娘慌慌张张地从面前跑过去,象是出了什么事。 “姑娘,您回来呐!”远远地,传来怜儿的呼唤。云绯走了过去,见怜儿也皱着眉,不由得问道:“这是出什么事了?被人砸牌子了?” 轻波阁因为云绯的存在,在金陵算是所有青-楼的对头。 所以,想要来砸牌子的人不在少数,云绯也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只要有海棠在,每次都能化险为夷,所以云绯非常有理由怀疑,之前于桓的事,是海棠故意整自己的。 嗯,一定是。 “唉,有人呢在我们门口跳河自尽!幸好陆大侠在旁边,把她救了起来。现在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呢!”怜儿继续说道。 听到这话,云绯的第一反应是,哟,今天砸牌子的人是换了个花样幺?不过,这玩得也太大了吧,还真跳啊。 见云绯的表情,怜儿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忙摆手道:“这回儿真不是开玩笑,跳河的姑娘有人认识,听说是陈家的少夫人。” 陈家少夫人? 云绯正想问是哪个陈家,就见走廊尽头一扇门被推开,海棠探身出来对怜儿喊道:“怜儿!去找身合适的衣服来……咦,云绯,你怎么回来了?” 云绯冲海棠笑了笑,让怜儿直接去自己房里找一套素色衣裙来,然后她举步朝海棠走去,到了她面前探头看了一眼房里,问道:“她怎么样了?” 海棠皱着眉:“还好陆渊救得及时,大夫说醒了就没问题了。”云绯点了点头,又听她埋怨道:“好端端地寻什么死,你说这秦淮河这么大,偏偏跳到我们门口来了。难道真是来砸牌子的?” 云绯笑道:“是不是,你去问问不就好了?” 正在云绯和海棠说话的时候,屋里忽然传出了人声,似乎是跳河的那位陈家少夫人,醒了。 果不其然,云绯刚说完,大夫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在见到云绯的模样时愣了一下,然后惊呆了。云绯已经习惯了,只是笑着问:“病人还好吗?” 大夫回过神来,忙点了点头:“哎呀,抱歉。里面那位少夫人已经醒过来了,二位姑娘可以进去了。” 云绯和海棠走进房间时,陈少夫人正在咳嗽,估计是还没缓过劲来。两个人坐到了桌旁,等怜儿把衣服送进去给陈少夫人换上。 陈少夫人换完衣服过来时,云绯正在桌边喝茶,陈少夫人见她形态优雅,容色倾城,呆了呆,才不确信般问到,“云绯姑娘?” 云绯微微抬眸,水色流转在眼中,一旁的海棠咳嗽了一声,制止她继续祸害同类。陈少夫人听见咳嗽,看向海棠,试探性地问道:“您是海棠姐吗?” “是的。”海棠颔首,“陈少夫人过来坐吧。” 陈少夫人点点头,缓步走过来。不过因为身上的衣服领口太大,走两步就会滑下锁骨,她便一直提着衣领,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饶有兴趣地看着杜鹃扭捏地坐了下来,云绯的视线滑过她的肩,然而笑着问:“陈少夫人为何要寻死?” 第三十四章 不过一个风尘女子,为何他迷恋至此 “我……”陈少夫人迟疑地开了口,说了一个字后,便咬着唇道:“相公……不要我了。” 陈少夫人名唤杜鹃,本是大家闺秀,前几个月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金陵一户有钱人家陈家做少夫人。陈家少爷陈驰生得仪表堂堂,待杜鹃也不错,几乎是百依百顺,有求必应。杜鹃想念父母,他便亲自将二老接过来;杜鹃想吃梅花糕,他冒着雨也给她买回来……如果有一个长得好看的男人这般对你,你能不动心?何况这个人还是你的夫君。 于是,杜鹃接受了这种为人妇的生活,也渐渐地沉浸在了陈驰的柔情之中。 只是,当杜鹃将心完全交付给了陈驰后,陈驰对她的态度却慢慢地变了。一开始他虽然有点爱理不理了,但总归杜鹃生气了,他还是会哄着她的,后来,他开始敷衍了事。而最近,陈驰似乎忘了家里还有一个夫人,反而日日去往青-楼楚馆,周旋在各色美人之中。 说来,男人爱逛勾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家中也没有什么侍妾,所以像杜鹃这种大家闺秀其实知道,只是心里不舒服,更不可能出去抓人,便日日在家中以泪洗面,等夫君归来之时,唤她一声“夫人”。 没想到这几天,陈驰连晚上都不回来了。前段日子他还肯和杜鹃假以辞色,现在连话都懒得说,回来的唯一事情就是取了钱,再出去。杜鹃急了,四处打听,才知道陈驰这些日子天天歇在青莲楼一个叫做尔兰的青-楼女子那里。更听说,他要给尔兰赎身,娶回家。 “直到今日夫君回来,我追问他那个尔兰哪里好?不过一个风尘女子,为何他迷恋至此。他竟说,就是因为她是风尘女子,所以她有的我都没有,而我会的琴棋书画她一样也不输给我,甚至比我更精。还问我,你说她哪里好……”说着,杜鹃抬手捂了面,指缝间有泪滑落。 海棠听完,瞧着她这模样,微微叹了口气,取了一块干净帕子递给她,问道:“怕是你不知道,在你嫁进陈家之前,陈少爷就常常往轻波阁来。若是你不信,问问云绯,陈少爷在她身上砸了多少银子?” 被点到名的云绯见杜鹃眼泪汪汪地瞅着自己,咳嗽了一声。 杜鹃接了帕子擦了泪,才哽咽着道,“之前有过耳闻,但他从没有往家中带一个人,我只道是都是过去了,没有在意。而他既然肯娶我,给我一个陈家少夫人的位置,证明我在他那里还是有个不同于别人的地位。可是现在,现在……” “现在,为了这么一个人,你竟要轻生。”海棠接过话茬,“你是要让令尊令堂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杜鹃一愣,一颗豆大的泪珠从眼角滚落,直直落在帕子上,泅湿了一小块,犹如她心上那一块斑驳。 “我该怎么办?”杜鹃哽咽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之前相公常常往青-楼去也就罢了,可现在……现在他竟然要将那个尔兰娶回家。若要我r日面对他们恩爱,我……我不如死了算了,眼不见为净。” 见杜鹃说着,又要哭出声来。海棠皱着眉叹了口气,想要安慰她,谁知云绯先开了口,却是斥了她两个字:“傻子。” 第三十五章 教习先生:云绯 闻言,杜鹃愣了下,抬头看向她。云绯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嘴角轻勾道:“若我是你,我要做的,肯定不是想着如何去死,而是如何留住他。” 杜鹃眼色沉了沉,似乎挺了挺背,又瘫了下去:“云绯姑娘,要是我有你这般容貌,我也会想办法挽留他的。” “空有容貌有什么用?不过是被放在家里当作花瓶。”云绯搁下杯子,挑眸看她:“若你真想要我这容貌还不容易?改头换面就好。不过,我劝你还是别了,你的模样其实不错,若是巧手装扮一番,想必也不会比那个尔兰差。” 杜鹃虽然算不上极漂亮,但五官分开来皆是好看的。眉宇间似带着点江南的烟雨,淡淡愁绪夹在其间。许是因刚刚醒过来的缘故,脸色微白,衬得双眸水灵灵的。端的是斯文柔弱,我见尤怜,是一般男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真的?”听到这话,杜鹃暗淡无神的眼里,忽然绽放出一抹光彩。 云绯抬手按着唇打了个呵欠,海棠笑了笑,道:“云绯肯教你,就一定有办法让你赢回陈公子的心。” 听到这话,杜鹃马上起身朝云绯跪了下去,哽咽着道:“求云绯姑娘教教我。” 云绯忙伸手把她拉起来,视线扫过她一只手紧紧攥住的衣领,笑着道:“陈少夫人连这样一件衣服都接受不了,就算我教你,你不也接受不了?” 杜鹃愣了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肩头,又看了看海棠和云绯,而后象是决定什么般放下手来,任衣领顺着她滑腻的肌肤慢慢滑下。 “我,我可以接受。” 看着杜鹃的举动,云绯眨了眨眼,终是坐直了身子,淡笑着开口:“陈少夫人一定要学?” 杜鹃颔首,一双眼红肿着,“相公既然说我没有风尘女子的味道,那我便学!待我学到了,他怎的还会去看那个尔兰?” 这么说着,杜鹃的目光直直的看着云绯,泪眼中的坚定亮得吓人。 “你这只是赌气。”云绯摇头道。 “不!”杜鹃答得斩钉截铁,接着,她站起身来,“我知道云绯姑娘有办法,求你教教我吧!我受够了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它像毒蛇一般日日缠着我,再这样下去,我总有一天会被它吞掉的!” 云绯微低了眸看她,视线半分不移,就这样看了许久,她终是倦懒抬了抬袖,曼声道,“不后悔?” “不后悔。”听出云绯口中的松动,杜鹃抬起脸来,有些藏着的惊喜。 云绯点了点头,转向一旁的海棠,说,“那就劳烦海棠姐给陈少夫人安排一下吧。” “行是行,但是——”海棠看着杜鹃,见她疑惑地瞧着自己,直说了:“陈少夫人只是学习的话,这吃穿用度所花的费用,可是要陈少夫人自己承担的。” 杜鹃点点头:“那是自然。还有云绯姑娘肯定不能白白教我,姑娘说个费用,明日我就将银两送过来。” 杜鹃话音刚落,却是云绯摇头笑道:“不用。” 第三十六章 这个世上还会有第二个我吗? 听到这话,一旁的海棠震惊了,她毫不掩饰地用惊呆了的目光看着云绯,似乎是实在不能理解身为一个和自己一般爱财的女人,居然会不收学费?! 云绯的眼角余光似乎瞅见了海棠的惊讶,她朝海棠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说话,然而又转向杜鹃道:“那么陈少夫人是要住在轻波阁呢,还是要回家呢?” 杜鹃沉吟片刻,答道,“轻波阁。” 云绯点点头,示意海棠赶紧找个人收拾收拾房间。海棠瞪了她一眼,叫来一个丫鬟,领着杜鹃去了自己的房间。 等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时,海棠一拍桌子正要开骂,云绯却从一旁抄起一块糕点准确地塞进了海棠的嘴里。 “海棠姐息怒。”云绯拍了拍手上的糕点屑,笑盈盈地说:“如果海棠姐要学费的话,不然我替陈少夫人出了。” 海棠取下糕点,挑眉问:“你什么意思?” 云绯拨了拨头发,微微眯眼道:“之前碧嫣那事儿,是仇家做的。我觉着吧,一直处于被动对我来说很不利,何况现在师傅和师兄都在这里,所以我打算出动出击。他们不是喜欢和我比吗?那我就给他们创造一个机会,亲自教导陈少夫人。” “你的意思是……拿陈少夫人作饵?” “对。你也看到了嘛,是陈少夫人自己找我的,可不是我强迫她的。不对,是海棠姐提供的方法。如果出了事,海棠姐记得负责。” 海棠瞪她:“我只不过随口说说,你还真收了。” “那是。”云绯站了起来:“我不仅收,还要正大光明地收。我要让金陵的人都知道,云绯要亲自教导一个姑娘,而且要让她成为第二个许婉儿。” 许婉儿是云绯来到轻波阁之前的红牌,当年也算是很多富家公子一掷千金的对象,可惜云绯一来她就没落了。好在之后有人替她赎了身,据说如今过得还不错。 听见云绯的话,海棠蹙眉道:“第二个许婉儿?为什么不是第二个你?” “我?”云绯侧目看她,眼角微挑,妖媚毕现:“这个世上还会有第二个我吗?” “真是狂妄自大。”海棠白她一眼,抽了抽嘴角,但心里却赞同得很。 就算有第二个和她容貌比肩的人,怕是也没她身上那股如仙如魅的气质吧。 海棠摇了摇头,又盯着云绯看了好久,直看得云绯觉皮发麻,忍不住道,“你有什么就直说。你那眼神看的我晚上都睡不好觉。” 海棠没和她争辩,而是义正言辞道,“那陈少夫人好歹也是个大家闺秀,还嫁做人妇,你也敢收?” 云绯伸了个懒腰,而后半转过身来,一双凤眸中暗光流过,“她这是铁了心要学,我若是不收,青莲楼会不收?还有那些二流三流的青-楼会不收?好歹她在轻波阁不会出什么大事,她若真是到了别家,保不住 第三十七章 如果是小云绯,为师绝对不会始乱终弃 为了悉心“栽培”杜鹃,云绯在轻波阁呆了三日才回到瑞王府。她刚回到清幽居,就见温衍和简疏白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下着棋。她举步过去,以为两个人会问自己怎么现在才回来,却没料到温衍开口就是:“陈家夫人在你那里?” “咦?师傅怎么知道?”云绯诧异。她虽然很嚣张地让海棠出去说了自己要亲自教授一位姑娘,助她成为第二个许婉儿的事,但是她从来没有告诉大家她教的人就是杜鹃。 毕竟杜鹃是陈家夫人,让人知道她在青-楼终归是不太好的,所以,杜鹃换了个名字,叫做问梅。 梅兰竹菊,人家尔兰是花中四君子第二个,她杜鹃就要做第一个,云绯也是服了她。 在云绯反问温衍的时候,他落下了一子,悠悠道:“现在金陵风传了两件事,一是陈家夫人失踪,而是南朝第一名名妓云绯亲自教导一位叫作问梅的姑娘。这个问梅从来没有人听说过,只消用脑子想一想,就能猜到问梅就是陈少夫人。” 听见这话,云绯咳嗽了一声,说:“师傅的意思是,金陵其他人就没有脑子吗?” 温衍给了她一个戏谑的笑容。云绯走到两个人面前,寻了最后一张石凳坐了下来,撑着下巴问:“既然这么好猜,为什么那陈驰不来把问梅接走呢?” 或许这几日习惯了叫杜鹃为问梅,云绯一时也改不过来了。 云绯问完,温衍没有回答,倒是简疏白淡淡道:“那个陈驰一心在迎娶尔兰身上,对他来言,陈少夫人只是个累赘,既然陈少夫人自己选择走了,他自然也懒得费心去找她。” “真是薄情寡义。”云绯忍不住嗤了声:“男人果然都负心。” 她刚说完,简疏白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提醒她,你面前这两个也是男人啊姑娘。 云绯这才反应过来,刚想解释,却听见温衍笑着看着她说:“小云绯又没有和为师试过,怎么就说为师负心呢?” 这话说得云绯有些尴尬,张了张口,又听见他说:“如果是小云绯,为师绝对不会始乱终弃。爱徒若是不信,不然为师证明给你看?” “师傅又开玩笑,没意思。”云绯说着,站起身来,转身朝自己房里走去:“这几天太累了,我要去补个觉。师兄,吃饭的时候叫我。” 温衍似乎笑着说了什么,但云绯没有听清,她只听见自己胸腔里鼓噪的跳动声,莫名加快的心跳占据了她整个耳朵。 或许是云绯的名头太有用了,很快问梅的名声就响彻了整座金陵城。之后不少富家子弟争相恐后到轻波阁,不仅是为了见一面云绯,也为了一睹这个号称将要成为第二个许婉儿的问梅。 而那些见过的人离开轻波阁后都赞不绝口,无不称赞云绯果然不愧南朝第一名妓,她教导的人,绝对出色。虽说这个问梅没有云绯的倾城容貌,但清新宜人,秀雅如春水,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慢声细语惹人怜爱,美哉,妙哉。 第三十八章 惊艳 没过几日,问梅的名声终于传到了陈驰的耳朵里。对于陈驰这个游戏花丛的人,自然也对云绯亲自教导的女子相当兴趣,当下砸了一盒黄金,要见一见这个问梅。 当问梅听说这件事时,她垂着眸坐在原处,一生不吭。虽然她没有任何表示,但身上的冷气压还是让云绯打了个喷嚏。 “海棠姐。”云绯揉了揉鼻子,开了口:“跟陈驰说,不见。” “不见?”海棠很诧异:“云绯,你这么悉心教导问梅,不就是让她和陈少爷和好吗?这陈驰已经慕名而来了,怎么不见?” 云绯靠在罗汉榻上,翘着腿,绕着头发,一双凤眸斜飞如媚:“见,肯定是要见的,不过不是现在。既然要回到陈少爷的身边,我们的问梅自然要惊艳出场。” 虽然海棠不知道云绯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只要不是会毒死人的药,她也替云绯卖了。于是,海棠亲自回绝了陈驰。而陈驰早年在云绯身上也砸了不少银子,自然知道云绯这种爱拒绝人的习惯,当下他也不恼,而是又来了几次,终于在第三次的时候得到了答复。 云绯让人传话于他,一句话:“问梅肯定是会见陈少爷的,只是不是时候。” 这回陈驰有些恼,就在他将要发火的时候,云绯亲自找了他,这对陈驰是件太震惊的事,以至于他飘飘然回了府,才忘了要问那个问梅到底什么时候肯见他。 虽然陈驰一方面在费尽心思地去见一见传说中的问梅,但另一方面他已经给尔兰赎了身,并确定了纳妾的日期。 即使陈少夫人已经失踪,但她并未亡故,所以尔兰还是只能做妾。 三日后。 虽然只是纳妾,但陈驰仍是把亲事办得极大。一来陈家有钱,二来,他对这个尔兰,确实是挺上心的。 而这一日,陈家本是请了青莲楼的舞姬去庆祝,毕竟尔兰是从青莲楼出来的。后来却听闻轻波阁来了人,以海棠的名义献上贺礼。 陈驰亲自去接了贺礼,并听说了一个消息:问梅来了。 所以,当陈驰满含期待的等着自己被惊艳一把时,却见杜鹃的脸淡淡着了妆,在一片妖娆女子中格外清晰。 这一刻,他不是惊艳,而是被雷劈了。 只见问梅身披翠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她轻柔起舞,腰肢柔软,绸纱飘飞,娇媚无骨入艳三分,妖娆有,清雅有,却融合得极为美妙,妙到他忘了呼吸。 陈驰从初始的震惊,到后来的呆怔,最后一脸惊艳,终是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吓得身旁的尔兰差点跌倒在地。 “杜鹃。”陈驰转过案几,踏着红绸,一步一步朝问梅走去。 问梅旋转的身体渐渐停止,绸纱从天空慢慢飘落至身边。而她站在原地,看着陈驰步步逼近,却是轻勾嘴角,曼声道,“公子认错人了。我是问梅,不是杜鹃。” 第三十九章 不,你是杜鹃,我确定 陈驰止了步子,目光牢牢锁住杜鹃,声音笃定,“不,你是杜鹃,我确定。” 问梅轻轻笑着,声音柔软:“公子是太想念尊夫人了吧,才把问梅认作她。” 这么勾人心肠的笑容,陈驰从来没有在杜鹃脸上见过。他记忆中的杜鹃是典型的大家闺秀,稍微闺房一点的话儿,都可以让她满脸通红。而现在这般能让别人满脸通红的人,真的是他的夫人杜鹃? 陈驰仔仔细细地打量起问梅的脸,一时犹豫不决起来。 见陈驰迟疑了,问梅心头微酸。若是在之前,她肯定就掩面而去,躲在角落偷偷哭泣了。可是经过这些日子云绯手把手的教导,她早就学会然后让心里的情绪不流露在脸上。因此,她现在仍是笑着:“公子今日是新婚,这般看着问梅却是不该,那位尔兰姑娘还在等着公子呢。问梅是代替轻波阁来献礼的,现在礼物到了,问梅先告辞了。”说着,她转过身去,手臂上的绸纱因为她的动作飘飞起来。 可是,问梅刚走一步,就被一股力量带着自己猛地往后一转,堪堪撞进陈驰的怀抱。 一只手指伸到下巴处,将她的脸缓缓抬起,原是陈驰扯住了她手臂上的纱,将她拉进了怀里。 “问梅是么?就凭你这张脸,公子我要了!”陈驰俯首看着她,久违的温柔在此刻仿佛重新出现在了他的眼里。 问梅的心微微有些颤抖,尤其是听见“凭你这张脸”时,她竟忍不住出了声问:“公子要问梅,是因为和杜鹃相像的关系幺?” 闻言,陈驰眼中好像沉了一分,口中轻轻念了一声,“鹃儿……”接着,又低头看她,眸中似有怀念,“是啊,很像。可惜她不见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就是她。” 当听到陈驰用低低的声音唤了那声“鹃儿”的时候,问梅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头一阵酸涩,又夹杂着委屈和断不了的感情。 “公子方才说,要了问梅?”许久之后,问梅轻轻挑眸,笑得嫣然。 陈驰在她的笑颜中迷失了一分,而后欣然点头,“正是。” “那好。”问梅靠在他怀里无声勾了唇,而后,纤纤手指遥遥指向另一边身着嫁衣的女子,“那公子将她放进最东侧的偏院吧,就那座离主院最远,没有人去的那间院子。” 她记得那个偏院离主院很远,中间一道门到入夜的时候都会上锁的,想只要管得严,尔兰是过不来的。 陈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尔兰俏生生站在那儿,盈盈目光隔着烛火将自己看着,却是一脸哀怨。 “这……”看着尔兰,陈驰自然想到了前些日子他日日去往尔兰的房间,和她*整日不愿回家,更是费尽心思给她赎身,并将她娶回来。 陈驰虽然流连在各色美人之中,但尔兰是他第一个要娶回家的人,和之前那些红粉知己比起来,尔兰对陈驰自然是有些特别的。 见陈驰和尔兰遥遥相望,那犹豫写满了脸,问梅只觉得心里一寒,也忘了云绯交代的一定要保守自己的秘密,当下一扯衣袖,退出陈驰的怀里,一脸冰冷道:“既然相公爱她,又何必再来找我。” 第四十章 两女争夫 听到这句话,陈驰忽然一个激灵,当下转过身,一把握住问梅的手腕,急急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问梅此时也发现自己暴露了,咬紧唇不吭声。可陈驰却握紧了她的手,追问她:“你刚刚唤我‘相公’!你并没有嫁我却唤我‘相公’?告诉我,你是不是鹃儿?!” 问梅仍是不说话,陈驰转过身,握住她的肩,看着问梅和杜鹃那一模一样的脸,忍不住晃了晃,说:“你就是对不对?不然你怎么知道东侧的偏院,知道那里没有人去,还离主院最远?!” 问梅被他问得心中一阵酸楚,当下眼泪就涌了出来。美人落泪看得陈驰心里微痛,忍不住松了她一边肩膀,转而去替她拭泪。 “别哭。”看着问梅落泪,陈驰也忍不住软了心肠,柔声哄道:“鹃儿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我怎么会不答应你呢?我马上就让人去安排。” 见问陈驰头应允,问梅有些惊讶,这幅带着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让陈驰心头一动,当着众人竟轻轻吻了她一下,而后惶急地问道,“跟我回家好不好?” 问梅突然羞红了脸,低低唤了声,“相公。” “相公。” 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 问梅顺着声音看去,见尔兰颤抖着站在原地,一张俏脸上毫无血色,惨白的面色愈发显得她唇色艳红如血,“你替我赎身时,是允诺娶我的。” 看着泫然欲泣的尔兰,陈驰也不由得蹙了眉,似有怜惜,“我是答应了你,可是——” “为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你就要休了我?”尔兰哽咽指控。 谁来历不明?!你才来历不明!你全家都来历不明! 问梅心头恼怒,但面对尔兰,她显然已经习得了云绯的真髓,也没再忘记自己前些日子不分日夜学了那么多是为了什么,当下嫣然如丝笑道,“谁说我来历不明了?我就是这陈家的夫人,杜鹃。” 尔兰瞪她:“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说是陈家夫人,谁信?你分明是假的!” 问梅蹙眉,笑容也敛了一分:“你是谁?我之前见过你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是假的?” 尔兰闻言却笑了:“你是从轻波阁出来的!李少夫人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像你这般风尘?” “风尘?”问梅反唇相讥,“风尘得过你幺?” “你——!”尔兰雪白的脸泛起燥红,“你凭什么证明你是杜鹃?你刚刚明明还矢口否认!” “凭我说她是,她就是。” 远远的,一道慵懒的声音被风吹起众人耳中,那明明不带任何修饰,却自然而然柔媚入骨的声音,让人的心都酥麻了。 大家扭头看去,见云绯一身逶迤拖地水红色水仙散花裙,身披金丝薄烟翠绿纱。她款款而来,面上蒙着面纱,只余一双幽冶清澈的眼睛,似仙似幻,媚眼流波。 第四十一章 为师一定为你找个风华无双的人 在场的男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而同样被邀请而来的简疏白忍不住摇了摇头,失笑道:“以前怎么没发现,师妹有祸害天下的本事。” 而一旁的温衍依旧笑着,只是这笑容似乎也含了些别样的意味。“是啊。”他嘴角弧度不变,声音却变了,“我是不是该考虑,把小云绯藏起来呢?” 简疏白温衍扭头,见温衍抬手摩挲着下巴,视线紧紧锁定在不远处的云绯身上。而那双常年含着笑的眸子里,似乎不仅仅是师傅对徒弟的*溺了,还多了一点儿别的东西。 简疏白仔细看了看,又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的眼神,忽然读出了什么。 这种目光……似乎是男人对女人的目光。 简疏白的视线在温衍和云绯身上来来回回,若有所思。 而另一边,云绯直直走到问梅面前,将手里的东西呈了上去:“陈少夫人,这是你曾托云绯保管的东西,现在如数还给你。” 陈驰低头去看,一时眸中微动。在他的目光触及那些首饰、衣服时,骤然缩紧了瞳孔。 这些都是杜鹃的所有物,陈驰毕竟和她成亲有段时日,自然是识得的。 “你果然是鹃儿!”看见这些,陈驰的眼中不是震惊,而是惊喜,那种珍宝失而复得的惊喜。 问梅咬咬唇,抬眸幽幽看他一眼。 陈驰倾身抱住她,紧紧抱了片刻,才问她,“你为什么会去轻波阁?” 问梅轻笑了声,眼底却含了泪,“你说我不及风尘女子,说她们有的我全都没有……我,我只能去自己学……”说着,那泪又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你真是傻啊。” 许久之后,陈驰叹了口气。 身旁本是呆愣的宾客中忽然有人鼓起了掌,渐渐声音越来越大,一阵一阵,不停歇。 云绯看着相拥的两人,缓缓勾了嘴角。接着,她环视了下四周,在角落处找到了温衍和简疏白,而后直直朝他们走去。 见云绯过来,简疏白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他。而温衍则抬眸笑吟吟将她看着,声音悠悠拖长:“今天为师算见识到爱徒这‘绯色倾城’的来历了。” 听见温衍夸自个儿,云绯一改在人前的妩媚惑人,反而有些尴尬,连连解释道:“那都是虚名,虚名。” “是吗?”温衍清俊的眸子微微一抬:“唉,你若是嫁人了,为师该怎么办啊,想想就寂寞。” “师傅放心!只要师傅不让徒儿嫁,徒儿一定不嫁!”云绯一脸认真道,就差要举手发誓了。 看着云绯这样子,温衍忍不住一笑,然后点了点头,道:“这倒是提醒我了。不然从今儿起,咱就定了这个规矩吧。疏白上头还有个皇帝老儿,为师是做不了主了。至于云绯,一日为师,终身就是你的长辈,你这嫁不嫁人,似乎真得为师说了算啊。” 听见这话,云绯不知道想到什么,心里微微一动,表情也柔软了下来。她隔着灯光瞧着温衍风华清俊的脸,轻轻笑道:“那就拜托师傅给云绯挑个好夫婿了。” “那是自然。”温衍目光一柔:“我家小云绯倾国倾城,为师一定为你找个风华无双的人,这才配得上你。” 云绯看着温衍嫣然一笑。谁都没想到,这个玩笑最后一语成谶。 第四十二章 和云绯杠上的青莲楼 解决了杜鹃的事,云绯只觉得心情极好,连和简疏白斗嘴斗输了都不生气,实实在在清清闲闲地过了十几天。 看着毫不掩饰喜悦的云绯,简疏白不由得摇摇头:“赢了一回就这么得意了。” “那是。”云绯笑盈盈回答:“碧嫣的事让我吃尽了闷亏,虽然最后师傅来了扳回一局,但想起来实在是不爽。既然他们这么爱给我们惊喜,那这次我就给他们一次惊喜呗。有师傅在这里,我就不信他们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一旁的温衍撩了撩下摆,笑道:“爱徒高估为师了,若是乐正岑亲自来,为师不一定有辙。” 乐正岑这个名字云绯是知道的,炎派的现任掌门,据说也是个容止可观的男子,这让外貌派的云绯一直想见一见来着。 只是,他从来只出现在传说里,她也没见过。 想想有点吃亏,至少炎派那边,还有流水的叛徒可以给他们描述温衍的模样,而流水这边呢?简直是对这个乐正岑一无所知。 说到这里,云绯想起了什么,转头问简疏白:“师兄不是说,派人去打听一下吗?这朝廷的人都是吃白饭的么,消息呢?” “有查到符合条件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但是他们也只是见过,没有拿到更多的消息。” “见过?哪里见的?” 简疏白顿了顿,道:“青莲楼。” 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云绯忍不住皱了皱眉,感叹道:“这青莲楼还真是和我杠上了啊。唉,我是欠了他们老板银子吗?” 另一边,简疏白看了温衍一眼,又说:“所以,师妹近日还是注意些为妙。我最觉得陈少夫人的事,不会这么容易解决。” 虽然云绯爱和简疏白抬杠,但她自然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认真。现在见简疏白说得这么笃定,她歪着头想了想,道:“说得也是。好久没见过她了,快半个月了吧?不然我去陈府看看她近况如何。” 云绯到达陈府已是下午,当家丁进去通报了之后,杜鹃几乎是小跑着到了大门口,一身梅红色衣裙衬得她脸如白玉,气色极好。 “云绯姑娘,你怎么来了?”见到云绯的时候,杜鹃眼睛都亮了,喜形于色。 看着杜鹃这个样子,云绯忍不住摇了摇头,暗想之前自己在轻波阁教她的,她怕是都忘记了。不过,这也说明最近陈驰确实待她挺好,她才会不自觉地流露本性。 “我就是来看看你,最近可好?”云绯进了大门,跟着杜鹃往里面走,一边问道。 杜鹃轻轻一笑,眉目温婉,“谢谢云绯姑娘挂念,最近都挺好的。” “陈公子呢?” “相公带着家仆出去采办东西了。他说,我的衣饰还是太少,他去给我置办一些。”说这话时,杜鹃微微笑着,眼眸里漾着压抑不住的幸福。 虽然杜鹃渐渐忘记了自己教她的那些,但云绯还是乐意看见她幸福的。尤其过了些日子又传来她怀孕的喜讯,云绯也为她感到开心。 第四十三章 时隔多年,君心可念 就在云绯以为杜鹃的事情是自己胜利了时,却忽然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证明了男人的乌鸦嘴,有时候也挺有效的。 这天,云绯收到了一封信,邀她去茶楼一叙,落款人是许久不曾见到的岑岳。 难得岑岳在方倩的温柔乡里还记得自个儿,云绯自然不会推辞,下午按时到了岑岳说的那个地方,果然瞧见岑岳坐在二楼雅座里,依旧一身玄色锦衣,丰神俊朗。 “岑公子怎么想起我这个昨日黄花了?”云绯走进去,在他对面坐下,笑吟吟问道。 岑岳笑着看向她:“你若是昨日黄花,那南朝其他女子连黄花菜都不是了。” 云绯笑了声,道:“这该不包括你的方倩美人吧。” 提到方倩,岑岳的表情似乎动了一动,却没继续说下去,而是指了指窗外,道:“今天有庙会,不如待会儿一同去看看?” “岑公子相邀,云绯自不推却。”云绯应得极为爽快,也不问他为什么邀请自己去,这倒是让岑岳没想到。 他看着她那一双幽冶清澈的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永远象是笼着冰霜的眸子,忽然有些迟疑。 —————————————————— 温衍从屋顶跳进顶楼的窗子里,忽然一个急停,身后跟着来的简疏白不慎撞到窗棂上,碰了一身灰。 “师傅。”简疏白咳嗽了两声,“这里都没有人,我们有必要跟做贼似的吗?” 温衍没马上回答,而是抬了下袖子,带起一阵风来,也带起他衣服上的灰。跟在身后的简疏白全给吸了过去,忍不住直呛咳半天。 师傅你绝对是故意的! 憋得脸发红的简疏白揉了揉鼻子,匆匆赶到温衍身边,愤愤然不得纾解。 “要做贼那也是雅贼。”温衍看在简疏白肩膀上用力地拍了几下,接着说:“再说,哪有为师这么风华绝代的贼?” 简疏白蹙了蹙眉,论口舌,他偶尔还能和云绯争一争,但和温衍……还是认输吧。这么想着,简疏白举步朝前走去,一边说着“徒儿去看下房间里有没有人”,一边进了顶楼唯一的一间房里。 过了片刻,里面传来简疏白压低的声音:“师傅。”他只是叫了一声,没有说别的话,但是温衍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深意,眉头微动,也跟着走了进来,拨开纱幔直直走到里面。 “师傅,这里。”简疏白站在梳妆台边,指着手边说道。 温衍闻声走去,见简疏白手里捏着一支簪子,很简单的玉质凤凰簪,但凤凰的翅膀好像少了一半,有断裂的痕迹。 看着这支簪子,温衍淡淡的眸中忽的有什么一沉,而后衍生出无限情绪来。他伸手接过簪子,表情微微一变,又低头看上台上的一张字条,视线半天没有移开。 纸上写的是:时隔多年,君心可念。 第四十四章 我们家夫人……去了 “是不是……她?” 见温衍的视线一直凝在字条上,简疏白心念飞转,猛然想起一个人,不由得问出声。 似是简疏白的问话让温衍回过神来,他将簪子勾进了衣袖,拾起看了看,轻笑一声,道,“原来是故人。” 只是,明明是“故人”,可温衍的语气却不像是久别重逢的喜悦,若是云绯在这里,定要追问他。 但简疏白没有追问,很显然他也知道是谁,当下剑眉紧紧地拧到了一起,“她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温衍将纸条在手中捏了片刻,然后手腕翻转,白色素笺瞬间碾化成粉,“示威吧。” 简疏白眉头又紧了紧,温衍扭头看他,忍不住笑了声,“徒儿你这是什么表情?年纪轻轻别长皱纹。” 被温衍调侃的简疏白没吭声,但他的眉头还是松了松,“示威?她真是忘记了自己到底是哪里的人。” “她在离开流水的时候早就忘了吧。”温衍笑着摇了摇头,可那笑容却一点儿也不轻松:“走吧。” 简疏白诧异道:“这就走?可是,都没有见到她啊。” 温衍拍了拍手,说:“她既然留了字条在这里,就说明不打算现在就和我们见面,此番无非就是来示威的。想来碧嫣的事,就是她所为。” 听到这话,简疏白忍不住握了握拳头,沉默了半晌,说道:“不见面也好,免得我失手杀了她。” 温衍闻言看了他一眼,却是笑着说:“堂堂王爷不要随便杀人,别忘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走吧,这里胭脂味太重,为师不舒服。” 温衍一边笑着,一边率先往外走去。简疏白见温衍一副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暗暗称奇,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不过,若是他现在走到温衍前面,就会发现温衍还会一项法术叫作变脸。 一瞬,笑意全无。 当温衍和简疏白回到王府的时候,却见一个丫鬟装扮的人红着眼在门外转来转去,见两人回来,忙几步奔了过来。然后,朝两个人的身后看了看,问道:“王爷,云绯姑娘没有和你们在一起吗?” 简疏白摇头:“有朋友约她出去,她并未和我们在一起。” 简疏白说完,看见丫鬟越发急了,不由得问道:“你是……?” “奴婢是陈府的丫鬟,服侍少夫人的。”见简疏白问起,丫鬟回答道。 原来是杜鹃身边的人。简疏白点了点头,又问:“你家夫人找云绯有什么事吗?云绯还不知道何时才会回来,若是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待云绯回来,我会转告给她的。” 听完简疏白所说,丫鬟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更急躁了,甚至眼睛里似乎还泛起晶莹的泪光来。 简疏白和温衍相视一眼,都有了不祥的预感。果然,丫鬟一咬唇,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她说:“我们家夫人……去了。” 第四十五章 事有端倪 杜鹃死了。 她在过了一个月的幸福生活后,香消玉殒了。 刚刚回到瑞王府的云绯听到这个消息时不由得顿了顿,眼皮微跳,半天才低声问道,“她……怎么去的?” 简疏白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听说是上吊自尽。” 云绯默。 这杜鹃跳了一次河,没死成,现在就换中死法,改成上吊了吗?她正当自己是九条命吗? 虽然对杜鹃这般轻视自个儿的生命异常生气,但是云绯心里更多的是悲凉和难过。她闭了闭眼,再问,“为什么会这样?” 简疏白见她难受,没有回答。倒是温衍伸手握了握云绯的手,发现她手心一片冰凉,当下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替她暖手,一边道:“听她身边的丫鬟说,是陈驰前些日子偷偷去了偏院,然后,被她捉歼。” 闻言,云绯微微蹙眉,难以想象杜鹃在看到那一幕场景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可是,如果只是发现陈驰和尔兰又有了联系,杜鹃大可以再用自己教她的方法,把陈驰拉回来,断不可能就这般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难不成是谋杀? 这么想着,云绯问了出来:“就因为这个所以她就自尽了?” “不。”简疏白接过话,“听说,陈少夫人被人发现的尸身的时候,已经有孕在身了。听说陈驰早就知道这件事。而她的手上,还握着一封陈驰亲自写的休书。” 云绯眼皮一跳,忍不住抬手扶住额头,忽然翻涌起来的痛楚堵塞了心头。 她终于知道是什么让杜鹃心灰意冷至此。 先是杜鹃发现陈驰和尔兰又滚到了一起,且还是在她刚刚有了身孕的时候,结果陈驰不仅不悔改,反而因为尔兰,要休杜鹃。 “陈驰那混账,忘记那日怎么哭求着杜鹃回去了吗?!”忍了又忍的云绯终是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还记得那日她去看杜鹃时,杜鹃满眼的幸福;她亦记得前不久杜鹃差人告诉她,自己有了孩子,问她何时再去看看她事,那传信的人语气里的欣喜。 这么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没了吗? 不,是两条生命。 简疏白沉默,温衍看着云绯许久,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云绯,你应该奇怪,杜鹃在轻波阁跟你学到的,足以让她对付一个尔兰。而为什么那尔兰会突然翻身?为什么她能让陈驰给已经有了身孕的杜鹃拟上休书一封?” 温衍这么一说,兀自沉浸在悲伤里的云绯忽然脑中一动。 如果陈驰是在知道杜鹃有了身孕,而无法和她同房从而才去找尔兰的话,那绝对不该因此休掉杜鹃。这件事里,尔兰到底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师傅。”云绯忽然抬起眼,看着温衍唤了一声。 温衍似乎了然:“想替杜鹃报仇?” 云绯点了点头,温衍笑了笑,颔首。 第四十六章 和尔兰的交手,云绯完胜 不久后,陈府传出消息,说陈少夫人因为意外而亡。之后,陈府设了灵堂,供人上门吊唁。 这一日,云绯换了一身素衣,想要去陈府。她站在简疏白和温衍面前半天,想要他们陪着去,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毕竟,杜鹃对她来说,是个朋友,可对于温衍和简疏白来说,不过是个认识的人而已。 正在她犹豫的时候,温衍起了身,道:“为师换件衣服,随你一起去。” “师傅……”云绯微微有些愣。 温衍笑了笑,道:“不用太感激为师,为师是怕你待会忍不住捅了那个尔兰一刀。捅残了就算了,万一捅死了,你师兄这王爷不知道靠不靠得住。” 云绯抽了抽嘴角,觉得自己白感动了。 当云绯和温衍来到陈府的时候,老远便见大幅的白色条幡四处飞舞,两只素白的灯笼悬挂在屋檐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李府,只见府中吊唁的人并不多,但每个人都是一脸惋惜,几乎都为杜鹃的死而感到同情。 云绯和温衍先到了大厅上了香。站在大厅门口,云绯见四周空荡荡的,连陈驰都没看见,顿时气上心头,但她还是忍了忍,对温衍说道:“师傅,陪我去杜鹃的房里看看吧。” 温衍点了点头,陪着她找到管家说明来意,得了许可后往里走。可两人刚走没多远,忽然听得后面一把柔媚的嗓音传了来,“杜鹃还真是不错。死了都能劳动云绯姑娘前来吊唁。” 云绯顿步回首,见一个容貌娇艳的女子亭亭玉立站在那儿,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她的身上虽然穿着一身缟素,但云绯眼尖地从她的衣袖领口间,看见隐隐露出的鲜艳颜色。 “怎么?培养了一个杜鹃挽不回相公的心,云绯姑娘就要亲自出动了幺?”见云绯不说话,那女子愈发笑得嘲讽,那模样,要多傲气便有多傲气。 云绯将她看了半天,忽然轻笑一声,问到,“敢问这位……额,妇人?我应该认识你幺?” 瞧她一头妇人髻,这么喊该是没错吧? 谁知,那女子闻言一哽,脸色唰然一下变了。 云绯无辜的眨眨眼,一旁的温衍忍住笑,说:“爱徒,这位是尔兰姑娘。” 温衍忽然说话,让尔兰下意识抬头看见,只见温衍虽一身白衣,却难掩天人之姿,那眉目简直和云绯一般倾国倾城,不,或许比云绯更甚。 尔兰顿时就愣了,她听说了云绯的师傅来到金陵,却从来没有见过。就连陈驰娶她的那日,她也满心都在陈驰身上,亦没有看见这个传说中冒了瑞王名讳的真·瑞王的师傅是这般的俊美无双。 见尔兰这么直愣愣地看着温衍,云绯不乐意了,她笑着往前走了一步,笑着道,“哦,原来是尔兰姑娘啊,我这记性不太好,还得师傅提醒才记得。不过你千万不要多心,我师傅只对两类人记忆深刻,一类是极美之人,一类就是丑人多作怪那类。至于我嘛,在师傅眼里也算不上极美,所以,你自己对号入座吧。” 云绯这话明显是在暗骂尔兰丑人多作怪,尔兰脸色瞬间刷白,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话。 第四十七章 背后的人 而云绯笑意盈盈地瞧着她,继续道:“你瞧瞧,上回见你还是一身嫁衣,我没记错吧。怎的今天就一身缟素了?我说吧,这嫁衣和缟素多穿几次都不太好啊。你看你是想一辈子都嫁人嫁不成功呢,而是把这素缟穿着穿着,就轮到别人为你穿了呢?” “你,你,你……”尔兰瞪圆了眼,气恼地“你你你”了半天,却“你”不出个所以然来。轮口舌,她断不是云绯的对手,于是她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开口,“不管如何,现在这陈家只有我一个女主人。那杜鹃已死,我还怕什么?想云绯姑娘也不会想进这座陈府吧?” 听到这话,云绯笑米米道:“本来呢,我是对这里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看到你,我忽然来了兴趣呢。” 听到这哈,又见云绯真的露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尔兰忽然一下子慌了。对付杜鹃,她还有所把握,尤其身后有人支招。但是对付云绯……无论从容貌到气质、心思,她觉得自己真的不是对手。 那个人只让她把云绯牵扯进来,可没说让云绯进府啊!她怎么可能给自己挖个大陷阱吧自己埋了呢! 正在尔兰纠结的时候,云绯在四周看了看,摸着下巴笑米米道:“感觉这里环境不错,嗯,挺适合生活的。” “你……你真的要进府?”过了半天,尔兰才支支吾吾说出这句话,“你有个瑞王师兄,还有个这般风华无双的师傅,你为什么还要进陈府?” 云绯唇角抿成道优雅的轻弧,似笑非笑地说:“为什么?呵,自然是为杜鹃报仇。” 尔兰一惊,脱口而出:“杜鹃的死是因为我没错,但是害死她的人不是我!我也是受人指使的!” 终于听到了重点,云绯眼睛不露痕迹地一亮,问道:“哦?谁?” “一个女子。她说她会术法,只要我让相公进了我的屋子,就能让我重获*爱。” 云绯看了温衍一眼,见温衍对她点了点头,自然那也知道这个女子用的就是秘术。云绯不由得想起碧嫣说的那个往她脸上泼一品红花粉的女子,暗想这两人该不会是一个人吧。 “你说的那个人,是什么样子的?”云绯问道。 尔兰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模样,果然如云绯所料,和当初碧嫣形容得一模一样。眼神清冷,带着面纱,身形窈窕,看起来也是个容貌优秀的女子。 云绯琢磨了下,总觉得这个人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怎么都想不起来认识的人中,谁是这样的人。她歪着头思索了半天,决定问问师傅,可当她转过头的时候,却见温衍视线凝在前方,似乎想到了什么,向来带笑的眼底,此时却是一片深黑。 云绯动了动唇,本是要叫他,但看着温衍这难得一见的神情,她心头一动,到底是没有出声。 第四十八章 宫里来的老太监 云绯和温衍回到王府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赤色霞光把云层渲染的仿佛是在朱砂中浸过一样,从里到外俱是一片红。 她站在王府门口抬头将天看了片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初见杜鹃的那一天,心里涌上一声叹息。 正当云绯要进大门的时候,温衍却一把拉住她,两个人转到了门口的石狮子后。接着,只见大门里走出来一个老太监,身后跟着两人,而王府的管家正满面含笑地和那老太监说着话。 云绯打量了下那个老太监的衣着,又见管家对他恭敬异常,暗想那老太监多半是皇帝身边的。只是,她又不是做贼,为什么要躲呢? 云绯转过身想问一问温衍,话还没出口,唇上却覆上一道温热。只见温衍靠近了一分,一手捂住她的唇,一手放在自己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又指向大门口。 门口,老太监正尖笑了两声,说:“杂家今儿来没见到云绯姑娘,着实有些可惜。于大人将她说得倾国倾城,杂家拿到圣旨的那一刻就想来看看呢,可惜啊可惜。” 管家陪着笑说:“公公不急,待云绯姑娘跟着王爷进京了,公公不就瞧见了?” “嗯,说得也是。”老太监一甩拂尘,道:“待会记得让王爷早些动身,杂家先走了。” “老奴自然记得,公公慢走。”管家躬身送他,待老太监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管家带笑的脸瞬间垮下,然后对着老太监走的方向“啐”了一口,骂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 那边,管家骂完愤愤然进了大门。而这边云绯的表情很微妙,听老太监的意思,是皇帝要她进宫? “师……”云绯下意识地要说话,但一张口忽然发现温衍的手还按在自己唇上,而她一动唇,难免就和温衍的手心触碰,温衍手心的温度顺着她的唇瞬间传遍了全身。那种感觉让云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脸颊却泛起了粉色。 又不是没有和别的人触碰过,有什么好害羞的。云绯暗暗恼怒。 温衍没有注意到云绯神情的变化,他只是看着老太监离开方向,摇着头道:“太美也不是好事啊。” 听见温衍的话,云绯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处境还真是不美妙。之前能和于桓抢人,可现在……简疏白那个身份,怎么看,怎么都没法跟皇帝比吧。 就在云绯脑中幻想着简疏白和皇帝抢人的场面时,温衍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进去吧。想你师兄现在的脸色肯定很臭。” 云绯点点头,跟着温衍进了王府。两人没有回清幽居,而是直接到了简疏白的闲远堂。 两个人一进门,就看见简疏白站在原地,手里捏着一卷黄色绢布,布料之上,金色蟠龙清晰可见。 “师傅和师妹回来了?”听见动静,简疏白转过身,将圣旨藏在身后,对两个人挤出一丝笑容来。 如温衍所说,这种勉强的笑容当真还是挺难看的。 第四十九章 我的小云绯果然国色天香 云绯不由得摇了摇头,说道:“师兄不用藏了,我和师傅在门口的时候碰见那个太监了,也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皇帝是不是要你进宫,还带上我?” 见云绯和温衍已然知道这件事了,简疏白挂着笑的脸瞬间冷下,“是,但是我不会带你去的。你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温衍放下袖子,将右手背在身后,笑眯着眼道:“南朝皇帝已然快到天命之年,我家小云绯去了,他要是能活到古稀已然不错了。你当你师妹是吃素的吗?” 听到这话,云绯也忍不住笑了。唯有简疏白依旧板着脸道:“师傅,师妹,你们要知道这皇帝*异常,三宫六院不满足,年年还到处搜罗美人。宫中不比江湖,师妹在外面呆个三年五年的,我都不会担心,但她若是进了宫,别说皇帝,那些妃子们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唉,什么办法呢?谁叫那老皇帝看上了你家师妹。”说着,温衍忽地伸手挑了云绯的下颌,细细端详了会儿,很是赞同的点头道,“嗯,我的小云绯果然国色天香,难怪皇帝老儿哭着求着都要让你入宫。” 云绯被温衍突如其来的亲密动作弄的心跳微窒,离得近了,只觉得他的面容仿佛画中出来一般,眉眼精致的她都想探手去摸上一摸。 这个念头刚一生成就被云绯拍了回去,再抬首时温衍已然退开,但他手指的温度还停留在下巴上,惹得她心思愈发飘乎。 “不管如何,我不会带师妹去的。” 简疏白忽然提高的声音让云绯回过神来,她眨了眨眼,把刚刚温衍的那一番亲密接触抛之脑后,开口道,“若我不去,师兄该怎么办?” “这么办。”说着,就听见“啪”地一声,只见简疏白一把将手里象征着帝王皇权的圣旨掷在地上,就差上去踩两脚发泄怒气了。 看见那明黄圣旨落在尘灰之中,云绯抽了抽嘴角。还好此时也见他们三人,要是被第四个人看见,指不定要怎么指摘这瑞王藐视皇权。 看着简疏白冷得要可以做冰雕的脸,云绯想了想,终是笑道,“既然是冲我来的,我不去总是不太好的。师兄,皇上念着你的父亲对你多方容忍,不代表他就一直不计较你抗旨的事。次数多了,他作为一国之君面上过不去,指不定到时候要怎么整你呢。” 哪知云绯话刚落,就见简疏白神色微微一沉,哼了声道,“父亲?他没资格和我提父亲,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从简疏白的面容和语气中,云绯察觉出似乎另有隐情,还未相问,就被温衍按住了肩头,后者的笑容抬眸可见,“为师觉得云绯说的对。他毕竟是一国之君,三番两次被逆了旨意肯定是不舒服的,你若是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一天就丢了命。” 简疏白张了张口,似要反驳,又被温衍抬手止住,“不用说了。定好日子了,为师陪你们一道入京。” 简疏白还在纠结,但碍于温衍已经发了命令,他只得勉强地点了点头。 第五十章 师傅专注的时候格外好看 简疏白将出发的日期定在了三日后。 第二日云绯原本打算去轻波阁看看海棠几人,但她起来时,只听见外面雨声哗啦啦的。她撑起身子朝外面看了看,那雨水象是不要钱似的,啪啪地砸在窗子。屋子里的光线特别昏暗,暗到云绯起身穿衣都得点支蜡烛。 待洗漱完毕,云绯推开门,突如其来的一阵大风带着雨水吹到了脸上。她伸手抹了一把脸,扭头却看见温衍一身白衣靠在门边,手上握着一样东西,正低头看着。雨水从屋檐上拉下一道雨帘,给他增添了一抹朦胧之感。 温衍少有穿白衣的时候,但他穿白衣和红衣完全是两个感觉。红衣的他仿佛敛尽世间妖娆风华,俗气一点儿比喻,真的就像那曼珠沙华;而白衣的他,却恍如谪仙,带着些不惹尘世的清华。 看着隔着雨帘独立浅思的温衍,云绯也微微有些愣怔,她静静地看着他,明明只隔了这么短的距离,她却莫名觉得离得那么远。 “爱徒醒了?” 云绯看得痴了,直到温衍出声唤她,她才回过神来。而温衍已然把方才把玩的东西收进了怀里,只是隔着雨帘对她笑着:“醒了就过来吃早饭吧,你师兄出门了去了。” 云绯回房取了把雨伞,撑着到了温衍房前,同他进了屋。 屋中的八仙桌上早就备好了早点,不过云绯今天起得比平时晚些,她坐下来的时候以为这些菜粥早就凉了,拾起筷子想去夹稍远一些的糕点,却在袖子宽大在抬手时不小心撞翻了手边的粥,那粘稠的粥汁一大半都泼在手背上,顿时烫得她连丢了筷子。 “怎么这么烫!” 听见惊呼的温衍眼神一沉,忙放下手中的碗筷,探身过来直接将云绯的左手拉了过去。白希的手背上,粉色烫痕清晰可见。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温衍微蹙了眉,轻斥了一句,返身走到多宝格前取了一个小巧的青瓷瓶,然后坐会原处,一手握紧了她的手腕,另一手细细地给她涂抹药膏。 云绯只觉得一阵凉意从灼烫处慢慢渗透,便趁着温衍施术的时候撇了嘴抱怨道,“我今天不是起来晚了嘛,以为粥早就凉了,谁知道这么烫。” “敢情云绯在怪师傅不该叫人再把粥热一道?”温衍低着眸,淡淡道。 云绯连连摇头,承认错误,说了半天才听到温衍轻轻笑了那么一声,这才微松了口气。 温衍这一笑之后,屋中便陷入一片安静。云绯被温衍握着手,微凉的感觉之后,是他手掌的温度。 那丝温度似乎顺着手背窜过胳膊直抵心脏,激起细细微微的涟漪。云绯抿嘴看着温衍专注的神情,似乎第一次发现他认认真真的时候,竟是格外好看。 仔细想想,她似乎跟了温衍十多年了,也叫了他十多年的“师傅”,小的时候还能腻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可长大后,她却不敢了。 第五十一章 果然徒弟长大就不好玩了啊 好像是越长大,越不敢。到了如今,尤其在轻波阁呆了两年后,那些男女之事她早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了,越是清楚,她越是发现自己对温衍,似乎有些高于师徒的感情。 “小云绯再这么看下去,为师这张老脸也会红的。”调笑的声音传来,温衍收了手,一双眸子却笑吟吟地看着云绯。 云绯回过神,有些尴尬,只是说:“那是因为师傅太好看了嘛。” “好看?”温衍说着,忽然逼近,面容离她只差咫尺,眼神背光象是笼了雾,呼吸清晰可闻:“那再离近些?” 云绯心头蓦地一跳,却僵直了身不敢动,她总觉得自己一动,目测两个人此时的距离,铁定会碰到。 “师傅,别玩了。” 听见云绯的话,又看着云绯忽然僵掉的模样,温衍叹了口气,起了身道:“果然徒弟长大就不好玩了啊。小时候的你可爱多了。” 说起小的时候,云绯忽然想起那个久远的片段,每每温衍也这么逗她时,她就直接凑上去亲温衍的脸一下。那是她的脸皮厚到不忍直视,每每都唬得温衍呆了好久。 可是,彼时她小,对他只有对长辈的亲近感。可如今,她毕竟已然长大,而对他……似乎再也没办法只当作师傅了。 “师傅。” 房间的门忽然被推开,打断了这诡异的气愤。简疏白从外面大步走了进来,带了一身水汽。云绯忙站了起来,走过去替简疏白接过蓑衣挂了起来,简疏白对她笑了笑,似乎没发现刚刚师徒两个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兀自走进来,在一旁坐下,然后说道:“徒儿刚得到消息,青莲楼的幕后老板是一个叫做岑岳的人。” “岑岳?”跟着走过来坐下的云绯听见这个熟悉的名字,眼神微微一动:“师兄说,他是青莲楼的老板?” “对,我派人去官府查过,房契上是他的名字。” 简疏白刚说完这句,就听见一声巨大的“啪”声,他一惊,顺着声音看见,只见云绯一巴掌拍在桌上,明艳动人的脸上满是怒容:“这个该死的岑岳,跟我说是红教的教主,结果居然是我们死对头青莲楼的老板?懂不懂什么叫同行勿入啊!我的规矩全被这个家伙破了,气死我了!” 听见云绯一连串的抱怨,简疏白和温衍相视一眼,均从对方眼里得出一个讯息:能让云绯发火的人,不简单呐。 简疏白开口:“师妹,岑岳他——” “不要和我说话!” 简疏白继续:“那个——” “我不想听!” “但是——” “没有但是!” 见简疏白完全开不了口,温衍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爱徒。” “我都说——啊,师傅什么事?”惯性反驳的云绯发现说话的人是温衍,马上收敛了怒气问道。 一旁的简疏白见状默默蹲了墙角,画着圈圈暗想:不待这么区别对待的,呜呜呜。 第五十二章 你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温衍好笑地看了简疏白一眼,转而对云绯道:“这个岑岳据我所知,确实是红教的教主。而疏白都找官府翻找记录了,青莲楼的幕后老板肯定也是他没错。只是,爱徒你这么生气是为哪般?” 是啊,我为什么这么生气? 被问到的云绯侧头想了想,这岑岳自己都和她说了,他俩什么关系都没有,最多就是差点嫁错娶错的比陌生人稍微熟悉那么一点儿的非陌生人。说起来,他俩关系也没那么亲密嘛。 不行,即使这么想,还是好生气。 云绯默默气着不说话,温衍看在眼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在他印象中,云绯是个很少动怒的人,即便动怒,她绝对也是皮笑肉不笑那种,像今日这般气得拍了桌子的情况……在他记忆里还真是为数不多啊。 啧啧,这个岑岳真了不起,既然让他的小徒弟气成这样,看来,他需要对这个岑岳多多留心啊。 这么想着,他视线扫了一眼还蹲在墙角的简疏白。简疏白接收到信息,浑身一个激灵,马上回了一个“徒儿明白”的神情。 然后,他从墙角爬了起来,绕过随时可能再度爆发的云绯,回到座位上坐下,咳嗽了声,对温衍说道:“对了,师傅,那个人……似乎离开了金陵。” “哦?”听到这话,满心还在云绯身上的温衍瞬间收回思绪。 同样听到这话的云绯也表现出了非一般的而好奇:“什么人?” “这个人,可能就是之前害得碧嫣毁容,也是害得陈少夫人自尽的那个女子。”简疏白见温衍没有反对,便还是向云绯交代了。 云绯愣了愣,问:“听师兄的意思,是你和师傅都认识这个人吗?虽然尔兰已经付出了代价,但是想到杜鹃,我还是不舒服。” 如云绯所说,在杜鹃出事后,尔兰联合那个神秘女子给陈驰施展的秘术不久也就失效了,让云绯没想到的是,陈驰对杜鹃到底还是有几分真情的,当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一些事情后,他跪在杜鹃牌位前快哭了整整一宿,据说后来都昏了过去。 云绯是没法想象陈驰那个花花公子能在发妻牌位前痛哭的画面的,但是不得不说,听见这个消息她还是挺爽的,尤其是当听说陈驰后来在杜鹃娘家的安排下,娶了续弦,是个和杜鹃非常相像的女子,而陈驰或许是弥补,对新妻子极为温柔体贴时,她就更爽了。 至于尔兰,听说她在怀了陈驰的孩子后,被陈驰休掉了。而让陈驰休掉她的,自然就是新夫人。 简直就是和杜鹃当时的境地一模一样,只是,尔兰没有自尽,而是意外小产后回到了*。 这般看来,新夫人到底是和杜鹃有些不同的,至少,她更有魄力。 将思绪从陈家拉回来,云绯看了看简疏白,又看了看温衍,问:“你们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五十三章 不为人知的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在云绯好奇地要再问一次时,简疏白终于缓缓地开了口:“你不是一直好奇为什么你病了一场回来后,派里的人少了很多吗?” 说起这件事,云绯点了点头。她记得自己跟着温衍道到流水大约一两年时,有一次生了大病,病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被温衍带着离开了门派,去外面寻医。待她病好后回到流水时,却发现平日里陪着自己玩耍的几人都不见了,派里的人也似乎少了很多。当时问了温衍和简疏白,他们都说这些人是离开了门派回家了。 “难道不是回家了吗?”想起这些,云绯忍不住问道。 简疏白深深看了她一眼,摇着头说:“不是。其实他们……都被人杀了。” “什么?!”虽然猜到当时温衍和简疏白的说辞有些问题,但云绯从来没有想到他们之所以失踪,只是因为被人杀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疏白叹了口气,道:“在师傅收留我前,派中已经有个女子了,那是当时门派里唯一的一个女子。彼时师傅还不是门主,而那女子也不是师傅的徒弟,我只记得派中人唤她师姐,我也是跟着唤的。到你来后年她也在,只是她很少在派里,而师傅收养你的时候你年岁尚小,可能不太记得。” 云绯仔细回忆了一下,确实如简疏白所说,她对这个“师姐”完全没有印象。 “然后呢?” “大约是你五岁那年,在师傅接任了门主之位之前,派里出了一件大事。”说到这里,简疏白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说辞,也似乎在酝酿感情,许久没有出声。直到云绯又问了一次,他才微微闭着眼,道:“师姐杀了派中数人,然后……叛变了。” 云绯怔住。 接下来就是片段版的派中秘辛了,那个大师姐不知为何背叛了流水,并联合炎派的人杀了许多派中弟子。当时温衍带着简疏白和生病的云绯出外寻医,避过了这一场灾难。只是等他们回到派中,看着满目疮痍,看着消失了的那么多人时,完全不能言语。 简疏白在讲述的过程中想起过往,一时屋中又陷入一片静谧。 云绯扭头去看温衍,见他面色平静似是不带任何感情,但眸中明显压抑着什么,终归还是有些难受的。 想来,那个师姐和温衍怎么也起呆过许多时日,总是有些感情的。亲近的人突然叛变,这种感觉怕是很难受吧。 “都是一些旧事了,不用多提。”在一片死寂般的沉默中,温衍忽然开了口。 只见他站直了身子,窗外的风吹了进来,带起他衣摆轻飞,衬着外面的雨帘幕影,倒是一派水墨画感觉。 云绯看着他的背影,隐隐为他而难过,可这种事她确实没有什么印象,所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迟疑了半天,她只唤了声:“师傅……” 第五十四章 离开金陵 温衍闻言转过身,对她笑了笑,说:“放心,这么久了,该气的,该难过的,都过去了。” 听见这话,云绯还是不放心,温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头,道:“怎么?为师这么大个人,你还担心不成?现在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先想想进京以后怎么办吧。” 说到这事,刚刚沉重悲痛的氛围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云绯哀嚎着扯着自己的头发道:“天啊!快来个人把这昏君拉下去吧。烦死了!” ———————————————————— 突然要离开金陵,云绯自然是要回轻波阁一趟的。 “离开金陵?”海棠靠在贵妃榻上,摇着纨扇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我说云绯,轻波阁的老板是我,我可没准你离开啊。” 云绯歪在另一侧,扯着袖子一边扇着,一边说:“那你跟皇帝说去,你以为我想去啊。唉,我可是连门派都不想回去的人。” 说着,云绯很自觉地拿过海棠手边的果盘,取了一颗樱桃便塞到自己嘴里,而后伸手取第二颗的时候,被海棠眼疾手快地按住,美眸瞪着她,道:“你人都要跑了,还敢吃老娘的!” 云绯眼波一转,嫣然笑道,“我去京城又不是不回来了。” “呵,这可说不准,要是你一个不小心入宫当妃子了,我该如何?”海棠手下未松,直直将她看着。 云绯挑眉想了想,笑道,“若我做了妃子,要不吹吹耳边风,让皇上下旨免了你的税可好?” 海棠轻哼一声,“没你亲自来的好。为了我的银子,你还是别当什么妃子好了。” 知道海棠这么说是关心自己,云绯笑着俯身微微抱了她一下,道,“好啦。今晚我出场,给你赚回这些日子的成不怎样?” “这还差不多。” “对了,以后那个岑岳过来,别让他进轻波阁了。”云绯忽然想起简疏白说的事,觉得还是跟海棠说一下的好。 当海棠听说岑岳居然就是青莲楼的幕后老板时,气得差点把盛着樱桃的盘子给砸了,还好云绯眼疾手快把果盘救了下来,然后抱着果盘留海棠一个人在屋里生着闷气,自己先优哉游哉地离开房间了。 云绯去了柳市花街三十七号——岑岳的家,去找某人算算欺骗她的账。 可惜,岑岳不在,宅子里的人告诉她,岑岳刚刚离开金陵,至于去哪儿就不太清楚了。 没有算账成功的云绯有些郁闷,可当她回到瑞王府,看见王府的灯还亮着的时候,那一丢丢郁闷似乎一扫而空。 这种有家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而王府门口搓着手四周张望着家仆,看见云绯回来,蹬蹬几步就跑过来了,送她回了清幽居。 还不到院子就见里面一片灯火通明,而最亮的却是自己的房间。云绯看着烛光透过窗纸映透出来,将院中的一片夜色都给点亮。她站在院子中间迟疑了一下,没有去温衍的房间,而是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推开门的一瞬间,云绯一眼就看见呆在自己房中的温衍和简疏白。两人一个半躺着,一个端着杯子,正在聊着天,看起来一点儿都不象是等人,倒是悠闲得紧。 “小云绯终于舍得回来了。”看见云绯进来,温衍打了个呵欠,语音都带着困意。 简疏也站了起来,对她微微一笑,说,“回来就好,我和师傅先走了。” 云绯将两个人送出门就回了房间,没有听见简疏白在出了门后,对温衍低低地说了一句:“师傅,岑岳也去了京城。” 第五十五章 进京 半月后,云绯抵达了京城。 本来皇帝的意思是,让云绯到了京城,就直接去皇宫。但是云绯这里,从师傅到师兄,从师兄到师妹,都不愿意一到京城就屁颠屁颠地进宫,所以,简疏白最后选择了自己的叔叔,周王的府邸暂住。 云绯在来之前,听说过关于这个周王的一些事情。周王唤作简容楚,虽然和皇帝一母同胞,但由于他的母妃本来就比先帝小很多,因此他的年纪比上两个哥哥,也小了很多,倒是和侄子辈的简疏白年纪更接近一些。 简疏白说,简容楚虽然是他的叔叔,可实际上两个人因为年岁差不多,更像是兄弟一般。而简容楚也是他在皇亲贵族中最亲的人,二人亦有多年没有见面了,所以简疏白在来的路上,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但云绯还是敏锐地感觉出他内心里的喜悦。 久别重逢,实乃人生快事。这是云绯看见简容楚和简疏白在王府门口相见时的感觉。 听简疏白所说,两个人有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可是在见到简容楚的时候,简疏白笑容爽朗地走了过去,很自然地和简容楚说起话来,一点儿都不像是久别的模样。可见,两个人的感情确实不错。 两个人寒暄完,简疏白向简容楚介绍了温衍和云绯:“王叔,师傅你曾见过的,而这位便是我的师妹。” 顺着简疏白的示意,简容楚看向云绯,表情一动,露出倾慕的神色来。但他的表情很正直,就是单纯地为美貌所倾,毫无色意:“哦?这就是云绯姑娘?果然名不虚传,冠压群芳,国色天香。” “王爷谬赞了。”云绯笑着,第一次觉得被人打量也会如此自然舒服。 何况,这简容楚面如冠玉,仪表堂堂,和他们说话一点儿王爷架子都没有,言谈举止让人如沐春风,被这样的人夸赞,感觉也不错。 “温先生,我们也是多年未见了,仍是感谢这些年先生对疏白的照顾。”和云绯打过招呼后,简容楚又向温衍抬了抬手。 早年,在简疏白到流水的时候,简容楚也曾陪同,所以和温衍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 温衍笑着回礼:“这些日子要叨扰王爷了。” “先生和云绯姑娘尽管将我周王府当做自家院落,随意便是。”简容楚笑着道:“我和疏白一向亲近,所以二位不必拘礼,有什么直接找我,或者找疏白即可。” 几人客套完,简容楚让下人带着去了暂时休息的院落。 简容楚给师徒三人安排的是同一座院落,这点倒是挺和几人的心意的,因为这样他们就可以——围坐着在一起……吃火锅。 “师兄,味道淡了!”云绯拿勺子舀了一勺,先尝了尝,喊道。 简疏白应了一声,往锅里倒了一些调料。云绯又搅拌了片刻,道,“师兄,可以下菜了。” 云绯刚说完,简疏白就将身侧的肉都倒了进去,煮了片刻,才加上菜。 云绯在旁眼巴巴地看着,温衍走过来好笑地摸了摸她的头,笑道:“瞧你这样子,怎么一点儿都没变?” “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吃到师兄做的东西啊。”云绯拉过凳子坐下,接过简疏白递来的碗,先往他们碗里各夹了一片肉,方开动筷子道,“也不知道谁跟皇帝说的,这么急巴巴地就让我明天进宫。” 第五十六章 身负师妹小命的师兄 简疏白冷笑了声,道:“他一天天地不是担心江山,就是搜刮美人。你今天一进京就到了周王府,而这周王府又在京城之中,肯定有他安排的眼线。他知道你的事也不足为奇。” 云绯咬了一口肉,烫到了,忍不住吹了吹,说道:“按照师兄的意思,我们不该来周王府的喽?” “那皇帝这么关心你,不管你住哪儿,只要到了京城,他肯定就能知道。”温衍接过话道:“再说,疏白和简容楚多年未见,你让他进了京城不过来,也不太合适。” 温衍说得在理,云绯点了点头,只是想到明天就不太舒服。 简疏白往她碗里夹了菜,笑着说:“别担心,有师兄在,那皇帝明天就算要强留你也不可能。” “师兄。”云绯忽然问他:“你为什么这么不喜欢皇帝?” 她不喜欢这皇帝,纯属是因为他太*了,还欺压到她头上来。可简疏白为什么也讨厌这个名义上是他叔叔的人呢? 每次提到皇帝,简疏白对他的称呼从来都是“皇帝”,要不就是毫无感*彩的“他”。而对同样是叔叔辈的简容楚,简疏白却很亲切地叫简容楚“王叔”,单从称呼上,就能很清楚地看出简疏白和二人的亲疏远近了。可是,为什么呢?想想表面上吧,皇帝对他还不错,赐的府邸就在秦淮附近,地段好,院落大,风景也不错,看起来并不象是有所亏待的样子啊。 听见云绯的问题,简疏白夹菜的手微微一顿,过了许久,他才淡淡道:“一些旧事。就不拿出来说,影响你的心情了。” 云绯还想问,却被温衍笑着打断了话:“都不吃肉啊?不吃为师可就吃了。吃火锅这么高兴的事,别为了那皇帝扫了我们师徒的兴致。” 温衍都这么说了,云绯自然也知道简疏白大约不想提,她也不再多问,只是附和道:“就是就是,我要抓紧时间享受一下师兄的手艺。” 接下去的时间,三人又恢复到了其乐融融。 第二天一早,云绯就被简疏白拎了起来,扔进了马车里。皇宫不比别的地方,温衍没有收到圣旨,自然不能跟着去,所以,出发前,他对简疏白各种交代,只当是把云绯的小命儿都交到了简疏白的手里。 握着云绯的命的简疏白觉得压力巨大,当他看着云绯缩在角落里补着眠的时候,却完全睡不着。 他坐在另一边心事重重,当视线再度挪在睡得一脸香甜的云绯身上时,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和云绯初见的时候了。 他见到云绯是在七岁,而云绯那时候才三岁,却已然比同龄的小女孩都机灵了。那时候她被温衍带会派里,领着她见了简疏白,小小的云绯转了转圆溜溜的大眼睛,松开了握着温衍的手,踉跄着就扑到了简疏白的怀里。 简疏白没有妹妹,第一次被这么一个小女孩扑过来的时候,慌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只能以别扭的姿势扶住笑云绯。而被她扶住的小姑娘在他怀里抬起脸来,笑盈盈地唤了一声“哥哥”,声音甜糯,直直戳到了简疏白的心窝里。 第五十七章 皇帝的——政务 虽然后来云绯在温衍的纠正下,开始叫他“师兄”,而不是“哥哥”了。但是当云绯第一次叫他的时候,简疏白就知道,自己这辈子一定会多一个妹妹了。 想到小时候,简疏白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下来,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再看看现在的云绯,面若桃花,灼若芙蕖,小时候那个笑得甜甜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如今的她,身具魅惑,明媚动人。唯一不变的是,她和他,兄妹之情依然。 所以,他一定不会把最心爱的师妹交到那样一个衣冠*的手里。 想到皇帝,简疏白的面色变冷,弯起的嘴角压了下去,绷成一条硬直的线条。 就在这时,小太监敲了敲车门,示意简疏白到皇宫了。 简疏白收回了眼中的冷冽,俯身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云绯。云绯睁开眼,有些哀怨道:“啊,就到了吗?我还没睡好呢。” 简疏白*溺地捏了捏她的脸,说:“没事,回去接着睡。” “要是皇帝硬要把我留下来呢?”坐起来的云绯笑嘻嘻地问。 简疏白挑眉:“有师兄在,怕什么。” 师兄妹两一路说说笑笑地往皇帝召见的偏殿走去,这一路几乎畅通无阻,直到偏殿门口,才有老太监搭着拂尘几步迎了上来:“王爷和姑娘总算来了,皇上在里面可是等候多时了啊。再不来,怕是皇上就得发火了,” 这老太监似乎就是之前到瑞王府传旨的那个。 云绯打量了一下他,又看了看他脚下的汉白玉台阶,忍不住在心里白了一眼,暗想:让那老皇帝等去,火大了反正也烧不到我。 但简疏白还是做了表面功夫,同老太监客套了会儿,不知道做了什么,逗得老太监脸开得跟一朵桔花似的,连连点头:“杂家明白的,明白的。杂家这就进去跟皇上通报。” 云绯和简疏白在门口等了会,很快就听见里面传来脚步声。原以为是老太监出来通报,但仔细一听,似乎是很多杂乱的脚步。云绯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偏殿中忽然走出好些妖娆女子,莺莺燕燕,带起一阵香风,害的云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她揉了揉鼻子,转头看向简疏白,见自家师兄似是已经习惯了这场景,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什么情况?这不是处理政务的偏殿幺?怎么这么多女人?” 简疏白笑了一下,准确来说,应该是冷笑:“对我的这位皇伯父来说,这,就是政务。” 云绯愣了愣,秒懂。 就在师兄妹两人集体鄙视皇帝的*时,老太监走了出来,笑道:“王爷,姑娘,请进殿吧。” 云绯跟着简疏白进了偏殿,这座偏殿就是名义上的御书房,规模并不算很大,不过肯定是比一般百姓,乃至富家子弟家的书房要打多了,不然怎么能让皇帝“处理政务”呢?咳咳,总之,这座偏殿比之正殿要小上许多,两侧朱红柱子也未有金漆,看起来不若上朝的大殿那般气势。 第五十八章 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御座上的皇帝见两人进来,有些激动地探起身,一双眼睛直溜溜地朝云绯打量去。但由于云绯站在简疏白的身后,皇帝半天也没看见云绯的模样,顿时有些郁闷,咳嗽了声开口道:“你们来了啊。” 简疏白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面上一幅恭敬地朝上行了个礼:“侄儿参见皇伯父。” 云绯这才往前一步,弯身行礼,声音,“民女云绯,参见皇上。” 皇帝听见云绯的声音,身体猛地一顿,待视线落在云绯垂着头依然让人移不开眼的身形上,目光黏在云绯身上牢牢不离,“你就是云绯?抬起头来给朕瞧瞧。” 样板戏里听多了这句话,现在这话落在自己身上,激得云绯身上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很想一巴掌甩过去,但碍于上头那位是如今南朝最大的主儿,只能忍了又忍,慢悠悠地抬起头来。 这一抬,皇帝大大的抽气声在殿中响亮地绕了一圈。 “美!真是太美了!果然是倾国倾城!”皇帝瞪得眼珠都要掉下来了,眼底*裸的*看得简疏白微微蹙眉。 “皇伯父。”简疏白出声,打断了皇帝纠缠在云绯身上的视线,示意了下两人还在行礼的古怪姿势。 皇帝这才醒悟过来,忙叫人搬了座椅让两人坐,自己甚至还越过案几走了下来,却被简疏白起身伸手挡住,“皇伯父,您还是坐回上座。这边于理不合。” “这……”皇帝迟疑地着看向云绯,云绯却转着眼珠看看天,看看地,看看柱子,看看墙,就是不看他。 皇帝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回了御座之上,但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云绯不放。 云绯被盯得十分恼怒,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拉了拉简疏白的衣袖。结果这小动作被皇帝收入眼底,以后是两人感情好的表现,顿时脸色变了变。 “疏白啊。”皇帝终于挪开了目光,但是余光还是在云绯脸上转啊转的,“你和云绯姑娘的感情似乎很好?” “自然。我和师妹从小一起长大,”说到这里,简疏白顿了顿,眸子里掠过一丝算计,接着道:“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青梅竹马这个词儿,本来就有那么点儿*,现在还特地加上两小无猜,这怎么听,都是两个人要你情我愿,某天要手拉手拜堂成亲的节奏啊! 想到这里,皇帝就急了,他摁了摁桌子,又有起身的冲动。瞧这架势,估摸不仅想起身,还想直接翻过桌子冲到云绯面前,直接把她抢走。但是,似乎是衣服勾到了桌角,他低头去扯的时候,幡然醒悟自己还是个皇帝,又不得不坐了下去,转而看向云绯问:“云绯……姑娘,瑞王说的都是真的?” 云绯微微低头,看起来象是害羞一般:“这种话,皇上怎么好问民女呢?自然是师兄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皇上“咚”地一声,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第五十九章 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方为上策 回到简容楚王府的云绯,一想到皇帝那个窘态,就笑不可遏,就差没拍桌子了。那模样,让简疏白忍不住嘲笑她,如果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皇帝面前,皇帝肯定不敢要她。 温衍摇摇头,表示出极度地不赞同:“为师看呐,如果小云绯真的以这副模样出现在皇帝面前,那皇帝指不定觉得她真性情呢,直接就来抢了。” 师徒三人正在说笑的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三人同时朝外面看去,只见简容楚踏着阳光走了进来,看了看他们,笑道:“远远地就听见你们的说笑声,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简疏白站起身来让简容楚坐下,一边笑着道:“没事,我们也就是闲聊。” 简容楚在简疏白之前坐过的地方坐下,然后接过云绯递过来的茶,忍不住笑着说:“我倒是像来做客的了。” 云绯也笑了笑,看了简疏白一眼,简疏白刚寻到另一处坐下,见云绯看着自己,便问向简容楚,“王叔是有什么事儿找我吗?” 简容楚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后日府上有个宴会,你和温先生、云绯姑娘那日若没有什么闲事,就来凑凑热闹吧。” 简容楚特地来邀请自己,简疏白自然不会推却,点了点头。温衍和云绯自然也答应了。 后日晚上。 皇亲国戚的宴会,自然是热闹非凡的。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云绯是带着面纱出席的,纵使这样,也惹得很多人频频打量。 “唉,爱徒如此惹眼,为师心里头真不知道是痛快还是不痛快啊。”云绯一直被众人的视线扫射着,坐在她身边的温衍怎么会感觉不到。 云绯也很无语,只能皱着眉感叹道:“天生丽质难自弃。” 听到这话,另一边的简疏白噗嗤笑了一声,低声道:“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言下之意是,云绯啊,你和师傅一样自恋了。 温衍当然听出简疏白的“讽刺”意味了,但他也不恼,只是转着酒吧笑吟吟道:“疏白啊,你师妹出落得如此美丽,我看也就你配得上了。不然为师做一回媒如何?” “什么?!”乍然听到这句话,饶是一贯沉静的简疏白声音也变了调。 可温衍才不管简疏白是变了几个调,他只是微微眯着眼,瞅着这觥筹交错慢悠悠说:“难道为师没和你们说过吗?师门规矩:肥水不流外人田,自产自销,方为上策。” 简疏白呆住了,云绯则讶然看着温衍,用直盯盯的目光问着:这是个什么鬼? 就在师徒三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宴会的主人,简容楚突然开口了:“难得大家齐聚一堂,这般热闹的时候,没有乐声怎么行?”说完,他拍了拍手道:“来人,备琴。” 他刚吩咐完,上座的拐角处迅速被人拉起一道纱帘,有人搬了琴架和矮几过来,在帘子后面搁好。接着,从帘子后袅袅婷婷走来一道素色身影,脚步生莲般,慢慢走到了纱帘跟前。 第六十章 爱徒,说不定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啊 那女子在纱帐后坐下,先抬指在琴弦上轻轻撩拨了几下,清凌的琴音从琴弦上流泻而出,引得所有人都转首去看她。 只见那女子在纱帐之后微微低眸,形貌温婉,而她的曲调就像她给人的感觉一般,楚楚动人,哀婉绵长。大家只看得见纱帘后,她熟练地抬手笼袖,勾拨琴弦,轻挑慢捻,姿态优美,把人世间的百般情绪都揉捏在一首曲子里,让人听得欲罢不能。 云绯也听得认真,暗暗赞叹。 在轻波阁的时候,她也曾习过琴曲,虽然她并不以此为所长,但是她有天赋,亦听得出好坏,只觉得这女子的琴技,放在轻波阁,估计连最擅琴的姑娘都比之不及。 到底是京城,果然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众人皆沉浸在女子的琴音中,直到“锵——”的一个高音后,挡在女子面前的纱帐似乎被这琴声激荡出的风给急急吹开,正巧女子抬起脸来,柳眉杏眼,明眸皓齿,竟是一个宛如空谷百合的清新美人。 因为简疏白离得最近,这女子一抬眸,他刚好和她的眼睛撞上,只觉得她眼中清澈含水,水波在灯光下微微流转,一眼便摄了心魂。 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 “诸位觉得如何?”纱帐轻飘飘地落了回去,琴声落下,将女子的面容又挡了起来,简容楚满面笑意地问向下面的人。 简容楚开口,自然一片赞叹之声。 简容楚一笑,介绍道:“这位是清音坊的云紫姑娘,想必在座诸位肯定认识。” 说到云紫的名字,大家都恍然大悟起来。云绯虽然是刚来京城没多久,但对这云紫也是略有耳闻的。 清音坊是专司乐舞的一个地方,而且是官方的。说白了,就是朝廷指定的,转给女子提供学习器乐啊,舞蹈啊,唱歌啊的机构,清音坊中的人都是朝廷指派下来的,即使没有官位,逢人也会被恭恭敬敬唤一句“老师”。 所以,要进入清音坊是件不容易的事,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无论老师还是学生。 而这个云紫并不是老师,只是这一届的一个学生,不过她在琴上的天赋极为惹人注意而已,不过她刚入学没多久就以一曲琴夺了清音坊今年头筹而已,不过刚好她又模样出众而已,总之,她成功地家喻户晓了。 “原来她就是云紫啊。”云绯摸着下巴仔细地打量着云紫,即使隔着一方纱帐,也不妨碍她的研判,“和我名字还真像。” 云绯这么一说,温衍仔细一琢磨,不由得点头。 都姓云,名字都代表着颜色,这么说起来,还真是挺巧的。 “爱徒,说不定她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啊。”温衍低声道。 “不,她没我好看。”云绯轻轻挑眸。 “真自恋。”温衍忍不住笑了声,又说了句:“和为师一样。” 第六十一章 送上门的美人 师徒二人这边咬着耳朵,上座的简容楚和大家笑侃完,对云紫道:“云紫姑娘,今日得你抚琴助兴,大家都玩得尽兴。你可有想要的赏赐吗?” 纱帐后的云紫起身朝简容楚福了福身,接着说了一句似乎酝酿许久的话:“云紫仰慕瑞王殿下许久,今日有幸在二位殿下面前献丑,若是瑞王殿下不嫌弃,云紫愿伴在左右。”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只见满座目光都像商量好似的,一起看向简疏白。 一片诡异的静默中,简容楚哈哈笑了几声,道,“云紫姑娘好眼光,瑞王确实早到了适婚的年纪了,也不娶一房妻妾,当真是让我这个做叔叔的着急。只是,瑞王身边亦有云绯姑娘了,这——” 简容楚话说得犹豫,任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为难。只是,众人看向简疏白的目光不是带着怜悯,而是羡慕。 尼玛,刚刚简容楚说什么了?这瑞王身边还有个云绯! 云绯是什么人?若说云紫在京城的家喻户晓,那这云绯可是在整个南朝都家喻户晓的人物啊!“绯色倾城”谁不知道?三岁小孩子都晓得这么一号人物,倾国倾城,是多少男人的梦中*啊! 这么说来,那那个坐在简疏白身边被面纱遮住半张脸还仍然靠一双眸子引得众人目光都挪不开的女子,难不成就是那南朝第一名妓云绯了? 啧啧。这瑞王真是*匪浅,有个绝色倾城的云绯,现在又多了一个楚楚动人的美貌佳人,当真是坐享齐人之福。 听着四周的窃窃私语,又被瑞王的观光团顺带照顾了一下的云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却没想到身边本来一直没有吭声的简疏白,忽然出声道:“王叔,若云紫姑娘愿意,我也不反对。” 简疏白这一句话,简直犹如一颗巨石砸入水中,激荡起巨大的水花,差点把云绯给拍在了岸上。 她扭头看去,竟见印象中几乎不近女色的简疏白正扭头看着纱帐,似乎从一开始就没移开视线。 “你们看看,瑞王都移不开眼了。”皇帝语气带笑,显然心情很好,“既然如此,本王也不好棒打鸳鸯,若是你二人都同意,本王能不应吗?” 此言一出,大家一时不知道简容楚是玩笑还是什么,便也都未曾附和,而是看简疏白的反应。 简疏白这才回过神一般,先是看了简容楚一眼,又看了看纱帐之后的云紫,接着,出乎温衍和云绯所料,他竟然站起身来,恭恭敬敬朝简容楚行了礼,道,“承蒙云紫姑娘错爱,也谢过王叔了。” 简容楚听到这话似是也是一愣,他原本是开个玩笑,没想到简疏白竟然真的不反对。可明明他记得,简疏白和云绯关系极为亲密的。 而当云绯听到这个话,登时瞪了眼,怒视着简疏白。 这简疏白什么时候对送上门的美人,这么来者不拒了? 第六十二章 侄儿和师妹更多的是兄妹情谊 简容楚也有些意外,他不由得看向云绯,见云绯神色似乎变了又变,忽然露出一种不在乎的表情,再不看简疏白一眼,而是直直盯着纱帘,似乎在捉摸着什么。 见云绯都没有反对,简容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你有了云绯这般佳人,断断看不上云紫的。” 他这话很明显是在暗示简疏白,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个云绯。 其他人听到这话并不会觉得简容楚是在诋毁云紫,反是多数人都深表赞同。你想想,京城美人,和南朝第一美人,你是男人你会要谁?即便云绯蒙着面,单看眼睛都这么勾魂摄魄的,可见她绝对绝世无双,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哪里还看得进去云紫啊。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简疏白对此解释道,“王叔笑话了,侄儿和师妹更多的是兄妹情谊。” 简疏白话都说到这里了,简容楚也不好再多说,他只是在简疏白、云绯和云紫三人中间看了几个来回,才说道:“如此也好。云紫姑娘也是良家女子,即便做不得你的王妃,好歹做个侍妾也是绰绰有余的。” 哪知这回简疏白似乎忽然被什么戳到了,恢复了一点儿正常:“啊,侄儿暂时不想娶妻纳妾。侄儿只是觉得云紫姑娘琴技高超,刚巧师妹也喜欢这些,让陪云紫姑娘陪师妹解解闷也是好的。” 听到这话,云绯轻轻“哧”了一声。 这简疏白倒是会找借口,什么叫“师妹也喜欢这些”,“解解闷”,敢情你自己要金屋藏娇,还得拿我做引子。 听到简疏白的回答,简容楚也顺口说了几句,便让云紫出来见见简疏白。云紫应了一声,站起身来,撩开纱帐,慢慢走了出去。 只见她面如桃花眉如柳,长发挽着时下流行的堕马髻,斜插流苏步摇,低着头的模样温婉淡雅。绕过纱帐后,她先朝简容楚行了礼,然后走到简疏白身前,躬身道,“云紫见过瑞王殿下。” 简疏白抬手扶了她的手肘,托她起来,而后极快地撤了去,风度翩翩。 接着,她又一一向温衍和云绯见了礼,云绯起身的时候,围在脸上的面纱不知道怎么掉了,露出那张妖言惑众,倾倒众生的脸。 周围一阵阵抽气声过,接着传来低语声,无非是说云紫虽然好看,但绝对不能和云绯相比,或者是说简疏白怎么放着云绯不要,去要个云紫,简直犯傻。 云绯在旁听着,看着,双眸微微眯了起来,待云紫在简疏白身边加上的位置坐下时,她侧眸扫了一眼,脑中似乎划过一些画面,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一场晚宴基本是宾主尽欢,但对于云绯来说,心里却躁得很。 师徒三人带着一个云紫往住的院落走去,路上几乎无言,直到快到院子门口了,云绯忽然问道:“云紫姑娘是京城人吗?” 第六十三章 针锋相对 云紫怀中抱着琴,微微摇头:“不是。我是幼时跟着父母到京城,父母亡故后便寄居在舅舅家中。” “如此,那也是在京城呆了很多年了啊。来的时候多大呢?”云绯笑着说。 云紫似乎回忆了一下,说道:“到京城的时候,我才不过几岁。” 云绯颔首,再问,“那你祖籍何处?” 云紫微微张嘴,却没有说话,似乎奇怪云绯为什么一连串地问这么多问题,不由得轻轻抿了抿唇:“云绯姑娘?” 虽然云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一个问句表达自己的问题,但她的表情却展现出满满的委屈,似乎在问云绯,你是在怀疑我吗? 云绯生平最讨厌的事其中之一便是装可怜,见云紫这般,她轻轻勾了勾嘴角,似乎在回答她,我就是怀疑你怎样? 这一番对话被温衍和简疏白听在耳里,前者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后者则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被云紫的表情所惑,还是单纯对云绯表示不满:“云绯,云紫不过是个女子,你为何定要对她咄咄逼人?” 云绯笑了笑,反问:“师兄,我不是女子吗?” 这话说得简疏白愣了愣,而云绯便趁着简疏白无语的时候继续追问云紫:“云紫姑娘,你祖籍何处?舅舅是谁?你之前就认识我师兄吗?为何非要请求跟在师兄身边?别说是为了荣华富贵,照你说的,你常年在京城,应当知道师兄这个瑞王不过是个闲职,没什么金银珠宝的,俸禄倒是有一些,不过也就小康水平。若说你是之前见过师兄,一见倾心什么的,那么就把时间地点详详细细说来。我这个做师妹的,也好给师兄参考参考。” 云紫似乎被这一连串几乎没有停顿的问题问得愣了,只是看着云绯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简疏白似乎急了,唤了声:“云绯!” “云绯。” 和简疏白同时开口的还有温衍。 只是,和简疏白不同的是,前者语气带着隐隐怒火,而后者语气含笑,随意温雅,“你师兄难得看上一位姑娘,就让他去吧。难不成你想看你师兄光棍?” 没想到温衍会护着简疏白,云绯动动唇,开口,“师傅——” “哎呀,你不会告诉为师,你一直想让你师兄断袖吧。” 云绯知道温衍是不想她和简疏白真的起了争执,便笑了笑,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见云绯如此,简疏白眼底有什么轻快滑过,似乎想对云绯说些什么,却被云紫忽然抬手拉住了衣角,他侧头,见云紫对他微微一笑,神态温婉,“谢谢殿下。” 简疏白也回了一笑,再回头时,云绯的房门被紧紧关上,仿佛拒绝任何人打扰。 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房间后,一扇房门突然打开,接着,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绕过庭院中的花坛,慢慢地走到了了云绯的房门口,敲了敲门。 第六十四章 再好看比得上你? 屋里一片静谧。 来人叹息般摇了摇头,低声道:“云绯,是为师。” 伴着这一声,屋里传来了动静,接着,房门被打开,露出云绯精致的脸:“师傅?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温衍笑着朝屋里面看了看,云绯忙退开让温衍进去,到温衍寻了一处坐下后,她听见他问:“我家的小云绯为什么这么反感云紫?” 温衍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耳里很是舒服,云绯鼓了鼓嘴,难得地露出可爱的一面:“师傅,你知道为什么的。” 温衍笑,“你觉得这个云紫问题?” “当然。如果我没记错,我曾在金陵见过她。” “金陵?” “对的,金陵。像她这样模样漂亮,琴技高超的,我绝对有印象。而且,清音坊的人,基本都是出自大家闺秀,可我觉得,她并不像大家闺秀。”云绯说着,微微侧头看向温衍,烛光中,她的眸子极为明亮,“然后,我仔细想了想,似乎在某次赴宴时,曾听过一曲琴音,感觉和今日的琴曲很像是出自同一个人。而当日我也曾瞥到一眼侧影,虽然也是隔着一个帘子,但感觉似乎有点像云紫。只是,那日抚琴助兴的,都是些青-楼的人。” 因为温衍太了解云绯了,知道她不会无缘无故反感一个人,更不可能是吃简疏白的醋——云绯和简疏白之间,如简疏白说的,只有兄妹感情。所以之前在听到她的话后,他才会趁着夜色单独来寻她。而现在,听她这么一说,他不由得也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一思索,倒还真的被他思出了些线索。 “你说起金陵,为师也倒真还想起了一些事。” 温衍的话无疑是给了云绯鼓励,她忙凝了神,认真去听。 “为师记得之前在金陵的时候,有一次探过青莲楼。在顶楼的房间中有看见一张琴。因形似古琴凤尾,我便多留心了一下。现在想想,刚才云紫抱着的那张琴,和凤尾似乎很有些相似。” “青莲楼?”云绯微微眯了眼,捉摸着:“青莲楼一直和轻波阁作对,不是没有可能送个人过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个云紫谁都不要,非要跟在师兄身边。不过,青莲楼到底要干什么呢?” “那就要问问你的岑岳公子了。” 温衍笑睨着云绯,云绯咳嗽一声,一幅与我何干的模样。温衍摇头失笑,转而说道:“为师其实更困惑的是,疏白这种不是很喜欢琴乐的人,为何会想到收云紫回府做一个琴师 。” “我想,琴师是假,*是真吧。”云绯挑了嘴角,嘲讽意味微现,“他不也是瞧着人家云紫好看,动了凡心。” 闻言,温衍却忽然低了眼,看着她笑道,“好看?再好看比得上你?” 一瞬间,云绯很想脸红。 就算云绯不乐意,云紫还是在简容楚府住下了。 第六十五章 唉,果然是见色忘师啊 就算云绯不乐意,云紫还是在周王府住下了。 因为之前简疏白是和温衍、云绯住在一个院子里,这座院落只有三间房间,所以云紫单独住在了另外一处院落。 也不知道简容楚是知晓了云绯和云紫起过争端,还是纯粹的为自个儿侄儿着想,怕他消受不了美人恩,总之,云紫的地方安排得比较远。 只是,人可以住得远,但声音也可以传得远。所以,即便离得远了,云绯仍是经常可以听见悠悠扬扬的琴声,她很郁闷,但别人听得很开心,让云绯常常无*青天。 只是,云绯更无语的事,简疏白这样一个人,要什么美女没有,实在不行她云绯都可以献一下美色满足他空虚的心灵,怎么会被这个云紫给搞定了呢? 不过是弹了下琴,表明了下心意,简疏白的魂儿啊魄儿啊,都被勾了过去。 而自云紫来后三天已过,云绯都没见过简疏白。 这在之前是决计不可能的事情,想之前云紫不在的时候,简疏白日日都会和云绯一起陪着温衍吃饭聊天。偏偏这种简单的事情却在云紫来后变得困难无比。 于是, 最近一直看着云绯唉声叹气的温衍忍不住笑她,“你这模样,活脱脱像是被人抢了心上人。” 云绯反驳,“要是心上人敢见异思迁,徒儿一定让他从此生活不能自理,看他怎么思迁。” 闻言,温衍抬手笼了笼手臂,颇有些心有余悸道,“还好不是为师。” 云绯又无语望天……花板。 正在师徒二人聊天的时候,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修挺的身姿逆光而站,让本来抬头望天的云绯微微眯起了眼。 “疏白啊,你终于舍得离开温柔乡,来看为师了。”温衍挑着眸,悠悠笑道。 简疏白赧然:“云紫不太熟悉王府,这两日我只是带她四处走了走。” “唉,果然是见色忘师啊。” “师傅……”简疏白有些无语,下意识看向云绯,向她求助。 这是师兄妹两人早就习惯的小动作,谁被温衍调-戏得反不了嘴,就由另外一个人出个头。可这次,默契还在,云绯却不想理他,只是站起来身,顺了顺头发,兀自对温衍说道:“师傅,我先回房了。” 见云绯忽视了自己,简疏白自然知道是为什么,当下有些心塞。就在云绯擦身而过,而他纠结着要不要拉住他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另一个人的说话声:“疏白,云绯姑娘,你们都在这里,刚好,我有事找你们。” 简疏白回头,见简容楚大步走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和看向云绯,而云绯也下意识地看了下他,两个人同时意识到有不好的事。 “王叔,是不是宫里头那位有事?”简疏白将目光重新投向简容楚,问道。 “是。”简容楚也不打太极,直接道:“我刚从皇宫回来,皇兄的意思是,想要一幅云绯姑娘的画像。” 第六十六章 膈应人的皇帝 “我的画像?”云绯诧异,“干什么?挂在门上辟邪啊?” 听到这话,温衍忍不住笑了:“爱徒,皇帝要你的画像,自然是用来做梦的。” 温衍的话其实说的比较委婉了,但实际上但凡有个脑子的人,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这明显就是皇帝见得不到云绯本人,就弄个画像在哪里睹物思人了呗。至于怎么思……对于这个皇帝,只要往色色的地方想,那肯定没错的。 “他怎么还惦记着?我不是都说过了,我和云绯青梅竹马,两小无嫌。我都说得这般直白了,他这么好意思还惦记着侄媳妇?!” 出乎意料,最生气的居然是简疏白。这让云绯有些诧异,不由得挑眸看向简疏白,只见他剑眉紧蹙,脸上写满了怒气。 “侄媳妇?”听到这句话的某人露出了危险的表情。只见温衍微微一抬眸,笑得有些意味深长:“疏白,你们这是要假戏真做吗?来,和为师好好解释一下。” 简疏白忙摇手,解释刚刚只是一时口快。温衍则笑米米地问:“没经过脑子的话,难道不就是你的心声吗?” 简疏白抽了抽嘴角,云绯一脸看笑话的样子,心里默默念叨着你也有今天,嘴上却说:“师兄,别忘了,你如今是金屋藏娇,我可不是那什么‘侄媳妇’。” 听到这话,简疏白似乎想起了这几日的遭遇,也想到了刚刚云绯对自己的视而不见,他不由得有些懊恼,解释道:“不是这样的,其实……其实……唉,我这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 “那就别说了。”云绯拂袖,想到那个和自己名字这么相像的云紫就不爽,懒得再给简疏白解释的机会,只是转向简容楚问:“皇上一定要我的画像?” 简容楚笑了笑,“对,皇兄的意思是,让姑娘明天进宫一趟,由宫中的画师给她画一幅像。” 云绯微微蹙眉,正要说什么,简疏白和温衍却异口同声道:“不去。” 这师徒俩难道有这么统一的时候,云绯略微有些吃惊,她扭头看向两人,用眼神传递自己的疑惑。 简疏白对她笑了笑,然后转向简容楚道:“王叔,你知道的,宫中画师只会给什么人画像。” 简容楚点了点头,本是带着笑的表情似乎也收敛了一些。 这个细微的变化激起了云绯的好奇心,她妙眸微转,好奇问道:“什么人?” “皇上的妃嫔。”简疏白一字一句道,说完,云绯的脸色果然变了。他叹了口气,道:“我以为那样说了他会收敛一些。现在看来,收敛是收敛了,至少没有明目张胆地要纳你为妃。但是,他做的这一系列事,真是让人膈应。” 宫中的画师一般只为妃嫔画像,而皇上明明知道云绯和简疏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要这么做,很有一种得不到也要膈应死你的感觉在里面。 第六十七章 于大人,好久不见 “那现在怎么办?皇帝要画像,能不给?”云绯绕着自己的头发,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问。 “不给的话,圣旨紧接着就会到,再不给,那就是抗旨不遵了。”简容楚似乎很了解自己这位皇兄的秉性,直接给他们分析了后路,“所以,就算不想给,但明天还是得进宫一趟。至于到时候能不能说服皇兄不要云绯姑娘的画像……疏白,这就得看你的本事了。” 听到这话,简疏白面色变了变,似乎仔细琢磨了一下,才看向温衍。 温衍虽然闲散惯了,但是也知道如今就在天子脚下,太嚣张反而不好。他自己是没问题,反正江湖中人,滚回江湖分分钟的事,可是他的大徒弟简疏白可就惨了。 为了徒弟的人生安全,他微微颔首,笑着抚了抚身边云绯的头发,柔声说道:“爱徒,委屈你了啊。” 温衍忽然这么温柔,让云绯有些招架不住。她讶然抬眸,见温衍那一双总是漾着笑意的眼睛里,此时似乎夹着许多的情绪。 最后,云绯和简疏白还是按照简容楚说的,第二天又进了一趟皇宫。 依旧是上次见皇帝的那座偏殿,和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从里面出来的不是一群莺莺燕燕,而是一个男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官员,还是他们的熟人——于桓。 “王爷,云绯姑娘。” 于桓刚出殿门,就看见简疏白和云绯相伴而来,他的眼神随之一动,然后拱手向简疏白行了礼,又朝云绯点了点头。 不要问于桓为什么知道简疏白才是真的瑞王,但凡他事后去查一查就知道真瑞王是谁。 许久没见到于桓,乍然在皇宫这种地方看见,云绯倒是有些意外。她见于桓现在再看到自己,除了欣赏的目光之外,似乎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势在必得的神情了。不管他是修炼得能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还是他真的对她已经放弃了,总之,现在人家彬彬有礼的,云绯自觉自己也不好太不给面子,当下微微福身道:“于大人,好久不见。” 于恒笑了笑,视线带过刚刚走出来的那座偏殿,说:“前几日便听说云绯姑娘进京,未曾想今日就在这宫中碰上了,着实好巧。” “呵呵,好巧,好巧。”云绯皮笑肉不笑。 虽然是故人重逢,但这“故人”和她之间关系似乎不太妙,又因为碧嫣的原因,她对于恒更没有什么好态度。一开始还能意思一下,再待下去她就想打人了。 而于恒似乎没有看出她表情的变化,还是兀自笑着说:“之前,云绯姑娘千方百计不想进宫,如今还不是进宫来了?当初,又何必呢。” 于恒这话里明显带了挑衅的意思,简疏白俊眉紧皱,斥道:“于大人和皇伯父商谈完国事,是不是该回去了?这若是延误了皇伯父见云绯,后果于大人承担吗?” 于恒笑容收了一分,没有说话,只听见云绯轻笑一声,跟着问道:“听说碧嫣进宫后深受*爱,于大人可知她如今可好?” 第六十八章 这云紫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何对得起云绯? 这一句问候不知道戳到了于恒的哪个痛处,只见他本来还带着笑的脸蓦地一僵。云绯笑睨了他一眼后,转身进了偏殿。 于恒站在门口,默默握紧了拳头。 进了偏殿后,面对于恒还能笑得肆意的云绯忽然收了笑容。似乎比起这个*的老皇帝起来,那个于恒都能显得可爱多了。 一旁的简疏白似乎知道她现在的感受,默不作声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云绯烦躁的心情好似平复了下来。两个人并肩而行,很快就到了皇帝面前。 和上次面圣的不同之处在于,这次老皇帝正襟危坐在御案之后,或者用“假正经”更合适。总之,今日的偏殿之中没有那日的yin靡气息,如果忽视老皇帝那双泛着光的眼睛的话,还真的觉得他在认真谈公事。 简单的见礼后,皇帝明显忍不住了,直接开口道:“疏白,朕昨日让你王叔传的话你可有听到?” “皇伯父说的是给云绯画像之事?” “正是!”说到这个,皇帝的笑容明显多了。他抬了抬手,似是有什么动作却又觉得不好,便又放了下来,“朕的后妃们听说云绯名动南朝,都央着朕想看一看。你看,要是不画像的话,让云绯在宫中留上*似乎……不太好?” 废话。 皇帝话音刚落,云绯就似乎听到了自家师兄内心深处的这句话。她甚至在一瞬间就想象到了简疏白抱着手臂,挤出眼白对着皇帝那种不屑的模样。 简疏白自然不知道自家小师妹已经在脑海中给他上演了一副真人画像,他只是嘴角带着冷笑道, “皇伯父懂得。” 这一句“懂得”估摸让老皇帝有了简疏白能体会他对云绯的色心——不对,是恋慕的错觉,所以笑得极为和蔼,和蔼到云绯觉得自己手臂上都起了鸡皮疙瘩:“自然,自然!不然,朕让宫中画师替云绯作画一副。画师画技精湛,定能将云绯画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不行。”哪知皇帝话音刚落,就被简疏白一口打断,“侄儿觉得不妥。” “为何?” “皇伯父,侄儿已经说过,云绯和侄儿从小青梅竹马。难道皇伯父要抢侄媳妇?” 简疏白这话说得大胆直白,皇帝一口气卡在喉咙,差点抄起面前的茶杯砸了下去,却还是生生忍住,但脸已经臭得跟昨儿厨房里坏掉的那枚鸡蛋。 “简疏白!”皇帝怒了,“你还好意思口口声声地说什么‘侄媳妇’,现在全京城的人都传遍了,清音坊的云紫和瑞王殿下因琴结缘,如今人已经到了你身边了,怕是朕的侄媳妇不是云绯,而是云紫吧。” 听道这话,简疏白愣了愣,似乎忘记了云紫这一茬。这下换皇帝乐了:“‘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疏白啊,这云紫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如何对得起云绯?” 第六十九章 丽妃的救场 看来,云紫的事,这皇帝知道得一清二楚。难道,云紫是皇帝故意安排的? 云绯心里头泛起疑问,不由得微微眯了眼。而她身边的简疏白也有同样的猜想,甚至确定了云紫就是皇帝故意安排到自己身边的,借全京城的人的口告诉大家,和他简疏白“无猜”的不是云绯,而是云紫。这样,他就没有资格再阻止皇帝纳云绯为妃子了。 好狠的一步,而他还上当了。 这么想着,简疏白冷笑一声,抬起头来,毫无避讳地对着上面说到:“皇上,我的好皇伯父,这一招怕是您亲自设计的吧?目的就是名正言顺地把云绯留在宫中,我说得对不对?” “简直混账!”伴着皇帝一声怒吼,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在偏殿中响了起来,御案上的那只青花瓷福禄寿茶杯还是被皇帝扔了下来。 云绯眼睁睁看着茶杯碎成一片一片的,只觉得心也碎成一片一片的。她上次来就看中这只茶杯了,看模样肯定是个值钱的宝贝,就这么生生被老皇帝摔碎了。真是有钱……任性。 “皇上。”在皇帝要掀桌的气氛中,门外传来约莫早就见怪不怪的老太监不怕死的通报,“丽妃娘娘来了。” 按照常理来说吧,这老皇帝正在气头上,不论是谁来,他应该都会吼回去来着。结果没想到老太监通报完,皇帝虽然脸色还是很臭,但明显没有继续砸东西掀桌子的趋势了,而是疑似深呼吸了几口,道:“朕在忙,让她先回吧。” 虽说皇帝没有让那个丽妃进来,可这态度,明显是好很多啊。云绯不仅对这个丽妃有些好奇了,看这架势,目测是*妃无疑,只是可惜,似乎见不到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云绯心里的念叨被老天爷听去了,老天爷大手一挥,偏殿的门就被人推开了,接着传来一道娇笑声:“谁惹皇上生气了?在外面就听见摔东西的声音。 ” 伴着这声音,殿外走进来一个玫瑰色的身影,腰若细柳,肩若削成,唇若点樱,眉如远山,说不出的柔媚细腻,赫然就是碧嫣。 似是没料到丽妃就是碧嫣,云绯都难得的愣怔了一下。而碧嫣则是袅袅婷婷地朝皇帝走了过去,绕过御案,直接挽上了他的胳膊:“皇上,云绯姑娘是臣妾的恩人,皇上为何对她这么凶呢?” 美人在旁,又是曼声细语,皇帝的脸色好了很多,只是仍板着脸说:“朕不是对云绯姑娘。” “哦?难道是瑞王殿下?”碧嫣微微一笑,巧笑倩兮:“皇上,您看瑞王难得回京,多不容易才见一面,何必为了点儿小事发脾气呢?一家人嘛,和和气气多好。” 似乎是碧嫣的劝慰起了作用,皇帝面色稍霁,对简疏白道:“你们先回去吧,其余的事之后再商量。” 简疏白自然也不想多呆,连意思一下行个礼都懒得,转身就出了偏殿。云绯忙追了上去,出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见那*皇帝正一把把碧嫣拉进自己的怀里,不由得皱了皱眉。 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第七十章 被你在乎的人在乎着 过了一会儿,碧嫣离开了偏殿,刚转了个弯,就看见云绯站在树下对着她笑。 “云绯姑娘。”她急急忙忙跑了过去,很是意外,“姑娘怎么还没走?” “等你呢。刚刚谢谢你了。”云绯笑着道:“若不是你刚好过来,怕是以我师兄那臭脾气,今天就别想离开皇宫了。” 听到这话,碧嫣笑了笑,却是说了句:“并不是刚好。” 云绯不解看她,见她的眼神有了些微的变化:“是有人让我来的。” “谁?” 云绯下意识问道,可碧嫣只是笑着移开了目光。云绯眼眸微转,心念飞转:“是于恒?!” 碧嫣用默认回答了她。云绯难掩诧异:“你和他……” 似乎知道云绯想问什么,碧嫣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说:“大概是孽缘吧。” 看着碧嫣这样子,云绯满腹疑问也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只是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却好像再也看不见当初那个眼神坚定的碧嫣了。 回到周王府的时候,云绯还有些神游,直到撞到一个人身上她才回过神来,忙道歉。刚道完歉,却听见头上传来一道轻笑声:“怎么?进了一次宫,连为师都不认识了?” 云绯抬头,见温衍正低头看着自己,目中盛满了笑意。 看见温衍的这一刻,云绯先抬头确定了下,自己确实是刚进周王府,不由得有些诧异:“师傅,你怎么在门口?” 温衍笑着抚了下她的发,“接你回家吃饭。” 听到这话,云绯只觉得所有的不愉快都抛在脑后了。笑盈盈地跟着温衍回到了院子,进了房间。果然如温衍说的,房间的八仙桌上早就摆满了各种菜肴,热气腾腾的,只是云绯看了一圈,也不见简疏白的身影。 “师兄呢?他不是比我先回来的吗?” 温衍掀了衣摆,在椅子上坐下,顺手把云绯拉到自己身旁,一边将筷子递给她, 一边说:“让他面壁思过去了。” “师兄犯错了?” “嗯,大错。居然把你一个人丢在皇宫,就先回来了。把为师的宝贝小云绯丢了,拿什么来赔。” 温衍这话说得那叫一个正气凛然,云绯抽了抽嘴角,忙解释是自己让简疏白先走的,而且,简疏白那时候也在气头上嘛。 对于云绯的解释,温衍表示早就知道怎么回事,只是悠悠然道:“没事儿,让他对着墙壁生气去,刚好周王殿下说那面墙有问题,想休整一下,我替他节省人工费了。” 云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头却见温衍俊眸含笑看着她,“开心了?” 云绯微微一怔,这才知道温衍是之前发现自己情绪低落,这才逗她开心的,不由得心里泛起暖意,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你在乎的人在乎着,一点儿情绪变化都能被察觉,这种感觉,无法形容。 第七十一章 我会一直在师傅身边,一辈子 “师傅……” “是不是觉得很感动?唉,为师也觉得为师这个师傅太善解人意了。”见云绯表情微变,温衍摇着头感叹道,让云绯满腹感动瞬间哗啦啦了。 似乎瞧出自家徒弟无语的表情,温衍笑了笑,问道:“是不是碧嫣和你说了什么?为师瞧着你方才走路都能出神。” 云绯点了点头。 在最后和碧嫣道别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如今的荣华富贵,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因为于恒的一句话,碧嫣就匆匆赶来救场,很明显碧嫣进宫后,两个人一直都有联系。 那时候碧嫣微微垂首,头上簪子边垂下的珠子划过她的脸颊,荡到空中,像是将她的声音也带进了空气里。 她说:“荣华富贵,确实是我想要的。只是现在,我最想要的是不是还是这个,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运造化,碧嫣如今的情况,是她自己选的。你不必为她操心,她会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的。”听完云绯的讲述,温衍如此说道。 云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温衍俊美至极的脸,忽然热血冲头,问道:“那师傅,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没料到云绯忽然问这么一个问题,温衍被问了个猝不及防,顿了顿,洋洋洒洒笑道:“为师啊,爱徒也知道,为师这个人很没追求的,要说真想要个什么……只要你和疏白肯一直跟着为师,貌似也不错。” 云绯不知道温衍这话是真心还是敷衍,但是听到这句,她猛然心头一动,脱口道:“会的。虽然我没办法替师兄担保,但是,我会一直在师傅身边,一辈子。” 似乎被云绯这种近似承诺的话怔道,温衍愣了一瞬,随即浅笑起来,眼尾轻挑,眸间盈满*溺和一丝……疑似柔情。 “好,”他嘴角一牵:“一辈子。” —————————————— 入夜。 云绯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温衍微微笑着看她,说着“好,一辈子”的模样。 “啊啊啊!我下午是怎么了,怎么说出那样的话!”翻来覆去半晌的云绯,终于忍不住一掀被子坐了起来,捧着脸哀号了一声。 一定是那时候非天时非地利非人和,她才会抽风说出那般话。这下好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明天要怎么面对师傅啊。 烦躁的云绯下了榻,穿上鞋子披上外裳,打算去外面走走散散心,顺便跟心头火降降温。她刚走到门口,正要推门,却见外面一个黑影晃过。她推门的手顿了顿,绕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看了出去,惊讶地看见刚刚经过自己门口的黑影,竟然是温衍口中正在面壁思过的简疏白。 咦,这么晚了,这夜黑风高的,简疏白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第七十二章 这是在投怀送抱? 怀着疑问,云绯又回到房门口,拉开了门,然后朝着简疏白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因为了解自家师兄的敏锐程度,云绯没有跟得太紧,而是远远落下一截,踩着夜色追着简疏白来到了简容楚府主人的院落。 简容楚的住处。 云绯在一棵树后站定,看着简疏白转头环视了下四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她几步追了过去,仗着身姿轻盈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精准地贴到了门上。 可是,预料中的窃窃私语她没有听到,反而是里面一片静默。云绯在墙角蹲了好久,蹲得她都奇怪了,终于忍不住扒拉开窗缝朝里面瞅了一眼,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不是吧!这简容楚的书房居然有密室!” 云绯瞪着空无一人的书房低声惊呼,她似乎恍然发现,她这个师兄,也藏着什么秘密。 怀着这个的心思,云绯决定第二天旁敲侧听一下简疏白,看能不能套到什么话,可是,次日一早温衍就告诉她,简疏白一个人进了宫。 云绯点点头回到自己房里补眠,结果直到日晒三竿还不见简疏白回来,想到昨日他和皇帝的那一番争论,云绯顿时有些急了,连连把赖*的自己揪起来,换了衣服就往温衍的房间去。 到了温衍所在的房间,云绯连门都没敲,径直就走了进去,直奔温衍靠着的最爱的那张红木罗汉榻上,握着一卷书册在看着。 “师傅。”云绯唤了声,见温衍似乎没有听见,便往前刚走了两步,结果一脚不知道踏到什么,一个不留神就朝前扑去。 预料之中和地面的亲密接触没有发生,相反的是,在云绯刚刚摔下去的时候,她被一股力量带着往前一个踉跄,直直撞进了一个人的怀抱。 身体的温度,平坦的胸腹,柔软的质感,入目皆是红艳艳的一片,明显是某个爱穿红衣的男人。 “小云绯是打算不起来了?”头顶传来温衍带着笑的声音,云绯蓦然反应过来,急急站了起来,这才发现温衍正一手撑着身,一手扶着她。此时见她站了起来,悠悠然笑道:“这是在投怀送抱?” 云绯咳嗽了一声,虽然扑了自家师傅,但她还是死死拉住了红晕,没让它爬上自己的脸:“徒儿刚刚太心急了,没有注意脚下,师傅还请恕罪。” 温衍坐起了身子,卷起了书册问:“心急?何事?” 云绯微一敛眸,轻声道,“徒儿是看着师兄还未回来,有些担心。” 温衍微微挑起唇角,桃花眼微微眯着将云绯看着:“唉,果然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啊。这么担心你师兄,为师有些吃味啊。” “师傅。”云绯咳嗽了声,“说正经的。” 说到简疏白,温衍倒是不显担心,仍是慢悠悠道:“他啊,肯定是被老皇帝留在宫中不让出来了。” 云绯蹙眉,绕到他身边坐下,倾身相问,“那现在怎么办呢?” “该吃吃,该喝喝,让他继续在皇宫面壁思过去。” “啊?” 第七十三章 被扣宫中 云绯“啊”完,温衍又没答话。云绯急了,扯着他问了半天,甚至站起来绕着温衍转。最后逼得温衍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靠近一分,低着声音唤她的名字:“云绯。” 云绯微微张口,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忽然说不出一句话了,只觉得心口鼓噪得厉害,尤其在那双幽然不知深浅的目光下,一向伶牙俐齿的她居然卡了壳。 两个人离得极近,近到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热气拂过面颊,云绯觉得自己快要拉不住脸上那抹红晕了,只觉得心和眼都泛了花,连捏着下巴的温衍的手指,似乎都带着灼烫的温度。 “师,师傅?” 温衍勾唇轻笑,清暖而魅异:“为师好看么?” 在这么*的氛围中,听到这么一句低低的问话,云绯莫名感到一丝丝晕眩,“……好看。” “那怎么你的眼里心里,就只有你那个见色忘师妹的师兄?为师呢?” 这节奏,似乎有些不对劲啊。师傅是真的在吃醋? 云绯一向机智的脑袋现在忽然有了罢工的前奏,但潜意识告诉她,现在她的眼里心里,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或许,一直都是这个人。 在简容楚进来时,云绯正出神地看着温衍的脸,还是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回原处的温衍卷起书敲了敲她额头,她方回过神来。 “温先生在看书么?”简容楚看了二人一眼,然后对着温衍温雅而笑。 温衍起身欲要将他让到里座,却见简容楚摆了摆手,有些无奈道,“我来倒不是闲聊的,只是来告诉温先生和云绯姑娘,疏白被扣在宫中了。” 云绯微微一愣,反问:“怎么回事?” 简容楚皱了皱眉:“听宫里头说,似乎是疏白和皇兄发生了争执,然后,伤到了皇兄。” 伤到皇帝……这罪名可大可小了。 云绯攥紧了手指,纤眉轻蹙,低声说:“应该是因为我吧。” 很明显,皇帝找简疏白肯定是为了云绯,而简疏白能和他吵起来,甚至伤了他,那也肯定是因为自己。 “王爷,现在该怎么办?” 简容楚冲她安抚似的笑了笑,说:“云绯姑娘别急,具体什么情况我们现在都还不知道,我已经派人去仔细打听了,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二位的。此时来是为了和姑娘知会一声,如果皇兄意在姑娘,怕是不久后就有圣旨要来。” 听到这话,云绯垂眸想了想,却忽然问了一句:“殿下,那个云紫该如何处理?” 昨天,简疏白和皇帝的谈话内容,在场几个人都清楚。温衍自然是云绯告诉的,至于简容楚……云绯想到昨夜的事情,怕是简容楚也对这件事一清二楚。若不是云紫从中闹这么一遭,皇帝怕是也不敢这么大张旗鼓地昭示自己的意图,简疏白更不可能因此被扣留宫中。 这个云紫,当防。 第七十四章 云紫不见了 果然如云绯所料,简疏白把此事也告诉了简容楚。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明明在宫中,简疏白和云绯一样都怀疑上了云紫,可是回到了周王府,他却和简容楚说,云紫大概是个意外,并不是皇帝派到他们身边的人。 虽然,之前当简疏白质问皇帝的时候,皇帝表现的愤怒更像是被诬陷而发了火,可见云紫可能真的不是皇帝安排的,但是,简疏白不应该前脚还怀疑着云紫,后脚就替她开脱起来了。这中间出了什么问题? 当云绯把这些推测问出来时,简容楚仔细想了想,说:“云绯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昨日疏白回府后,曾去过云紫那里。依你所说,他应该是去向云紫对质。” “结果对质完,他就被美人晃了心神,觉得美人何其无辜了。”云绯接过话,深深地表示了对简疏白的不屑:“英雄难过美人关,现在好了,栽里头了吧。” 简容楚笑了笑,忽然问道:“云绯姑娘难不成真的喜欢疏白?” 云绯没料到简容楚也会有八卦的时候,眼睫一抬,笑道:“笑话,就他那随随便便就能栽在女人身上的智商,我才看不上。” 一旁的温衍很不厚道地笑了:“那爱徒会看上谁?” 云绯眸子一转,差点脱口而出一个“你”字,结果内心里先被自己吓到了,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徒儿觉着,周王殿下这样的就很好。” 周王噗嗤笑了出来,摇着头道:“云绯姑娘折煞我了。等疏白出来,指不定就跟我急了。” “不错不错,嫁给周王可以变成疏白的婶婶。爱徒,可以好好考虑下。” 温衍都凑了热闹,云绯反而觉得不开心了。她扯了扯嘴角,说:“玩笑,玩笑。王爷也不用‘姑娘’‘姑娘’地唤我了,蹭你家吃你家穿的,直接叫名字就好了。” 简容楚也不纠结,笑着颔首:“好。”顿了顿,他又说:“这个云紫确实要防范。我本觉得擅琴之人,自然冰清玉洁,但听云绯所说的这些,若她真的能只言片语就扭转疏白的想法,确实是个不简单的人。” 温衍难道地点了点头,说:“看着点也好,我可不想因为这么个人,让我的两个徒弟都进了那鬼地方。” 简容楚点头应允。 大概简容楚的保证起了作用,今晚,云绯再没有听见那让人郁闷的琴声了。只是更让人郁闷的是,宫里传来消息,瑞王重伤皇上,被关至宗人府,择日发落。 听到消息的云绯急了,连带着温衍都难得地忧愁了一把。就在两人对着简容楚派来传消息的家丁无言以对时,简容楚本人也匆匆地赶到了两人面前。见他一贯还算淡定的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云绯只觉得完了,肯定又出了什么火上浇油的事。 果然,简容楚在走到两人面前的第一句话就是:“云紫不见了。” 第七十五章 弑君之事,为师也不是做不来 前有简疏白被打入宗人府择日发落,后有云紫在层层看守下插翅而飞,云绯忍不住一拍桌子:“我就说那个云紫有问题吧!色字头上一把刀!” 温衍和简容楚都用沉默表示赞同……才怪,简容楚估摸还是赞同,可温衍却抱着不要引火上身的心态,默默退了一步。 “现在管不得云紫去了哪里,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把疏白救出来。”简容楚咳嗽一声,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意见。 云绯抬起拍得通红的手,背在身后揉了揉,一旁的温衍看见她的小动作忍住笑走到她身后,伸手将她的手拉过去揉着。 虽然这是小时候常有的事,但如今不是小时候了,何况云绯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对温衍到底是个什么意思,现在被这么温柔地对待,忽然有些慌了心神,也没听清简容楚后来说了什么,直到简容楚离开了院子,云绯才后知后觉地把手抽过来,平息了下心情说:“师傅,如果那皇帝真的要招我进宫,该如何?” 温衍看了她一眼,而后微笑:“我和你一起去吧。” 云绯微微一怔。 “放心,为师在,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温衍忽然靠近她,薄唇移到她耳边轻声耳语,“弑君之事,为师也不是做不来。” 虽然平时听他玩笑惯了,但这好像是第一次听到温衍这么大逆不道的话语,云绯不由得有些震慑。微抬头触及他的面容时,只见平素慵懒调笑的模样此刻认真异常,那一双眼深邃而幽静,宛若寒潭,却清晰的映出她的模样。 这般足以灭九族的话,都是为她。 云绯心头一颤一颤的,有些欢喜涌上心头,她不禁微微笑了开,轻声唤他,“师傅……” 温衍的眸色忽的一深,又极快地恢复常色,接着唇角笑意微微变凉,空出一只手轻柔的拂过她鬓边碎发,又回到之前那副懒散的模样,“就当皇宫一日游好了,来这么久,我都没进过宫,划不来啊。” 云绯看着温衍的侧脸,耳边的温度还在,却好像是场错觉。 —————————————— 然而,事实和简容楚所料的还是有些差别。 大约到了申时,周王府来了一个宫里的小太监,并不是云绯见过的偏殿的那几个,看着有些眼生。一开始,云绯本以为他是来传圣旨的,谁知他却直直寻到云绯,告诉她,简疏白想见她。 “瑞王为何要见云绯?”一旁的简容楚听到这话,表示怀疑:“他在宗人府,又是如何把消息传给你的?” 小太监一躬身,恭敬回答:“回王爷,小的兄长在宗人府当差,之前因为得罪了德妃娘娘,差点丢了命,当时幸得瑞王殿下经过,救了他,并把他安排到了宗人府。这次瑞王殿下因为得罪了皇上,被关到宗人府,刚巧遇到兄长。所以托他传话出来,想见一见云绯姑娘,有些事要同云绯姑娘说。” 第七十六章 云绯进宫 小太监说完,云绯看向简容楚,见简容楚微微虚了虚眼,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在回想。过了片刻,他问:“你说说,你兄长叫什么名字?” 小太监很快就报了一个名,简容楚点了点头,转头对云绯说:“疏白确实曾从德妃手下救过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多。应该没问题。” 云绯看了温衍一眼,温衍道:“为师陪你去。” —————————————————— 马车咕噜咕噜地在青石板上滚动着,周围极为安静,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这车轮声。 云绯靠在马车内壁上,马车忽然一个急停,害的她脑袋好巧不巧地撞到了车顶。 “师傅,怎么回事?” 云绯揉着头坐正,一边问道,可是回答她的却是无声。她睁开眼,这才想起进宫的只有她一个人。因为那小太监说,本就是偷偷送人进宫,人多了不方便。 不得不说,见简疏白是件冒险的事,小太监说得对,还是谨慎点好。而为了安全,小太监先回去,这太监一路驾车都很安稳,突然停下是怎么回事? 于是,云绯靠在车内壁上,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只听见外面有两人在说话,其中一人自然是小太监,另一个好像是名女子,从小太监的称呼来看,似乎是某位娘娘。 “娘娘,车里坐的是皇后娘娘的亲戚,皇后娘娘等着召见呢。若是娘娘没有别的事,请让奴才过去。” 被唤作娘娘的人似乎笑了笑,怀疑地问:“哦?皇后的亲戚怎么坐这么小的马车?岂不是委屈了贵人。” “回娘娘,皇后娘娘说了,只不过是请个亲戚进宫叙叙,也不必太过张扬。” 小太监似乎是个机灵人,答得很是圆滑。云绯听见那位娘娘又说了几句,好像想尽办法想探一探车内到底是谁,但始终没有办法。当云绯感觉到自己坐着的马车又开始咕噜咕噜往前走时,知道最后小太监还是成功避过了那位不知名的妃子。 直到马车再度停下,车门被打开了,小太监站在马车外,躬身对云绯说:“云绯姑娘,到了。” 云绯掀了帘子,见小太监弯下身,似乎想做她的脚踏。她伸手阻止了他弯身的动作,接着轻盈跳下了马车,带来一阵香风。 “这是哪里?” 面前是一座精致宫殿,墙壁上爬着一些枯枝,隐隐有嫩芽,看模样,应该是爬山虎。估摸再过些日子,等春日完全到来时,就会一一重新抽枝发芽了。 “回姑娘,这里是清静殿。姑娘先在这里歇下吧,等天黑了,奴才带您去见瑞王殿下。”小太监朝云绯行了一礼,道。 听到小太监的话,云绯这才看见宫殿的匾额上,“清静殿”三个字清晰可见。只是,她本来就是偷偷进宫,这么大张旗鼓地住进一座殿中,哪怕这是座冷宫,似乎也挺挑战人的承受能力的。 第七十七章 夜探简疏白 当云绯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后,小太监只是笑了笑,说:“这里地处偏僻,不会没有人来的。” “那方才拦车的是什么人?你不怕她待会真的去和皇后对质?”云绯打量了番,漫不经心地问。 小太监如实回答,“是袁昭仪。” 云绯颔首:“是皇上的寵妃(chong妃为什么也是和-谐词!)么?” 小太监不知道云绯为什么这么问,想了想才答,“皇上如今在丽妃娘娘那里歇得比较多。”意思就是,那袁昭仪并不是什么有头脸的人物,“而且,她是不会向皇后娘娘求证是不是有亲人进宫的,皇后娘娘一心向佛,不怎么见妃嫔。” 云绯双眸微眯,暗想这小太监也太机智了,就因为皇后不怎么见人,所以才敢用她的名头。这样就算袁昭仪怀疑,也没法亲自向皇后求证的。 为小太监的机智点个赞。 “你叫什么名字?”这么聪明的人,云绯挺有好感的,“不会真的在皇后跟前当差的吧?” “奴才董怀,就是这清静殿的掌事太监。” 这倒是出乎云绯的意料了,不过仔细一想,若不是在这清静殿当差,怕是也不敢把她往这里带吧。 之后,云绯跟着董怀进了殿,这才发现他虽说清静殿的掌事太监,其实这殿中就一个宫女,名唤春秋,是个哑巴。听说是前任清静殿主人身边的宫女,而自从之前住在这里的那个妃子在这里自尽而亡后,这里就被闲置了下来,春秋也留在了这里。 至于这座殿为什么会被闲置,只消想想那名在这里自尽的妃子,再想想深宫内苑那些让人不寒而栗的传闻,就知道为什么了。 听完董怀的简单介绍后,云绯一扬红唇,淡笑着道:“你倒真是挑了个好地方。” 董怀忙不迭解释:“正是因为这里传说闹鬼,所以才不会有人来,姑娘大可以安心在这里等到天黑,然后随奴才去见瑞王殿下。” 云绯笑了笑,没有说话。 入夜。 云绯跟着董怀出了清静殿的门,一路沿着院墙贴边走着。清静殿地处偏僻,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人,但是在靠近宗人府后,巡逻的侍卫多了许多。好在董怀机灵,带的路都是小路,而云绯身姿轻盈,走路无声,一个时辰后,两个人总算是有惊无险到了宗人府。 因为宗人府都是关押的犯了错的皇亲国戚,所以简疏白呆的地方并不是大牢,而是一间单独的房间,房门从外上了锁,有人在门口看守着,其中一个就是董怀的兄长。 “师兄。” 有熟人就是好办事,云绯很顺利地打开了房门走了进去,只见简疏白正站在窗口,似乎在看外面的夜色。当听见云绯的声音后,他的肩膀动了动,蓦然转过身来,瞳孔在触及到云绯的面容后忽的收缩。 “云绯?你怎么来了?!” “欸?”云绯诧异:“不是你让人传话来,说有话要和我说,所以要来见你的吗?” “我让人传话?”这话说得简疏白似乎更诧异。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从对方脸上得到一个讯息:他们被人设计了。 第七十八章 被皇帝抓包 意识到这一点后,简疏白开了口,一字一句道:“云绯,听我的,你现在,立刻、马上、立即离开这里,离开宗人府。”他说着,紧紧皱起了眉头,“我从来没有托任何人给你带话,也没有什么话要跟你说。就算有,也不可能让你来宗人府。所以,你现在什么都不要问,赶紧离开,越快越好。” “废话,我又不傻,这种时候谁有空问你。”云绯白了简疏白一眼,“我现在就走,你照顾好自己,待我回去后和师傅、周王另外想办法。” 说完,她却没有转身,而是直直朝简疏白走去。二人从小就呆在一起,默契自然无与伦比。简疏白见云绯朝他走过来,忙伸手用内力破开窗户,月光从外面倾泻进来。云绯在月色中冲他一笑,如仙如魅。 简疏白看着她就施展轻功跳窗而出,当下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皱起了眉头。 设计他们的人到底是谁?皇帝吗? —————————————— 而此时被简疏白暗骂无数遍的“设计者”皇帝,此时正瞪着一双怎么瞪都瞪不大的眼睛,等在宗人府门口。 半个时辰前,他接到报告,说是有人夜闯宗人府,想要将简疏白救出去。 皇帝一听就怒了。本来今日他打算去碧嫣那里的,结果碧嫣以身体不适推脱了他,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去德妃那里。虽然吧,也是被翻红浪了一阵,但抱着的不是最想要的那个,皇帝很不开心。 于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可想而知他的心情多么糟糕了。 “皇上!”就在皇帝紧紧皱着脸,等候侍卫们把那个胆大包天的人逮到的时候,侍卫长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屈膝行礼:“抓到了。” “谁?赶紧给朕带上来!朕要亲自审问他!”皇帝吼道。 见皇帝这么生气,侍卫长忙把人带了过来。只见这人身姿婀娜,袅袅娉婷,面如桃花,美目盼兮,侍卫长都不敢忍推着她走,只是默默跟着,将她送到皇帝面前。 “云绯?!”乍然看见这副绝色容颜,皇帝都惊呆了。 云绯轻轻一笑,“参见皇上。” 皇帝也不顾旁人在场,忙伸手去扶她,却被云绯轻巧躲过。他也不恼,只是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你怎么在这里?” 皇帝当然不恼了。他心心念念惦记了眼前的人这么久,在这种夜色中,忽然瞧见,欢喜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半分火气。 “有人传信给民女,说师兄想见民女——” “在朕面前自称‘我’好了。”似乎是云绯“民女”来“民女”去的让皇帝听起来很不舒服,皇帝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 云绯笑了笑,也没说什么,继续道:“于是,我就在他的带领下,到了宗人府,却没料到师兄表示,他并没有让任何人传信给我。然后,这么巧的,我就给皇上的侍卫抓住了。” 第七十九章 既然是圣旨,云绯岂有不从之理? 云绯这话的意思似乎就在说,皇上何必问我,这一切不就是你安排的吗? 皇帝虽然色了一点,但还不算太傻,自然听出了云绯话里的意思。他皱着脸说:“会有这种事?谁带你来的?人在哪儿?朕要好好审问他!” 云绯仔细看了看皇帝的表情,见他确实不像是伪装,不由得也有些诧异。 如果设计的人不是皇帝,那是谁?把她引进宫到底为什么? 心里一堆疑问得不到解释,云绯忽然似怨似恼地看了皇帝一眼,说道:“不管是谁,若不是皇上将师兄关押起来,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师兄犯了什么大事?皇上难道不能宽宏大量放他出来吗?” 之前她遇道皇帝的侍卫时,并不是逃脱不了,但是她远远地看见了皇帝那有些圆圆的身体,忽然想起自己也是有美色的,于是“束手就擒”,来施展一番美人计。 果然,对于云绯这一眼,皇帝已然有些飘飘然了。他先是猛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吸走空气里云绯身上所散发出的所有香气,然后才睁着一双熏熏然的眼睛说:“唉,朕也不想的,毕竟疏白也是朕的侄儿,朕也就这么一个侄儿。只是啊,他那天做的太过分了,朕殿外的太监宫女们都听见了,若是不关几天,也说不过去啊。” 云绯眼波一转,浅笑着问:“皇上的意思是,过几天就能将师兄放回来了?” 皇帝被云绯看得心旌荡漾,正要点头,忽然不知道想到什么,又露出为难的神色:“这……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是,疏白毕竟伤的是朕,若是别人还好说,他这说得重些,那可是弑君啊。” 弑君?云绯眯着眼看了下站在初春之夜的冷风里这么久还好好的皇帝,很好奇他的“重伤”,指的是哪里。 当然,她不能这么问,她只能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低低道:“难道师兄要一直被关在宗人府吗?” 眼见着云绯眼都红了,皇帝也于心不忍呐。他伸手想去握一握云绯的手,借以表达自己的安慰,可是云绯刚好抬起袖子,错过了被皇帝安慰的天大荣耀。 “也不是没有办法。”没拉住云绯的手转而抚上鼻子,皇帝做出一副“我有主意,快看我”的样子,吸引来云绯的目光:“只是……时间可能比较久。不然云绯就暂住宫中吧!朕允你日日来见疏白,如何?” 从这几段对话来看,她知道简疏白的问题根本就不严重,将他扣在宗人府纯属是皇帝以公谋私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但是,人家是皇帝,爱咋咋地,真要不放,没辙。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吧。 不过,这皇帝还真是难得的聪明了一把,知道以简疏白的自由要求她留在宫中。既然如此—— “既然是圣旨,云绯岂有不从之理?” 第八十章 居然遇上个冒牌货 一见云绯答应了,皇帝那小眼睛,就跟夜里的灯笼似的,亮得简直快要烧了起来了。 “不过。”云绯轻轻一下,道:“我想住在清静殿,不知皇上可否答应?” 听到“清静殿”三个字,皇帝皱了皱眉。他是这宫里的老大,自然跑遍了皇宫各个角落,更何况后宫又是他去得最频繁的地儿,怎么能不知道那清静殿多偏僻? 再说,就算没去过,这殿名已经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好嘛。 所以皇帝有些犹豫。他好不容易留下了云绯,自然是希望把她安排得近一点儿,方便他这样那样,清静殿也太远了吧。只是……云绯留下来已是不易,皇帝觉得,还是一步一步来的好。 “好!朕这就去安排。” 于是,云绯就这样,名正言顺地留在了清静殿。 次日一早,皇帝派了好些宫女太监来服侍云绯。云绯一觉醒来时被这仗势吓到了,最后她只皱着眉挑选了了一名宫女一名太监,就将其他人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你们都叫什么名字?”云绯看着留下来的太监宫女问道。 “奴才张德海,见过姑娘。” “回姑娘,奴婢名唤冬夏。” “冬夏?这殿里刚好有个宫女叫春秋,倒是挺有缘的。”说到这里,云绯将春秋叫了出来。 当春秋和冬夏站在一起时,云绯才发现这冬夏的模样还真是标志。春秋本就清秀可人,而这冬夏肤色白希,杏眸红唇,比春秋还好看一倍。 “这段时间就麻烦你们陪着我了。我也不过是一个平民,和你们没多大差别,不存在什么奴婢主子的。” 三人低着头没有说话,云绯也不指望他们能说什么,只是说了事实罢了。接着,她转向春秋,问道:“那个清静殿的掌事太监董怀呢?” 说起来,从昨晚回到清静殿到现在,云绯都没有再见到那个坑爹的董怀。她还想好好问一问那个董怀,好弄清楚到底是谁设计的她,害得她现在不得不留在宫中。 听见云绯的问话,春秋摇了摇头,而一旁的张德海忍不住诧异地说道:“董怀?他是皇上身边的人,姑娘何事寻他?” “皇上身边的人?”云绯也有些意外:“他不是清静殿的掌事太监吗?” “回姑娘,这清静殿自从被荒废后,就只有春秋一个人留在这里,所以,这里没有掌事太监的。” 听到这句话,云绯微微怔住。她向张德海描述了一下董怀的模样,张德海却表示,皇上身边的董怀,和云绯口中的董怀不太像是一个人,应该是云绯认错了。 “认错?”云绯眯了眼,道:“他亲口跟我说,他叫董怀,是这清静殿的掌事太监。” 张德海愣住了,半晌后,他方推测道:“应该是有人冒了他的名,将姑娘带进来的。奴才待会就去和皇上说明,请皇上查一查此事。” 第八十一章 留在宫中 想来,那个假传简疏白的话,并带她进宫去宗人府的“董怀”,根本就是个冒牌货。他之前一直没有报过名字,又因为脸生,众人自当以为是新来的。后来他报了名字,春秋常年呆在清静殿,并不知道董怀长什么样,但这个名字她应该是听过的,所以不会起疑。 又或者是,春秋懒得多管闲事,也就不曾提起而已。 理清头绪,云绯只觉得好笑。若是给简容楚知道,他堂堂一个王爷,竟然被一个假太监骗了,不知道做何感想。 而师傅呢?他若是知道,她被迫留在宫里,会想办法来带她出去,还是会像对待简疏白一样,不着急呢? 想到温衍,云绯的心情忽然微妙起来。不过是*未见,她竟然很有些想念他。 —————————————— 当云绯再一次出现在简疏白面前,还是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时,简疏白震惊到可以往嘴里塞两个鸡蛋的模样可想而知。 “师兄好啊,别来无恙啊。”云绯很自觉地寻了凳子坐下,还跟自己倒了杯水,笑盈盈道。 初时的震惊过去后,简疏白皱着眉头走了过来,略有愠怒:“不是让你离开吗?怎么又来了?” 云绯喝了口水,叹着气说:“你以为我想来啊?还不是因为你。”说着,云绯就把昨晚的事大致讲了一遍,听完皇帝那难得的机智,简疏白表现出很忧桑很郁闷很想打人的神情。 “他既然用我来威胁你?你也是,管我作甚,反正我死不了。”说着,简疏白烦躁地走了几步,忍不住吐槽:“他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看着简疏白这着急躁动的模样,云绯忍不住笑了,反而让简疏白更为窝火:“还笑!你以为这宫里这么好进来,就同样好出去么!” “师兄息怒,息怒。”云绯伸出手,将简疏白拉到自己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水,说:“先喝口水熄熄火。” 简疏白瞪她一眼,还是喝了口水。云绯笑了笑,容色恬淡:“师兄,就像你担心我,我也会担心你。若我在宫里呆着,好歹有个照应。昨天听皇帝的意思,是不打算短时间把你放出去的,那我就陪他耗,耗到他放为止。” “可是你……” “你还不放心我?”云绯一眨眼间,狡黠毕现:“安啦,我会好好陪他玩的。” 简疏白干咳了两声,扶额叹息。 他是不是不应该再担心云绯,而是要开始担心那*皇帝这几天的“美好”日子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是简疏白嘴上还是说:“不管怎样,照顾好自己。如果能出宫就赶紧出宫,我的是,王叔会有办法的。” 云绯看了看他,到底点了点头。 “还有,”简疏白顿了顿,“宫里头可能有人会对你不利。别忘了,你这次进宫是因为什么。” 第八十二章 王爷,请跟我走 入夜。 简疏白正要休息,忽然听见门又被人推开,他不由得问道:“白天不是来过了吗?怎么晚上又来了?” 回答他的,不是云绯笑盈盈的笑声,而是一道温柔婉转的声音:“王爷,是我。” 简疏白一怔,抬头看去,只见门外走进来一个人,从声音来听,是个女子。只是她现在穿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帽子盖住了脸,快和夜色连在了一起,看不清模样。但是只消从刚刚她的那句话中,简疏白依然能判断出来人是谁。 “云紫?” 年轻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拨下了帽子,露出一张温婉淡雅的脸,果然就是云紫。 云紫微微一笑,目光柔柔地注视着简疏白:“终于见到王爷了。” 简疏白发誓,今天一天遇到的震惊事,比他前半辈子都多。 “你怎么来了?”简疏白将云紫迎进屋中,又探头看了看屋外,发现守在门口的两个人不见了。 云紫看见他的动作,自然也知道他什么意思,出声解答了简疏白未出口的疑惑:“他们睡着了。”说着,她伸手拉住简疏白,“王爷,请跟云紫出去吧。趁现在没人,赶紧走。” 简疏白又愣住,直到被云紫带出了门,才反手握住她,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云紫看起来略微有些着急,她大致解释了下,只说是用药迷晕了众人,然后趁机潜进宗人府,带简疏白走。 简疏白眉头紧锁,“你又是怎么进的宫的?” 云紫微微垂眸说:“清音坊也曾来宫中演奏过,我知道有一条密道,刚巧通到宗人府附近。所以,趁着天黑,我才得以进入宗人府。”说完,她又抬起头,目光急切:“王爷,其余的事等出去后再说吧,请您赶紧跟着云紫走,药效撑不了多久的!” 对于云紫如此紧张的模样,简疏白印象中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忍不住笑了笑,完全不见半分焦急,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这突然的笑声让云紫有些诧异,她直直看着他,却见简疏白一幅温和的模样瞅着自己,淡淡道:“说得对,药效撑不了多久,你赶紧走吧。” “王爷?” “我不能走。我若走了,皇上肯定会追查此事,到时候怕是会连累你。”说着,简疏白松开了被她拉着的手,“再说,如今云绯还在宫中,她是为了我留下来的,我不能弃她不顾。” 在简疏白的心目中,云绯和她不一样,他出去其实是件简单的事,但是云绯想出宫,怕是难上加难了。 见简疏白不肯走,云紫怔了怔,垂下手说道:“药效大约还能撑半盏茶的时间,王爷,不如……云紫陪你聊会。” 这下轮到简疏白愣住了。 —————————————————— “因为他们怀疑你是皇上派来的,所以你才离开周王府?”听完了云紫的讲述后,简疏白皱起了眉头,“我和王叔说过了,这些事都与你无干,为何还要怀疑你?” 第八十三章 有人心动,有人影动 云紫垂着眼眸,长睫微颤,看起来楚楚可怜:“周王殿下自是信我的,只是云绯姑娘……” 听见云绯的名字,简疏白眉间蹙痕又深了一分。接着,他叹了口气,说:“云绯的性子我了解,太执拗。委屈你了。” “无碍的。”云紫说着,看向简疏白,一双眼像要沁出水来,“只要王爷无事就好,云紫什么都不委屈的。” 这话说得简疏白心头一震,“你——”说了一个字,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两个人就在这烛光下两两相望,似乎氤氲出什么气息。 直到屋外传来一声“啪嗒”声,似乎是风把树枝折断了,这才惊醒了简疏白。他站起身来,对云紫道:“赶紧离开这里吧,放心,我会安然无恙回去的。” 云紫站起身,凝视了简疏白很久,那目光透着缱绻,让简疏白微微愣怔。就在他再要开口时,云紫忽然合身抱住了他,头抵在他胸口轻声道:“王爷……一定要保重,云紫等您回来。” 温香软玉在怀,简疏白忽然不能思考了。直到云紫披上斗篷离开了房间,他的手还保持着刚刚抬起的姿势。 房间的门开了一条缝,大约是刚刚云紫离开的时候,没有关牢。而简疏白感觉自己的心里的门似乎也开了一条缝,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溜进去了。 ———————————————— 在皇宫中的第二夜,云绯失眠了。 她闭上眼,脑子里一会儿是简疏白皱眉斥责她又担心她的模样,一会儿是温衍挑着眼角,唤她“小云绯”的模样,翻来覆去睡不着。 两年前,她因为一时任性离开,师徒三人好不容易重逢,却被这讨人厌的皇帝硬生生分开了。 一轮宫墙月,照两边。 云绯爬了起来,出了房间,接着,信步出了清静殿。她站在宫殿门口,抬头看了看夜色深沉的天,再低头时,远远瞧着一点灯光朝这边来了,伴着整齐的脚步声。想来,应该是宫中巡夜的侍卫。 为了避免和侍卫们打照面,云绯转身欲要回到殿中,哪知她刚有动作,就感觉身边一阵风刮过,伴着一闪而逝的黑影。 “谁?”云绯立时警觉起来,顺着黑影掠过的方向走去,刚走没几步,却被人一把捂住嘴,接着一个旋身就被压在了旁边的墙壁上。 头顶有温润的月光洒了下来,云绯瞪大了眼,借着月光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模样。同时,她一手暗暗运力,正准备一掌拍过去时,忽然听见一道低雅带笑的声音:“莫不是爱徒想给为师一掌?” 乍然听见熟悉的声音,云绯愣了半晌,忽然睁大了双眸,那一双时刻都带着魅惑的眼睛里,此时漾着惊喜。 “师傅!” 脱口而出这一声后,云绯才发现温衍的手还按在她唇上,她明显地感觉到唇擦过他手心的酥麻感。 第八十四章 意外的吻 而这道酥麻,似乎也顺着温衍的手心传了上去,只见他眸色中掠过一丝光泽,但很快地,消失在墨瞳之中。 “虽然入春了,但夜里冷,穿这么点出来也不怕着凉。”温衍俯身看了看云绯,把手从云绯唇上移开,然后探向她的胸口。 云绯看清温衍手探过来的方向,蓦然一愣。接着,她感觉到衣襟被人一拉,而温衍的手又转而抚上她的头发,轻轻按了按。瞬时,从领口窜进来的风少了很多。 “谢,谢师傅。”云绯咳嗽一声,为自个儿刚刚那不好的想法感到有些窘迫,可心里又莫名有些纠结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松了口气。 温衍笑了笑,道:“和为师这么客气。”说着,他收回手,盯着她的眼睛问:“为何留在宫中?” “难道皇帝没传消息回去?”云绯反问。 “传了,他说你是自愿留下。所以为师才夜入皇宫,找你问个情况。”温衍说着,又勾唇一笑:“若是今晚为师被逮到,你就等着回去受罚吧。” 听见最后一句话,云绯抽了抽嘴角,把事情如实地说了一遍。 在她讲述的过程中,温衍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一直微微笑着。直到云绯说话,他轻飘飘说了一句:“为师真想弑君。” 温衍说这话时,微挑的唇角弧度优雅,笑意却如裂冰,凉透心魄,让云绯略微有些心惊。 温衍说的不是玩笑话。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出声唤道:“师傅……” 她话还没有说完,温衍忽然朝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云绯马上闭嘴,耳听得有脚步声渐渐逼近,想来是那队巡逻的侍卫过来了。 两人静默了片刻,可仍是没见到灯光过来。云绯有些奇怪,忍不住抬了头去看,而温衍似乎瞧见了什么,正要低头同她说。 下一刻,夜色深浓,月色轻薄之中,云绯眼眸讶然睁大,所有月光似乎都落在了她的眼里。 她……亲到师傅了。 时间忽然停滞了一般,发现事实的云绯愣愣地看着温衍的眼睛,清晰地瞧见温衍的眸色倏然暗了下去,就像把夜色吸收了一般。 她猛然退后一步,结果脑袋刚好撞在了墙壁上,下意识一声惊呼就要出口,唇上忽然落下一道温度,微微的凉意,和刚才一模一样。 这次轮到师傅亲她了。 云绯脑中很弱智地飞过这么一句话,同一时间,有灯光从不远处飘过,伴着侍卫的脚步声,慢慢地,慢慢地经过了他们。 而在这一段时间里,云绯清楚地感觉到,温衍的唇,升了温。 云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这寂静的夜里,一声一声地敲打着耳膜,敲打着她的神经,一字一句似乎在说: 完了,完了。 终于等到侍卫完全走过去了,温衍抬起身,云绯微微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 第八十五章 她对师傅动心了 如果云绯此时抬头,就能看见温衍百年难得一见的蹙着眉的表情,以及眼里泛起的复杂神色。 但是她没有,所以,她只听见了温衍带着笑的声音,“小云绯的心跳声怎么这么大?” 云绯心里一阵羞窘,嘴里却说着:“若没有心跳声,那才完蛋。这说明徒儿的心很健康。” 说完,云绯暗暗感激海棠,若没有这两年在轻波阁的日子,她才不会脸皮厚到这种程度,尤其是对着温衍。 温衍闻言忍不住笑了。 之后,两人都没有提到刚刚那意外却漫长的吻,仿佛不曾发生过一样。 这一次意外之吻让云绯有些尴尬,以至于后来温衍说的话,她都听得断断续续的。直到温衍要走,云绯跟着走了几步,直到看见温衍戏谑的目光,她才恍然发觉自己要走的方向是反方向。 “好了,为师先走了,你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说着,温衍似是想了想,道:“实在不行,不要管疏白了,尽早出宫。连自己师妹都‘连累’的笨蛋师兄,不用搭理。” 听到这话,云绯抽了抽嘴角,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看见温衍转过身的时候,她忽然又往前走了一步,唤道:“师傅!” 温衍闻声回头,云绯细了眉,轻声问道:“师傅为什么不提出带云绯走?” “若是你不想留在宫里,皇帝强求都没有用。既然你选择留下,为师自然不会干涉。”温衍笑了笑,落在她脸上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丝丝*溺,“为师只是想念爱徒了,进宫看看你。” 听到这话,云绯愣了愣。她原以为温衍来皇宫是为了带走她,就和简疏白担心她的安危,非要她离开一般。她都想好了说辞,却没料到温衍竟然只是因为“想念她”。 云绯只觉得心里像是被温水覆过,温热的,让她的心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目送着温衍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云绯有些怅然若失地回到了房中,躺会榻上。她睁着眼看着帐顶,忽然想起之前一直被忽略的那一吻,顿时心尖一颤,那覆着心头的温水,像是忽然烧热了似的,烫得她脸色渐渐犯了绯色。 “师傅……”那一刻旖旎画面从脑中掠过,云绯下意识地抬起手触碰唇角,微热微凉一接触,她脑中忽然一个激灵。 她似乎真的对温衍,真的有了别的心思。 不止……师徒。 往日的日子一点一点的浮现在脑海,每一次和温衍的画面,她都记得异常清楚。而两年前离开流水派的原因,不就是因为那个深沉夜里,她无意间听见…… 云绯猛然从榻上坐起,脸上的红色不见,变作一片煞白。 完了完了,如果这是真的,她该如何是好? 这个念头在脑中一瞬产生,却许久不曾消失。云绯扯过被子盖住头,这*,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第八十六章 撞见缠人的妃子 第二日,云绯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去面圣的。 当皇帝看见云绯这幅憔悴的模样,心疼万分,连连问她为何睡不好,是择*,还是宫女太监们服侍得不够好,或者是因为那里太冷清了,住得不安。 云绯满腹心思都在温衍身上,哪里有多余的心思面对皇帝的追问,只说是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离开皇帝所在的偏殿后,冬夏看她心情糟糕,提议去御花园走走,云绯点了点头,由她带着去了御花园。 果然如冬夏所说,在繁花锦簇里走一遭,心情好了许多。就在云绯满园花中深吸了一口气时,忽然听见身边的冬夏问安的声音,她转过头,只见身边走来了两个人。一个身着宫装富贵华丽,一个杏色华衣,俏丽无比。 云绯眼珠为转,见春秋向自己使着眼色。 “是谁?” 冬夏低声开口:“姑娘,左边那位是德妃娘娘,右边那位是今年刚入宫的袁昭仪,您自己小心。” 这两人,之前听那个假董怀说过,似乎关系不错。而之后冬夏也同她讲过,德妃是如今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存在,虽然碧嫣更得*,但地位断然没有德妃高。 而且,碧嫣作为一个风尘女子,能坐到妃位已是难得,再上就没有空间了。而皇后,听说是个吃斋念佛不怎么管理后宫的主儿,所以,基本上德妃是后宫之中最高位的那个了。 就在云绯用*没睡的脑子,搜寻这些头疼的信息时,德妃和袁昭仪已经走到了身前。 先看见云绯的是袁昭仪,只见她目光扫过云绯,脸色一愣,而后转首对德妃说了两句,德妃的目光直直定在云绯面上,里面像是甩出无数利刃一般。 “宫中规矩不懂吗?见了本宫和袁昭仪不知道行礼?” 一旁的袁昭仪听德妃这么说到,也跟着附和道,“就是。这没有规矩的就是没有规矩,真是没长眼睛。” 听到这话,云绯只是笑,没有反应。而她身后的春秋却微微变了脸色,看着云绯的目光似乎带着担忧。而冬夏低低唤了她一声,似乎让她行了礼,免得起了争执。 云绯本来就心情糟糕,现在就这两人自己送上枪口,当下轻笑一声,说:“我为什么要给你们行礼?我又不是妃子。” “大胆!”听见这话,袁昭仪怒道:“进了宫,就得行礼。” 云绯又笑:“抱歉,我自幼在边塞长大,确实不懂你们中原皇宫的规矩。” 流水派并不在中原,而在中原以南的边塞,云绯自小被温衍带到流水派,确实不在中原长大,这话没有说假。不过,要说不懂中原皇宫的规矩,那估计就有点问题了。 不过,云绯不需要解释这些,因为对面两个人已经处于暴走边缘,不想听她解释了。 “大胆!” 同样的一句话换了一个人来说,云绯丝毫没有在意,只是笑了笑说:“二位娘娘慢慢赏花,云绯先走了。” 第八十七章 前瑞王妃之死 “你……来人!”比起袁昭仪,德妃似乎更喜欢直接动手,被云当下示意身后的两个宫女上前拦人。 德妃身边的人也都是些仗势欺人的主儿,见主子发话,二话不说就奔到云绯面前,抬手拦下了她,“娘娘都还未发话,你这不长眼的女人怎能走!” 闻言,云绯懒懒抬眸看了宫女一眼,而后微微偏转了头,笑道,“两位娘娘是觉得云绯比这花儿都好看,所以硬要留下来么?” 德妃和袁昭仪何曾见过这么自恋的,一个个瞪大了眼。云绯可没管她们现在心里想的是什么,只是勾了勾唇,越过宫女就往前走,那两个宫女明明想要伸手拦住她,却莫名觉得浑身的僵住了,动弹不得。 眼看着云绯就要走了,袁昭仪几步追上去叫她停住,云绯可不管她。这下袁昭仪似乎急了,当下脱口说了一句:“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了不起!别到时候跟瑞王她母亲一般,葬身在这里!” 此话一出,云绯脚步戛然顿住。而一旁的德妃似乎没料到袁昭仪会说出这话,当下猛拉了袁昭仪一把,斥道:“胡说什么!” 云绯转过身,眯起眼,那一双凤眸里似乎掠出一线利刃:“你刚刚说了什么?” 袁昭仪此时也发现自己说错话了,不吭声。德妃见状,狠狠瞪了袁昭仪半天,然后对云绯道:“今个儿你冒犯本宫的事就不与你计较了,下回再遇到,记得规矩。” 说完,德妃带着袁昭仪离开。云绯本是要追过去问个究竟的,却被冬夏拦了下来。冬夏的意思云绯懂得,无非就是德妃她们大人有大量不和她计较,她也别往枪口上撞了。 笑话,她云绯会怕这两个女人?但冬夏为了拦住她,竟然跪了下来,这让云绯不敢动,怕一用力伤到了她,最后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德妃和袁昭仪消失在一片花海还之中。 回到清静殿,云绯叫来冬夏,问她方才袁昭仪说的事,冬夏只表示进宫较晚,不知情。云绯按着额头有些无奈地屏退了她。到了晚上,她正计划着要不要直接去问问简疏白时,从来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春秋,忽然找到了她。 我知道姑娘问的这件事。春秋用手比划着。 云绯见状,眼睛一亮,忙问她可会写字。当春秋点了点头时,云绯立马拿了纸笔给。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到蜡烛爆了第三次时,春秋终于写完了。云绯取过纸一看,春秋的字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已然是娟秀了。在宫女之中,倒也实属难得。 只是,当云绯看完纸上的字后,她已经没有心情去夸赞了。 原来,前瑞王妃,真的是在这皇宫中丢的命。 “所以,传言是前瑞王妃在宫中意外溺水而亡?”云绯一边问着,一边将纸凑到蜡烛上,点燃。 春秋点了点头,比划着:有传言和皇上有关。 看着手里的纸一点一点烧成灰烬,云绯笑了笑,眸光犯冷。 怕是不是传言吧。 光看简疏白,也可知他的母亲是个美人,以这老皇帝的*,看上前瑞王妃的模样也是绝对可能的。连她这个“侄媳妇”,他都能用尽各种方法往宫里拐,别说前瑞王还是个体弱多病的人。 这么想着,云绯微微眯起眼。她忽然间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简疏白对皇帝的态度如此恶劣。 因为皇帝害死了他的母亲。 第八十八章 传说中的冤魂 最近宫里闹起了鬼。 据说,那鬼总爱在皇帝休息的寝宫出没,白衣黑发,模样神似当年的瑞王妃。皇帝被吓得不轻,终于卧*不起,传了碧嫣陪伴左右。 入夜。 碧嫣服侍着皇帝上了榻,自己也去沐浴更衣。可皇帝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只能瞪着眼看着*顶,默默等待睡眠降临。 在一片静谧的氛围中,忽然传出一阵轻微的声响,又冷风呼呼地吹了进来,似乎是窗户被人打开了。皇帝唤了碧嫣一声,没有人应答。他只好自己爬起来,去关窗户。 皇帝披上了外衣,朝窗口走去,果然看见窗户半开着。他皱着眉头,嘀咕着也不关好窗户,正要伸手合上窗,却在抬起手时,看见半开的窗子外飘着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女子,长发全散,一半挡在面前,一半垂在身后,看不清脸。而她身上是一件白衣,被风吹起来格外的哀惨,和前几日皇帝看见的那个女鬼一模一样。 皇帝浑身一抖,腿一软,就跌坐了下去。 “皇上……” 皇帝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忽然听见那女鬼唤了自己,哀怨的语调,尾音拖长而飘渺,极是瘆人。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像是被抽走了似的,整个人一点一点地泛起冷意,撑着地面的手抖得都快听见骨头咯吱咯吱的声音了。 而那女鬼直勾勾地看着皇帝,在那边哀怨绵长的唤了一声后,倒也不出声了。 皇帝瞪着眼看了她半天,见她没有动作,不由得也稍稍回来一点勇气,颤抖地开口道,“大……大胆刁妇……你……你是谁……?” 他话音刚落,窗户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有大风呼呼地往屋中灌进来,皇帝吓得惨叫一声,连连转身往*边爬去,却一路上时不时撞到桌角、屏风,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却仍然没有一个人进来。 不知道多久,那奇怪的风忽然停了,爬得气喘吁吁的皇帝抱着屏风脚抖了半天,不见身后有动静,方慢慢转过头来,却见那窗外早已没有了那白影。 皇帝等了片刻,慢慢才回转了呼吸。他扶着屏风软软地站起来,还没站稳脚跟,面前突然飞来一道白绫,惊得皇帝猛然往后一仰,伴着一声惨叫,他的头重重撞在身后的屏风上——昏了过去。 皇帝倒下去后,那女鬼倒也没消失,而是站在一旁低着头看了半天,感叹道:“胆子真小。” 接着,她抬起手,在脸上抹了几把,极似前瑞王妃的容貌瞬间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艳绝无双的脸,那赫然就是—— “云绯姑娘?”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女鬼”侧过身,对她笑道:“碧嫣。” 碧嫣惊讶地看了看地上昏过去的皇帝,又看了看云绯身上的白衣,顿时了然:“这些日子传得沸沸扬扬的闹鬼之说,是……姑娘做的?” 云绯好整以暇的一挑凤眸:“当然。” “……为何?” 云绯低头看了看皇帝,抬起脚踹了踹他,然后才折身走到碧嫣面前,“一些旧事,只是我不折腾折腾他不舒服罢了。” 前瑞王妃冤魂不散的事,碧嫣也有所耳闻,听到云绯说“旧事”,自然知道肯定是和前瑞王妃脱不了干系了,当下点了点头,也没有多问。只是在云绯的应允下,将老皇帝弄上了榻。 第八十九章 装神弄鬼的人 “有鬼!” 次日一早,皇帝从昏迷中清醒,第一个动作不是睁开眼,而是大叫了一声,双手乱挥舞了起来。 守在*边的德妃忙俯身按住他的手,柔声道,“皇上,皇上,是梦魇。” 听到熟悉的声音,皇帝这才缓缓睁开眼。入目是德妃的脸,在往旁是袁昭仪和丽妃,似乎还有不少其他的妃嫔,包括那些常年不怎么见到的妃嫔。 “这是怎么回事?”皇帝纳闷了。 德妃替他压了压被角,柔声道,“丽妃妹妹前天夜里沐浴回来,发现皇上昏倒在屏风旁,怎么叫都叫不醒,忙唤了太医过来。太医说皇上是惊吓过度,到此时已经昏迷了整整一日了。姐妹们忧心皇上的身体,便都过来看看。” 在听到“前日早上”的时候,皇帝就奇怪了,此番听到自己竟然昏迷了整整一日,直接就呆在了那儿,没有血色的面上挂着两个黑眼圈,甚是可笑。 正好太医上前看脉,德妃就退了下来。太医给皇帝探了脉后,捏着胡子对她说道:“皇上近日受到的惊吓实在过重,脉象微弱,舌苔发黄,视线涣散,需要卧*静养。老臣再给皇上开几副宁心静气的药,记得一定要沸水煎服。” 一旁的德妃闻言连连点头,又问到还有什么要注意的。 那老太医皱了皱眉,叹气道,“其实皇上最主要的病根还是在内心。心病还须心药医。各位娘娘若是知道皇上心病的由来,最好对症下药,这才治本。” 心病? 德妃扭头和袁昭仪对视一眼,心知这所谓的“心病”,无非就是因为自己*,而害死了前瑞王妃的那件破事。 “瑞王还在宗人府?”就在一众嫔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时候,皇帝又忽然开口了,却是问起了简疏白。 德妃离得最近,自然先开口回答了:“是的。没有皇上的吩咐,没人敢把瑞王殿下放出来。” 皇帝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老态龙钟:“传朕的旨意,把瑞王放了吧。” “皇上?”德妃有些讶异。明明前几日恨不得把简疏白关一辈子的皇帝,居然主动放了他? 别说是德妃,连碧嫣都愣住了。 碧嫣知道云绯会留在宫中,就是因为皇帝不肯放简疏白,还拿简疏白做筹码,强迫她留下来。现在放了简疏白,不就等于还云绯自由了吗? 榻上的皇帝叹了口气,似乎这几日的事让他累极,见大家都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他无力地摆了摆手,说:“关了这么久了,想必他也知错了。瑞王好歹也是朕的侄子,朕也不忍心将他一直关在宗人府里。” 切,明明就是你被他已故的娘的冤魂吓到了吧。 大家默默在心里翻着白眼,都心知肚明,却都不说破,只是附和着表示皇上真是疼爱小辈,重亲情的好人啊好人。 【柚子茶时间】 看到好几位亲在说日更一千太慢啦,什么时候上架之类的,今天顺道说一下哒。文文下个月月初上架,过完愉快的五一假期后,记得来眷顾一下师徒俩哟,你会发现,哇!居然多了好几万字呢! 爱师傅,爱云绯妹子的亲亲读者们,到时候一定要支持哟! 第九十章 我来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被一群美人们夸赞了一通的皇帝有些飘飘然了,似乎也相信了自己真的是个好人,被吓到的小心脏安稳了下来,不由得想念起美人了。 “朕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还是留丽妃陪朕就好。”那潜台词似乎在说,该走的都走吧,朕要和朕的爱妃滚滚chuang单了。 谁知皇帝刚刚表露出自个儿心猿意马的心思来,就遭到了德妃的阻止。德妃义正言辞地说:“丽妃前日照顾皇上不力,臣妾实在是不放心让她继续照顾皇上,今日还是由臣妾来吧。” “这……”皇帝有些不乐意。 德妃笑得端庄优雅:“再说,皇上前夜昏厥过去,吓坏了丽妃,丽妃也是担心得一宿没睡。皇上难道不该让丽妃回去休息吗?” 听到这话,皇帝似乎有点动容,但还是有些犹豫。一旁的碧嫣却在此时笑着说:“皇上,臣妾确实有些劳累了。” 碧嫣都开了口,皇帝也只好点了点头。对于照顾皇帝,她本来就不太乐意,既然德妃也不乐意她在这里,她正好可以去向云绯通风报信。 当云绯得知皇帝居然要放了简疏白时,有点笑不可遏。暗想若是让简疏白知道他会被放出去,是因为自己装鬼吓坏了皇帝,真好奇那该是个什么表情呐。 碧嫣在云绯这里呆到晚上,和她一起用过饭后,才回到自己的宫殿。刚一进卧房,她脚步一顿,对身后的宫女们吩咐道:“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些累,想自己休息一会。” 宫女们陆续退出了房间,然后锁上了门。直到外面再无声响,碧嫣才看着角落说道:“出来吧。” 随着她话音一落,角落里走出一个灰衣男子,面目俊朗,身形修挺,竟然是于桓。 “原来是于大人。”碧嫣笑了笑,道:“大人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于桓回她一笑,“我来做什么,你不是最清楚吗?” 碧嫣没有说话。 灯光摇曳中,于桓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直直走到面前,然后,抬手抚上她的面颊。 “去哪儿了?”于桓摩挲着碧嫣的脸,轻声问。 碧嫣眼里动了动,却说:“云绯姑娘那里。” “用过饭回来的?”说着,于桓贴近了一分,说话时的热气落在了碧嫣的脸上。 碧嫣皱了皱眉,抬手推开他:“大人仪表不凡,风度翩翩,若想要女人,多得是贴上来的。何必要来找碧嫣?” 于桓没说话,只是倾身轻轻咬了一下碧嫣的耳垂。碧嫣的脸瞬间红了,于桓这才慢慢开口:“你说得对,我若想要女人,多得是贴上来的。可我为何只找你,你不明白?” 碧嫣垂眸:“不明白。” 似乎对碧嫣的回答很不满意,于桓蹙眉再问:“再说一遍?” “不明……唔……”碧嫣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于桓堵住了。唇齿相依许久,两人喘着气分开,于桓眼里已然显出情动的神色。 之后,就像之前的任何一次,亲吻,缠-绵,似乎对方的身体就是饮鸩的毒药,越靠近,越想要,直到一切燃尽。 碧嫣趴在于桓身上,露出白希的肩背。似乎怕她受凉,于桓从旁边扯来薄被盖在她的身上,然后轻轻搂住她,就像一对相爱的眷侣。 第九十一章 禁忌关系 “我们这算什么关系?”情-欲退去之后,碧嫣低声问。 明明进京的路上就断干净的,刚进宫的时候也彼此陌生得仿若从未认识过。直到那一日宫中设宴,喝醉酒的于桓却寻到了碧嫣的宫中,和她缠-绵一宿。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变得这般……禁忌了起来。 一个是朝中大臣,一个是皇帝寵妃,却藕断丝连到现在。 听见碧嫣的问话,于桓沉默许久,似乎在斟酌什么,正要开口,却听见有人敲门:“娘娘,您醒了吗?” 碧嫣慌忙坐起身来,清了清嗓子,道:“醒了,什么事?” “皇上那边传您过去。” “好,知道了。”说着,碧嫣俯身拾起散落在地上的衣衫,正要穿上,却被于桓按住了手。她疑惑地看过去,只见于桓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问道:“那老皇帝是要传你去侍寝?” 碧嫣的手顿了顿,“或许。” 于桓倏然皱起了眉,接着握紧了她的手腕,意带阻止。碧嫣的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低声说:“没用的,他是皇帝。” 于桓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过了一会儿,他咬着牙说:“只要一想到你和那老皇帝在一起,我就恨不得杀了他。” 这是碧嫣第一次听见于桓说出这般带有占有欲的话,登时瞪大了眼,似乎不可置信。但片刻后,她轻轻笑了:“没有。我和皇上一次都没有。” 于桓怔住了。 碧嫣没有骗他。 在她进京之前,她曾向云绯要了一种药,一种能产生幻觉的药。每次皇帝招她侍寝时,她就将这种药给皇帝服下,一-夜相安无事。而第二天醒来,皇帝并不觉得像之前寵幸别的妃子那般劳累,故而愈发喜欢碧嫣。 这才是碧嫣受寵的真正原因。 至于碧嫣当初为什么要这种药……只能说,当爱上一个人时,你是甘愿为他守身如玉的。 即便,他不爱你。 听碧嫣说完侍寝的秘密,于桓不知道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他只是倾身抱住碧嫣,紧紧地。 “碧嫣,”许久之后,于桓开了口:“不要做这个什么丽妃了,跟我走吧。” 碧嫣浑身一颤,下意识问道:“什么?” 于桓又重复了一遍,碧嫣微微张着嘴,似乎不可置信:“可是……你心里的人,不是云绯姑娘吗?” 于桓将头埋在她脖子处轻笑:“你以为我只是贪恋你的身体?还是那句话,若是要女人,多得是。我为何次次冒着生命危险到宫中寻你,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不明白,是不敢相信。 碧嫣只觉得脑袋有点晕眩,当一直期待的东西终于成真时,这种感觉,简直和喝了陈年老酒一般。 就在此时,门外又响起催促声,碧嫣从于桓怀里退出来,只说是从长计议,便匆匆地离开了。 当碧嫣赶到皇帝寝宫时,德妃狠狠瞪了她一样,才愤然离开。在看到候在门外的袁昭仪时,她轻轻勾了嘴角,开始酝酿起可以除掉祸害的方法。 第九十二章 故人重逢,分外眼红 次日 云绯早起,不见冬夏的身影,问了春秋也不知道她的去处,不由得有些奇怪。 到了下午的时候,还不曾见冬夏,连春秋都开始着急了。云绯差春秋出去寻人,自己也跟着出清静殿寻找冬夏。 刚出门的时候看见张德海回来,一问方知云绯是要去寻冬夏的,便答了句,“奴才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见冬夏是朝御花园的方向去的。以为是姑娘让她去做什么事,便没在意。” 闻言,云绯微微蹙了蹙眉。 她想起之前春秋着急地同她比划,说会不会是宫中别的娘娘拿云绯没辙,便找了冬夏来寻她的麻烦。 这种事在宫中并不少见,只是云绯并不是宫中的人,一开始也没往上面想,当时听到春秋说来也只是安慰了几句,可现在想来,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虽然云绯和冬夏,还不如她和不会说话的春秋亲近,但毕竟是自己身边的人,会被找麻烦也是因为自己。云绯想了想,匆匆往御花园而去 刚在御花园找了没一会儿,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朗润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云绯。” 这声音带着笑,极好听,也极为耳熟。云绯回过头,只见身后立着一个玄衣男子,眉飞入鬓,嘴角轻勾,是她熟悉的表情。 真是……该死的故人。 “哎呀,岑公子好久不见啊。” 云绯眯着眼,看着岑岳越走越近,嘴角勾起一道笑容,心里却犹如翻江倒海,火气上窜。 这个该死的岑岳,亏她把他当知己,他居然隐瞒自己青莲楼老板的身份和他打交道。她还没找到机会算账呢,现在倒好,自己送上门了。 岑岳似乎没有察觉云绯心里埋藏许久的怒气,只是噙着笑走到她跟前,打量了她一番,才笑着道:“多日不见,还是这般绝色无双啊。” “那是。”云绯脸上依旧笑得滴水不漏,“你没听说生气让人保持年轻的心么?气了这么久,我的心跳得可有劲儿了。” “哦?谁惹美人儿生气了?” 云绯一挑凤眸,回答:“青莲楼的老板。” 听到这话,岑岳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在这里赔个不是了。” “你还真是青莲楼的老板?!” 虽然之前简疏白和温衍口口声声说岑岳就是青莲楼的老板,虽然她也是算信了一大半的,可是真的听见岑岳承认的时候,云绯还是有一刻的崩溃。 “不是都说了‘两不见’吗?不是说了同行勿入吗?你简直拿我的‘两不见’当笑话!”云绯忍不住提高了音调,开启质问模式。 如果这个时候简疏白和温衍看见,定要好好审视一番岑岳。能让素来还算淡定的云绯发火的……他绝对是第一人。 连有了云紫的简疏白,都暂时没有享受到这个“待遇”,绝对可以贴上危险的标签。 对于云绯的火气,岑岳笑得一派淡定:“不管几不见,反正都破了。” 第九十三章 爱徒看了这么久,是有多舍不得? “你……” “何况,我当时是要娶你的,又不是见你。”不待云绯说完,岑岳先打断了她。 云绯总觉得这个逻辑有哪里不对,可一时也想不明白。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在之前对眼前这个人气愤异常,但是,现在真的和他说起自己被坑骗的事情,她忽然,也没有那么气了。 这岑岳,难不成自带降火特技? 这么想着,云绯转了转眼珠,自己先笑了:“你说,你我二人做不成夫妻,是不是连知己朋友都没得做了?” “当然不是。” “那么岑岳,你老实交代吧,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云绯这句话一问出来,岑岳没有马上回答,只是顿了顿,才轻笑着道:“有。但我现在不能说,不过,你总会知道的。” 在岑岳回答“有”的时候,云绯便愣了一下,待听到后面的话,她眸中光色微微变化,最后却化作一道笑意,掠过她的眼眸。 “好,希望你不要食言。”说着,云绯看了看他,问出刚刚一直想问,却被火气给哽住的话:“说起来,你怎么会进宫?” 岑岳背着手,往前走着,云绯跟着他并排而行,听他说道:“你忘了,我是红教教主。” 对了,红教是官教,确实有出入皇宫的特权,想来,是这皇帝要与他谈些什么吧。不过一想到那一脸猥琐的皇帝和丰神俊朗的岑岳在一块儿,那画面简直太美她不敢看。 两人在御花园里边走边聊,一路上只遇到一些宫女太监,远远地看见他们了,也只是俯身避过,但难免有些窃窃私语从一旁传来。 岑岳和云绯都是随意洒脱的人,没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对云绯来说,只要不是狗血地遇到德妃刁难,袁昭仪发泼的戏码,其余都好说。 又走了几步,云绯正要问起方倩的时候,不远处有个太监急急忙忙跑过来,远远地看见岑岳后眼睛一亮,似乎是来寻岑岳的。 岑岳冲太监微微颔首,而后转过身,低下头,靠近云绯的耳侧。 “最近朝廷有大变化,注意安危。” 虽然岑岳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云绯还是从中间体会到莫大的信息量,只可惜,能问个究竟的人被那该死的皇帝叫走了。她只好兀自在原地想了半天,正在琢磨着所谓的“大变化”是什么意思时,身后突然响起另一道熟悉的声音:“爱徒看了这么久,是有多舍不得?” 云绯讶然回过头,只见温衍站在身后,黑眸深深看着自己。简容楚则站在他的右侧,对她微笑。 “师傅,王爷。”云绯唤道,接着转向温衍:“师傅怎么进宫了?” “皇帝传召周王殿下,为师跟着进宫来看看你。”温衍说着,扫了云绯一眼,又状似无意地看了眼岑岳离开的方向。 简容楚看了看两人,笑道:“自打云绯进宫后,想来你们师徒二人也不曾见过。往右后方有片假山,适合休憩聊天。温先生,你们可以过去坐坐,我先去见见皇兄,一会儿来寻先生。” 简容楚并不知晓温衍曾夜探皇宫的事,自然以为这是云绯进宫以来,师徒二人的第一次见面,更不会想到,两人不仅见过,还有过那般尴尬隐秘的一次亲密接触。 第九十四章 师傅是吃醋了?——是 所以,当简容楚离开后,云绯的神情也微微变了。她方确定自己的心意不久,就见到心心念念的人出现在眼前,这种感觉……无法言喻。 温衍似是不知道她的纠结,只是一边问了些近日的情况,一边带着她往简容楚说的地方走去,很快就到了假山旁。 云绯刚寻了一个突出的假山石坐下,就听见温衍问:“那个男子是谁?” 云绯愣了愣,才知道温衍说的是谁,当下如实回答:“岑岳。” “哦?聊很久了?” “算……是吧。” 温衍微微一笑,“和你的‘对头’还有话聊?” 云绯咳嗽了一声,暗想若是告诉温衍,他俩不仅有话聊,还聊得挺开心,温衍会是个什么反应。 “看不出我家爱徒这么善良,不仅能和‘昔日仇人’愉快地相处,人走了还恋恋不舍看了半天。连为师在身后站了许久都不知道。” 听到这么一句话,云绯心里一个“咯噔”,怎么觉得温衍这话里头有些酸酸的味道? 这么想着,云绯下意识地就问了句:“师傅是吃醋了?” 温衍看了她许久,嘴角轻挑,只说了一个字:“是。” 云绯愣住了。 天知道,她只是下意识不经大脑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根本没做好温衍会回答的准备,谁知他不仅回答了,还说了这么一个字。 云绯的心“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起来。 眼见着云绯因为自己的话而微微眯起的眼里,泛出些微温柔,温衍只觉得心里某处也跟着温柔了一下,可他嘴里却是轻笑一声,说:“爱徒被岑岳拐走了,还不让为师吃醋一下?” 此话一出,云绯的心瞬间落了下去。 原来是这样,只不过是师徒的调笑罢了。 她在心里默默地嘲笑了自己一番,抬眸时又回到平时的娆美:“师傅不让,云绯也不会走的。” 温衍失笑:“徒不嫁,师之过吗?” 对温衍来说,那一晚的意外似乎只是个意外,意外到在脑海中都没有存在的意义,所以他还能一如既往地调-戏着云绯,说一些真真假假的话。可是对云绯来说,刚刚那句话,已经是承诺了。 记得曾经在轻波阁的时候,海棠有一日对她说,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先动心的那个人注定要饱受折磨,甚至输得彻底。彼时她只当是海棠因为和陆渊那一段旧事才有的感慨,现在看来,任何人都是这样,就比如她。 “云绯。”在云绯神思乱飞的时候,温衍忽然收敛了笑意,唤了她的名字后问道:“岑岳此人,你了解多少?” 不知道怎么突然又扯到了岑岳身上,云绯有些切换不了。但见温衍这般认真地瞧着自己,云绯也认真地思索了半天。 对岑岳这个人……按说性格脾气她还算比较了解的,身份的话,到现在为止知道两个身份:红教教主和青莲楼老板,难不保没有第三个身份。这么说起来,似乎不算太了解? 尤其他今天那一句“有隐瞒,但不能说”,明显就是代表,他这个人还有秘密。 第九十五章 冬夏被打 “了解不多。”想了这么一堆后,云绯回答道。 温衍略显多情的眼角无声一挑,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片刻后,他笑了笑,道:“刚刚我并没有看见他的模样,只是瞧见了背影,觉着有些眼熟。” 闻言,云绯以目相询,问他像谁。温衍只是笑了笑,柔了目光对她说:“或许是为师看错了。和那个人,也许久不见了。罢了,不提他了。疏白已经回府,你也勿要在宫里多呆,寻个办法,赶紧离开皇宫吧。怕是不久将有一场风暴将至了。” 云绯顿了顿,似乎刚刚岑岳也说过同样的话。难道,是真的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 可是,之后无论云绯怎么问,温衍都但笑不语,只说不希望她担心。直到简容楚来寻温衍出宫,云绯才恍然发现,到最后,她也没有问出温衍口中岑岳相像的那个人是谁。 就在云绯送走温衍,准备回到清静殿的时候,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出来找冬夏的。 想来过了这么久,说不定冬夏已经回去了。于是,云绯先找到一个宫女回清静殿问了问,说是冬夏已经回去了,她便也不在御花园多呆,折身回了清静殿。 哪知,回到殿中,刚走到房间门口,迎接她的却是冬夏低低的呜咽声。她推开门一看,只见冬夏坐在椅子上,似乎在低声哭泣。春秋站在她旁边,一手拿着一只小瓷瓶,另一手握着棉,在她脸上涂着什么。 “冬夏,春秋。” 云绯出声唤了一声,冬夏和春秋听见声音都抬头看了过来,春秋握着药往后退了一步,朝云绯俯身行礼。冬夏则慌慌张张地站了起来,一边捂着脸,一边行礼。 云绯自然看见了她的动作,也发现之前春秋在给她上药,当下眯了眼走过去,低头看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冬夏捂着脸低声说。 “被掌箍了?”云绯又问。 冬夏连连摇头,手还按在脸上:“没,没。” 云绯有些无奈了。她很想和冬夏说,你就算装没事,那也别把手捂在脸上啊,这只要不是瞎子,谁不知道你被打了。 这么想着,云绯很无语地看了看冬夏,“你既然不想说,那我问春秋。”说着,她转向春秋问道:“冬夏这是怎么了?被打了?” 春秋和冬夏不同,她没有藏着掖着,如果不是因为她不能说话,怕是刚刚云绯进来她就直接开口了。现在见云绯问自己,她几乎毫无隐瞒,连连点了头。 “好。”云绯冲她笑了笑,忽略冬夏阻拦的目光,继续问道:“是谁打的?” 春秋比划了一下女人的身形,然后做出一副尖酸刻薄,叉腰指人的模样。云绯乐了一下,问:“袁昭仪?” 春秋头点得跟拨浪鼓时的,云绯忍不住笑出了声,夸她学得还挺像的。刚夸完,她转首就瞧见冬夏仿佛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似的眼神。 “冬夏。”云绯安慰她,“别担心,没事的。” 第九十六章 为云绯挨打 不知道是云绯的安慰起了作用,还是云绯那笃定的眼神起了作用,冬夏看着她的眼,迟疑了半天,还是轻轻地点了头。 看到冬夏的动作后,云绯微一细眸,转而问道:“现在该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冬夏动了动唇,还是直说了。 原来,今日宫中到了时令的新鲜水果,每个宫殿都分到了一些,连清静殿都有份。早上的时候,冬夏按照吩咐去领水果,同时袁昭仪也派了自己宫里的宫女去。结果不巧的是,冬夏拿错了水果,把清静殿的拿成了袁昭仪宫殿里的那份。 可想而知,袁昭仪本来就对云绯颇多意见,现在云绯宫里的人还拿错了她宫里的水果,她若是不趁机教训一下,那就不是袁昭仪了。 所以,袁昭仪以冬夏“以下犯上”的理由,将她拎到了自己的宫中,派人掌了她的嘴。冬夏怕云绯发现自己受了委屈,从而去找袁昭仪麻烦,引出更多的事儿,就独自一个人先躲在了外边儿,不敢回宫,直到春秋找到她,将她带回了清静殿。 听完冬夏所说,云绯细媚的双目泛起一抹暗色,她走近冬夏,对她说:“我看看。” 冬夏一开始只是摇头,不愿意让云绯看见。云绯又重复了一遍,语气明显有些冷了,冬夏到底是怕她生气,还是慢慢地放下了手。 云绯低头看去,只见冬夏半边脸已然红肿,肿到五指印都不清楚了,一眼看过去就是满眼的红色。云绯眉头微皱,转而问向春秋:“春秋,你给冬夏涂的是什么药?” 春秋闻言,将手里的药瓶朝云绯递了过去。云绯低头看了眼,道:“去找张德海拿芙蓉玉膏给冬夏擦吧。” 听到这话,春秋愣了,冬夏也愣了。 芙蓉玉膏是别国进贡给皇帝的创伤药,据说是消肿愈合效果极快极好,几乎是一擦见效的那种,还能柔滑肌肤,体留清香。 之前皇帝将芙蓉玉膏赐给云绯时,云绯还暗笑皇帝真是了解后宫倾轧的戏码,事先给她这个“众矢之的”的人物准备好最好的药材,难不成以为她会受伤? 现在看来,这个药还真的是派上用场,虽然受益的人不是自己。 见两个宫女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自己,云绯挑眸问道:“怎么?我的话都不听了?” “不不,”冬夏摇头,犹豫了一下后,说道:“姑娘,那个药……很珍贵的,您就赏给奴婢,是不是——” “我用不上。”云绯一挥手,说道。那一脸笃定的神情让冬夏后面的话瞬时被卡在了喉咙里,还是春秋先反应过来,将手里的药放回案几上,然后朝云绯行了个礼,就连连出门去寻找张德海了。 这芙蓉玉膏果然是好东西,当春秋拿回药膏,给冬夏肿起来的那半边脸薄薄地涂抹了一层时,很快,冬夏脸上就不那么肿了,那触目惊心的红色也淡了很多。 冬夏抚-摸着自己消肿了的脸,不知道为何哭了出来,然后直直朝云绯跪了下去,哭着说:“奴婢定然会报答姑娘的恩德的。” 而事实上,冬夏之后的“报恩”,让云绯很后悔今日的举动。 第九十七章 诡异的香气 三日后。 这天天气不错,冬夏向云绯提议,不如去外面走走。如今已近初夏,怕是这般不灼人的阳光是越来越少了。云绯觉得有理,便带着冬夏,春秋到清静殿附近走走。 一路上也算是有说有笑,虽然春秋不能说话,但听着云绯和冬夏聊天,她也笑得一脸可爱。 “对了,姑娘,在右边那个小池塘里,有一朵睡莲如今已经开了呢。”三人走了许久,冬夏似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云绯说到。 “睡莲?”云绯修眉淡掠,好像有些兴致:“睡莲不都是五月之后才会开花吗?现在才是四月,就已然开了?” “对呢,那是唯一一朵开了的睡莲。前些日子奴婢也是无意中瞧见的,觉得挺神奇。”冬夏笑着说。 云绯点了点头,见一旁的春秋一脸欲欲跃试的模样,忍不住笑着说:“是有些神奇,不然过去看看?” 在冬夏的带路之下,云绯和春秋一路朝着右侧的小路而去。云绯隐约记得那里确实有一个小池塘,因为位置太偏,平时少有人去,而池塘里面不见几尾锦鲤,倒是有一些杂草,所以云绯也没怎么去过几次。 今儿跟着冬夏到了这儿,云绯一眼就看见了冬夏说的那朵已然绽放的睡莲,不由得啧啧称奇。刚好那睡莲离岸边也比较近,她几步走了过去,在岸边俯下身子,仔仔细细地瞧了起来。 “姑娘觉得如何?”冬夏站在云绯的身后,笑着问。 云绯点了点头,道:“颜色淡雅,香味清隽。” “那姑娘有没有觉得这个香味,不太一样呢?”冬夏依旧笑着问,但那声音在云绯听起来,莫名觉得有些飘渺。 她眼前晕了晕,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当下匆忙地站起,却觉得浑身一软,周身体温骤降,身体里的力气和温度似乎同时都被抽离而去。她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她看见的是春秋慌张的脸,和冬夏朝她伸出手,却一脸复杂的表情。 ———————————————— 云绯再醒过来时,眼前一片烛光跳跃,她挣扎着想动一动,却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了椅子上,而身上仍是没有半分力气。 “姑娘不用浪费力气了,软筋散的作用还没有消减。”一旁忽然传来幽幽的声音,打破了房中诡异的寂静。 云绯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冬夏站在一旁,正隔着烛光看着她。 “怎么只有你?春秋呢?”云绯尽量动了动胳膊,让自己不被勒得那么难受。 冬夏看着她的动作,回答道:“睡莲香气掺了药,她也昏过去了。我将她送回了清静殿。” “如此。”云绯笑了笑,忽然抬眸看定她,一字一句问道:“冬夏,谁派你来的?袁昭仪还是德妃?” 闻言,冬夏身体微微一震,不再说话了。 云绯笑,只是那笑容没有什么温度:“怎么?我现在反正都是笼中之鸟,已经插翅难飞了,难道还怕我去报仇不成?” 似乎觉得云绯说的有道理,冬夏沉默了会儿,说:“袁昭仪指使的,德妃娘娘想的主意。” 云绯微微颔首,然后嗤笑一声,看了冬夏半天,直看得冬夏忍不住缩了一下,才笑道:“怕什么?你既然都用苦肉计诱我上了钩,还怕我说你两句?” 冬夏咬了咬唇,半天才直起身来,重重朝云绯磕了个头:“姑娘,对不起,奴婢只有一个弟弟了,在袁昭仪手里。她拿弟弟威胁奴婢,奴婢只能对不起您了。” 云绯本来是想逞逞口舌之快的,谁叫她被身边的人陷害了,还没有力气逃走,只有一张嘴能动。可现在听冬夏直接交代了事情,她只轻轻挑了挑眉,忽然就没有说她的兴致了。 说她什么呢?说她太疼弟弟?说她不动动脑子想别的办法?那也得她想得出。 云绯上上下下看了冬夏半天,这种宫里最底层的女子,别指望她除了自保、爬上龙chuang和听从命令外,哈有别的需要用到脑子的念头了。 第九十八章 云绯被囚+上架公告 房间里一时又陷入了沉默,许久过后,云绯才淡淡开口:“起来吧,只能说我遇人不淑。” “姑娘……” “吱呀——” 在冬夏正要说话的时候,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冬夏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朝后面退了一步,只见德妃和袁昭仪相伴着走了进来,一个雍容华贵,一个婀娜多姿,顿时让这间看起来又小又暗的房间蓬荜生辉。 云绯瞬间觉得皇帝真是命好,都六十岁了,身边还有美人为他争风吃醋,重点是,他还不满足。 “昭仪娘娘,德妃娘娘。”冬夏转身朝她们行了礼。两人点了点头,问:“云绯醒了?” “回娘娘,醒了。” “行,你下去吧。”德妃挥了挥手。 冬夏张了张口,似乎有些意外,脚下也没动作。袁昭仪见状,嗤笑一声道:“怎么?现在想着维护你这个主子了?” 冬夏下意识扭头看了云绯一眼,眼神复杂。然后她转过头,朝袁昭仪和德妃躬了躬身,还是离开了房间。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袁昭仪、德妃和被困住的云绯了。 看着被捆缚在椅子上的云绯,袁昭仪显得特别兴奋。她迈着步子慢慢走到了云绯身前,笑得特别开心:“怎么样?有没有想到有一天会落到我们手里?” 云绯好整以暇地一挑凤眸,却是笑了。袁昭仪被她笑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你笑什么?” 云绯轻勾嘴角,说了三个字:“笑你蠢。” “你……”听到这话,袁昭仪气上心头,抬起手就想朝云绯脸上打过去,却被身后的德妃一把握住了手。 “别急,待会有的是办法折磨她。”德妃说着,看向云绯,冷笑道:“云绯,你都死到临头了,嘴皮还这么利索。” 对于德妃的威胁,云绯视若无闻,她只是轻笑着继续道:“我德妃娘娘总归还是有几分脑子的,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德妃皱眉,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云绯回她,“你们放着三十六宫七十二妃不管,天天想着办法来找我这个乡野村民的麻烦,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听到这话,袁昭仪脸色先变了,当下又挥舞着手似乎要和云绯打一架,亏得德妃还算淡定,又拉住了她。 “云绯。”安抚完了袁昭仪,德妃又转向云绯,见她明明沦为阶下囚,还可以保持这般明艳的模样,心里也忍不住有气。但她明显比袁昭仪沉得住气,当下勾唇一笑,道:“就你凭这副样子,得*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何况,我们的皇上可对你念念不忘呢。” 念念不忘到,和她同chuang共寝,嘴里念的居然是云绯的名字。 云绯轻笑一声,抬眼道:“德妃难道不知道,我自幼是和瑞王一块儿长大的,青梅竹马。若是真要和皇室有个关系,那也是皇帝的侄媳妇。你们这是操得哪门子的心?” “呵呵,那你难道不知道,前瑞王妃是怎么死的吗?” 【柚子茶时间】 文文明天就上架啦,希望喜欢的亲能继续坚持下去,接下去师徒的(萌)戏(chong)份绝对比免费章节多多啦!后面还有有新的角色,新的小故事出现,总有一款配角(支线)是你喜欢的! 另:岑岳的秘密你们真的不想知道?温衍和云绯的师徒情怎样转换你们难道也不想知道吗?想知道的话,请等候零点的六万字大放送!六万哇!最后啰嗦一句,还有关于云绯的大秘密都在以后的章节中哦! 第九十九章 【首更大放送1】以身相许怎么样? 听到瑞王妃的名字,云绯眼里一波,像是有一缕暗色极快地掠了过去。 德妃将她的神情变化收进眼底,心中一阵得意,当下忍不住笑了:“也对,那装神弄鬼的事不就是你做的,你应该也很清楚吧。” 云绯修眉淡拧,不以为然道:“与你何干。” 德妃俯下身,一字一句道:“和我有没有关系,你接下去就会知道。你也别拿瑞王来威胁本宫,这天下,还是皇上的。” 一旁的袁昭仪听到这话,忙靠近了一分,问道:“姐姐,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要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闻言,袁昭仪身体一颤,猝然抬头,脱口而出三个字,“杀了她?!” 德妃此时很想给她一脚,更想拆开她脑子看看里面藏着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她可是瑞王的师妹!杀了她,你是想等着瑞王待会送你去地府和她作伴吗?” 袁昭仪默默地闭了嘴。 德妃隔着烛光凝视云绯的脸,嘴里“啧啧”道:“你这张脸,果然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啊,留着也是个祸害。你说,我替你毁了如何?” 对于德妃用带着笑的声音说着这么可怕的后果,云绯的反应却平淡得出奇。她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用更加无所谓的笑来回答:“汝为刀俎,我为鱼肉。你要做什么,我拦得住吗?” 云绯的反应让德妃和袁昭仪大为吃惊。她们原以为,对于云绯这般拥有绝色容貌的人来说,对于这张脸,还是极为看重的。可是,现在她的反应,明显就是不在意啊。 难不成是假装淡定的? 可是,德妃逼近她看了半天,就算她的表情可以伪装,眼神是不可以伪装的。她的眼神当真是无所谓到就像是这脸压根不是她的似的。 房间里一时静默无声。许久过后,德妃笑了,她直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木架前,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了一把匕首。接着,她又缓缓地走到了云绯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她的脸,说:“待会儿可就没有这么美的脸了,本宫可要好好地把它刻在脑子里。” 云绯轻笑:“看仔细了,反正都不是你的。” “你……”德妃蹙眉,忽而笑了出来:“都这个时候了还牙尖嘴利的,真是厉害。” 一旁的袁昭仪见德妃来真的,忽然有些害怕了。她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德妃的胳膊,轻声问:“真的要这么做吗?” 德妃瞪她一眼,说:“刚刚你还想杀了她,现在倒怕了?” 袁昭仪诺诺地收回手,看着德妃握着匕首,对准了云绯的脸。那利刃的光亮从白瓷般的肌-肤上滑过,她忍不住闭上了眼。 “啪!” 就在德妃一虚眼,正要下手的时候,锁紧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德妃和袁昭仪扭头看去,只见房门打开,露出了春秋紧张的脸。 德妃见一个小宫女竟然敢搅她的事,登时怒了,刚要发作,却见春秋回头冲后面比划了什么,接着,一道玄色人影逆光走了进来。 随着屋内的光线一点一点地照亮那个人的身侧轮廓,他的容貌也出现在了大家眼中。 “红教教主?”德妃眯起了眼。 岑岳剑眉轻轻扬起,毫不吝啬地对德妃一笑,接着,他径直走到云绯面前,俯身问道:“还好吗?” 云绯回她一笑:“活着。” 岑岳颔首,手起绳落,俯身想要拉起云绯时,发现她浑身上下软得很,不由得皱了皱眉:“软筋散?” 云绯嫣然笑着看向德妃。岑岳似乎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两个人,他先俯身把云绯抱了起来,然后转了过去,对德妃说道:“人,我带走了。今天娘娘做的事,我也不会和皇上说,还望不要挡路。” 德妃迟疑了一下,似乎觉得和岑岳争不过,只好让了一步。当岑岳带着云绯离开之后,德妃将匕首狠狠地掷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哐当”声。 “姐姐……”袁昭仪在一旁轻声唤她,面上还有些惊慌。 德妃扶住头,摆了摆手,道:“罢了,只要她不再回宫也行。”顿了顿,她又低声念道:“红教教主,瑞王,皇上……还真是红颜祸水啊……” —————————————————————————— 云绯被岑岳抱在怀里,虽然岑岳走得很快,但难得的是,居然很稳。也不知道德妃除了给她下软筋散,还下了什么东西,云绯只觉得现在浑身难受得紧,不由得靠近了岑岳。 岑岳似乎感觉到云绯的动作,轻笑了一声。那震动通过胸腔传到了云绯耳里:“可别在这个时候投怀送抱,我可是会趁人之危的。” 云绯白他一眼,“你现在都是温香软玉在怀了。” 岑岳忍不住笑了:“哪儿有这么夸自己的。” “难道不软吗?”云绯反问:“该死的德妃,这软筋散到底放了多少,我觉得我都化成水了。” 两人说话间,岑岳大步走出了后宫,一路上遇到许多宫女太监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他也不避讳,一个眼刀子扫过去,个个都噤了声。 云绯窝在岑岳怀里,当然没有看见岑岳这么霸气的一面。直到岑岳忽然停住,她从他怀里探头看去,只见面前居然停了一辆马车,还有一个曼妙女子,是方倩。 “你……”云绯有些傻眼。 岑岳掀唇一笑,跳上马车,一手掀开帘子,俯身将她放在车里。然后,他返身坐到车外,拉起绳子,方倩则进了马车。 只听得一声鞭响,马车开始咕噜咕噜往前滚去。云绯躺在铺了软垫的座位上,抬眸看向一旁的方倩,只见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那眼神,看起来略微复杂。 “放心,我和岑岳没什么。”女人的目光有时候比男人的目光还难接受。云绯眯了眯眼,决定先解释清楚,摆明立场。 似乎没料到云绯忽然说这么一句话,方倩微微一愣,才问:“和他什么关系?” “咦?你这样看着我,难道不是因为男人?”在轻波阁的时候,她可是见多了这种目光。 虽然,方倩的更复杂一些。 方倩闻言皱了皱眉,说:“是因为男人,但是不是因为他。” 云绯略有些好奇了:“那是因为谁?难不成是那老色皇帝?” “当然不是!”对这个皇帝,方倩目测也是……嗯,大家懂得,所以她的反应才这么大。只是,等她意识到自己的反应略游戏激动后,就见云绯一脸戏谑地瞧着自己,顿时虚了虚眼, 可是,片刻后,她忽然勾起了嘴角。 “岑岳?”这个时候,方倩忽然想到什么,念了一遍岑岳的名字,而后还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云绯:“他到现在还没告诉你,他是谁吗?” 一线暗光掠过眼眸,云绯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谁?” “他不叫岑岳,他叫——乐正岑。” 乐正岑,炎派的现任掌门,流水派的敌对门派之首,也算是温衍的……死对头。 岑岳,乐正岑……她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两个名字这么该死的相似? 方倩死死盯着云绯的脸,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她很好奇,当云绯知道自己一直被欺骗会是个什么反应。生气?愤怒?当下就和她大打出手然后逃走? 可是,她没想到,当云绯垂眸想了片刻后,抬起头时,却依旧是一副慵懒带笑的样子,仿佛一点儿都不生气。 “炎派掌门吗?”云绯眉梢淡掠,挑唇开口:“原来红教教主和炎派掌门可以兼任啊,这样是不是银子更多些?唉,你们派还缺人吗?看我可不可以?” 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不是没有生气,但是她想到之前问乐正岑时,他很认真地说,有隐瞒,但是,她会知道的。既然他都说了有隐瞒,她还为何生气呢? 由于云绯的反应大大地出乎方倩的意料,她愣怔了半天,只觉得心里有些挫败。这个云绯,简直跟那个人一模一样,好像什么事对他们来说,都是无所谓的。 “你和他还真像。”这么想着,方倩忽然轻声说出了口。 听出她语气中的感叹,云绯下意识问道:“谁?” 可是方倩不再回答了,她只是扭过头,闭上眼,再不吭一声。 马车内一时静默了下来,云绯半躺着,随着马车颠簸着,身上的药效似乎又发作了,浑身一点儿力气都没。反正这马车里也安静得很,她干脆闭上眼,睡过去了。 醒来时已不知何时。云绯觉得头有些重,身体还隐隐有些不适,但已经没有最初的时候那么难受了。她微微睁开眼,有细微的亮光透过落了进来,就像是一片暗色被光线破开,似乎还有人影在面前晃动。她动了动唇,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师傅……” 这一声刚落,耳边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一睡醒就念着你家师傅,当真是师徒情深。” 听到这声音,云绯动了动,眼前的暗色和光亮全部消失,她努力睁了睁眼,慢慢地转动了一下眼珠,映入眼帘的是灰色帐子,深色chuang架,再往下是盖在身上的蓝色被子,自己好像只穿了中衣。 云绯抬了抬手,想撑起身。却有人先她一步问道:“想喝水?” 云绯扭头看去,见岑岳站在一旁,俊眸含笑,嘴角微挑,俯身的时候脑后的墨色长发滑下来一缕,从她眼前晃过。 “这里是?”云绯皱了皱眉,“怎么没有去瑞王府?” “瑞王府马上就要乱了,先在这里呆着吧。”说着,岑岳在她身边坐下。她正想问怎么乱了,就见岑岳端了一只碧玉莲花碗朝她递过来,“既然醒了,就把这碗药喝了,保证不会再口渴。” 云绯凑过去看了看,只见缕缕热气从碗里冒出来,想来该是药不错了。 “苦吗?” 岑岳削薄的嘴角轻轻一扬,“啧啧,你还怕苦?” “你觉得我还不够苦?浑身没力气的感觉太坑了。”云绯懒洋洋地说着,顺手按了按自己的胃。 看着她的动作,岑岳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睛里还含着些戏谑的意味:“得了,趁热把药喝了吧,给你备了蜜饯。你要是不喝,体内的毒可清不干净了。” “毒?”听到这话,云绯颇感意外,“我还中毒了?什么毒?是牵机,还是鹤顶红?或者是含笑半步癫,还是七日断肠散?” “先喝了再说。”岑岳忍住笑,将药碗递过去。云绯这次很乖,不罗嗦不推拒直接端过来仰头就喝了。 还是命比较重要。 见云绯很配合地喝完了药,岑岳用手肘搁在案几上撑着下颌,失笑道:“牵机、鹤顶红、含笑半步癫、七日断肠散……呵,要真是你说的这些药,你现在见到的可就不是我了。” “是是是,那就见阎王了。”云绯擦了擦嘴,一挑凤眸道:“不过,如果阎王跟你长得一般好看,也不错。” 岑岳扶着额笑出了声,接着他又摇了摇头,道:“说来,也不是什么大毒,就是用不了内力。” “怪不得方才浑身没劲儿还运转不了内力。”听到这话,云绯抬眸看向岑岳,了然道。接着,她又问:“我还没问你,你怎么刚好赶到了呢?” 岑岳低声笑:“春秋是我的人。” 云绯妙目微转,接着无言道:“你在我身边安插人做什么?” “我要是不安排人,你现在的脸就不是在这样子了。”岑岳摊手。 “你将她放在清静殿,怎么就笃定我会去那儿?能确定这一点的只有一个原因……”云绯妙眸低转,接着轻笑着问,“那个假的董怀,是你派来的吧?” 岑岳微微笑着将她看着,“聪明。” “用意何在?和刚刚你说的瑞王府的乱子有关吧。”喝过药后的云绯似乎恢复了力气,一言一语皆犀利。 岑岳但笑不语。云绯却看定了他,继续问道:“我说,炎派门主,你该不会是想趁这个机会,除掉你的老冤家死对头,我们流水派吧。” 听到这里,岑岳——不,现在应该叫乐正岑了,剑眉微挑,“你都知道了?方倩跟你说的?” 云绯好整以暇地一挑凤眸:“她若不说,你打算瞒到何时?” 乐正岑唇角似是淡淡掠过一笑,低声道:“我说过的,时候到了会告诉你。基本上,她若不说,我带你来这里后,也会告诉你的。” “好吧。”云绯拍了拍手,眼波一转,秋水夺目,“就冲你这句话,我决定不和你计较了。” 乐正岑往后靠在chuang架上,伸长了腿,懒懒地说:“还和我计较啊?我可是你的恩人。” 云绯撇了下嘴,“我知道你救了我,不用一直说。” 乐正岑点点头,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尤其是救了你的命,我不多念叨念叨,你要是忘了呢?” 云绯白他,“忘不了。要不,我现在就报恩?” 闻言,乐正岑微微眯起眼,靠近了分:“救命之恩啊,打算怎么报?” 云绯慵懒抬手理过鬓角碎发,曼声笑问,“以身相许怎么样?” 如此勾魂摄魄的一双美眸将自己看着,乐正岑勾唇一笑,嗓音略微轻佻,“却之不恭。” 两个人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半晌,只见乐正岑眸中陡然一变,似乎有什么从眼底泛了起来,染透了整双眼。接着,他忽然转过头,移开视线,笑着道:“果然是南朝第一美人,我都有些把持不住了。” “得了吧你。”云绯斜他一眼,又靠回榻上,悠悠道:“能让你把持不住的,就只有那方倩吧。” 乐正岑会对自己把持不住?笑话。之前在轻波阁,他们两个为了互相试探,她都坐在他腿上了,这家伙还是清醒得很,也没见他神色有变的,现在跟她说“把持不住”? 一边儿去。 见云绯对自己的话视若无闻,岑岳摇了摇头,自己也很奇怪,刚刚心里那一瞬的不对劲是哪里来的。 “对了,你刚刚说春秋是你的人,那张德海呢?”屋中安静了片刻,云绯忽然问道。 春秋只是个哑巴宫女,很多事情单靠她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办到的,所以,她猜想还有一个人从旁协助她。为了方便起见,这个人应该也在清静殿。从这些日子来看,肯定不是冬夏,她是德妃那边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个人——张德海。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听见云绯的问题,乐正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道。 “当然是真实答案。”云绯瞅着他。 “张德海——”乐正岑拖长了语调,就在云绯满心期待回答时,他却站起了身,抚了抚衣袖,笑着道:“未免你脑袋生锈,给你时间自己琢磨吧。” “岑……乐正岑!” —————————————————— 屋中烛火点得极亮,温衍靠在罗汉chuang上,一手握着一卷书册,一手手肘搁在chuang边的架子上,撑着额头。 “师傅。”简疏白似乎很急,连门都没有敲,直直推门而入,而后大步走到温衍身边。 温衍微微抬眸,打了个呵欠道,“怎么?火烧屁-股了?” 简疏白动了动唇,似乎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么,神情万分纠结。 瞧着简疏白这般样子,温衍好像觉得挺难得的,干脆搁了书册仰头看他,调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亏得现在还不是夏天,不然一只蚊子飞来,指不定就被你那皱成‘川’字的眉头给夹死了。” “师傅!”闻言,简疏白皱眉唤道,“您怎么还有时间开玩笑,出大事了。” 听到这话,温衍才稍稍收敛了一点儿笑意,语气仍是慢慢的,“什么事?是哪里死人了,结果你被怀疑是凶手?还是你一-夜风-流过后,多了个仔?唉唉,这些小事儿你都能处理,不用报给为师了。” 听到这话,简疏白嘴角抽了抽,他不该玩什么铺垫紧张气氛的,继续和温衍绕弯子简直不是一件明智的事,于是她直说了:“皇帝说,云绯失踪了。” 听到这个消息,温衍本来带笑的表情猛然变化,只见眸心冷光一现,一字一句道:“失踪?怎么回事?” 简疏白回到府中,碍于不久后有大动作,他实在不放心云绯一个人在宫里,就和简容楚商量,将云绯接回来。 皇帝自然是不肯的,两人就在那偏殿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眼瞪小眼半天,打算拼耐力拼到胜利。结果,这边两人还没有分出胜负,另一边,清静殿的太监张德海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告诉他们,云绯被劫走了。 那当下,简疏白和皇帝都慌了。待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经过,皇帝气得连连拍桌子,骂着德妃和袁昭仪太恶毒,口口声声说要降她们的位。简疏白冷眼瞧了她一眼,提醒他现在的关键是找到云绯。 在皇帝到处派人去找云绯的时候,简疏白是多么痛恨自己当初没有坚持让云绯离开皇宫。尤其是皇帝一问三不知,连宫里来了黑衣人都不知道时,简疏白气得想一巴掌扇过去。 “师傅。”说完这些,简疏白眉头紧锁,就要朝温衍跪下去:“是徒儿的错!徒儿没保护好师妹!” 在简疏白双膝着地的那一刻,温衍一只手托住了他的手肘。明明像是没有用力,但简疏白却被他稳稳拦住,并带了起来:“和你无关。当初是云绯自己坚持要留下来的,似乎知道了你母亲的死因。” 听到这话,简疏白浑身一颤,脑中电念飞转,半天才说:“所以……所谓的闹鬼是她做的?” “*不离十。” 知道云绯所做的一切,简疏白心中各种情绪交杂无限。云绯本来不用留在宫里的,却因为他留了下来。后来他离开了宗人府,云绯为了替他报复皇帝,继续呆在那里,结果,就不见了。 就在简疏白心情复杂的时候,温衍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所以……那皇帝你是打了还是没打?” 简疏白显然也在状况外,“没,不能真打,推了一把。” “可惜了。”温衍嘴角轻撇,微微眯眼说到,“为师一直很想把那皇帝揍一顿,无奈没那个胆子,幸的徒儿孝顺,为师甚慰。” 简疏白一下子哽住了。 见简疏白一脸讶然,温衍轻笑一声,忽地正了脸色,认真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简疏白显然还在温衍方才的玩笑中,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看见温衍眸色变深,才猛然醒悟,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答道,“这几天了。云绯……其实也是个不错的理由。” 他说完,侧眸看去,温衍的脸色隐在灯光之中,过于明亮的光将他的神情模糊了一大半,只能看见那一双黑沉沉瞳仁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吞噬着他所有的神思,“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也不管你怎么用她的名义。但是,只要云绯如果出了一点儿事,纵使师徒,我也不会饶你。” 闻言,简疏白心中不知道为何突然一个咯噔,像是有凉风嗖嗖地往里灌,许久才回到温暖。 他知道温衍在意云绯,却不知道到何种地步,更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 他也算是自幼和云绯一块儿长大的,云绯的几分心思他早就知道了。不然当初不会因为温衍睡梦中提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刺激地云绯离开流水派两年之久。 “师傅。”这样过了大约半盏茶的时间,简疏白终于开口说话了,“云绯是疏白唯一的师妹,纵使丢了我的命,我也不会让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温衍的冷色一瞬褪去,忽而微微勾了唇角,道,“虽然你这么说,但现在人在哪儿都不知道。我出去寻寻,你安心准备自己的事吧。” 看着温衍起身离开了房间,简疏白下意识追上去两步,想要说什么,但到底是没有开口。 他只是面对着房门的方向,轻声念道:“云绯,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回答他的,只有门外飘过的风声。 简疏白独自在房间里站了片刻,然后也跟着出了门,刚走到门口,却见云紫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对着他唤道:“王爷!王爷!” 在简疏白离开宗人府后,云紫本来是要跟着他回到周王府的,但简疏白想到云绯不喜欢云紫,就将她留在宫中,放在曾经养过自己的一个老嬷嬷那里。此时乍然看见云紫,他有些奇怪,但还是大步走了过去,问道:“你怎么来了?” 云紫抚着胸口喘了喘气,半天没缓过来。她身后,简容楚也大步地走了过来,神色凝重:“疏白,我刚看到温先生出去了,怎么回事?” 简疏白点了点头,道:“师傅不放心师妹,出去寻人了。” “如此,需要我派人陪温先生一道去吗?京城要变天了,外面正是乱的时候。” “谢谢王叔,不用了。”简疏白微微一笑,“自保的能力,师傅还是有的。” 简容楚闻言,摇头笑道:“也是,忘了温先生是怎样的人了,不需要我担心。” 简疏白摸着鼻子:“嗯,他是需要别人担心的人。” 简容楚和云紫默了,若是云绯在这里,肯定会毫不吝啬地给自家师兄鼓个掌的。 片刻后,简疏白看向云紫,问道:“你刚刚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 说到这个,云紫才想起来方才找简疏白是为了何事。她忙低下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卷看起来年代很久远,颜色发黄的绢布,然后朝简疏白递了过去,口中同时说道:“这是我从嬷嬷那里看到的,上面写了一些事情,和王爷有关。” 简疏白将信将疑地接了过去,展开一看,眉头微微蹙起:“看起来是……” “是二嫂的字。”简容楚开口道:“我识得。” 二嫂,即是前瑞王妃,简疏白的母亲。 简疏白手抖了一抖,没再说话,低头将内容看了一遍,瞬时神情大变,犹如大雨来临,乌云密布。 “王叔,你……你看过了?”沉默了许久后,简疏白轻声问道。不知道为什么,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简容楚深深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颔首道:“看过了。云紫姑娘先给我看的,她之前不敢给你,就怕你看到后会有心结。只是我想,你的身世,你自己应该比谁都清楚。” 简容楚说完,回答他的是一片静默。片刻后,简疏白才哑着声音说:“谢谢王叔不瞒我。”接着,他闭上眼睛良久,不再吭声。 简容楚和云紫都知道绢布上写着什么,当下除了怜惜,没有别的感情。等简疏白再度睁开眼时,再不见方才的震惊和不可置信,只有坚定:“这,也是一个很好的起兵理由。” 逆反弑君,就当是为母亲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 不过短短几日,京城中风云一瞬变化。 瑞王和周王同时离开周王府,府中只剩下温衍一人,府中上下皆以他为主。 不久以后,有人在京城外的山谷中发现了军队。而那个军队旗帜上没有写任何名号,只是书着大大的一个“清”字。 那人回去后同别人一说,问那个“清”字作何解。有个书生当下扔了碗筷,急说“清”便是取得“清君侧”之意,肯定是要战了。 同时,又有人道,听说周王和瑞王离开王府很久,想来,这写着“清”字的旗帜,怕是就是出自他们啊。 于是,京城之中人人为之一慌,虽然都知道当家的皇帝没什么作为,也曾多少次盼着有人争夺皇位,如今这事发生的这么突然,一个个不免自危起来,城中繁华一时不复。 而温衍就是在这个时候,和故人重逢的。 “是你?”温衍扭过身看着旁边的人,轻笑道。一贯幽深的眸底,似乎掠过什么暗色。 方才他去府中的池塘喂锦鲤,刚将鱼食撒了下去,就见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多了一张芙蓉面。他直起身看过去,果然是熟人。 那女子勾了勾唇,“温衍,多年不见,你还是风华依旧。” 温衍没有说话,只是反手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撒进水里,然后淡淡道:“既然都多年不见了,那就继续不见好了,为何来找我。” 听到这话,女子微微垂眸,微风带起她的袖子,露出一双玉白手腕,还有淡淡的女子胭脂香从她身上飘了过来:“温衍,你是在怪我当年——” “不是。”女子还没有说完,温衍就出声截断了她的话。接着,他像是觉得好笑一般笑了一声,才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方倩,你太高估自己了。” 听见温衍唤着自己,女子忽然抬起脸来,一贯冷漠的嘴角微微扬起,眸中漾起水来:“我以为不会再听见你叫我了。” 这个忽然出现的女子,就是方倩。 温衍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方倩见他表情微变,便转了话题“我以为你早就会因为美人在怀,而忘了方倩这个名字。” 听到这话,温衍勾了勾唇角,问到,“美人在怀?难不成你说的是云绯?” “不然是谁?”方倩反问。 温衍笑了一声,提到云绯时,似乎表情都柔和了:“说得也是。云绯,没人能比。” 他说这话时声音低沉,语句铿锵有力。方倩听在耳里,只觉得心口有什么猛地一抽,一股痛意忽然从心底窜了起来。她抬手按住心口,忽而笑了出来,声音却冷得很,“是么?那我呢?” 温衍微微沉了眸,“你?你方才还想和我提当年。” “我当年是因为生了病!只有他那里才有药!”方倩往他身边走了一步,一边着急地解释,一边抬手想握住温衍的手,却被温衍拂袖躲开。 “那就好好跟着他,还来寻我做什么?我可没有治你心疾的药。”温衍笑着说道,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也不知是温衍的态度刺激了方倩,还是他的话让她心里难受了。方倩按着心口的手猛然一紧,转而紧紧揪住了衣服。 “温衍,”她唤他,“你果然还是怪我的。” 此时正是初夏时节,阳光从云层中洒下,在地上洒落一地金子般的光芒。方倩往前走了一步,那光线就像是从地上被她吸附到了身上,给衣裳染上一层光辉。 只是,这般灿烂的阳光下,她的脸色竟然苍白如雪。 “方倩,”似是瞧见了方倩脸色不对,温衍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今天来是想跟我叙旧的呢,我觉得还是免了。你如今是炎派的人,我是流水的门主,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不是,那就更没什么好谈的。你如何来的,便如何走吧。” “炎派……流水……”方倩轻轻念了这两个名字,忽而眼睛一亮,出声问道:“若我离开炎派呢?” 这话似乎让温衍有些意外,他看了方倩一样,微微蹙了眉,道:“离开?乐正岑会放你走?再者,你认为你还能回流水吗?” 听到这话,方倩眼中的光一瞬暗了下去,四周一时安静得可以听见风声。 片刻后,温衍开口了:“我看你身体不适,赶紧回去吧。晕倒在这里我可没辙。” “看,你还是关心我的。”方倩对他笑了笑,仿若易碎的玻璃。 温衍觉得有些头疼,他抬手按了按额角,叹了口气。但方倩这副样子,他确实也不能忽视,所以,他再次说道:“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我先走了。你若是想要晒太阳,请继续。” 说完,温衍转身就走,却被方倩出声叫住。 “若我说,你的云绯,现在在我们手上呢?” 听见这句话,温衍猛然转过身来,深黑眼底暗色蔓延,“你们?” 见温衍终于肯转过身好好地和自己说话了,却是因为云绯,方倩的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感觉,但她还是回答道:“对,我们。我和乐正岑。” 温衍挑眉:“乐正岑也来了?” “是,还和云绯相处愉快。” 说完这句话,方倩敏锐地发现温衍的表情变了一变。她以为他会因为忌讳乐正岑,而提出带走云绯,却没料到他笑着道:“那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云绯了。既然和乐正岑相处愉快,我相信他是不会对云绯下手的。” 接着,方倩就眼睁睁地看着温衍……转身大步走掉了。 她呆站在原地,暗暗想着难道温衍并不在乎云绯的安危?可是,方才只要提起云绯,他的神情变化都那么明显,不应该是不在乎,相反,他对云绯在乎得很。 暗自思索着的方倩,自然看不见转身走掉的温衍微微握起的拳头。 小云绯,你若是敢和那个乐正岑有了任何瓜葛,可别怪为师好好修理你。 这个念头在心里翻滚得热烈,温衍一时也没有察觉,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绝不仅仅因为,乐正岑是炎派的门主。 ———————————————— 云绯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了几天了,三天,五天还是更久。 在一座只有三个人的山上,连个计时的东西都没有,也太过与世隔绝了。除了知道白天黑夜外,什么都不知道。她生怕再呆段时间,自己大约就和《桃花源记》里一般,“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虽然现在已是春夏交际,但山上依旧有些凉,尤其是站在悬崖边的时候。云绯看着脚下云雾缭绕,忍不住抱了抱手臂。 不知道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个什么感觉? “想跳下去试试?”男子低醇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绯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这个破山顶,男人嘛,除了乐正岑,不做他想。 “你倒是了解我。”云绯松开手,衣袖翩翩飞舞,“难不成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乐正岑笑着走到她身边,先是往脚下看了一眼,接着又扭头看向云绯。只觉得她宛如临江仙,飘飘然若仙子即将踏云飞去。 果然是再素淡的装扮,也压不住她的美艳绝伦。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对我有意的。”云绯忽然侧过头来,修眉微扬。 乐正岑的眼角微微地一抬,“本来就有意。” 云绯抬袖掩唇轻笑,眸中波光流转,“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你心中的那个人不是我。” 闻言,乐正岑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连笑容都好像冷了一分。 一时间,只有风吹过耳边的声音。 片刻后,云绯轻笑一声,也不继续说下去,只是看了看四周,问到,“方倩呢?似乎从早上都没有看见她。” 乐正岑面色如常,“出去了,你找她有事?” 云绯颔首,“嗯,有些话想问问她。” 乐正岑点头,“她应该快回来了。”说完,他又问:“说起来,你被我带到这里也有好几日了,怎么从不曾听过你要我放你走的话。” “我说了你会放吗?”云绯不答反问。 乐正岑想都没想,很直接地摇了摇头。云绯也不意外,只是一耸肩,笑了:“这不就是了,既然没用的话,说了有什么用。而且,你不会害我的。” 云绯的话说得这么笃定,倒是让乐正岑也跟着笑了。 美人窈窕,素裳扬纱,男子修挺,玄衣如墨,悬崖下的风将他们的衣袂吹了起来,素纱墨衣交织在一起,像是剪不开的纠缠。远远看去,宛如一幅精心勾勒的水墨画, 方倩踏上山顶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没有马上出声,而是在他们身后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儿,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温衍那闲雅的模样,一时看着两人也失了神。 “方倩?” 不知何时,悬崖边的两人转过了身,齐齐将方倩看着。方倩回过神,见岑岳和云绯朝自己走近,停在她面前。 “你回来得正好,云绯找你。”乐正岑先开口了。 方倩闻言看向云绯,似乎在用眼神问她,找自己什么事。云绯笑了笑,朝方倩逼近了一分,似乎嗅了嗅,微微眯着眼,很笃定地说道:“你去找我师傅了。” 听到这话,方倩很是意外,就连乐正岑也有些意外。方倩妙目微冷,问她:“你怎么知道?” 云绯转了转眼珠,看着她轻挑嘴角,曼声道:“你先告诉我,你和我师傅是什么关系,我就告诉你我怎么知道的。” 一旁的乐正岑眉目一扬,了然道:“所以,你找方倩,就是要问这个?” 云绯给了个肯定的眼神,然后又将目光投向了方倩。方倩勾了勾嘴角,一副“你想知道我就说”的表情。 难得见方倩这么配合,饶是乐正岑都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想通为什么了,笑容落了一分,但面上表情还是如常,“既然如此,那你们聊吧,我先出去会儿。” 说完,乐正岑很自觉地转身离开了。云绯目送他离开后,转首对方倩道:“这里风大,我们进屋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云绯的房间,云绯先占据了房间中唯一的一张罗汉榻,然后对方倩说:“随便坐。”说话,她见方倩已经非常熟练地寻了最近凳子坐下,不由得笑了笑,道:“对了,这里本来就是你的地盘。” 方倩看了她一眼,说:“你想听些什么?” 云绯懒洋洋地撑着下颌,说问:“你和师傅什么关系?” 听到这话,方倩冷容微散,竟然笑了出来,“我以为你不会愿意听的。” “我找你本来就是为了问这些的。”云绯淡淡笑道,“你之前跟我前前后后暗示了那么多次,无非就是说你和师傅有些交情。” 方倩笑着看定了她,“不是交情,是旧情。” 云绯神情一变。方倩似乎对她的变化很满意,方才还有些苍白的面色,此时竟然因为她难得的笑容而红润了一分:“再去掉‘旧’字。” 云绯绕着头发的手指一顿,好似心口也顿了一下,房间里一时安静到连彼此呼吸的声音都清晰可闻。直到蜡烛“噗”地一声爆开,云绯才轻笑着开口,“那又如何?” 方倩眯眼:“你是不是喜欢温衍?” 云绯轻扬嘴角,“是。” “师徒之恋,可是违背伦理的。” “那又如何?”云绯眉间眼底像是漾起了水波,轻颦浅笑自成*,“我就是喜欢他。” 她说这话时,目光坦坦荡荡,毫不避讳。那坚定的目光透过眸中浅波带来,让人心底跟着一凛。只觉得眼前之人忽然散发出不可逼视的光芒来。 三言两句,唇枪舌战。不过几句话,像是带了无数火药一般。 片刻之后,方倩忽然站起来,俯身瞧向云绯。只见她精致面容,明眸善睐,她心头微微一动,缓缓道,“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如果要温衍知道你对他动了情,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如现在一般待你。” 云绯倦倦抬眸,轻笑道:“我也想知道。” 云绯的脸皮可是和温衍练过的,哪里会被方倩只言片语给呛到,方倩见自己完全没有刺激到云绯,不由得有些恼,但面上仍是一派冷淡,“该你了。” “哦?”云绯转了转眼眸,才知道她问的是自己怎么知道她见过温衍,当下勾唇一笑,道:“你身上有师傅的千里追踪香,这是他亲手调制的,味道独特,靠近你的时候我就闻到了。” 听到这话,方倩的眸子动了动,她下意识抬手闻了闻,却没问出任何味道。 “你闻不到的。只有我,师傅和师兄闻得到。”云绯双腿交叠着道,懒洋洋挑着眸看着她说。 方倩修眉微蹙,拂袖离去。 云绯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女人心,海底针,真不知道哪个字儿惹她不高兴了。” 说完,她兀自躺了下去,闭上眼休息,脑海里却一直盘旋着那个“情”字。 那*的月下之吻,让云绯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意识到自己对温衍的感情似乎已经超出了师徒。而离开温衍这么多天,她除了想念,也终于直面自己的心意了。 她喜欢温衍,是女子对男子的爱慕,而不是弟子对师傅。 云绯轻轻勾了唇,她忽然真的如方倩说的那样,期待温衍知道自己的感情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 红绡帐暖,一片旖旎。 碧嫣撑起身,伸手撩开帐子,想看一看什么时辰了,结果刚伸出手,却被人一把抓了回来。她顺着低下头,目光落尽身下人燃着欲-色的眼睛里。 “怎么了?”碧嫣柔声问道。 于桓轻轻笑了笑,松开她的手,转而抚上她的头发,低声道:“这种日子也不是个办法。” 碧嫣眼角跳了跳,问:“你要做什么?” 于桓抱着她坐起身,视线在她脸上*了片刻,说:“最近大乱,周王和瑞王的军队已经在门口候了多日了,指不定哪天皇帝就下台了。” 听到这话,碧嫣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有些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 “比起现在这个皇帝,我倒是希望周王和瑞王任何一人来做皇帝。然后,我再向新皇求个旨意,把你赐给我。” 这句大逆不道的话从于桓嘴里出来,惊呆了碧嫣。她愣愣地看了他半晌,竟像是说不出话了。就在这静谧之中,屋外忽然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两个人对视一眼,碧嫣赶紧披了衣服,掀开帐子。想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却没想她刚撩开帐子,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接着就是宫女惊慌不已的声音:“娘娘,不好了,周——” 当她看见碧嫣身后还有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时,她的话卡在了喉咙了。尤其是,她看见自家娘娘衣衫不整,黑丝散乱,和自己一般眼神惊慌时,就算再傻,她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碧嫣也呆住了,她看着这个不知规矩的宫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就在这时,身后的于桓松开她,几步走到那个宫女身边,抬手对准宫女的颈后就是一个掌刀下去,宫女瞬间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大人!”碧嫣这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也下来榻,直直奔到那个宫女身边,想要蹲下去探一探她的鼻息。 于桓拉住她,低声道:“她只是晕过去了,没事。”说完,他反身朝外看了看,然后关上门,锁好,又对碧嫣道:“外面一片混乱,怕是周王和瑞王的军队进来了。你赶紧穿好衣服,我们去找瑞王。” 碧嫣有些疑惑,“找瑞王做什么?” 于桓勾唇一笑,目中深沉:“立功。” 周王府内。 相比皇宫中的混乱,周王府内倒是安静了许多。许多人都被周王调走了,而温衍还能坐在池塘边,晒着太阳,安安静静地继续看信。 信是简疏白托人送来的,大约是他一日前写的。从简疏白他们起兵至今,已有多日。简容楚和他所率领的军队,几乎是一路畅通无阻直达皇城,接着,就和宫中禁军在皇宫内外僵持着了。如今京城之中一片冷静萧索,主干道上早不见人影,只有来往的军队身上甲胄声声。 虽然这皇帝不怎样,但禁军的战斗能力那还是不错的,不然也不至于和简容楚、简疏白二人的军队僵持不下。 不过,宫中物资有限,而作为传说中“清君侧”的简氏叔侄军,却常常收到民众们自发提供的干粮等物。 百姓们支持谋反的原因有四个:一是,如今这皇帝确实不怎地,这庞大的后宫,和百姓的抱怨成正比;二是,周王简容楚在大家的心目中,还是个很和蔼可亲的王爷,大家也都相信,若是简容楚上台,肯定是个明君;三是,这*老皇帝实在太不靠谱,你说他看上哪家姑娘不好,偏偏看上瑞王的师妹,他那青梅竹马的云绯。这瑞王啊,是冲冠一怒为红颜;至于这第四嘛……也是关于瑞王。传说,瑞王简疏白的身世,有些不一般。而他受到的对待,更不一般。 温衍看完了信,削薄的嘴角带出一道浅弧。他将信折好收了起来,然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外面阳光灿烂,他微微眯起眼,抬头看上天空,脑中不知怎么忽然浮现出云绯以手撑着下颌笑着看他的画面。仔细想来,他真的很久很久没有看见他那倾国倾城的小徒弟了。 唔,他放在方倩身上的千里追踪香,应该可以带他找到他的小云绯了吧。 这么想着,温衍忽然有了心情,他微微笑着朝门外走去,打算亲自将云绯接回来。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嘈杂一片,接着,有兵士模样的人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直直到了他的面前。 “温先生!”他朝温衍行了礼,灰扑扑的脸上漾着大大的笑容,“废帝下台了!” 温衍瞳中一片幽深不见底,一瞬间掠过无数情绪。 五月二十五,周王、瑞王双王军队在当朝侍郎的引导下,直逼皇帝寝宫,皇帝被废。 五月二十六,新皇登基,改年号为崇明,南朝迎来一个新的帝王。 不过半月的时间,皇城被攻破,不像以往的夺位之战中的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新皇的军队损伤率极低,低到难以想象。而那废帝的大门不是用军队撞开的,只是一个小兵上去踹了一脚……就开了,于是废帝下台。 之后,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此次夺位战之后为民间津津乐道,只是他们津津乐道的并不是周王的英勇,而是瑞王简疏白的旖旎情事——冲冠一怒为红颜。 传言中,他和云绯被塑造成真挚相爱的一对,而那废帝仗着自个儿是皇帝,强行拆散两人,把云绯带进宫,结果下落不明。而简疏白一气之下,起兵造反,夺得皇位,结果美人儿却再也不曾出现,独留他一个人寂寞空寂。 听到这些说书先生将这段感人肺腑的故事娓娓道来,简疏白一手端着酒,一手扶着额,满脸窘意地看着对面的温衍,很是无奈,“师傅,徒儿看起来和云绯相亲相爱到如此地步了?” 温衍正悠闲地品着酒,闻言摇了摇头,道,“没眼光。” 听到这话,简疏白不由得一搁酒杯,道,“对呀!真是没眼光!我怎么可能和云绯一对,简直是——” “云绯若是看上你真没眼光。”温衍端着酒杯,微眯眼瞧着他,惑人面上笑意浅浅,“为师其实是想说这话,只不过慢了点。” 简疏白抽了抽嘴角,反驳道,“徒儿会擅下厨,善谋略,有权有势,哪一点不行了?” 温衍放了酒杯,狭长的凤眸潋滟而深邃,视线在他身上转了转,似是在确认简疏白的话。这般审视了许久,终是点点头,道,“唔,这些都不错。” 简疏白嘚瑟地喝了一口酒。 可是,简疏白的得瑟还没保持几秒,就被温衍不留情面的戳破了,“可惜,除了这些,其他的你都不行。” 简疏白瞬间呛住。 第一百章 【首更大放送2】师徒重逢 “行了。”温衍搁了酒杯,站起身来,对简疏白道:“之前因为你的事被耽搁了,如今大局已定,为师要去接我的小云绯回来了。” 说罢,他拂袖而去,临到门口又转过身道:“乖徒儿,如今你最有钱了,这酒钱饭钱的,为师就不客气了啊。” 简疏白连连点头,天可见地,他敢说一个“不”字吗?只是—— “师傅,天都黑了啊!你现在要去?” 回答他的,是温衍清朗带笑的声音,“为师想念得紧,等不及了。” 简疏白行至窗台往楼下看去,只见温衍那修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当温衍循着千里追踪香来到京城附近的雾灵山山脚时,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原以为乐正岑和方倩将云绯带走,怎么也得带得远些以免被他们发现,谁曾想,他们俩竟然就将云绯放在京城东北方的雾灵山上? 这也太近了吧! 温衍摇了摇头,脚下骏马因他半天未动,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原地踏步起来。温衍一勒缰绳,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脉——虽然在一片夜色中,看什么都一样。不过,想到很快就要见到云绯了,不得不说,温衍的心里还是挺有期待的。 这么想着,温衍勾起一道笑,纵马向山上行去。 山顶。 苍穹如墨,月色穿透墨色洒落在窗棱上,云绯探目望去,泼墨般的天空里还有些细碎的星子在闪烁。她回过身,将烛火点拨亮了分,正想着要做什么时,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她侧目看去,只见乐正岑抱了一坛子酒走了进来。 “我该说你扰人清梦还是说你毁人闺誉呢?”云绯走到桌边,见他熟练地寻了位置坐下,信手翻开两个杯子,一一斟上了酒。酒香淡淡弥漫开来,云绯吸了吸气,道,“夜晚扯着一个姑娘家喝酒,也不问问对方愿不愿意。” 乐正岑闻言淡笑,仰头看她,“那么云绯姑娘愿不愿意?” 云绯挑了挑嘴角,正想说不愿,却听他说到,“这可是陈年佳酿,七十年的花雕。” 听到这话,云绯眼睛微微一亮,二话不说拉了凳子坐了下来。瞧见这般情形,乐正岑忍不住笑道,“就知道你喜欢。” 云绯拿起其中一只杯子,细细闻了闻,眯着眼道,“唔,不错,很香。” 乐正岑颔首,也抬起另外一只杯子,说到,“那你方才还说我扰人清梦。” “我装装矜持不行么?”云绯抬眸觑他,眼底清光淡淡。 乐正岑摇摇头,勾唇同她碰了杯。两人各自饮了一口,陈年酒果然是醇香无比,一口而已,便已经唇齿留香。 “说吧,怎么突然找我喝酒?是情伤还是伤情?”一杯下肚,云绯成了下颌瞧着对面的男人,微微眨着眼。 乐正岑又替两人斟满了酒,放下酒壶后方道,“我是来给你践行的。” “践行?”云绯挑眉,显得有些意外,“这就放我走了??” 听到云绯的问话,乐正岑笑了笑,眼底晕了光,生出一种琥珀色来,“怎么?倒是舍不得走了?” “这倒没,只是好奇你怎么忽然开窍了。”云绯笑着看他。 “之前是时机未到。如今都已经改朝换代了,我可不想你下山的时候已经‘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 乐正岑说话的时候,云绯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似乎是第一次发现他的眸子颜色很深,深到像是墨色,却又不是纯的黑色。 见云绯一直盯着自己的眼睛看,乐正岑微微一勾唇 ,忽然靠了过去,温热的呼吸尽数落在云绯面上,“你这般瞧着我,我会当做你是在诱/惑我。” 闻言,云绯眸光幽媚,黛眉含情,却是反手将酒杯扣在了他的嘴上,“喝酒吧,乐正公子。” 喝过酒的云绯面色泛着一点酡红,眼眸像蕴了水般,清亮的涟漪一圈一圈荡过人的心。而她说这话时,带着微微酒香,显得媚态毕现。 看着这般难得一见的云绯,乐正岑眼尾轻佻,褪去平日里那一丝不散的冷淡,神色瞳仁中似是蕴了无限柔情。 不知是酒惑人,还是人惑人,些微*的气氛中,乐正岑的眼神有些迷醉,但他什么也没做,只是抬手将酒杯拿了下来,又为自己和云绯一一斟上,接着,同她轻轻一碰:“酒逢知己千杯少,来。” 云绯撑着头看他,微微笑道,“你这是借酒消愁?别践行的人先把自己放倒了。”说完,她又道:“你刚刚说,如今已经改朝换代了,是个什么情况?” 乐正岑勾着唇,转着酒杯,问,“你想知道如今的皇帝是谁吗?” “谁?” “你的师兄,曾经的瑞王,如今的崇明帝,简疏白。” 云绯怔住,漂亮的眸子似乎滞了一分,而后,有沉沉的墨色从里面氤氲而生,又静悄悄地压了下去。 “师兄……”她喃喃道,“为什么是他?” 看着云绯不可置信的模样,乐正岑笑着摇了摇杯子里的酒,“因为……他是废帝唯一的血脉。” 云绯眨了眨眼,反驳道:“周王呢?周王亦和废帝有血缘关系啊。” “这不一样。”乐正岑微一抬眸,道:“血缘和血缘,亦有不同。” 听到这话,云绯先是有些不解,只待将他这句话反复咀嚼了片刻,猛然一怔。一向流转着惑人光芒的眸子里,此刻满是讶然:“你的意思是……师兄是废帝的——” “唯一的子嗣。” “这不可能!”乐正岑刚接完话,就遭到了云绯的反对。她微微眯着眼,声音略有提高:“那废帝长得那么丑,这么生的出师兄那般的美男子。” 乐正岑原以为她会说出什么理论来,没想到她却说出这么一番话,顿时忍不住想笑,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回答道:“也不一定,你是没瞧见你师兄的母妃的,那确实是一个美人儿。” 云绯撑着下巴认真地思索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那废帝那么丑,师兄没有继承他的样貌,简直太难得了。” 见云绯越扯越远了,乐正岑真的有些哭笑不得。他抬手敲了敲桌面,说:“这酒呢,是用来给你践行的。” “我知道。喝完酒嘛,不就是畅所欲言吗?怎么,不能聊些别的啊?”云绯修眉淡拧,不以为然。 乐正岑眼角轻轻往上一掠,笑得意有所指,“没有时间了。” 云绯正对这句话纳闷呢,忽然听见门外传来方倩略显惊讶的声音:“温衍,你怎么来了?” 突然听见温衍的声音,云绯手指一颤,握着的酒杯中溅出了几滴酒,她将酒杯搁下,慌忙地想要站起来,可一侧首撞见了乐正岑戏谑的目光。 “我来接云绯回去。”门外,温衍温淡的声音徐徐地响起,接着,就是门被推开的声音。云绯再也坐不住了,起身站了起来,刚想往门口走去,按在桌上的手却被人一把握住。 云绯低头看去,见手腕上多出了一只手,顺着刺绣精致的袖口看去,是乐正岑忽然深沉的眸色。 “云绯。”云绯刚想问乐正岑是什么意思,门口就传来了温衍的声音。她抬头看去,只见温衍一步走了进来,深若潭水的眼直直看向自己,接着,下移到了她的手腕处,然后,看向了乐正岑。 跟着温衍进来的方倩自然也看到了乐正岑握着云绯的一幕,她一贯冷淡的眼中微微波动了一分,接着继续归于冷淡。整个房间里,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声音。 “师傅。”云绯先开了口,打破了寂静。与此同时,乐正岑也松开了云绯的手,跟着站了起来,转身看向温衍。 两个男人,一个玄衣如墨,清俊挺拔,一个红衣似火,风华无双。云绯目光扫过两人,脑中只掠过四个字:巅峰对决。 然而,一阵沉默后,温衍先淡淡开了口,却是清润带笑:“乐正门主,好久不见。” 乐正岑也笑,还朝他微微抬了抬手,“温门主。” 虽然两个人都笑得如沐春风,春风化雨,但云绯还是从中间莫名嗅到了浓浓的火药味。 两强相争,必有一伤啊! 就在云绯暗暗揣测时,温衍目光扫过乐正岑身后的她,虽然依旧笑得一派和气,但云绯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家徒弟给你添麻烦了。” “无事。”乐正岑客客气气地回答:“我们聊得挺好。” 也不知道乐正岑哪个词让温衍不爽了,云绯敏锐地觉察到温衍的目光有一瞬的暗沉,但是,他面上还是笑得一派闲雅:“那就承蒙乐正门主近日的照顾了。人,我可以带走了吧?” 乐正岑往旁边一让,“当然。” 云绯见温衍的目光因为乐正岑的侧让而看向了自己,当下也不多说,忙几步走了过去,挪至温衍身边的时候,抬头轻轻唤了声:“师傅。” 温衍低头对她一笑,温柔如常。接着,他和乐正岑又客套了会儿,终于带着云绯出了房间。 两人并肩朝山下走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似乎有人急急忙忙追了过来。在这种地方,能急急忙忙追上来的人肯定不会是乐正岑,那就只可能是一个人—— “温衍!” 果然,身后传来了方倩的声。云绯看见温衍脚步顿了顿,她也跟着停住了。身后,方倩追到了近前,忽然又踟蹰起来。 “温衍……”她轻轻唤了声,然后又没了声音,似乎在犹豫要说什么。 身前是一片黑漆漆的下山路,身后是静默无声的方倩,云绯觉得这境遇有点不舒服,冷飕飕的。于是,她很不合时宜地打了个喷嚏。 大约是这声喷嚏划破了这有些诡异的安静,温衍终于开了口:“方倩,你的房间在后面,可不是跟着我。” 说这话时,温衍都没有转过身去,说完后,他却是一扭身,对着云绯温柔一笑,而后,牵起了她的手。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云绯惊了一惊,但她来不及表示什么,就被温衍带着手往前走去,身后传来方倩有些变调的声音:“温衍!”她忍不住在心里扶额叹息,姑娘啊,你老是叫名字也没有什么用啊,敢说句话不? 当然,方倩没听见她心里的声音,因为方倩除了叫温衍的名字,就不会说话了。 可现在,云绯没空搭理方倩到底要说什么,她满心的关注都在身边的人,以及两个人牵着的手上。云绯不是没有和温衍牵过手,她由他带大,牵手算什么?只是,彼时年幼,对温衍也不过是对长辈的感情,可是现在…… 接着温衍手上的火光,云绯低头看着温衍握着自己的手,那火光染上他的手背,就像是染透了她的心,无限温暖。 “云绯。”就在云绯出神的时候,温衍说话了。她回过神,听见温衍问道:“这些日子可有受委屈?” 云绯老实回答:“没有。” “也对,你不让他们受委屈就不错了。”温衍说着,轻轻笑了笑。 云绯忍不住撇了撇嘴,“我哪有师傅想得那么凶残。不过是方倩没空搭理我,至于乐正岑,我和他早就认识,他自然也不会太亏待我。” 云绯说完,温衍似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道:“也是,他都说了,你们二人聊得很好。” 这是乐正岑方才的原话,云绯没想到温衍竟然记得,不由得有些愣怔。而温衍在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道怎么,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牵着云绯向前走。云绯直觉得温衍的似乎有些恼,但也不知道到底在恼什么,只能找话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温衍回答:“我在方倩身上放了千里追踪香,顺着香味一路寻到这里的。” 云绯恍然,她倒是忘了千里追踪香这回事。怪不得今天乐正岑会发神经,抱着两坛子酒来给她践行,原来他早就料到温衍会寻到这里。 至于他是怎么料到温衍是今天会到山上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两个人又走了没几步,行至一棵树旁,温衍松开了云绯的手,转而走到树下,借着并不算灼亮的光芒,云绯这才看清树下栓了一匹马。 “上面路不好走,所以为师把马留在了这儿。” 温衍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马前,解开绳子,只见骏马急不可耐地踏起步来,然后仰头喷了喷鼻息。温衍抚了抚它的鬃毛,然后利落地翻身上了马,接着俯下身来,朝云绯伸出手:“上来。” 云绯抬头看向温衍,只见他墨发倾泻而下,和身上的红衣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愈发衬得他丰神俊朗,容貌无双。方才牵着手一路下来,她已经心跳加速了,这要是和温衍坐同一匹马,还是以这种被他从后拥住的姿势,云绯心里忍不住颤了颤,真怕待会儿自个儿没把持住,或者直接缺氧从马上栽了下来。 温衍见云绯半天不动,不由得抬了抬眉,问:“怎么?要自个儿走回去?” 也不知道云绯是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中,还是怎么回事,听见温衍明显是玩笑的话,她居然认真地回答道:“啊?从这里回京多远?” 瞧着云绯难得有些懵懂的样子,温衍忍不住笑出声来。就在云绯被温衍的笑声弄得有些奇怪的时候,腰间忽而被探来的一只胳膊圈住,再待反应时,眼前一花,她已经被温衍单手搂抱着坐到了他的身前。座下骏马抬起前蹄长长嘶鸣一声,云绯结结实实地靠进了温衍的怀里。 “坐好了。”温衍小心的嘱咐伴着他温热的呼吸扑过云绯的耳朵,云绯只觉得那热气顺着耳垂窜到了脸上。她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后背还紧紧贴在温衍的胸口。 若是换做以前,同骑一匹马算什么,她会怕?才怪!她可是跟温衍躺过一张榻的人!可是现在——骑马奔驰中,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撞进他的怀中,每一次,温衍身上熟悉的味道都贴着温度传了过来,云绯只觉得心口跳动加快,有些难以控制。纠结之下,她只好尽量让自己往前倾倒,好离温衍远一些。 由于云绯的姿势太过艰难,温衍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低头看了自己的小徒弟一眼,语气幽怨:“唉,徒儿长大了,果然就嫌弃为师又老又丑了。” 听到这话,云绯忙分辨:“没有的事!” 大约是她说这话时,温衍刚刚朝马臀上抽了一鞭子,她的声音被淹没在那声鞭响中,温衍没有听清。于是,他继续哀叹道:“想为师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在这动荡的时候还记挂着将你接回家,结果却遭到你嫌弃,为师深深觉得人生无望了啊。” 耳听着温衍一句话都不重复地抱怨,云绯急了,忙转过身去想仔细地解释一遍。谁知,她刚转身时,骏马正腾空而起,要跨过前方一道小溪流,她便很是精准地再度撞进了温衍的怀里。温衍下意识一低头想问她可有撞痛时,云绯欲要说话的唇便贴着他的锁骨,脖子,下巴,一路擦到了唇角。 唇上温度骤升,云绯心里的温度也跟着骤升。她猝然抬起头,只见温衍低头瞧着她,一双深不见底的眸里,仿佛慢慢地沁出了月光,一如宫墙之中,那个月色清辉的夜里。 一时静默无声。 只有马蹄声不间断地响在耳边,踏过心底。过了许久,温衍忽然轻笑着说:“你老是这般扭着头,不觉得脖子痛?” 云绯恍然回身,这才反应过来脖子有些酸涩,她有些讷讷地扭过去,心里却失望地喟叹了一声。果然,对温衍来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怪只怪方才自己太过失常,她和师傅之间,不是一切都没变吗? 这么想着,云绯理了理被悬崖顶上的风吹傻了的心神,才开口:“师傅,师兄真的当了皇帝?” 温衍应了声,云绯又问:“听说……师兄是废帝的孩子?” “这你都知道?”听到这话,温衍露出一分讶异。顿了顿,他似乎想明白了,“乐正岑告诉你的?” “嗯。但是他没有说清楚,为何师兄会是那废帝的孩子?那废帝长得实在是……” 听出云绯话里的嫌弃意味,温衍笑了笑,道:“以你的容貌和你身边人的容貌,天下男子怕是没有几个入你的眼吧。” 云绯抽抽嘴角,“师傅你是在自夸吗?” “为师这叫有自知之明。” 师徒二人又恢复了轻松如常的氛围,云绯悬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慢慢地落了下来,之后,她也如愿地从温衍那里,知道了简疏白身世的完整版本。 简疏白的母亲,曾经的瑞王妃也是一代佳人。身形曼妙,面容素雅。这般美人,本性*的废帝怎会不垂涎? 只是,那已然仙去的瑞王妃毕竟是他弟弟的妻子,纵使念得再紧,明面上还是不好强取豪夺。但是,他暗地里却布置了起来。 直到一日宫中宴会,废帝以后妃的名义,邀请瑞王妃离席去赴约,瑞王妃未曾想那么多,便跟着那传话的小宫女往后宫走去。越走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只见周围灯光昏暗,不见人影,而脚下的路也越来越偏了,并不像是往那位妃子的宫殿去的。 瑞王妃停步要回去,谁知那宫女直接上来点了她的穴,硬拖着进了偏殿。而等在偏殿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垂涎她美色许久的废帝。 彼时,瑞王妃心中惊慌,可无奈被点了穴,无法动弹,就这样遭到侮辱。事后,她曾想一死了之,可彼时瑞王身体忽然出了问题,她只能忍辱偷生,再不肯踏进宫中半步。却不曾想,待到瑞王身体微微有好转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虽然废帝可恶,但是孩子是无辜的,瑞王妃不忍剥夺孩子的生命,决定生下他。她犹豫再三,还是向瑞王说了真相,求瑞王休了她。瑞王深爱妻子,知道此事后除了怒气,怎忍怪她半分?他安抚瑞王妃,只道是生下孩子,他们一家人离开京城,回金陵好好过日子,他会把这个孩子当做亲生儿子对待。 在瑞王的安慰下,瑞王妃渐渐不再被旧事困住,一心养身体待产。不久后,简疏白出生,瑞王果然如他所说,将简疏白视如己出。之后,瑞王向废帝请旨,说自己身体不适,想回金陵休养。废帝就这么一个弟弟了,当然得答应啊。而且,瑞王一直以来身体不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于是,瑞王一家人就欢欢喜喜地去收拾东西准备走人了。 在要走的前一天,瑞王和瑞王妃按照规矩,去向废帝告别。在大殿之上,废帝对瑞王一幅关切的模样,结果,刚出门,瑞王就晕了过去,似乎是旧疾复发。大家慌慌忙忙地将瑞王抬进殿,瑞王妃跟着宫女去请太医,却没想到半道被人掳了去,而派人掳走她的人,就是废帝。 废帝在殿上的模样自然是装的,他对瑞王妃一直念念不忘,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让她走?所以,他在瑞王夫妇进宫的时候,特地在殿中点燃了会引发瑞王旧疾的香,只待瑞王旧疾复发不省人事,而瑞王妃一心为了瑞王自然会松懈,他便可以如愿抱得美人。 再度被强迫的瑞王妃这次要沉静得多,她先温言软语哄骗废帝开心了,解开了对她的桎梏,接着,她就在废帝没有料到的时候,冲出了房间,毫不犹豫地跳进了外面的湖水中,自尽了。 听到这里,云绯神色微动,有些悲悯,有些叹息,对废帝只有愤恨。她一直以为,瑞王妃只是遭遇了废帝一次的侮辱,决定投湖自尽。谁曾想,废帝竟然一次又一次地想强迫她,逼得本来打算忘记过去的瑞王妃,只能一死了之。 云绯无法想象,当简疏白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心里会是怎样的心情。这个害死他母亲的人,竟然会是他的亲生父亲。 “没事的,云绯。疏白比你想象中要坚强。”似乎知道云绯在想什么,温衍一只手忽然覆上她的手背,轻轻地拍了拍。 此刻,他们已经临近城门了,大路通途很好走,温衍只需用一只手拉住缰绳,另一只手便一直覆在了云绯的手上,那手心里的温度顺着肌/肤窜进心里,安抚了云绯听完往事后的感伤。 很快,两个人骑着马就到了城门口,此时已过了锁门的时间,幸好温衍有一块简疏白给的令牌。这回云绯不得不感叹,有个师兄做皇帝还真是……感觉太爽了。她终于也体会到狐假虎威的感觉了,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当皇帝,这种特权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到了。 在云绯的感慨中,师徒二人回到了周王府。周王府基本没有怎么改变过,连守在门口的侍卫都没有动过,云绯跳下马时,其中一个侍卫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看清楚云绯的样子:“云绯姑娘?” 云绯冲她笑了笑,眼波轻转,眸水清清,晃得那侍卫的眼睛都直了。温衍从马上下来,见状捏了捏云绯的手,俯身低语道:“怎么?当着为师的面,勾搭完乐正岑,又勾搭侍卫了?” 这番低语落在耳里,又转到心底,在云绯心头激起一层微小的涟漪。她侧头看向温衍,温衍却看着侍卫说了几句,便朝府中走去,而捏着她的手转而又握上了她。云绯有些踉跄地跟着他走了进去,心里温度骤然升高,只觉得多日不见后,温衍待自己忽然亲近了不少。 这倒也不是说之前不亲近,只是之前……哪里像现在这样,走哪儿都牵着啊。难不成,温衍真的是吃醋了? 这个念头从心头窜了起来,在云绯的脑子里一过,激地她猛地摇了摇头,惹得温衍奇怪问道:“怎么?头不舒服?” “啊,没!刚刚是有蚊虫从面前飞过,我只是摇摇头驱走它。”云绯反应极快。 温衍笑了笑,说:“夏日来了,蚊虫果然多了些。”说着,他松了云绯的手,“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还得进宫去看你师兄呢。” 听到这话,云绯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常住的院子里。她借着清淡的月色环视了一下四周,不知道怎么忽然想起山崖顶的那几间房子。 “怎么?很久没回来觉得陌生了?”温衍往她身边走了一步,笑着问。 云绯眼神动了动,却是转头对温衍笑道:“不,有师傅的地方,都不陌生。”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轻渺,似乎含了很多情绪。而温衍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侧头微微对她笑着,抬手抚上了她的发。 “温先生,云绯姑娘。”院子外走进来一个侍女,朝二人行了礼,道:“王爷听说两位回府了,请温先生和云绯姑娘去书房一叙。” 温衍闻言,侧头看了看云绯,笑着道:“此番回到周王府上,倒是忘了跟王府主人道一声,着实不太合礼数。走吧。” 云绯看着温衍的背影,轻轻地笑了一笑,月色一缕,落在她扬起的嘴角。 师傅,我终于回到你的身边了。 ————————————————————————— 次日,云绯一早就被叫了起来,跟着温衍入了宫。 距离上次离开皇宫也有好一段时间了,由于在宫里的日子着实不太舒服,以至于如今换了一个皇帝,云绯对皇宫还是讨厌大于喜欢。 或许是才改朝换代的原因,皇宫门口的卫兵比之废帝之时,素质高出不少。瞧瞧如今的卫兵,一个个面容严肃,体格健壮,身姿挺拔,云绯不由得吐槽废帝当初的守门卫兵了,怪不得那么快就被攻破了城,每次她入宫,一个个见到达官贵人时,那两眼放光的劲儿,恨不得跟着人身后就一辈子不走了。 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人,简疏白带出来的人,果然还是靠谱一些。 在暗暗比较和吐槽中,云绯跟着温衍进入宫门。皇宫的格局基本没有太大变化,除了改了几个殿名,换了几个殿的用途,其余大致还是差不多的。 一边四处欣赏着,一边跟着温衍往前走,没多会儿就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偏殿。云绯不由得想起第一次来到这偏殿时,从里面走出一群莺莺燕燕,着实让她有些震惊。如今简疏白既然当政,应该不会有什么莺莺燕燕走出来吧? 正想着,偏殿里果然走出了人,云绯定睛一看,略有惊讶。 “温先生,云绯姑娘。”来人一出殿就看见了二人,几步上前躬身行礼,赫然是许久不曾见到的于恒。 云绯倒是没想到,改朝换代后,还能在这皇宫里看见老熟人,不由得挑了挑眉,道:“于大人见风使舵的本事不错啊。” 于恒听后也不恼,只是微笑着道:“于某只是识时务。” 云绯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唇,于恒又往前一步,低声道:“碧嫣想念姑娘,若云绯姑娘有空,可至于某府上一叙。” 于恒一说完,云绯眼神一动,略有惊讶:“碧嫣?” 于恒对她笑了笑,若有所指。待于恒离开之后,温衍问道:“于恒和你说什么了?总不是还对我家爱徒念念不忘吧。”之前于恒强娶于恒的事,温衍可是亲身经历过的,那可是印象深刻啊。 听见温衍的话,云绯笑了笑,说:“他让我有空去他府上看看碧嫣,我竟然不知道,碧嫣和他……” “为师知道。”云绯话还没有说完,温衍就接过了话。他看了一眼于恒离开的方向,说道:“那日疏白攻破皇宫时,是于恒告诉了疏白废帝藏身的位置。他说,他的要求就是带走碧嫣。之后,疏白以他有功,将他升至尚书,并伪造了丽妃身亡的消息,让碧嫣以别的身份入了尚书府。” 听温衍用简单的几句话讲述了之前的事,云绯妙目中露出些微的讶异,有些不敢相信:“这么说起来,于恒是真的对碧嫣上心了?” 温衍眼中笑意一盛:“这不是你希望的吗?这样多好,省得为师要防着他对你有什么别的用心。进去吧,疏白在里面等候多时了。” 云绯点点头,随着温衍进了偏殿,进门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于恒离开的方向,对碧嫣的坚持似乎终于得到了回报,而感到一丝欣慰。 这不是云绯第一次到这座偏殿,却是第一次进这座殿见自己的师兄。所以当她抬头看向御座之后,一身明黄龙袍的男人时,她忽然有了些陌生的感觉。 “师妹!”简疏白见云绯跟着温衍进来,眼中泛起浓浓的喜悦,当下扔下手中的奏折,绕过御座就急急奔到了云绯的面前,一把握住她的肩,上上下下,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你总算回来了!可有受伤?那乐正岑有亏待你吗?不过,我怎么觉得——” “觉得我一点儿都没有瘦,似乎还胖了点?”简疏白还没有说完,云绯就笑米米地接过了话。 虽然说,简疏白确实是这个意思,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尤其对云绯这样的女人,他深知说她胖了绝对不是什么好话,因此才停了停,结果没想到云绯自个儿给接了过去,顿时干笑了两声。 “唔,这么看起来,似乎乐正岑并没有亏待你。” “岂止没有亏待,简直照顾得比为师都还好。”一旁的温衍忽然凉凉地开了口,接着意有所指道:“所以,爱徒乐不思蜀了。” “可不是徒儿乐不思蜀,是师兄做了皇帝,就不想认我这个师妹了。唉,一日为帝,美人在手,谁还记得昨日黄花啊。”云绯摇头感慨,一双眸子像是含着浓重的哀愁。 简疏白觉得自己很无辜。 为了表示出自己的无辜,简疏白咳嗽了一声,松了手,道:“师妹这话说的……师兄哪儿有不记得你?” 云绯眯眼瞧着他:“没有吗?那为什么我回京路上一直听说什么,‘新皇冲冠一怒为红颜’啊,这个‘红颜’难道不是我吗?” 简疏白被问得有些哑口无言。他确实拿云绯当了借口,所以才会对她充满愧疚。但自打温衍告诉她,云绯在方倩手上,并让他不要担心时,他就撤回了寻找的人手了。而昨晚温衍寻回云绯的时候,就派人送了信过来,他拿到的信的时候只顾着高兴云绯回来了,倒是忘了向云绯交代自个儿把她做“借口”的事。 虽然,他之前还指望云绯听不见那些传闻,可京中关于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的事儿,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要想云绯不知道,除非她不回来。 云绯站在简疏白的面前,仔细地看着他脸上一直变换的神色,一会儿是纠结,一会儿是懊恼,一会儿是歉疚,瞧得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说师兄,你这表情,实在像极了……” “像极了什么?” “便秘。” 简疏白的表情一下子凝注了。 这下别说云绯了,就连温衍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看着眼前一身帝服的男子,云绯心里却忽然柔软了起来。太多人说人一旦做到了万人之上的地位,就会变得六亲不认,冷血无情,可是,她的师兄,似乎还是没有变。 自打他们进来,简疏白对他们的自称一直都是“我”,而不是离人千万里的“朕”。或许和他太久以来的习惯有关,又或许只是暂时的未曾更改,但无论如何,云绯听在耳里,还是觉得满心温暖。 似乎,她的师兄还是那个闲散的王爷之子,可以随意调笑,不用担心一语不慎就落的身首异处。 真希望,他一直这样,不要变。 “对了,我给师傅和师妹都安排了宫殿,离我的寝宫不是很远。毕竟在宫中,师傅和师妹不太适合住在同一座宫殿中。”简疏白似乎想起了这件事,开口说道。 温衍和云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接着,三人又聊了片刻,有大臣要求见简疏白,于是温衍和云绯先离开了,由张德海和另一位太监领着去居住的宫殿。当云绯看见张德海的时候,眼尖得发现他穿着御前太监的服装。 “云绯姑娘。”张德海见到云绯,俯身冲她行了礼。 云绯笑了笑,道:“如今该称张公公了。没想到多日不见,公公就平步青云了。” “那也是托姑娘的福。”张德海也笑:“姑娘如今住的地方在嘉福殿,请随奴才这边走。” 云绯跟在张德海身后,听到这般说,不由得笑了一笑,道,“那是公公有本事,坐上总管怕是迟早的事。” 两人一路说着,很快就到了嘉福殿。云绯跟着张德海进了殿,一低头就看见春秋带着两个宫女,俯身跪着迎接她。乍然看见春秋,云绯有些愣怔,直到春秋站了起来,一双眼红通通地看着她时,她才笑着唤了一声:“春秋。” 春秋连连点头,眼泪都快落下来了,似乎是因为见到云绯平安无事而高兴。 一旁的张德海见状说道,“皇上登基的那天,就将春秋派到嘉福殿了,说是姑娘回来,定然还是习惯春秋服侍。” 云绯笑着颔首:“皇上果然了解我。”然后,她又扫了眼另外两个宫女,奇怪地问道,“冬夏呢?” 张德海如实回答:“皇上说了,冬夏得罪了姑娘,先放在浣衣局,等姑娘回来治罪。不过——”他顿了顿,看了春秋一眼,说:“不过春秋说,那天乐正公子能及时救走姑娘,是因为冬夏去通知了她,她才通知都了乐正公子的。所以……” “所以,将功折过是吗?”云绯问这话时,没有看张德海,而是转而看向春秋。春秋迟疑了下,轻轻点了点头。 云绯笑了笑,道:“春秋救了我的命,有什么不可呢?但是,不管冬夏最后是不是良心发现了,她总是犯了错的,还是得惩罚一下。” 春秋没有表示异议,云绯则转向张德海,让他全权处理了。 张德海应下,正要离开,忽然听见云绯问,“既然皇上把冬夏留给了我,那之前的德妃和袁昭仪呢,可有给我留个出气的机会?” 听到这话,张德海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早就料到了,眼里带着些笑意,“德妃和袁昭仪都在冷宫。皇上说,之前委屈姑娘在宫中受二人恶待,自然也留给姑娘收拾,也算是弥补姑娘之前的损失。” 因为知道自己的几个“仇家”都过的不好,云绯也就好了。至少在她们受苦的时候,她是蹲在山上吃鱼吃肉,没事还能*一下方倩和乐正岑,已然是不错。 云绯次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一下自己的仇家。 说起来,云绯之前在宫里待了那么久,倒是没有什么机会参观一下传说中的冷宫,这次到了冷宫,心里只有一个感觉——真的冷。 冷宫的冷,不是单单指的温度,虽然冷宫因为没有什么人烟,确实有些凉飕飕的。但比起温度,更冷的是这里的环境和氛围,寂静无声到死亡一般,着实让人有些不舒服。 云绯一跨过大门,就觉得身上毫毛都竖了起来。她揉了揉胳膊,转过影壁,三间房坐落其间。正中为主殿,两侧为配殿。之前听张德海说了,正殿中关着德妃,左边配殿关押着袁昭仪,于是,云绯在院子里思索了会儿,决定重头戏还是留在最后,先去了左边的配殿。 左边的配殿上了锁,钥匙云绯早就拿到了,在她转动钥匙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接着,就是女子尖细的叫声:“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这个声音尖细到云绯差点没有听出来来自袁昭仪。而当她打开门时,迎面扑来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直嚷嚷着放她出去。 云绯抽出手,拂袖将她推开一下,方皮笑肉不笑道,“袁昭仪,你看清楚,我是谁?” 听到这个声音,袁昭仪缓缓抬头看来,只一眼,她的脸就煞白了,当下跌到地上,连连后退,惊慌失措道,“是德妃让我做的!我不想的!和我无关,云绯,真的和我无关!” 云绯低头看着她,似是思索了下,方点点头,道,“说得也是。不过,当时德妃说给我毁容时,你要不是因为害怕,其实也挺乐意的吧。我也觉得毁容是件不错的事,不然我们也试试?” 闻言,袁昭仪顿时慌了,瞪着眼看着云绯掏出一把匕首来,锐利锋亮,一时吓呆了。等回过神时,匕首已经到了眼前,惊得她大叫一声,竟然昏了过去。 云绯看了她片刻,无奈地笑了。只是吓吓而已,怎么想到这袁昭仪这般不经吓。 她收好匕首,俯身扒开袁昭仪的头发,看了看她的脸,实在是不能把她和之前那个娇俏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估摸这样下去,袁昭仪迟早会疯掉的。 云绯站起身,摇着头叹了口气,一边想着要跟简疏白说说,看看怎么处理袁昭仪比较合适,一边出了房间,锁好了门,又朝主殿走去。 刚走到主殿门口,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见简疏白身边另外一个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朝云绯俯身见了礼后,说:“云绯姑娘,温先生让奴才告诉您一声儿,废帝去了。” 云绯眼中倏然掠过暗色光泽。 跟着太监来到了关押废帝的地方,云绯正好看见几个宫人抬着一副担架出来,担架上的人用白布覆着,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她缓缓走到温衍身边,低声问:“师傅,废帝这是……?” 温衍扭头看了她一眼,“被你师兄活活气死的。” 云绯讶然,看着那个从房间了出来的俊朗男子,只见他眉间一团阴郁地在台阶上站了会儿,又转头看向屋里,半天不动。 “为师只知道废帝害死了疏白的母亲,却没想到,前瑞王也是被他害死的。” “什么?!”温衍低低耳语传来,云绯蓦然扭头,满目震惊。 温衍的表情一改往日的闲散,而是有些肃然,让云绯的心跟着一凛,接着,她就听到了另外一件让她从未料到的事。 原来,温衍之前听张德海说,皇上在废帝这里发了火,就过来看看。谁知道到了门口,就听见简疏白低低说道:“你当我不知道么?当年你觊觎母亲美色,借故将她召到宫中玷污了她。之后,你又想如法炮制,母亲不从,不得不以死明志。结果你以一起溺水身亡来堵住众人之口。父王知道后,心痛异常,请求离京。你表面上万般不舍,私下却偷偷派人给他下毒。慢性毒药,呵呵,十多年的慢性毒药,我竟然在他去后那么多年才知道!” 说完,温衍也感叹道:“为师也是今日才知道,疏白心里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秘密。” 听完温衍说的,云绯早就失了语言。她看着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修挺身影,心头涟漪一层接一层。 自己的亲生父亲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还害死了自己的养父,这对于简疏白来说,是种怎样难以启齿的,难以消化平复的事。难怪他恨废帝恨得那么深,却又在气死了废帝之后,看着他呆过的殿,默然以对。 再怎样,他也给了简疏白生命,也是他的血脉至亲。 云绯微微垂了眼,朝简疏白走去,上了台阶,行至他身边,看了他半晌后,才轻声唤了一声:“师兄。” 简疏白猝然扭头,云绯发现他的眼眶竟然红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笑着道:“师兄,你还有我和师傅,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一直。” 听到这话,简疏白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涟漪,接着,越来越多,扩散至整双眼眸。他微微动了动唇,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忽然将云绯拥至怀中。云绯反手环上他的背,将一个帝王的脆弱藏在自己的怀中。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一旁的宫人都愣了愣。温衍笑了笑,忽然皱了皱眉,侧头一看,只见云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一双眼直直瞧着拥抱着的云绯和简疏白。 有人也见到了云紫,慌忙行礼:“婉嫔娘娘。” 听见行礼的声音,简疏白松开云绯,转头看了过来,眸中动了动。云绯也看了过去,见云紫一身宫装站在门口,头上插着代表品级的珠钗,又听见那么一声称呼,顿时眯了眼:“婉嫔?” 见大家都看了过来,云紫收敛了情绪,走了过来,朝简疏白行了礼,然后对云绯笑道:“早就听云绯姑娘回来了,一直都没有见过姑娘,没想到今日倒碰上了。” 云绯也笑了笑,道:“我也没没想到,多日不见,你便成了妃嫔。”说着,她扭头看了一眼简疏白,然后走下了台阶,朝温衍走去。 温衍见她过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像是知道她要问什么,低声道:“疏白登基后,云紫跟着进了宫,但是也是以琴师的身份。结果前不久,服侍疏白的太监去唤他起*时,发现他和云紫共睡一榻。” 闻言,云绯挑了眸:“师傅的意思是,师兄和她……” “嗯。”温衍点头,“你知道的,疏白并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所以,事后,疏白封了云紫为嫔,赐封号为‘婉’。” 听完这些,云绯眸子轻动,缓缓道:“师傅,你有没有想过,师兄这么有自制力的人,为何刚好就*幸了云紫呢?” 温衍没有说话,只是他的眼神里,也透露出同样的怀疑。 简疏白由他一手教导,他清楚地知道简疏白是个什么性格,云绯这般倾国倾城的人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他都不曾有过越界之举,更别说直接就扑倒了。这个云紫,充其量也就是中上之资,最擅长的,无非就是琴艺,简疏白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和她发生了关系? 在温衍思索的时候,云绯也低低开了口:“就算师兄真的和云紫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刚说完这句,云绯就见温衍用那好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不由得咳嗽了一声,道:“以师兄的正人君子,断不可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就和云紫那什么了吧?虽然这种事在皇宫中不少,皇上嘛,看上哪个女子先滚滚chuang单再补位分的事也不少见,但是,师兄才登基没多久,本就朝政繁忙,这种时刻哪里会有半分旖旎心思?” 还有一句话云绯没有说完,那就是,如果云紫真的让简疏白对她死心塌地,那么这个云紫,当真是有本事。 温衍笑她:“你倒是了解。” 云绯摸了摸鼻子:“皇帝嘛,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唉,以前可以随便吐槽,现在师兄当了皇帝,我得好好收敛一下,好不习惯。” “不用收敛,有什么,为师替你担了。” 温衍语气里带着*溺,让云绯忍不住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心头一动,然后才继续说:“总之,这个云紫我一直觉得有问题。对了,师傅,你还记得她那张琴吗?不如找个时间,徒儿去试探一下?” 温衍似是想了片刻,才点头道:“也好,事关疏白的安危,多个心眼也好。不过,你可别和疏白再吵架了。现在疏白可是皇帝,砍个头分分钟的事。” “咦?刚刚不是师傅还说,出了什么事要替我担着的吗?”云绯虚眼看去,笑着调侃。 温衍也笑,开始赖账了:“咦?为师说过吗?爱徒一定听错了。” “师傅!” “为师开玩笑而已,尽管吵,他要敢砍你,为师先砍了他。” 阳光下,两个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然后,重叠在了一起,宛如一体。 因记挂着和温衍说的,试探云紫的事,云绯次日一早就去了云紫所在的蕙兰殿。不得不说,这个殿名让云绯很是吐槽,给云紫封了个“婉”字作为妃号就算了,分个殿吧,还是“蕙兰”,这是生怕天下人不知道她清丽婉约,蕙质兰心。若她真是这样的人那也罢了,如果不是……云绯眯起了眼,要谋害当今皇上,这名头也是响得很。 可惜,在云绯抱着满心的期待去验证一下云紫到底是不是“清丽婉约,蕙质兰心”时,蕙兰殿的宫女却告诉她,她一早就抱着琴去了皇上那里。这让云绯有些郁闷,这感觉有些像一拳挥出去,连棉花都没有打到一般。 既然云紫去了简疏白那里,云绯怎么着也得给简疏白面子,自然不会现在去验证云紫的真假,于是,她想起了前几日和于桓的对话,决定去他府上见一见碧嫣。 打定主意后,她托人给于桓带了口信,说是明天下午去他府上,让他安排一下。第二天,她和简疏白及温衍分别带了口信,拿着简疏白之前给她的令牌,顺顺利利地出了宫。一出宫,果然看见有车马候在门口,而车夫见她出来,忙迎了过来:“云绯姑娘,奴才是于尚书府上的,请上车吧。” 云绯冲他点了点头,提起裙摆上了车,坐了进去。半个时辰后,云绯到了于桓府上,她刚撩开车帘下了车,就见门口匆匆走出一个碧色衣裳的女子,直奔她而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装扮的人。 第一百零一章 【首更大放送3】如果有了师娘 云绯站定一看,只见那碧衣裳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碧嫣。如今的她容色红润,身材丰腴,云鬓挽成了妇人髻,俨然一幅已做他人妇的模样,且看着过得还挺滋润的。 “云绯姑娘!”当看清了云绯,碧嫣迈开步子就跑了过来,她身后那两个丫鬟忙慌慌张张地跟了过来,嘴里说着:“夫人当心些!” 看着碧嫣以及她身后护着她的两个丫鬟,云绯忍不住摇了摇头,笑着迎了过去:“就这么几步路,你还需要跑什么?” 碧嫣在她面前站定,有些赧然地笑了:“太久没见到姑娘了,此番见到有些激动,还好姑娘安好无事。” 碧嫣说这话时,眼睛一直看着云绯,眸里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不像是随口的客套话,这让云绯心里微微一暖。 两人说话间,府里的管家也走了出来,向云绯行了礼,然后引着她朝后院走去。云绯此番来本来就是来见碧嫣的,所以也不需要和于桓见面,大概于桓也知道她的心思,所以直接让人把她带到了后头。 一路上,云绯和碧嫣聊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方知道自打她进宫后,其实一直都和于桓藕断丝连着。作为一个无权无势没有任何后台的宫妃,想靠她自己在废帝的后宫中活下去,那简直比登天还难。废帝别的不多,后宫的女人最多了,哪怕他又老又*,但凡他做皇帝一天,后宫里头总有人会为了他争风吃醋的。 不然你以为,为何老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孩子却只有简疏白一个? 碧嫣最初入宫的时候有些艰难,而于桓不知道是由于愧疚,还是对她有些不舍,频频向她递出橄榄枝,碧嫣纠结了几日,终于接受了。之后,碧嫣慢慢做到了chong妃的位置,而于桓的官途也平坦起来。两个人也算是互帮互助,互惠互利的好搭档。虽然这对搭档的合作方式,有时候在chuang上,不,是经常。 再后来,于桓终于有一日向她倾吐了真心,碧嫣起初还是有些怀疑的,但那日简疏白带人攻破宫门,于桓没有抛下她自己跑掉,而是在简疏白面前立了功后,带着她见了简疏白,请求简疏白能同意碧嫣下嫁给她时,碧嫣忽然觉得他的真心,或许是真的。 但是,碧嫣彼时毕竟还是废帝的妃子,虽然老皇帝变成了废帝,但这名义上,将一个chong妃送给一个大臣……还是不太妥。于是,简疏白登基之后,就下了旨意,将废帝的妃嫔们全部送去太庙。而丽妃在去往太庙的路上被毒蛇咬伤,“不治身亡”。从此,丽妃消失在人世间,而于桓多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夫人。 因为碧嫣一直呆在后宫,所以于桓府上的人自然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模样,更没想到这位他们家大人急急忙忙迎娶的新娘,就是那位被毒蛇咬死的丽妃。 听完这一切,云绯不由得感慨碧嫣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碧嫣则向云绯表示感谢:“若不是因为姑娘,皇上也不可能答应我们的请求。” 云绯笑了笑,问道:“那于桓现在待你如何?” 刚问完,她就看见碧嫣一张俏脸都红了起来,让云绯忍不住调侃起她来:“怎么你从轻波阁出来后,脸皮变得这么薄了?这么看起来,他应该待你不错了?” “嗯。”碧嫣羞涩地点了点头,回答得倒是挺坦诚的。然后,她将手搁在腹上,轻声道:“我……我还有了他的孩子。”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云绯目中一转,似乎明白了刚刚她从门口跑来迎接自己时,那两个丫鬟那么紧张的原因了。只是,云绯正要表示高兴,却忽然觉得这一幕似乎在哪里见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对了,记忆中,杜鹃也曾这样满脸幸福地对她说过同样的话,只是那个温婉的女子,如今大约已经投胎了吧。 想到杜鹃,云绯的心情不由得落了一落。她低头看向碧嫣,低声道:“有了身子除了照顾自己,还要注意一下于桓。这种时候啊,男人要是忍不住,你多的可不就只是一个姐妹了。” 如果于桓因为碧嫣不方便,而chong幸了别的女子,那指不定碧嫣就会重蹈杜鹃的覆辙了。 云绯微微眯了眼,她可不想这一幕再重演。 哪知道云绯说完,碧嫣却笑了。她微微弯着唇道:“在大人得知我有孕的那天,便立下了契约书。若他在此时纳了别的女子,那么,府上所有家产皆归到我的名下。” 听到这话,饶是淡定如云绯也不由得惊呆了。这个于桓……竟然这么舍得?这不太像是她认识的于桓啊。只是—— “我知道姑娘想说什么,姑娘定然想说,就算在孩子生下之前他没有别的想法,难保以后不会纳妾。不过,男人三妻四妾本是常事,他现在能这般待我,我已经觉得很好了。”碧嫣抚着肚子,轻笑着说,语气里真的没有一点儿不乐意。 看着碧嫣这般模样,云绯心里也动了一动。是不是每个男人,除了一个女人外,还会有其他的人?那……那对温衍来说呢? 眼见着云绯陷入了沉思,碧嫣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说:“云绯姑娘,我看皇上对你挺不错的,难不成……” “我和他不过是师兄妹。”云绯打断她,“而且,于大人不可能没告诉你,最近皇上刚封了云紫为嫔吧?” 碧嫣笑着点了点头,道:“之前传言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我还想着皇上对姑娘是真心呢。后来听大人说了婉嫔娘娘的事,再看姑娘今天的态度,想来不是真的。” 云绯眼尾轻挑,淡淡笑着正要说什么,却见碧嫣忽然靠近了一份,压低声音问她:“姑娘心中的人,难道真的是温公子吗?” 被碧嫣这么轻飘飘的地说出自己的心意,云绯心里一个“咯噔”,面上却已经淡定从容:“哪儿的话。” 碧嫣咯咯笑道:“这里就我和姑娘两人,姑娘何必瞒着呢?” 听到这话,云绯抬手扶额,不由得摇头叹息道:“都说女人的直觉很准,今天我终于见识到了。”她说这话时语气有些沮丧,还有些无奈,似乎忘了自个儿也是女人。 似乎难得见到明艳动人的云绯有这样的一面,碧嫣笑着看了她半天,才问道:“姑娘打算什么时候说出心意?” “这……”没料到碧嫣问得这么直接,云绯迟疑了下,才说:“我们是师徒诶。” “那又如何!我还是先帝的妃子呢。”碧嫣眨了眨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云绯无言望天,忽然怀疑之前看到的那个脸皮薄的妹子,真的是眼前的碧嫣吗?不不不,那一定是错觉。 “云绯姑娘,我以前也觉得喜欢一个人,自己知道便好,不用说出来。只是,你也看见了,当初我不说的时候和大人之间是个什么状况。”片刻后,碧嫣忽然开了口,语气很认真:“我不后悔先说出自己的心意,哪怕我们修成正果走了这么多冤枉路,但是我若不说,也不会知道他心里也是有我的位置的。” 听着碧嫣的肺腑之言,云绯明眸静垂,那些忽然沸腾起来的情绪都随着她这低眸垂睫而掩藏了起来,碧嫣一时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说了一句:“什么师徒不师徒的,姑娘,你在轻波阁两年最是恣意洒脱,深得我们姐妹们羡慕,什么时候也这般纠结了呢?” 这话一出,云绯心里一动,像是有海潮扑面而来,将一些晦涩不明的情绪齐齐拍打在了海岸之上。 对啊,她在轻波阁两年,素来随性自由,怎么到了这个问题上反而自己把自己束缚起来了? 这不像她,这也不是那个绯色倾城的云绯。 云绯忽然觉得心里那些堵塞的仿若浸了水的棉花,一下子像是被暴晒至干,那些沉重忽然轻飘飘起来,风一吹,便摇曳生姿。 她转眸轻笑,眼底淡淡清波带来,一下子让碧嫣都看呆了。 “你说得对。”云绯站起身来,长袖拂过腰际,被风吹起一道好看的弧度,“与其我自己在这里暗自揣度个没完,不如直接去问他。他若有心,自然是好;他若无心——” 云绯抬眸一笑,眼底璀璨地像是落尽了所有的阳光,一时间光芒逼人:“我也会让他有心的。” 碧嫣抬头看着面前这个忽然艳光四射的女子,微微勾起唇角,只觉得她认识的那个南朝第一美人又回来了。 —————————————————— 一身轻松的云绯回到宫中,第一时间就是想去寻找自己的师傅。只是,当她找到温衍时,他正和简疏白在一块儿说着话,虽然云绯自幼和简疏白一块儿长大,但也不代表她要对温衍说出自己的心意的时候,也能接受他在一旁,于是,她只好在两个人疑惑的目光中,干笑着摆手:“没事,没事,你们聊。” 离开房间后的云绯叹了口气,一边在外面走着,一边暗想该找个什么时间和温衍说明,而真的面对他的时候,又应该如何说。 正在云绯暗自纠结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慵懒的声音:“爱徒在唉声叹气什么呢?” 云绯扭头,见温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正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笑,这笑容看得云绯心里一跳一跳的,但面上还是故作正经:“没什么,就是去了于恒府上后,感叹了一下碧嫣如今的境况。” “碧嫣如今应该过得不错吧。”温衍点了点头,道。他的话倒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云绯颔首,随着他往前走,眼前着这条路上不见来往的太监和宫女,云绯咬了咬唇,正想着表明心意,却被忽然侧首靠近的温衍吓了一跳。 “云绯。”温衍离她极近,那温热的呼吸拂在她面上:“刚刚云紫去寻疏白了,听说应该吃过晚饭才会回蕙兰殿。她,没有带琴。” 听到这话,云绯被温衍的忽然逼近弄得有些昏的脑子迟钝地转了转,忽然顿住,接着,她的眼睛一亮,已然会意:“师傅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趁现在去看一看她的琴?” 温衍没有答话,但他含笑的眼已经说明了答案。 说起来,云绯自打之前装鬼吓唬废帝以来,很久没有做这“偷偷摸摸”的事了,以至于她仗着轻功潜入到云紫的房间时,竟然觉得很兴奋。 因为云紫去了简疏白那里,这房间一个人也没有,倒是有宫女从门外经过,但这一点儿都不妨碍云绯。云绯躲在一根柱子后,待宫女走得远了,她瞬间到了门口,推门旋身进入,关上房门,动作一气呵成。 云紫的房间里燃着熏香,这味道有些甜腻,让云绯很不喜欢。她抬手挥了挥,四处寻找凤尾琴,终于在屏风之后的长案上找到了那张琴。 “凤尾琴曾被摔过,因此在琴尾有一处缺口。然后,琴身下方有篆刻小字‘天香留凤尾,余暖在檀槽’,基本对上这两处,就能确定那张琴到底是不是凤尾琴了。” 温衍的话在脑中掠过,云绯绕过屏风来到琴前,抬手抚过琴的尾部,果然有一处凹陷。她凑过去一看,那一处色泽和其他的地方有些不同,凹陷的形状也不太像是人为,应该是摔过。 看到这里,云绯心里有了计较。伸手小心翼翼地将琴翻了过来,借着窗外投进来的光一照,只见琴身下方,篆刻了两排小字,正是:天香留凤尾,暖在檀槽。 云绯心头一动,然后微微眯起了眼。 离开蕙兰殿后,云绯找到了守在树下的温衍,将刚刚看到的事和他细细说了一遍,温衍一贯带笑的眼眸中不由得暗了几分,下了定论:“看来这个云紫,确实有问题。” “对了。”云绯修眉淡拧,接着道:“徒儿刚刚仔细看了一下凤尾琴的琴弦,上面有一层薄薄的东西,并不是松香。因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所以,我弄了一些。” 温衍低头看着云绯取出巾帕,慢慢展开,露出一些细小的,褐色的粉末。他接过来闻了闻,只觉得有股奇怪的味道,像是香味,又不太像是,只是觉得闻起来极为不舒服。 “师傅,这是什么?”云绯看着温衍的动作,好奇问道。 温衍抬起头来,摇了摇头,“为师自认为还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这东西确实不曾见过。云绯,这东西先放在我这里,我去查查看。” “好。”云绯将东西用巾帕再度小心翼翼地包好,交到了温衍的手中。 一递,一接,云绯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温衍微凉的指尖,她心底一动,想起刚刚和碧嫣说的那些,也忆起自己之前要找温衍,是为了什么事情。 现在他们俩所在的地方,是蕙兰殿附近一棵小树下方,阳光从树叶的一侧照了过来,在树下制造出一片阴影。周围安安静静的,除了她和温衍,就再没有别的人了。 此情此景此地,似乎很适合她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 这么想着,云绯清了清嗓子,轻轻了一声:“师傅。” 似乎听出云绯声音忽然地变化,温衍看了过来,眉梢微挑,容貌惑人:“爱徒有话要和为师说?” 云绯缓缓地,郑重地,点了头,接着,在温衍注视之下,她轻声开口:“师傅,我其实……” 她刚说了几个字,却忽然看见几个宫女模样的人慌慌张张地从面前的道路上跑过,看样子是出了什么事。 若是换作之前,这种一看就出了事的情况,云绯是绝对不会搭理的。但是,现在做皇帝的可是她的师兄,那么,为自家师兄探探事情,也算是有道理的吧。 于是,云绯和温衍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露出了要管闲事的神色。接着,云绯拨开树丛跑到了道上,拦住一个宫女就问:“出什么事了?” 那个宫女本来正闷头跑着,忽然被一个不知道哪里冲出来的人给拦住,愣是吓了一大跳,脸都白了。等她定睛一看,拦住自己的原来是皇帝的师妹,是个大活人,这才松了口气,说:“回姑娘,是冷宫那边出了事。” “冷宫?”云绯脑子里立马浮现出袁昭仪那跟疯子一般的模样,“出什么事了?” “袁昭仪疯了,德妃死了。” 听到这话,云绯微微一怔,有些讶异浮上眼眸。袁昭仪的脸再度浮现在脑海里,可对于德妃,云绯的印象只停留在,她被困住的那日,德妃那高贵却扭曲的脸。 她死了? 在云绯愣怔期间,那宫女被人叫走,云绯蹙着眉站了片刻,听见身后传来温衍的说话声:“就去冷宫看看吧。” 云绯回头看了温衍一眼,只见他眼里染着笑,明显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云绯也笑了笑,先朝前面走去。 如两人所料,冷宫里此时乱成了一团,那些太监宫女见到云绯和温衍相伴而来,忙俯身见礼。虽然二人都没有什么职位,但是谁不知道这两人,一人是当今皇上的师妹,那个传说中让皇上怒而夺了皇位的人,虽然最后也没修成正果;另一个人呢,则是皇上的师傅,帝王之师,该有的礼遇一个都不能少。 待众人行完礼后,云绯拉起一个宫女,仔细地问了问情况。宫女不敢有所隐瞒,如实交代了。 原来,废帝前脚刚死,德妃后脚就自尽了。死之前她留书一封,说是听闻废帝的妃嫔美人儿们都被打发着去了太庙,唯独她和袁昭仪被留了下来。没有人可以和她交流,于是德妃自个儿就在破屋子里暗暗揣测着,她想,新皇将其他人都送走了,为什么只留下她和袁昭仪呢?仔细想想,肯定是因为最后她们要害云绯,所以作为云绯的师兄兼绯闻对象,简疏白把她们留下来,就是为了——送她们上西天。 想通这一点,德妃觉得悲凉又难过。她离袁昭仪的房间并不远,袁昭仪的大喊大叫她都听得见,那次云绯去看袁昭仪,她自然也知道。在云绯进去后没一会儿,袁昭仪就没了声音,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云绯把袁昭仪弄死了。 虽然之后,她还是听到了袁昭仪的声音,但对云绯“复仇女神”的定位,在德妃的心里根深蒂固起来。后来,她思前想后好几日,又听闻废帝已死的消息,就深深觉得下一个要挂掉的人就是自己。于是,德妃抱着一种自杀也不要被杀的心态,撞墙自尽了。 在宫女跟云绯讲述整件事的时候,温衍让人把德妃的留书拿了过来,云绯看着上面的字迹,有些无语。她压根就没想要她们的命,说是要报复报复吧,但她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上面,不然她进宫这么久,怎么可能还不对她们动手? 这德妃,心急个什么劲啊。 很无语的云绯看完德妃的遗书后,转头就交给了温衍。在温衍读字的过程中,她又问道:“那袁昭仪又是怎么一回事?” 宫女依旧恭恭敬敬地回答:“袁昭仪听说德妃娘娘去了,接着就天天嚷着自己看见了德妃娘娘的亡灵,每晚都在房中大声呼救,不久……也就疯了。” 云绯扶了扶额。她前两天还想着给袁昭仪挪个窝还是怎样,免得她把自己给整疯了,没想到后脚她就真的疯了。你说说,这袁昭仪的胆子怎么这么小?亏她之前一直跟着德妃混呢,就这丁点儿胆量,之前还想杀自己。 更加无语的云绯挥了挥手,让宫女下去了。接着,她站在原处,环视了一遍冷宫。这原来也是一座精美的宫殿,曾经也住过chong冠六宫的妃子,只是后来为何变成了冷清清的冷宫?又有多少妙龄女子,把一辈子的岁月都葬送在了这里? 两侧宫殿上的油漆斑驳脱落,就像是那些曾经在这里度过一日又一日的女子心口那道伤疤。流血,结痂,结痂脱落后长出的皮肤,再也不是原来的颜色。 肩上落下的一只手压住云绯心头忽然窜起的伤感,她扭头看去,只见温衍精致的面上浮着淡淡的光影,黑沉沉的瞳孔中,印出她那被缩小了无数倍的影子。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死造化,你也无需想太多。并没有人把她们逼到或死或疯的地步,变成如今这样,也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路。” 温衍的话一反常态的很有蕴意,而那双眼也仿佛一个漩涡,让云绯有片刻的失神,等她回神时,温衍的眼中竟然浮现出一点笑意。 这笑意来得莫名其妙,让云绯有些奇怪,但又不好深究,只是挪开眼点了点头,最后又看了看这座冷宫,终是转身离开了。 因为这一闹,云绯到底是没能和温衍表明心意。到了夜里,她按着自己的心口,只觉得笑也不是,郁闷也不是。就在她计划下一次天时地利人和时,没想到,她却先和简疏白,闹了矛盾。 ———————————————————— 和简疏白闹矛盾,肯定只因为一个人,云紫。 云绯对云紫的厌恶,几乎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简疏白不瞎,但一个是自己的亲如妹妹的师妹,一个是自己的妃嫔,为了和谐后宫,为了人生安全,他向来都是尽可能的避免两个人有交集的。 只是,作为一国之君,他更多的精力要放在政务上,难免会有些遗漏,而这些遗漏就酿成了问题。 那一日他下朝归来,正想和几位大臣商议一下过段时间的南苑骑射的事。可是,他脚还没进处理政务的偏殿呢,张德海就匆匆忙忙过来了,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简疏白一听,脸色一沉,就在几位大臣满头的问号中,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简疏白就来到了蕙兰殿。刚进殿,他就听见女子低低呜咽的声音,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云紫坐在一张椅子上,垂着头,似乎在啜泣。 “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疏白皱眉反问,蕙兰殿的宫女们齐齐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简疏白又问了一遍,大家只将头埋得更低,谁也不肯做那个出头鸟。 棒打出头鸟,每个人都知道这句话。 就在一片诡异的安静中,房间的另一侧忽然传来一道柔婉的声音:“不用问了,不过就是我烫伤了云紫的手。” 对于云紫的称呼,云绯向来是直呼其名,这点简疏白并没有意见,但是那些跪着的宫女们似乎有些意见。因为她话音刚落,就有一个宫女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虽然只是个小动作,但简疏白还是看见了,他沉声发问:“琉璃,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被叫做琉璃的宫女微微抬起了头,似乎迟疑了一下,才说:“虽然……虽然我们家主子只是嫔的位份,但到底是宫中唯一的女眷,怎么……怎么也得称一声婉嫔娘娘吧。” 听到这话,云绯笑了:“我向来都是直呼名字,你们是第一天认识我?还是你家婉嫔娘娘有意见不敢直说,就派了你这个小宫女来告御状?” 云绯特意将“婉嫔娘娘”四个字说得极重,极清楚。她的本意是,既然你们想听,我就如你们所愿,叫一叫呗,可是,这句话落在其他人耳里,似乎有了别的意思。 尤其是那句“告御状”。 “皇上。”云紫抬起脸来,一双杏眼如今有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臣妾并没有这个意思,琉璃不过是护主心切,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皇上原谅。” “皇上,是奴婢乱说话,不要责怪娘娘!”听见云紫的话,琉璃也跪着往前挪了一步,磕头告罪。 本来被这些乱糟糟的事弄得有些心烦意乱的简疏白,在看见云紫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心里微微软了一些。只是,简疏白还没有说话,云绯先开了口。 “护主心切?”她修眉微挑,声音微冷:“护主心切就乱咬人?我这称呼你也不是第一次听吧,今儿怎么想起要让皇上给我立立规矩了?” 云绯的声音并不大,却不怒而威。琉璃闻言浑身一颤,又磕起头来,直看得简疏白忍不住皱了皱眉,低斥道:“云绯。” 云绯到底还是给自家皇帝师兄面子,没有再说。简疏白叹了口气,让跪着的人都起来说话。 “刚刚说的烫伤是怎么回事?”简疏白拉回被转移的话题。 其他人都下意识地看向琉璃,而琉璃因为刚刚被云绯训斥,不敢开口。只是,她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说了。于是简疏白只好点了琉璃的名,让她说。 琉璃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回皇上,方才云绯姑娘来,娘娘亲自给姑娘倒茶。姑娘说,想听娘娘弹琴,娘娘说今儿身子不舒服,不太方便。谁知道姑娘一生气,就将茶杯打翻,茶水全部溅到了娘娘的手上,烫伤了一大块。” 琉璃刚开始说的时候,简疏白只是微微拧着眉,到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眸色变了变,接着几步走到云紫身边,拉起她的手,一边查看,一边问道:“没事吧?” 云紫笑了笑,温柔回答:“没什么,都上过药了。” 简疏白却说:“都水肿起泡了,还没什么事。”说着,他转头让人去他那里取药膏,又转向云绯,顿了顿,才低声道:“师妹,这次有些过分了。” 在简疏白第一反应是去看云紫的伤时,云绯就料到他会兴师问罪。但是,真当简疏白说她时,她却有些失望。 “若我说,不是我故意打翻茶杯的,师兄可信?” 简疏白眼中微动,到底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他和云绯认识了这么多年,他自然相信云绯不是这种人。那个琉璃明显对云绯有些敌意,虽然不知道这敌意的来源是什么,但是简疏白也不傻,还是能分辨出真真假假的。 云绯见简疏白没有盲听盲信,也勾了勾嘴角,接着,她转头看向云紫,一双凤眸轻轻一扬,有暗光倾泻而出。云紫神情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低下了头,一幅柔弱的样子。 “好了,不过一点意外,至于闹这么大吗?”简疏白直起身说。刚好他派出去的人将药膏拿了回来,他接过药,交给一旁的琉璃,吩咐道:“给婉嫔再上下药。” 接着,他又转向云紫,柔声道:“朕有些事还要处理,待会再来看你。” 云紫点点头,起身送简疏白。简疏白走到云绯身边,让她跟着自己一起走。云绯眸子微转,动了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蕙兰殿,直到走了一段距离后,简疏白才叹了口气,说:“师妹,我知道你不喜欢云紫,但她怎么也……” “怎么也算是我的嫂子?”云绯接过话,笑着道。 简疏白扭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开口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云绯继续笑,想了想,还是说了实话:“若她是别的什么人,作为师妹,我肯定是接受的。但她是云紫,或者说,云紫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我知道你怀疑什么,可你看云紫那幅模样,也做不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简疏白辩解道。 云绯睨他一眼,“师兄,作为女子,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千万不要以貌取人,尤其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人,唔,比如你家那位婉嫔。” 刚刚云绯用眼神给云紫警告的时候,别看云紫低下了头,在她低头前,她也用眼神回复了云绯,那锐利的光芒,怎么看都不像是柔软的小姑娘。 对于云绯的判定,简疏白肯定不是全信的,但也不代表他不信,他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进去了,至于后续怎么发展……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云绯也知道,如今简疏白做了皇帝,很多事情是不容她插嘴的,因此她也没有继续洗脑,哦,不,说话。 两个人之间开始沉默,云绯也不觉得难捱,只是时不时看看那棵开了花的树,然后低头瞅瞅刚刚经过的那片池塘里的锦鲤。大概快到简疏白处理政务的偏殿时,简疏白开口了:“师妹,我会留个心眼。不过,我也希望没事的话,你也别去找云紫了。” 云绯耸了耸肩,道:“好吧,如果她不来找我麻烦,我当她空气好了,不,臭气。” 简疏白无奈地看了自家师妹一样,然后在依旧坚守在偏殿门口的大臣们期盼的目光下,奔了过去。 看着那袭明黄色渐渐地离开视线,云绯脸上的笑微微收敛。 其实今天琉璃说的基本没错,确实是她去找云紫,让云紫弹琴。她不过是想试试,那琴弦上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作用。估计云紫猜到了她的想法,所以并不乐意,并借着递茶的工夫,故意让茶水倾倒在自己手背上,这样,她手受了伤,自然不能弹琴了。 真是,好有心机。 云绯微微眯了眼,远远地朝蕙兰殿的方向看了过去。此时的她开始计划,与其找云紫的麻烦,要不然直接去向乐正岑问个究竟? 之后七日,云绯听说,简疏白夜夜留宿在云紫的蕙兰殿。 给她传消息的是蕙兰殿的一个小宫女,或者可以说,是眼线。这座皇宫里,要想安插个眼线其实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不管你是用金钱还是武力,总有一个人会买你的帐。 显然,云绯成功了。 当小宫女汇报完后,一脸愤懑惋惜地看着云绯时,云绯被这目光弄得有些奇怪,不由得问她有什么事。小宫女“哼”了一声,说:“姑娘明明比婉嫔娘娘漂亮这么多,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会喜欢婉嫔娘娘。” 听到这个原因,云绯有些意外,倒是一旁的温衍忍不住先笑了,感叹道:“爱徒,她是为你打抱不平呢。” 云绯有些哭笑不得,柔声安抚了小宫女许久,待她离开后,她才纳闷地说:“我看起来这么像深闺怨妇吗?” 温衍做出一副仔细思考的模样,然后回答:“为师想,在别人的眼里,你不是怨,而是凶吧。”凶残到,拿茶水去泼云紫。 云绯对此表示很无辜。温衍抚了抚她的发,安抚着说:“疏白或许是真喜欢那个云紫,现在看起来,云紫也没对疏白做什么事,你干脆也先别操心了。与其操心你家师兄的生活和谐程度,还不如想想过几日的南苑骑射大会。” 自南朝建国以来,骑射大会作为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被推崇至今。基本上,只要当皇帝,那就得会骑射,连之前那个被声色掏空的废帝,在骑射大会上,也曾夺过冠的。至于夺冠几分凭的实力,那就不得而知了,至少,作为南朝的皇帝,他的骑射技术,肯定不会太差。 而这次骑射大会,是简疏白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骑射大会,无论如何,云绯自然不会错过。 几日后,南苑上彩旗飘飘,人声喧闹。云绯跟着温衍身后到了台旁,看着场上年轻男儿们英姿勃发,自己都有些蠢蠢欲动。 似乎看出了云绯的意图,温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指了指一旁的马厩,对她说道:“去那边挑匹马吧。” 南朝民风还算开放,这骑射大会也多有女子参与,之前有妃子公主什么的,现在,后宫中就云紫一人,加上她这个皇帝师妹,其余能上场的,也就是大臣家的女眷了。 所以,在温衍说完后,云绯抬头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目光中带着chong溺,让她的心微微飘了起来,再加上耳边那些热血沸腾的声音,云绯再也坐不住了,她笑着冲温衍点了点头,起身去选马。 在马厩中转了一圈,云绯看重一匹枣红色马。她抬手抚了抚它的鬃毛,见它微微靠过来些,也不抵触,看起来性格和顺。 “我要这匹马。”就在云绯出声准备将马带走的时候,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她。她扭头看去,只见云紫在琉璃的陪伴下走了过来,纤纤细指正遥遥指着云绯手下的马。 负责马厩的太监笑着道:“娘娘,对不住,您也看见了,云绯姑娘先看上了这匹马。” 云紫秀眉轻轻一蹙,那模样,我见犹怜:“可是,我之前就和李公公说了,让他将这匹马留给我。” 想来李公公是这个太监的上司,听到这名字后,太监也纠结了。他“啊”了一声,扭头看向云绯,迟疑着问:“云绯姑娘,既然这匹马是婉嫔娘娘选中的,不然您再换一匹?” 云绯挑眸:“什么李公公?我挑了这么半天,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这匹马被选中了。现在我看上了,就有人来抢了是吗?” 云绯说这话时,一双凤眸直直看向云紫,唇角抿成道优雅的轻弧,似笑非笑。 云紫则轻轻咬着唇,一双眼里好似忽然涌起水雾,看起来饱受委屈,楚楚动人。 太监很为难,一边叫人去请李公公来,一边看看这个,看看哪个,头大了。 他很郁闷,新皇登基后,他也是第一次来做这个差事,怎么第一天就让他遇上这种事呢? 一个是皇上唯一的妃子,听说前几日皇上在她那里歇了那么多天,怎么也算是chong妃了吧?得罪不起。 另一个呢,是皇上名义上的师妹,传说中皇上夺位的重要对象。虽然现在还没有封妃,但是吧,众人觉得,这不过也是迟早的事。就算不封妃,那众人也不敢看低她啊。 看看皇上的chong妃,再看看皇上的美人师妹,太监很想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大喊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当然,他做不到。 没一会儿,李公公来了。果然如云紫所说,这匹马是给云紫留着的,但是,这不代表云绯会把马让出去。 李公公见云绯不让,他也没辙,只能一脸欲哭无泪地看着两人。怪只怪他确实忘了说,这下好了,若是得罪了云绯,他会不会被砍头? “爱徒,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云绯和云紫僵持不下的时候,温衍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云绯回身去看温衍,一旁的李公公和太监像是逮住救命恩人似的,忙不迭把事情说了一遍,然后,指望温衍想个办法。 李公公心里有数,如果温衍劝云紫放弃,那么,皇上也不会怪罪,谁不知道皇上最尊敬的就是他的这个师傅。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在听完事情的经过后,温衍却转头看向云绯,含笑的眼神明若朗月,落在她的脸上:“云绯,为师给你再挑一匹如何?” 咦咦咦,这节奏,温衍竟然是向着云紫的? 李公公和太监都惊呆了,云绯也有些愣怔,但温衍都这么说了,她就算不乐意还是点了点头,松开了手,任由太监将马牵到了云紫那里。 待云紫走后,温衍笑着问云绯:“生气了?” 云绯摇了摇头,但神情显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愉快了。温衍了然地捏了捏云绯的手,道:“那马儿虽然性格和顺,但是不够矫健,待会上了场也定然是温温吞吞的模样,不适合你。为师给你挑一匹,绝对比那匹好一倍。” 听见这话,云绯这才笑了,由着温衍拉着她的手去另一头挑马。等温衍挑了一匹毛亮顺滑的黑马后,云绯忽然后知后觉发现,刚刚她是在和师傅置气?温衍竟然也顺着她? 而且……云绯低头看着温衍仍没有放开的手,心里头一跳一跳的,刚刚因为云紫生的气忽然间消失无踪。 云绯正想着,手还没有碰到黑马,只听见场内一片喧哗。她眺目看去,只看见人影攒动,似乎有谁坠马了。 没一会儿,喧喧闹闹地呼声就回答了她的问题:“来人啊!快来人啊!婉嫔娘娘坠马了!” ———————————————— 云紫是被简疏白抱回去的。 听说,当时云紫正骑在枣红马上,还没有跑几步,那马儿忽然像是发疯了一般,乱跑乱窜起来,还高高地抬起了前蹄,将云紫摔了下来。云紫跌落到地上的那一刻,刚刚下马的简疏白也不顾场上还有马,就大步冲了进来,将云紫从地上抱起。 听说,那时候简疏白那种着急的眼神,从来没有人见过。 这些都是在场的宫人传来的消息,云绯听后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只是她还没笑多久,简疏白就像一阵风似的,忽然冲到了她的面前。 “云绯。”简疏白看着她,声音低低沉沉的,眉间隐隐有些蹙痕,似乎压抑着怒气。 简疏白对云绯的称呼素来都是“师妹”,很少直呼名字的,所以,现在听见简疏白叫自己的名字,云绯下意识地觉得有问题,再一看他的表情,愈发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只是,简疏白在叫了她一声后,没有后话了,那双素来清俊的眸子,此时也暗沉沉的。 云绯等了半天,不等他有后话,只好先开口:“云紫如何了?” “左腿折了,其余还有些皮外伤。”简疏白依旧用微沉的声音说道。 云绯点了点头,见他还没有后话,便疑惑地问道:“既然她伤得这么严重,师兄不该守在她的chuang边吗?为何会到我这里来?” 听到这话,简疏白又沉默了会儿,才回答道:“你知道,云紫骑的那匹枣红马为什么会发狂吗?” 云绯摇了摇头,简疏白看定了她,一字一句道:“那匹枣红马马鞍的下面,被人塞了针。” 好毒! 听到这话,云绯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只是,她见简疏白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似乎要在自己脸上看出什么来时,她忽然明白了过来。 简疏白在怀疑她。 “师兄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简疏白往前走了一步,离她近了些,眼睛还是牢牢地锁在了她的面庞上。刚刚他说完马鞍下有针的事后,就一直看着云绯的眼睛,见那双惑人的眼眸里满是惊讶,没有一点儿被戳穿或者了然,这让简疏白有些意外。 难道是弄错了? 疑惑在心里瞬生瞬灭,简疏白仍是板着脸,一字一句道:“有人说,之前曾在马厩那里看见你和云紫发生争执,说你看上那匹枣红马,怎么都不肯让。之后是师傅来调解,你方将马让给了云紫。” 云绯忽然笑了,那笑染在嘴角,爬上面颊,却没有进入眼睛:“所以,师兄怀疑是我将那针放在了马鞍下,害得云紫摔下马?” 简疏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是他面上的神情显然肯定了云绯的回答。 瞧见简疏白这般表情,云绯只觉得有些心寒。 “师兄,”她唤了他一声,淡淡道:“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会这么做的人吗?” 听到这句问话,简疏白面上的神情顿了顿,接着露出一丝疑惑来。 现在轮到云绯锁定他的表情了:“还是说,是云紫和你说了什么?或者是,别人和你说了什么?” 这话似乎问到了简疏白,他张了张口,却只是说了一个毫无意义的字:“这——” 一看他的表情,云绯就知道肯定有人说了些什么。在宫中人看来,她作为简疏白“冲冠一怒”的对象,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封赐,而云紫,因为一|夜旖旎,便被封做了婉嫔,大家定然是觉得她心中愤懑的。或许,连云紫都这么认为。 毕竟,在大家眼里,她确实颇有些针对云紫了。 而实际上,她之所以会针对云紫,无非是因为怀疑她的身份,怀疑她接近简疏白的目的不单纯。 首先是那张凤尾琴,温衍都说过,曾经在青莲楼的顶层,见过这张琴,而那天她探查之后也可以确定,确实是温衍看过的琴。 其次,凤尾琴的琴弦上,被涂抹了一层奇怪的东西。那东西,连温衍都不知道是什么。 最后,经过云绯这两次和云紫的争斗,从泼茶水到坠马,可以很明显地看出云紫这个人,绝对不像她表面上看到的那么温婉柔软,相反,她的心机比之很多后宫妃子,绝对更胜一筹。 这也就是,为什么简疏白选择相信云紫,而不相信她这个相伴了十多年的师妹。 只是,被众人怀疑云绯都无所谓,但是,被简疏白怀疑,她只觉得心寒得无以复加。 “师兄。”屋中静默了许久后,云绯忽然开了口,她的表情看起来一派淡然,但如果仔细看她的眼睛,就能发现她的眼里似乎藏了很多情绪:“现在对你来说,我这个相伴多年的师妹,还不如一个来路不明的云紫么?” 这话让简疏白蹙了蹙眉,他下意识解释道:“不是这样,云紫也并非来路不明。” “不是这样?那你现在站在我面前,因为云紫的几句话质问我,又是为何?”云绯的声音陡然提高,不再是方才那淡定的样子,而像是将所有情绪忽然发-泄了出来。 简疏白似乎一下子哑了。 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面前的云绯,这个绝艳天下的女子,这个绯色倾城的女子,是和他一同长大的师妹。他永远记得最初见到她的样子,软糯如团子一般扑进他的怀里,甜甜地叫他“哥哥”。纵使后来多年,他再也没有听到过云绯叫他哥哥,但是他都清楚,对他而言,云绯就是他的妹妹。 看着眼前云绯失望的样子,简疏白只觉得心头微微一颤,似乎瞬间能体会到她的感情。 对啊,他怎么能质问她呢? “师妹,我……” “还有什么好说的?皇上如今佳人在侧,哪儿还需要我这个师妹?倒是云绯高攀了。”云绯冷笑一声,语气冰凉,“做了皇帝后,你果然变了。” 听见云绯忽然称他为“皇上”,这个带着距离的词,让简疏白脸色一僵,瞬间说不出话来说话。 说完,云绯不再看简疏白的面色,径直拂袖从他面前离开。 简疏白顺着她的动作转过身,只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夕阳的余光中,他下意识地想追过去,但是不知道为何,只觉得脚底像灌了铅一般,无法挪动半分。 ———————————————————————— 和简疏白争执完后的云绯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上了屋顶,晒太阳。 从夕阳西下,到月上柳梢头,从满心气恼,到浑身寂寥,心里弯弯绕绕多少个念头,每个都不得纾解。云绯对着天上的皎月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肚子饿了。 她低头揉了揉肚子,长发顺着肩头滑下,一阵凉风吹来,似乎又有点冷。 真是饥寒交迫啊。 云绯在心里感叹着,鼻间忽然闻到一股软香的味道,她下意识侧头一看,只见一个又白又大的馒头出现在眼前。 云绯一愣,顺着托着馒头看去,一张被月色染出一层清辉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师傅?” 温衍对她微微一笑,在她身边坐下来,托着馒头的手向上一抬,说,“饿了?赶紧吃了吧。” 云绯的目光顺着他的脸,再度落在馒头上,她迟疑了几秒,还是伸手接过了馒头,慢慢的啃了起来。 嗯,五脏庙要好好祭祀,好汉也不能和食物过不去。 看着云绯明显饿极了的模样,温衍感叹道:“看到你这样子,为师忽然想起你小时候和疏白吵架,躲在后山的石头里,最后也是为师给你送了馒头去。” 听到这个,云绯的手顿了顿,默默将嘴里的馒头咽了下去,然后转头看向温衍,等他继续说话。 果然,温衍的下一句就是:“又和疏白吵架了?” 云绯点了点头,神色不太好。 “因为云紫?” “嗯。” 温衍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撑在瓦片上,视线落在远处,“就因为吵架,所以躲起来谁都不见。难道恼师兄恼到连师傅都不要了?” 云绯低眸,目光落在手上剩下的半个馒头上,“我没有。” 闻言,温衍转过身来,侧眸看着云绯,瞳色深邃,却仍带着淡淡笑意,“疏白难得对一个女子动心,自然会有些忽略你的。你因为云紫和他闹,不明智。” 云绯眉眼略细,有些自嘲般笑道,“对现在的师兄来说,我才是个外人。”顿了顿,她又说:“云紫来历不明,动机成谜,心机极深,我被她设计陷害了两回,可是在师兄看来,却是我针对她。” “我的小云绯什么时候连一个女子都斗不过了?”温衍笑着道。 云绯蹙蹙眉,扭头看着温衍,叹了口气,“师傅你也说了,师兄如今对云紫这般看重,我哪里能真的治她?而且,她那琴弦上到底是什么,师傅不也是还没查出来?” 说到这个,温衍轻轻点了点头:“只能初步判断是一种药,但具体是什么效果,还不知道。” 云绯颔首,默默咬了口馒头,继续说,“其实,我和师兄争执,并不是因为云紫怎么样,而是我和他一同长大,他如今竟然只信云紫的片面之词,我觉得很心寒。” “这还不是因为云紫?”温衍反问,语气淡淡。 云绯愣了愣。接着听见带着笑的声音,“若是未来的师娘你不喜欢,那师傅岂不是不能成亲了?” 第一百零二章 【首更大放送4】师徒感情大突破 温衍这句话说得实在是有些突然,突然到云绯竟然觉得,自己含在口里的是一块冰,瞬间冻住了心脏。 紧接着,她握着馒头的手猛地一抖,手指一松,馒头从她手中掉落,落在瓦片上,咕噜噜滚了下去,落在了下面。 似是没想到云绯的反应这么大,温衍似是愣了一愣,才笑着说道:“放心,为师不是重色轻徒的人。” 云绯嘴唇动了动,只觉得整颗心竟有些抽痛,抽到声音都发颤,“师傅……” 这一下,温衍终是瞧出些端倪,调笑的表情微微敛了分,“云绯,你这是怎么了?” 云绯压住心底的恐慌,可“师娘”两个字就像是刻在脑中一般,抹不掉,蹭不掉,挥之不去。 “师傅……喜欢什么样的女子?”过了半天,云绯才低声开口,却是这么一个问题。 这问题让温衍也有些愣怔,他看着云绯精致的面容,只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什么波动了一下。 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温衍不知为何,心底也默默地问了自己一声,接着,心头先是浮现了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然后,又被另一副艳丽容貌所覆盖。 而后出现的那模样,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师傅?”似乎因为久久等不到温衍的回答,云绯不由得又问了一遍。 温衍猛然回过神,只觉得月色之下,云绯那勾魂夺魄一双美眸,似乎带着难言的蛊惑,亮透了他的心。 “这样吧。”温衍收回情绪,微笑转了话题:“爱徒若是不嫁人,为师也便不娶,如何?” 闻言,云绯猝然抬眸,直直看进他那双宛若深潭的眼里,在深墨之中转出一道水色光芒,“那如果……如果云绯一辈子不嫁人呢?” 看着云绯隐透坚决的眼,听着她如此认真的话,温衍心里似乎被什么拨了一下,荡出了一圈一圈的涟漪,一圈一圈地框住了他的心。 温衍没有再答话,只是隔着夜色看着眼前这个这个陪着他过了多年的女子,微微挑了下眼角,眸里似乎落满了星光。 看着第一次说不出话的温衍,云绯心忽然跳地极快,有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的心意呢?这般良辰美景,还不将心意说出来。 这个声音一直重复,一直重复,云绯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蛊惑了一般,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师傅,云绯喜欢你啊。”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落入而中,温衍只觉得心头一颤,脑子里猛地一片空茫。 夜凉如水,月色如纱。 许多的画面从脑中划过,似乎很多年前,也有个女子,曾经笑颜如花对他说了这么句话,可是后来呢…… “云绯。”温衍回过神,唤了她一声,接着,他脸上又露出了往常那无所谓的笑容,“方才夜色惑人,为师什么都没听清。现在天色已晚,回去吧。”说着,温衍站了起来。 云绯心口一悬,跟着站了起来,脱口道:“师傅!你真的不信我的心意吗?” 温衍身体一顿,垂在身侧的长袖被风吹起,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在两个人之间划出了一道无法跨越的距离。 “你不可有这种想法,这是违背伦理的。” “我不介意!”云绯急忙表态。 “可是,为师介意。”温衍的回答明明很淡,却字字敲在云绯心里。 云绯深吸一口气,慢慢道,“师傅你这么随性的人,也会在乎这些世俗伦理吗?” 温衍没有说话,却代替了所有的答案。 夜色中一片沉默,许久过后,温衍才开了口:“你若是喜欢疏白……” “我只喜欢你。”云绯截断了他的话,对他的称呼也变成了“你”,“我认定了。” 温衍只觉得指尖一颤,那颤抖顺着血脉传到心口,连带着心也颤了一颤。 “此事勿要再说。”温衍终于板起了脸,“不可能。” 三个字,似乎要断了云绯所有的念想。 云绯只觉得心口有什么碎掉了,碎了一地,碎成粉末,好似再也粘合不起来。 “……好。” 云绯素来洒脱,也不是善于纠缠的人。而以她对温衍的了解,温衍这么说了,便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既然如此,她除了认了,还能怎样? 方才明明很温馨的画面,一瞬间仿佛被冰冻住。师徒俩一前一后地下了屋顶,一前一后地走着。 “师傅?师妹?”简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座宫殿,看着两人下了屋顶,不由得唤道。 云绯抬头看了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简疏白以为她还在生自己的气,连连追了几步,却被身后的温衍叫住了。简疏白回过头,见温衍的表情是少有的凝重。 “师傅,是不是徒儿这次把师妹伤到了?”他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记得,温衍对云绯特别*溺,若是他将云绯伤得太深,怕是会被自己的师傅好好修理一顿。 可是,出乎简疏白意料的是,温衍没有如往常一样调侃他,而是默默地看了云绯的背影半晌,才低声道:“或许,是为师伤到了她。” 简疏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觉得温衍看着云绯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夜色深浓中,温衍看着云绯那一身红衣,宛若盛开在夜色之中的曼珠沙华,是他无法揣摩的的业障因果。 —————————————————— “什么?温先生拒绝了你?” 于恒府上,碧嫣抱着茶,看着坐在对面神情难得一见的萧瑟的云绯,有些讶异地问道。 云绯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晚之后,云绯为了尽早地缝补自个儿受伤的心,尽量避免和温衍见面。可是,两人住的殿本来就离得很近,难免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因此,为了离得远远的,云绯只好逃到了碧嫣这里。都说女人敏感,碧嫣一看见她就知道事情不对了,云绯想了想,现在大约除了碧嫣,她也没有可以倾吐的对象了,就全招了。 可是,听完这些的碧嫣耸了耸肩,很好心地表示,不是她太敏感,是云绯这样子,就差在脸上写三个字:不,开,心。 对此,云绯无言以对,只能暗暗揣度难道自己的神情就这么明显吗? 看着云绯失了光泽的眼,碧嫣安抚了一会儿后,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不可思议之情:“不应该啊,我觉得温先生对姑娘,明明是有感情的。” “或许是有吧,只是,他更看重伦理道德。”云绯苦笑道:“再怎么说,他也是师傅,我是徒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话只要是个人都知道。” 碧嫣闻言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他是怕坏了你的名声。” 云绯眼角微动,暗淡无光的眸子里,似乎终于落了一丝光。 “你看啊,你比谁都清楚,温先生是个完全不在意任何条例的人,他素来肆意,不受约束,比姑娘还洒脱。怎么会单独对这一件事这么在意?因为根本都不是他在意,而是他为了你在意啊。” 碧嫣这话说完,云绯有些呆滞。她的视线没有目的地投向远方,其实半天都没看进任何东西,满脑子都在循环放着碧嫣的这句话。 他是在意自己?在意自己背上违背伦理的罪过? 仔细想想,似乎……似乎也不是没有可能。 自打她认识温衍以来,他明明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随意地就好像下一刻死了都不会皱眉头,这样的人,真的在意这么一个“伦理”?这似乎太不像是他的作风啊。 何况,若他真的在意,就断不可能容他们之间有半分亲近;若他真的在乎,那日月下之吻为何对他没有任何影响?若他真的在乎,就不可能将她从山上接回来时,一直牵着她的手。 男女大防,师徒伦理,温衍若是真的在乎,这些事绝对绝对不可能。以温衍的性格,上不怕天,下不怕地,怎么会独独在意这么一条呢? 所以,他真的是为了自己? 脑子里的想法越来越清晰,云绯的视线也越来越清晰,终于看清楚自己视线停留的地方是个藤蔓架子。接着,她忽地站了起来,吓了旁边的碧嫣一跳,以至于差点把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 “姑娘?”碧嫣小心翼翼地唤了声,生怕她把自个儿绕了进去,想不开了。 云绯眨了眨眼,抬手指向远处的藤蔓架子:“那是什么?” 碧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些纳闷她问这个干什么,但还是老实回答道:“是葡萄架子。” “葡萄架子?”云绯放下手,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笑容:“那夏天的时候,可以来你这儿蹭葡萄喽?” 云绯的跳跃性思维让碧嫣一时没跟上,她愣愣地看了云绯半天,才点了点头:“对,对啊。” “如此说来,实在是太好了。”云绯轻轻拍了下掌,嘴角带笑,一扫之前的阴郁,“碧嫣,谢谢你啦,我该回去了。” 碧嫣又愣了会儿,慌张地站了起来,“姑娘,你这就走了?没事了?” 云绯回头冲她一笑,明媚动人,“没事了,我想到法子来证明你说得是不是对的。如果不对,也正好让我下定决心。” 如果不对,那么,她也应该学学温衍,洒脱一回。这可是她跟温衍学得最好的功夫。 碧嫣看着云绯离开的背影,见她步履轻快,一点儿都不像来的时候背着百斤重大石头的样子了。 “云绯姑娘走了?” 身后响起的声音让碧嫣微微回过头,诧异地发现于桓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这里。她放下茶杯,见于桓走到近前,自然地揽上她的腰身。 “你们刚刚说得话,我基本都听见了。”于桓淡淡说道,一点儿都没有窃听了墙角的羞愧,“我觉得你说得有理,在我这些日子和他们师徒的接触看来,温先生对云绯,确实不太像一般的师徒之情。” 想想第一次见到温衍,温衍看着云绯的目光,对她的举动,都不是一般师傅对徒弟的感觉,那个时候开始,他就觉得有问题了。 直到之后再在宫中重逢,他看着温衍和云绯的相处,愈发觉得有些问题。而今日听见碧嫣和云绯的谈话内容,他终于知道问题在哪里了。 这对师徒,都不是只将彼此当做师徒啊。 碧嫣微愣,而后笑了笑,道:“原来你也发现了。那你知道,云绯说的法子是什么吗?” 于桓低低一笑,很有深意:“我猜……我知道了。” ———————————————————— 云绯站在一座人声鼎沸的楼下,眯着眼打量着大楼门口的牌匾。 这是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二楼三楼皆有栏杆围着,可以看见里面时不时飘舞出来的轻纱,红的黄的绿的蓝的,什么颜色都有,眼花缭乱。 而在小楼门口上方,挂着两个红艳艳的灯笼,灯笼里的灯光照了出来,像是给灯笼镀上一层金辉。而那灯笼虽然随着风荡来荡去,但总有一缕灯光落在牌匾之上。 牌匾上写着三个字:怡红院。 没错,这就是全京城最大,最繁华,美人最多的地方,富家子弟的销金窟,才子侠客的温柔乡。 云绯看着那牌匾半天,却不知道四周的人都在看她。在大家的眼里,只见那绯红色衣衫的女子的容貌简直是绝色,肤光胜雪,乌发如漆,澄澈媚雅,风华出尘。尤其那一双美目流盼,若盈盈波光晃过人心,激起千般万般的念头。大家一个个都像是被吸了魂儿似的,脚下都挪动不了,只能直直地盯着她看。 “这美人是谁?”有男人低低问道。 旁边的人揣测:“难不成是怡红院新到的花魁?可那花魁我见过,不及她十分之一啊。” 大家窃窃私语间,有一个喝醉了的男人踩着虚步走了过来,一眼看见云绯,眼睛都直了。当下也顾不得脚步虚浮,冲着云绯走了过去,嘴里还大声嚷嚷道:“美,美人儿!”那声音,七拐八拐的,就像是声音都带了酒味。 这人一出声,其他人都停了下来。大家齐刷刷看向那个人,眼睁睁地看着他握着一个酒瓶,一步一步地靠近云绯。走到云绯面前的时候,他脚下还打了个颤,差点撞到了云绯的身上,惊得人瞪大了眼。结果,这瞪大的眼还没有恢复原状,大家又看着那人色-眯-眯地叫着“美人儿”,接着空着的那只手抬起,直直朝云绯的脸逼近,似乎要摸一把她的脸颊。 眼看着那只贼手就要碰到云绯了,其他围观的人都露出一种珍宝要被糟蹋的感觉,甚至有人已经往前走了一步,似乎想要冲过去阻止那个喝醉酒的人。 可是,下一秒,那只咸猪手的动作忽然顿住,大家定睛一看,只见有人出了手,堪堪拦住了他的动作。 那醉酒的人睁着醉醺醺的眼看了过去,打了一个酒嗝,道:“你,你谁啊?刚拦本大爷?” 大家顺着那条拦住他的胳膊看了上去,只见那是一个年轻的男子,剑眉星目,嘴角带笑,竟也是格外好看。 “你不用管我是谁。”年轻男子胳膊轻轻一推,那个醉酒男人的手就像是被什么打到似的,颓然无力地垂了下去:“你只用弄清楚,你面前的人是谁。” “是,是谁?不就是这怡红院的姑娘么?”醉酒男人说着,想往前走,结果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男子轻轻一笑,视线转过云绯同样淡淡带笑的脸,道:“这可是当今皇上的师妹,你看仔细了,千万小心别丢了脑袋。” 男子话一出,旁边看热闹的人群中一阵轰然,接着又是交头接耳的声音:“原来这就是南朝第一名妓云绯啊。” “怪不得人人都说她倾国倾城,果然如此。” “就是就是!也难怪皇上为她夺了皇位。” …… 那些交谈声一阵一阵地传入耳朵,一直很淡定很自若的云绯,终于忍不住蹙了蹙眉,对着那个解围的年轻男子说道:“我说,你这是故意的吧?” 男子微一眨眼,道:“故意又如何?这些流言蜚语你难不成还不习惯?” 云绯白了他一眼,男子笑了一声,又说:“好久不见,云绯。” “是啊,好久不见。”云绯眼角轻挑,叫出他的名字,“乐正岑。” 这个年轻男子不是别人,正是云绯许久未见的“知己”,乐正岑。 旁边的人还在对她指指点点着,云绯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远处还有一些黑压压的人,似乎都是朝这里聚集起来的。 云绯有些窘迫,敢情这些人都是“慕名而来”,要把她当做奇珍异宝来观赏啊。 “乐正岑。”云绯眯眼扭头,目光如利刃,直直扔到了身边的罪魁祸首身上。 乐正岑见状,低低笑了一声,抬手握住她的手腕,说了句“走”。接着,他的手下一运力,他们站的地方忽然升腾起一股红色烟雾,浓浓的烟雾瞬间迷住了众人的眼,等大家叫嚷着挥散雾气后,却只见云绯和那名男子都不见了。 ———————————————————————— “咦,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挺适合逃命的。” 另一边,脱离困境的云绯看着依旧站在身边的乐正岑,好奇问道。 乐正岑松开她的手腕,笑着道:“如你所说,这是红教的逃命*。” 云绯耸了耸肩,往四周看了看,只见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安静的街道,比起刚刚怡红院门前,可谓是了无人烟。顺着长街看过去,沿路有些饭馆商铺,而尽头有一个招幡,上面大大地写着一个“酒”字。 “乐正岑。”云绯收回视线,又看向一旁的人,微笑着道:“作为赔罪,请我喝酒如何?” 听到这话,乐正岑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这不会是上次践行,让你爱上了喝酒吧。” 云绯嘴角嫣然,笑意如丝,看得乐正岑有些无奈,他往前看了看,也瞧见了那个酒幡,目测只是一个小酒肆。 “看样子,应该不会有特别好的酒?你也确定要喝?” 云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乐正岑深眸中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先朝前面迈了步子,云绯轻笑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到了酒肆中,果然如乐正岑所料,这酒肆规模比较小,估计就是小本生意,招待的对象也就是附近的居民们。此时,掌柜的坐在柜台后面,正低头拨着算盘,小二肩上带着个巾子,趴在柜台上,似乎在睡觉。而酒肆里零零散散有几张桌子,此时有两张桌旁已经坐了人。 云绯和乐正岑一进入酒肆,拨着算盘珠子的掌柜抬头一看,眼睛都亮了,抬手捅了捅旁边正在睡觉的小二两下。小二迷迷蒙蒙抬起脸,顺着掌柜的示意看向门口的两人,顿时一呆,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惊艳的颜色,接着忙不迭到了门口,引着二人进了酒肆。 云绯和乐正岑挑了个靠窗的地方坐下,叫了两坛酒肆里年份最久的酒。待小二搬着酒上来后,乐正岑便让他下去了,然后利落地扯了酒封,抬手给云绯和自己各倒了一杯。 面对许久未曾碰过的酒,云绯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她端起酒杯试了一口,回味了片刻,然后开了口:“虽然不如那日山上你给我践行的时候喝的酒,不过味道也算是不错了。” 乐正岑闻言笑了笑,也喝了一口,方道:“怎么忽然想起喝酒了?” “这是你的赔罪之礼。”云绯转着酒杯说。 “我看不是吧。若是赔罪,前面还有一家饭馆,怎么不去吃饭,非得来喝酒?”乐正岑微微挑了挑眸,视线在云绯脸上转了一圈,了然道:“借酒消愁?” 云绯不置可否地一笑,一口饮尽杯子里的酒,没有说话。 乐正岑见她喝完,又替她倒上一杯后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若说出来,我指不定还能开导开导你。” “就你?”云绯一转眼眸,眼波若水荡漾开来,“你自己连方倩都搞不定,还想开导我。” 这话说完,乐正岑微微眯了眯眼,却是明白了:“你这是为情所困啊。莫不是真像世人说的那样,皇上喜新厌旧,立了一个琴师为嫔妃,转眼就将你这旧日的青梅竹马忘在了脑后。于是,我们的云绯美人便躲在深宫之中,日日以泪洗面?” 在乐正岑说这话的时候,云绯脑中瞬时勾勒一这样的一幅画面,顿时嘴角抽了抽,“你不去说书简直是太浪费了。” 乐正岑笑了声,道:“我也觉得。不然这酒钱你出了,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云绯似乎真的认真地想了想,点头道:“也成,不然你说说你和方倩的事,说得好,别说这次,下次酒钱我也包了。” 听到这话,乐正岑手指似乎顿了一下,然后酒杯中酒水轻轻拨动,就像他淡淡的,却好似带了些别样味道的语气:“这个就算了吧,不然我和你说说方倩和温衍的故事?” 这下轮到云绯顿住了。 片刻后,云绯笑了一声,又是一杯下肚,才悠悠道:“唉,我果然不是你的对手。”说完,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继续喝。 乐正岑看她连着喝了两杯,神色微微一动,终于忍不住问道:“所以,你借酒消愁是因为温衍?你当真喜欢他?” 云绯抬眸看了他一眼。兴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唇色微艳,眼中清波带来,端的是惑人得很,看得乐正岑心中也微微一动。 “对啊,师傅眼光太高,看不上我。” 这般魅惑的女子,温衍居然会拒绝? 乐正岑心头涌起这么一句,有些纳闷。如果记得没错,那日温衍循着千里追踪香找到山上,看见云绯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失而复得的感情那么浓烈,浓烈到根本不仅仅像是一个师傅对一个徒弟的感情。那种感情,是他看错了? 这么想着,乐正岑忍不住开口:“不可能。就你这模样,是个男人都会动心的。” “不可能?”云绯重复了一句,而后笑着看向他,“那你呢?你会动心吗?” 乐正岑清俊的眸子微微一抬,似乎有什么情绪从里面浮了起来,接着又沉了下去。他转着手中的酒杯,却是笑着说了一句:“迟早的事。” 云绯和乐正岑的相处模式素来直接,两个人面对感情也是直接坦荡得很。所以云绯看得出来乐正岑对方倩的在意,乐正岑也知道云绯心中的人是温衍。那么,乐正岑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云绯有些疑惑了,她睁着一双被酒气熏染的眸子,看向对面那个容貌上乘的男人,似乎在揣摩他这句话是真的还是假的,或者,只是说来欺负她这个有些醉意的人。 可是,云绯看到的,是一双色泽深沉的眼,纵然颜色深,但并不是像温衍那般,漆黑到好似可以吞噬一切的眸色,而是一种自然的,将情绪毫不保留地表现出来的深。 或者说,是纯到通透。 这么看来,乐正岑并没有说谎? 得到这个认知的云绯只觉得脑子微微有些钝,大约是喝了酒的缘故,有点想不清楚事情。因而,很快,她就把乐正岑这句话忘在了脑后。 而乐正岑也并不介意,他会说这句话,无非就是时间到了,酒香刚好,美人在前时突然而来的心声。或许只是这一瞬间,他觉得会这样而已。 毕竟,用云绯的话说,他心里的那个人,是方倩才对。 只是,为什么现在有些想不清方倩的脸了呢? 两个人不知道喝了多久,只觉得身边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窗外的月色亮了又暗,暗了 又亮,直到酒肆里最后一坛陈年好酒也被两个人瓜分后,云绯站起了身。 “掌柜的,结账。”看着云绯的样子,乐正岑自然知道她是要回去了。宫中规矩颇多,到了点儿就得落钥,虽然看起来云绯已经赶不及了,但毕竟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他们两个人总不能在酒肆喝*。 付了钱后,乐正岑和云绯离开了酒肆,踏出门的那一刻,一阵冷风扑面而来,让云绯心头一个激灵,似乎酒醒了一分。 “现在什么时辰了?”云绯抬头看了看天色,没看出结果来,只好问向身边的人。 乐正岑想了想刚刚结账时,掌柜和小二的对话,然后回答她:“过了亥时了吧。” 云绯依旧慢慢走着,嘴里却说:“过了亥时了?那得早点回去了。” 乐正岑看着举止依旧散漫的云绯,很好奇她的早点到底是怎样。不过,他不得不佩服云绯,作为一个在他记忆中应该不怎么喝酒的女子,不仅能喝,喝了还能正常行走,如没事儿人一样的,她绝对是第一个。 印象中,就连方倩那日大醉,也是趴在桌上不省人事,哪里能像云绯这般,喝完酒走起路来,愈发摇曳生姿。 由于觉得以云绯现在这种状态,想走回皇宫估计是天方夜谭,乐正岑很好心地租了一辆马车,把云绯和自己都塞了进去。 云绯坐在马车里,随着车轮咕噜咕噜而震动着,片刻后,觉得有些头晕。 “乐正岑。”她皱着眉唤了一声。 坐在另一边的乐正岑应声看过来,见云绯眉间微蹙,一双眼看着自己,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坐了过去,口中说道:“晕的话,就靠我肩上吧。” 云绯毫不吝啬地对他一笑,道:“果然是知己,你真是太了解我了。”说着,她头一歪,也不客气,就靠在了乐正岑的肩头。 乐正岑低头看了看她线条精致的侧脸,心中莫名柔软了一分。 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终于是听见了车夫勒马的声音,云绯抬起头来,刚好看见车夫掀开帘子,对他们道:“公子,姑娘,到皇宫门口了。我进不去,只能请二位自己进去了。” “好的,谢谢了。”乐正岑取了铜板给他,然后先跳下了车,接着转身扶着云绯下来。 车夫看了二人的举动,语带艳羡道:“公子和姑娘都生得这般好看,感情又好,当真是绝配啊。” 听到这话,云绯有些纳闷他从哪里看出两个人感情好的,倒是乐正岑笑了笑,谢过车夫夸奖,然后,看着车夫驾着马车离开。 一轮明月照亮宫墙,乐正岑将云绯送到门口,说道:“你进去吧。” 云绯点了点头,微微笑道:“虽然感觉和你没什么好客气的,但是,还是得说声谢谢。” 乐正岑也笑,说道:“不用,今日指不定又是践行酒。” “嗯?你要走?”听到这话,云绯下意识反问道。 她如今在这皇宫里待得还成,短时间应该不会离开,那么,这践行肯定不是自己,那就只能是乐正岑了。 果然,乐正岑颔首道:“炎派里出了点儿事,方倩已经先赶回去了,过几日我也该回去了。” “也是,你这一派之主,老是在外面晃悠,也亏得没人造反。”云绯轻抬下巴,说道,“我说,你这身兼两派,也不觉得累。” “我这叫能者多劳。再说,你师兄登基,可也是有我红教的功劳。既然这么多年我两边都相安无事,我说,你就别咒我了。”乐正岑说着,抬手理了理云绯被风吹乱的鬓发,动作极为自然,像是做过无数遍一般。 云绯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只是笑了笑,说:“好吧,那一路顺风,下次记得请我喝酒。” “下次该你了。” “唉,好吧。” 两个人相视片刻,忽而都笑了。接着,云绯看着时辰也不早了,便不再继续和乐正岑耗下去,转头就朝皇宫大门走去。 此时皇宫已经落钥,但云绯是谁啊,她可是简疏白的师妹,简疏白给的那块牌子自然好用,所以,云绯很顺利地进了宫。 刚进宫,走了没几步,云绯只觉得身后有股逼人的气息传来,她转身,却猝然撞进温衍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师傅?”云绯愣了愣,唤道。 这是她遭到拒绝后,第一次和温衍这般面对面撞上,一时间,微醺的脑子找回了些神思。 温衍低头看着她,黑瞳如墨,仿若吸附了所有的夜色:“你喝酒了?” 空气里弥漫着浓浓的酒香,饶是云绯想装作没有喝酒,也装不了,她总不能说这酒是温衍喝了的吧。于是,她只好点了点头。 温衍依旧看着她,一字一句问:“和乐正岑?” “师傅怎么知道?”云绯有些惊讶。 温衍勾了嘴角,虽然是一个笑容,却莫名让云绯觉得有些不对劲:“刚刚你和乐正岑在宫门口依依惜别的场景,为师刚好看见。” 刚刚?依依惜别? 云绯脑子转了转,总算是转了过来。她微微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地问:“师傅……是在宫门口等我?” “不然呢?直到宫门落钥都不曾见你回来,我自然要去看看的,却没想到刚好看到那一幕。”温衍淡淡说着,忽而又笑,意有所指地问:“看来爱徒确实如乐正岑所说,和他相处愉快。” 云绯微微侧头,只觉得此时温衍的语气、态度、神情,都和往常的他有些不一样。但或许是因为喝了酒,她的脑子不如平时灵光,听温衍这么说着,她便笑着应道:“是啊,和他喝酒聊天很是愉快。” “喝酒聊天很是愉快?”温衍不知道为何重复了一遍。 云绯笑着颔首,温衍也仍是弯着嘴角,只是看着她的目光又深了一分:“为师倒不知道,你这么能喝酒。让为师想想,上一回见到你和他,也是一起喝酒吧。” “是啊,上一回是他给我践行。唔,这一回说来也巧,又是践行,不过是我给他践行。”云绯如实回答。 温衍没有说话,一双眼只是直直地瞧着云绯。而云绯也没有在意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垂了眸,脸上浮现出一抹伤感,“只是不知道这次一别,什么时候还能和他再见了。” 听到这话,温衍的面上浮现出一道奇异的神色,“舍不得?” 云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下一刻,她的手腕就被温衍一把握住,她讶然抬头,只见温衍眸光深邃,宛若寒潭地看着她。 “云绯,你对乐正岑到底是什么感情?” 温衍这话问得极为直白,直白到完全不像是他的风格,反而让云绯怀疑起面前的人是不是乐正岑,但实际上,面前的人确实是温衍无疑。 她不说,温衍手下不由得微微用力,细微的疼痛传来,云绯不由得蹙了蹙眉,酒瞬间醒了一大半。而酒醒的她,那倔强便如海水一般涌了上来。 “我对他什么感情,和师傅有什么关系?” 温衍唇线抿直,语气冷静:“你别忘了,他是炎派的人,是我们的对头。” “那又如何?”云绯扬唇反问,“我若是真喜欢他,又何必在意他是谁。”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温衍的心,他的目中一滞,手跟着一顿,一时没有再用力。而云绯就趁着他松手的瞬间,挣脱了出去,转身就走。 “云绯。”温衍在身后叫她,语气低沉。 云绯没有回头,径直往前走。温衍又唤了一声,声音微微提高,可云绯依然不搭理。 下一刻,她的手腕再度被抓住,接着一道力量拉着她猛地转过身去。云绯红唇微张,惊诧声还未出口,却被忽然而来的一道微凉封在了口中。 云绯瞬间呆住了。 唇上的微凉化作温热,她才终于敢相信,温衍吻了她。 主动吻了她。 她愣怔半晌,忽然一闭眼一狠心,想用另一只手去推搡眼前的人,但温衍似乎料到了她的动作,握着她手腕的手将她往怀中一带,接着,就在云绯那只手下意识抵到他胸口寻找平衡的时候,他精准而不失力道地握住了云绯的腰。 唇齿相依,呼吸交/缠,那快要消失殆尽的酒意又涌了上来。这是她渴望了多次的亲密,这是她梦里都不曾梦到的场景。终于,云绯也不想再挣扎什么,只是轻轻闭上眼,感受温衍难得的温柔。 夜色旖旎,吻亦旖旎,直到云绯身体完全软了下去,温衍才缓缓抬起头来。夜色中,他那一双墨染般的瞳此时竟灼亮得吓人。 “你真的不在意他是谁?” 温衍开口,声音低哑,落在云绯的耳里,又想起方才的深吻。她的脸上不由得爬上了一抹绯色,脑袋浆糊了半天,似乎才反应过来温衍问的什么。 她方才说,她若是真喜欢谁,又何必在乎他是谁。 只是,温衍突然问这句是什么意思? “……是。”虽然不明所以在温衍灼烫的眼神里,云绯还是低声回答了一遍。 温衍敛眸,再问:“如果是为师呢?” 这下,云绯有些恍然了,但她没有回答,只是讶然唤道:“师傅?” 温衍看着她,一双眸若潭水悠悠,“我都说的这般明白了,你还不懂么?你真的不在意我是什么身份?” 这下,温衍连自称都变了,就仿佛这一刻,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她的师傅,而只是一个男人。 云绯不傻,哪怕喝了这么多酒,她也只是有些晕,但并不傻。温衍先是吻了她,又这么问她,好不容易耗到温衍敞开心扉,她此时若是不表态,那就会后悔一辈子。 “是。”云绯抬起头,一双凤眸漾着水,直直看进温衍的眼里,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有些微的欣喜激动:“你是我的师傅,但你也是我喜欢的人。我不在意你到底是谁,我只知道,我的心里已经被你塞满了。” 不是猜不到答案,可是,真的听见云绯说出来,却依旧让温衍心口微震。他黑眸熠熠看了云绯半晌,忽然笑了,“身为女儿家,说这话也不害臊。” 云绯却眨了眨眼,“害臊有用的话,云绯也会。师傅要看?” 温衍嘴角微微挑起,久违的笑意再度回到了眼底,还有一抹难以忽视的柔情。“和你比起来,我真是……”顿了顿,他抬起头,抚上云绯的脸颊,触手肌肤滑腻,让他脸色愈发温柔,“云绯,你可知道,你若是确定了和我一起,纵使后路再艰难,你都不能后悔了。” “我不后悔。若是后悔,我也只会后悔没有说出心意。” 云绯这话一出,温衍注视她的目光陡然灼亮起来,那热度,让云绯的心尖都微微发了烫。 其实,在刚刚冲动地吻了云绯,冲动地问出那句话的时候,温衍似有些后悔的,只是,他的后悔还没来得及发作到让他收回话,云绯已经极快地给出了答案。似乎,她也知道,她若是迟疑一刻,他就会动摇。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徒弟,是多么的聪颖。这不也是他会对她动心的原因之一? 在那日屋顶上,云绯对他说出心意时,温衍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不再受自己控制了。之后数日,云绯刻意躲着他,他怎么不知道?只是,对于他来说,这种忽然被挑起来的纷乱心思,又何尝不想让他刻意避开云绯。 直到今日,温衍听说云绯出了宫,直到天色黑透还不曾回来,他满心里都是对云绯的担忧。但他知道云绯或许因为自己伤了她,还是不想看到自己,因此,他没有刻意地去寻找云绯,而是守在宫墙之上,等待着云绯回来。 温衍的本意是等在宫门口,看见云绯平安回来就回自己的殿,可没想到,他等到了云绯回来,还等到了她和乐正岑的笑语告别。那笑容,他有多日不曾见过,现在看见云绯面对另一个男人笑得如此柔美,温衍只觉得心口犹如被蚁蛇咬过,丝丝缕缕的疼。 于是,他嫉妒了,他吃醋了,这才逼得他终于直面自己的心思。 对云绯,他何尝不是有了感情? 不然,他为何单单只对她chong溺万分;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喜欢逗她;不然,只需要让人去将云绯接回府的那日,他偏要自己去寻?还一路握着她的手不想放开。 不然,当云绯对乐正岑露出笑容,当乐正岑轻柔地替她挽发时,他为何会觉得难受,嫉妒? 统统因为,他温衍对云绯,也动了情啊。多年相伴,朝夕相对,以云绯的玲珑剔透,不动心的人都是傻子吧。 于是,这个时候,远在偏殿处理政务的简疏白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师傅。”在云绯真真切切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后,温衍却不知道想着什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沉默让云绯有些忐忑,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怕温衍此时又翻脸不认方才的作为,因此,她只好轻轻唤了一声。 温衍回过神,低头看着凝视着自己的云绯,看清她眼里那隐藏得极深的一抹惴惴不安,轻轻地弯了嘴角。 “云绯。”温衍抬手拂过云绯的发,方才被乐正岑碰过的地方,他故意用手指轻轻一蹭,才接着说道:“在我是你的师傅时,你觉得我是完美的。等你真正同我相处后,会发现我有很多缺点,那时候你或许会发现,我并非你想得那么美好。” 温衍的声音低沉温柔,云绯却一个字儿都听不进。她只是抬手握住温衍还停留在自己脸侧的手,很笃定地说:“师傅,我或许花了一天的时间你认识你,十多年的时间去了解你,但真的确定心意,却只是近日的事。所以师傅,我觉得我们相处得已经够久了,云绯相信,自己的心不会连这点都分辨不出来。” 温衍本来想提醒云绯,也许她对自己的感情并非她想象中的那样,可没料到云绯的一番回答,却是让他被说服了。他低头看着这张艳绝天下的脸,忽然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了解她。 这个和他相伴了十多年的少女,竟然在离开他的这两年里,忽然成长为这般光芒四射的模样? 绯色倾城,也倾了他的心啊。 终于,温衍不打算再打消她的念头了,也坚定了自己的念头。他嘴角微微扬起,那笑意柔月色轻柔,柔和了他的脸:“那么,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我的徒弟了。” 这话让云绯微微一愣,接着,却听见温衍低柔的声音说道:“你将是我温衍心爱的女人了。” 云绯心中一震,接着,众多的情绪忽然若海浪一般涌了过来,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却莫名让她想掉泪。 为了掩饰自己已然泛红的眼角,云绯低下头,靠近了温衍的怀里,然后,抬手圈上了他的腰。 这个怀抱,从此,就完全属于她了吧? 其实,这一切,她都是故意的。 她一开始是想去怡红院晃一圈,赚点银子,顺便让消息传出去,让温衍知道。这样,若是温衍真的心里有她,定然会气恼相寻,在这番刺激下,逼他说出心意,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当云绯在怡红院楼下站着犹豫时,却引来了骚-动,怡红院刺激计划没法继续下去。但没想到,她会在那里遇到乐正岑,于是,云绯脑子一转,决定换个计划。 和乐正岑喝喝酒,对于喝多酒了的她,乐正岑总不能随便扔在大街上吧?所以,他肯定会送自己回皇宫。同样,温衍若是看着自己那时候还没有回去,应该会来寻她,当他看见自己和乐正岑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总会有点反应吧。 只是,云绯没有想到他的反应那么大,不仅气急吻了她,还直接说出了心意。哪怕后来他有些动摇,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进了她云绯的心,难道还想挖出去不成? 说实话,云绯的这两个计划,都基于“温衍对她也有同样的心思”的基础上,若是,温衍对她只有师徒情谊,哪怕她做再多,都没有用。 所以,云绯其实是在赌,还好她赌赢了。 这么想着,她不由得抱得的更紧了一些,眼角虽红,心里却笑出了声。 她没料到第二个计划进行的这么顺利,顺利到她想了无数个场景,设计了无数套思路,连哭闹上吊来逼温衍承认心意都想到了,却没料到,一切进行得太顺利。 顺利到,温衍竟然不打自招了。 云绯忍不住笑了一声,这笑声被温衍听见,他眸间一动,将云绯微微推开一分,然后用一只手轻挑起云绯的下颌,问:“笑什么?” 云绯摇头道:“没有。”但她的眼睛里已经被笑容填满了。 温衍微微思索了片刻,漆黑瞳仁凝成两汪深潭,忽然深邃了起来:“你根本没喝醉?都是诳我的是不是?” 闻言,云绯心头一跳,倒是没想到温衍这么快就发现了端倪。她忙敛了笑容细细看去,只见温衍说完这些,仍是嘴角带笑,目中柔情残留,顿时放宽了心,老实交代了。 “我喝酒的时候,用内力逼出了酒气,所以……所以其实只喝了三分之一。” 废话,要是真醉了,她哪里还能保有清明,听见温衍的心声。 听到这话,温衍不由得失笑,不得不承认,在面对感情的时候,自己竟然不是这个徒弟的对手。 不过,不管如何,能切切实实拥有她的感觉,也不错。 ———————————————————— 最近,简疏白很郁闷。 他每天下朝归来,只能坐在偏殿里把一堆又一堆的政务处理完毕,当真是孤单寂寞冷。他算是第一次发现,皇帝这个位置,真的不好做。 可是,他既然坐到了这里,那还有什么办法? 但这并不是让他郁闷的地方,他郁闷是,他的小师妹和他的师傅最近似乎感情很好的样子,都没空搭理他,似乎都忘记了还有他这么一号人物。 一开始,简疏白是因为云绯还在生他的气,可那天他和云绯、温衍在路上偶遇,云绯笑盈盈地和他打了招呼,似乎完全不介意之前的事了。但是云绯打完招呼后,就转身和温衍说说笑笑去了,眼里似乎只有温衍,没有他了。 简疏白在chuang上翻来覆去想了几夜后,隐隐觉得,云绯可能还是气没有消。于是,某一日事情不多,他派人分别往云绯和温衍住的宫殿里传了消息,请他们过来,和自己一道吃晚饭。 当云绯踩着夕阳到了简疏白所在的殿里时,却发现除了温衍和简疏白,还有一个人也在座。秀雅面容,模样温婉,不是云紫还是谁? “云绯姑娘。”见云绯进来,云紫从席上站了起来,对她笑了笑:“温先生旁边的座位是为你准备的,请过来坐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云绯见云紫主动和自己说话,又这么客客气气的,饶是她对云紫有再多不满,也不好发作,尤其是当着难得请自己过来吃饭的简疏白的面。于是,她也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在温衍旁边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温衍就靠近了一分,低低笑道:“你今日的气量不错啊。” 听出温衍话里的调笑意味,云绯扭头看向温衍,一挑唇,眸子清亮。 坐在上席的简疏白看着师徒二人的小动作,咳嗽了一声,不得已打断了两人,然后才开了口:“今日婉嫔也同我们一起吃饭,师妹别介意。” 云绯回头看向简疏白,很想说自己很介意,非常介意,但对面的云紫又开了口:“云绯姑娘别怪皇上,是云紫非要来的。云紫是想着前些日子和姑娘有些误会,今后都是要常常相处的,不想和姑娘闹得太僵,所以厚着脸皮让皇上恩准云紫也来。皇上待云紫极好,不忍拂了云紫的意思,只好答应了。”说道这里,她眸子微微一动,轻轻咬了嘴唇,脸上的神情有些不安忐忑:“若是姑娘看见云紫心里不愉快,云紫这便离开就好。” 云紫刚说完,简疏白的眉头就微微地皱了一皱,然后看下云绯。 而云绯听完这段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好,说得太好了。 这个云紫,先是替简疏白撇清了关系,然后表示之前有误会,不想和云绯闹得太僵,才会来,这不是变相地表示,是云绯针对得她受不了了,她只好委屈自己,前来“屈尊请罪”。之后,她又说是简疏白对她好,才让她来,这不是在跟云绯示威吗? 瞧,你的师兄现在心心念念的可是我,你有什么资格和我斗。 最后,她又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好像云绯逼迫她赶她走似的,可是,老天爷可以作证,她从进来到现在,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何来赶她走的意思? 本来云紫先向她示好,云绯是打算今晚就这么将就了算了,可现在看来,就算她想将就,那也得云紫给她机会。现在的情况是,云紫分分钟在给她挖坑,就等着她跳下去。 开玩笑。她今天可没喝酒,就算喝酒了,脑子该清楚的时候还是清楚,会眼睁睁看着前面一个大坑往里头跳? 第一百零三章 云绯的漂亮反-攻 婉嫔,你该吃药了吧? 云绯心里的小人冷笑了一下,面上却露出一道明媚的笑容,也不回答婉嫔的话,而是反问道:“婉嫔娘娘,我从进屋到现在,可曾说过一句话?” 云紫被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回答:“未曾。” 闻言,云绯红唇微扬,一双眸子璀璨明亮:“那么,你先发制人说那么多,是又想给我落实什么罪名呢?” 云紫蓦然呆住,正要出声辩解,但已然掌握主控权的云绯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于是,眼瞧着云紫嘴唇微动,就要说话的时候,云绯先轻笑了一声,然后不疾不徐地说:“这次该给我个什么罪名呢?是我骂了你,还是被你激怒掀了桌子,碎瓷片扎到你?” 云紫的眼色忽然一变,接着强颜欢笑道:“云绯姑娘说什么,云紫不懂。” “装,继续装,我家师兄可喜欢你这人畜无害的模样了。”云绯干脆撑了下巴,微微歪头看着对面的云紫,一边看,一边摇头品论:“你说说,你模样没有我好看,身段没有我的窈窕,我师兄为什么单单看上你?诶,不要说什么*眼里出西施,我师兄自幼被我熏陶惯了,你这容貌绝对不会觉得惊艳。也别说什么王八对绿豆,看上眼了,师兄可不是王八,难不成你是?” 云绯话音刚落,一旁传来一道轻笑声,却是温衍忍不住了。 不过,云绯可没空看他,因为对面的云紫表情已然大变,一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端的是惹人怜惜。 “云绯姑娘,我和你有什么仇怨,你何必一次次这么针对我?”她说这话时咬着唇,眼睛已然红了。 听到这话,云绯忽然笑了两声,接着,眼神一变,蓦然犀利了起来:“你这个问题问得极好,这也是我要问你的。” 云紫哽住,忙转头去向简疏白求助,那一双染着水的眼看得人心都疼了。可是,云绯今天战斗力爆表,见到云紫有所动作的时候,她已经直了身,一掌拍在了简疏白的面前,虽然动作不大,却还是让简疏白小小地惊了一下。 “这是我们女人的问题,男人不要插嘴!”云绯看着简疏白,笑容依旧明媚,眼神依旧……犀利。 简疏白眉头微皱,正要说话,温衍却忽然开了口:“疏白,你别告诉为师,今后为师要多一个女徒弟了。” 温衍这话显然是玩笑,但是,他的意思很明显,他在替云绯说话,若是简疏白插手,他这个师傅会生气,嗯,很生气。 这番温衍都发了话,简疏白也不好再接着说什么,饶是他有些愠怒,却还是尽量让语气不要太冲,“师妹,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就看你的婉嫔懂不懂了。”说着,云绯又看向云紫,然后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来来来,我们来翻翻旧账。那日我去找你听个琴,你故意将热茶倒在自己手背上,惹得师兄恼我,这是其一;前不久的骑射大会,你故意和我争夺马匹,然后摔下马,差点逼得我和师兄反目,这是其二;其三,你是不是打算借今日的晚饭,当着众人的面再做些什么事,坐实我没有肚量容人的罪名呢?” 听到这些话,云紫表情忽变,目中一闪而过一缕惊慌。 这个云绯,竟然说对了。 前几次她陷害云绯,挑拨云绯和简疏白之间的关系,次次顺利,看着这个女子被自己整得死死的,云紫便认定了云绯不过是空有空有其表,全无心智的人。她明白趁热打铁,乘胜追击的道理,所以,今日听说简疏白宴请温衍和云绯时,她就知道简疏白抱着修复关系的念头。既然如此,她怎么会让之前辛辛苦苦做的一切付诸东流呢? 于是,今日她早早地来到了殿里,事先在云绯座位那里做了手脚,本想着等云绯来后,故意引得云绯发火,让她气急站起来。因为事先布置好了一切,云绯蓦然站起来会把桌子也带起来,而自己刚好坐在云绯的对面。桌子被掀起来时,桌面上的碟碗杯盘肯定就朝自己飞过去了,她便会理所当然的“受伤”。这样,当着简疏白的面,她被云绯害到,还怕简疏白不会彻底恼了云绯? 只是,她没想到云绯竟然不上当。 不仅是不上当,今天的云绯不再是逆来顺受,而是采取了反-攻手段,且那一张嘴厉害得很,说得句句刺人却在理。云紫似乎现在才恍然发现,云绯根本就是一朵刺玫瑰,外表美丽惹眼,常常让人以为她就是一朵任人采撷的花,可你若是真的去采了,对不起,她那藏在花朵下面的刺,就会毫不留情向你招呼。 她真是低估了云绯。这个云绯,其实比任何人都聪明,她一直未曾还手,并不是她没有能力,而只是她不懈而已。 若是云绯知道云紫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恐怕得先笑那么几声,再摇着头告诉她,自个儿不还手不是因为不懈,而是因为,懒。 动脑子这种事,多累啊。 因为云绯的这番话,席间一时沉默了下来。就算简疏白一直护着云紫,在听到云绯的话后,也忍不住看向云紫,眼里带着怀疑。 这些,真的是你做的? 简疏白没有问出口,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些,让云紫心里一个“咯噔”,差点凉了下去。 就算她现在深切地体会到云绯的聪颖,但她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认罪。她好不容易才微微控制住简疏白,断不可能此时放手。 于是,她在心里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再勉力一搏:“姑娘,这些事情我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茶翻了确实是意外,不该怪你,事后我也和皇上说过。而坠马之事,却是李公公他们说的,我,我也不相信的。只是他们说得那么认真,而身边的宫女们也是七嘴八舌地传着,最后就成了这样子。而今日,我厚着脸皮来的时候,也是以为姑娘定会恼我,所以才说了那些话。对不住了。” 云绯眨了眨眼,在心里暗暗地夸云紫聪明。这个时候她若是承认了,那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若是咬死不承认,那也太假了。而她现在半真半假地说着这些话,没有撇清和自己的关系,却也事事都说明了是无辜,果然是好手段。 只是,她三番两次陷害自己,已经触及了自己的底线,就算今日不能让她完全摔倒,也要让她撞下柱子,让她清楚自己并不是软柿子,任其揉圆捏扁。 这么想着,云绯又笑了:“婉嫔啊婉嫔,你当我傻吗?” 云紫果然如云绯所料,表现出完全不明所以的样子。云绯眼角微挑,只问了一句话:“你敢和我换个位置吗?” 云紫的身子蓦然一僵。 云绯装作没看见异样,继续道:“或者,你敢和我师傅换个位置吗?” 云紫手在颤抖,面上还挤出一丝笑来:“这不太好吧,姑娘怎么会愿意和我坐一起。” “我不愿意,但是我师傅愿意和师兄坐。你换不换?” 云紫不做声,这幅诡异的场景终于让简疏白被美色弄得迟钝的大脑找回了一些理智。他不再看向云紫,而是转头看着云绯,问:“座位有问题?” “师兄,你的脑子终于回来了。”云绯毫不留情地打击了简疏白,然后又毫不吝啬地回了他一个笑容,“如果我料得没错,我现在站起来的话,桌子定会掀翻,而桌上的这些器皿定然是砸到了婉嫔身上。到时候,就成了我蓄意伤害婉嫔,人证物证全在,我就是百口莫辩。婉嫔,你说我说得可对?” 在三人的注视下,云紫的脸霎时变白,白到看不见一丝一缕的血色。 看见这般的情况,就算简疏白不想相信,那也得相信了。他深吸一口气,看着云紫问道:“婉嫔,云绯说得可是真的?” 事到如今,云紫已经没法不认了。就算她不认,只消检查一下云绯的座位,也能知道云绯说得没错。而这座殿里,只有他们三人及两个宫女在,她要推到宫女头上吗? 可是,宫女有何动机? 云紫现在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摸一把老虎尾巴,她只当云绯是朵刺玫瑰,却没想到她这朵刺玫瑰已然成了精,不仅扎人,还会咬得你鲜血淋淋。 云紫在心里挣扎了很久,终是站起身来,退了一步,朝着简疏白跪了下来,深深行了一礼:“皇上,臣妾认错。” 哪怕理智告诉简疏白,这些都是事实,可真的听到云紫认罪时,简疏白却觉得心里翻涌得厉害。纵然他一直拿捏不准自己对云紫到底是个什么感情,但他毕竟占了人家的清白,所以,他对她的chong爱却是实实在在的。 只是,这些chong爱现在想来,略有些可笑。 见云紫终于认了,云绯也不再咄咄逼人,但有些事她必须弄清楚,于是,她再度问道:“你是顶替的云紫吧,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云紫沉默了半晌,如实回答:“……紫韵。” 紫韵,云紫。云绯很想扶额叹息,她怎么没想到。不过,她更庆幸这个“云紫”果然是自己的假冒伪劣姐妹。 “紫韵我记得,是金陵青莲楼之前想捧成花魁的姑娘,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换了芍药。所以,那个紫韵就是你对吧?” 云紫没想到云绯连这些都知道,不禁愣了一下,才说:“是。” “你果然是青莲楼的人?那派你来的人是乐正岑?”云绯下意识反问,说完又觉得不对,乐正岑在金陵那边用的是假名,于是马上改了口:“岑岳?” “……嗯。” 虽然料到青莲楼出来的人,肯定和乐正岑脱不开关系,但是真的确定了,云绯还是有些不舒服。她揉了揉额头,眼角余光看见温衍似笑非笑的神色,顿时打了个激灵。 “他派你来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声音接过了云绯质问人的角色,紫韵抬头看去,只见简疏白半边身子隐在灯光下,那张英俊的面容此时到底是个什么表情,她完全看不清了。 想着这些日子简疏白的照顾和chong爱,紫韵心头微涩,低了声回答,“挑拨你们的关系,然后,杀了温先生。” “杀害师傅?”云绯接过话,看了看身边安然无恙的温衍,又看了看一旁神情极为不痛快的简疏白,忍不住反问道:“你来杀师傅,怎么反而杀到了师兄的chuang上?” 云绯这话说得着实有些直白,温衍眼睛里滑过一丝无奈,搁在桌下面的手一把握住了云绯的手,然后惩罚似的捏了一捏。 云绯的表情微微地一动,不说话了。 而跪在下面的紫韵完全没有心情注意两个人的小动作,她只是低垂着脸,把所有的事一一交代了:“我在第一次弹琴琴曲时,在琴弦上抹了一种叫做“音幻”的东西。在弹琴的时候,我拨动琴弦,琴声传出,音幻就发挥了作用,能短时间内受人控制。但是,这个东西只能对特定的人产生作用,其他人不受影响。所以一开始,我是对着温先生弹的,只是那日宴会上,不知为什么,温先生根本没有受到影响,因此我只能临时更换策略,换了……唤了皇上。” 说到这里,紫韵顿了顿。云绯见她停了,敲了敲桌子,道:“继续。” “这个音幻的作用是短暂的,要想一直保持,就得经常弹琴。后来,我发现皇上渐渐有些不受控制了,因此,只好……只好假装被chong幸,借他的怜惜之意,一步一步接近他。必要的时候,可以……借皇上的手对温先生动手。” 显然,紫韵这个做法是比较稳妥的。如果她自己动手,别说成功率太低,就算给她机会,她也不一定能成功完成任务。但对简疏白就不一样了,简疏白是温衍的徒弟,根本不需要刻意接近,只要时机成熟就可以。 而一旦简疏白真的对温衍下了手,事后也不怕惹麻烦。他毕竟是一国之君,就算杀了温衍又如何?除了流水的人,怕是没有人会对他动手吧。 至于流水,温衍一死,他作为大师兄,自然而然也会接了门主之位。 所以,紫韵的这个迂回策略,不得不说实在是妙,只可惜,还没有实现就被识破。 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简疏白忽然动了动,云绯扫了他一眼,代他开了口:“你的意思是,其实你和师兄什么都没有?” “……是。” “如此,”云绯抬头看了简疏白一眼,又俯身捯饬了会儿,似乎是拆了机关。因为她站起来的时候,桌子安然无恙。接着,她拍了拍衣袖,笑着对温衍说:“师傅,该知道的我们都知道了,剩下的事,就让师兄自己处理吧。” 温衍含笑点头,也站了起来,留下跪着的云紫和坐着的简疏白,自己解决自己的事。 ———————————————————— 师徒俩出了宫殿,慢慢朝回走去,到人烟少了的地方,云绯才开了口:“今天谢谢师傅了。” 其实,她的座位有问题这件事,并不是她自己发现的,而是温衍。温衍坐下的时候,就已经发觉不对劲了,但他没有声张,而是等云绯来了,在她坐下后不着痕迹地拉过她的手,在她手掌心写了两个字:勿站。 云绯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温衍让她不要站起来,直到后来云紫朝她发难,她才觉察出问题。 前两次,紫韵,也就是云紫虽然也陷害了她,但都是私下进行的,并没有摆在面上。而今天,紫韵明知道她不想看见她,偏偏跟来,来了吧,还大张旗鼓地要找她单挑,明摆着就是“我有诈我不怕你”,因此,云绯自然会发现有问题。 至于站起来会掀桌子这个后果,云绯纯粹是蒙的,她自己都没想到居然给她蒙对了。 所以,能安然度过这顿晚饭,顺便把紫韵给拆穿,真的要感谢温衍。 听到云绯的话,温衍笑了笑,然后语带叹息地说:“今天本来想好好吃顿饭的,没想到被紫韵搅了,害得我现在还饿着。” 听说自己的师傅饿着,云绯肯定也不忍,再加上她其实也是空着肚子去的,因为完全没料到紫韵这个时候会出现,所以,她现在也饿得慌。于是,她提议道:“不然师傅到嘉福殿来吧,我那里有个小厨房,让厨师做给你吃。” “厨师?”温衍嘴角微扬,忽然顿住脚步,侧过头,看着云绯说,“我比较想吃你做的东西。” 云绯一愣,见温衍目中隐隐带着期待,她嘴角抽了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可是……我只会煮面。” 温衍毫不在意:“那就煮面吧。” 云绯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心里却盘算起自己是不是该去找厨师学学做菜? 咦,印象中温衍喜欢吃什么来着?好像是清淡的比较多啊,貌似清淡的菜好做?呜呜呜,忽然从徒弟升了级,好不习惯啊! 云绯心里的小人跪在灶台前郁闷大哭着,而云绯本人还要保持一副很高兴、很快乐、很欢喜的表情,当真是……太高难度了。 从简疏白的偏殿到嘉福殿并不需要多久,很快,云绯就带着温衍回到了自己的殿里。春秋她们过来见礼,云绯挥了挥手,就往厨房走去。春秋觉得很诧异,跟了过去,正好听见云绯在让厨房的厨师离开,说要自己来下厨。 顿时,春秋的下巴就掉了下来。 作为云绯一直以来很忠心很贴心的宫女,春秋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现任主子到底有多懒,懒到吃的东西送到嘴边都不想张口,这样的她,居然要亲自下厨?! 春秋很纳闷,但是眼看着厨师走了出来,她连偷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就跟着厨师一块儿被“赶”走了。 厨房的人都走掉后,云绯站在灶台前,犯了难。 因为她忽然忘记,面是怎么做的了。 这么窘迫的事,她实在不好意思跟温衍说,只好在那里掂掂面粉,切切菜,节奏顺序完全不对。 本是在一旁看着的温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握住云绯的胳膊,将她轻轻拉到一边。云绯突然被拉开,面上露出疑惑来:“师傅要干吗?” 温衍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你这两年过得很滋润啊。”吃喝都不用自己动手的。 云绯尴尬地笑了笑。温衍挽起自己的袖子,然后拍了拍她的手,吩咐道:“去那边坐着,我来。” 既然温衍都自己出马了,云绯这个完全忘了怎么煮面的人,当然很欢乐地坐到了后面。 温衍很专注地开始加水和面,然后揉捏。这些普通人做来,怎么都和“雅”沾不上边的事,此时由温衍做起来,却格外好看。他肩背线条极为好看,墨发散落肩边,即使在做扯面这种力气活儿的时候,也格外的赏心悦目。 温衍专注煮面,云绯专注看他。到温衍揭开烧开水的锅盖时,那热气袅袅升起,氤氲了整个房间,也仿佛氤氲了云绯的心。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的。都说君子远庖厨,而他愿意为了自己,亲自下厨做一碗面,这是云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在温衍真的为她做了后,她满心的喜悦都快溢了出来。 于是,云绯抵不过心头欢喜,站起身来,慢慢走到温衍身后,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第一百零四章 【万更】什么时候,师妹可以升级为师娘 云绯的一抱太过突然,以至于温衍都愣了一下。他微微扭头看向背后,一边问道:“怎么了?” 云绯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温衍的后背,像chong物一般地蹭了蹭。这个她几乎不可能做的动作,此时做起来,既然毫无违和感。 虽然温衍一直习武,但他的身体并不像一般武者那么强壮,或许是他素来懒散的缘故,从外表看起来,他更像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男子。而温衍从外表看起来略微瘦削了些,实际上,云绯在拥抱他的时候,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那微微松垮的外衣下,他的脊背挺直坚强,手下的每一寸肌-肤都充满了力量,根本不像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柔弱。 云绯微微地收紧了手,只觉得抱住他,就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满满的都是依恋和安全感。 云绯细微的举动让温衍的心头微微地一软,他将手里的碗放了下来,转而轻轻覆上云绯的手,有些诧异,有些无奈地说:“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这么孩子的一面?” “那师傅以后会发现更多的。”云绯依旧埋在他背后,说话时声音微微的震动透过脊背骨骼传了上去,让温衍只觉得心口有些暖暖的,想笑的感觉。 于是,温衍笑了:“好,我很期待。” 他的声音难得的轻柔,也难得的没有调笑云绯,云绯满意地笑了笑,松开了手,然后越过他的胳膊往前面张望了一下,接着笑道:“那师傅,我继续等你的面哦。” 说完,她转过身又回到了桌旁。温衍也没有问她突然跑过来抱住他是为了什么,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说明,因为两个人都明白。 云绯这一抱确实只是突然有了念头,她也以为只有她和温衍知道,可是,她没料到,还有一个人看到了。 春秋。 在厨师被云绯“赶”出厨房时,她虽然连带着被“驱逐”了,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还是觉得有些好奇,就再度折回了,因此,就看见了方才那一幕。 云绯从背后抱住了温衍。 她有些愣愣地退了两步,脸上是一副迷茫的姿态。刚刚若是她眼神没有坏掉的话,那就说明,她心目中绝色动人,又完美无双的云绯姑娘,和她的师傅有些不可明说的事情。 这是赤果果的师徒恋啊! 春秋默默地在原处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一直都是刚刚看到的那副画面,虽然是师徒,但是……那画面当真是太美太温馨啊。 她在心里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把什么藏在了心里,接着转个身静悄悄地跑掉了。 在春秋跑掉的时候,温衍的面也煮好了。云绯看着温衍端着两碗面过来,眼睛都亮了,肚子甚至很合适宜地“咕嘟”叫了一声。 温衍抬眼看了看她,眼里染着一丝好笑。然后,他将两碗面放下,一碗推了过去,温声道:“吃吧。” 云绯点了点头,也不和自己的师傅客气,默默地吃了面。小厨房里一时安静地只有碗筷轻碰的声音,但是,房间里的气氛,却一点儿都不安静。 吃碗面后,云绯撑着头,看着对面姿态优雅的温衍,忽然问道:“师傅,你有没有给别的女子煮过面?” 温衍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方道:“有。” 云绯微愣,过了会又问:“是谁?” 温衍搁下筷子,取了巾帕擦拭,一边随意道:“一位故人,现在不怎么联系了。” 云绯只觉得心里微微一涩,但仔细想想,自己未免要求太高了些,而温衍的语气很随意,应该也没有什么,这么想着,她也不再去细思,只是起身拉起温衍,送他回宫。 ———————————————————— 次日一早,云绯接到简疏白的传召,便收拾了一下往简疏白的寝宫而去。 路上,她听见不少人在窃窃私语紫韵的事。一路上未曾停留,只零零碎碎地听到,简疏白似乎以欺君为理由,废了紫韵的封号,将她打入冷宫。 昨儿还是chong妃的人,今日就成了冷宫那一宫之主,真是伴君如伴虎啊,以色侍人,能好几时?不不不,说起色来,想那婉嫔远远不及云绯,怪不得会摔了下来。 以上这些,都是云绯偷听到的“婉嫔被废”的听后感。所以,当她进入宫殿,看见那个坐在桌后的男人时,她的第一句话是:“师兄,你把婉嫔废了?” 简疏白从奏折里抬起头,自己还没开口呢,倒先被云绯抢白了,他默了会儿,才点了点头:“你都听说了?紫韵算是欺君,没杀她已是好的。” “那她真的被关在冷宫了?”云绯好奇地问。她可是记得,这冷宫前不久才一死一疯了,纵然简疏白对紫韵极其气恼,纵然之前的chong爱多半也是那个什么鬼的“音幻”的作用,可是,将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扔到那种地方,还是自己的“旧*”,实在是不太好吧。 虽然那云紫也不是什么娇滴滴的人。 听见云绯的问题,简疏白搁下了手里的奏折,站起身来,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回答:“没有,对外是这般说的,但昨晚已经连夜将她秘密送出去了,算是……驱逐出宫吧。” 这四个字让云绯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其实简疏白对紫韵还是留了几分旧情的。不然,以“欺君”的罪名,是分分钟可以把她杀一万次啊一万次。现在不仅没把她丢在冷宫,还将她放了出去,还她自由,已经是相当仁慈了。 只是,知道简疏白对紫韵这么仁慈,云绯忽然又有些不爽了,一时倒是忘记方才她来的时候,还觉得紫韵挺可怜的。 简疏白是不知道云绯心里头想了些什么的,他叫云绯来其实是有别的事,只是云绯一上来就问了他关于紫韵的事,他也一时想起了昨晚。 昨晚,云绯和温衍走后,他看着跪在面前的紫韵,忽然之间想通了很多事。 比如,他当初留下紫韵时,为什么废帝会知道。为什么他在宫里,明明和云绯一起怀疑紫韵,回去见了一次紫韵后,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起了疑心,还信誓旦旦地和云绯说,紫韵没有问题——虽然这件事现在想起来有点蠢。 还有,他被关在宗人府的时候,紫韵为什么能从守备森严的周王府逃掉,而能偷偷潜入皇宫安然无恙地进入宗人府,又安然无恙地离开宗人府。 这些事,以前他都没想过有问题,现在却发现这一件件事下来,当真是漏洞百出,亏得他和周王能心思缜密地做逆反的计划,却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些。 因为他几乎每日都会听紫韵的琴,那个“音幻”的作用,当真是不容小觑。 不过……为什么温衍没有受到影响,他却受到了影响呢?难道真的像今天早上他派人去请温衍,温衍让人人传的那句话一般? “你太笨了,为师不想和你说话,实在是拉低智商。” 想到那句话,简疏白就有些郁闷,只觉得自己这个师傅简直没有给自己这个皇帝留半分面子。 不过,说到温衍—— “啊,不说这些了,云绯,我有话要问你。”说到温衍,简疏白这才想起自己找云绯来的事。 云绯点点头,让他说。简疏白看了看这个和自己一块儿长大的女子,嘴唇动了动,却半天没说出话来,面上露出些纠结。 云绯等了半天,没等到一句话,她好奇地看着简疏白,就看见他一脸要说不能说的样子,忍不住开了口:“师兄啊,你最近身体可好?你这样子,要不要我叫太医来给你瞧瞧,看下些什么狠药,才可以让你……唔,畅通。” 简疏白一开始没明白云绯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怔怔地看了她半天,又兀自体会了会儿,才脸色骤变:“我没有便秘!” “哎呀,那就好,瞧你这一脸猪肝色,我真是为你的龙体着急。”云绯不遗余力地继续调侃着。 有什么样的师傅,果然有什么样的徒弟,怪不得凑到一块儿去。 简疏白心里忽然掠过这个想法,似乎忘了自己也是那个“什么样的师傅”的弟子。只是,被云绯这么一闹,他也并不觉得有些话难以启齿了,因此他又清了清嗓子,直接问了:“师妹,老实和师兄说,你和师傅是不是摊牌了?” 云绯一直都不怀疑简疏白看得出自己对温衍的心思,这种事,连乐正岑那种和自己没有天天接触的人都看得出来,何况简疏白呢?虽然简疏白在紫韵的身上栽了个大跟头,但他在处理朝政的时候还是格外理智聪明的,所以,他并不是蠢。只是“色”字头上一把刀,他被刀戳了一下而已。 因此,在简疏白问自己这句话的时候,云绯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点头认了。反正也瞒不过,认了就认了吧。 见云绯点头,简疏白露出一种“我的天”的神色,但他脸上还算镇定,大约这是他们跟着温衍学到的唯一共同的事。 “所以,师傅对你……也是一样的心思?” “嗯。”对云绯来说,认了一个,就可以认第二个,认啊认啊就习惯了。 这下,简疏白神色有点绷不住了。他眉间微微可见一道蹙痕,伴着他一直平静的语调也似乎有点点不对:“师妹,师傅一向是洒脱的人,所以,或许没有想得那么多。可是,你该知道,你和师傅师徒名义在此,如果真的成了眷属,这……是违背伦理的事。” 闻言,云绯轻轻耸了耸肩,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等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再说呗。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任何用处啊?” 她没有和简疏白说,温衍曾经因为顾及她的名声,拒绝过她一次。她也没有说,她和温衍相恋不是违背伦理。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不怕。 怕什么,怕了就能躲过吗?难道因为一个害怕,她就放弃心里的那个人吗? 怎么可能。十多年的相濡以沫,两年前的忽然领悟,如今的彻底通晓,这些时间堆积出来的感情,要想挖掉,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简疏白见云绯说得这么轻松,脸上一丝一毫的担忧都没有,但是她的那双眸子里却清澈坚定,他忽然也释然了。 温衍是什么样的人,云绯是什么样的人,作为和他们最亲密的自己,难道还不知道吗? 既然,他们都不担心,他又操心什么?如今他贵为一国之君,万人之上的地位,如果以后真的出了什么事,难道他没有能力去保护他们吗? 这么想着,简疏白也笑了,脸上的纠结、担忧一扫而光。他笑容温和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抬手抚了抚她的发,一双眼柔和温暖,“那么,我就期待什么时候,我的师妹可以升级为师娘了。” 这下,一直都淡定自若什么都不怕的云绯,却莫名地红了脸。 不过……脸微红的云绯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劲。她抬起脸来,微微眯眼看着简疏白,问道:“我和师傅的事……师兄怎么知道的?” 简疏白正沉浸在好师妹要升级的幻想中,忽然被云绯这么一问,愣了愣,差点脱口而出有人说的呗,好在及时压了下去,只是故作深沉道:“看出来的。” “看出来的?”云绯有些疑惑。昨晚吃饭的时候,虽然温衍有拉过她的手,但是那时候的简疏白明明所有心思都在紫韵身上,怎么可能注意到? 难道是这些日子自己和温衍的相处?不该呀,她和温衍在外面,连衣袖都没碰到过,这怎么可能被人看出有歼-情——哦,不,感情。 既然没有被现场抓包过,也没有在外面被人看见过,那么简疏白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边云绯疑惑着,那边简疏白转了转眼珠,看看屏风,看看书架,又看看多宝阁,就是不看云绯。 笑话,他怎么能告诉她,有人告密呢! 就在云绯打算问个究竟的时候,殿外忽然张德海的声音:“皇上,云绯姑娘。嘉福殿派人过来告诉姑娘,有姑娘的信。” 听说有自己的信,云绯应了一声,也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和简疏白告了辞,然后转身离开了房间。看着云绯素白的身影离开了房间,简疏白默默地叹了口气,抹了抹额头。 呐,还好没出汗。 ————————————————————- 云绯跟着嘉福殿来的宫人回到了殿中,进了寝殿,见桌上果然放着一封信。她几步走上去,拿起信拆开一看,是乐正岑派人送来的。 乐正岑的来信内容很简单,就是告诉她自己已经回到了炎派,还开玩笑说,作为敌对门派的两人,应该不是拼酒而是拼武功了。另外,乐正岑在信中还隐约说到了如今的炎派中似乎不太安静,让他颇为头疼。最后,他还提到了好几种酒的名字,让云绯准备好,有机会不醉方休。 信的最后落款是乐正岑的名字,三个字儿写得那叫一个龙飞凤舞,就跟他这个人似的。 看完信,云绯忍不住笑了笑,正要提笔回信,却听见一道清朗的声音:“谁的信,逗得爱徒这般开心?” 云绯抬头一看,见温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房间门口。昨晚,云绯带着温衍去厨房吃了碗面后,回来就和大家吩咐,如果以后温衍来寻她,她若不是在沐浴或者睡觉的话,就直接放行就好。 还记得她当时说完,春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着,哪儿想到今天春秋第一个给放了行。 因为只有春秋在门外。 眼瞧着温衍跨过门槛走了进来,云绯也站起来迎了上去,赶紧坦白从宽:“是乐正岑的信,说他到了炎派。” 听到这话,温衍脸上浮现一个微妙的笑容。他嘴角微微扬起,看着云绯缓缓问道:“你这是忘了紫韵那事?” 说到紫韵,云绯眨了眨眼,说:“其实我总觉得,紫韵虽然和乐正岑有些关系,但是据我所知,他若是想打败师傅,肯定愿意自己来动手,不太可能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云绯说话间,温衍已经自己寻了一处坐下,听见云绯说完,他似笑非笑道:“你对乐正岑这么了解?” 云绯“啊”了声,正要解释,又听见温衍接着说,“其实, 我也是这么想的。自打我接任流水门主以来,我和他也算是交手过两次。凭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个人坦然洒脱,若是真的要和我拼个你死我活,那绝对是会正大光明下战书的那种人,确实不太像是偷偷摸摸派一个女人来毒害我。” 闻言,云绯连连点头。她知道温衍和乐正岑因为敌对门派的关系,也算是明里暗里争斗了不少次。俗话说得好,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你的对手,这话用在温衍和乐正岑这两个人身上,完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温衍分析完乐正岑,又继续道:“如果不是乐正岑派来的,如何解释紫韵来自青莲楼的事?” 云绯垂眸想了想,猜测道:“紫韵来自于青莲楼,并不代表就是乐正岑直接派遣的她啊。比如……乐正岑身边还有个方倩呢?” “方倩?”说到这个人,温衍的表情微微有了变化。他静默了会儿,才开口道:“要杀我的人,应该不是方倩。” 温衍的话说得很是笃定,这让云绯心里有些不舒服。之前在山上的时候,方倩明里暗里就向云绯透露了,自己和温衍有些过往的事,现在见温衍提到方倩,虽然没有说别的,却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这个方倩,到底和师傅有些什么往事了? 的虽然云绯现在心里很想知道这件事,但是,她也知道,她才和温衍走到一起,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或许并不是太坚固,若是现在提起方倩,万一知道的事情让她心里不好受了,以她的脾气,指不定就再出走两年。这么想起来,那还是真装作什么都没有把。 温衍并不知道因为提到了方倩,云绯心里想了这么多,他只是抬手握住云绯的手 ,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一边摩挲着她的手心,一边说道,“不管紫韵是不是乐正岑安排的,关于要杀我的这件事,如果不是紫韵说话,那就是有别人吩咐的。而且,这个人并不是和乐正岑在一起的方倩。” 听见这话,云绯将思绪拉回,脑中钝钝地转了一圈,眼中忽然有一道弦月般的光芒掠过:“师傅的意思是,还有一个人在给紫韵下达命令,且这个人,乐正岑和方倩都不知道?” “很有可能。或许他(她)的目的,就是将所有的一切都嫁祸到他们身上。” 虽然温衍在说这些时,语气低柔婉转,倒是听在云绯的耳里,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插手到乐正岑的安排,并且不为他所知。如此看来,这个人很有可能会对乐正岑不利,就算不是对他不利,那他(她)谋划的事,肯定也是不好的事。 这么想着,云绯站起身来,从温衍手里抽出手,几步回到桌面,摊开信纸细细地写起回信来。 这么危险的事,她必须得告诉乐正岑,让他有个准备。这并不是说云绯不信任乐正岑,只是,俗话说关心则乱,提醒一下也是好的。 在云绯回信的时候,温衍也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低头看着她回信。云绯的回信内容很简单,也很普通,没有任何不该有的情绪,但是,温衍还是觉得不太爽快。 在云绯回信的过程中,她是知道温衍站在自己身后的,但她仍是继续写着,没有藏着掖着不让他看。说实话,云绯就是故意在温衍面前给乐正岑回信的,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清白”。 你看,我回信都给你看啦,我可没有和乐正岑写什么不该写的东西。 云绯抱着这种心态写完了信,检查了一遍,又吹了吹,塞进了信封。然后她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去寻人送信,却被温衍握着肩膀转了过去,一下子和温衍面对面贴得极近。 “师傅?”云绯没料到温衍来这么一下,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好低声问。 温衍微微眯起眼,低头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道:“当着我的面给别的男人写信,关心他的安危。嗯?” 闻言,本来觉得心里没鬼的云绯忽然有些忐忑起来。她故意当着他的面回信,他居然不高兴了?难不成要自己背着他回? 似乎知道云绯的想法,温衍低笑一声,低声说:“我有些不满,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云绯看着温衍那双明显染着笑意的眼睛,微微思索了片刻。接着,她的脸上露出一种微妙的神情,她凤眸微敛,忽而往前一倾,亲了亲温衍的唇。 “这样可以吗?”亲完,她微微眨着眼,问道。 温衍摇头:“不够。” 云绯愣了愣,正想着要不要再亲一次,却见温衍眸色一按,已然俯身下来吻住了她。云绯轻轻闭上眼,感觉到温衍越吻越深,顿时有些呼吸困难起来,握着信的手转而扶上了温衍的腰。 片刻后,温衍离开了云绯的唇,视线中,女子眸色水滟,唇色极红,让还算清寡的他也有些心动了。但是,他一开始的目的并不是要问吻她,于是,他还是松开了手,笑着道:“好了,你去送信吧。” 云绯从旖/旎中回过神,下意识低头一看,只见手里的信,因为自己刚刚握住温衍的腰的动作被揉了几下,几乎快成纸团了。她有些郁闷地展平信纸,一边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了眼温衍,却见温衍一脸促狭,她忽然才反应过来,温衍刚刚为什么说他不满,要索取报酬。 他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把信弄乱! 领悟到这一点的云绯转过头,无语望苍天,在心里深深地为自己师傅的腹黑而感叹了一声。 ———————————————————————— 三日,三日,又三日,将近十日过去了,乐正岑没有回信。 云绯坐在窗前,看着乐正岑第一封来信细细研究着。夏日的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 ,落在她的手指上,顺着她看信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移动着。 乐正岑这封信的落款日期和她收到信的日期相差不过三日,也就是说,从炎派送信到京城,三日就够。为何乐正岑这次的回信过了快十日了还没有收到呢? 云绯收起信,撑着下颌看向窗外,眯着眼思索着。难道是乐正岑还没有回信?就算给他三天时间回信,那也得送到了啊,为何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怀着疑惑,云绯又想到了乐正岑在第一封信上说的,炎派似乎出了点事,或者,他只是抽不出时间和精力而已。 不然,她去问问春秋?反正已经知道了春秋是乐正岑身边的人,而乐正岑之前也大方地把春秋让给了她,对于怎么和前主子取得联系,春秋也应该知道一些吧。不过,似乎春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从乐正岑哪里知晓了她的身份,不然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哭着求她原谅了,虽然她也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 算了,还是不去吓她了。而且乐正岑那个人,双重身份玩得不亦乐乎,她应该相信他。 这么想着,云绯也暂时压下了这件事,她将信放回原来的地方,起身朝外走去。今日天气不错,自打上回师徒三人的晚饭不欢而散后,他们三人倒是很久没有一块儿聚过了,最近听说前朝事情也不是很多,她打算叫上简疏白和温衍,一起到湖中亭喝喝茶,聊聊天,维系一下师徒感情来着。 信步出了嘉福殿,云绯朝简疏白处理政务的偏殿走去,一路上,所有的宫女太监见着她都俯身行礼,恭敬得很。虽然云绯到如今都没有一个位分什么,但是,大家都知道她是当今皇上的亲亲师妹,传说,皇上为了她都将自己chong爱的婉嫔给打入了冷宫了呢。 在众人的仰慕眼神下,云绯兀自往前走着,就在前方快要拐角的时候,从一旁忽然冲出来一个身影,直直撞到了她身上,然后“扑通”一声摔了下去。 一旁的宫女见到云绯被撞,忙过来扶住了她,着急地问她有没有事。云绯被撞得有些晕眩,只是下意识地摆了摆手,然后定睛一看,只见撞到自己的似乎是一个宫女。说似乎,是因为她身上的衣服确实是宫女的没错,但是,那衣服有些陈旧了,微有破损,有的地方颜色还微微泛白,像是洗了无数道洗掉了颜色的那种。 云绯眨了眨眼,暗想自个儿师兄虽然登基以来,在宫中发扬了勤俭节约的优良习惯,但应该也没有那么苛刻吧,这宫女的衣服什么的,不是有好几套的换洗吗?怎么也不至于这么狼狈吧。 就在云绯暗自揣摩的时候,这个撞到自己的宫女跑来的方向处,传来嘈杂的人声,隐约是什么“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之类。云绯倒是没料到,在宫里还有这种追逐大戏,顿时有了些兴致。 而摔到地上的宫女在听见身后有人追来的时候,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匆匆对云绯说了声“对不起”,就往另一边跑去。然而,不知道是她身体不平衡,还是刚刚那一摔还没有缓过神来,她这才往前走了一步,又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那一声闷响让云绯忍不住捂住了眼。 因为这个宫女没能及时跑掉,身后追来的人自然到了她跟前。当先的一人看起来是这些追人的人之中的指挥人,她站定后双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然后招呼着身后的人将地上的宫女抓起来。同时,她抬头看见了一旁一脸兴致的云绯,只看她衣着和面容,也猜到了她的身份,忙俯身见礼:“奴婢浣衣局李惠见过云绯姑娘。不好意思,奴婢管教无方,让这个宫女冒犯了姑娘,姑娘还请谅解。” 原来这个人是浣衣局的掌事姑姑,那么,眼前这个宫女应该就是犯了错被送到浣衣局的喽。 云绯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谁知那个犯了错的宫女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整个人一个激灵,也不知道刚刚连摔了好几下的人,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脱了抓着自己的两个太监。接着,她又朝云绯扑了过去,眼看着又要撞上云绯的时候,却在她面前一步处猛然跪了下来。 “云绯姑娘!”她提高声音道:“奴婢知错了,姑娘原谅奴婢吧!奴婢愿意给姑娘做牛做马,也不想再回那浣衣局啊!” 在这个宫女跪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云绯还觉得诧异,后来一听她说话,云绯眸中微动,似乎有丝丝的线掠了过去。她拂开仍扶着自己的手,微微低头,试探性地唤了一个名字:“冬夏?” 那宫女闻言,连连点头,接着抬起脸来。只见那张本身有几分姿色的脸,整整瘦了一整圈,如今看起来似是皮包着骨头。而她的额头、鼻梁上散布着一些伤口,左脸颊上还有一个清晰的手印。看起来,像是吃过了不少苦头的样子。 这是之前那个清秀动人的冬夏? 云绯不由得微微蹙了眉,转头看向一旁的李惠。李惠会意,忙跪下道:“回姑娘,这个冬夏是皇上亲自派人送到浣衣局来的。” 虽然李惠只说了一句,但云绯已经成功地脑补出了所有的事情。肯定是当初简疏白因为自己差点出事而大发雷霆,将德妃和袁昭仪打到冷宫后,又将冬夏扔到了浣衣局。浣衣局这种地方,素来惩罚犯了错的宫人,里面的刑罚什么的虽然她没见过,但也能揣测出都不是什么轻松的刑罚。 而冬夏呢,因为害了自己,被简疏白恼怒。而浣衣局自然是知道冬夏犯的什么错,他们揣摩圣意,觉得皇上应该是很厌恶这个宫女的,所以对她肯定不太好。云绯回宫之后,废帝和德妃、袁昭仪先后出事,她一时也忘记了冬夏这个人。 而今天,冬夏应该是忍不住了,所以趁着他们不注意,跑了出来,谁知就这么巧的,正好撞到了自己。 想通这些,云绯低头看着抬着头看着自己的冬夏,她满脸伤痕,眼眶红红的,一双眼此时满是求救和愧疚,让云绯不得不动了一些恻隐之心。 于是,她转头看向李惠,道:“李姑姑——我也不知道这么称你对不对,但看姑姑的模样,应该是当得起我这个称呼了——总之,这个冬夏,我想带走,不知道可不可以?” 似乎没料到云绯会真的要带走冬夏,李惠有些迟疑:“这——” 云绯微微一笑,那笑容,看得人心里仿佛有一朵花忽然盛开:“姑姑,皇上将冬夏送到浣衣局的时候应该也有说过,这冬夏随我处置吧。如今,我要走应该没有问题吧?” 听到这话,李惠想了想,印象中,简疏白确实说了这话。而且,这冬夏会去浣衣局,也是因为对云绯不利,此番云绯将人带走,指不定也是想自个儿惩罚她。这么想着,李惠便笑了笑,道:“姑娘要要人,自然没有问题。” 说着,她将其他人叫到了身边,然后对冬夏嘱咐了几句,大意是让她今后老实听话一些,勿要再犯错,如果还有问题,浣衣局随时等着她回去。李惠说这话时,清楚地看见冬夏跪着的身子颤了颤,方满意地朝云绯行礼告辞了。 待李惠走后,云绯低头对冬夏说:“起来吧,随我回嘉福殿。” 虽然不知道云绯将自己要走到底是因为什么,但是冬夏还是朝她重重地磕了个头:“谢谢姑娘。”天知道,浣衣局那种地方,简直不是人呆的。 因为冬夏这么一闹,云绯自然是没有什么心情再去叫简疏白去喝茶聊天了,只能带着冬夏先回了宫殿,叫来春秋来给冬夏上药。 春秋乍然看见冬夏,先是愣了几秒,才认出了她,顿时红了眼眶,张着嘴似乎在问她怎么回事。云绯在一旁看了会儿,又起身派人去请温衍过来,然后方坐回原处,看着红着眼的春秋,和红着脸的冬夏,淡淡道:“还是用芙蓉玉膏吧。” 听到这话,春秋和冬夏俱是一愣。 当初,在冬夏还没有彻底出卖云绯之前,曾装作被袁昭仪掌箍,从而骗取云绯的信任。而那一日,她带着同样红肿的脸回来,云绯也是要春秋给她上这个药。 过去,现在相互重叠,冬夏只觉得心里涩涩的。她差点害得云绯毁了容,而云绯不仅解了她的围,还带回来给她上药,她真是何德何能啊。 “姑娘,温先生到了。” 就在冬夏心绪难平的时候,去请温衍的宫女回来了。云绯站起身,看见温衍从宫女身后走了进来,视线扫过屋里的情况,最后落在了云绯的面上:“怎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 派中出事,师徒离京 云绯走过去,指了指冬夏,对温衍说道:“麻烦师傅看看她的脸,能不能复原不要留疤。”说完,她又转头对春秋她们说,“春秋,先别上药了,芙蓉玉膏也先不用涂。” 听到这话,冬夏心头一怔,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绯。 云绯对她笑了笑,意带安抚。接着,她将温衍请了过去,待温衍坐下时,她又对冬夏说:“师傅的医术不错,之前有人毁了容,师傅都给治好了,你这伤痕应该没有大事。” 冬夏张了张嘴,一个字没说出来,却是先落了泪。 云绯见状,微微皱了眉,从春秋那里取过巾帕替她轻轻擦了擦泪,一边说道:“别哭了,你脸上有伤。” 冬夏点了点头,忍住了,然后转过脸去,任温衍替她看伤。也是到这个时候,冬夏才发现温衍既然生得如此好看,眉眼比女子还要精致,眸色像是最深沉的夜,让人恍惚。 于是,冬夏恍惚了,恍惚中,她竟然觉得,眼前的男人和云绯似乎很是相配。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猛然醒过来。听刚刚云绯对他的称呼,这个人应该是云绯的师傅,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不过,云绯姑娘肯为了她脸上的伤,将她的师傅请过来替她诊治,这让冬夏心头像是浪潮翻滚,不得平复。 冬夏脸上都是皮外伤,并不是很严重,唯一棘手的是,她的伤很多都是有了些时日的,可能治疗起来比较麻烦。但是温衍是什么人,碧嫣那张完全毁掉的脸他都能治好,何况冬夏这些伤呢? 因此,当冬夏得知自己的脸上不会留下疤痕时,顿时激动又感激地跪伏在地上,向温衍和云绯行了一个大礼。 云绯笑了笑,让春秋扶她去房间休息,然后,她则转头送自己的师傅回去。 师徒俩一路出了嘉福殿,路上,温衍问起那个冬夏的事,他一去直接就给看脸了,压根都不知道那人是谁,要不是自家徒弟请他,那么点小伤他才懒得看。 听到温衍问话,云绯似乎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和温衍介绍冬夏,于是大致说了一遍事情,方说完,温衍忽然笑了一声,说:“现在冬夏该对你死心塌地了吧。” 闻言,云绯眨了眨眼,发问:“师傅说什么?云绯不懂。” 温衍站定,侧头看她,眼角微挑:“唉,你似乎忘了,你的师傅可是我。” 言下之意就是,我是你的师傅,你的一切都是我教的,我还看不出来? 听到温衍这话,云绯咳嗽了一声,这才认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师傅。” 云绯对冬夏的这一切,都是蓄意为之。 她记得之前自己会得救,完全是因为冬夏临时找到了春秋,通知了乐正岑。云绯想,若不是之前她受伤,自己还算是很宽厚地待她,她心里记了恩,最后也应该不会帮她。 既然如此,说明冬夏这个人并不是完全没有良心的人,至少,她还算是知恩图报。而且,冬夏这个人,又聪明,模样也不错,如果能忠心于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身边能信任的人太少了,春秋虽然看着忠厚老实,但实际上她也是乐正岑的人,用起来总归是有些不太安然了。所以,云绯深深觉得,自己需要一个自己的人。 从新的宫女中选择,虽然也是一个方法,但是,选择一个人,了解一个人,最后能确定她确实无害,能为她所用,那得耗费多少时间?倒还不如从早就了解的人中间挑选一个合适的。 这个时候,冬夏出现了。经过浣衣局的折磨,冬夏定然变了不少,此时自己给她一分好处,她定然会感恩戴德。俗话说得好,锦上添花者不少,但雪中送炭有几人? 所以,云绯将冬夏带回来后,就派人去请温衍来。其实对于冬夏脸上的伤,太医院的太医们已经够用了,她之所以特地找来温衍,就是让冬夏体会到自己对她的好,好一心地跟着她。 毕竟,对于女人来说,脸是很重要的。何况冬夏这种姿色不错的女子?若是留个疤什么的,断然是会难受得。 她自认为这一套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合理的地方,但她还是没想到,温衍这么快就发现了。 果然是师傅啊。嗯,值得膜拜。 对于云绯眼神里的崇拜,温衍有些好笑。他伸手握住云绯的手,拉着她往前走,两人宽大的衣袖垂下,刚好挡住了交握的双手。 两个人牵着手,慢慢地往前走着。时值午后,空气里有些燥热,但云绯却觉得周身清爽。大约是和身边的这个人在一起,连心都安宁了下来吧。 安静地走了一段路,温衍温淡的声音徐徐响起:“云绯,你近日是遇到什么烦心的事了吗?” 乍然听见这个问题,云绯有些疑惑地看过去,温衍没有看她,只是慢慢地往前走着,似乎在等她回答。云绯想了片刻,才想到温衍所谓的“烦心事”是什么。 乐正岑的回信。 其实只是一般的事,不过就是她有些担心他的情况而已。但是乐正岑的身份很敏感,而温衍和乐正岑又一直是敌对的身份,所以云绯拿不准该不该说出来。 见身边的人一直沉默着,温衍轻笑了一声,说:“无碍,你说吧。我只是怕你把事憋在心里,倒把憋坏了。” 听到这话,云绯也笑了。她斟酌了下,还是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说完,她小心地打量着温衍的表情,就怕他会生气。 好在温衍听完这些话后,也只是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说:“你倒是挺坦诚。”说完,他又接着道:“乐正岑此人,我和他明里暗里也算是交手数次了。他并不是一个有勇无谋的人,所以,你也无需太担心。” 温衍的话像是一道温热的温泉,从云绯的心上流淌而过,抚慰了一些她焦躁的心情。她点了点头,低头看着温衍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然后微微勾了嘴角,轻声道:“我相信师傅。” 这话说得温衍有些奇怪,他回头看了一眼云绯,见她低着头,视线落在两个人的手上,顿时也明白了,心里那唯一的一点点不满瞬间也消失殆尽。 只不过…… “只是,你倒是提醒了我,派里联络的书信,似乎也晚了些日子。”温衍说着,默默地算了下时间。虽然他离开了门派,但是,他和派中的联系却一直也是保持着书信往来的。这一回的回信,好像也晚了几天,倒是没有乐正岑那么久,不过,也有两三日了吧。 乐正岑无回信,流水派中回信也晚了几天,这其中,难不成有什么联系? 温衍眸中微动,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冬夏被调到嘉福殿已经有十多日了,到底是习惯服侍云绯的人,冬夏很快就适应了嘉福殿的生活。 因为温衍的治疗,冬夏的脸好得格外快,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容貌。她心里对云绯和温衍极为感激,因而,在服侍云绯的事上,也格外上心。 云绯记得之前冬夏之所以为袁昭仪她们所用,就是因为冬夏的弟弟在她们手上,所以,将冬夏带回嘉福殿后,云绯特地去找简疏白问过了此事。简疏白表示,当初找到冬夏时,已经找回了她的弟弟,她的弟弟似乎对当兵很有兴趣,但是因为冬夏是戴罪之身,所以,她的弟弟一直没有被安排。 既然问到了这里,云绯便顺道给冬夏请了个恩旨,将冬夏的弟弟送到了禁卫军里,做一个小兵。 后来,冬夏知道此事后,对云绯感激涕零,对她愈发忠心,而冬夏实际上极为细致,当她真心对云绯好的时候,这一点就显得尤为明显。这是云绯乐见其成的结果 ,没多久,就将她也提为了一等宫女,和春秋一眼,做这嘉福殿的大宫女。 冬夏的事让云绯觉得欣慰,可另一方面,乐正岑那边迟迟不见回信,让她愈发着急起来。她很想找温衍问问,又觉得温衍应该会不高兴,上回回个信就那般了,若是让温衍知道自己一直记挂这乐正岑的话,谁知道他又哪里“不满”。 因此,云绯到底是没有问温衍,而是转而找到简疏白,想问问他有没有办法。说起来,自打紫韵被赶出皇宫后,简疏白就在政事上越发上心了,用大臣们的话说,简直是勤政至极的好皇帝。从他登基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天休朝,而现在更好,一下朝就是在偏殿呆着,不是召见大臣,就是处理事情,直到天黑透了,才让张德海提个灯笼跟他回寝宫。 当然,他也常有宿在偏殿的时候。 虽然刚登基,难免会有很多事要处理,尤其是简疏白这种靠武力夺取皇位的,善后的事确实很多,云绯也能理解。可云绯清楚,在紫韵还没有被拆穿之前,简疏白也没有这么拼命过。 她知道,如今南朝还算安宁,没有什么边境战乱,没有什么天灾*,简疏白这般不休息,无非是不想空闲下来。哪怕他当着她和温衍的面,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爱笑,但是,云绯知道,他心里还是有紫韵的一分位置的。 纵然紫韵是枚别人放在他这里的棋子,到底还是相伴了这么些时日,要他一时走出来,也实在是不容易。又何况,紫韵是除了自己以外,第一个走近简疏白生命的女子。 云绯深刻知道这点,所以她也没有捅破,只是偶尔暗示两句,希望简疏白早点走出来。 一路往简疏白的偏殿走去,云绯脑子里却冒出这么些来。她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抬头见自己已经到了偏殿门口,张德海站在门外,见她过来忙迎了上来。 “云绯姑娘。” “张公公。”云绯微微一笑,往殿里看了看,问道:“皇上在和大臣说话吗?” 张德海摇了摇头,“皇上一个人在里面。”说着,他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姑娘请进。” 云绯点了点头,由着张德海撩起垂在门口的竹帘,她俯身走了进去,一路到了最里面,果然看见简疏白又伏案刷刷地写着什么。 “师兄。”云绯唤了一声,简疏白抬起头,见是她,笑了笑,搁下笔起身绕过御案走了过来,“今儿怎么想起来找我了?有事?” “嗯,有些事想请师兄帮忙。”云绯也不推辞,反正她从小到大麻烦简疏白的事儿也不少,作为她的师兄,嗯,他肯定习惯了。 见云绯的样子,简疏白就知道有事,感觉还不是一件小事。他领着云绯朝左侧的木椅旁过去,两个人先后坐了下来。简疏白瞅了瞅云绯的样子,道:“什么事,直说吧。” 云绯颔首,将乐正岑已经二十多日没有回信的事说了一遍,说完,她笑盈盈地看着简疏白,说:“你知道的,这事儿我不好跟师傅说,之前我也提过一次,他只让我安心,我若是问得多了,他肯定得恼我。只是,我和乐正岑相识一场,他于我到底有救命之恩,这般杳无音讯的,我着实有些担心了。” 听完云绯所说,简疏白沉默了会儿, 问:“所以,你想让我这边派人去炎派看看?” “师兄聪明。” “这不是聪明不聪明的问题。”简疏白扶额失笑,“我是怕啊,师傅知道了,定会责怪我的。” 帮着云绯去调查另外一个男人的下落,啧啧,这要是给温衍知道了,以温衍的小心眼,不,温衍对云绯的在乎和占有欲,他肯定倒霉的。 诶,他家师傅有占有欲吗? 简疏白正在思索着这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时,只听见一道淡淡的声音响在房间里,“为师知道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云绯和简疏白扭头看去,只见温衍不知道何时也进了殿,正朝他们走过来。云绯和简疏白相视一眼,暗暗猜测刚刚的对话温衍听了几分,而温衍已然近眼前。 今日的温衍穿了一身天青色菱锦长衫,显得身形俊秀挺拔。天青色是他少穿的颜色,今日乍然看来倒是让两个徒弟有些意外,而更意外的是,温衍此时的表情有点不太一样,眉宇间似有蹙痕。 “师傅怎么来了?”简疏白先站了起来,问道。云绯跟着站了起来,视线扫过温衍手里握着的信封。 温衍看了看简疏白,又看了看云绯,将手里的信往上抬了抬,说:“派里来信了。” 简疏白和云绯见他没有就之前简疏白那句“师傅知道了,定会责怪我”的话做文章,正暗自庆幸温衍果然没有听见,接着却听见温衍淡淡的,甚至有些微冷的声音:“派里出了事,为师要回去一趟。” “出什么事?”简疏白这下终于发现了不对,心里跟着提了起来。 温衍微微敛了目,声音低沉:“出了人命,三名弟子被杀害。” 闻言,简疏白和云绯心里各是一个“咯噔”,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后,云绯问道:“凶手是……?” “不知。”说着,温衍将信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一贯懒散的脸上此刻有几分严肃,“所以,为师要回去一趟,云绯随我一道回去。疏白,你现在身为皇帝,当是留在皇宫。” “师傅,我——” “师兄。”云绯截断他,然后,她抬手按上简疏白的手背,一双美目中浮着些劝诫之色,“师傅说得对,你如今是一国之君,不再是之前的闲散王爷了。若是你离京期间出了什么事,确实不好。” 简疏白闻言蹙紧了眉,似乎觉得云绯说得有理,没有再说话。 温衍看了看两人,又说:“事不宜迟,我打算现在就动身。” “现在?”简疏白剑眉微扬,他扭头看了看窗外,又回头道:“现在出发的话,没多久就天黑了。入夜不方便赶路,不然师傅和师妹还是明日再出发吧。” 温衍摇了摇头,一字一句道:“现在派里大乱,光远他们几人不一定掌控得住局面,还是早点出发比较好。” 温衍口中的光远全名为周光远,是流水派中资历较老,能力较出众的弟子,和他差不多的还有三人。温衍离开门派后,派中诸事由他们四人协商负责,四个人本来很能稳固局面的,可是此番连他们四个人都没有办法了,看来事情比较严重。 听到温衍的话,简疏白也不再挽留,他点了点头,当下出殿派人去准备千里驹和一应出行事宜。 在简疏白着手安排期间,云绯和温衍也跟着离开了偏殿,先后回到自己的宫殿,收拾行李。一刻钟后,温衍和云绯出了皇宫,简疏白亲自于宫门口送行。 “师傅,师妹。”简疏白深深看了两人一眼,缓缓道:“此番回门派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需要,和我联系。” 到了此时,温衍方才露出了笑容,好似一瞬间又恢复到之前闲散淡然的模样:“疏白难不成觉得为师这么没用?” “呃……没,没。”简疏白忙摆了摆手。 云绯见状,也跟着笑了,“放心,有你这么个皇帝师兄,若是不用那才是傻。” 此话说完,简疏白也笑了,气氛一时轻松了不少。接着,三人又说了片刻,简疏白目送温衍和云绯先后上了马,马儿扬蹄嘶鸣,激起一阵尘土。 在纷纷扬扬的尘土中,简疏白只看见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化作渺渺尘世中两个如墨迹般的黑点。天边日头还未西斜,可简疏白莫名觉得,心里有些伤感。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虽然,此时不是黄昏。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完全看不见两个人的身影了,他才转过身。 一旁候了许久的张德海见简疏白这般,忍不住开了口,“皇上。”他想了想,方道:“云绯姑娘和温先生定然无事了,皇上还请放宽心。” 听见张德海的话,简疏白勾了勾嘴角,微微笑了,“是了,师傅和师妹都不是一般人,肯定无事。” 说完,他大步朝偏殿走去,夏日蝉声渐响,盛夏将至。 人却离别。 ———————————————————————— 夕阳慢慢地沉入了山峦之后,当最后一缕阳光彻底消失,皎月挂在树枝之上,赶路的人也放慢了速度。 “云绯。”温衍勒着缰绳,打量了下四周,只见不远处有粼粼波光,想来应该是河流湖泊,他便朝前指了过去,“今晚看来出不了这深林了,我们去那边歇息吧。” 云绯顺着简疏白手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说:“都听师傅的。” 温衍笑了笑,扬鞭一拍马臀,最后奔跑了一段。云绯也一夹马肚,跟着温衍身后到了那光色折射的地方。 他们在日落之时进了这片林子,原以为出林不过片刻的工夫,谁曾想这林子很有些大,当夜色降临之后,完全看不清前路后路,只能凭着感觉继续往前走了一段路,到了此处。 眼看着今晚出林也不甚方便,温衍觉得,在林中休息一晚比较靠谱,而云绯自然是跟从。两个人一前一后到了那波光粼粼的地方,只见面前密林一瞬开过,果然是一条河流。河水在夜色之下折射出明亮的光辉,水波晃动中,那水中月亮的倒影也轻轻晃动。 温衍下了马,将马儿拉到河边喝足了水,又牵回到林子边缘,拴在一棵大树上。接着,他转过身,从云绯手里接过刚刚也喝过水的云绯的马儿,同自己的马拴在一起。 两匹马一靠近,就慢慢地蹭到了一起,这么看起来,颇有几分耳鬓厮磨的模样。 看着两匹马的动作,云绯忍不住看了温衍一眼,刚好温衍也看了过来。云绯一笑,他自然知道为何,当下走到云绯身边,握了她的手,引着她往河边走去。 两人在河边喝了点水,又稍稍清洗了下脸,方往后折了一段路,找了一处还算干净平整的地方坐下。之后,云绯拾了些树枝过来,堆成一堆,正要从身上摸索出打火石点燃,就见温衍衣袖一挥,“嘭”的一声,木柴被点燃了。 这一招虽然看起来简单,但云绯还是有些呆愣。按理说,他们流水一派是以水为秘术的主体,谁都知道五行之中,水克火,温衍是怎么办到的? 温衍注意到云绯研判十足的目光,不由得笑了笑,拍了拍衣袖,道:“谁说流水的人就不能研习炎派的秘术了?” “炎派?”云绯眨了眨眼,问,“这是炎派的秘术?” “唔,算是吧,基础而已。”温衍说着,双腿伸直,身子往身后的树干一靠,一副悠然的模样,“我就是学来玩玩。” 学来玩玩…… 云绯抽了抽嘴角,但是还是压不住好奇地问:“那师傅还会什么?” 温衍没有答话,他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只见那火焰忽然窜起,竟慢慢化作一只火凤凰,好似刚刚涅槃重生,当真是栩栩如生。 接着,那火凤凰在空中转了个圈儿,又化身为一条龙,盘旋在木柴之上,看得云绯暗暗称奇。 “说起来,师兄的皇位接得还挺顺的,若是不顺,师傅只需要露这一手,想那些大臣们也要匍匐着高呼天降祥瑞了。”想到那画面,云绯就觉得好笑得很,只可惜,她家师兄登基是她不在场。 听见这话,温衍笑了笑,收回手,说:“别忘了,我们可是流水派,怎么可能捏个火龙?” 云绯默默地看了温衍一眼,暗道知道自己是以水为主的,那刚刚还捏得很开心。 温衍不消看云绯的模样,就知道她想什么。他微微眯了眼,侧头看着云绯,淡淡道:“我怎么觉得,自打那晚之后,你胆子愈发大了呢。” 所谓的“那晚”云绯自然知道是哪一晚,而温衍虽然话的这么说的,但话中半分责怪之意都没有。于是云绯厚着脸皮道:“那是师傅chong云绯,云绯感恩戴德。” 听到这话,温衍低低笑了。接着,他拍了拍身边的座位,看着云绯。云绯会意,起身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两个人挨得极近,但温衍也只是伸手握了云绯的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 这个动作温馨而暖心,云绯看着眼前的火光,只觉得那火好似落在了心里,从心口开温暖了起来,她的嘴角轻轻扬起,眼睛也微微闭了起来。 “云绯,你有两年不曾回过门派了吧?”一片安静中,温衍忽然开了口。 云绯闭着眼点了点头:“嗯。” “这次回去有什么感觉?”温衍的声音低低沉沉的,在空气中轻轻波动着。 云绯仍旧闭着眼,嘴里轻声说:“有点近乡情怯。” 谁知,她刚说完,温衍却低笑了一声,说:“难道不是回娘家的感觉?” 这话一出,云绯倏然睁开眼,她扭过头,见温衍正好也看着自己,黑眸熠熠映着火光,那火好似烧到了自己脸上,她忍不住侧过头,觉得脸颊有些微烫。 就在云绯有些羞涩的时候,温衍忽然勾了勾唇,扬声道:“别躲了,出来吧。” 乍然听到这句话,云绯有些讶异,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温衍不是在和自己说。于是,她从温衍手中抽出手 ,扭头看了过去,只见茂密丛林中,慢慢走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待那身影完全走近火光能照见的范围中,云绯这才看清这个人是谁。 “紫韵?” 这个一身粗木麻衣,看起来温温婉婉的女子,不是紫韵那是谁? 紫韵走到两个人身边,隔了一段距离站定,没再往前走,而是打量了下两个人,又看了看他们拴在旁边的马,出声道:“他……皇上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云绯眼角微挑,不答反问:“你一直跟着我们?” 若是紫韵一直跟着他们,而他们才发现,那这个紫韵该是有多好的工夫。光这么想想,云绯就觉得无法静下心来。 “我知道你们会经过这片树林,所以,事先等在这里,并没有一直跟着你们。方才也是听见有人声才过来的。”见云绯误会,紫韵赶忙解释。 还好,不是一直跟着。 这么想着,云绯点了点头,又问:“你以为,师兄会跟着我们来?” 紫韵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云绯微微一笑,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凉,“师兄并没有和我们一起,所以,你找错人了。另外,就算你在这里遇到了师兄,你是打算怎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跟着他吗?” “我……我不是。”紫韵低着头,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就好像她与生俱来便是这样。 但是同样作为女人,还是一个了解她的女人,云绯自然不会搭理,“那是怎样?认错?” 紫韵抿了抿唇,半天才点了点头,“我只是……只是想好好道个歉。” 还真是自己说什么,她就接什么。云绯有些恼,还想说什么,却看着紫韵半天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最后只笑了一声,转过头去。 一旁的温衍见状,安抚似的拍了拍云绯的手,然后对紫韵说道:“疏白确实没有和我们一起,你跟着我们也没有用。” 虽然从看见二人及树上那唯一的两匹马时,紫韵已经知道了这个事实,但是,现在由温衍说来,她似乎还是不太能接受,脸上露出哀伤的神情。 “我知道了,谢谢。”说着,她转过身,就要往回走,似乎想回到深林之中。 “紫韵。”紫韵刚走了两步,却被温衍叫住。她回过头,却见温衍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说,“谁知道林中有没有野兽什么的,你一个女子也不太安全,今晚干脆就在这儿呆着吧。” 温衍说完,紫韵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温衍会说出这般话来。她极快地看了云绯一眼,见云绯虽然仍是偏着头没有理她,但是脸上也没有露出反对之色。 她默了默,道了声谢,坐到了离两人比较远的地方。 到紫韵坐下,云绯才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然后转过头,靠着温衍的肩头闭上了眼。 *安宁,水色伴着风声从耳边掠过,云绯只感觉自己被揽着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哪怕明日醒来迎接她的是惊涛骇浪,在这个怀抱中,她也不怕了。 (卷一完) 第一章 重回派中要避嫌 当温衍和云绯回到流水派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按照他们所骑的千里驹的脚程,本来两日多就可以抵达的,可是,那日河边他们醒来的时候,不见紫韵的踪影。 因为担心紫韵一个女子会遇到什么事,所以师徒俩花了两个多时辰,在附近找了一圈,确定没看到什么“凶案现场”后,才继续赶路。想来,应该是紫韵一早起来,趁着他们熟睡之前,一个人先走了。 说起来,温衍和云绯睡觉时都算是比较警惕的人,紫韵这种几乎不会什么功夫的女子竟然可以走得那般悄无声息,着实让两人有些讶异。好在,并没有出什么事。 而此时,云绯跟在温衍身后,看着面前这扇阔别已久的朱红色大门,心里有些情绪不由得翻涌起来。 近乡情怯,不是说说而已。 似乎感觉到云绯的情绪变化,温衍左手牵着马,右手则握住了云绯的手,而后微微侧身笑道:“紧张?” 云绯扭头看他,却微微笑了笑,一双一向惑人的眸子里此时难得露出几分清澈,“不紧张,很开心。” 回到派中很开心,和师傅一起回来,很开心。 两个人说话的时候,大门口扫地的弟子见台阶下方站了两人,不由得凝神看了片刻,忽而神情一变,丢了扫帚就转身往后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声叫道:“大家快出来啊!门主回来了!大师姐回来了!快出来快出来!大家快出来啊!门主回来了!” 云绯满心的柔软因为这一声叫喊哗啦啦碎掉了,她抬头看去,只见大门内一片嘈杂,有脚步声杂乱地往这边来,她从温衍手里抽出手,忍不住扶额道:“师傅,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他们吗?” 想他们流水派,有个什么都无所谓的掌门,有个温润如玉的大师兄,还有个她淡定自若的大师姐,怎么门下的弟子就这么没点儿矜持呢! 温衍其实也很想学着云绯捂住脸表示不认识这些人,无奈大家一窝蜂地涌了出来,一个个直奔他们俩人,那模样,像是饿了几天的老鼠奔向香喷喷的米饭。 好吧,这比喻不太好,那就是一群蜜蜂嗡嗡嗡地飞来了吧。 “门主!” “门主您回来了?” “大……大师姐?真的是大师姐!” “大师姐你快三年没回来了啊!” “啊!门主终于把你接回来了!” …… 一群人将温衍和云绯团团围住,一个说完,另一个接着说,到最后大家也不管别人说了什么,就开始兀自地嚷嚷起来。 云绯抬头望天,耳边只听得温衍轻轻咳嗽了一声,一瞬间,周围吱吱喳喳的声音全部被没有,只有风声从耳边掠过。 “我说……”温衍清了清嗓子,开了口,“门堵住了。” 大家纷纷一愣,这才恍然大悟过来,一个个往旁边靠去,很快就让出了一条道。温衍将手里的马随手交给离得最近的一名弟子,然后率先朝前走去。云绯身边也有人忙帮她接过了马,云绯回头一笑,眼波妩媚,一群人都呆在了当场。等反应过来时,云绯已然跟着温衍进了大门之中。 进了门,门后的空地上还立着三个人,见温衍和云绯过来,三人齐齐朝他们躬身抬手:“恭迎门主,大师姐。” 温衍点了点头,视线扫过三人,掀唇问道:“连良呢?” “回门主,连良不久前遭人刺杀,伤到了腿骨,不方便出来。还请门主谅解。”回答温衍的是一个高个男子,叫做朱哲瀚。比起另外两人,他的样子最像武者,脸上还有一道疤痕。 闻言,温衍的表情动了动,又问:“伤得严重吗?” “伤到筋骨了,若说严重应该不算,只是行走不太方便,并不危害生命。”朱哲瀚回答道。 他刚说完,他旁边的男子也开了口:“门主放心吧,连良自己懂医。您也知道,他擅长针灸,他说没什么大碍就应该没问题。” 这个男子面容俊朗,说话时眉眼带笑,正是之前温衍提到的周光远。而他旁边那个一直没有说话,面容清秀似女子的男子,叫做宗遥。 流水派中,温衍为门主,到现在只收了两名弟子,就是简疏白和云绯,所有人都会唤他们一声大师兄、大师姐。他们两人不同于一般的弟子,基本就是想干嘛干嘛,想管谁管谁,这就是直系弟子的特权。 而连良,周光远,朱哲瀚三人,是温衍接任门主以来,入派的第一批弟子中的佼佼者,宗遥则是四人中最后入派的。 而流水派的布置中,除了中间温衍三人的地盘,其它地方则分为东南西北四阁,连良他们四人就分管派中这四阁,算是仅此于简疏白和云绯的人,派中弟子都会喊他们一声师兄。在温衍三人不在的时候,全权负责派中事务。 听完周光远的话,温衍表示略微放下心来,云绯则微微勾着唇问道:“为什么师傅上一封收到的信里,没有提及此事?” 周光远回答:“连良是昨晚遭刺的。” 云绯眸色微动,随即问起连良受伤的经过。 昨晚,连良在督促完几个弟子的训练后,就回自己的房间。在推开门的时候,一把剑直朝面门而来,一个黑衣人从房间里跑了出来。还好连良动作快,躲过了那一剑。但那个黑衣人武功高强,他一直处于下风。之后,两个人交手数次,将房间里的摆设劈得乱七八糟。而连良因为撞到了一个滚落在地上的圆凳子,被绊倒在地。那黑衣人举剑刺来,连良没来得及爬起来,只好匆忙往后退了几步,那剑就刺到了他的腿上。 之后,离连良的房间较近的几名弟子听见了声音,匆匆赶了来。那黑衣人应该是听见来的人比较多,跳窗逃走了。 听完这些,温衍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云绯。云绯见他让自己问,她便也不推辞,问道:“那几个弟子可有看见那个黑衣人?” “没有,那几个弟子进去的时候,只看见窗户大开,连良坐在地上。他们去窗外看了看,窗外有一片草地,不好辨认足迹。”朱哲瀚答道。 朱哲瀚说完,周光远似乎知道云绯还有问什么,接着说了句:“连良房间离后山较近,想来那黑衣人破窗而出后,就逃到后山了。我们也曾搜过,没有搜到任何蛛丝马迹。” “如此说来,那个黑衣人的轻功很好咯。”云绯微微偏头思索了会儿,又转过头来道,水眸里颇多研判之色。 “应该不如大师姐。”接过云绯的话的,是一道低哑的声音,原是一直没有说话的宗遥。 派中众人都知道,云绯最擅长的便是轻功,派中没有一个人是她的对手,就连亲授她武功的温衍在轻功上,可能也比不及她。 这里之所以用这个“可能”一词,是因为云绯从来没有和温衍比过。这流水派里所有的人都被云绯拉过去比试过,唯独温衍没有。 你问为什么?因为每每云绯向温衍下“战书”的时候,温衍就斜靠在榻上,眼角一挑,嘴角微弯,用那双深沉地看不见底的眼直直看着云绯,只看得云绯心神晃荡,默默出了房间。 就这样,云绯成功地忘记了找温衍下“战书”的事,温衍的“美男计”,百试不爽。 听见宗遥的话,云绯笑了笑,道:“让你说句话不容易啊。” 宗遥微微勾了勾嘴角,像是微笑,但那微笑的弧度也着实太小了些,很难让人觉得是笑啊。 说起来,这四个人中,周光远性格爽朗,爱开玩笑,一张俊朗的娃娃脸很吃得开,虽然这张娃娃脸,让身为男人的他觉得很郁闷;朱哲瀚呢,则长了一副谁见都怕的模样,所以,手下的弟子最听话,估摸是被吓的;连良模样周正,脾气不错,比较温和,只是有些洁癖,私人地方都不太喜欢别人进入;最后是宗遥,宗遥是四个人中最冷淡,甚至是冷漠的一个人,不爱笑,不爱说话,为人孤僻,估摸四个人中,除了周光远,都不太愿意和他说话。 但是,对于云绯来说,四个人中她最乐意说话的却是宗遥。 大约是因为宗遥太冷漠,看起来就最为稳重,少说话多做事的人,任谁看着心情大好。另外,在众多男子之中,云绯所研习的秘术偏向于灵巧轻盈一类,因为她是女子,从技巧上取胜更胜于从力量上取胜。 而很难得的是,宗遥也是偏向于灵巧类的,应该跟他身体削瘦有关。连他所用的佩剑,也是选择的剑身狭窄轻薄的剑。所以嘛,对于云绯来说,对宗遥大约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 每每看见他们四个人,尤其看见宗遥,她心里都会冒出一句话:这派中,终于有一个人也可以跟她一样了! 当然,现在的重点并不在宗遥身上,而是在这起奇怪的连环凶杀案上。云绯倒是没想到,这个一向还算比较清静的流水派,有一日也会出现这种问题。 不对,多年前也曾出现过,那个背叛流水的人,也曾屠杀满门。 想到这个,云绯心头微微一动,她下意识扭头看向温衍,很想问清楚那一场屠杀,但是,现在当着四个人的面不太好问,他们也不一定知道。何况,如今本来就人心惶惶,再说起这血腥旧事,估摸大家都要自己抹脖子了。 所以,云绯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决定先去看看连良,再问一下事情的经过。然而,温衍却摇了摇头,说:“先去看看遇害的几名弟子吧。” 门主和大师姐的话让周光远愣了愣,想了想,还是选择了听门主的。云绯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在路上问起温衍,温衍淡淡道:“连良那边,什么时候去问都行,他肯定不会忘记经过。那几名弟子是在流水中遇害的,无论如何,都要先行处理。他们也有兄弟家人,应当先安抚。” 云绯闻言,点了点头,顿时也觉得自己欠考虑了。 ————————————————————— 遇害的三名弟子的尸首停放在一间阴凉黑暗的房间里,周围还有一圈水槽一般的结构,但是水槽里面的水此时都被凝成了冰。应该是有人用了秘术中的凝冰诀,让房间成为暂时的“冰库”,以便在这个炎热的季节,能较为更久一点儿地保存尸首。 在周光远推开门的时候,一股寒气扑面而来,饶是在七月,也让云绯微微缩了下肩。即使只是一个小动作,也没有避过温衍的眼睛,他侧头低声问道:“冷吗?冷的话就在外面好了。” 云绯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温衍隐隐关切的眼神说:“不冷,挺凉快的。”就是刚刚冷热没有转换过来而已。 温衍的声音虽然很低,但由于这房间中没有人,不对,是没有活人,领路的三人也没有说话,因而两个人的对话清晰地传进了几个人耳朵。三人不由得都转过头去看着云绯,这让云绯有些窘。 “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纸片人,那么脆弱。” 听见这话,再看云绯确实脸色还算正常,几人都点了点头,继续往里面走。周光远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大师姐还是这么幽默。” 云绯接口:“那是,你要跟师姐多学学。” “哈,一定,一定。” 说话间,几个人进入了房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大家才适应了里面的黑暗。由于室内本来就是用冰保存尸体的,所以不太适合点蜡烛,还好云绯回来之前,从简疏白的国库里顺手牵羊拿了点东西,其中就有一颗掌心大的夜明珠。 当云绯从身上取出这颗夜明珠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再度落在了她的身上。周光远和朱哲瀚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震惊,都能让人看见眼珠里那个大大的“哇”字。相比之下,宗遥则要淡定很多,不过,他的眼里却是流露出几分喜欢羡慕,那眼神,让云绯想到自己最初看见夜明珠时那种目光。 几人中,对于云绯手中的夜明珠最淡定的,大约就只有温衍了。在看见夜明珠的那一刻,他嘴角微微一勾,慢悠悠开了口,一幅了然的样子,“这是从你师兄那儿顺来的吧。” 云绯盈盈一笑,那笑容被夜明珠的光芒一晃,让人心旌动荡,“还是师傅了解我。” 说话间,云绯已经举着夜明珠到了里面,几个人随着她到了尸首边,朱哲瀚一一撩开了盖在三人身上的布,温衍带上手套,俯身检查三人的情况。 大约是冰块的作用,三个人的尸首保存得还算完好,若不是脸色已然发白发青,看起来就和睡着了没两样。 看着这三人,朱哲瀚垂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周光远脸上也没了笑容。这三人中有两个分别是他们所负责的弟子之一,看多少次还是觉得愤怒难受。虽然这里没有宗遥手下的人,但宗遥看着前不久还有说有笑的三个人,此刻变成了三具冰冷的尸体,躺在这么阴冷无光的地方,他亦是感到几分难过。 若再找不出凶手,下一个遇害的人,会不会就是他带过的弟子呢? “凶手身手不错,他们皆为一剑毙命,几乎没有挣扎的余地。”静默中,温衍忽然直起身,摘下手套扔到一遍,说道:“从神情来看,他们三人的表情都很平淡,如果不是凶手速度太过,就是熟人所为,因为出其不意,所以他们三人才没有惊骇的表情。” 熟人?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三个人都认识的“熟人”,那就是派里的人了? 这么想着,周光远先问道:“那门主看,这个黑衣人的武功大约和谁差不多?” 其实周光远这句话已经是变相地在问对方可能的身份了,他以为温衍肯定能给出一个答复,谁知温衍却是笑了笑,慢慢地说:“一个伤口啊,还可能是熟人,这让我如何比喻?” 周光远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有理,便不再问了。 云绯还没从温衍验尸的事情中缓过来,此时听见温衍的话,又陷入了另一番思考中。 从得到的所有线索中,可以猜到刺杀连良的黑衣人应该就是之前杀了其他几名弟子的黑衣人,只是,他为什么要杀他们,却完全不得而知。 秘籍?派中是有些武功秘籍之类的东西,但那些只适合秘术一门,其他人就算得到了也不能掌握精髓。 仇杀?仇杀的话,这“仇人”未免多了点吧,而且是三个普通弟子,至于这么耗费周折吗? 情杀?目测更不可能,想来不会有哪个女子同时和三人有*吧。若真有,云绯觉得她应该去膜拜一下,值得学习,嗯。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原因呢?熟人?这个熟人杀他们,难不成是因为他们知道了什么事,他要灭口? 云绯的眼睛瞬间一亮,而同时,温衍却不着痕迹地捏了捏她的手,就在云绯诧异地看过去时,他却一脸淡定地说,“遇害时间、地点什么的,我就不用说了,你们肯定都知道。唔,凶手范围缩减到近日到过派中的外人,或者同时和三人接触过的人,基本没差。” 三人齐齐点头,温衍又唤了声云绯,云绯侧头,见温衍示意她出去,她瞬间明白过来,举着夜明珠往屋外走,口中说道:“走吧,现在该去看看连良如何了。” —————————————————— 连良住在南阁最里面,靠近后山的地方。一行人来到连良门口,朱哲瀚先往前走了一步,敲了敲门,到听见连良的声音后,才推了门进去。 没办法,连良比较强调所谓的私人空间,就算是温衍,也得敲门。不过好在大家都习惯了,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连良的情况和他自己说的差不多,没什么大问题。见连良已经能下chuang慢慢走动了,温衍也就没再探他的脉,毕竟他自己也会些医术,自个儿的身体总不能诊断错。 之后,温衍也问了些那日连良遇刺的事情,这话估计连良说了无数遍了,所以和温衍说起来时,语句根本都不带停顿的。之后温衍又问了些细节的问题,连良都一一回答了。 基本温衍和云绯从连良这里没有得到什么新的消息,毕竟周光远他们也还是有用处的,问了这么多次,不可能重要信息问不出来,不然要他们干嘛?所以,温衍此番过来,更像是纯粹来慰问的,就差带一堆补品了。 出了连良房间后,周光远转过身问温衍的安排,温衍答:“那三名弟子的事,还是告知他们的亲人吧。若是没有亲人,就在后山好生安葬了。” 周光远点头,温衍挥了挥手,“你们先去忙吧,我和云绯自己回去就好了。这地儿我呆的时间比你们都长,还怕我迷路不成。” 周光远嘿嘿笑了笑,朝温衍拱了拱手,和其他两人转身离开了。从回到门派到现在,天色已然开始往黑沉的方向去了,夕阳在山后摇摇欲坠,挣扎着在地上洒上一层余晖。 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消失在一片橙色之中,温衍微侧首朝云绯摊开了手,云绯心里一动,有些犹豫,“万一给人看到了……” “不怕。”淡淡两个字,伴着温衍微微笑着的表情,让云绯心里的担心落了下来。她笑了笑,将手搁在了温衍的手心里。温衍一瞬握住,然后垂下手来,长袖翩跹而落,无声地遮盖住两人交握的双手。 第二章 爱徒的美人计看起来很奏效啊 虽然这些日子来,温衍时不时就爱牵着她的手往前走,云绯也很喜欢这种感觉,一不小心就让她想到那句“携子之手,与子偕老”,就好像这么牵着一直走下去,真的能走到永恒一样。 但是,云绯很清楚,她和温衍之前的障碍有多少,光是这师徒名分就已经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她原以为回到派中,温衍不会如之前习惯的那样,握着她的手慢慢走。而实际上,从进入大门到离开连良的房间,温衍除了在那间阴冷黑暗的房间里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阻止她说话以外,就没有别的亲密举动了,甚至连个眼神都未曾给。 而现在——云绯看着两人交叠的衣袖,想着待会被弟子们看到的情形,忍不住浮想联翩起来。只是,这浮想还没联翩,她忽然心头一动,猛然想起一件事来。 “师傅,你刚刚不让我说话是为何?” “嗯?什么时候?”温衍似乎并没有想起来,他只是慢慢地往前走着,神色稍显疏淡。 云绯靠近了一步,两个人的衣袖纠-缠得愈发厉害了,“我猜测出的几人遇害的原因,师傅是不是也猜到了?” 听到这个问题,温衍只是扬了扬唇,说:“我没有猜到,我是确定。” 云绯站定脚步,有些诧异地看着温衍。温衍也停了下来,扭头看她,一双眸染着夕阳之色,像是流转着深橙色的光,“杀人的是派里的人,他杀他们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曾看见,或者知道他的一个秘密。” 被温衍这么笃定地说出自己的猜测,云绯眉眼略细,迎上他的目光,曼声道:“既然确定是派中之人,那师傅为什么还让周光远他们几人去调查外人?” 刚问完,云绯的眉目忽然一顿,接着,她有些讶然道:“难道……” “没错。”虽然云绯并没有说出来,但温衍显然已经知道她要问什么,很肯定滴答复了她,“我确实能说出那个黑衣人的武功好坏,但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我不能说。” 云绯秀眉淡掠,似有所觉:“师傅的意思是,那个黑衣人的武功和周光远他们三人不相上下?” 闻言,温衍修长的眸中似有一道微澜轻轻波动过,他挑了唇,说:“不是不相上下,若我猜得没错,那个黑衣人,就是他们四人之一。” “四人?包括连良?” “对,他们四个人都有嫌疑,哪怕连良被刺伤,单从武功来看,他们四个人都有可能。现在我并不知道他们四人中,谁到底才是那个真正的黑衣人,刚刚在房间中,当着他们三人的面,我也不能把一切说得太细,所以,我故意说也有可能是外人,这样,若那个人真的在他们三人中间,暂时应该不会想到我已经怀疑到他了。” 温衍说这话时,语气很淡,淡到似乎他怀疑的那个人不过是个陌生人而已。但云绯知道,对于一个朝夕相处这么久的人可能是凶手,温衍心里怕是也不好受。 这么想着,云绯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了温衍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上,然后,她抬起头,眸中清水微漾,嘴角轻扬,似乎在无声地安慰着她。 看着云绯的样子,温衍觉得心头微暖,接着,他摇了摇头,也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云绯,笑着道:“别将我想得那么脆弱,我好歹是一个男人,更是一派之主。何况,这种事,曾经我见过更惨烈的。” 听温衍主动说起曾经,云绯当然知道他说的是那次背叛他们的人,刚好,此时周围无人,她想了想,终于还是问了出口,“师傅,那个背叛流水的人,是不是……方倩?” 从云绯口中突然听到这个名字,温衍不由得露出一丝惊诧之色,但那惊诧很快地便消失在他如墨染一般的眼瞳里。他似乎轻轻叹了一声,低声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温衍问这话时,眸光深邃而幽静,宛若寒潭,看得云绯心头也不算好受。她勉强扯了扯嘴,说:“以前是不知道,后来和乐正岑、方倩在山顶上呆了一段日子,又看见她那日那般追着你,怎么也能猜出来了。” 云绯没有说的是,方倩才故意提到过她和温衍的那段过去。 闻言,温衍眼中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情绪沁了出来。接着,他削薄的嘴角带出一道浅浅的弧度,按在云绯臂上的手也转而抚过了她的发,“没事,都过去了,不用替我担心。” 云绯仰头看他,眸色深深。 温衍轻轻一笑,一字一句道:“这种事 ,我不会让它发生第二次的。” 他说这话时,那笃定的语气仿佛有什么紧紧握在手里,让云绯心中微微一颤,深信不疑起来。 两人回到云绯房间时,已经是夜色四合了。虽然在这附近遇到了不少弟子,但由于天黑没灯,谁的眼睛也不是夜明珠,自然没发现两个人袖子下藏着猫腻。 两人在门口站定,温衍松了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说:“周光远、朱哲瀚、宗遥和连良,这四个中肯定有一人是凶手。这些日子他们应该会按照我吩咐的去找 ,你就观察他们四人,找出那个人。” 云绯郑重点头。 温衍笑了笑,道,“如果打草惊蛇了,就往我身上推,我有办法。” 这话说得云绯有些莫名其妙,想问问温衍如何往他身上推,又有什么办法,谁知她一抬头,却被温衍轻轻亲了一下,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云绯也愣了愣。 什么时候,温衍的动作这么熟练了?黑灯瞎火也能这么准确。 云绯默默吐槽着,温衍往后退了一步,笑着让她早些休息,然后转过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温衍的房间离云绯的并不远,所以云绯干脆站在门口,看着温衍那略显散漫的背影,直到那抹白色被夜色所吞噬,她才转过身,推开门,回到这间自己住了许多年的房间。 推开门的时候,云绯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应该事先找人来收拾下房间,可当她点上灯,才发现房间里一片干净整洁,就连她走的那天,喝过水的杯子仍保持着杯口朝上的模样,就好像是她昨天才离开一般。 看着这熟悉的一切,云绯轻轻地笑了起来。 —————————————————————— 一-夜好梦。 如果不是一大清早被人敲门敲醒,云绯觉得自己应该更开心。无奈外面的敲门声经久不息,还伴着一声又一声着急的“大师姐”,云绯揉了揉额头,很郁闷很烦躁很睡眠不足地坐了起来,重重地叹了口气。 应了外面敲门的人一声,云绯下了chuang,披上衣服,又拢了拢头发,方打开了门。 门外,周光远正要抬手再敲,云绯突然拉开门害得他往前一栽,差点撞到了云绯身上。他忙站定,理了理衣衫,笑嘻嘻道:“大师姐早!” 云绯睨了他一眼,说:“是挺早。” 周光远微哽。云绯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懒洋洋地问:“什么事儿啊?太阳都没爬起来,就先把我叫起来了。” 听云绯问起来,周光远带笑的脸猛地一垮,“大师姐还记得昨天门主说的事儿吗?” 云绯打了个呵欠,“哪一件?太多了。” “就是告知那三名弟子的家人,他们遇害的事。” “记得。怎么了?不会每一个都没家人了吧?” “唉。”周光远叹了口气,说:“哪儿呢,只有一个没有家人而已。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倒是希望都是孤儿。可现在的情况是,有一个弟子的家人不答应,已经闹到我们派里了,打伤了好些弟子。我们怎么劝都没用,他那架势恨不得把大家都揍一顿才解气。我和哲瀚、宗遥也是没辙,这才让他们守着那人,让我来跑腿了。” “哦?”云绯微一挑眸,却忽然来了一句:“你轻功不如宗遥,怎么你跑腿?” “是因为我……大师姐,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啊!快跟我去前厅看看,不然他指不定把咱们前厅给拆了。”周光远苦恼着说,一张娃娃脸快要皱起来了。 云绯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正到周光远侧身让她出门的时候,云绯却忽然说了句:“小师弟不急,等我洗把脸,我就去。” “啊?” “啊什么,你大师姐我有起chuang气,没洗脸心情很不好。未免等会和人家打起来,你还不快去端盆水来。”云绯虚目看他,看得周光远干笑两声,赶忙转身去打水了。 就大师姐这般模样,哪有男人会跟她打起来啊! 周光远在心里默默诽谤着,但手上动作还算麻利,很快就端了水过来,等着云绯洗完脸,引着她往前厅走去。如果给人看到周光远这一系列动作,肯定会惊呆的。 周师兄亲自端水洗脸啊!这种事也真的只有大师姐会做。 在去往前厅的路上,周光远跟云绯大致说了一下情况。那三个遇害的弟子中,有一个叫张虎的,他虽然没有父母,但是有一个兄长叫做张龙。张龙年长他三岁,脾气火爆,力大无穷,当初他和张虎一起来参加门派的弟子挑选,因为发生争执,怒而离开。本来张虎也是跟着走了的,不知道为何后来又回来了,然后成功地进入了门派。 此番周光远他们派人去跟张龙报丧,大约是被自己弟弟的死给刺激了,而张龙脾气又很差,不仅出手打了那几个人,还一路背着弟弟的尸体到了流水。虽然他武功并不算很好,但是他力大无穷,几乎是凭着一股猛劲儿直直闯到了前厅。连伤数名弟子后,他将张虎的尸体搁在地上,逮着一个人就要打,还好周光远他们三人赶到,这才困住了他。 本来,周光远是直接去找温衍的,可是怎么敲门都没有回答,他又不敢撞门进去,只好来找云绯。 听完周光远的话,云绯很无奈。她很清楚自家师傅的脾性,他根本不可能听不见周光远的话,他不答应只有一个原因——装。 这下好,温衍装睡装得很开心了,她这个徒弟就得出面了。 抱着悲愤郁闷的心情,云绯跟着周光远进了前厅,一眼就看见被众人困在中间的大力士张龙。张龙身高估摸快九尺了,身强体壮,虽然被众人围困在中间,仍然在抬手挥臂的过程中会打伤弟子。因此,普通弟子基本站在外围,中级弟子稍微靠里面一点儿,而宗遥和朱哲瀚则在最里面,尽力挡着张龙的攻击。 看着这一幕,云绯忍不住摇了摇头,说:“我以为朱哲瀚已经长得够吓唬人了,现在看见个更厉害的。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唔,之前还觉得周光远夸大了,现在看来,这个张龙确实有掀开屋顶的本事啊。 听见云绯的话,周光远苦着脸回答,“哲瀚也这么觉得。” 眼看着宗遥和朱哲瀚两人快要困不住张龙了,云绯往前走了几步,轻笑着开了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云绯说这话时,声音曼妙婉转,话中带笑,听起来似乎带着别样韵致,引得张龙忍不住回过头去,这一回头,他就呆住了。 只见大门口站着一个水红色长裙的女子,墨发如漆,模样比任何画还要精致,尤其是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美眸,眸色幽媚,似乎含着千言万语,风情万种,婉转妩媚,简直美不胜收,只看一眼就挪不开目光了。 见张龙停了下来,直直看着门口不再有动作,宗遥和朱哲瀚也终于能放下手来,连连喘-气,然后在云绯一个眼神中退了几步。 而后,云绯慢慢地朝张龙走了过去,每一步,犹如莲花开落,直直走到了张龙的面前。 “你是张虎的哥哥,张龙吧。”在张龙面前三步之外停住,云绯嫣然一笑,问道。 张龙点了点头,而后皱了皱眉,“你是……?” “我是云绯,流水派中的大师姐,你有什么事直接可以和我说,我全权负责。”说着,她眨了眨眼,柔声道:“只是,别再打伤我们派中的其他弟子了。若你有气,云绯就在这里,你打我就好。如何?” 云绯说完,周围一阵倒吸气得声音。朱哲瀚一惊,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 ,却被一旁的宗遥拉住了。他回头,见宗遥对他摇了摇头,一副让他静观其变的样子。 在众人的小心脏受到惊吓的时候,张龙也吓到了。他看着面前这个娇俏动人的女子,怎么可能下得去手!于是,他支吾地开了口,“这,这绝对不可能。” 云绯笑了,眼波轻转,声音愈发柔软了,“那我们好好说话,不要伤人了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云绯的劝说起了作用,之前一直狂躁地每一刻都想揍人的张龙竟然点了点头,说了个字:“好。” 云绯又笑,视线扫过周围众人,大家纷纷会意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当所有弟子都退出来后,没过一会儿,他们的三位师兄也跟着出来了。 “周师兄,你们怎么出来了?”弟子甲好奇问道。 周光远一摊手,“大师姐让我们出来。” 弟子乙一脸惊悚:“那就只有大师姐一个人在里面吗?” 朱哲瀚皱着眉回答,“是啊。” “所以她和张龙在里面谈着?” 宗遥点了点头。 “啊啊啊!”弟子们集体受到受到了惊吓,“大师姐一个女子在里面多不安全!万一张龙把她这个这个,又那个那个了呢!” 周光远、朱哲瀚和宗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说:“你们想多了。” 张龙把大师姐怎么样?拜托!大师姐不把张龙整哭就不错了!一群新人们,绝对是没有见识过云绯的厉害之处啊。 大家叽叽喳喳地讨论了半天,又大气儿都不敢出地听了半天,没有听见屋内有打起来的声音,终于稍稍松了口气。 心放下来后,有人开口了,“大师姐果然厉害,三言两语就说服了那张龙。” 周光远白了他一眼,暗想根本不是云绯多厉害,当然,她确实也厉害,但张龙会被说服,明显是美人计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前厅的大门终于被打开了,云绯和张龙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一个绝色美人儿,和一个彪壮大汉,这画面不要太违和。 “朱哲瀚。”云绯出来后,扫了一眼大家,然后点了朱哲瀚的名,“张虎是连良那边的弟子,你和连良比较熟一些,就由你带张大哥去张虎的房间住下吧。” 听到这话,在场众多弟子齐齐长大了嘴,半天才反应过来两个惊人的消息。 他们的大师姐云绯,竟然叫这个张龙为张大哥! 这个张龙竟然还要住在这里! 大家震惊了,惊悚了,害怕了,一个个都将同情的目光投向朱哲瀚。刚刚朱哲瀚和宗遥合两人之力,才困住这个力气大到可以用非人类来形容的张龙,现在让朱哲瀚一个人去,这……这不是挨揍的命吗? 朱哲瀚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同情的目光,他脸上的那道疤痕似乎都要吓掉了,“大师姐,这……” “没事,我和张大哥都说好了,他就在这里住到找出凶手而已。嗯,他也不会再伤人了。”云绯说完,默默觉得哪里不对劲。忽然想到,通常都是道士对妖精鬼怪说,你这鬼怪,休要再伤人! 想想妖怪,再想想张龙,看着大家的表情,云绯深深觉得,这话也没错,对大家来说,张龙简直比妖怪还可怕。 似乎感觉到大家的害怕,张龙嘿嘿一笑,抬手挠了挠头,说道:“之前是我出手重了,对不住了。今后不会了,我答应云绯妹子了,哈哈。” 看着张龙这憨憨的模样,大家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绝对不相信眼中这个人是那个打人跟喝口水一般的战斗型大汉。 不过,人都这么道歉了,大家再追究也不太好,尤其确实是人家的弟弟死在了流水,他难免会有怒气。于是,朱哲瀚也不说什么,走到张龙面前,带着他往张虎生前住过的房间走去。 看着张龙果然很老实地跟着朱哲瀚走了,众人表情仍旧怪异。云绯挥了挥手,说:“大家该吃吃,该喝喝,该练功的练功,该补觉的补觉,不要跟梅花桩似的杵在这里就行。” 云绯都发话了,大家自然纷纷散开,宗遥和周光远也向云绯告辞,继续去调查那个黑衣人。 见人都走了,云绯深呼吸了一口,压制的困意涌了上来。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之前还没完全出来的太阳,经过这么一闹,终于舍得从柔软的像chuang一般的云朵后面爬了出来,懒懒地照着大地。 可是,和精神头十足的太阳比起来,云绯困得打了个呵欠,她决定回房间去补个眠,把早上缺的那儿补回来,不然中午的时候连吃饭都没有力气。 她踩着有点像是走在云朵上的飘飘的步子,独自回到了房间,半闭着眼推开门,走了进去,反身关了门,正要朝chuang边走去时,一道戏谑的声音从一旁传了来:“爱徒的美人计看起来很奏效啊。” 第三章 温衍说,我不忍心 云绯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温衍不知何时到了自己的房间,正坐在一盘的软榻上,一身红衣沿着修挺的身姿流泻而下,长发松挽,模样无双,简直是让身为女子的她都觉得嫉妒得恨呐。 更嫉妒的则是,温衍躲在房里睡了一个好觉,结果她呢?一大清早就被周光远从chuang上拉起来,觉也没有睡好。 这么想着,云绯有点抑郁,她一边往房里走,一边抬手取下头上的发簪,嘴里说道:“师傅睡好了,就来调-戏我了是吗?” 说着,她揉了揉脸,只觉得困意来的太凶猛,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看着云绯的动作,温衍就知道她要补觉了,他也没说要走,只是懒洋洋地说道:“我是故意的。” 云绯虽然早就猜到了,可惜在听温衍这么坦白从宽,不由得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只见温衍微微扬唇看着她,眼中带笑,语气慢悠悠的:“现在派中弟子有什么事都只会找我,真头疼。作为我唯一的女弟子,你应该替我分担一下。” 这话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云绯有些郁闷,一般来说,作为一个男人,不是应该想方设法让女人轻松吗?为什么她家师傅反其道而行? 这让云绯有些郁闷。 眼见着云绯表情变化,温衍又来了句,“若是别人,我才不劳烦他们。” 这这这……云绯扶额叹息,气闷道,“师傅,我要睡觉了。” “嗯,睡吧,我绝对不会吵到你。”说着,温衍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本书来,翻了几页,开始看起书了。 云绯愣了半天,才说,“这……这不太好吧,万一有人进来——” “谁敢随随便便进你的房间?”云绯没有说话 ,温衍就截断了她的话。 云绯微窘,正想说现在好歹也是在派里呢,有些事情该避讳还是避讳一下的好,万一有个万一呢?可当她看见温衍只是低头看着书,头都没抬的样子,索性也懒得搭理他了,绕过屏风就朝里侧走去,上chuang,睡觉,拉帐子。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只有温衍翻书页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翻动书页的声音挺直,温衍合上了书册,隔着屏风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 “云绯,并不是我‘欺负’你,现在只是想培养你处理事情的能力,能早日独当一面。” 云绯并没有睡着,温衍知道,所以他才会解释。而云绯听见这话也不由得坐了起来,张了张口,有了一些不太好的预感,“独当一面?为什么?” 温衍笑了笑,道:“之后你就会知道为什么。” 将书册收进袖中,温衍起身往外面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云绯忍不住叫他:“师傅。” 温衍抬手开门的动作顿了一顿,听见云绯有些担忧地问:“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温衍又笑,语气轻快:“放心,我没有那么倒霉地得什么不治之症,身体依然健朗,就算退位让贤,也不会让你接。就你这性子,接了门主之位,估计整个流水派都会被你玩坏。” 这话说得云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温衍身体出了问题就好。只是,后半句似乎有点儿问题? 在云绯松口气的时候,温衍已经拉开了门,同一时间,他忍不住感叹了句,“你回来后,这个房间里终于有了生气了。这两年,这里冷清得不像话。” 云绯心头一动,无数情绪涌了上来,接着,房门被人从外关上,她看着这间一直保持着原貌的房间,不由得笑了。 门外,温衍关上门,也笑了。 回派中这些日子,他似乎也是第一次进到云绯的房间,她走的那两年,他日日让人打扫,让他们保持房间的原貌,却不曾进来过一次。 那时他只是觉得这房间太冷清了,没有了云绯的笑靥,就没有了人气,他进来也无非是空添惆怅。 可到了再度见到云绯,温衍才恍然发现,没有云绯的两年之所以冷清到难熬了,是因为她已经在心里驻扎,抽身而去才会那么难受。 他也知道,当初云绯会走,就是因为听他睡梦中时念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名字。那时温衍就察觉到云绯对自己生了别的心思,因此,云绯走后,他并没有去找她,无非是想让她自己静一静,或许时间久了,这份感情也就放下了。 毕竟,云绯会对自己生出心意,不就是因为从小就由他带大,朝夕相对吗?如果不在一块儿了,这种感情指不定就淡了。 可是,当云绯真的离开了两年,当他听说自己这个徒弟从名不见经传的一个小女孩,成为声名鹊起的第一名妓时,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按捺不住了。这两年的思念似乎一下子奔涌而出。因此,在简疏白接到圣旨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跟着离开了门派。 而那日,在轻波阁的第一次重逢,纵使温衍心里有了无数的准备,却仍是被云绯所惊艳。那个他一手养大的女孩,那个曾经只是明媚娇美的少女,什么时候长成了这般绝色倾城的模样? 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明明都是他看过无数年的模样,可是,又有什么不一样了。而这种不一样,对任何男人都产生了致命的吸引力。 包括他。 温衍不是迟钝的人,他甚至比云绯更早的发现自己的心意。但是,他怕云绯对自己仍旧只是长久的习惯而产生的迷恋,因此,他没有说破,却通过无数的细节,去确定云绯的心意。 直到那日月下意外之吻之后,再见到云绯时,温衍发现了她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只是,那时候正是动荡的时候,所以他没有说。可没想到,这一隐瞒,又是多日分隔,将云绯接回来的时候,温衍第一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喜悦。 只是,他素来对情绪掌控自如,所以对云绯,他的神情已然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但他到底是低估了云绯,即便他的神情未变,可云绯还是敏锐地察觉出他对她态度的变化,因而,有了云绯的告白。 虽然,云绯会憋不出说出来,和温衍时不时的挑-逗*有关,可当云绯真的说出心意时,温衍居然退缩了。 那一刻,他似乎才意识到,他和云绯,到底是身份有别。 师徒名义,他可以不在乎,但云绯呢?她是女子,她正值最美好的年华,若因为他的原因,受尽天下职责,他如何能舍得? 于是,温衍拒绝了。拒绝之后的那段日子大约是极为煎熬的,只是,温衍还是觉得时间能治愈一切,而云绯又如此年轻,遇见更适合的人或许就过去了。可是,到最后,没想到走不出的人是他自己。 那一-夜宫门所见,那一晚没忍住的感情,让温衍恍然发觉,云绯已经丝丝缕缕浸透到了他整个生命,他无法将她剥离。纵使猜到了引他说出心意,肯定是云绯的设计,可是,温衍觉得自己依然甘之如饴。 既然许了云绯一生,那么,他就要毙掉所有会给云绯带来的危险。 众多情绪从心头掠过,温衍回神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很久了。他有些失笑,轻轻摇了摇了头,转身离开。 ———————————————————————————— “大师姐,张龙他——” “叫我过去是吗?” 弟子还没有说完,云绯已然接过话,她将手里的书册放回架子上 ,然后拍了拍手,说:“走,去南阁吧。” 自打张龙住进了派中,这样的对话几乎每日都要上演,云绯早就习惯。而大家也发现,张龙除了云绯的话,谁的话都不听。因此 ,一旦张龙有什么事,他们就会来汇报云绯,在大家的眼里,云绯就是一道最有效果的符咒,但凡山下镇住的妖怪稍微有了一点异动,只要将云绯这道符咒贴上去,保管那妖怪乖乖听话得很。 当然,张龙就是那只妖怪。 只是,这边大家纷纷贴着叫云绯的这道符咒,以期来镇住妖怪,那边,有人听说云绯天天和张龙在一块,有些不乐意了。 这天,云绯刚让人熬一碗荷叶粥过来,结果就被刚好遇见的温衍端了过去。那弟子空着手来到云绯这里,有些忐忑地告诉她,她要的荷叶粥被她家师傅大人、他们的至尊门主拿走了,云绯顿时郁闷了,挥手让弟子退了下去,自己则冲到了温衍的房里。 “师傅!”云绯门也不敲,就推门走了进去,直直朝屏风后的人影走过去。谁知她刚喊了一声,却语塞了。 因为她刚好撞见温衍脱下外衣,侧身解着单衣的带子。那如墨长发披散脑后,侧面精致如人用心雕刻,被微光一照,恍若玉石。 “关门。” 相比于云绯的窘迫,温衍淡定得多,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云绯忙后知后觉地关上门,庆幸没有人经过。 因为云绯地突然闯入,温衍解衣带的动作自然终止了。只是,他也没有穿上外衣,只是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绯道:“这般随便闯入男人的房间是谁教你的?” 云绯微哂,但是答得还是理所当然,“师傅教的。” “我什么时候教你了?” 和温衍继续这种话题,吃亏的只有自己,于是云绯很聪明地换了话题,抬手指了指一旁搁着的那碗荷叶粥,说:“师傅想喝这个让人做就是了,为何要抢我的?” 温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口道:“抢来的东西最好吃。” 说完,云绯表情就僵了。他慢慢地走了过去,端起那碗荷叶粥,然后冲云绯一笑,“记得,这个是我教你的。” 云绯郁卒了,她以为,和师傅成功升级为恋人会享有很多优待,可是,她发现自己错了,因为温衍对调-戏她和简疏白两个徒弟,显然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 “我觉得,和师傅还是做师徒的好。”这么想着,云绯有些愤愤然开了口。 温衍挑眸看她,问:“为何?” 云绯回视着他,用一种认真的表情说:“作为师傅最亲近的人,我现在一点儿优待都没有,还不如只徒弟的时候。” 至少,做徒弟的时候,她的吃的还没被抢过。 听着云绯的话,温衍忍不住笑了。他端着荷叶粥转身在榻上坐下,目中带笑看着她,慢悠悠道,“谁说没有优待了?” 说完,温衍就在云绯疑惑的目光下,忽然抬手将云绯拉到了自己的怀里,左手绕过她的腰,右手将端着的瓷碗递到了左手中,然后,他用空着的右手舀起一勺荷叶粥,送到了云绯的嘴边。 云绯被温衍突然的动作给怔住了,等回过神时,她已经坐在了温衍的腿上,温衍的脸离得极尽,她甚至都能看见那细长浓密的睫毛。 虽然和温衍亲吻过几次,可是这般亲密地坐在他的腿上,绝对是人生的第一次! 于是,云绯有些呆怔,愣愣地张开了口,喝了荷叶粥。见云绯的模样,温衍笑得温柔,又低头去舀了第二勺,如此重复了多次,一碗粥终于见底。 将瓷碗搁在一旁,温衍抱着云绯,笑着道:“这算优待吗?” 云绯回过神,觉得自己应该红一下脸,可无奈她的厚脸皮功底似乎有些扎实,于是没有成功地红起来,只是微微撇开眼,道:“算。” 温衍低低地笑了,笑完,温衍又问:“好喝吗?” 云绯想了想,由温衍喂的荷叶粥,她自然是说好的。所以,她笑了笑,“嗯”了一声,“味道很好。” “是么?”温衍淡淡地回了一句,视线落在她的唇上,忽然一笑,“我尝尝。” 说完,他将云绯往自己的怀里轻轻一按,倾身就吻上了她的唇。这一次,温衍的亲吻比前几次都要温柔缓慢,一点一点,一寸一寸,将云绯口中的荷叶清香探寻个遍。 这般细致的动作让云绯有些晕眩,身体就软软地靠在了温衍的怀里。温衍的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滑了上去,探到了她的领口。 *亲吻中,云绯觉得肩头忽然有了凉意,而很快,又有热意附了上去,延伸到脖颈。她下意识地仰起头,只觉得温衍背后的窗口的光,明亮得让她脑中有些空白。 片刻后,温衍的动作忽然顿住,就在云绯下意识想扭头看他的时候,却被温衍的手压着背,将她紧紧按在了自己怀里。 “别动。”温衍低声开口,一向温润的声音里,似乎沾染了些别的感觉。云绯听话得不再动,而是埋头在他肩膀上。这般贴近,她感觉到温衍身体发热,呼吸略重,心跳第一次乱了节奏。 两个人这般静静了拥抱了好一会儿,温衍才缓缓将云绯拉起,抬手温柔地替她整着衣服。云绯顺着他的动作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扯得散了开,领口已经顺着一条胳膊滑到了手肘。再看温衍,只见他的那件单衣也被自己蹭得散掉了。 刚刚似乎……太投入了。云绯有些晕乎的脑中闪现过方才的片刻,厚脸皮也挡不住红晕,映透了面颊。 她没有说话,任温衍替她理好衣服,顺了顺她的发,柔声道:“方才是我不对。” 云绯摇头,“没有。就算真的……也是我自愿的。” 温衍却笑,一贯深不见底的眼里,第一次露出这般直白而缠/绵的情意,“我不忍心。” 云绯心头猛然一动,一股强大的情绪席卷而来。 毕竟在轻波阁呆了两年,自然能明白温衍那句话的含义,也知道方才温衍强行中断得多么不容易。温衍肯定也知道,如果他继续下去,她肯定不会拒绝,可他没有,他只是说,不忍心。 看着云绯红艳的唇,温衍抬手顺着她的发,抚上她的面颊,心里有未散去的情-欲,眼里却是浓浓的情意。 他不忍心。 不忍心没名没分就有了肌-肤之亲,对她不公平;不忍心她还未到二十,就将终身予他;也不忍心,一切悬而未决,就让她糊糊涂涂跟了自己。 温衍纵使再洒脱不羁,也知道名节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多重要。 尤其,这个人是他深爱的女子。 两个人静静拥抱了片刻,温衍忽然笑道:“我们回到派里这么多日,都没有好好相处过。” 闻言,云绯笑了笑,点了点头。 而下一刻,温衍却开始控诉起来了,“我看你这日日往张龙那里去,比见我都还勤。” 听到这话,云绯忍不住笑出了声。温衍话里的醋味她怎么听不出来?于是,她偏头在温衍嘴角轻轻啄了下,然后笑盈盈道:“这不是你安排的嘛。” 温衍道:“真是作茧自缚。” 云绯顿时笑不可支。 就在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最为温馨和谐的时候,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云绯正想问是谁,却恍然想起这里是温衍的房间,便看向他。 温衍开口:“什么事?” “门主,听说大师姐来找你了。那个……张龙找大师姐。”门外的弟子回答道。 听见张龙的名字,温衍的眸色又暗了俺,云绯忍不住低声道:“你怎么还和他计较?他没有一点比得上师傅呐。” 大约是这话说得温衍很舒坦,他松开了手,让云绯起身。然后对外面说道,“我知道了,大师姐一会儿就去。” 听见门外弟子离开的声音,温衍也起了身,看着云绯正色道:“这个张龙或许从张虎那里知道一些事情,他既然信任你,你就多问问,或许他自己都不曾想起来。” 听到这话,云绯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温衍许久。 温衍失笑,“忽然舍不得了?” 云绯很坦诚地颔首,就像温衍说的,回到派里他们两人都不曾好好相处过,难得有这般浮生偷得半日闲的工夫,却还是被打断的。 温衍嘴角一勾,说,“去吧,早些处理了这件事也好。” 云绯这才转身离开,只是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被温衍叫住,她回过头,见温衍逆光看着她,问:“云绯,你是不是还是没有收到乐正岑的信?” 云绯一愣,“嗯”了一声,忽然发现,乐正岑真的像销声匿迹了一般,宫门一别,再无消息。 —————————————————— 怀着沉重的心,云绯来到了张虎生前的房间。如今,这里暂时住着他的大哥,张龙。 听见云绯的声音,张龙赶忙将云绯请了进去,然后转身看了看外边,谨慎地锁上了门。 看着大块头张龙这般小心翼翼地,云绯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隐隐觉得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她忙将乐正岑的事先压了一压,出声问道:“张大哥,你这次叫我来,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吗?” 张龙回过身,看着云绯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他走到云绯身边,请她坐下,自己在她对面坐下,压低声音说:“这些日子住在小虎的房间里,用他的东西 ,睡他的chuang,我忽然想起之前给忘记了一件事,或许,那件事对找到凶手有作用。” 果然。 云绯心头掠过这两个字,当下也不和他说些可有可无废话,直接开口问道,“是什么事?” 第四章 温衍中毒,云绯发怒 张龙看了云绯半天,神情很是纠结,似乎在犹豫该不该说。这表情看得云绯略有些头疼,兀自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然后看见张龙还是纠结着,便又翻了给杯子,给他倒了一杯,推了过去,“张大哥,你就说吧,说多了待会喝口水再润润嗓子就好。” 这话让张龙一窘,到底还是咳嗽了一声,道:“其实是这样的,这几日我在小虎的房间里呆着,一直在回忆和他的事情,结果真给我想起了一件事。” 来了。云绯握着杯子的手一顿,问道:“什么事?” “小虎最后一次回家,是上个月的月底。那时候我见他愁容满面的,就问他怎么了。他也是跟我现在这般纠结了半天,却没有说。后来,有一个晚上我看见他坐在屋子后头喝闷酒,就走过去陪他喝。他大约是喝多了,我刚灌了两口,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地和我说起一些杂七杂八的事儿来。因为多半是关于门派的,我也没太往心里去。不过今天早上起来,我突然想喝酒,就去找你们的人要了一小壶。喝完后,忽然想起那晚上他醉后说到一件事。他说,他有次晚上起来小解,看见有人影飞过。因为好奇,他提了裤子就跟了过去,然后看见那个黑影和你们派里的一个人在说话。” 云绯微微眯了眼,暗说张龙实在太不厚道,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断了。凭他这讲述故事的方式,太适合做个说书先生了,肯定场场必满。 不对,张龙虽然断的很是地方,可他开头太啰嗦了,差评。 在心里暗自诽谤了会儿,张龙到底是继续说了,“小虎说,他当时不敢离得太近,因为他认识的那个人武功比他高多了,所以,他也没听得太清楚。只是隐约借着月光看见了那个神秘人影的衣服上有个图案,一团一团的,有点像火焰,又有点像花。” 听到这里,云绯忍不住问道:“张虎看见的那个人影,是男是女?” “男的。” “那那个图案,张虎有看清楚颜色吗?” 张龙摇了摇头,“看不清,只说是很明显的图案,因为月色上那一块的颜色和别的地方都不同,他才看出来是个图案的。” 云绯默了片刻,抬手摸了摸下巴,有了底。 如果是男人的话,那应该不太可能是花。试想,哪个男人乐意自己的衣服上有一大朵花儿的?既然不是花,那就该是火焰了。 至于衣服上有火焰的……十有*是炎派的人了。 云绯倒是没料到派里有人和炎派的人有联系,就算那个人并不是凶手,光这一条,也值得云绯好好研究一下了。 见云绯问完话后似乎陷入了思索,张龙想了想,还是继续说:“因为我对你们门派也不算太了解,那时候我也没上心,只当是小虎喝多了说醉话。不管,我今儿想着,都说最后吐真言,小虎这话指不定也是真的。只是没想到,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虎了。” 云绯从张龙的语气里听到一丝难过,也深知让他回忆逝去的兄弟,是有些折磨了。于是,她温声安慰了片刻,张龙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反正大致就是这么些了,也不知道对找到凶手有没有作用。总之,云绯妹子,你是答应了我要找到凶手的,我可是天天儿的盼着你抓到人啊。” 云绯点了点头,然后对着张龙微微一笑,很认真地说:“张大哥,我既然叫你一声大哥,肯定是会做到的。你说的这事儿挺关键的,不过我得好好琢磨一下。” 张龙点头,“我懂得,你聪明,肯定能想出联系来,我相信你。” 被张龙寄予这么大的期望,云绯觉得压力略大。不过,她已经有了些头绪,待会回去和温衍研究一下,找到凶手的日子想来指日可待了。 这么想着,云绯看向张龙,低声嘱咐道:“这些你告诉给我,就当完全忘记,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然,难保你会有危险。” 张龙哈哈大笑:“我怕啥!你们那些弟子全部上,也推不动我!” 云绯抽了抽嘴角,道:“明面打不过,不会暗地里吗?” 这话说得张龙倒是一愣,仔细一想,似乎也有理。他这才认真地应了声,表示自己已经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了。 云绯对他瞬间变化的神情表示很赞赏。 ——————————————————————————- 离开张龙的房间后,云绯不敢表现出获得了重要的线索,免得给张龙带来杀身之祸。张虎就是因为发现了派里有人和疑似炎派的人联络,才丢了性命的,她不能让张龙重蹈她弟弟的覆辙。 因此云绯没有直奔温衍的房间和他协商,而是四处逛了逛。她先去慰问了一下连良,又去看了看朱哲瀚带人训练,接着去瞧了瞧宗遥负责的厨房,顺便问她晚上吃什么,最后,云绯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周光远。 “大师姐怎么来了?”周光远本来正在闭目调息,听见脚步声睁开了眼,惊讶地看见云绯站在面前。 云绯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刚好一片叶子从树上飘落,她抬手接住,然后捏着叶片转来转去,口中说道:“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 周光远抽了抽嘴角,“结果真的被大师姐发现我偷懒了。” 云绯继续转着叶片,笑了笑,说:“怎么样?黑衣人有下落了吗?” 周光远摇了摇头,很是愁闷:“我们将前段日子到过流水的人都清理了一遍,没有发现身手特别好的人。” “这么说起来,就是没线索了?”云绯扭头看他。 周光远叹了口气,云绯忍不住笑了出来,扔掉手里的叶子,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年轻呢,别的弄得未老先衰似的。” 说完,云绯站了起来,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沿着原路往回走。看着云绯袅娜的背影,周光远这才回过神来默默念了句:“这话说得,好像大师姐很老似的。” 和周光远说过话后,云绯看着时间已经过了半天了,这才打算去找温衍说下张龙提供的线索。 从张虎的讲述中,可以大致揣测派里有个人在和炎派的人联系,而张虎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惹出了杀身之祸。这么看来,另外两个弟子,也很有可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被杀。 虽然吧,云绯自己和炎派老大乐正岑都有来往,但是,他俩纯粹只是喝喝酒,聊聊天而已,从来不涉及两派的事情。显然,那个勾结炎派的人,肯定不是单纯的只是喝喝酒而已。 说起乐正岑,云绯又想起今天温衍忽然问的那一句,算算时间,她已经很久没有乐正岑的消息了。如果派中的人真的有和炎派联系的话,那么,乐正岑是不是也知情?还是说……他遇到什么事了? 后一个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云绯只觉得心里一个“咯噔”,莫名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是,现在自己派里已经自顾不暇了,她实在没有办法抽身去炎派里一探究竟。于是,云绯摇了摇头,让自己先不要乱了心神,还是先从最近得到的所有线索中,分析出事情。 从张虎的语气中,可见那个和炎派联系的人武功比他高上许多,在众多弟子中,大家的身手虽然都各有高低,但基本不可能存在“高很多”的情况。如果说真的是“高很多”,那就只有周光远他们四人了。 而之前,温衍也说过,这个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四个人之中的一个。于是,刚刚云绯才会去一一“探望”四个人,虽然,并没有什么太大收获。 不然……她直接一一去盘问好了?或者,设个计谋,让幕后黑手自己露出马脚来? 她一边朝温衍的房间走着,一边想着这些,正待好好设计一番,然后和温衍商议时,却见温衍的房间里走出几个弟子,面色慌张,手里端着铜盆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云绯奇怪地加快了步伐,刚好挡在了他们的面前:“怎么了?” 那几个弟子见问话的是云绯,忙开了口:“回大师姐,门主似乎中毒了!” 听到这话,云绯心头猛地一跳。她低头看去,这才发现弟子手里端着的铜盆中,盛着一盆水,但此时水里游丝丝缕缕的暗色,像是血。 她心头慌张,也顾不上多问,就急急忙忙地往温衍房里跑去,一门心思只想确定温衍的安危。那个说话的弟子只觉得一阵风从身边刮过,再抬头时,哪里还看得见云绯的身影。 云绯冲进温衍房里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缠绕着的血气,她有些忐忑地转到屏风,只见温衍正靠在chuang头,一身红衣艳艳似火,却衬不出脸上的半丝血色,反而让他的脸看起来更苍白。而他微微阖着眼,看起来疲惫至极,睫毛轻轻地盖在眼帘之上,好像风一吹,就会像蝴蝶一般飞走似的。 “师傅……”在云绯的印象中,从来没有见过温衍这般憔悴的模样,顿时心口微涩,眼睛也难受了。 听见云绯的声音,温衍缓缓睁开眼。还好,他的眸色还是深黑不见底,保持着一贯的镇定深沉,一点儿也不像他的外表那般脆弱。 “回来了?”看着云绯担忧的神色,温衍冲她一笑,拍了拍身侧,道,“过来坐下吧。” 云绯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动作是从未有过的轻柔。坐下后,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抬手抚-摸他,却又忍住了。 温衍好笑地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你这样子,好像我一碰就会碎似的。” 云绯咬唇,打量着他的神色,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温衍正要回答,却有人从外面进来。两人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弟子捧了个小瓷瓶过来,急急到了温衍面前,然后将手里的瓷瓶递了过去,“门主,这是解毒丹。” “嗯。”温衍接过解药,对那个弟子道,“你们大师姐在这儿,你就不用守了,先回去吧。我中毒的事,暂时不要告诉别人。” 弟子应了一声,见温衍没有再吐血,又见云绯在旁边,便点了点头,转身出了房间。 接着,温衍又对云绯道,“云绯,去把门关了。” 云绯颔首,起身关了门回来,却见温衍只是将小瓷瓶在手里把玩着,没有喝药的意思。她蹙了蹙眉,问,“师傅,不然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了。”温衍说着,将瓷瓶扔到一旁,然后掀开被子就下chuang。云绯一惊,忙去扶他,却见温衍姿态稳健地下了地,身形挺直,刚刚憔悴的神色一扫而光,就连面色,也一瞬有了血色。 瞧着温衍这恍如变脸的样子 ,云绯惊呆了。 温衍走到榻边坐下,理了理衣襟,顺手握了一杯水喝了一口,然后用云绯最习惯的懒洋洋的语气说,“放心,我都是装的。” 装的?!云绯更纳闷了,温衍知道她想问什么,不等她问出口,就先回答了她,“没错,方才给你的那碗荷叶粥里面下了毒。” “什么?!”云绯脑中一瞬 白光掠过,她反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那碗粥有毒?可是,最后不是还是我喝了吗?为什么我没有事?” 说到荷叶粥,云绯就不期然地想起不久前和温衍的亲密,顿时脸上又有了些燥热。 温衍似乎没有注意到云绯神情的变化,只是兀自说道,“我端走的那一碗有毒,回来我就将它倒掉了,然后让人重新做了一碗。所以,你喝的那碗是没毒的。” 云绯恍然,接着心念一转,就明白了这件事的前后关系。 回到派里以来,都是她在调查这个黑衣人,因而,让那个黑衣人害怕了。于是,黑衣人在给她的荷叶粥中下了毒,谁知刚好遇到温衍了。温衍研习过一段时间的医术,又对水元素异常精通,一眼就看出了那碗粥里有问题,因此,便“抢走”了粥,装作自己喝了。 只是,既然温衍“喝了”这碗粥,那为什么还要给她再做一碗呢?这一点没道理啊。 云绯想来想去想不通,便开口问了出来。听见云绯的问题,温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说,“不再熬一碗粥,如何喂你喝?” 于是,方才的画面又一次涌进脑中,云绯尴尬了。 看着云绯这样子,温衍似乎觉得很有意思,靠着软榻在那里看了半天,直看得云绯扛不住了,咳嗽一声问,“那接下去该怎么办呢?” 温衍笑着道,“你先说说,张龙叫你过去说了什么?” 说到这个,云绯才想起来自己忘了告诉温衍,便一五一十全说了,并说了推测。 听完这些,温衍默然片刻,开了口:“黑衣人基本就是他们四个人中的一个无疑了。只是,居然跟炎派的人私下来往,这我倒是没想到。” 云绯沉默,温衍搁了水杯,让云绯过去一些。云绯走了过去,温衍拉着她的手腕往下轻轻一压,接着,附在她耳边低声了几句话。 说完,他松开手,见云绯猝然抬眸看他,眼底一亮。 —————————————————————— 前厅之中。 云绯由外面进来的时候,看见宗遥四个人都已经到了厅中。其中宗遥坐在右侧的木椅之上,身姿端正;周光远斜靠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转着手里的杯子。而连良也难得的出了自己的房间,此时正坐在一张轮椅上,由朱哲瀚推着。 见云绯进来,四个人皆站了起来,朝她微微抬手躬身。坐在轮椅上的连良,不只是右手按了轮椅上的什么开关,只听见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的轮椅椅背自己往上一拉,带着椅面也从平行于地面的方向被拉成了垂直于地面。而原本是坐着的连良,则因为这个动作,被带着站了起来。轮椅下侧伸出两个机关,将他的腿牢牢握住。 大家惊奇地看着这一番变化,就连云绯也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绕着连良走了一圈,啧啧称奇:“这个好神奇啊。连良,你是怎么做到的?” 连良微微一笑,说,“这就是个小机关的设计。之前没有事的时候,我就爱翻些奇技淫巧的书,然后折腾些小玩意。” 云绯将那轮椅上上下下看了一遍,闻言不由得也笑了,“这哪儿是什么奇技淫巧?明明都是些极实用的东西。” 连良只是笑,嘴里谦虚道,“也就是图个方便。大师姐若是有想要的东西,连良也可以试着做个给大师姐。” “好啊。”云绯应得爽快,又将那神奇的轮椅看了半晌,才收回目光,敛容道,“言归正传。其实这次叫你们来,是有些事要说。” 见云绯的表情一瞬变化,大家都隐隐知道接下去说的事肯定很重要,也很严肃。便一个个都收了笑容,直直看着云绯,竖起耳朵认真听。 云绯扫了众人一眼,将四个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而后,她纤眉微蹙,低声道:“师傅中毒了。” 四个人似乎都愣了一愣,一个个才反应过来似的,露出震惊不已的神情。 “大师姐说的是……门主中毒了?”周光远似乎不太相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云绯点了点头,轻轻地咬了咬唇,眸色也暗了下来,脸上浅浅地浮着一层哀伤,“毒性很强,我刚从师傅房中出来,他如今还在休息,所以,你们也暂时不要去打扰他。” 周光远沉默了会儿,也皱了眉,“这个自然,只是,门主为何会中毒?” 提到中毒的原因,云绯瞥过眼,低声说:“因为我。” 这话一出,四个人又呆住了。 云绯垂了眼睫,接着道:“我今日要了一碗荷叶粥,那人是给我下的毒,将毒下在荷叶粥里。只是那碗粥阴错阳差地落在了师傅手上,所以,师傅……代我受了罪。” “这……难道是那个黑衣人?他想害大师姐,结果害到了门主?”朱哲瀚开了口。 云绯微微颔首,“我猜也是。”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极轻极低,离她最近的宗遥敏锐地发现她眼角隐隐有泪痕,半掩的眸里泛着水光,不由得开口道,“大师姐?” 云绯笑了笑,抬起头来,有些强颜欢笑道:“不过师傅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你们也无需太着急。只是,此番黑衣人给我下毒,大约也没想到会害到师傅。现在大家都知道这回事,理当有所防范,想来他短期内不会再下手了。” 闻言,一直没有说话的连良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大师姐说的是,黑衣人如果知道自己下毒失败,肯定也料到我们会采取措施的。应该不会再做下毒这种事情了。” “正是如此。”说着,云绯转头看向他,接着道,“连良,师傅不肯告诉我,他的身体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况,你若是方便,还请替我去看看。” 听出云绯话中的恳求,连良郑重地点了点头,末了,他又安慰道:“大师姐放心,门主不会有事的。” 他说完,其他三人跟着附和。云绯淡笑着点了点头,抬手似乎用指尖抹过了眼角,然后,她轻轻抬了眼,道:“不管如何,最近大家都注意一下。宗遥,派中的膳食一直都是你负责的,你去看一下,我那碗荷叶粥到底是谁动了手脚。” 宗遥抬手领命。 “最后,师傅中毒,今后派中大小事务全部由我负责。万一,我再有个什么意外,那么,记得让黑衣人给我陪葬。” 云绯此话一出,举座皆惊。大家惊讶地听着这个方才还因为温衍的中毒,显出柔弱的一面的女子的掷地有声,看着她含着寒意的目光,如利刃一般扫过几人,让那个心中有鬼的人,仿若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死死压住。 第五章 你,就是凶手 给周光远等四人下了威胁,又将四个人的表情统统观察了一遍后,云绯离开了前厅,折返到温衍的房间。 到了温衍房前,云绯没有像之前那般之前闯进去,而是抬手敲了敲门。敲完,里面传来温衍有气无力的声音,“谁?” “师傅,是我。”云绯回答。 “进来吧。” 云绯推门进了房间,返身关了门,这才转过屏风,果然就看见那“有气无力”的温衍正靠在软榻上,吃着葡萄,一脸优哉游哉的样子。 看着温衍这副悠闲的样子,又想了想自己那忙碌的生活 ,云绯有些郁闷。但转念一想,若不是温衍,怕是此刻中毒的人就是她了。 于是,云绯耸了耸肩,走了过去,把今天和周光远他们四人的一番谈话和他们的表情,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她问温衍有什么意见没,温衍只是吃着葡萄,慢悠悠道:“快要露出马脚了。” 云绯好奇:“是吗?” 温衍搁下葡萄,拍了拍手,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侧的多宝阁边,从其中一个格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来。接着,他又回到云绯身边,拉起她的手,将瓶子放进她的手中:“这是解毒丹,能解百毒,你带在身边。虽然按照常理来说,黑衣人应该不会再下手了,但是,未免他脑子忽然被门夹了,被逼急了又来一次,还是带着为好。” 云绯点了点头,将小瓶子收好。她并不推辞,主要是她也知道,现在她全权负责这件事情,大约也算是风口浪尖了。 见云绯收了要,温衍又坐回软榻上,然后抬头对云绯笑道:“接下来,我需要你帮我找几味药。” “药?”云绯眨眼,“作何用?” “连良应该会来替我诊脉,到时候可能别人就知道我是假中毒了,所以,我需要几味药来保持中毒的症状。” 听见解释,云绯了然点头,只是,她又有些担心,“那……保持假的中毒特征,会不会对师傅的身体有影响?” “多少是有一些的。”说完,温衍见云绯皱了皱眉,似乎不太赞同,他又笑着安抚她,“不过没什么大碍,就是有几天有气无力而已。只要啊,你不嫌弃我,好好照顾我就好。” 这话说得,像是他真的要怎么样似的。 云绯抽了抽嘴角,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说:“那便这样吧,这件事确实不能再推了。” “嗯,或许你一直担心的乐正岑那家伙,也跟这件事有关。”虽然很不乐意提到乐正岑,但是温衍觉得,他还是要大度一些,于是接着说了句,“我们的人能和炎派的人勾结上,而炎派那边没反应,肯定是乐正岑那边出了些问题。所以,赶紧处理完了,去看你的乐正岑吧。” 听到这话,云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头道,“不不不,是师傅的乐正岑。你看你俩斗了这么久,怎么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心情吧。” “这个就算了,只要他别死就成,不然少个对手会很寂寞的。”温衍挑唇而笑,修长的眸中也浸染出一缕若有所思的情绪。 看着温衍眼底流露出的这种情绪,云绯忽然间深深的觉得,自己才是温衍和乐正岑之间的“第三者”。 她扭头看着窗外就要西沉的夕阳,很想知道,下一次两个人见到,会是个什么场景。 唔,她很好奇。 ————————————————————— 之后的事实证明,温衍关于凶杀案事件发展的预感果然准确。 就在温衍“中毒”的第二天,连良就派人来通知云绯,说找到黑衣人了。 彼时云绯正在午后小睡,听见弟子在外面说话,因为有些迷迷糊糊的,听了两遍才听清楚,顿时瞌睡一扫而光,直接从罗汉榻上一坐而起,然后像一阵风似的,从罗汉榻到了门口,又从门口飞速掠走,只留下头发衣服都被吹得飘了起来得弟子,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空气自言自语地说:“大师姐的轻功,果然不同凡响。” 云绯到前厅时,周光远、宗遥、朱哲瀚和连良四人都已经等候在前厅中了,厅外站了一圈弟子,有的是四位师兄级人物带来的,有点则是纯属看热闹了。 云绯缓步走过去,扫了眼这一堵人墙,咳嗽了一声,引得众人全部把视线从大厅挪了过来,只见他们的大师姐背着手,正往这里走来。 于是,人群自动自发地让开了一条道,云绯噙着笑走过这条道,到达门口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东阁的屋顶要翻新了,我记得有房间都漏水了;南阁的药材该拿出来晒晒了,这么好的太阳别浪费;西阁的练武场上的武器该擦擦了,武器上的灰都可以做暗器了;还有,北阁的厨房没人管了?待会大家吃什么?” 听着云绯一口气说出这段话,众人都惊呆了。直到云绯一个眼神甩过来,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像鸟兽一般一哄而散。云绯拍了拍手,这才满意地走进了大厅。 身后,能正大光明地留在门口的一众弟子抹了抹汗,不由得感叹道:“到底是门主的亲传弟子啊,这杀伤力,简直如出一辙。” 其他人点头如捣蒜,就差没把头点下来了。 云绯自然没有听见身后的嘀咕,她一心只是在厅里的几个人身上。见她进来,几个人齐齐看了过来,然后起身躬身行礼。眼见着连良又要让他的神奇轮椅嘎吱嘎吱响了,云绯忙阻止了他,“你就坐着吧,别折腾了。” 连良点了点头,将手从按钮上挪开。云绯又看了看他的腿,有些奇怪地问道:“不是说你腿伤不是很严重吗?怎么都这么些日子了,还是没见好?干脆让师傅给你看看得了。” 这话说得连良一怔,当下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大师姐不用担心,只是现在天气太热,有些不太适合养伤。其实我的腿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无非是偷懒多坐两天轮椅而已,过两天就能行走了。” “如此就好。”云绯点了点头,往上面走去,在上座左侧坐下,然后看了几人一眼,说:“都站着干什么?不是还没有指出凶手么?暂时用不着动手,都坐下吧。” 云绯说完,几人都怔了怔。静默片刻后,周光远率先坐了下来,接着朱哲瀚看了他一眼,也跟着坐了下来。最后,宗遥见整个房间里,只有自己还是站着的,抿了抿嘴,就近在周光远身边坐了下来。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安静,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大约是所谓的山雨欲来风满楼了,等连良指出凶手,表面的和平肯定就是分分钟要被撕破的节奏。 云绯似乎很享受这份诡异的安静,她将几个人的表情都一一收入眼底,沉默不语的宗遥和一脸胸有成竹的连良,最让她觉得好玩。 相比之下,周光远和朱哲瀚的表情相对来说比较正常了。周光远呢,是对黑衣人的身份充满了好奇;朱哲瀚则是很气恼,很愤怒,虽然他一直在克制着,但是云绯还是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黑衣人勿要给我抓到”的危险气息。 欣赏完众人的表情后,云绯咳嗽了一声,点了名:“连良。” 连良闻声抬头看她,见云绯对他点了点头,便知道重头戏来了,“你说说你的调查结果吧。” 看着此景此情,听着云绯的腔调,连良瞬间觉得云绯有了一种武则天即视感。 他摇了摇头,把这个奇怪的念头赶出脑子,然后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几人中间。接着,他徐徐开口了:“首先,我们来分析门主中毒的事情。之前大师姐也说了,那个下毒的人其实是想给大师姐下毒,所以在大师姐去点荷叶粥的时候,将毒下在了粥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门主喝了粥。这有一点那个下毒的人肯定没有想到,更没想到门主代替大师姐中了毒……” 当连良说到不知道为什么温衍喝粥的时候,那日的旖旎场面又涌入脑中,云绯顿时有点不淡定了,忍不住开口道:“连良,说重点。” 连良有些疑惑地看着云绯莫名变化的神情,内心里有点小好奇,但他当然什么都不能问,只能咳嗽一声,说重点:“重点就是,宗遥去检查那个下毒的人,却怎么都查不出来,所有人都说有一段时间这碗粥是空置在那里的,拿粥的弟子也是和别人一起去的,所以查不出。但实际上,能自由出入厨房又不被别人注意的人,只有一个人。” 说着,他扫了眼众人,只见大家都默默地将目光看向宗遥,而宗遥的面色也骤然间发生了变化。 只是,连良并没有点出宗遥的名字,宗遥便也没有理由发火,毕竟,连良什么都没有说。他就只好忍住火气,听着连良继续说下去。 果然,连良只是看了宗遥片刻,又转过头看向云绯,嘴里继续道:“线索之二,就是那些弟子身上的伤口。那些伤口都是剑伤,众所周知。但是,伤口细而薄,可见杀他们的剑则是很削薄的剑。大家也知道,我们派中,谁的剑比较像。” 连良说完,几个人的目光没有单独落在一个人身上,而是在云绯和宗遥身上扫来扫去。云绯因为是女子,自然用的剑比较轻薄,是温衍专门请人给她打造的一把软剑。 见大家看向自己 ,云绯会意,低头取下系在腰上的银色腰带。然后,她右手一抖,只听得那“腰带”发出一声清亮的“铮”,接着,大家就看着那“腰带”瞬间变成一把利剑,剑刃上闪着流光,剑尖轻轻抖动着,看起来似乎都能削铁成泥。 说起来,大家虽然都知道云绯用的是软剑,但是她从来没有拿出来过,任谁都没有想到她一直缠在腰间的“银色腰带”就是那把软剑。 眼见着云绯取下了软剑,宗遥纵使不愿意,也只能跟着低头解下挂在腰上的佩剑。然后右手反转,“啪”地一声将佩剑搁在了一旁的案几上。 看着云绯和宗遥都解下了剑,连良文质彬彬地向两人微微抬手,似乎是感谢她们的配合。接着,他又道:“门主回到派中给几人验过尸后,除了张虎的尸首被张龙又带上了山外,其余人的尸首都已经送回给他们的家人了。所以,现在只能检查张虎的尸首了。” 云绯颔首,叫了外面一个弟子进来,然后吩咐道:“你去和张龙说,我们要再度检查一下张虎的尸首,来寻找真凶。”顿了顿,她又说:“就说是我说的。” 弟子领命而去,大厅中一时之间又陷入了一阵沉默之中。 此时的安静比之之前愈发静了一些,还有些诡谲。这种诡谲让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好,除了连良和云绯。 连良心情还成,是因为他知道谁是黑衣人。如今他成竹在胸,当然一点儿都不焦躁。 而云绯呢,她纯属是知道自己不是凶手,压根就不担心。就算他们要栽赃,也没胆子往她头上栽,要知道,她在这流水的十几年可不是白呆的。 再说,那三人受害的时候,她可是在千里之外的皇宫,和温衍在一块儿,这么大个人证跟着自己,她就算轻功了得,也没法从千里之外的皇宫飞回来杀个把人,然后再飞回去吧。 所以,真要栽赃自己,那个人肯定脑子被猪拱了。 当云绯喝完半盏茶的时候,去找张龙的弟子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人。其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手里担着个担架,担架上盖着白布,显然就是张虎的尸首。而在两个人之后,还跟着一个人——张龙。 张龙一进门,有些凶狠的目光一瞬扫过四人,然后投向上座。在看见云绯精致的面容后,他眼底的狠意才收敛了些。 “云绯妹子,我听说你们在抓凶手?” 云绯点了点头,她其实猜到了张龙会来,毕竟事关他兄弟的死因,他不来才怪。因此,云绯的神情很平淡,见张龙进来,也只是指了指一旁空着的座位,微笑着道:“张大哥既然来了,就先找个地方坐下吧。巫妖着急,我们正在解析整个案件,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凶手的。” 应该是云绯的安抚起了作用,张龙虽然还板着个脸,但目光显然没有刚进来的那时候那么凶恶了。他转过身,找了一张空置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扫过四人。 见弟子将张虎的尸首放置在了大厅正中,云绯握着软剑走到中间,俯身掀开盖在张虎身上的白布,先对着张虎的尸首静默了片刻,方转头叫来连良,把自己的软剑递给他。 连良接过软剑,又看向宗遥,此时宗遥已经感觉到什么了,神情略有犹豫。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张龙直直瞪着他,就仿佛他不给,就是真的凶手似的。宗遥到底一咬牙,将佩剑递了出去。 在松手的那一刻,宗遥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一直压抑的一道慌张瞬间席卷了全身。 另一边,连良拿过两人的剑,向几个人展示了一番,然后,他先拿云绯的剑和张虎的伤口比了比,大家这才发现,云绯的剑身薄如蝉翼,简直不到伤口的一半。 杀了张虎的的剑已经被定义为薄剑了,云绯这剑身竟然还不及所谓的薄剑的一半,顿时让大家都有些咋舌。 云绯也不例外。她虽然知道自己的剑很薄,但是从来没有一个详细的参照物给她比照,今儿这么一比,她方知,温衍给自己打造的这把剑,简直是神兵利器啊。 想到剑的来源,云绯的眼神瞬间柔和了很多,她低头看着连良的动作,淡淡问道:“如何?” 连良还握着剑在感叹着,忽然听见云绯的声音,仿佛才惊醒过来,忙从一般取过准备好的巾帕擦拭了一下云绯的软剑,然后递还给她,嘴里笑着道:“今儿见识到大师姐的宝剑,着实是有些吃惊。” 云绯笑了一笑,将剑又缠到了自己的腰上,接着,盈盈一笑,“你们也可以求师傅给你们打造一把更称手的。” 怎么可能! 听到这话,几个人的头顶都同时冒出这四个字,谁不知道他们家门主有时候小气得很,要不是当时急着用剑,怕是得让他们自己掏钱去打造了。 这么想着,几个人不由得在心里默默地流着泪,感叹着亲生的和抱养的就是不一样啊不一样。 “刚刚大家也看到了,大师姐的这把剑……实在是太薄了,不是造成伤口的凶器,可见,凶手不是大师姐。”连良在感叹了片刻后,很快就收回了心神,继续正题。 接着,他又在几个人已经有些了然的目光中,拿起宗遥的佩剑,然后,剑尖朝下,比上了伤口。 在剑尖和伤口对比的那一瞬间,宗遥忍不住闭上眼,苦笑了一下,心里忽然间好像有什么重重地落了下去,砸在心头,扬起一阵尘土,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大厅之中,宗遥收起剑,勾着唇道:“大家也看到了,很明显,张虎的伤口就是宗遥这把剑造成的。” 厅中一时陷入沉默,连张龙都似乎隐忍着怒气,没有马上爆发。 而连良似乎要敲定宗遥就是杀人凶手,将剑收起来后,他又加了一句,“大家前段时间也查了不少人吧,很显然,那些外人没有一个符合凶手的身份,光远,你说是不是?” 被点名的周光远静默了会儿,有些不情愿地应了声,“是。” “而那日我被刺杀,那个人能那么快地逃掉,说明他肯定熟悉派中的地形,知道从我房间的窗子跳出去,能最快到达后山。而那天我们抓人的时候,宗遥并没有马上出现,是到大家到了后山后,他才忽然出现。”说着,他看向朱哲瀚,问道,“哲瀚,这是你跟我说的,对不对?” 朱哲瀚点了点头。 “还有,虽然我的房间离后山很近,但是,一般人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飞快地逃走。能做到这一点的,只能说明他的轻功很高。而我们派中,单论轻功,大约也只有大师姐是你的对手吧,宗遥。” 宗遥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像是一条绷直的线。 云绯虽然从轻功和武器上,都能挂上“嫌疑”,但她有最大的不在场证据——事情发生的时候,她在皇宫,所以,根本不可能杀人。 因此,唯一有可能,也只有他能杀人的,就是宗遥的。 现在,所有的事实都指向了宗遥,屋中所有的目光都投向了宗遥,宗遥依旧苦笑着,睁开了眼,缓缓道:“听你们这么说,我几乎都以为自己是凶手了。” 他说话时声音低哑,离得最近的周光远忍不住皱了眉头。 连良看着他,目中带着怜悯,嘴里却问着:“宗遥,众人待你并不差,为何你要杀他们?!” 宗遥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开了口,“既然你们怀疑我,而这些罪证也都指向了我,可否容我替自己说几句?” 连良眯眼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脚踏进笼子的鸟:“当然可以,大家都在这里,请便。” 宗遥叹了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连良说的几条确定他就是杀人凶手的罪证,开始仔细想着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第六章 他是,特地为自己去的? 微微整理了片刻,宗遥开始了自我洗白的过程。 “既然连良先提到了荷叶粥里有毒的事,我承认,在荷叶粥被单独放在厨房的时候,我确实有进去过一次。”宗遥半垂着眼,声音有些低,“我进去是因为闻到厨房里有股糊味,因为是什么烧着了,所以进去看了一眼。进去的时候,厨房确实没有人,我也看到了搁在一旁,为了放凉的荷叶粥。但我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下毒。” 宗遥说完这段话,才抬起头来看向几人。连良自然是不信的,朱哲瀚也是。周光远只是皱着眉看他,没有信或者不信,而云绯的表情就更玄妙了,玄妙地让人都觉得她似乎是在笑。 宗遥其实也知道这一点无法说服人,因为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当时的情况确实只有他一个人进了厨房,没有任何人陪同,也就没有任何人作证,这反而从侧面验证了连良的猜测。 接着,宗遥静默了片刻后,想说第二条,可他看着自己的剑,又看了看张虎的伤口,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解释张虎身上的伤口,竟然和他的剑完全吻合。 他知道,这世上的剑,纵使再相似的两把,也不能完全一样,更不可能制造出完全一模一样的伤口,所以,他都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剑,是不是被人借走过。 见宗遥半天没有说话了,连良不由得开了口:“你不是要解释的吗?张虎身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宗遥想了半天,没有理出半分头绪,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承认道:“这个我确实没法解释。” “当然没法解释,找不出别的借口吧。”连良的语气里带着点嘲讽,和平素温润的他有些不太一样。 大约是察觉出连良语气的变化,云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然后微微眯了眼,若有所思。 听见连良的话,宗遥的神情其实也不太好,但现在他是嫌疑犯,没法发火,只能忍了又忍,体会着忍字头上一把刀的精髓。 就在众人等着宗遥继续下一句,却一直等不到的时候,周光远忽然开口了,“那你怎么解释,连良遇刺那天,你匆匆来迟呢?” 虽然,周光远这话听起来像是也在怀疑宗遥,但是云绯从里面听出了别样的意思,就似乎是周光远在给宗遥解围似的。 果然,周光远说完,宗遥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地又转了回去,接着往下说,也是说了一件让人惊讶无比到无法相信的事。 他说,“我那日确实是在后山,在给黄通烧纸钱。” 黄通,是之前遇害的三名弟子之一,最后一个被杀的弟子,就是他。 只是,黄通并不是宗遥手下的弟子,他为什么要给黄通烧纸钱? 似乎看出众人的疑问,宗遥叹了口气,说出了 这件匪夷所思的事。 原来,在黄通最后遇害后的第二天,有一只鸽子飞到了宗遥的房间,鸽子是信鸽,脚上绑着一个小竹筒。宗遥从竹筒里面取出一封信,打开一看,赫然发现是黄通的信。请他在后山给自己烧点纸钱。 黄通在信上说,在接连有两人遇害后,他就预感到自己可能会出事,因此事先写好了这封信,然后绑在鸽子的脚上,再见将鸽子放在一个笼子里。笼子上设有机关,三天后才会自动打开。 若是三天后他没有事,这鸽子自然也不会将信送出去;若是信鸽将信送出去了,那只能说明,他确实遇害了。 事实就是,他确实遇害了,而信,也到了宗遥的手里。 宗遥虽然为人冷淡了些,但人还是不错的,何况黄通刚遇害。他彼时也没有想那么多,只觉得惋惜,就去后山给他烧纸钱去了,谁知道,他烧着烧着听见外面一阵躁动。便踩灭了火堆,冲了出去,逮住人一问,刺知道这回事。 但是,他在后山烧纸钱许久,也没看见有人逃过来了。后山并不大,应该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所以,为了怕别人怀疑到他,宗遥也就一直没有交代这件事。 说完,宗遥又是一脸苦笑,声音低沉道:“我知道我说出去 ,你们肯定都不会信,但这确实是事实。” 宗遥说得没错,大家确实都不信。首先口说无凭,这般空口白牙的,什么证据都没有,谁能信?再说,就算宗遥此时拿出了黄通的信,那也可能是假冒。模仿笔迹什么的,可是很多人都会的。 除此之外,连良甚至还提出了别的疑问:“如果,黄通真的能预测到自己会遇害,那么,他为什么不想办法求救,而是留什么烧纸钱的信呢?” 此话一出,满座皆呆。 片刻后,云绯一边绕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缓缓说道:“这确实不太合常理。如果是我,我可能会选择保命的同时,找到凶手。黄通的做法的确匪夷所思,他真的这么慷慨就义了?” 云绯说完,朱哲瀚和周光远都赞同地点了点头,而宗遥则是愣在那里,似乎也没想到这一层。而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通了,搁在椅子扶手上的手指猛地一颤,唇边笑容愈发苦涩了些。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道,“当时我怎么没想到。” 这种带点后悔懊恼的话,听在连良耳里,就是对罪行的供认。他转过头,抬手朝云绯拱了拱手,道,“大师姐,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了,你看怎么处理?” 云绯有些淡渺的目光落在宗遥脸上,接着,她往宗遥的方向走了两步,低头看着他问:“宗遥,你可认?” 宗遥抬头,神色有些恍惚,过了片刻,他却摇了摇头,说:“不,我不认,我没有杀人。” 虽然宗遥尽量让自己的语调平淡一些,但是,被指控为杀人凶手这件事,无法让他淡定。所以,即便他努力地控制着,他的尾音仍是带着一丝颤抖。 云绯看着他的神情,眼神有些怜悯。 “宗遥,”她唤他,“现在的证据实在是没法让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别说云绯这么觉得,就连宗遥都勉强地扯了扯嘴角,似乎连自己都这么觉得。 一片静谧中,云绯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正要叫门外弟子进来拿人,却被忽然站起来的周光远给吓了一跳。 “大师姐!”周光远急切出声,接着迅速地看了一眼宗遥,又回过脸说:“宗遥不是那种人!大师姐,这件事觉得有问题!” 一旁的连良闻言冷笑了一声,“我们给了宗遥解释的时间,可是,你也看见了,他自己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光远,”朱哲瀚也开了口,“宗遥的证词漏洞百出,你还信他是无辜的?” 周光远不回答,只是绷直了唇线看着云绯。云绯蹙了蹙眉,还没开口,张龙也忽然横插了一脚,“云绯妹子,你答应我的,如果查到杀阿虎的仇人,可是要让我给一刀的。” 张龙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周光远担心地看了一眼宗遥,宗遥面色灰白,朱哲瀚皱了皱眉,而连良眼底却掠过一丝暗色。 只是,大家再惊,云绯却还是笑着:“张大哥,你也看见了,现在事情还没有确定,这一刀先欠着可好?” 张龙看着宗遥,又看了看云绯,似乎疑惑这所谓的“还没有确定”是什么意思。 云绯几步走了过去,抬手按在他不知何时从地上捡起的宗遥的佩剑上,然后言笑晏晏道,“我答应你的,绝不反悔。未免冤死,还请再宽限我几日。” 张龙心里一阵沸腾,这种明明看着仇人就在眼前,却不能马上杀掉的感觉,让他很不爽。这种不爽让他一时对云绯也没了好脸色,“云绯妹子!现在人证物证俱在,怎么还会出现冤杀?你直说吧,是不是你要包庇这个人?” “包庇?”云绯勾唇一笑,一直还算柔和的眼里忽然迸发出一道锐利的光,“呵,害了我师傅的人,我会包庇他?” 大家默默地看着云绯,感觉她的脸上好像写了一行字:动师傅者,杀无赦。 一瞬间,大家只觉得寒风呼啸而过,心头瑟瑟发抖。 吹完冷风,云绯又换上一副温柔的模样,“张大哥,我能理解你想要报仇的急切心情,但是,事情未下定论前,什么事都不能冲动。这一次让你宽限的几日是最后的期限,若是到时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答复,我云绯,随便你砍几刀,你看成吗?” 云绯话都说到这份儿了,张龙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倒是有些奇怪地看了宗遥一眼,暗想这个人到底和云绯是什么关系,都证据确凿了,怎得云绯还这么维护他? 张龙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好点了点头。正要说宽限的时日的时候,云绯却阻止了他,然后附耳过去。 张龙瞬间明白,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个时间。云绯听后想了想,点头确认。之后,张龙搁下宗遥的佩剑,转身先离开了大厅。出门的时候,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宗遥一眼,继续疑惑着。 守在门外的人见张龙忽然出来,瞬间哗啦啦散掉。他们可还记得当初被张龙打得头破血流的那天,就算现在张龙已经被他们家大师姐调-教得看似毫无暴力倾向了,但是!他的本质还是暴力的,所以,大家觉得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于是,张龙就很纳闷地看着远远地离开自己的一拨人,兀自思索了下,自己最近似乎没有伤人吧?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张龙只好带着疑惑离开了。 张龙走后,厅中又陷入了静默之中,似乎这间大厅今天就一直在静默和即将静默中随时切换着。这种静默,比平时没有人来的大厅,还要来得安静得可怕。 “宗遥。”大厅里这种非一般的安静,又被云绯给率先打破了。她叫了宗遥的名字,虽然宗遥没有看她,但是她敏锐地发现宗遥搁在扶手上的手微微一动,显然是听见了。于是,她继续说道:“如果你拿不出证明你不是杀人凶手的实质性证据,那么,我就要依律处置了。” 宗遥很想给自己找出证据来,但是,他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他沉默地坐了许久,最终颓然地往后一倒,放弃了。 朱哲瀚有些奇怪地看了看云绯。一开始他以为云绯阻止张龙,是因为怀疑宗遥并不是真的凶手,但现在看起来,云绯似乎对宗遥也没有说完全相信他不是,那刚刚那一遭,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心里很疑惑,但是朱哲瀚没有问出口,只是用有些研判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想了半天,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们家大师姐,难不成是看上宗遥了? 不不不。 这个念头刚一出来,就被朱哲瀚自己给按了下去。瞧着他们大师姐的样子,就算看上一个男人,那也得是门主那级别的啊!这宗遥……充其量也就算是还行吧。 唔,就算云绯看上宗遥,那肯定也是因为宗遥的轻功,估摸是云绯觉得自己难得的一个后继人就要服罪了,所以心里不开心? 这边,朱哲瀚心里在各种研究的时候,那边,周光远和连良却争执了起来。由于他们争执的声音越来越大,终于让朱哲瀚从自我意识中“苏醒”过来。他仔细一听,原来两个人争吵的原因,是因为宗遥。 简单来说,就是连良认定了宗遥就是凶手,要将他带走;而周光远拦在前面,一口咬定宗遥是被诬陷的。 两个人越吵越激烈,眼看着就要论抡起袖子打一架的趋势了,朱哲瀚正要横插进去阻止两人,却感觉迎面而来一道厉风,破得他都退后了一步。等他站稳定睛一看,刚刚差点打起来的宗周光远和连良已经各自退了好几步。 “我都还没有说话,你们一个个倒是急了。”云绯收回手,低头理了理袖子,声音柔和婉转,一点儿都不像是刚刚随便抬手就逼得几人后退的人,“看看,看看,都是被人称为师兄的人,怎么?是想免费给外面的弟子看戏吗?” 云绯出了手,又开了口,周光远和连良自然不好再争执。周光远甩了袖子,面上还兀自留着一片黑。连良则比他看起来要温润许多,听云绯说完,便开口问道:“不知道大师姐准备怎么处置?” 云绯凤眸轻挑,曼声道:“我记得东阁有一间专门惩罚犯错弟子的敬思堂,先让宗遥在那儿呆着吧。待我问过师傅后,再做进一步处理。” “可是——”连良皱眉,开口,似乎对这个处置很不满意。 “没有什么可是的。”云绯截断他的话,眼角一压,几分凛冽,“现在派中诸事都是我全权处理,你有意见?” 连良忙说不敢,但眉头却越皱越深了,好像他好不容易抓到的凶手就要给放走似的。 云绯不是没有看见他的神情,但是她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向另一个还在生着气的男人。 “周光远,敬思堂在你们东阁,所以,宗遥就交给你看管了。每日饮食你负责,除了你、我和师傅,任何人不得接近。”说完,她见周光远有些诧异地看了过来,眸中似乎浮着什么别样的情绪,云绯轻轻一笑,曼声问道,“你,能做到吗?” 周光远迟疑了一刻,点了头。接着,他转向宗遥,看着宗遥依然灰败的脸,很认真地说,“宗遥,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到你洗脱罪名的!” 宗遥本来已经放弃了,之前连周光远为了他和连良大打出手,都似乎完全没看见一般。可现在,他像是忽然听了见周光远的话,有些失了焦眸子又重新恢复了一丝生气,然后,慢慢地,慢慢地看向了周光远。 他的眼瞳里,缓缓地映出了周光远笃定而信任的模样,从模糊到清晰,像波纹一般,在他眼中荡了开。 云绯饶有兴趣地看了两人半天,忽而杨了扬唇,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 —————————————————————— 云绯亲自将宗遥送到了敬思堂,然后,看着周光远犹豫地上了锁,将钥匙给了她一份,才转身离开。 此时,天色已然入了夜,有细碎的星子布于天际,而夕阳的余光又没有完全收去,还在那天边留下了一道橙色的光亮,和这深墨般的夜光形成一种有些奇异的景象。 云绯几乎是踩着最后一缕未散去的阳光到了温衍的门前,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不过奇怪的是,温衍此时不在房间里,但房里却点着灯,里屋的案几上还有半杯茶水,云绯探手上去一模,发现茶杯里的水还温热着,仿佛屋里的人只不过出门赏个日落而已。 可是,现在天边那唯一的一道的光线也不见了,就算是赏日落,也该回来了吧? 云绯等了片刻,不见温衍回来,不由得有些着急,暗想他现在用药物装作中毒,若是遇到什么事,岂不是—— 一瞬间,云绯心头涌上一阵心慌。那一次看见满盆的血水,知道温衍中毒时,她似乎忽然间才发现,自己这个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师傅,也有可能遇到危险的。即便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就是担心。 由爱故生忧,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么想着,她忙转过身,想要冲出房间去寻找温衍的踪迹,谁知刚到了门口, 就见房门被人推开,而她忧心的那个人,正安然无恙地走了进来。 “云绯?” 乍然看见站在门口的云绯,温衍忍不住唤了一声,见她神情忧急,不由得好奇地问:“怎么了?” 云绯一压眼角,也不顾门关没关上,上前就抱住了温衍,直到闻到他身上清淡的味道,才感觉到安心了。 “没事,只是来了不见师傅,就想出去寻找。”她低声说着,丝毫不提方才的紧张。 温衍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见云绯不说,他也不提,只是笑着拍了拍云绯的手背,低笑着道:“现在门还开着呢,你不是最怕被人看见的吗?让我先关上门。” 云绯松开手,温衍回身锁了门,她又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看了自己师傅一眼,这才发现温衍左手上提着个篓子。 “师傅,这是什么?”云绯有些好奇地指了指那个篓子,温衍回过身,低头一看,笑道:“我们后山有一种鱼,鱼肉鲜美,但是,它们白日和夜里都不出现,只在夕阳落下,天色完全变黑的时候才出现。我刚刚就是去钓鱼了。” “钓鱼?你也不怕别人发现你好好的,根本没中毒。”云绯嘴角微扬,笑着道。 温衍将鱼篓搁在一旁,解下身上的其他东西,然后笑着说:“发现又怎样?你今天不是把案子都破了吗?” 说起这件事,云绯就想到下午那一幕,笑容顿时收敛了一分。她走近一分,一边帮着温衍将鱼竿什么的收起来,一边说道:“说起这个,我倒是觉得这件事诡异的很,很多不对的地方,需要和师傅好好商量一下。” “哦?那正好,跟我去屋后面烤鱼去,我们一边吃,一边聊。”说着,温衍一手又拎起鱼篓,一手执了云绯的手,朝门外走去,“我就是看你最近都在烦这些事,费了不少脑子吧。听厨房那边说,最近给你做的菜你都没怎么吃,我才特地去钓鱼来给你改善改善伙食的。” 听到这话,云绯心里一动,忍不住抬眼去看温衍。 他是,特地为自己去钓鱼的? 心头瞬间像是涌起无数的欢喜,如浪潮一般,覆盖住整颗心。 第七章 这样,师傅便更会疼我寵我怜我惜我 天边一轮弯月,皎洁明亮,旁边数颗星子相伴左右,众星拱月,不过如是。 而月下,一堆篝火,一男一女,火光跳跃而起,映着在两人脸上,像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晕。 温衍坐在云绯身边,伸手从鱼篓中取出一条鱼来,熟练地杀鱼剥开肚皮,掏出内脏然后用刀在鱼背上切了几道,接着,细细地撒上调料,最后用枝干一穿,架在火堆上烤了起来。 云绯在旁边看着他做这些,目光从他修长的指节移到他微微卷起的袖子,然后再顺着胳膊移到肩膀、脖子、下巴,最后,落在他被火光映透的侧脸,微微出了神。 温衍也没注意到云绯一直在看自己,只是专心地烤着鱼。当最后一条鱼也架在了火堆上时,他站起身来,去洗手回来后,才发现云绯一直看着自己。 “怎么了?”温衍这个时候终于发现云绯有些不对劲了,“今天怎么这么粘人的样子?” 云绯看着温衍在自己身侧坐下,也不管会不会有人过来,就靠过去了一分,将头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之前并不曾觉得,今天又一次看见张虎的尸体,看着张龙那种压抑的愤怒,我忽然发现,人的命好轻薄。” 温衍眉梢一挑,“轻薄?” “对,轻得被风一吹就没了,薄得,用力一撕——”说着,云绯抬起两只手,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了一片叶子,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叶子便细碎地从她手里滑落了,“看,就这样,碎了。” 温衍低头看着云绯两只纤细白希的手,在她手里的叶子从她手心里落下去时,他抬起手,轻轻地握住了云绯的手,然后拉了下来,轻轻地包在自己的手掌里。 “所以,你是怕我出了什么事?”听云绯这么一说,温衍已经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了,也瞬间了然他回屋的时候,云绯为什么有那么大的反应了。 云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在温衍肩膀上,轻轻地,轻轻地呼吸着。 温衍侧头看了她片刻,忍不住抬起一只手抚过她的脸颊,低低笑道:“我的云绯可不是这么杞人忧天的人。” 云绯垂眸,“我也不想的,就忽然觉得人命好珍贵。” “那就更要珍惜每一天。” 温衍淡淡道,引得云绯抬起头看他,温衍就顺势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柔声道:“你若是担心,我更是担心。我比你大这么多,肯定是要先走——” 温衍话还没有说完,却被云绯用手按住了嘴。他挑了挑眉,还没察觉出云绯是什么时候抽出手的,却见云绯仰头看他,眸底都是潋滟的火光,“师傅不要乱说。” 见云绯这么担心的样子,温衍勾了勾嘴角。他将云绯的手拉了下来,有些失笑道:“你怎的只准自己说,倒不准我说了?” 云绯只是摇头,态度坚定。 温衍回望了她许久,修长的眸中浮起深深浅浅的情意,“我一直想问你,你真的……不觉得我大你这么多,不好吗?” 温衍其实是一个镇定自如的人,也是个坚定的、不会动摇的人,可是,此刻他问出这句话,却毫不掩饰地显示出他心底那一点点的脆弱。 他到底是介意这些的,或者说,他怕云绯介意。 云绯一直看着温衍,自然看出他眼中神色的变化,更何况,她又是如此地了解他。 于是,云绯回了一笑,突然起身在他嘴角轻吻了一笑,然后嫣然笑道:“不会啊,师傅比我大这么多,看的比我多,会的比我多,知道的比我多,我只要跟着师傅看,跟着师傅学,跟着师傅了解这世间的一切,多好?” 温衍闻言,眼中泛起波澜。 云绯眼波一转,秋水多目:“而且,这样,师傅便更会疼我、chong我、怜我、惜我,这么说起来,是我赚了,我为什么觉得不好?” 爱情没有明确的好和不好,只有两个人觉得好或者不好。 它没有标准,唯一能算得上标准的,大约就是对彼此的感情了。 听见云绯的话,看着她宛若清波湖水的眸子,温衍也掀唇笑了,伸手揽过云绯,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叹:“是我赚了,一辈子赚得最大的就是你。” 当初,他从废墟中抱起这个女孩的时候,何曾想到有一天,她会靠在他的肩头,住进他的心口? 此时的气氛温馨至极,若不是烤鱼发出诱人的香味,引得云绯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的话,这种美好大约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云绯抬起身,懊恼地按着自己的肚子时,温衍低低笑了一声,伸手翻了翻烤鱼,然后,取下一条,递到她手里,“尝尝,看看我的手艺比之你师兄怎么样。” 云绯接过鱼,也不客气,低头咬了一口,细细品味了片刻。接着,她星眸半闭,脸上露出一种欣喜的神色,直到吞下去后,才转头对温衍说道:“师傅的手艺比师兄好太多了。” “那可不,你师兄的手艺还是学自于我。”温衍笑着道,自己也取了一条鱼下来,咬了一口。 温衍这话没说错。最初确实是他给两个徒弟做饭来着,直到后来简疏白长大了一些,温衍又懒得很,这做饭的事情,就理所当然地落在了简疏白的头上。 不然,以简疏白这王爷世子之尊,怎么可能会下厨? 听见温衍的话,云绯也笑,嘴里忍不住说:“离开京城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师兄现在如何。” 温衍回答:“放心,你师兄只要在我们面前才蠢一点儿,对别人,他绝对是稳操胜盘。” 云绯颔首,又说:“对了,上次师兄来信不是说,夷狄和边境开战了吗?不知道现在情况怎样了。” “吃个鱼操心这么多。”温衍忍不住戏谑了一声,说:“夷狄和南朝早就想开战了,怕是这回趁着朝廷动荡的时候,故意为之的。放心,虽然才经过夺位之争没多久,但是夺位时并没有耗费太多人力财力,打夷狄应该是没问题。而且周王常年带兵,早就对此极为熟悉了。再不行,疏白御驾亲征,也是不差的。” 云绯想了想,也觉得是。 说起来,她一直遗憾没有看见简疏白身穿铠甲,带领军队的模样,暗想以简疏白的模样,定然是极俊朗的。 两个人说话间,温衍已经吃完了一条鱼。他将穿鱼的枝干往旁边一放,语带满足道:“近日为了保持中毒的症状,都不能吃点爱吃的东西。今日总算是如愿了,说起来,还是托你的福。” 这话说得云绯忍不住一笑,心里却暖暖的。她又吃了两口,取过帕子擦了擦嘴,想起正事还没有说,便将下午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温衍说了一遍。 说完,她扭头看着温衍,问:“师傅是不是也觉得有问题?” 温衍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挑着唇道,“放心,不出三天,肯定水落石出。” 云绯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么,眸子一转,有些暗色沉沉地落了下去。 —————————————————————— 明月半悬,有隐约的蛙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 周光远提着饭盒来到敬思堂,先低头检查了一下门锁,完好。然后,他才取出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转动。“咔哒”一声,门锁应声而开。 周光远提着饭盒走进房间,反身掩上门,然后朝里面走去。 敬思堂虽然是关押犯错弟子的地方,但房间并不小,两侧具有可供休息的房间,而进门正中央是三幅画像,最中间一幅据说是流水派的第一任掌门,不过那时候流水派还不叫流水,和炎派一样,只有一个单字。后来之所有改名,是因为另外两侧画像上的人。 左边画像上画的是一名女子,容貌娟秀,右边的画像是一名男子,仪表堂堂。听说,这两个人,一个是流水的门主,另外一个是另一个人门派的门主,之后,两个门派因为什么原因合并,两派各取一字,这才有了现在的流水派。 至于合并的原因,派中典籍都没有详细说明。有记载的典籍,也被每一任门主收藏着。 总的来说,三幅画像上的人,都是流水历代门主中的佼佼者,肯定要被好好供奉,嗯。 周光远先对着画像拜了拜,然后扫了眼两边,见左侧房间的灯亮着,猜想宗遥应该在左边休息,便拎着饭盒走到了左边。 果然,宗遥正坐在其中的一张chuang上,就着烛火看着书。周光远走过去,在他身边的chuang铺上坐下,顺手将饭盒搁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宗遥。”周光远叫他一声,“该吃饭了。” 宗遥似乎看得太认真,连人都坐到了身边才发现,当下一惊,扭头见身边的是周光远,才扯了扯嘴角,说:“谢谢你了。” 周光远笑了笑,将饭盒推过去一些,“客气什么,快吃饭吧。” 宗遥打开饭盒,看了看里面的菜,有些吃惊。见他的表情,周光远觉得奇怪,不由得问道:“怎么?不爱吃?” “不。”宗遥深呼吸了一口气,摇头,“都是我爱吃的。” “是吗?哈哈,那说明我没有记错。”周光远哈哈笑着。 这话让宗遥有些意外。他扭头看向周光远,诧异道:“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周光远也被问得一愣,俊脸上似乎浮起一些奇怪的情绪,然后,他哈哈笑了两声,转过头说:“也没啦,咱俩不是一起吃过几次饭吗?就刚好记住了而已。” 周光远说完,又哈哈笑着。满屋里只有他的笑声,让宗遥一句疑惑的“是吗”,都没能问出口。 算了,饭菜都来了,总不能亏待自己。这么想着,宗遥也就不再多问,取出筷子,就慢慢地吃起饭来。 见宗遥开始吃饭,也没有再问自己,他也就止住了笑,转头看向宗遥。宗遥长相斯文秀气,吃饭也跟一般的男人不一样,都是小口小口的,吃得慢里斯条,让人觉得他吃的东西格外得香。 一室寂静中,宗遥安静地吃着饭,周光远则安静地看着他。只觉得他虽然模样比不上他们家风华绝代的门主,但皮肤似乎格外得好,像女子一般白希细滑。 大约是感觉到周光远投来的目光,宗遥没一会儿就吃饱了,他搁下筷子的时候,周光远出声问道:“吃饱了。” “嗯。”宗遥简短地回答。心里却在默默诽谤,被人盯着哪里吃得好。 不过,要不是周光远,大约也没人肯给他送饭了。这么想着,宗遥心里的那点诽谤就收了起来,他将饭盒按照原样收了起来,然后转过头看向周光远,十分诚恳地说:“谢谢你。” 周光远接过饭盒,笑着道:“哈,客气什么,送个饭而已。” “不,是谢谢你,谢谢你肯相信我不是凶手。” 周光远的手一顿,转过去,只见宗遥很认真地看着自己,说明他说的话并不是客套,而是在真的心声。 在所有人对觉得他是凶手而对他避之不及时,只有周光远肯和他说话,还守在门口,保护他的安全。 这让宗遥很受感动。 他知道自己平素待人冷淡,没有什么朋友,大家背地里都觉得他孤僻,这些他全都知道。之前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只是,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没有一个交好的人,当真是没有一个人肯信他。 除了周光远。 周光远的性格和他正好相反,两人算得上是南辕北辙,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光远会比较频繁地出现在他身旁。他一开始只是以为周光远对所有人都这样,习惯去热情对待每一个人,可是到了这一步,他才发现,周光远是真的拿他当朋友的,不然,不会在那些确凿的证据面前,还说他是冤枉的。 所以,宗遥对周光远,是真的很感谢。 见宗遥难道用这般认真诚恳的目光看着一个人,周光远也有些惊讶,半天才笑着道:“没什么啦。” 宗遥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也扯了扯嘴角,然后问道:“你……为什么相信我?” 为什么?周光远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到了,半天没有回话,而是认真地想来半天,才开了口:“我就是相信你啊。” 宗遥以为他想了这么久,会想出什么深刻的答案出来,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顿时也愣了。愣过之后,他的心里却慢慢地浮起了什么深深浅浅的情绪,有些软软的,暖暖的,挠过他的心。 半天后,他也只说得出两个字,“谢谢。” 周光远本来想一句的,但是他的目光黏在宗遥脸上半天没动。宗遥被看得有些奇怪,正要动作,却见一只手伸了过来,温热的指腹擦过他的嘴角,让他忍不住颤了一下。 “你嘴角上有一粒米。”周光远收回手,向他展示了一下指尖那粒米粒,笑着解释道。心里却默默想着,宗遥的脸,果然很滑啊! 宗遥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有些尴尬。他扭头看了眼窗外,然后回过头,却不看周光远,而是侧头道:“已经不早了,你不回去休息?” 这么说起来,周光远才发现自己在敬思堂呆了很久了。他瞅了瞅天色,也估算不出时辰,估摸是不早了。于是,他站起身来,提起饭盒道:“那我先回去了。” 宗遥点点头,看着他转身走到门口,忽然又折了回来。 “不对。”他将饭盒搁在原处,说,“我是来保护你的,不回去。” “啊?”这下轮到宗遥诧异了。他看了看周光远,又看了看旁边的chuang铺,道,“可这里位置是够,但是没有被子啊。” 周光远道:“夏天要什么被子。” 宗遥皱眉,“晚上凉,怎么也是要盖点东西的,你要是在这里守我一\夜着凉了,我会过意不去的。” “那你呢?你没有被子,岂不是也会着凉?”周光远目光灼灼看着他。 宗遥苦笑道,“我本来就是来受罚的,你又不是,何苦陪着我受苦。再说,现在大家都以为我是凶手,躲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来找我。所以,你也不用保护我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周光远还在犹豫,但宗遥一直劝说着,最后到底是说动了周光远。他有些不乐意地说了句,“好吧。”然后却抬起手解衣服了。 周光远这个动作让宗遥一惊,他忙提声问道:“你干吗?” 周光远低头看着他,神情奇怪,“把外套脱下来给你当被子盖啊,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宗遥似乎这才发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激动,顿时咳嗽了一声,说,“我以为你还是不回去呢。” 周光远笑了笑,将脱下的衣服递给他,然后重新拎起饭盒,道,“你刚刚说了那么半天,我要是不答应,你得把我打出去。唉,你接啊。” 宗遥看着周光远手里的衣服,犹豫了很久,才伸手接住。周光远莞尔,转身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我明天早上再来看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这话说得宗遥一窘,手里带着体温的外套似乎也有些烫,他不由得反驳道:“我一个堂堂男子汉,怕什么。” 回答他的,只有周光远的轻笑声,只是那轻笑声落在宗遥耳里,莫名像是带着别的意思。 ———————————————————————— 宗遥被关在敬思堂两日,除了周光远和温衍,没有任何人来探望。温衍也只是第二天去见了宗遥一面,却只字没提关于他被定为凶手的事,就好像对此完全不知道一般。 但是,大家都知道,云绯怎么可能不告诉他?可温衍就是不提,不由得让人生出一些联想,暗暗猜测这件事难道真的有古怪? 不管大家怎么猜的,反正,宗遥是在敬思堂安安静静呆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有个人坐不住了。 彼时,周光远刚看着宗遥吃完饭,正和他聊着天,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他们探目看去,只见张龙提着剑直直朝他们走了过来,待走到两人面前时,他冷冷地扫了周光远一眼,说:“你,让开。” 周光远有些莫名,他明明记得那日云绯将张龙安抚好了,为什么张龙又这幅架势过来?貌似是要杀了宗遥泄愤? 这么想着,周光远就觉得自己更不能让了。他一手按在自己的剑上,随时要拔出自己的剑的样子,但脸上仍是对着笑,“张龙大哥怎么来了?敬思堂是关押本派犯错弟子的地方,你似乎不适合来。” 张龙抬起手里的剑,脸上仍是冷冰冰的,“你难道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 就是知道所以才奇怪啊! 周光远在心里默默哀嚎着,脸上仍是绷着笑说:“刀剑无眼,你别开玩笑。” 张龙提着刀往前一步,“你看我是像开玩笑的样子吗?” “可是,你明明答应了大师姐,给她时间的。”周光远收了笑,一字一句道。 张龙表情不变,很快就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给了她时间,但是,她的做法让我很失望。”说着,他看向一旁的宗遥,剑尖直直指向他:“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凶手,可云绯妹子偏偏不动他。既然她不肯动,那我只好自己来了。” 说着,张龙握紧剑就直直朝宗遥而去,眼瞅着宗遥不知道为什么站在那里没动,似乎完全没想到闪开似的,周光远急了,想了没想就挡在了宗遥的面前。 “张龙!”周光远一手将宗遥拦在身后,另一手都没来得及抽出剑,只单手堪堪握住了张龙的剑,“住手!你如果真的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第八章 因为——男人生来就是要保护女子的 周光远这话一出,不仅张龙愣了,宗遥也愣了。宗遥目光下移,落在周光远握着剑尖的手上,有殷红的血从他指缝间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张龙也看见了周光远手里的血,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也这么护着他?” “我……”周光远说了一个字儿,也想不出去原因,便敛了表情,说,“我不想他冤死在你手下。” 张龙的眉毛一挑,眼中浓浓的杀气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正僵持着,连良、朱哲瀚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都是一怔,忙几步跑了过来,想也没想就站在了周光远的身侧。 周光远这话一出,不仅张龙愣了,宗遥也愣了。宗遥的目光慢慢下移,最终落在周光远握着剑尖的手上,骨节修长的手指中,有殷红的血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张龙也看见了周光远手里的血,不由得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也这么护着他?” “我……”周光远说了一个字儿,也想不出去原因,便敛了表情,说,“我不想他冤死在你手下。” 张龙的眉毛一挑,眼中浓浓的杀气好像一瞬间消失了。 正僵持着,连良、朱哲瀚等人也匆匆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都是一怔,忙几步跑了过来,想也没想就站在了周光远的身侧,将他和宗遥围了起来。而张龙见人多了,也只是动了动眉毛,然后从周光远手里拔出了剑。 “这是怎么回事?”站定后,连良扭头问向周光远。 周光远抿着唇,说:“他想杀宗遥。” 连良温衍,眼里有暗光一瞬而过。而朱哲瀚在听到后,忍不住斥道:“所以你拿自己去挡?还好这伤的是手!” 周光远笑了笑,说,“没事,伤个手而已,我还没把心给他捅呢。” “你……”朱哲瀚恨铁不成钢。 宗遥默默地抿着唇,视线从周光远流着血的手掌移到了他的脸上,只见他脸颊线条坚毅,一点儿都不像平时那种有些吊儿郎当的样子,心头不由得涌起些什么。 张龙眼见着人越来越多,也只哼了一声,说了句,“也只会人多欺负人而已,得了,今儿就留了他这条命。”说着,他提着剑就转身走了。 张龙走得这么潇洒,倒是出乎大家的意料。赶来的人不由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眼见着张龙走掉,连良送了口气,转过头看向周光远,问,“要紧吗?我看看。” 连良对医术还算擅长,大家都知道,周光远也没必要跟自个儿的手过不去,听连良这么提了,便点了点头,道,“好啊。” 朱哲瀚见连良在这里,便也没有多呆,领着其余弟子散了去。连良跟着周光远和宗遥进了敬思堂,宗遥到处翻箱倒柜地找纱布和药,连良则细细地检查周光远的伤口。 “还好张龙下手不深,没伤到骨头,擦点药,休养几天就好。”细细看过伤口后,连良说道。然后,他又转向宗遥问,“纱布呢?” 宗遥将敬思堂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药和纱布,此时听见宗遥问起来,只好摊了摊手,说:“没有。” “没有?”连良挑了挑眉,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自言自语了句,“也是,这里是敬思堂,哪里会有这些。” 没有纱布和药,周光远的手就没法包扎。宗遥蹙眉看向周光远,见周光远甩了甩自己的手,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恼怒,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 还是连良到底看不下去了,对周光远说道:“不然你跟我去我那里吧,我给你上药。” 周光远却摇了摇头,“你都说了不过是皮外伤,没事儿的。我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怕什么。” “不行!” 连良还没有说话,一个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他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是一向冷面惯了的宗遥。 宗遥看着周光远的手,皱眉道:“现在本就是夏天,天气炎热,不必冬天寒冷。再小的伤口也有可能变得严重,要是得了炎症,指不定还会流脓。周光远,你还是跟着连良去吧,上个药,包扎一下比较好。” 在连良和周光远的记忆力,宗遥似乎除了上次给自己解释外,第一次说这么长的话,两个人都有些怔。片刻后,周光远先反应了过来,他剑眉微挑,好像笑了一笑,说,“好吧,这伤是为你受的,你既然这么说,我听就是。” 说完,他站起身来,又对着连良道,“得麻烦你了。” 连良似乎现在才反应过来,点了头,也站起来身,“无事,我那里药膏很多。事不宜迟,免得你的伤口恶化,我们现在就走吧。” 周光远跟着连良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他忽然扭过头,对着宗遥灿烂一笑,说:“等着我啊。” 宗遥只觉得眼睛眼花,好像外面的阳光格外地灿烂似的。 —————————————————————— 连良上药极快,而周光远也坐不住,没一会儿,他就又来到了敬思堂。 宗遥仍旧坐在老地方,看着书。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今日怎么都看不进去,只觉得满脑子都是周光远挡在自己面前,徒手去握剑的那一幕。 越是不想去回想,这片段就越是清晰,到最后宗遥忍不住,拿书敲了自己的头一下。 “诶,我说,你本来就反应慢,越敲反应越慢的。” 门口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宗遥蓦然抬头,见周光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正靠着门看着他,受伤的那只手此时包着厚厚的纱布。 宗遥站起身来,视线扫过他的手,什么也没说,只是直接问道:“你的手上好药了?” “嗯。”周光远应了一声,一边朝他走来 ,一边晃了晃手,有些郁闷地说:“我就说不用去上什么药吧,现在倒好,连良那小子说,要每天去他那里换药,我想把药带走自己换都不成。” 看着周光远苦闷的样子,宗遥勾了勾唇,说:“不然,你找他把药要过来,我给你换?” 闻言,周光远眼睛一亮,说:“这是个好办法。” 这话说完,两个人像是忽然没有话说了一样。周光远隔着烛光看着宗遥,宗遥则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眼睛, 顿了顿,才找话问道:“下午,你为什么替我挡了?” “唉,我还不是看你反应慢,傻站在那里不知道动,就替你挡一下喽。”周光远随意地答道,完全没经过思考。 宗遥眸色动了动,低声低声道,“我没动,是因为知道张龙不会杀我。” “哦?此话怎讲?” “我看着他的时候,他眼里是带着杀气,但是,并不重,而且,好像不是针对的我。更让我奇怪的是,他如果要杀我,肯定是因为张虎,那么,他的眼里就不该只露出杀意,而应该还有恨意。”说到这里,宗遥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但是,我当时并没有在他眼里看到恨意。” 宗遥说完,周光远也顿了顿,过了会儿,他才开了口:“你不觉得张龙有些奇怪吗?他第一次来流水的时候,几乎是遇神揍神,遇佛揍佛,刚刚看到这么多人来,竟然说了句‘人多欺负他’,就走了。我觉得,这不太像是他的风格。” 这么一说,宗遥细细一想,倒还真是。 张龙第一次到流水的时候,他也是见识过的,当时就是他和朱哲瀚拖着张龙,然后周光远去请的云绯过来,这才全说了张龙。 从那一次可以看出,张龙并不是一个怕人多的人,何以今天会这么说?见着人都来了,竟然就走了? 宗遥细细想了片刻,不得其解。 一旁的周光远也在细细想着,总觉得其中很多问题,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而此时,就在非东南西北四阁的某一间房中,云绯给张龙倒了一杯酒,笑嘻嘻道:“张大哥,今天麻烦你了。” 张龙也不推辞,接过了酒,一饮而尽,然后抹了抹嘴,道:“客气什么,要不是你说这样能尽快确定真的凶手,我才不去呢。你不知道,我差点就真的想杀了那个宗遥。” 云绯笑着说:“你不会。” 张龙诧异:“你怎么知道?” 云绯摇了摇手里的酒,眨了眨眼,说:“因为张大哥还没有喝到这壶酒。” 张龙哈哈大笑,“你这人,知道我喜欢喝点烈酒,偏拿这个做条件。说起来,你怎么光敬我,自己不喝点儿?” 云绯轻轻一笑,语气柔和:“师傅不喜欢我喝酒。” 其实云绯没有说实话,温衍并不是不喜欢云绯喝酒,而不是不喜欢她和别的男人喝酒。 自打上次她故意和乐正岑喝酒喝醉了回来,温衍就不大乐意这一遭了。 张龙是个粗汉子,自然不知道云绯这句话的意思,只当是他们流水的门主管得严,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兀自喝了几杯,才问:“妹子,这么做,真的能引出真的凶手?” “一定。”云绯凤眸微扬,眼底落了一缕笃定的光。 —————————————————————— 次日,云绯请了个大早,却不是去找温衍,也不是去看宗遥,而是去了连良那里。 连良听见门外说话的声音时有些诧异,听说云绯来探病的,这才起身去开门。 虽然云绯等了很久,才等到连良来开门,但当房门打开,她看见站在门里的连良时,忍不住笑了,“咦,你的腿好了?” 连良微微一笑,请云绯进屋,一边给她倒茶,一边说道:“差不多了,已经能如常走动了,大约就是跑动和运功还不大行。” “已经不错了。我回来这么久了,你这腿也该好了。”云绯接过茶杯,说道。 连良点了点头,看向云绯,他这位大师姐有两年没在派里了,印象中虽然容貌倾城,却到底是青涩了些。此番在外面呆了两年被接回来,只觉得那些青涩稚气完全消失殆尽,如今的云绯,纵然不过十七八,却依然有着倾国倾城的妩媚无双了。 见连良在看自己,云绯调笑道:“怎么?到了动心的年纪了?” 这话说得连良一怔,咳嗽了一声,道:“大师姐开玩笑呢。连良都二十有一了。” 潜意思是,我比大师姐还大几岁了,动心的年纪早就过了。 云绯闻言笑了笑,道:“嗯,我记得,你和师兄是同年的。” 连良点了点头。 云绯又道,“你才这么年轻,好多事都没做呢,是不是?” 听见这话,连良的神情一滞,只觉得云绯话里有话,但是,当他侧头看去的时候,云绯却仍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似乎只是随口一言而已。 于是,连良低声道:“人生很多事,都是做不完的。” 连良说话,云绯漂亮的眸子一动,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向窗台上。那里,搁了一盆花,花开得不错, 乳白色花瓣,成伞状盛开。仔细闻一闻,空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香味。 看见那盆花,云绯眼睛一亮。连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笑着说:“那是晚香玉,又名月下香,晚上花香味道会更浓重。” “哦?听起来挺有意思。”云绯悠悠然细了眉眼,毫不掩饰自己的兴致。 连良看得仔细,自然也知道云绯喜欢,便开口道:“大师姐要是喜欢的话,大师姐不然将这盆带回去好了。” 云绯眨了眨眼,“怎么夺人所爱呢?” 听见云绯这话,又看着她的表情,连良很想笑。 他非常想告诉云绯,你现在的表情,就差那把刀直接抢了。 于是,连良就真的笑了出来,“大师姐放心,我对这个并不算什么喜爱不喜爱的,只是最近刚好看到开花,就移了一盆进来。窗外还有呢,早前种下的。”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主人既然都答应了,云绯肯定不会再推辞。于是,连良起身替她将花抱来,又细细地说了一遍如果养晚香玉,就看着云绯将其抱了回去。 云绯抱着晚香玉一路往回走,只觉得手里的花花香浓郁,让人有些飘飘然,甚至都有些想睡了。想来,今晚搁了这盆晚香玉在房里,晚上睡觉肯定不会失眠了。 —————————————————————— 周光远坐在连良房中,举着个手,等他出去采药。 说起来,周光远觉得自己很倒霉,受个皮外伤吧,硬是被逼着包了几层,结果,伤口感染了。 大夏天的,他怎么就没想到包得太厚不透气呢! 这下好了,连良大夫说,房里没有治疗感染的药,他要出去采。然后,就留了周光远一人,在他房里晾着个手,吹吹小风晒太阳。 如果这是平时,连良很乐意这么休闲一下子的,但是,他现在要负责宗遥的安全,虽然吧,这几天也没啥大事发生,就是张龙来闹了一闹,再没有别的什么人来了。 周光远晃了晃手,想着连良这家伙居然也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顿时有些气郁。 这几天,除了第一日晚上周光远被宗遥劝回去睡觉后,之后的几天,他几乎是除了去厨房拿饭外,就全天呆在了宗遥的身边。宗遥其实很郁闷他怎么这么闲,但是周光远很认真地说,是云绯安排他守着他的,免得宗遥逃跑了。实际上宗遥也清楚,周光远只是被张龙那次吓到了,所以,其实是保护他。 白天两个人经常聊天,大约加起来说的话比这些年都还多。周光远是第一次发现宗遥并不像平时看起来那么冷冰冰的,他其实性格也不错,就是寡言少语,两个人聊些旧事,聊些平时练功的事,倒也挺合得来的。 想到这些,周光远耳边似乎响起宗遥那低哑柔和的嗓音,不由得笑了一笑,再扭头看向门外,还不见连良回来。他不由得嘀咕了一句,“采个药要这么久?” 说完,周光远耸了耸肩,忽然,一个念头蹿上心头。他的面色一变,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呢? 他细细想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下意识觉得宗遥可能有危险,连连站起身来,看了看取下来的纱布一眼,又赶紧从连良平素放药膏的地方取了一卷新纱布,粗粗地缠了一下,系上,然后,用另外一只手提前桌上的剑。 往敬思堂一路奔去,周光远心头的不安就越严重,他似乎第一次发现从南阁到敬思堂竟然这么远,心头火急火燎的。 等他终于赶到敬思堂的时候,果然,敬思堂大门敞开,里面传来了打斗的声音。他忙拔剑上前,见一黑一青两道人影从屋子里窜了出来。青色那道他认识,是宗遥。而黑色那道……周光远定睛一看,是个蒙面的黑衣人。 很显然,黑衣人是来啥宗遥的,每一剑都直取宗遥的命门而去。而宗遥被关在敬思堂,没有佩剑,因而对于黑衣人的杀招,她除了空手接白刃和躲避外,就没别的招了。 周光远怒气窜了上来,一抖手里的剑就迎了上去,将宗遥护在了身后。黑衣人乍然看见周光远,似乎顿了顿,但很快就缠了上来,招招不减杀气,但到底不是为了来杀周光远,所以,黑衣人这次攻击的方向,并不是周光远的重要部分,基本都是肩膀、胳膊、腿部这些容易卸力的地方。 周光远来了,宗遥自然减轻了压力,他知道自己虽然武功还行,但是没有利器傍身,也没法和黑衣人公平较量,便也不逞强,在一旁看着两人。可是,看了一会儿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黑衣人和周光远刚交手的时候,两人是不相上下的。宗遥刚刚也和黑衣人动过手,清楚地知道对方的武功水平基本和自己差不多,而他和周光远也曾切磋过,都是同一条水平线微有高低。可现在,周光远不知怎的,动作越来越慢,握着剑的手好像脱力一般,明明往上去的一剑,从他手里出去时,却生生变成了朝下,以至于角度不对,不仅没有对黑衣人造成威胁,反而让黑衣人的剑挑破了他肩上的衣服。 宗遥心头一紧,忙叫了周光远一声。周光远在扭头看他的时候,忽然手里一软,握着剑就这么“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宗遥忙跑了过去,只见周光远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右手,有些纳闷道:“为什么我的手,忽然没有力气了?” 宗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他虽然伤的是右手,刚刚也连番用力,但是,并没有血渗透出来,可见伤口本来不算太深,近几日的休养也是有结果的,这忽然脱力……似乎不合常理。 就在两个人低头看着周光远的手的时候,黑衣人眼底一暗,趁这个机会,全力一剑朝宗遥刺去。因为宗遥是背对着黑衣人的,全部目光也都放在周光远的手上,并没有注意到后面有问题。而周光远也是在黑衣人到了跟前,才反应过来。由于右手脱力,拾不起剑,而黑衣人已逼近眼前,当下能作出的最快反应,就是用左手一把抱住宗遥,然后转过身去。 “唔……”一阵剑没入血肉的声音过后,是周光远有些疼痛的闷哼。宗遥瞬间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里莫名一痛,抬手摸去,鲜血温热。 “周光远你……”宗遥瞳孔锁紧,眼睛微红,“你为什么……” 周光远抬头冲他一笑,像是无力般朝她身上靠去,头搁在他的肩上,低声道:“因为……男人生来就是要保护女子的。” 宗遥胸中一滞,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九章 真正的凶手 “女子”两个字落在宗遥耳里,只觉得像是什么有什么在脑袋中炸了开。她下意识扶着周光远的胳膊,低声问,“你……你怎么知道?” 周光远受了伤,没力气回她,只是低低笑了一声。这一声落在耳边,让宗遥心里莫名一动。 另一边,黑衣人见自己刺错了人,似乎愣了愣,等再反应过来时,眉目一狠,手腕一转,空气里发出铮然剑声。 同一时刻,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似乎有好几人。宗遥扭头看去,眼中一亮,当先那人那一身水色衣裙清晰地落入了眼中。 “大师姐来了。”宗遥忍不住惊喜,在周光远耳边说道。周光远无法扭头,听见这一句,强撑的唯一一缕力道仿佛也卸了下去,整个人完全地瘫在了宗遥的怀里。 宗遥本是带着喜色的脸一滞,忽然窜上一抹绯红。 周光远,压在了她胸口。 虽然她用布缠住了胸,使得胸口尽量和男人一样平坦一些,可是,她到底是女子,即便日日和男人混迹在一起,也没人会碰到她这里,现在被周光远一碰,她觉得臊得慌。 但是,周光远受了伤,又是因为她受的伤,她不可能推开他。 在宗遥纠结的时候,黑衣人见云绯带人来了,顿时知道不妙,也不管宗遥他们了,当下就要飞身离开。 本来,他和云绯他们隔了很大一段距离,他借助轻功其实是可以逃脱的,但是,前提是,追来的人不是云绯。 谁人不知道,云绯的轻功无人能及。 于是,黑衣人在起身飞起没一会儿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道破空的声音,那声音极轻,却极快。再低头时,他就被一道窄绳给缚住了,他定睛一看,只见那窄绳也是银色,却不知是什么材质,怎么也挣不断。 就在他满头大汗想要挣脱的时候,云绯微一使力,扯着他落回了地面。虽然狼狈,但黑衣人仍然强自站定了,耳边就听见云绯带笑的声音说道:“是不是觉得挣不开?” 黑衣人动了动,没说话。 云绯收回绳子,一抖手,道:“再看看是什么?” 黑衣人扭头看去,这下呆了。那刚刚捆住自己的东西根本就不是绳子,而是软剑!只是素来听说软剑之名,没有真实见过,此番经历才知这软剑为为什么叫这么个名字,简直太软了啊!软到他都错以为是绳子了。 黑衣人心里一阵呜咽,顿觉委屈。再看这软剑,其实并不长,云绯若要用软剑捆住他,必然离他的距离不是很远,这么一想,云绯的情况简直有些出神入化了。别说用软剑缚住他,就怕挡在他面前,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好吧,技不如人,他认了。 云绯见他不动了,想他也是识时务,便也不拿软剑威胁他了,兀自将软剑缠回腰上后,伸手就来扯黑衣人的面罩。 黑衣人下意识躲了一躲,可惜,第二次还是没有快过云绯,于是,云绯很简单很随意地就摘了他的面罩,顿时,四周一阵倒吸气的声音。 “连良?”这惊讶的一声,出自宗遥。 “连,连良?”这迟疑的一声,出自周光远。 “连师兄?”这不可置信的一声接一声,出自周围的弟子们。 相比周围人的不淡定,云绯很为自己的淡定赶到自豪。她见到连良的一瞬间,眼中只是微微一怔,却并不算太意外,只是感叹着说:“果然是你。” 虽然吧,她之前和温衍讨论的时候 ,已经猜到了凶手的身份,但是,真的看见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云绯还是有些惋惜的。 作为他们派的四大师兄之一,头上出了温衍、她和简疏白,还有什么人呢? 简疏白已经登基为帝,大家虽然不是都知道这事,但连良他们四人是知晓的,自然知道简疏白不可能再来接任门主之位。 而云绯是女子,这倒不是说云绯不能接任门主,之前不是还有女门主来着嘛。只是吧,云绯性子随性,有些难得管这些破事,所以,这门派指不定就会交到他们四人手里。这么大的的权利,为什么连良还是选择了背叛呢? 云绯想不通,大家也想不通,为什么他们心目中温和的连良师兄,居然是这个黑衣人,还想杀宗遥师兄。那么,这宗遥师兄是被陷害的? 在一片嘈杂的说话声中,连良笑了一笑,倒也不显尴尬。他只是半转过头,有些困惑地看着云绯,“大师姐你——” 说了四个字,没有说下去。 云绯微微一笑,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的,反问道:“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现在会站在这里?而不是昏睡在房间里?” 连良本来觉得她不会想到这一层,赶来也无非是凑巧。谁曾想他只不过开个头,云绯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看来,她对自己早就有了防备之心。 果然,云绯美目一扬,淡淡说道:“你一个男子,怎么会将花移到房里栽着?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若说你真的喜欢,我一要,你几乎毫不迟疑地就给了我,这哪里是‘很喜欢’的表现?所以,我在抱回月下香后,就找到了师傅,请他检查了一下,里面,果然有迷香。” 连良苦笑着摇了摇头,他没想到云绯观察地这么细,又因为觉得事情要达成了而松懈了一些,这才给云绯察觉了端倪。 “大师姐真是聪慧过人。” “还好还好,我就是比大家聪慧个八/九成而已。”云绯笑吟吟道。 这话说得,大家想咳嗽都不敢,连良直接傻了。 云绯才不管他们怎么想呢,只是绕着头发走到连良身边,看着他道:“我看你今日将月下香给我,就猜到你今天要动手了。待问过师傅这迷/药多久见效后,我就着手安排了。还好还好,总算赶上了。” 云绯说这话时,拍了拍胸,像是感慨还好没错过一件好事。只是这话落在连良耳里,却郁闷得要吐血了。云绯这一个“还好”对他来说,就是要命啊。 看连良端着个神色,眼底却愤愤然地要命,云绯摇头叹了口气,对身后的人说道:“还冷着干什么,把人带到大厅去,你们的门主候在那儿呢。” 弟子们还在呆滞状态,云绯转过身去,一双凤眸斜飞如媚,笑意嫣然,“怎么?都舍不得动吗?” 虽然云绯笑得很美,但是弟子们忙不迭地过来抓人了。没办法,谁叫云绯在魅惑地笑着的时候,手还朝腰上那把软剑拂过去呢。 刚刚看过连良被软剑捆缚地毫无还手的能力,他们才不想试试呢。 几人上来要抓连良时,连良眼神一变,正想趁机逃脱,却忽然觉得身后某处穴位被人一点,接着,云绯媚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我眼皮底下跑,可是太不把我这个大师姐当回事了呢。” 于是,连良又再度没有还手能力地被人带到了大厅。 而云绯则走到周光远和宗遥面前,俯身看了看,带笑的眼一沉,说道:“虽然避开了要害,但是血不止住的话,怕是有危险。也跟着去大厅吧,让师傅给看看。” 周光远笑了笑,脸色苍白:“就不劳烦门主了吧……” 云绯轻哼了声,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数数,“一,二,三。”刚数到三的时候,周光远忽然眼前一黑,栽了过去。 宗遥慌了,云绯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安啦,他就是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死不了的。” 说完,云绯让其他的人来帮忙扶周光远,自己则跟着宗遥走在最后,在周光远被扶起来时,她忍不住抬手戳了戳他的伤口,哼道:“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让师傅给你看病,我还觉得亏了呢。” 宗遥在旁边看得心惊,好在云绯并没有使力,看起来戳了戳的动作,其实只是拂掉了一些血迹,宗遥这才松了口气。 听见旁边的声音,云绯忽然侧过头去,饶有兴趣地说:“宗遥啊,我看你对周光远似乎挺上心的?” 宗遥一顿,心头一慌,张口就要解释,云绯却又说道:“不对,应该是周光远对你挺上心的,以身挡剑,啧啧,也不怕连良剑上淬了毒。” 这话一说,宗遥一惊,忙往前走了一步想探查一下周光远的伤口,看到底那剑上有没有毒。云绯却轻笑一声将她拉了一把,说:“放心,伤口的血迹是鲜红色的,不是黑色,没有中毒。你刚不是看着我摸了血么,怎么不记得了?” 云绯话问得似乎挺认真,但宗遥听得心里发虚,暗想自己是不是太在意了,以至于慌了手脚。 她不再说话,眼睛却直直看着前面那个被扶着的人,脑海里一阵一阵地循环着那句“因为……男子生来就是要保护女子的”,心里忽然像是塞了吸了水棉花似的,堵得她心口难受,却让狭小的心房莫名有了充实感。 ———————————————————————— 大厅之中,温衍已经等候多时。一身红衣明媚,灼烫了连良的眼。 云绯最后步入大厅,远远地,温衍越过众人看向他她,微微一笑。云绯回了一笑,绕过众人直直走到他身边。这一瞬间,她忽然有种错觉,好像坐在最上面的这个人是王,而她,是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向他的王后。 当然,这个念头,稍纵即逝,要是给她家那皇帝师兄知道了,指不定就把她给咔擦了。 不仅要自己谋反,还想带着师傅谋反,不咔擦她咔擦谁。 想到她家师兄温和的脸上那一双冷冰冰的眼,云绯只觉得有阵冷风吹过,赶紧到了温衍身边,站在一侧。 云绯作为大师姐都没有坐下,其余人就更不敢坐了,除了周光远。温衍给周光远看了伤势后,让人送回房间给上药,宗遥迟疑了半天,到底是留下来了。 毕竟,事关她的清白,她还是得仔细地听着。 温衍给周光远检查完后,又回到原处坐着,见云绯站在一旁,似乎想让她也坐下,云绯冲他摇了摇头,他也就不开口了,直接问下面的连良,“连良,你来流水多久了?” 连良没料到温衍第一句话不是问他的罪,而是问了这么一句,愣了愣,如实回答:“八年了。” “嗯,这八年,我待你可有半分不好?”温衍继续问着,脸上仍然带着淡淡的微笑。他人看了,只当他是心善,不忍苛责旧日弟子,但云绯清楚,他那和善的笑容下面,隐藏着失望和怒意。 在派里呆了八年的人,竟然背叛了他,还杀害了三人,他能不失望不发怒吗? 温衍问完这话后,连良沉默了半天,才低声说:“没……有。” 连良这话说得很慢,即便只有两个字,也用了说了一句话的时间。一边说着,他的心里一边翻滚沸腾,愧疚翻涌而上,慢慢占据了他的心。 听见连良的话,温衍叹了一口气,似乎带着惋惜地问,“既然我不曾亏待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这话本来就带着点叹息,又由温衍说出来,着实让人心里难忍。连良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朝着温衍跪了下去,颤抖着声音说:“连良……愧对门主。” 温衍看了他许久,叹声问:“为何?” 连良犹豫了片刻,没有说。 温衍似乎了解,颔首道:“那便等审完整件事,你私下与我说吧。” “谢门主。”连良磕了个头,直起身来,等候审判。 事情还是同一件事情,凶手换了一个人,之前很多推测和假设就要推翻了。 “由于我一直身体不适,这件事一直都是由云绯全权负责的。”说着,他转头看向云绯,墨黑的眸子里微微沁着光,“云绯,就由你来说吧。” “好。”云绯应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眸光落在连良身上,樱唇微启,正要说话,连良却忽然自己开了口。 “大师姐。”连良温润的面庞上浮现着一丝疑惑,像是缠绕已久,“你可以告诉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吗?” 现在太阳虽然没有落下,但过了最热的时候,空气里的热意少了很多。而流水派又建在山上,相对而言夏天比较凉爽,此时大门敞开,门外有微微的风吹了进来,轻轻撩动着云绯轻薄的袖口,和脸侧垂下的发丝。而她的神色淡雅,目光澄亮,淡淡的话语伴着微凉的风,让连良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当他们告诉我,你被黑衣人刺杀的时候,我就怀疑你了。” 连良微怔,似乎没料到这么早,不由得有些惊讶,兀自在那里反应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 云绯看了他一眼,又扭身看了看身后的温衍,温衍的目光笼住她清幽的眸子,微微一笑。 云绯也笑了,回过身道:“因为你的话有漏洞。你说,你推门进去的时候,黑衣人从屋里出来,迎面想要杀你。因为太突然,你毫无防备。然后,争斗中你们回到了屋子里,是不是?” 连良颔首。 云绯唇角抿成一道优雅的弧度,似笑非笑道:“方向反了。” 连良不解,众人也不解。云绯了然一笑,开口道:“我们来做一次实验即可。”说着,她目光扫过大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了宗遥身上。 “宗遥。”她叫了宗遥的名,凤眸轻挑,“你来做连良,我做那晚的黑衣人。” 宗遥一怔,点头出了门。云绯也跟着往门口走去,大家的视线全部跟着她们集中到了大厅门口。云绯找身边弟子借了剑鞘作为剑,待宗遥踏步进来时,她握着剑鞘直面而去,宗遥下意识后退,两个人一边争斗,一边出了大厅,厅中弟子碍于温衍坐在上面不敢往门口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外面。 连良也是,他转过身看着门外,本来是想看看两人的武功的,可当他看见宗遥和云绯一前一后退出了大厅时,忽然脸色一白。 他的话,果然有漏洞。 云绯和宗遥过了几招后,就停了手。宗遥身手不如她,哪怕云绯没有使全力,也迫得她只能躲避着后退。所以,当云绯住了手后,宗遥忍不住道:“大师姐果然好身手。” 云绯笑了笑,说:“你也可以,到时候我教你。” 宗遥闻言一怔,眼见着云绯已经往大厅里走了,也赶紧跟了进去。 在云绯进来的时候,有些人已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比如连良。而更多的人还是觉得脑子钝钝的,看着他们依旧犯傻的眼神,云绯很想跟自家师傅建议一下,下次招收弟子的时候,一定要加个条件——智商要高! 被那些眼巴巴等着她揭露真相的眼睛瞅着,云绯觉得压力很大,于是,她清了清嗓子,也不啰嗦,直接说道:“想必大家刚刚看得很清楚了,照连良之前所说,黑衣人武功比他高,他基本处于劣势。那么,既然黑衣人攻势较猛,按照常理应该是他被逼退,出了房间,怎么反而会进房间呢?” 此话一出,大家都低头思索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起来。 被迎面一剑刺来,任何人的反应都应该是往后退,也就是离房门口越来越远,不可能进入屋子的。这么说起来,根本就没有什么黑衣人,连良在说谎。 厅中的连良已然脸色变白,又有些懊恼。 云绯继续道,“其实在我和师傅回到门派的那天,师傅在给几位弟子验尸的时候,已经告诉了我,这个人就在宗遥、连良、周光远和朱哲瀚四人之中。我们是故意不说的,也故意让他们调查别的人,目的就是让人松懈。” 说完,她叫来一个弟子,让她去自己房里拿一样东西,接着,她又继续对连良说:“还有,有人给我下毒,却勿让师傅中毒之事。师傅告诉我,你曾经给他探过脉,同一时间,师傅也顺手探了你的脉,发现你的腿其实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气血不通,根本不会影响行走。既然如此,那你为何又要假装腿没有好呢?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你要给自己制造不在场的证据——你的腿是坏的,怎么可能杀人。” 听到这里,连良微微一怔,苦笑了一下,说:“是,我用针灸封了腿的穴位,这样,平时确实不太能行走,等要自由行动的时候,我就取了针灸。” 云绯点点头,之前温衍告诉过她这些,和连良说得一般无二。正在这个时候,云绯派出去的弟子也回来了,手里捧着一把剑,送到了云绯手里。 云绯接过剑,将它拿到连良面前晃了晃,问,“这个认识吗?” 连良抬头,看了一眼,说:“这不是宗遥的佩剑吗?” 宗遥闻言一愣,正要说话,连良忽然“咦”了一声,接着,有些不置信道:“这……大师姐从哪里找到的?” 云绯微微一笑,“你窗外的那块草地下面。现在,我们就要说说你嫁祸宗遥的事情了。” 这话一出,宗遥最先有了反应,她一直沉静的面上忽然浮起一丝微光,眼里也有了光色,满眼期待地看着云绯,等她替自己洗脱嫌疑。 眼角余光瞥见宗遥的表情,云绯像是第一次发现一直冷漠的宗遥居然有这样的神情,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玩,想再拖延一下,但身后温衍显然已经料到了她的想法,开口道:“云绯,直说吧。” 云绯耸了耸肩,开始解释为什么连嫁祸宗遥时,她完全没有相信的原因。 因为,问题实在比较多,这让云绯开始怀疑连良的智商,好像也没有高。 第十章 日日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我可是会有情绪的 云绯先将手里的剑拿给大家看了看,然后又借来了宗遥的剑,展示了一番。大家看完后惊讶地发现,两把剑尤其得像,用眼睛看,简直是一模一样。 云绯告诉大家,极像宗遥佩剑的这把剑,是连良仿造的,也就是真正的凶器——连良是用这把剑杀人的。 仿造宗遥的佩剑杀人,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嫁祸给宗遥。 但是,世上不可能有两把完全一模一样的剑,即便外表看起来多么相似,实际上却还是会有区别的。所以,当初连良拿宗遥的剑做比较,是选了一个角度的,让伤口和剑尖的契合度看起来完美无缺。其实,那时候如果有人仔细地去看,或者是自己去比划一下,就会发现宗遥的剑并不能完全匹配那道伤口。 至于云绯为什么知道这把真的凶器藏在草地之下,是因为她去看望连良的时候,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房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但是,连良杀人后根本没有离开派中,不可能把剑处理掉,剑肯定还在派中。 她也猜过连良会不会把剑藏在了后山,后山范围并不小,真要找起来实在是比较难。但是,她转念一想,连良为了假装腿受伤,不可能到处走动,所以,他肯定还是藏在自己房间附近。 “这个时候,我就想起连良说,当时黑衣人刺杀他后,是从窗口翻出去逃走的。可是,他的窗外有一片草地,没有留下足迹。于是,我就想到土壤下方实在是一个适合藏东西的地方,而结果……”云绯晃了晃手里的剑,挑着笑说,“果然给我猜对了。” 连良没想到自己身上居然有这么多漏洞,一时心绪翻腾,却只化作一句话:“还有吗?” “有。”云绯的回答很笃定。她将剑给旁边的人收起来,然后,抬手指了指宗遥,“还有一个漏洞,就是宗遥。” 宗遥说,连良遇到刺杀的那天,她是给黄通烧纸钱去了。那时候,连良也说了,这话听起来太假,因为,一般人知道自己要死了,第一反应肯定是自救,而不是认命。这成了宗遥被认罪的证据,同样,也成了连良陷害宗遥的证据。 一个自知要死的人,为什么不自救呢?只因为,那封信就是伪造的。 在黄通的“遗书”里说的,他是设计了一个鸟笼的机关,机关在三天后会自动打开,而鸽子就能飞出来了。这个机关听起来很简单,但是,对于完全不通晓这个的人来说,其实很复杂。 可惜,巧了,云绯刚好知道一个对机关有些研究的人,对他来说,这个小机关的设计,简直是小菜一碟。 这个人自然就是连良了。 云绯可忘不了,连良通过机关控制,让身下的轮椅辅佐他站起来的那一刻,她可是觉得很赞啊。 听完云绯所说,连良愣了半晌,才幽幽道:“没想到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能出卖了自己。” 这种感觉,太作茧自缚了。 云绯闻言拍了拍他的肩,说了三个字:“可惜了。” 可惜了这么一个人才,最后走了歪路。 事已至此,连良解了心头的所有疑惑,也终于将所有的事都招了。 连良杀的第一个人,就是张虎,因为张虎撞破了他一件事。 而连良在计划杀他时候,就意识到要找一个替罪羔羊。他快速地观察和判断之后,将背黑锅的对象定在了宗遥身上。 宗遥素来孤僻,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是人来往。和他来往较多的人,大约也就是他们三个人了。另外,宗遥的佩剑特点最为明显,剑身轻窄,非常好嫁祸。于是,他一边威逼利诱着张虎,一边派人去仿造宗遥的剑打造了一把。当剑拿回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杀了张虎。 之后,他又被人发现,并且,那个人还告诉了第二个人。连良效仿前一次,一剑一个前后杀了两人,然后,假装了自己被黑衣人刺杀的事,给自己洗脱一部分嫌疑。 如果温衍和云绯不会来,连良有自信能瞒住这件事,可是,周光远他们肯定不会同意不告知给温衍,于是,在周光远写信的那天,连良就开始策划怎么嫁祸的。 后面的事,都很顺利,等他将杀人的事推到了宗遥身上的时候,他还担心云绯不听,结果没想到云绯居然真的将宗遥关了起来。为此,他还大松了一口气。 只是,这口气松了没几天,他又悬起了心。 那天,张龙去闹了一次,结果云绯将他劝走了,而宗遥继续被关押着,案子也没有拍板,连良开始急了,隐约觉得云绯有点怀疑自己,便决定速战速决。但是因为周光远天天守在宗遥那里,他和周光远的武功不相上下,不好动手。刚好,周光远被张龙伤了,连良瞬间有了主意。 他在自己房中放了一盆月下香,等到云绯来的时候,将月下香“顺手”送给云绯,并在替云绯搬花的时候,故意洒了迷/药。 接着,他又趁着给周光远上药的时候,把使人脱力的药也洒了进去,并故意将纱布包得厚厚的,在这个天气,周光远的伤口自然会变得严重。待感到伤口,他肯定就会临时来寻自己。 这个时候,连良故意和周光远说,房中没有药,让他等着自己去采。与此同时,他换了衣服,去杀宗遥。他其实是怕周光远会发现端倪,才会在伤口里洒了使人脱力的药。而很显然,周光远果然发现了,并赶了过来,刚好,药效发作,他差点得手的时候,周光远替宗遥挡了一剑。 之后,更让他惊讶的是,云绯竟然也赶到了。而连良在面对周光远的时候,还有几分胜算,面对云绯……他只能束手就擒。 案子的真相水落石出,连良仍是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身旁这些相处了多年的人,只是等着温衍审判。 而云绯在处理完案子后,也回到了温衍身边,等他说话。温衍看了连良一眼,又看了看宗遥,虽然猜到了凶手是连良,也基本知道大致经过,可当连良自己全部说出来时,他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不过,现在的重点是,连良为何和炎派的人有勾结。 这么想着,他让其他弟子先离开,只留下云绯和连良。接着,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径直走到了连良面前,低头问他,“现在人都走了,连良,你可以说出杀人的原因了吧。” 连良颔首,叹了口气,正要说话。忽然,他双肩微抖,喉咙里发出一声痛哭的呜咽。云绯微惊,温衍眸色一沉,忙伸手点按他身上的穴位,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只见连良浑身抖了几下,身体一软,就朝一面栽了过去。 云绯伸手去探,手指一顿,声音也染上了一抹不可思议:“他……没有呼吸了。” 温衍剑眉紧蹙,伸手探脉,又抬起连良的脸,见他嘴角沁出血来,双目圆瞪,一脸不可置信。在他的额头上,隐隐出现一个奇怪的符号。 “他被人下咒了。”温衍说着,直起身来,眸底生寒,“这种咒我曾经见过,一般是针对的某件事,即被下咒的这人若想提起这件事,就会触动此咒,然后口吐鲜血而亡。” 这种咒云绯不曾听过,不禁有些意外。温衍拍了拍她的手,说,“前朝宫中曾有段时间盛行这种咒,宫中很多人命丧于此。那时候的皇帝昏庸怯弱, 不敢管。之后,新帝登基,大力清扫后宫,将下咒的几个人统统处死,这种咒语就似乎失了踪迹了。” “既然失了踪迹,为何会在这里看见?”云绯不禁觉得有些意外。 温衍眉梢微拧,却是挑唇道:“这个,怕是只有和连良联络的那个炎派的人才知道了。” 前朝的咒语,在现在出现。这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啊。 ————————————————————————— 由于连良是个孤儿,并没有其他的亲人,所以,连良死后,温衍将他葬在后山一个向着阳光的地方,能闻到花香,吹着暖风的地方。 用云绯的话说,就是连良生前活在阴暗之中,不曾好好享受阳光,望他死后能好好地晒晒阳光,把那些不好的事都蒸发掉。 但是由于连良毕竟是派里的罪人,虽然他的安息之所在后山,他的名字还是从流水派名谱中去掉了。 “不知道连良死后有知的话,会不会后悔当初做的这些。” 一片太过温暖,温暖到有些灼烫的阳光下,云绯微微眯着眼,看着连良的墓碑,轻声说道。 连良的墓在后山一块较为偏僻的地方,平时没有人来,但风光却是好得不得了。不仅能日日晒到阳光,还能听见山间泉水潺潺流过的声音。身后还有好几人高的大树,枝繁叶茂,洒下一个小片的阴凉。 温衍站在一旁,闻言笑了笑,说:“后悔的,我想他在杀了张虎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但是,已经回不了头了。” 就像说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补一样,当连良选择用这种方法来瞒住自己的秘密时,就已经注定只能握着沾了血的剑继续走下去了。 听见这话,云绯叹了口气,说不上是惋惜还是恼怒。只是,想到连良被人下了那么一个奇怪的咒语,害得他们到最后都不知道炎派那个人到底是谁,又有什么阴谋,这倒是让云绯很想打人。 似乎看出云绯的郁闷,温衍拍了拍她的肩,微微眯眼道,“日日当着我的面想别的男人,我可是会有情绪的。” 云绯闻言一愣,忙握了温衍的手弯唇盈盈笑道:“不想。只是觉得那个咒好生害人,到底是没从连良嘴里知道真相。” 温衍微微摇了摇头,反手握了她的手,慢慢说道:“也许不知道比较好。下咒的这个人,很有可能和前朝有关系。南朝都换了三代皇帝了,前朝的人难道还抱着复国的梦?” “谁知道呢。”云绯耸肩,不置可否。 两人说话间,不远处的路上传来了脚步声。安葬连良的地方只有他们、宗遥、周光远和朱哲瀚知道,想来过来的人应该就是他们三人之一。 不过,朱哲瀚在知道自己被一向关系不错的连良给欺骗了,似乎小心脏受到了打击,将自己关在房间好几日。以至于他负责的西阁的弟子们个个最近都闲得慌,每天三五成群地站在那里,聚,众,聊,天。 云绯觉得很有必要找朱哲瀚好好地沟通一下,她还打算把连良之前管的南阁交给他了,这怎么可以。 正想着,小道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云绯忙从温衍手里抽回手,换来温衍噙着笑看了他半天。 “门主,大师姐。”来人在两人面前站定,微微行了个礼,是宗遥。 云绯往前一步,问道,“你怎么来了?不看着周光远?” 说起来,周光远自打受了伤后,宗遥就像是伤同身受似的,日日呆在他那里,单独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云绯觉得很神奇。 也不知道宗遥想到了什么,脸上微微泛起点暖色,然后低声说:“他说他想睡会儿,就让我出来了。” 云绯点了点头,问,“有事找我们?” “嗯,张龙说他要走了。” 云绯眨了眨眼,似乎觉得有些突然,可仔细一想,连良已经死了,他继续待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处,自然是离开了。 于是,她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温衍,正要开口,温衍却微微笑着道:“去吧,我同你一起送送他。他来流水这么久,我都没怎么和他见过。” 嗯,就是偶尔吃了点醋。 当然,温衍这话是不会说出来的。云绯见他跟自己一块儿去,悠悠细了眉眼,唇角也染上了一抹笑意。 ———————————————————————— 云绯和温衍走到流水门口的时候,张龙已经站在那儿了。 此时正是午后,烈阳当头,张龙那么大一个块头站在那里,地上的影子却没有很长,却落在他脚边了。他似乎有些热,一边看着门外,一边拿手扇啊扇的,似乎在给自己扇风。 云绯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就见云绯递过来一顶草帽,“张大哥真不会挑时间,这么热的时候走。喏,戴个草帽吧,好歹能挡挡阳光。” 张龙接过草帽,笑着往头上一戴,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顶草帽真的很有遮凉的作用,只觉得戴在头上后,就周身清爽。 “谢妹子了。”张龙笑着道,又转头看向温衍,似乎揣测了一下他的身份,才抬起手微微一拱手,“这位想必就是流水派的门主了?一直听小虎……小虎说他们门主是个俊美优雅的人,之前我还不信,今天见到才相信小虎果然没有骗我。” 说起小虎,张龙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温衍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便淡淡一笑,说道,“张虎是个很努力的人,他也曾说过张兄,说他哥哥待他极好。张兄也勿要太难过,逝者已逝,生者安息,张兄应为张虎好好生活。” “嗯,是这个理儿。”张龙应道,“谢谢。” 温衍颔首,笑容是少有的和缓。 光在原地站着,就觉得热意顺着四肢百骸浸入了身体,云绯抬袖拭了拭额头,再看向张龙,有些歉疚道,“本来答应你的,要让你替张虎补刀报仇,却没想到连良那般死了。” 提到这个,张龙叹了口气,手也不扇了,“命中注定的吧。谁能料到问个话,居然能问死人呢。” 连良的死因,云绯和温衍并没有瞒住其他人,而是把原因如实告诉了大家。这个坦诚待人的后果就是……大家都生怕自己也中了那个咒,话也不敢说,一个个见面就比手画脚的,连蒙带猜,因此闹出不少笑话。 比如……有人想吃鱼,给比划了半天,结果厨房捉了一只乌龟。 比如……有人请人帮自己晒晒被子,结果那人给他把墙刷了一道。 又比如……有人因为这件事对他的大师姐云绯充满了仰慕和好感,忍不住来个真情表白,结果……云绯姑娘没有学过手语,将她家师傅拉了出来。 后果不用说,那弟子面壁思过了一整夜,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他跟大师姐说个心事,惹得门主皮笑肉不笑地惩罚了他呢? 总之,云绯这个乌龙闹完后,云绯忍无可忍,让温衍想过办法。温衍只说了一句,大家就消停了。 他说,“想见识见识?排队来,我一个个展示给你们看。” 于是,弟子们全部都吓跑了,好几日温衍门口再没有别人,于是,温衍觉得这个结果非常好,没有人打扰的日子里,他将调-戏自家徒弟加妹子发挥到了极致。 直到昨日云绯呼吸不稳地被温衍压在榻上,她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问他,是不是真的会这个奇怪的咒语。 温衍垂眸看他,衣襟半敞,墨发顺着肩头滑落,在云绯脸颊轻轻擦过,带起一阵酥麻。 “这个我不会,但是我会别的。” 他说这话时,尾音微扬,眼角轻挑,惑得云绯半天没缓过神来。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温衍所说的他会的别的到底是什么。 想到昨晚,云绯脸上不由得染上一层绯红,不得不庆幸还好现在是夏日,若是被张龙看见,她可以符胡诌为“热得”。 几人在门口说了片刻,日头终于不那么炙热了,云绯抬头看了看万里晴空,复低头道:“张大哥,你以后想做什么?” 张龙忽然被问了这么一句,愣了愣,说:“我力气大,做做体力方面的活儿,想来应该是不错的。” 云绯笑,“倒是挺力尽其用的。” 张龙“哈哈”大笑,又朝着两人抬手作揖,然后转向一直在旁边几乎快没有存在感的宗遥拱了拱手,说,“宗小哥,还请你给那位被我伤到的周小哥道个歉,那日,我其实只是做做样子,没料到他自己冲了上来,结果给真的伤到了。” 宗遥微微一愣,才把张龙口中的“周小哥”和周光远对应在了一起,便点了点头。 其实连良伏案不久后,云绯就和宗遥说过了那日张龙会去找她麻烦,就是出于自己的授意。云绯就是要靠这种方式告诉黑衣人,自己就是 不治宗遥的罪,逼得黑衣人心急,自己动手。 事实证明,云绯这一招还是挺有效的。 不过……宗遥看着张龙带着歉意的目光,暗想,如果现在告诉他,周光远因为受伤,天天在房里好吃好睡的,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痛苦样子,张龙会是个什么表情? 唔,为了周光远好不容易养好的伤,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送走了张龙后,宗遥继续去照顾那位为她受伤的“周小哥”,而温衍则带着云绯往回走,一路上碰见弟子们,一个个全部仰慕地看着云绯,然后十分畏惧地看向温衍。 云绯看得暗自发笑,忍不住对温衍说道:“这种场景,好像很眼熟啊。” “嗯?” “记得当年我和师傅走一起的时候,大家都是欢欢喜喜地看着师傅,然后一脸畏惧地看着我啊。”云绯感叹道,“现在忽然换了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 第十一章 云绯,你想自立门派吗? 云绯说得不是玩笑,虽然她很想这是个玩笑,可是事实就是……原来的云绯,弟子们见到她一定躲着走。 这倒不是说由于云绯生得太美了之类,实际上,对于美人,大家还是比较喜欢趋之若鹜的。可是,若是这个美人,非常喜欢折腾人呢? 当年派里的小师弟们,谁没有被云绯给整过。曾经的云绯绝对不是现在这个样子,这让一些弟子再度见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她被人调了包。 还是和温衍调了。 听见云绯的话,温衍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眼中笑意一盛,落在她身上的眼神带着丝若有似无的寵溺。 云绯一边想着往事,一边看着周围弟子们的眼神,自顾自地笑了好久,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猛然发现自己跟着温衍来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派中供奉历代门主的祠堂。 门派祠堂位于北阁最里面,穿过一片幽静的竹林就可以到达。祠堂由青石所砌,低调沉静,门口两侧贴了一堆对联,黑底白字,庄严肃穆。在对联下方,竖立着两个石墩,石墩上有些精致的浮雕,就像是忠心镇守在这里的神兽。 温衍在云绯前面一步推开门,尘封在祠堂里的历史气息铺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香火味。云绯微微眯了眯眼,看着温衍转过身,深墨般的眸直直看着她,用眼神示意她进去。 其实一般来说,供奉历代掌门的祠堂一般也是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但是,流水中处罚犯错弟子的地方却不是在祠堂,而是在敬思堂。而祠堂这个地方,除了守着这一块的宗遥和温衍他们师徒三人,一般人是很少来的。 原因之一,就是派中最重要的秘籍就是存放在这里的。 莫名其妙被温衍带到这里的云绯觉得很奇怪,她几步走了过去,想问问原因,一抬头却看见供奉在议事厅里那一排一排的历代掌门的牌位,正对门口的墙上还有一副画像,正是流水开宗立派的那位门主的画像。 温衍引着云绯往前走,云绯在蒲团前站定,他则往前多走了几步,从供奉着的牌位的旁边取出六支香,然后分出三支给了云绯。 云绯接过香,引火点燃,恭恭敬敬地在蒲团上跪下,拜了三拜。接着,她站起身,将香插进香炉,终于问出心里的问题:“师傅,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 温衍回身对她一笑,拉着她的手说,“跟我来。” 温衍拉着云绯朝议事厅左边的房间走去,云绯印象中,左边的房间里都是悬挂着各代掌门人的画像,从第一任,到上一任门主,也就是温衍的师傅,无一不差。 房间左侧有一扇窗户,虽然不大,但此时阳光正好从斜上方投射进来,落在温衍站定处墙上悬挂的其中的两幅画像上,似乎给画像披上一层轻纱,打出淡淡的橙色。 云绯之前虽然曾进来过,也浏览过这些画像,但并没有每个都细细地看了,此番见温衍带着她走到其中悬挂着的两幅画像前,不由得有些奇怪,当下定睛一看,接着就“咦”了一声。 “这……这不是敬思堂中挂着的两幅吗?”云绯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这两幅画像一男一女,正是敬思堂中悬挂的那两幅,据说是让流水派真正成为“流水派”的那两位。 温衍闻言微微一笑,“正是。” 云绯仔细地看了看,眨着眼说,“之前从来没有认真地看过,今天仔细地一看,这画上的女子生得好生美丽。” 温衍靠过来看了看,很平淡地说:“有吗?也就中上之姿吧。” “中上?师傅是不是太苛刻了?你看,眉如远黛,眼若星子,眉目如画,雅致清丽,很美呀。”云绯一边说着,一边抬手隔空划过那画上女子的面容,一一指给温衍看,“是不是?” 说完,她侧头看向温衍,想听他的回答。却见他眸中灼灼看着自己,眼神专注,眸中似乎映透了光色,温暖烫人。 “是啊。”温衍见云绯看了过来,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起手来,干燥指尖抚过她的眉眼,“眉如远黛……眼若星子……”一边说着,他的手指一边摩挲着她的眉眼,然后渐渐下滑,落上她的脸颊,口中低低说道,“眉目如画,雅致清丽,又怎么比得上绯色倾城,艳绝无双呢?” 听到这里,云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自己,顿时有些羞窘,又有些惊讶。 虽然和温衍摊牌之后,他常常以调-戏自己为乐,可这么直白认真地说自己好看的话,似乎是第一次听到,云绯怎么能不惊讶。 感觉到手指下的肌-肤渐渐泛起热度,温衍低眸细看,忍不住笑道:“原来我家云绯还会害羞。这话不可能是第一次听到吧?” 云绯更窘。她以为自己脸皮已经够厚了,但面对温衍的时候,总是觉得无比的薄,恨不得再贴上一层。 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害羞,云绯在温衍的手掌中抬起脸,如水的烟岚浮动在眸中,然后,眼角微扬,那艳色便像眼中的烟岚一般,慢慢地散了开来,眉眼妩媚,娇艳欲滴。 看着眼前这张姿容妍丽的脸,温衍眼中蓦然一动,声音都低了下去:“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绯色倾城了。” 云绯没有说话,温衍又摩挲了一番她的脸颊,忽然问到:“云绯,你想自立门派吗?” 这话一出,云绯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神情都僵了。 “为什么……”好半天,云绯才找回声音,只是,嗓子却像是许久没有开过口一般,带了一点点的嘶哑。 为什么温衍会忽然提出让她自立门派?难道他要把自己逐出门派? 还是因为简疏白如今做了皇帝,他觉得留一个徒弟在身边也没意思? 还是…… 云绯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乱的,各种乱七八糟到奇葩的念头霎时全部涌入了脑中。可当她抬头看向温衍的时候,却见他眸中一片清朗,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她忽然就愣了。 这眼神,绝对不是嫌弃自个儿的意思啊。 “我很好奇你在想些什么呢。”在看见云绯的表情在短短的时间内,变了好几着,温衍终于笑着开了口。 云绯抽了抽嘴角,“师傅忽然说这么一句,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温衍问。 云绯没有说话,但温衍已然明白,当下不由得笑出声来。 云绯被他笑得有些赧然,当下咳嗽了一声,问,“所以师傅让我自立门派,到底是为什么?” 温衍没有直接回答她,抚在她脸上的手下滑至她的肩头,然后顺势抬了起来,指了指面前的那两张画像。跟她说起这画上的人。 “你知道,为什么流水派会改名吗?” “之前师傅有说过,说是这两位门主将门派合并,各取了一个字。”云绯下意识回答,话刚说完,她微微怔神,眉梢淡淡一掠,眸中掠过一丝不可置信,“师傅的意思是……” 温衍眸中拂过俊朗的明亮,“对,合并。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合并的吗?” 云绯摇了摇头。 温衍的目光笼住她清幽的眸子,透过阳光深深凝视着她:“两位门主结成眷属,门派合并。” 云绯眼中一滞,有个念头在脑中一转,呼之欲出。 两位门主成为夫妻,门派合并……温衍的意思难道也是如此?让她自立门派,然后……也效仿两位门主? “想通了?’耳边响起温衍含笑的声音,云绯猝然回神,见温衍不知何时低下头正看着她,离得极近,”云绯,并非是我要赶你走,毕竟你现在是我的徒弟,师徒名分在此,即便我想娶你,也是极难的事。我可以不介意那些流言蜚语,但我不能不在意你。所以,我们不妨效仿一下这两位门主,好不好?“ 温衍说这话时语气极为温柔,眸色深深浮动着,带着一丝商量的意味。云绯被他的眼神蛊惑着,忍不住点了点头。 见云绯点头,温衍微微笑了开,眼底仿佛被晴光映透,衍生出一种无法忽视的温润。 这温润让云绯微微恍了神,半天才问:“真的可以这样做吗?” “相信我。” 云绯蹙眉,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她和温衍毕竟是师徒,要她自立门派,就代表她要离开流水。一旦离开流水,再用结亲合并门派,这……好像不太容易。 “师傅,我觉得——唔——” 云绯话还没有说完,温衍忽然俯身吻了下去,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全部堵在了嘴里。 她挣扎着离开了温衍一分,绯红着脸说,“师傅,这是在历代门主面前啊。”这这这,不太好吧! 温衍抬手拉过她的腰,轻笑着道,“放心,这两位一定能理解。”说完,再度以吻封缄。 云绯下意识地扔想挣扎了一下,总觉得疑问太多,想问个清楚。但面对的人是温衍,再默契不过的亲吻,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交换,让她本能地放弃挣扎,渐渐沉浸在这个吻之中。 阳光从窗外落了进来,光芒笼罩在两人身上。云绯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软,脑子也越来越糊涂,到最后,竟然忘了自己要问什么。 只是,一切风停雨歇后,云绯愈发觉得,事情不该这么简单。 ———————————————————————— 碧蓝苍穹之上,一轮艳阳斜斜挂在天空上。阳光穿透云层直直落下,从翘着角的屋檐上*,堪堪摔在一碗乌黑的药汁中,在那黑黑的水面上浮起一小块光斑。 宗遥端着药往周光远的房里走去,转过廊角的时候,她抬起头眯着眼看了看天,只觉得今日又热了一分,怪不得这药在厨房搁了这么久,也还是烫着的。 药得趁热喝,她要赶紧送过去。 这么想着,她脚下又快走了几分,那碗里的光斑便顺着她的动作,从水面上溜到了她的袖子上,然后擦身而过,落在了她的身后。 很快到了周光远的门前,宗瑶抬手推开门,一只脚刚跨过门槛,就听见里面传来周光远的声音:“宗遥?” 宗遥应了一声,端着药走了进去,见周光远衣衫半褪地靠在chuang边,缠绕的纱布旁露出白希精瘦的肌-肤,让宗遥眼里跳了一跳。 “喝药了。”宗遥走到周光远身边,撇开眼,低着头将手里的碗送了过去。 周光远应了一声,接过碗,喝了两口,然后有些好奇地瞅了她一眼,问:“你低着个头干吗?” 问完,他像是马上想到什么似的,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样子,顿时明白过来了,一手端着药,一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将衣襟拉了上去,嘴里说道:“哎呀,忘了你是女子了。” 听到这话,宗遥脸不由得红了。她兀自沉默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问完,宗遥半天没听见周光远回话,连喝药吞咽的声音都没有了,她抬起头,却惊讶地看见周光远不知道想到什么,竟然也脸红了。 “就……有一年夏天,大家在河里凉爽,不知道怎么就提起你了,就说你都不和大家一起洗澡,是不是嫌弃大家。我就说不是,就想着叫你过去,免得大家说。于是……于是我就去找你,发现你房间的门是开着的。然后,我就进去了,结果看见你……看见你……” 说到这里,周光远有些结巴了,脸上红得更甚。宗遥有了不好的联想,果然,就听见周光远说:“看见你在洗澡……我没偷看!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无意发现窘迫难当,便马上退了出去,又怕别人看到,所以,用内力帮你锁了门。” 说完这些,周光远抬眼去看宗遥的表情,只见她本是瓷白如玉的脸上,那一抹红色格外明显。就像是漫天的雪地中,那一朵开得最艳的红梅,让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住了。 宗遥红着脸看着自己的衣角,周光远红着脸看着她。云绯和温衍进来的时候,刚好看见这一幅呆呆的画面,顿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这一声笑打破了房中这一片又傻又*的安静。宗遥和周光远齐齐扭过头去,就看见云绯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看着两人:“你们这是在干吗?一个个的脸都红成这样。” 宗遥忙站了起来,唤了两人一声,然后垂下眼退到一旁。温衍从云绯身后一步走了出来,好笑地看了云绯一样,很是自然地忽略了宗遥和周光远脸上的红晕,兀自掀了衣衫下摆在chuang边坐下。 周光远见状,一口喝完了手里的药,然后正准备把药碗搁在一旁,宗遥却忽然伸手过来,自然地从他手里接过药碗。细腻的指尖划过手心,惹得周光远心头一阵涟漪,下意识扭头就去看宗遥。 “看什么,赶紧把手伸出来。”云绯走了过来,笑嘻嘻地瞅着周光远说。 周光远尴尬了一下,忙伸出手给温衍。温衍四指并拢,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细细听了片刻,然后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襟,看了下伤口,最后才抚了抚自己的袖口,说:“这些日子养得不错,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天气太热,注意伤口别化脓。另外,忌辛辣、油腻,多喝点水。” 周光远点头,随口说了句:“吃食不用操心,管厨房的大厨在这里。”说完,他瞥了一旁的宗遥一眼。 宗遥正靠着窗户站着,阳光照射进来,刚好落在她的脸颊上,只觉得那一块像是发了烫。 温衍笑着跟着看了宗瑶一眼,然后起身走到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云绯看着好笑,忍不住说道:“宗遥是该好好照顾你,你可是她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啊,宗遥?” “啊?”宗遥下意识地应了声,才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嗯,应该的。” “不过说起来——”云绯清亮的目光挪向周光远,半句结束,尾音故意拖得很长,直到周光远以目相询,她才接着说:“周光远呐,同样都是男子,你怎得要替宗遥挡那一剑呢?啊,莫不是你有断袖之癖?” “噗!”云绯话音刚落,先回答她的不是周光远,也不是宗遥,而是正在喝水的温衍。温衍一口水喷出,一边用手抹了抹唇边的水,一边将复杂的目光投向云绯。 云绯微微扬起唇角,冲他俏皮地一眨眼,惹得温衍忍不住摇了摇头,却没有指责她。 不过,如果云绯知道,现在温衍心里想的是很想咬一口她笑起来时形状优美的唇,她就不会对温衍的“不责怪”感到……唔,开心了。 这边,师徒两人用眼神交流着,那边,“断袖之癖”的两人脸愈发红了,感觉像是高烧不退似的,要不是用猴子屁股来形容太不文雅了,云绯深深觉得还是这个形容最形象贴切了。 哎,宗遥的脸皮太薄了。周光远不是挺厚脸皮的嘛,今天是怎么了?被宗瑶给传染了? 云绯在心里暗暗诽谤着,嘴上依旧调-戏着两个人,似乎是找到乐趣了。温衍一开始也由着她,毕竟难得看见她这么高兴的样子。 可是,到后来,当温衍连番接收到周光远直白的求救目标——虽然是为宗瑶求救的,他也不能装作自己是空气了。于是,他趁着起身的动作,一手轻轻捏了捏云绯的腰,这个隐秘*的动作让云绯瞬间闭了嘴。 “时候不早了,让光远好生休息吧。”温衍满意地看着云绯的反应,然后出了门。 宗遥见云绯忽然不开玩笑了,以一句“下次再来看你”为结尾,就跟着温衍走了出去。她有些反应不过来,等回过神时,两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她想起刚刚一直想说的话,忙追了出去,留下周光远在原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门主,大师姐!”宗瑶匆匆追上两人,在温衍和云绯转过身看过来的时候,她突然跪了下去,让两人都惊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云绯微微蹙眉问道,伸手就要去拉宗遥。 宗遥避过云绯的手,只是兀自跪着。烈阳从她头顶落下,勾勒出她挺得笔直的脊背,让她整个人都显现出一种执着来:“我……我骗了门主,骗了大家,甘愿受罚。” 听到这话,温衍眼中出浮现出一缕疑惑的神色,口中便问道:“骗了我什么?” 宗瑶微微咬唇,只犹豫了一刻,便如实回答道:“我本名宗瑶,瑶池的瑶。我……我其实是女子。” 宗瑶说完,半天等不到温衍的回答,忍不住抬起头来,却见温衍只是打量着她,而一旁的云绯一脸笑意盈盈,两个人似乎都没有很震惊。 摸不透两个人的想法,宗瑶只能继续跪着等。云绯眼尖地看见她轻轻动了一下膝盖,再度伸出手去,嘴里笑着说道:“这天气,地上都可以烤鸡蛋了。你就别跪着了,小心膝盖烫着了,有人找我和师傅拼命。” 虽然云绯没有说那个会拼命的人是谁,但是宗瑶显然已经想到了谁,本就未退去红晕的脸又红了一分。 “嗯,云绯说得对,起来吧。”温衍也开了口。 宗瑶这才顺着云绯的手站了起来,攥了攥手指,压下心里头的躁动,转而又看向温衍。温衍黑眸深沉地看着她,问:“流水虽然少有女弟子,但也并不排斥,可能要求是严格了一些,不过对你而言不算难事。所以宗瑶,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第十二章 温衍的变相惩罚 七月的午后,闷得透不进一丝风,只有燥热顺着四肢百骸齐齐流窜在身体里。像是要将身体里的水分全部挤压出去,然后将整个人密不透风地罩进一片闷热里去。 宗瑶站在太阳下,想起那些一直忽略的过往,愈发觉得这七月的天,太热,太闷了,压得人喘不口气来。 她是一个商人的女儿,母亲早逝,商人本是做着小本生意,虽然没什么大钱,但是他们父女俩也算是能吃饱喝足。 直到有一年,商人碰上了好运气,收入翻了几番,一下子就富有起来。宗瑶看着父亲一个人过得辛苦,就提议父亲续娶。于是不久后,商人续娶了一个女子,宗瑶便多了一个继母。 继母一开始待她还不错,虽然比不上亲生母亲,但到底吃喝穿用不缺她的。宗瑶原以为一家人可以这么和和美美地过下去,谁曾想,有一回商人出海经商,遭遇海上风暴,葬身海底。而宗瑶在痛失父亲的悲伤中还未走出来,却被继母赶出了家。 原来继母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之前碍于商人在,一忍再忍。如今商人死了,她自然不可能让宗瑶分家产,便买通了官府,给她安了个罪名,将她逐出家门。一开始宗瑶还想着找官府报案,后来在申诉的过程中,差点被人强行非礼,她才发现身为女子诸多不便。 更可恶的是,继母将她赶出家门还不够,似乎生怕她再找回来,居然买凶杀人。无奈之下,宗瑶只好女扮男装,刚好遇到流水招收新弟子,便跟着那些想要进入流水的人混了进来。 说完这一切,宗瑶静默地站了半天,似乎有些从往事中脱不开身。 云绯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怜惜。 虽然同是女子,自己自幼在温衍的庇护下长大,有疼爱自己的大师兄,有尊敬自己的弟子们,云绯的日子其实过得还算不错的。但是宗瑶呢? 她刚遭遇了父亲离世,都还没有缓过来,就被继母陷害,逐出了家门。接着,申诉无门,还差点*,最后不得不女扮男装,混迹在一群男人之中。 和她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太幸运了啊。 不过……温衍只是告诉她,捡到她的时候,她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河边,看起来怪可怜的。而温衍捡到她后,带着她四处问了问,也没有问出她到底是谁,只好抱回了流水。虽然吧,在流水的日子过得十分惬意,也找到了喜欢的这个人,但是,云绯潜意识里,还是对自己的家人,抱有一点点期待的。 不知道她的父亲是不是也曾将她捧在手心里疼寵,不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温柔美丽,更不知她有没有别的兄弟姐妹。 对于自己的过去,她一无所知啊。 这些念头翻涌而起,云绯只觉得本来还算愉快的情绪仿佛都落了下来。直到温衍唤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而后温衍看了看她,又扫了一眼宗瑶说道:“这派里除了宗瑶,就你一个女子,以后宗瑶就你带着吧。” 云绯微微一笑,点头道:“好。” 温衍又转向宗瑶,说:“你以后不必装作男子了,想来你的继母也找不到这里来。如今你也要武功傍身,就算真的遇上了,也不担心了。让云绯找个时间和大家说说你的事吧。” 宗瑶没料到温衍不仅不怪她,反而还准她继续待下去,甚至可以恢复女装,不由得有些愣住。看见宗瑶愣怔的模样,云绯轻笑一声,道:“师傅这么说,你就这么做吧。” 宗瑶回过神,眸里映出一丝亮光,连连点头。接着,她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道:“门主,大师姐,为何你们对我是女子的事……一点儿都不意外?” 云绯嘴角展开一韵浅笑,“我是早就知道你是女子了。” 宗遥讶然。 云绯继续解释道,“你身形纤弱,男子即便再瘦削,也觉得到不了这般样子。而且,你虽然刻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却也掩盖不了女子本身柔美的嗓音。或许男子察觉不出什么,但我作为女子,必然能发现。不然,我之前为何那般护着你?” 听完云绯所说,宗遥愣怔了半晌,才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没想到,早就被云绯看穿。 见宗瑶神情晦然,云绯不由得笑了一声,看了眼身边的温衍,然后说道,“不过,师傅应该是不知道你是女子的。他这么淡定,绝对是装的。” 闻言,宗瑶抬头看向温衍,目带疑惑。 温衍笑着看了眼拆自己台的云绯,黑眸中含着淡淡的温柔,也没辩解。宗瑶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他们的门主大人,之前向来是爱调-戏两个徒弟的,这般寵溺温柔的模样……好神奇啊! 咳咳,打住打住,她绝对是眼花了。 宗瑶收回飘飞的思绪,抬头望了望晴朗无云的天空,忽然想起之前在房间里,云绯一直在拿自己和周光远开玩笑,什么断袖之癖,什么龙阳之好,简直像是说戏似的。 可是……重点是,云绯明明知道自己是女子啊! 这么想着,宗瑶纠结地问了出来。谁知道问完后,云绯却“噗嗤”笑了出来,她看着宗瑶的眼神,活像看着一样特别稀奇的宝贝,“我说宗瑶啊,你难道没发现,周光远对你很不一样吗?” 宗瑶被问得一懵,脑子里转过周光远的脸,张了张口,却只嚅嗫着说了三个字,“没有吧……” 云绯看得暗自好笑,也不再逗她,只觉得没说出身份前,宗瑶明明挺冷清,挺淡然的一个人,若是给别的女子看见,指不定还觉得她冷俊帅气呢。怎么一说出自个儿是女子后,就瞬间切换成这副有点钝钝的,还时不时羞涩的模样了? 唉,还我那个高冷的宗遥小哥啊。 正说着,温衍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回头一看,见朱哲瀚带着几名弟子过来,估摸是来探望周光远的。他也不再多呆,让宗瑶多多照顾一下周光远,毕竟女子到底是比男子心细的。 宗瑶点头应下,眼见着朱哲瀚他们越走越近,她想了想,不知道温衍之后对她的安排是怎样的,继续保持男子的身份,还是…… “以后你就换回女装吧。明日我会让云绯带你去见大家的,这样一来,你和云绯之前也可以有个照应,亦无需再避着他人。” 宗瑶还未问出口,温衍就替她回答了。她愣愣地找找眼睛,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温衍说了什么,与此同时,朱哲瀚几人也到了他们面前,先是见过了温衍和云绯,然后都看向宗瑶,问周光远的情况。 宗瑶深呼吸了一口气,向大家大致说了下,周光远现在能吃能喝能睡能说,瞅着应该离下chuang活蹦乱跳没几天了。云绯看着宗瑶他们进了房间,便也和温衍离开。 两个人走上长廊的时候,温衍忽然拉过云绯,将她反身按在了墙上。云绯一惊,却见温衍垂眸看着自己,眼里流露出几分戏谑,几分深沉,几分*。 他的唇和她的唇仅仅离着一个点头的距离。云绯只感觉到温衍热热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明明只要再往前一点,一点点,就可以亲到,但是温衍似乎没有要吻她的意思,就隔着这种*磨人的距离,低低开口。 “为师怎么没发现,爱徒的嘴这么厉害?” 温衍说这句话时,尾音上扬,语气很是挠人。他的唇几乎是贴着云绯的唇的,但又偏偏没有碰到,只是那呼吸拂落间,云绯的唇瞬间红了几分。 说起来,自从两人在一起后,温衍就没有在云绯面前自称过“为师”了。这回突然来这么一声,云绯很清楚很明白很了然她家师傅,在调-戏她! 和温衍离得太近,云绯觉得自己的思维能力都相应地下降了,她下意识想避开,无奈脑后已经靠在了墙壁上;想偏个头,温衍又扣住不让,不由得有些担心。 “师傅……”云绯努力地,让自己的后脑勺和冰冷坚硬的墙面做着进一步的亲密接触,“我们好好说话成不成?” “成。”温衍回答得很是斩钉截铁。 可惜啊,就在云绯松了口气准备起身的时候,温衍却忽然偏了头,薄唇擦过她的脸颊,落在了耳垂处,热热的呼吸伴着不远处弟子的说话声传进了耳朵。 “师傅,快起来。”耳听着说话声渐渐近了,云绯想到他们所在的地方也是常有人走的,顿时有些心急,“他们要过来了。” 对于云绯的担心,温衍似乎一点儿都不在意。云绯说完,他不仅不松开她,反而悠悠然地轻笑了那么一声,笑得云绯只觉得耳蜗都酥麻了,身体也微微有些发软,还好温衍在身前撑着她,才不至于倒下去。 虽然,她的身体反应很没骨气,但是,她内心还是很有骨气的。对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云绯实在是没有办法当做不在意,只好抬手推了推温衍,谁想到温衍看着是随随便便把她一压,手下竟然还使了力气,一时没有推动他。 “师傅!”云绯微微恼了。 “嗯?”温衍的声音低沉,婉转,像羽毛一般,拂过云绯的心底。 云绯蹙眉看他,只是这个角度,这个地方,她实在没有办法表现出自己的愤怒,反而变得有些似嗔还嗔的。 身前是男人很有压力的俯压,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而不远处有着其他人清晰可闻的脚步声,这种随时会被发现的感觉,竟然有些……隐秘的刺激。 呸呸呸,是可怕得刺骨吧。 云绯在心里暗暗骂着自己,腰间却忽然一紧,接着,温衍带着她一个旋身,极快地绕到了一旁的拐角处。几乎与此同时,长廊上走来几个弟子,有说有笑地走过他们刚刚站的地方,然后朝另一边去去了。 云绯瞬间松了一口气。 刚刚她被温衍“胁迫”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着待会儿如果真的被发现了该怎么解释,难道说,她被一只蚊子骚扰,然后温衍刚好将她身边的蚊子拍死? ……鬼才会信吧。 还好,温衍果然只是想小玩一下刺激,并不想来大刺激。 云绯正松懈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温衍低雅的声音:“是不是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云绯一愣,怔了一会儿,记忆中的有画面瞬间从脑中掠过。 似乎……她被扣留在皇宫中时,温衍第一次来寻她的时候,她也曾被这样按在墙上,避过那些巡逻的侍卫。 那一次,她不小心亲到了温衍,而温衍也…… 想到那一次,云绯心头微动,接着,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头觑着温衍问道:“说起那日……师傅当时真的没有感觉吗?” 乍然听到这么一个问题,温衍有些讶然,他垂眸看去,只见面前的人面若桃花,双眸若湛湛春水,含着一抹妩媚的笑将他看着,他很自然地想起那一日的月下之吻。 那时候云绯的眼里,不仅有水光潋滟,还有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抹……情思。 这么想着,温衍低低笑了声,反问,“你猜?” 云绯哽住。 七月天,又是午后时分,空气里满满的都是燥热。云绯被温衍压了许久,只觉得两人接触的地方生出细细密密的汗,让她轻轻地扭动了一下。这一动,似乎擦到了温衍身上的什么地方,一片阳光猝然落尽他的眼里,带出一道微妙的变化。 终于有微微的风从身侧吹过,带起云绯脸侧的鬓发。那墨黑的发丝飘到温衍脸上,他终于微微起了身,用手将云绯的发挽到了云绯的耳后。刚刚那一瞬暗下去的神色似乎不见了一般。 云绯不傻,自然知道刚刚自己碰到了什么地方,便也老实不动了,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温衍的神色。 瞧着云绯这么认真地打量着自己的表情,温衍忍不住笑了,“我本是想好好教训一下你这张嘴的,不过现在看来,我得好好弄清楚,这两年里,你到底学到了些什么。” 在青-楼里能学到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嘛。 当然,云绯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谁知道她家师傅会不会一个不乐意就把她给怎么了。就因为她说了几句断袖之癖、龙阳之好,温衍就把她给按在墙上了!真让他知道了什么,那还不完了! 一想到刚刚那拨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折回来,云绯很想咬着袖子呜咽一下自己是无辜的。 谁曾想,就在云绯想着应该怎么交代的时候,温衍忽然起了身,松开了手,跟着退后了一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却被温衍伸手拉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拍了拍她的身上,脸上是一贯的笑意:“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不注意下形象。” 这莫名其妙的话让云绯有些愣,与此同时,忽然有两个弟子从拐角处走过来,见到他俩,忙俯身打招呼。温衍淡笑着回了他们,然后,两人离开,远远低,云绯还听见弟子说:“门主对大师姐还是那么好啊。” “可不是?不过大师姐难不倒是又上屋顶了?” 听到这话,云绯嘴角微抽,很想怒吼一声,我上了你们家门主这个屋顶!然后,这句话只在心里头咆哮了一圈,她就意识到有歧义了。 算了,还是闭嘴。 于是,云绯默默地背了罪名,而温衍在一旁看着她的表情变化,乐了。 ———————————————————————————— 次日早上。 炙烤了大地多日的太阳,终于被阴雨给打败,半遮半掩藏在了云絮之后。天空虽然还是一片碧蓝,但是没有阳光将它照透,素日那块看起来像是蓝宝石的天,瞬间就变成了宝蓝色的厚布,将天蒙得透不过气来, 云绯站在自己房间门外,微微眯着眼看着天上那轮被云层盖住的太阳,微微眯了眯眼,然后抬起右手,放在唇上,幽幽地打了个呵欠。 片刻后,她又打了个呵欠,眼睛又半闭了分。 当她准备打第三个呵欠时时候,身后的门终于“吱呀’一声,打开了。她回过头,半掩着唇的手微微一顿,那呵欠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手心转而盖住一阵盈盈笑声。 “果然是个清秀佳人。” 闻言,开门的女子微微红了脸。 只见她穿了一身浅碧色烟纱散花裙,明眸秀眉,肤白唇红,长发梳做垂鬟分肖髻,以一支衔珠蝶形翡翠簪固定,同色丝带系在发上,当真是秀而不媚,清新脱俗。 这个若夏日荷塘中那片最碧蓝的莲叶的女子,赫然就是恢复了女装的宗瑶。 “大师姐。”宗瑶轻轻唤了一声,双手有些不自然地搁在身侧,指尖下意识地去揪手下的衣料,似乎还不太适应这身装扮。 云绯走过来,拉了她的手,然后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身材高挑,这身衣服穿起来挺好看的。我穿起来,怎么看都不是良家女,实在是头疼啊。” 宗瑶嘴角微抽,忽然明白之前为何云绯硬要将这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服给她穿了。 原来是因为她穿起来比较良!家!妇!女! 似乎从宗遥纠结的表情中看出了她的想法,云绯咳嗽了一声,说,“走吧,带你见见其他人,落实你的女子身份。” 宗遥颔首,由着云绯拉着自己往前面走去。 一路上,两人遇到的所有弟子都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看着宗遥,一副可以塞进三个鸡蛋的模样,直到到了大门前的空地上,云绯抬手招来一个弟子,派他去找朱哲瀚,让朱哲瀚 把所有人召集到广场上,说是有事宣布。 哪只,那弟子刚转身,脚下一个趔趄。云绯也转过身,一时也愣了。 只见刚刚还没几个人的广场上,此时沾满了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她们看着,显然是刚刚一路跟来的人。其中,有胆大的弟子大声问道:“大师姐,你旁边的这位女子是谁啊?看着好生眼熟。” “是啊!这眉目……和宗师兄有些相似呢,难不成是宗师兄的妹妹?” “说不定是姐姐呢!” …… 四周一片嘈杂,宗瑶站在人群中,作为众人的焦点,脸颊上不染上几抹红色,那绝对是对不起她的薄脸皮。于是,她的脸很配合地红了个透。 并不是第一次站在众人之中,但之前她只是他们的师兄宗遥,为人又低调得很,哪里有过这么备受关注的时刻?此时自然紧张得很。 在一片叽叽喳喳之中,云绯只是含笑看着众人,心里头却有些郁闷。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犹如又五百只鸭子,现在看来,男人多的地方,也不清净啊!这鸭子数目,每个三百,怎么也得有二百五。 对,二百五。 云绯默默地屏蔽了杂音半晌,只是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让众人都以为她把大家说的话都听进去了,实际上……云绯一个字都没听清。 直到朱哲瀚匆匆赶来,乍然看着这么多人围住了云绯,他忙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一眼看到了云绯,“大师姐,你叫我来时又什么事吗?” 他话刚问完,转眼就看见了站在云绯身边的宗瑶。他默默打量了片刻,只觉得这模样,这气质,忒有些眼熟了,熟着熟着,他忽然一拍脑袋,大声惊呼:“啊!你是宗瑶?!你怎么穿成个女的?!” 第十三章 恢复女装,云绯授计 朱哲瀚这话一出,就算是一直让自己屏蔽着声音的云绯也忍不住抬起了手,一巴掌拍到了他的……肩上。 “你会不会说话?!”云绯瞪他一眼,不着痕迹地甩了甩手。 刚刚磕在朱哲瀚肩膀上的骨头处,痛啊! 要不是她抬手的幅度不够大,不然就一巴掌照着朱哲瀚的后脑勺拍过去了。虽然知道朱哲瀚这孩子实诚,不然之前被连良骗了,还傻不拉几地帮着他。只是……实诚不代表不会说话啊! 云绯很郁闷,宗瑶很羞涩。 她抬起脸,抿了抿唇,似乎换回女装的她终于找回了一点儿升为女子的感觉。而朱哲瀚被云绯这么一打,正挠着头郁闷呢,见宗瑶一张脸完全地抬了起来,不由得细细地看了半天,又上上下下看了一会儿,终于把挠着头的手拿了下来,颤抖着指向宗瑶:“你……你是个女的?!” 那销-魂激昂的尾音,都快破音了。 云绯忍住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当然,不是怜惜他,而是手还在疼,不由得有些纳闷同样是男人,为什么温衍的骨头没有这么硬? 打住,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云绯咳嗽了一声,只见四周一片安静。围观的弟子们大约是被朱哲瀚那几句话给惊到了,一个个地都看着宗瑶,让宗瑶觉得身上像是被无数目光给戳了无数个窟窿,压力甚大。 “朱哲瀚啊,”云绯犹豫了片刻,还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注意没有用力道,免得伤到自己,“宗瑶是个女子,以后要多多谦让啊。” 如果一开始大家还只是怀疑的话,现在听见云绯这么笃定,这么自然的语气,一个个都傻了,只听得“扑通”声四起,摔倒一片。 云绯不去看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她拿手挡住眼睛,笑着说:“啊哈,现在大家都互相认识了,以后宗瑶就是你们的师姐,一个个给我注意点儿。” 爬起来的弟子们纷纷点头。 云绯放下手,又看向宗瑶,“我先回去和师傅说一下,你搬到南阁去吧。连良之前的房间靠近后山,比较安静。如果不想住他的房间,我记得旁边还有一间空置的屋子,收拾收拾应该也不错。” 宗瑶点头,“谢谢大师姐。” 听到这话,朱哲瀚马上举手,“宗瑶,你要是一个人忙不过来的话,我可以帮你收拾。” “宗师姐,我也可以!” “我我我!” “还有我——” 其他的弟子大约发现自己的“师兄”原来是个清秀美人,之前觉得她冷淡不好接触的人,现在纷纷拜托在她的散花裙下。看着这群人,云绯很想吼一句,你们的节操呢! 最后,忍不下去的云绯将宗瑶托付给了朱哲瀚,自己回到了温衍那里,跟她家师傅报备进展。 当温衍听说这些弟子的反应时,却是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我觉得在这群饿狼之中,宗瑶很危险啊。” 云绯眨了眨眼,深表赞同。 下一刻,温衍忽然抬手握住云绯的腰,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坐下,嘴里低低念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得快点让这些臭小子们知道,你是我的。” 突然而来的霸道,让云绯心头蓦然一跳,只觉得这四个字像酒一般,瞬间醉了人。 —————————————————————— 宗瑶从众人那里脱身后,照例去看望周光远。 周光远已经可以下chuang走动了,不过伤口仍是有些可怖,所以,温衍建议他最好还是在房间里呆着,等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再出去活蹦乱跳,祸害别人。 所以,当宗瑶推开门的时候,正看见周光远坐在八仙桌旁,半褪了上衣,正自己查看着伤口,看能不能出门祸害人了。 听见门口的脚步声,周光远不用抬头看也知道是谁,便随口说了句:“来了?” 宗瑶“嗯”了一声,别开脸,不大好意思去看周光远肌理分明的上身。虽然之前给他上药的时候也看过,但现在自己穿着个裙子,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周光远兀自看了会儿伤口,觉得大约还得在房里呆几天,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一叹气,他才发现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不由得抬起头看向门口,张口就问,“怎么进来了也不——嘶!” 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看见的不是平常穿着略显宽大的男子衣服的宗瑶,而是一个身穿浅碧色长裙的姑娘。 而这个姑娘……竟然就是换回女装的宗瑶! 于是,周光远很成功地按到了自己的伤口,顿时痛得想咬自己一口。 听见周光远的叫声,宗瑶有些慌张地跑了过去,一边低头想要挪开他的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周光远摇了摇头,说没事。但是宗瑶仍是不放心,非要亲自看了才能放心。对于宗瑶的坚持,周光远无奈地笑了笑,扯了扯纱布给她看,然后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宗瑶仔细看了看,虽然刚刚周光远不小心按到了伤口,但伤口已经在慢慢结痂了,没有别的问题。她松了口气,正要直起身,这才发现自己和周光远离得太近,她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了周光远裸-露的身体,呼吸间皆是他身上的味道。 顿时一抹燥红穿上了宗瑶的脸颊,周光远见她半天不动,侧头看了一眼,入目就是她微微泛红的脸,不由得有些奇怪:“怎么了?很热?” 宗瑶急忙抬起身,摇了摇头,说,“没,没有。” 周光远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清秀面容上,那一抹嫣红就像是盛开在白雪中的红梅,极为吸引人,禁不住看呆了。 宗瑶半天不闻他的声音,低头看了一眼,正好和周光远痴痴看着自己的目光撞上,两个人皆是一惊,心头蓦然跳动。 “你……” “我……” 两人同时开了口,又同时住了嘴。过了一会儿,周光远笑了一声,说,“你换回女装的样子挺好看的,真的。” 不是没有被夸过,刚刚宗遥被朱哲瀚他们围着的时候,耳朵边全是这样的赞美之词。直白的,文艺的,脱口成章的,出口诗词的,每种花样她都听了一遍。和他们比起来,周光远这句话简直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被人听见觉得要说他没诚意。 可是,不知为什么,宗遥就是被这么一句“没诚意”的话戳到了心,一瞬间温软酥麻扑面而来。 “是,是吗?”宗遥有些羞涩地问道。 “是啊。”周光远很认真地点头。 宗遥再问:“可是,你不觉得大师姐更好看?” 周光远想了想,笑着说,“这不一样的。大师姐的美和你的美是不一样的,就像葡萄和香梨哪个更甜一般。虽然都是水果,但到底是两种不同的水果,没法比的。”说完,他又看了看宗遥,由衷地说,“我觉得你很好看。” 宗遥心里一甜,脸上漫起笑意,看得周光远也是心头暖暖的。 两个人就这么傻傻地互相笑着看了半天,还是周光远让宗遥别老站着,坐下说话,宗瑶才想起来自己一直是站着的。 她在周光远对面坐下,见周光远似乎也不避讳,在她面前穿好衣服,给她倒水。除了一开始乍然看见穿了女装的她有些呆怔后,之后对她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 宗遥忽而有些不开心了,却又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得本来想陪着他聊会儿天的心情一下子没了,坐了片刻后,就起身告辞了。 周光远看着没坐多久就转身离开的宗遥有些莫名其妙,他看着宗遥的背影消失在那一片灰暗的天色中,视线半天才收回来,看着宗遥刚刚喝水的那只杯子,莫名发起愣来。 似乎,宗遥走得这么早,他觉得有些孤单了。 明明之前宗遥没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还觉得很自在的啊? 周光远搞不懂,只是默默伸手握住宗遥用过的杯子,轻轻摩挲了会儿,叹了口气,放回原地,起身往身后的chuang榻走去。 ———————————————————————————— 烛光幽幽,在房中拉出一道细长的影子,而房间的主人正一手托着腮,看着烛火,发呆。 云绯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景象,觉得有些奇怪,便走了过去,唤了一声:“宗瑶。” 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人声,宗瑶一惊,放下手的时候差点把面前的烛台打翻。还好云绯眼疾手快,扶住了烛台,才没让蜡烛滚了出来。 “我说你是想*呢,还是向烧死我啊?”云绯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宗瑶这难得慌张的模样,“怎么换回女装,那个冷静自持的宗瑶就不见了?” 宗瑶有些赧然,“对不起,大师姐,刚刚我在发呆。”说完,她又看着云绯问,“对了,大师姐怎么进来的?” “还说呢。你门也没关,我敲门你也不应,就进来看看你在干什么。谁知道,你居然在发呆。”云绯瞅了瞅她的表情,露出纳闷的神色,“你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出神呢?这还好是在派里,要是在外面,我瞧你被人卖了都还替人数钱。” 宗遥有些尴尬,没有说话。这模样看在云绯眼里,激起无限兴趣。她拉着宗瑶坐下,很是八卦地问,“怎么了?是朱哲瀚欺负你了?还是那些弟子缠着你了?” 宗瑶摇了摇头,“没有。” “那是怎么回事?” 宗瑶垂着眼,不说话。 云绯想了想,眼瞳微微一转,了然道:“是不是以为周光远?” 这话一出,宗瑶脸上又浮现出一抹慌张,然后,又露出一丝羞赧,“大师姐……” 看着她这表情,云绯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但她偏偏不直说,还不怀好意地问她,“是不是啊?难道真的是他?这小子,是不是他看你穿女装欺负你了?” “大师姐……”宗瑶脸红了。 云绯继续道:“没事!他要敢说你半句不好,大师姐给你做主。不然我们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说着,云绯就站了起来,宗瑶怕她真的是去找麻烦,忙伸手拉住她,嘴里说道:“不是的!是我……是我的问题。” “哦?”云绯回身看她,眨了眨眼,“你怎么了?” 宗瑶本来还想瞒着的,但见云绯一副不达目的就要去打周光远的模样,她只好全交代了。 她说,她之前在家里的时候,虽然也是穿着女装,但要抛头露面给父亲打理自家的店,基本上是女子当做男人用了,也没觉得自己也是娇弱的, 后来,家里出了事,她去告状的时候差点遭到侵害。虽然那时候她发现,女人是个危险的性别,但是,她潜意识还是觉得不服的,她觉得自己心志不比男儿弱小,她也可以很坚强自立。于是,在流水派的这些日子,她女扮男装和大家呆在一起这么多年,她从没有因为自己是女子,就给自己特殊待遇。相反,她比其他的一些男弟子更努力,不然,怎么可以被人称一声“宗师兄”? 在她被继母陷害,被迫离家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需要被保护;在她遭遇歹人,差点*的时候,她不觉得自己需要被保护;在她女扮男装这么多年,为了赶上男人,日夜刻苦练习的时候,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被保护。 可是…… 可是,当那天连良举剑刺来,周光远抬手握住剑,之后转身抱住她,为了她被狠狠刺了一剑时,她震惊了。尤其是,当周光远在她耳边轻声说出那句,男人生来就是要保护女子的时候,她差点落了泪。 从来没有人当她是弱女子,她便以为自己不柔弱。可是,她不得不承认,在周光远为她挡剑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哪怕自己再坚强,再咬牙,她的内心里,却是希望有一个人,能这般保护她。 而周光远做了这个人。 所以,宗遥动心了。 等宗遥说完这些,云绯隔着烛火看了她半晌,轻轻笑了起来。宗遥有些窘迫地抬头,只见云绯眸中清清,盈盈如深湖潋滟,瞬间安抚了她羞涩的心。 “喜欢一个人是好事,为什么会不开心呢?”云绯眸光温和看着宗瑶。她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用这么温和的目光看过一个人,要是宗瑶不老实交代了,她会给宗瑶表现一瞬变脸的绝活。 好在,宗瑶只是沉默了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原以为,他就算不喜欢我,多少也是……也是有些感觉的。可是我今日换了女装去看他,他的反应……” “他的反应怎么了?”云绯追问。 宗瑶将下午的事说了一遍,然后又说到别的弟子看见她的时候,那殷勤献得跟什么似的,哪儿像之前她认识的那群弟子啊。可唯独周光远一个人,待她还是没什么区别,这让宗瑶觉得有些挫败,好像周光远对她而言,无非就是照顾了一些些而已。 听完宗瑶的话,云绯抬手学着宗瑶之前的模样,托着腮,看着烛火半天,似乎思索了红一会儿,忽而笑道,“这事儿啊,好办。我教你一个办法,保证能知道周光远那小子对你到底是有感觉,还是朋友情谊。” 宗瑶闻言,秀眸微微一动,看着云绯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表情有些迟疑。 云绯唇角扬起一道笃定的笑容,“不过我觉得,他和你的心思是一样的,所以你不用担心。就算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心思,那你也可以让他喜欢上你。到时候我再教你别的办法。” 宗遥眼睛一亮,嘴唇动了动,却是忽然说了句,“大师姐,听说……你之前在秦淮……” 在南朝中啊,这“秦淮”一词,含义还挺多的。从狭义上来说,那就是一个地名,秦淮。从广义上来说呢,它代表的可多了。文艺点儿,就是花前月下,秦楼楚馆;直白点儿就更多了,什么温柔乡啊,什么销金窟,什么花天酒地,什么纸醉金迷啊……总之,就是这类了。 虽然宗瑶问得很含蓄,但是云绯很明白,宗瑶的意思啊,是怕自己给她提供一些,*家妇女的招数。 于是,云绯笑了。 宗瑶被笑得有些尴尬,毕竟那话问得实在不雅了些,她生怕云绯生气。还好云绯只是笑了笑,才眨着眼,含着深意地问她,“你想要那样的招数啊?我也有啊。” 宗瑶连连摆手,知道自己误会了,忙道了歉,然后问云绯怎么做。 云绯招了招手,待宗瑶靠过来,便在她耳边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一遍。 —————————————————————— 次日。 周光远在桌前坐了很久,脑中一直盘旋着昨日那道浅碧色身影,怎么都挥散不去。可是,直到他坐到屁-股都痛了,还不见熟悉的人来。 周光远有些焦躁。 他站起身来,推开门看了看外面的天。今天的天虽然不像昨天那么阴沉,但阳光也不算很热烈,他出去走走,伤口应该不会出问题吧。反正,都结痂了。 这么想着,周光远离开了房间,径直朝西阁走去,待走到了宗瑶房间前,他有些讶然地发现房间门开着,里面也没有被褥之类。他愣了两秒,才想起昨天宗瑶似乎提过,云绯让她搬到南阁连良之前的房间去了。于是,周光远又去了南阁。 在他走到连良曾经居住的房间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门外石桌旁的宗瑶。她一个人坐在石凳上,似乎用手撑着下巴,正在看着什么。 看着宗瑶纤瘦的背影,周光远不知怎么忽然微微笑了一下,觉得一整日的孤单似乎一下子被填满了似的。周光远勾着嘴角,正要举步往前走去,却见连良的房间,也就是宗瑶如今的房间里走出一个人来。 一个男人,一个周光远很熟悉的男人,朱哲瀚。 周光远的步子一下子停住了,他隔着一段距离打量着宗瑶和朱哲瀚。只见朱哲瀚似乎是端着两杯水走了出来,走到宗瑶身边,将一个杯子递给了宗瑶。宗瑶接过后,扭着头和他说了会儿话,不知道说到什么,朱哲瀚朗声笑了几声,然后,抬起手抚了抚宗瑶的头。 周光远觉得心里头似乎有什么,一下子冻住了。他好像什么都看不进去,只看得见朱哲瀚状似温柔地抚过宗瑶的发,而宗瑶的侧脸漾着浅浅的笑,像是一根针一样,戳到了心里。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针? 周光远有些纳闷,又有些不爽。最后,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身大步朝来路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一片浅薄的光色中。 入了夜。 宗瑶从云绯那里回来,独自走到路上,偶尔遇到几个弟子都是极为殷勤地和她说话。看着他们的样子,再想想周光远,宗瑶觉得嘴角扯出的笑容都有些涩涩的。 她今天按照云绯的办法,一天都没有去探望周光远,又怕周光远过来寻她,所以故意在房里呆了一天,可是,直到那轮本就不怎么明亮的太阳挣扎着沉入了山峦之后,她也没有等到要等的人。 而周光远呢?他会不会也有同样的心情? 宗瑶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暗想或者确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周光远对她,根本没有相同的意思。那她是继续攻下周光远呢,还是换个人比较好呢? 宗瑶很苦恼,她长这么大从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她一边思索着,一边走到了门口,伸手一推,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她一愣,这才发现房间里的灯竟然亮着。 这……这附近明明只有自己,谁会在她的房间里?难不成……是连良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宗瑶觉得有些渗人,还按在门上的手都有些抖了。 第十四章 美人计的正确使用方法 正在她想着是继续走进去,还是赶紧转身离开的时候,房间里传来了一道低低的男声,“怎么不进来?” 这声音……似乎是周光远。 宗瑶往前走了几步,进到房间,朝声音来源处看去,果然是周光远。 周光远穿着一身非流水的衣服,端坐在桌前。他的右手搁在桌,手边翻了一只茶杯,还有半杯水在里面。左手在搁在膝上,见宗瑶进来,他的左手动了动。 “周光远?”乍然看见屋里面的人是周光远,宗瑶有些奇怪,“你怎么来了?” 周光远抬头看着她,一张娃娃脸被灯光一晃,竟然像是成熟了不少,“我来找你,见你房门没有关,就进来等你了。” 宗瑶“哦”了一声,见屋里头是个大活人而不是什么鬼啊魂的,那一刻飘起来差点卡到喉咙的心,终于又慢悠悠地落了下去,回到了原处。 她转身关上门,然后走到周光远身边,想了想,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做出一副很往常一般的样子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周光远抬头看她,平时那双笑嘻嘻的眼,此时却好像含着满满的认真:“你今天为什么不来看我?” 宗瑶一愣,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又似乎没料到他真的会问出这个问题,想了想,才笑着道,“也没什么,看你好得差不多了,就没去打扰你。” 周光远摇了摇头,看着她说,“我还没有好呢,你不来看我,我觉得伤口又坏了。” 这话说得宗遥怔了一下,只觉得话里头好像藏着别的什么意思,但是她想不出,也不敢去想。只是今天周光远的目光莫名的有些灼灼,看得她心里发慌。于是,宗瑶移开了目光,尽量让语气平淡随意一些:“我又不是药,不去看你你还更糟了呢。” “我今日,在这之前,来找过你一次。”周光远没有继续药的话题,而是忽而这么说道。 “啊?”宗瑶很是意外,“什么时候?” 她今天明明一整天都在房间里面,或是外面,并没有看见周光远出现啊。难道是周光远在骗她? 周光远看着她困惑的表情,就知道她确实没看见自己,便实话实说了,“我来的时候,你正在和朱哲瀚说话。” 嗯?那时候? 宗瑶回想了一下,大约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正要说话,就听见周光远声音低了一分,想一个讨不着糖的孩子,“你和他聊得很开心,我瞧着心里不舒服,觉得伤口更疼了。” 宗瑶要出口的话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她隔着灯火看着周光远,张了张嘴,却是说了一句,“我,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为何心里不舒服。” 周光远闻言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将她瞧着,眼里像是凝着一团雾一般,浓得,化不开,“我会吃醋啊。” 宗瑶呆住,眼神里漾着一抹不可置信,还有一丝丝……无法忽视的喜悦。 周光远从她的眼神里似乎看出了什么,想了想,他抬起搁在膝盖上的手,试探着握住了宗瑶的手,然后,声音愈发低了一分,但表情认真得不能再认真了:“我看见你和他聊天,会吃醋。你不信吗?我愿意舍身救你,你难道还看不出来我喜欢你吗?” 虽然隐隐约约料到周光远和自己有一般的心思,但是,真的亲耳听见他说出这话来,宗瑶除了呆怔,还是呆怔。心里却猛地涌起一阵浪潮来,结结实实拍在她的心岸上,将她拍得都晕眩起来。 周光远说完这话,半天不见宗瑶有反应,顿时有些急了。轩眉微蹙,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着急地问,“我看这些日子,以为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难道不是吗?” 宗瑶被他捏得手有些痛,这才回过神来。入目就是周光远波纹涌动的 眼,一时之间觉得心都软了。 “疼。” 听见这话,周光远见宗瑶皱了皱眉,忙松开手,低头去看她的手背,是不是被自己捏红了。宗瑶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我没那么脆弱,只是你刚刚太用力了。” 周光远听她笑了,语气也没有责备,不由得抬起脸来,仔仔细细地看着宗瑶,问道,“所以你……” “和你一样。” 宗瑶的声音很轻,但是,内容很重。周光远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倾身抱住宗瑶,笑嘻嘻道,“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喜欢朱哲瀚那样的!要喜欢,也肯定是我这种。” 听到周光远语气里的自恋,宗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烛火映照在她白希的脸上,那一抹红晕,似乎是烛光染就上去的。 周光远抱了宗瑶一会儿,然后像是才发觉自己有些唐突,忙松开手,低头去看宗瑶的表情。见她两颊泛红,眉目柔顺,顿时觉得自个儿这伤着实太值得了。 早知道,宗瑶和自己是一个想法,他今天早上就应该直接冲到她和朱哲瀚面前的。唉,害得自己白白气闷了一日。 周光远感叹着,忽然顿了一下,又看了看低头害羞的宗瑶,莫名感到有些不对劲。 以宗瑶这般性格,方才的话……不太像是她的风格啊。 这么想着,周光远直接问了出来。宗瑶听完后微微一怔,估摸想着两个人都确定了感情,也没有什么好隐瞒地,便告诉他,这都是云绯的主意。 周光远脑中瞬间出现了云绯那张笑得妩媚的脸,顿时后背一凉,暗想自己还好是喜欢宗瑶的,不然……不然,他家大师姐会不会给他穿小鞋啊! ———————————————— 次日,宗瑶来到云绯房里,却不见她,正疑惑间,见她从温衍房里走了出来。两人站在门口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云绯低下了头,温衍抬手抚了抚她的发。 宗瑶知道温衍待云绯这个徒弟极为寵溺,不过温衍在人前很少表现出这一面,所以乍然看见的时候,宗瑶只觉得有些惊讶。 她此时的心理活动是这样的:他们这个看起来忒没正经的门主,竟然有这么一面!天啦,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吧! 宗瑶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天,只见今天的天气并不好,阴沉沉的,别说西边出来的太阳,就连太阳都没有。 宗瑶眯眼看了会儿天,低头的时候,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边的,无声无息的云绯吓了一大跳。 “大……大师姐。” 云绯微微眯眼,漂亮的眸子漾着笑意,“我可不是大大师姐。” 宗瑶咳嗽了一声,露出一个微笑,“我是来谢谢大师姐的。” “哦?”云绯挑眉看她,似乎打量了一下她的眼神,已然明白了几分。她嘴角微弯,侧身推开门,说:“站在外面做什么?进去说吧。” 宗瑶跟着她进了房间,原以为她会带着自己在桌旁坐下,却没料云绯引着她径直进了里间,然后从chuang边的一个紫檀暗雕八仙小柜里取出两幅画卷,兀自展开看了一眼,接着转身递给宗瑶。 宗瑶抬手接过,低头一看,目中一怔,“这是……” “你应该眼熟吧。”云绯的视线从画卷之上,移到了宗遥的脸上,“这是敬思堂里的那两位门主的画像。” 宗瑶颔首。她自然眼熟,在敬思堂呆了那么多日,早就记忆深刻了。何况,派中祠堂她每次去打扫的时候,都能看到这两幅画。 云绯见她看着画,一脸疑惑的样子,不由得轻轻笑了笑,丹唇微启,“我教你的办法有用了?” 云绯忽然转移话题让宗瑶有些诧异,但她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嗯,我和他……”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云绯从她微微泛着绯色的脸上已然知道了结果,不由得笑了一声,说:“那就先恭喜你们了。” “也是大师姐的办法好。” “唉,这可不能全靠我。若是他对你无意,我就算把你打包放在他chuang上,他都不会看一眼的。” 这话说得宗瑶一下子红了耳根。云绯瞧着好笑,也没有继续下去,只是对她说:“若是要感谢我,就帮我做一件事吧。” 宗瑶蓦然肃了神色:“大师姐请说。” 云绯朝她手里的画卷扬了扬下巴,玉容沉敛,眼中似乎有些别样的情绪,“虽然你现在搬到了南阁,但西阁也是由你在管。你既然经常出入祠堂,就帮帮我查查这两位门主,弄清楚,他们两人的门派到底是为了什么合并,合并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嗯?大师姐若想知道这些,为什么不去问门主?这些事,门主比谁都清楚吧。”宗瑶有些奇怪。 说到温衍,云绯有些郁闷。她何尝不想直接找温衍问个清楚,可是不论她用哄骗还是用美色——好吧,温衍的“色”比她更甚——总之,不管用什么方法,都无法从温衍那里打听到半点消息。 不仅什么都没有问到,反而最后还结结实实地被温衍给逗得面红耳赤。 云绯自认为自己自制力还不错,但和温衍比起来,温衍简直是自制力强到让她哭。每每到最后,她被撩-拨地浑身酥软,动心动情,而温衍则随时一副可以抽身离去的样子。 唔,她是不是该认真地怀疑一下,她家师傅是不是有什么隐疾?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云绯摇了摇头,看着宗瑶好奇宝宝一样的眼神,幽幽叹气道:“师傅不跟我说。若是跟我说,我何必还麻烦你。” 宗瑶点了点头,懂了。 “所以,宗瑶小师妹,我靠你了。” 云绯忽而嫣然一笑,秋水盈盈,让身为女子的宗瑶都失了神。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低头又看了看手里的画卷,然后小心地收了起来,接着,对云绯露齿一笑,承诺道:“大师姐放心,我一定帮你查到。” 云绯微微点头,将整个希望都寄托在了宗瑶身上。 看来,很快她就要知道了答案了。这么想起来你,简直是太期待太兴奋啊。 只是,在送走宗瑶之后,云绯站在门口眺望着不远处温衍的房间,歪着头思索起来。就连宗瑶都能被她的“美人计”所迷惑,为什么,温衍就老是不受影响呢? 唔,看来她有必要好好地研究一下,是不是温衍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疾,又不好意思跟她说。嗯,一定是这样! 云绯心里的小人握了握拳头,开始想着怎么治疗自家师傅的“隐疾”。 ———————————————————————— 受云绯所托的宗瑶,在三天后祠堂打扫的时候,独自进入了祠堂。 其实祠堂的打扫她不用亲自做的,只是,云绯当时让她查找典籍的时候,嘱咐她不要告诉别人,更不要和温衍说。宗瑶猜想云绯应该是瞒着温衍进行调查的,虽然不知道为何温衍不肯告诉她,但宗瑶既然是答应了云绯,自然要以她的意愿为先。 当然,潜意识里,宗瑶对云绯是极为认同和信任的。 所以,今日弟子打扫完后,宗瑶先检查了一遍,然后跟着他们离开,走到半路,她谎称自己有东西落在了祠堂里,让他们先走,自己折回去寻找。 那些弟子自然不疑有他,而且,祠堂本来就是由宗瑶看管的,也不曾出过什么问题,便都离开了。宗瑶回到祠堂,在门口站了会儿,见四周没人,才进了祠堂,反身锁了门,开始替云绯寻找那两位门主的踪迹。 在宗瑶寻找典籍的时候,惊讶地发现放置典籍的地方少了好几本。她将其他的典籍一一翻找了一通,只找到那两位门主的姓名,两人结亲,门派合并。除此之外,再也找不到别的信息了。 她捧着几本典籍在柜子前站了片刻,视线扫过那几处空缺,猜想那被拿走的几本典籍里面,应该记载了详细的事情。只是,典籍去了哪里? 祠堂是个很重要的地方,看其他的摆设什么的,都不曾动过,只有这几本书,像是有目的的被人拿走,想来应该不是遭遇偷窃。那么,能正大光明进入祠堂,并取走典籍的,只有一个人。 流水派门主,温衍。 宗瑶皱了皱眉,脑中回想起之前云绯说的话—— 师傅不跟我说。若是跟我说,我何必还麻烦你。” 如此看来,温衍肯定是有什么事,故意瞒着云绯的。又怕她自己查找典籍,从典籍里面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所以,便早早地将这几本典籍拿走了。 只是,云绯为什么要查这两位门主的事呢?温衍又为何要瞒着她? 宗瑶想了半天,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只能讲翻看的几本典籍放回原处,然后小心地锁上柜子,离开了祠堂。 她心里想着事,慢慢地往前走着,待走到竹林里的小道时,婆娑的树影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黑影。她似乎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却是周光远正低头笑着看着她。 “你怎么来了?”宗瑶愣怔过后,微微一笑。 周光远看了看她,说:“一天没见你,有些想你了。” 周光远说起这些话来,脸不红心不跳的,好像之前那个和她相对红脸的人只是个错觉一般。宗瑶撇了撇嘴,但不得不说,心里还是挺甜的。 “怎么才从祠堂出来?今天打扫了这么久?”周光远顺着她走来的方向看过去,自然知道她从哪里回来的。 宗瑶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了一眼,眼里忽然一动,开口问道,“我记得,在我接管西阁之前,是你管着祠堂?” “嗯?是的,怎么了?” 宗瑶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一问:“那柳含英和周晋两位门主的事,你知道吗?” 柳含英和周晋,就是云绯交给宗瑶的那两幅画像上的那两个人。 突然听宗瑶问起这个,周光远有些奇怪。他低头看向宗瑶,只见她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那目光灼灼的,像是融进了月光,让他的心微微一动,便老实说了,“知道一些,但不太多。” 一些也够了!至少,她能跟云绯交代。 宗瑶正要问,周光远却先发制人,“你问这些做什么?” “我……我就是想起之前在敬思堂,天天看着这两位门主的画像,所以想知道一些。可是刚刚去祠堂翻了翻,发现少了好些典籍,觉得有些失望。” 见宗瑶眼角下压,露出不甘心的表情,周光远瞧着只觉得生动无比,也没有细究下去,只是笑着道:“那些典籍定然是被门主拿走了,我瞧着他回派以来,好像很喜欢看那几本典籍。” 果然是温衍。 证实了猜想,宗瑶也对温衍为何要瞒住这件事产生了兴趣。她不由得拉了拉周光远的手,柔声道,“既然你知道,就说与我听好不好?” 乖乖,周光远只觉得热血刷刷地往头上涌,恨不得一下子跳到树上去。 当然,那得竹子托得起他这重量。 想他认识宗瑶这么多年以来,宗瑶向来都是一副冷面示人的样子,不说话,和谁都不亲近。哪怕她换回女装,也是时常垂眸含羞的模样,被他抱一抱,整张脸就红到了脖子,哪儿有向他撒娇的时候啊! 于是,周光远很开心,周光远很受用,周光远很直接地接受了美人计,什么都招了。 等宗瑶听完周光远说的一切,顿时只有两种感觉。 一是,这件事果然有蹊跷,难怪云绯托她查这两个人。 二是,美人计果然管用,难怪自打她换回女装,人缘就好了很多。 这第二条让宗瑶小姑娘很想掩面“嘤嘤婴”地哭泣一声,这个看脸的朝代啊。 不过,周光远会接受“美人计”,多半还是因为是自己的缘故吧。这么想着,宗瑶小姑娘不想哭了,想笑了。 和周光远回到房间后,两人在门口腻歪了会儿,宗瑶看着周光远离开了背影,半刻也不多呆,急急忙忙转了方向,往云绯的房间走去。 当云绯听见敲门的是宗瑶后,忙起身拉开门,让宗瑶进来。 “怎么样?”云绯一脸期待地看着宗瑶。 宗瑶露出一张苦瓜脸,“没有查到什么,门主把有关的典籍都拿走了。” 云绯默,心里的小兽瞬间很想把温衍吃掉。 “但是……我从周光远那里打听到一些事。”见云绯在听到自己的话后,也露出一张苦瓜脸来,宗瑶连忙说道,果然成功地看见云绯脸上的苦瓜,变成了甜瓜,虽然带着一丝疑惑。 “周光远?他怎么会知道?” 宗瑶好心提醒云绯有限的记忆,“他以前也管过祠堂。” “哦~”云绯了然道,尾音微微扬起,片刻后,颔首道,“忘了。我还以为他一直只知道吃喝玩乐。” 这……要是周光远听到,估摸会哭。宗瑶默默同情着。 “那周光远打听到什么了?” 宗瑶回想了一下方才周光远说的,又结合自己翻查到的那有限的资料,然后转述给云绯。 “那两位门主中,女子叫作柳含英,男子名唤周晋。两人之前是一派弟子,后来柳含英似乎犯了什么错,被逐出门派,自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再后来,周晋力排众议,迎娶柳含英为妻,两派合并,各取了两人派名中的一字,改名为流水。” 听到这里,云绯微微眯起眼,低声念道:“这么说起来,两个人之前可能是师兄妹喽?” “嗯,具体是什么关系,周光远也不知。这些还是他凭着记忆回忆起来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宗瑶看着云绯,一字一句道:“两派合并没多久,周晋去世,死因不明。” 【柚子茶时间】 似乎,师徒俩甜蜜了很久了呢…… 第十五章 爱徒不相信的话,为师不介意试试 宗瑶话音刚落,清晰地看见云绯的眸中掠过一丝暗色,还有一丝惊异。 看着云绯这般模样,宗瑶想了想,还是说道:“这是周光远跟我说的。他当初收拾整理典籍时,曾翻阅过一些典籍。他说,典籍上记载的是周晋是暴毙的,但周光远觉得不对劲。因为,之前的记载中并没有提到他有过什么大病,感觉身体一直都还不错,莫名其妙就死了,还是暴毙,自然不足以让人信服。” 暴毙啊……云绯微微蹙眉,很想表示周光远终于聪明了一次,这个一看,显然就很有问题嘛。 于是,云绯在思索了片刻后,对宗瑶提出了高度表扬:“我就知道找你是对的。” 宗瑶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可惜只问到了这些,别的周光远也不太记得了,毕竟过了这么久了。” “他要是全记得那就见鬼了。”云绯笑道促狭,“就他这记忆,师傅哪儿敢把祠堂交给他管。” “……说得也是。” 云绯将方才宗瑶说的又在心里转了转,见转不出新的东西了,只得叹息道:“看来,要想弄清楚整件事,只能从师傅那里下手了啊。” 宗瑶讶然问道:“大师姐是想——” “好宗瑶,明天你想办法把师傅弄走,我就可以偷偷去师傅房里找一找了。”云绯妙眸低转,笑得很是不一般。 宗瑶瞬间露出一脸惊悚的表情。 ———————————————————— 在宗遥的配合下,云绯很顺利地潜进了温衍的房间。 这不是云绯第一次进入温衍的房间,也不是第一次在房间没人的时候进来,但绝对是第一次偷偷摸摸地进来,更是第一次“做贼”。 做贼,就应该有做贼的职业道德。于是,云绯一边急急忙忙翻着东西,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所有会被她有意无意撞到的花瓶啊、砚台啊、盒子啊等诸如此类会掉在地上发出声音的东西。 这番下来,该找的东西没找到,云绯身上倒起了一身薄汗。她直起身来,想找把扇子,结果在往常温衍放东西的案几上也没找到,不禁有些郁闷。目光四处扫了扫,最后落在了那个线条流畅的圆角柜上。 这个柜子是温衍用来放衣服的,云绯帮他收拾衣服的时候经常打开 ,基本知道里面除了衣物还是衣物,没有别的什么了。所以她刚刚在找寻典籍的时候,下意识就没有去看。想来典籍应该不在里面,毕竟这是她经常触及的东西,温衍如果真的想瞒着她,自然不会放里面。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着来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温衍觉得云绯因为天天会开这个柜子,自然就想不到会在里面呢? 于是,云绯想了想,还是走到了圆角柜前,伸手拉开了柜门,倾身翻找起来。里面果然都是温衍的衣物,俯身的瞬间,可以清晰地闻见上面的皂角清香和温衍身上的味道。手下触及到的柔软面料,也时不时让云绯忆起这些衣物穿在温衍身上时带上的温度。 有点儿羞窘啊。 云绯艰难地在满是温衍的味道的衣服堆里翻找时,当抬起最后一摞衣服时,眼角余光瞥见一道不像是属于温衍的粉紫色时,耳边忽然传来了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接着,就是熟悉的脚步声。 温衍回来了。 云绯从衣柜里起身,飞快地扫了眼四周 ,温衍已经要走过来了,云绯瞬间有种当小偷被抓的苦闷感。在逃跑、装傻、装死、躲藏和坦白之间,云绯壮士断腕般地选择了后者。 “云绯?”温衍似是没料到云绯会在自己房里,乍然看见她,颇有些惊讶。接着,当他的目光落在半开的柜门和云绯挽着袖子一副刚刚做过什么不厚道事情的模样上,他颇有些了然地笑了。 云绯被他笑得有些心虚,但还是一边放下了袖子,一边笑盈盈道,“师傅回来了?刚刚他们把洗好的衣服送来,刚好我来找你,就顺手给你收起来了。” “是吗?”温衍瞥了眼她额头上的汗珠,一脸“你继续说谎,我听着”的表情。 云绯被温衍的目光看得浑身都要起疙瘩了,忙赔笑道:“好吧,我老实交代,其实我是在看你这里有没有藏着什么别的女子留下的东西。” 听到这话,温衍似乎才信了几分,当下一:“挑眉,问:“那找到了吗?” 云绯很诚实地摇头,露出一脸懊恼的表情:“师傅藏得太好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 她这表情可不是假装,她真的是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只不过,要找的是那些典籍而已。 看着云绯脸上这真切的郁闷表情,由于出自内心,自然逼真得不得了。于是,温衍笑着走过来,低低笑道:“那真可惜。其实就在这衣柜里,差一点儿就被你找到了。” “哦?真的?”云绯半转过身,做出一副要继续翻找衣柜的样子。 她的手刚按上柜门,却忽然被温衍往回拉了一分,接着,身体一转,脊背靠上柜门,顺着柜门关上的动作,她也被温衍按在了柜门上,刚刚那道粉紫色被关在了身后。 云绯的眼瞳里映出温衍精致无双的脸,她轻轻一笑,挑眉道:“师傅心虚了?” “是啊。”温衍答得爽快,眼里也满是笑意,“被你这么一找,我心虚得很,以后再也别的女子的东西,我定要藏得更仔细一些。” 云绯斜睨他,“你敢。” 温衍眼中掠过丝丝光泽,触及她笑靥如花的脸,愈发深了几分:“你说,偷偷翻找我的东西,我是不是该给你一些惩罚?” 听到“惩罚”两个字,云绯脑子里瞬间出现了这几日的片段,身体顿时就软了。 温衍瞧她一脸明白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俯下身去,却是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温柔而寵溺。 云绯眨了眨眼,清灵中别添妩媚。而温衍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柔软得像是天边漂浮的白云。 “云绯。”温衍轻轻唤着她的名字,语带蛊惑,“告诉我,你到底在找什么?” 云绯的眉梢淡淡一扬,眼中露出几分意外。她想了想,妙眸微转,露出一分狡黠,“那师傅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告诉你。” 温衍挑眉,“什么问题?” “为何师傅每次动了情,却……”云绯没有说完,一来是不好意思,二来……好吧,还是不好意思。不过她相信,以温衍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理解的。 果然,听到这个问题,温衍似乎愣了一下,而后低低笑了。他笑的时候,那震动顺着握着云绯的那只手,清晰地传到了云绯身上。 见温衍只是笑,不回答,云绯斟酌了会儿,找了一个婉转的说法,“是不是师傅有什么不能说的事?” 这话说得还算含蓄,但温衍只消一品味,就懂了。 只见他前一刻还在笑的脸忽然僵了一下,接着,脸上露出三分愕然、,三分好笑,三分无奈还有一分危险的神色,那复杂的表情,看得云绯忒有些迷惑了。 “你的意思是,以为我有什么隐疾?” 呃……虽然是这个意思没错啦,但是,这么直白是不是太伤人了? 云绯有些窘迫,想收回话,但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温衍另一只手顺着她的胳膊滑到背后,又滑到腰间,然后,将她的身体往温衍的方向一按,温衍身上微微发烫的热度瞬间清晰地通过每一个毛孔传了进来。 “师、师傅。”云绯仰起脸来,在认真地考虑现在赶紧收回话来弥补过错,还来不来得及? 看这样子,温衍不太像是有隐疾啊。以她在轻波阁两年的经验,非常特别尤其地清楚,男人的尊严是个神奇的不容置疑的东西。 她似乎摸到了老虎的尾巴。 感觉到怀里的人忽然安静了,温衍忍不住想笑,却还是故意威胁她,“爱徒不相信的话,为师不介意试试。” 云绯一愣,心里头的小人瞬间红透了脸。 若是和师傅真的有了什么的话,她是没有意见的啦,只是,这种事由自己“求”来,似乎太那啥了些? 不过,既然温衍没有隐疾,为何和她之间次次都只停留在亲吻之间,再不肯进一步呢? 云绯很想问一问,但她今天已经拂到了温衍的逆鳞,甚是忧心自己继续胆大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就在她纠结着反正已经摸了一次老虎尾巴,要不要再摸一次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美人在怀的温衍很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儿?” 宗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主,大门外有一位受了重伤的女子,她一定要见您。” 受了重伤?还是一个女子?温衍眯了眯眼,似是想了想,然后松开了手,对宗瑶说道:“我知道了,马上就来。” 周身的温度瞬间被抽离,云绯愣了愣,看向温衍黑沉沉的眼,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 云绯跟着温衍来到了大门口,在前面引路的宗瑶抬手指了一指,他们顺着宗瑶手指的方向看去,一眼就看见靠坐在大门边的那道身影,果然是个女子。只是她果然如宗瑶所说,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一身菖蒲色衣裙被鲜血染透,长发半垂,刚刚遮住了 云绯侧头看了温衍一眼,只见温衍俊眉微皱,目光直直落在那个浑身是血的人身上。她也不自觉地蹙了蹙眉,跟着温衍大步走到了那个女子身前,然后看着温衍蹲下身,撩开了她脸上的头发。 “方倩?”带血的头发被拨开,露出一张染着血污却依旧灿若芙蓉的脸。温衍不由得低声开口,语气带着一点儿讶异。 云绯现在觉得,自己刚刚皱眉皱得真是好,真有预见性。 听见温衍的声音,本是闭着眼的方倩忽然睁开了眼,有些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了一下,终于落在了温衍的脸上。那一瞬间,她没有情绪的眸子忽然像是吸收了阳光,一下子亮了起来。 这变化看在云绯眼里,就跟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瞬间点燃了蜡烛似的,那叫一个一触即亮。 “你……来了?”看见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果然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方倩心头一阵欢欣,挣扎着要爬起来。 温衍瞧着她浑身都是伤口,怕她这一挣扎,会扯到伤口,便下意识伸手去扶她。而方倩几乎是毫不迟疑地紧紧抓住了温衍的手,在他拉着自己站起来的时候,身上一阵剧痛,脚下跟着一踉跄,就直直栽到了温衍的怀里。 “对,对不起……我身上……实在是……太痛了……”方倩缓慢地说着,嗓音沙哑而无力。 在最初方倩扑进怀里的时候,温衍愣了愣,似乎想推开。但见她浑身都是血,到底是没有下得去狠手。而当方倩带着伤低低说出这句话时,温衍迟疑了片刻,微微将她拉开一分,然后,俯身,尽量绕过她腿上和背后受伤的地方,将她抱了起来。 “先进去,我看看你的情况。”温衍说着,抱着方倩就朝里走,经过云绯的时候,他的脚步顿了一顿,黑眸深深地看着云绯,解释道:“她伤得太重了,无法靠自己行走。” 云绯对他笑了笑,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的。赶紧进去吧。” 温衍也对她笑了笑,然后抱着方倩大步地往里面走去。直到走了好一段距离,云绯脸上的笑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她远远地看着温衍的背影,低声道,“她走不了,你可以让别人来的啊……师傅,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说完这句,云绯的心情一落千丈,只觉得刚刚的亲密仿佛只是过眼云烟。就像头顶上方才还万千灿烂的阳光,不知什么时候,被云层掩盖起来。 一旁的宗瑶看了看温衍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云绯微微垂下的眼,若有所思。 虽然很不乐意再见到方倩,但是,云绯觉得自己的本质还是很善良的,所以,她还是来到了温衍给方倩诊治的的房间里,来看看方倩……死了死。 事实就是,方倩确实伤得很重,不过,心上人在眼前的狂喜,让她一口气很坚强地吊着。而温衍在诊过脉后,表情极为凝重。这种神情,连云绯都几乎没有见过。 “我……是不是伤得很重?”大概是因为休息了一阵子,方倩的声音终于没有那么虚弱了。当她看见温衍在给自己诊过脉后露出的这种神情,心里也猜到几分,“会死吗?” 温衍抬头看了她一样,方倩不确定那双向来看不透的眼里,是不是闪过一丝怜惜。她只是紧紧地抓着温衍的手,直直看着他。 “你五脏六腑都受了创伤,极为棘手。不过,我既然在这里,你就不会死。”说着,他抽出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然后,转头看向云绯,“云绯,你来帮方倩换一下衣服,然后清洗一下伤口吧。” 突然被点到名的云绯有些怔住,而方倩也微微一愣,秀眉拧起,“不,我不要她来换。” 温衍回身看她,“那你要谁给你换?” “你。”方倩的语气斩钉截铁。 温衍拒绝,“我这个人虽然不太看重规矩,但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一条’,我还是知道的。” “男女授受不亲?”方倩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云绯,勾着嘴角冷笑道,“那你的徒弟知道吗?” 什么事儿都能扯到自己身上来,这让站在门口只是探个病就准备走人的云绯,瞬间觉得压力很大。 温衍似乎看出了她写满“压力”两个字的脸,眉间隐隐掠过一丝不耐,转而对方倩道:“这和云绯什么关系?” 方倩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扯动了伤口,刚笑了一下,表情就僵住了。接着,她捂住胸口艰难地咳嗽了几声,才沙哑着嗓子说,“好,我知道你在意她,不说她。那么,说说我们呢?我们的那一段曾经……难道不能让你为我这个随时可能死的人,换件衣裳吗?” 闻言,温衍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方倩没有等到他开口,又接了一句,“也别说什么授受不亲了,又不是没有见过。” 说完这话,方倩微微抬起眼帘,瞧了云绯一眼。云绯从她眼里看见了炫耀、讽刺,那眼神,瞧的云绯心里极其不舒服。她微微蹙了蹙眉,忍了忍,终是说了句,“我就不妨碍你们叙旧了,你们慢聊,我先出去。” 听见云绯出门的声音,温衍折身看向那道纤细的身影,耳边响起方倩虽然沙哑,却带着笑意的声音,“你的宝贝徒弟,似乎生气了呢。可是,我说的都是实话呢。” 温衍闻声回头,用一种极为冰冷的目光看了她半晌,不带感情地说道,“方倩,适可而止。” 不知道是被温衍的目光所摄住,还是被他冰凉的语气所震,方倩竟然一时说不出话来。温衍说完,拂袖转身,径直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让别人来给你换衣服。若是不想换,我也没有什么好医的了。” 方倩愣住,只觉得刚刚依偎在温衍怀里的温度,似乎只是一场空想。 温衍出去不久,宗瑶就进来了。她目光淡漠地看了方倩一眼,和温衍一般不带感情地说道,“方姑娘,换衣服吧。” 在云绯跟着温衍后脚进了房间后,宗瑶也跟了过来。但她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站着。这间屋子所在的地方比较偏,周围并没有什么人,所以她很清楚地听见几个人的话,自然也听出了方倩语气里对温衍的*,以及对云绯的敌意。 作为云绯如今名义上的小师妹,实际上的半个徒弟,宗瑶坚决贯彻地执行了无条件维护自家大师姐和半个师傅的利益,对于对云绯有敌意的人一律也采取敌对态度。更何况,刚刚云绯忽然出去,她是看清楚了云绯脸上的表情的,那种隐忍不悦的神情,在云绯脸上,实在是太少见了。 宗瑶莫名觉得心疼。 而现在,她看着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人,语气很不善。 同样的,方倩被她的语气弄得心情很糟糕,很想将她轰出去,但是她到底是忍了忍,闭着眼眼不见为净,“换吧。” 对于方倩看似平淡的反应,宗瑶有些诧异。她本来想着方倩发个火,她就撂摊子不干了,温衍也不用给她医治。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个女人,也是有忍耐力的。 —————————————————— 温衍离开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寻找云绯。 可是,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只看见零散的几间房屋,屋前栽种的香樟树,以及远处模糊可见的连绵山峦,就是不见那道水色身影。 想到方才方倩那些故意挑衅的话,云绯虽然没有当面生气,但温衍猜想,她到底是不愉快的。于是,在宗瑶进屋给方倩换衣服的时候,温衍决定去寻找云绯,好好安抚。 温衍原以为自己会大费周章地找一通,也不一定找得到云绯,但是没想到的是,他下意识地第一步就去了云绯的房间,竟然看见她正站在自己房间的门口,仰头看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从温衍的这个角度看过去,云绯的侧面美得惊人,仰头的姿势毫无保留地露出她秀美的颈项,像一块精心雕琢的玉石,泛着浅白色的光。 第十六章 所以……你就在这里呆了一夜? “云绯。” 听见身后那道清润的声音,云绯低下头,然后转身看向温衍,一双妖娆妩媚的眸子里,此刻像是融了碧蓝天空上的云絮,有阳光从云絮后一闪而过,之后归于一片清淡。 “师傅,你怎么来了?”看着温衍缓步走来,云绯不由得问道,“你不是在给方倩治疗吗?” 其实在温衍走过来的时候,云绯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不过她觉得不大可能。毕竟方倩还带着那么重的伤躺在那里,温衍应该没空过来的。直到温衍出声叫她,她才看了过来,见来人真的是温衍,不由得有些讶异。 温衍笑了笑,走到她身前停下,细细打量了下她的神情,才用低缓的语气说道,“我想,方倩的话肯定是惹你不快了,所以来看看你。”有必要的话做个解释,嗯。 后半句话温衍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底想了想。而云绯听到这话更压抑了,不能不说有些小感动的。温衍这么照顾自己的情绪,她又何必和他闹别扭呢? 方倩这个人,就算真的和温衍有过什么,那也是过去了,不是吗? 这样想着,云绯心底那些不爽的情绪,像是瞬间在阳光下蒸发了一般。她对着温衍弯了弯唇,嫣然一笑,便如绣幕芙蓉展瓣而开,让温衍一直压着的烦躁也瞬间散了开。 “没事的,师傅。”云绯看着他笑,“方倩是病人,我虽然并不算什么大度的人,但是和一个人五脏六腑都坏了的人,我觉得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虽然云绯说得很随意,但是温衍觉得她还是有些介意的,当下薄唇微启,正要说话,嘴唇却被一只带着凉意的手给按住了。 他目光下移,顺着那只细腻白希的手看向云绯明艳动人的脸,见她微微仰头看着自己,水眸中含着丝丝缕缕的情意,像细密的丝线一般,紧紧缠绕住他的心。 “呐,不用说什么,我不介意的。”云绯说着,松开手,看着他继续问,“只是,师傅就这样把方倩仍在那里,合适吗?” 温衍黑眸沉沉看着她,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一道细小的弧度,“没事,宗瑶在给她换衣服。” 云绯眨眨眼,“宗瑶?” “嗯。全派上下就你和宗瑶是女子,我没让她自己换就不错了。”温衍说着,抬手握住云绯刚从他脸上落下的手,细细摩挲着,“她既然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儿,就让她耗着吧。” 云绯没料到温衍会对方倩这么狠,顿时有些惊呆了,可心里头有点儿小欢喜小得意又不能忽视。 “云绯,方倩她……” 温衍见云绯没有说话,便想继续解释。哪知他刚说了五个字,却被云绯忽然凑上来亲他的动作给堵住了。 温衍愣了一愣,云绯已经笑盈盈地离开了,嘴里说道,“师傅不用说了,真的,我明白的。” 唇上还留着微微的热度,温衍看了云绯好一会儿,忽然笑了。接着,他点了点头,一边轻轻握了握云绯的手,说,“好,不说了。如果以后遇到什么事让你心里不舒服,一定记得要跟我说。不可在心里胡思乱想。” “嗯。” 两个人正暂时解开误会,风轻云淡,柔情蜜意的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云绯一听就知道是宗瑶,忙从温衍手里抽出手,然后顺着脚步声看了过去。 宗瑶过来后,视线下意识地扫了两人一然,然后看向温衍,说道,“门主,方姑娘的衣服已经换好了。” “好,我知道了。”温衍颔首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云绯,笑容和暖,“我先去看下,晚点回来同你说。” 云绯点点头,见温衍转过身跟着宗瑶往前走去,她想了想,忽然唤道,“师傅!” 温衍回头看她,见她面色隐隐有些纠结,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好说的样子,他一瞬就福至心灵:“是想我问她乐正岑的情况?” 云绯没料到温衍从她的表情上就能猜出她想说什么,一时愣住了,半天才点了一下头。但是表情变得忐忑起来,好似怕她生气。 出乎意料的是,温衍很友好地对她一笑,说,“你方才那般……放心,我会替你问的。” 这句话说得含义无限,云绯想了半天没有体会出温衍话中的真谛,但是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因为自己提到乐正岑而生气,便就耸了耸肩,继续抬头看天空,安静地等着温衍回来。 可惜,温衍的晚点同她说,到底是没有实现。 因为这一晚……温衍没有回房。 —————————————————————— 次日的天气,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是个难得的晴天。 阳光千丝万缕地从薄薄的云层上方落留下来,就像将一张闪着光的网撒向了大地,而那些织网的光线在*地面后,就开始往各个方向延伸而去,其中有一缕,就穿过了云绯房间的窗户,晃过她紧闭的眼。 被光线这么一扰,云绯很快就醒了过来。她坐起身来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想起昨晚一直没有等到温衍,想来应该是太晚才回来,不知道现在起来没。 犹豫了会儿,云绯决定去找温衍。如果他还没起来,她就叫他起chuang,让她家师傅也体会一把当初大清早被人从chuang上叫起来的苦逼感觉。 抱着这样的心态,云绯出了自己房间,伸了个懒腰,然后笑盈盈地朝温衍房间走去。可是,当她走进房间的时候,她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 房间里冰凉凉的,chuang铺仍旧叠得整齐,圆角柜半开着,明显就是保持着昨天宗瑶来寻他们的时候的样子。眼前的一切都在想云绯证明着,温衍昨夜不曾回来。 得出这个结论,云绯不由得开始揣测温衍昨晚在哪里。定然是在方倩那里的,难道是方倩的伤太严重了,他守了一-夜?还是……还是他单纯地就和方倩呆了一整夜? 这个念头一出现,云绯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抓了一下,那种轻微的、扯动的痛,让她一时有些难受。她摇了摇头,想起昨天下午温衍明明很认真地想和她解释,不会只是一晚上的时间,就和方倩旧情复燃。 可是……一晚上的时间,真的可能会发生很多事。 云绯使劲摇了摇头,像是要把那些奇怪的画面摇出脑子一样。然后,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决定去方倩那里看个究竟。 从温衍到方倩暂时居住的房间有些远,在安置方倩的时候,温衍应该是故意这么安排的,或许就是想离得远一点儿清静!安全!但是,事实证明,一点儿都不安全! 云绯越想越气,脚下生风,裙带飞扬。众人只觉得一道水色影子“唰”地从身边闪过,定睛一看时,只看见云绯远去的背影,一个个惊讶道:“大师姐的轻功真是出神入化!” 也幸好云绯此时满腹心思都在温衍身上,没有太注意大家说了什么,不然听到这话铁定气死——她压根就没有用轻功,只不过是大步带点儿小跑而已!这些弟子的轻功是有多差!有谁见过用轻功的时候,脚还在地上嘛! 怀着气的云绯达到方倩门口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坐在门外石桌旁的温衍。他侧身对着云绯,一手撑着额头,脸容低垂,另一手搁在膝上,虚握成拳。他仍旧穿着昨天云绯看见的那身素色衣衫。虽然今天太阳很大,但此时还算早晨,有微微的风拂过,带动衣衫的下摆轻微晃动着。 微热的阳光从他头顶落下,落在肩上,落在胳膊上,落在脚上,像是连成一线轻薄的金丝。而那光芒氤氲开来,让那个坐在光色之中的男人,周身像是弥漫出了一层薄薄的光,这么看过去,好似谪仙。 看着这般的温衍,云绯一肚子的气咽了一半。她不再急匆匆地往前走,还是放轻了脚步,慢慢地,走到了温衍身后。离得近了,她才发现温衍并不是在沉思,而是在休息。而即便闭着眼,云绯也清楚地看见温衍眉间隐隐的蹙痕,再俯身细看,他如玉般的脸上好似落了一层雾气,朦胧了他脸上的憔悴之色。 云绯忍不住探指过去,指尖轻抚过温衍的脸。指腹下一阵湿润的感觉让云绯的心微微一痛,她垂眸看着温衍,不知道他在这里呆了多久,脸上才会落下一层清晨的水汽。 就在云绯低眼看着温衍的时候,温衍细密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接着,他缓缓睁开眼,那一双永远像是融着夜色的眼露出一丝恍惚。很快,那一瞬恍惚消逝,只落下满眸清明。 “云绯?”温衍抬起头,将右手解救了出来。 云绯微微笑了笑,柔声问,“我吵到师傅了?” 温衍也笑了笑,想伸手去握住云绯的手,但右手由于支撑额头太久,已经麻了。云绯见状,在他身边坐下,拉过温衍搁在桌上的手,一边揉着他的胳膊,一边问道,“师傅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太困了,就闭目休息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刚醒来的缘故,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哑。 听到这话,云绯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垂着眼问:“怎么不回去休息?” 温衍朝房间的方向看了一眼,说:“方倩伤得太重,我还得看着点。” “所以……你就在这里呆了*?” 云绯的这一句话让温衍猛地一震,他收回视线看向云绯,见他家徒弟正静静看着他,凤眸中带着一抹了然的神色。 “我……” “师傅不用骗我,你的衣服、脸上,都已经落了一层水汽了,若不是在这里呆了一宿,怎么可能衣服都湿透了。今天可是大晴天。” 云绯说着,纤纤细指点了点温衍的袖子,温衍低头一看,本是浅色衣衫不知何时因水汽泅湿,变成了深色。接着,云绯又抬起手来,指尖抚过他的下颌,再送到他眼前时,温衍看见那玉白指尖上凝成的几滴水珠。 “被你发现了啊。”温衍的声音里带着点儿无奈,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有一层水汽。 云绯看着他这样,实在是很想跟他生气。如果真的是要看着方倩一整晚的话,为什么不在房里带着,偏偏要在外面?白天虽然热得很,但夜里也是很凉的,这要是生了个病什么的,算谁头上? 似乎从云绯喷火的眸中知道了她要说的话,温衍用恢复了知觉的右手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里,开口说道,“不在房里是怕你误会。” 云绯一口怒气卡在了心口,然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温衍隔着晨光看着她的脸,神色虽疲惫,眸中却含着一丝柔情,“要想知道乐正岑的下落,现在唯一的线索就在方倩身上,所以我得治好她。” 云绯愣住。 让她愣住的原因并不是温衍从她脸上看出的端倪,从而先开口解释了,而是他这么做,却是因为自己想要知道乐正岑的下落。 瞧见云绯呆怔的神色,温衍微微勾了勾唇,道:“虽然吧,为了另外一个人男人让我有些不舒服,但是,谁让要知道那个人的下落的人,是你呢。” 最后三个字,带着点儿无奈、*溺,像一股无形的气体窜进了云绯的心中,撑满了整个心房。 她眼角微微动了动,忽的合身抱住了温衍,将脸颊靠在他肩侧,轻声说道:“我是想知道他的情况,但是,我更不想你这么……” “委屈?”温衍接过她的话,然后低下眼,看着她如墨发丝,感叹道,“是啊,我可委屈了,你怎么弥补我?” 听出温衍语调里的嘲笑,云绯正要说话,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大清早就在这里你侬我侬的,也不怕别人看见。” 这话里带着嘲笑和一缕压抑的怒气,不消看,就知道是谁说的。 云绯从温衍怀里退出来,扭身看向那个撑着门站着的女人,轻挑眉梢,曼声道:“关你什么事?” 方倩一愣,怒道:“在我门前就关我的事!” “哦?那你可以不看啊。”云绯眨了眨眼,“再说,什么你门前,弄清楚,这里是流水派,可不是你们炎派。” 方倩张了张嘴,找不到话来反驳,便抬头看向温衍。温衍在她的目光中站起身来,淡淡道:“你醒了?身体还没好透,别下chuang,回去躺着吧,我看看你情况。” 方倩嘲笑般地笑了一声,说,“原来你还在意我,我还以为你巴不得我死了呢。” 温衍眉间微动,但似乎想到说话的人是重伤病人,便没有开口。 云绯也站了起来,却没再看方倩,而是转头对温衍道,“你最近几日要给她治病,派中事务可能顾不上,我便替你看着吧。待会我让宗瑶送些吃的过来。” “好。”温衍看着她,笑容温暖,“自从连良走后,派里很多地方需要调整,可能事情比较多,辛苦你了。” “连良?”在师徒二人说话间,靠在门口站着的方倩忽然听到这么一个名字,忍不住开了口。 她的声音瞬间将两人吸引来过去,温衍立刻问道,“你认识他?” 方倩回忆了一下,点了点头,“听过。曾听郭正一说过。”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云绯眨了眨眼,很好奇这个郭正一是什么人,便转头看向温衍。温衍应该是昨天从方倩那里知道了这号人物,所以从他的表情看不出半分疑惑,只是有些凝重。 从温衍那里得不出答案,云绯又看向方倩,正好见方倩捂住嘴低声咳嗽着。这一可是似乎打断了兀自在那里思索的温衍,温衍抬头看了方倩一眼,提议进去再说。 这回方倩没有反驳,甚至连云绯跟着进来也没有什么意见,看来,这个郭正一对方倩来说,是个很关键的人物。 而事实证明,果然很关键,因为方倩这满身的伤,就是拜那个郭正一所赐。 原来,之前一直和连良联络的人,就是这个郭正一派来的人。郭正一在炎派中的地位,差不多就是宗瑶、周光远他们的这种地位,基本上门主不在,就能全权负责整个派中事务。 乐正岑似乎对这个郭正一很是信任,却从来不知道他早就觊觎门主之位许久。直到乐正岑带着方倩离开,郭正一便利用手头的权利,开始清理不服从他的人,布局,等候乐正岑回来。 没想到的是,乐正岑没有回来,方倩先回来了。不过,郭正一并不觉得失望,反而愈发兴奋。因为炎派上下都知道,乐正岑对方倩颇多在意,所以,但是乐正岑本身能力极强,哪怕是布好了局,郭正一也怕自己不能将乐正岑拿下。这下可好,方倩独自回来,郭正一转变策略,先将方倩拿下,作为陷阱,引诱了乐正岑上当。 方倩被关在一间封闭的房子内,身上被下了软骨散,又受了伤,并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前几日,她从送饭的人那里听说乐正岑回来了,但是似乎出了什么事,之后下落不明,而郭正一如愿坐上了门主之位。 郭正一得偿所愿,方倩对他来说自然没有作用了。于是,他将方倩放了出来。方倩听闻乐正岑不见踪影,自己又浑身是伤,想了想,最终还是来投奔温衍了。 “所以,现在炎派的门主是郭正一,而乐正岑下落不明?”听完方倩所说,温衍思索片刻,得出结论。 方倩点了点头,在说到乐正岑的时候,她的神色有一瞬变化,像是有一滴墨落进了水中,荡起一圈一圈让人沉默的涟漪。 到底还是相处多年的人,哪怕在云绯看来,乐正岑对方倩那简直是单相思,但看如今方倩对乐正岑的担忧,也不像是作假。 只是……那个爱和她玩太极的男人啊,真的就这么下落不明了? 云绯想起之前和温衍在宫中的时候,曾分析过乐正岑回到派中的形势。有这么一个人,可以插手到乐正岑的安排,并且不为他所知,如今看来,就是郭正一了。 而紫韵,从云绯上次潜入炎派的情况来看,她应该面上是乐正岑的人,实际上却是郭正一安排在乐正岑手下的人,所以她的做法才会脱离乐正岑的计划。 想到这里,云绯有些心塞,难怪一直收不到乐正岑的来信,难怪之前他在信里说派中有些乱七八糟的事,这下好了,把自个儿搭进去了吧。 在云绯默默地在心底骂着乐正岑傻的时候,搁在身侧的手忽然被人敲了敲手背,她一个激灵,侧头看去,却见温衍正和方倩说这话,一本正经。 装得可真像。云绯轻哼了一声,暗想这么点儿的醋都吃,还要不要人活了。 从方倩这里问不出更多的线索了,毕竟她一直被关在房间里,外面的事,无非也是听送饭的人说两句,几分真几分假,几分又是那个郭正一故意让人泄露给她的,谁都不知道。 但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个和云绯拼酒,将她作为知己的男人,是真的失踪了。 见问不出更多的话,云绯站起身来,说让宗瑶弄些吃的给温衍。温衍也没留她,方倩的伤还需要调理,他便继续留在了方倩这里。 云绯离开方倩的房间后,先去了厨房,吩咐煮了点东西,让人给温衍送来。之后,她却没有回房,也没有去方倩那里,而是出了流水。 她要去找一个人——乐正岑。 第十七章 你以为温衍真的爱你?无非是我离开这么多年,他找个替代而已 可是,当出了流水的时候,云绯却看着天,郁闷了。 ——她不知道去哪里找乐正岑。 云绯在门口转悠了半天,出门打扫楼梯的弟子看见她都吓了一跳,一个个点头哈腰唤着“大师姐”。云绯回了他们友善的一个笑容,说:“你们慢慢扫,我不是来检查清洁的,我就是出来吹个风。” 虽然云绯已经用非常真诚的笑容来表示自己的立场了,但是几个弟子还是不信,等云绯转过身去的时候,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语,“大师姐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 “对对!我觉得大师姐就是来督促我们的,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我们松懈,就像微服私访一样!” “就是!我们还是认真点吧。” 虽然那些弟子已经将声音压得很低了,但无奈云绯耳力不错,愣是听到了这些,不由得很想扶额哀叹。 什么叫微服私访!她真的只是出来吹个风然后找个人! 于是,有些郁闷的云绯,在听见身后扫帚刷刷的声音后,默默地选择下了台阶。 走下台阶后,云绯抬头看了看碧蓝剔透的天空,发现在层云之下,一只白色的鸽子从头顶飞过。在鸽子抬起的翅膀之上,似乎还有一抹红色。 云绯认识那只鸽子,那是他们和简疏白联络的专用信鸽,在这只信鸽两边的翅膀上,都有一簇红色的羽毛,很是独特。 她眯了眯眼,目送着鸽子飞进了流水的那片天空里,想来,应该是简疏白日常的来信。云绯回过头,想起乐正岑许久不曾送来过的信以及他失踪的消息,叹了口气。 看来,如今要知道乐正岑的情况,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炎派了。 打定主意,云绯也不多呆,径直往炎派而去。而那几个打扫卫生的弟子,在扫完台阶许久后,也不见云绯来检查,都盯着台阶的方向纳闷着。 云绯来到炎派后,肯定不能大张旗鼓地进去,也不可能随便逮着一个人去问他,你们家前任门主哪儿去了。估计她还没有问到结果,就先被郭正一给扣住了。 从方倩嘴里听到的消息看来,郭正一这个人,估摸实力没有她强,但是,阴谋诡计那肯定是一等一的。这么想着,云绯决定偷偷潜入炎派,一探究竟。 云绯绕到了大门的右侧,左右看了看,用轻功跃了进去,然后,沿着围墙根悄声往里面走。 虽然,她是第一次来到炎派,但所幸,炎派和流水毕竟是一个祖宗传下来的,一些布局还是差不多。于是,她很快就到了应该是门中重要人物所在的地方,随意潜入了最近的一个房间。 推开门一开,云绯有些诧异了。这里似乎是一名女子的房间,房中有些淡淡的女子幽香,走近里面一看,里面有一家黄花梨梳妆台,铜镜前摆放着一些胭脂水粉、首饰头饰之类的。她用手轻轻抚了下,没有什么灰,看来是有人住的。 云绯原以为这里是方倩的房间,可看这情况,并不是。只是,不知道炎派里是不是还有别的女子。 正想着,房间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接着就是说话声。云绯迅速地扫了眼四周,躲在了架子chuang和柜子之后。 门口的说话声不大,但是,由于这里安静得很,所以云绯听得清楚。先说话的是个男人,男子声音低沉,带着一股子阴气,“连良已经死了,流水那边已经没有人了,不然你过去吧。” 听这意思,似乎是那个人还想在流水安排别的歼细。云绯不轻轻虚了眼,认真地听过去,刚好听见那名女子说话,顿时愣了一愣。 女子说,“我不能去。” 云绯只觉得这说话的声音很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只能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在女子说完这句后,男人开口问她,语气有些不满:“为什么?” 女子回答:“云绯和温衍对我已经很怀疑了,你要我如何去?” 男人笑了笑,说,“他们都以为你是乐正岑派去的人,现在乐正岑已经死了,你此时过去,他们必然好好招待你。你不是说,云绯和乐正岑的关系很不错吗?” 听到这话,云绯脑中一瞬空茫,他们说了什么再也听不下去了,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乐正岑死了。 乐正岑竟然死了? 她只觉得心口一滞,有些难言的失落和难受瞬间涌了上来。她抬手按住胸口,身体颤了颤。 门口的两人似乎已经说完了话,那女子要推门进来,却被那男人拦住了。男人又开了口,此时的语气不再阴沉沉的,倒是有些*,“这么早回房干什么?去我那里吧。” 女子沉默了会儿,叫了一声,“门主……” “怕什么?谁人不知道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走吧。” 接着,云绯只听见门口传来衣料的摩擦声,再然后,就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门口又恢复到一片安静。 云绯继续呆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绕过柜子走了出来。她的视线落在那扇还未完全合上的房门上,只觉得心绪复杂得厉害。 从那个耳熟的女子的话里可以猜出,和她说话的男人,定然就是方倩口中那个专爱挖陷阱给人跳,而如今也已然掌控了炎派的新门主,郭正一。 原本,云绯还怀疑刚刚听到的那句乐正岑的死讯是假的,可是,当知道说话的人就是郭正一时,她忽然有些害怕起来。 郭正一竟然抢了炎派,肯定是要弄清楚前门主乐正岑的下落的,他既然说……乐正岑死了,那么,可能真的是遭遇了不测。 云绯身体又是一晃,一手撑上了身旁的桌子,低眸深呼吸了一口气,才觉得心口舒缓了很多。 那个约好了下次要不醉不归的乐正岑,真的死了? 她真的不相信啊。 云绯叹了口气,整理了下情绪,决定先离开炎派的好。若是待会那个郭正一和那女子又折了回来,谁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逃脱。 于是,云绯按照来时的路离开了炎派,又在门外的墙角站了片刻,才匆匆往回赶去。这么大的事,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和温衍商量一下。 —————————————————————————— 云绯回到流水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傍晚的时候了。乍然看见她从大门外进来,好些弟子都觉得意外得很。云绯今日没心情和他们开玩笑,径直就往温衍的房里去了,走到一半,忽然想到他此刻应该是在方倩那里,就又折了方向,往方倩养伤的地方过去。 刚走到方倩门口,云绯抬手正要敲门,却听见方倩柔柔的声音说,“温衍,你从中午到现在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待会晚饭就在这里吃吧。” 温衍似乎迟疑了一下,说,“好。” 方倩笑了一声,说,“我这身伤,真是麻烦你了。” “救死扶伤为习医者本分。何况……”说到这里,温衍顿了顿,声音忽然低了一分,也似乎带了一丝温柔,“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 屋中静默了一会儿,接着响起方倩因为感动而有些哽咽的声音:“温衍……” 云绯按着房门的手轻轻地垂下,就像她此刻轻轻垂下的眼帘。她扭头看了看天边晚霞,那绚烂明艳的颜色之后,就是无边无际的夜了吧。而那还未到来的夜,此时却仿佛提前袭上了她的心,将那一块包围了起来。 转身,下了台阶,云绯站在最后一级台阶边,背对着房门站了一会儿,脑子里响起方才温衍那一句带着感情的话,心口像是被如夜色般无形的布缠紧了一分。 算了,还是走吧,不然,她是要进去看他们脉脉相望么。 裙角从台阶上拂落,云绯迈开步子,返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 这几日,云绯心情极为糟糕,哪怕苍穹之上,那轮暖阳再热,再耀眼,也仿佛照不进她心底的黑暗角落。 第一个发现云绯情绪不对的,是宗瑶。 那日,宗瑶来寻云绯问些事情,见她神情低落,甚至偶尔还会出神,宗瑶说几遍她才反应过来。到最后,宗瑶是在忍不住了,便开口问道:“大师姐是心情不好吗?” 云绯回过神,下意识答道:“没有,只是有些事情而已。” 宗瑶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是因为门主几日不曾来过吗?” 听到这话,云绯抬起脸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宗瑶。宗瑶想了想,觉得自己既然开了口,就干脆说清楚好了。于是,她对着云绯微微一笑,说,“大师姐你……是不是喜欢门主?” 这个问题太直接了,尤其是从宗瑶嘴里说出来,让云绯很是愣了好一会儿,半天才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宗瑶了然一笑,“大师姐忘了,我也是女子?女子的直觉很准的。” 云绯看了面前的宗瑶好一会儿,才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道:“倒是忘了这一点了。” 两个人静默了会儿,宗瑶看着对面那个素来笑容满满的女子,又莫名其妙地出了神,忍不住身后握了握她的手,说:“是不是因为门主,大师姐才不开心?” “或许是吧。”云绯随口答道,她不悦,其实不止因为温衍的事,也有乐正岑的事。不知道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她还是不能接受乐正岑已死的事情。 只是,和敌对门派的前任门主交情太好的事,她不太方便和宗瑶说。 听云绯这么说,宗瑶抿了抿唇,问道:“大师姐,你和门主毕竟是师徒名分,会不会觉得……很困难?” 听到问话,云绯先是扭头看了宗瑶半天,然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我以为你在说到‘毕竟”之后,会让我放弃呢。 宗瑶见云绯笑了,先是一愣,再一听她这话,也跟着笑了,“就算我想说,也不会说。” “哦?” “因为从大师姐现在的神情看来,大师姐定然是对门主情根深种了。” 云绯一默,半天扯了扯嘴角,道,“‘情根深种’这四个字,真是有点儿让我惊讶了。” 宗瑶眨了眨眼,露出一副“难道不是吗”的神情。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你反正也看了出来。我只怕,师傅对我……师傅心里的那个人,可能并不是我。” 或许是终于有一个人可以倾吐心声了,又或许是只能和宗瑶说这些,总之,云绯终是忍不住说出了心声。 在温衍表露他的心意,说他对她也是同样的感情时,她没有怀疑过温衍心中的人不是自己; 在方倩说起她和温衍那一段旧情的时候,她没有怀疑; 在方倩忽然出现,满身是伤扑倒在温衍身上的时候,她也没有怀疑; 可是那天,在她亲耳听到温衍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忽然怀疑了。 对云绯来说,任何人的话,她都可以不信,可是,温衍亲自说的话,她怎么能不信? 只是这些,她没有和宗瑶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想她在轻波阁那段洒脱肆意的日子,再看看这几日为温衍而低落的心情,云绯都很想嘲笑自己一把。 喂,你还是那个“绯色倾城”的云绯吗? 在云绯问完话后,宗瑶看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晦暗不明,便开口道:“怎么会呢?我看得出来,门主对大师姐很是在乎。” “那么方倩呢?” 这一句反问让宗瑶微微张开了嘴,愣了愣,没有回答。 云绯笑了笑,手肘搁在桌面上,手背向上,托住脸侧,语音渺渺,“你也说不出是吧。因为,师傅对方倩,其实也是在乎的。” 不然,不会见方倩浑身动不了,就亲自抱起来;也不会为了给她治疗,几天几夜不回房间;更不会……说那么一句话。 “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 答应过方倩啊,那么,她呢? 云绯垂下眼,不敢往下想。 宗瑶见她心情极差,安慰了许久,也不见她面色缓和。倒是后来云绯反而安慰她,说自己没事,让她去忙她的事去。宗瑶见她虽然情绪低落,但是人看起来还算正常,想着干脆由她出面,和温衍说一声,便也不再多呆,起身离开了。 宗瑶走后,云绯又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取出白纸笔墨,写了一封信。 从前是不在意,不想知道,可是,事到如今,她有必要弄清楚方倩和温衍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派中知道方倩和温衍过去的人,似乎都死在了当年方倩的剑下,如今派中人连方倩都不认识,更别说知道那些旧事了,所以,云绯也问不出什么。 而温衍呢,云绯不想问,方倩亦是。于是,她唯一能问的,就只有一个人。 简疏白。 写完信,云绯看了一遍,待信风干,便用特殊的鸽哨唤来那只翅膀上有红色羽毛的鸽子,然后,将信纸卷起来,塞进了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筒里。 看着红翅白鸽冲上云霄的那一刻,云绯微微眯了眼,将那天光和疑惑,全部锁进了眸中。 —————————————————————————— 没想到的是,云绯没有等到简疏白的回答,却先等到了方倩的召唤。 方倩请她过去,叙旧。 当云绯从方倩请来的弟子那里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叙旧,也亏得她想得出来。她要是要叙旧,找的人也该是温衍,而不是自己。 只是,方倩既然找她,肯定是有什么事要说。于是,云绯在冷笑过后,回了那弟子一个和善的笑容。这变脸的速度让那弟子愣了半晌,总觉得刚刚那一瞬的冷笑,定然是自己看错了。 对,他们这貌美如花的大师姐,怎么可能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呢。 当来传信的弟子走了以后,云绯对着镜子整理了下仪容,然后拍了拍衣袖,去见她家师傅曾经或者也是现在的恋人,她如今的情敌——方倩。 到了方倩门口,云绯抬手敲了敲门,就听见里面方倩淡淡的声音:“门没关紧。” 云绯抬手推了推,果然是一推就开,她将门推大了一些,抬脚走了进去,一股浓浓的药味扑面而来。她绕过屏风走到里间,见方倩正靠坐在chuang上,毫无血色的脸,愈发显得她的容貌清冷至极。 “师傅不在?”云绯环视了一下四周,不见温衍的身影。 方倩看了她一眼,冷笑道:“我叫你来,当然会支开他。”说完,她又上下打量了下云绯,若有所思道,“我懂了,你是几日不曾见过温衍, 所以想来看看他对吧?也是,他在我这里多日,都不曾看过你。” 听到这明显带着挑衅的话语,云绯心里愤怒地挥起了拳头,但脸上还是一派盈盈,“瞧你说的。我和师傅以后有的是相处的时间,倒是你,得抓紧这几日了。你这伤一好,就没法儿日日见到师傅了吧?” “你——” “我什么我?”云绯眉目轻挑,言笑晏晏,“你说不过我的,何必老是嘴快。” 方倩冷哼了一声,心知云绯说得对。论口舌,她确实不是云绯的对手。于是,她抚着心口沉静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什么,面上绽出一丝笑容,看在云绯眼里只觉得诡异得很,“也是,和我,你也只能逞逞嘴上威风。” “哦?”云绯表示自己很不理解她这句话。 方倩也不吝啬,很耐心地跟她解释道:“你以为温衍只是因为我受伤了,才日日守在这里的?当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还有别的原因。” 在方倩说这句话的时候,云绯脑中又响起温衍的那句话,刚刚一时的块感瞬间消失了。但她还是保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然后说道:“难不成你又要说,你和师傅的那段旧情吗?” “旧情?呵呵,你怎么知道,现在不是还有情呢?” 虽然知道方倩这句话中,挑衅的意味更大一些,可是,云绯还是给听进去了。 方倩敏锐地捕捉到云绯表情的变化,当下心里略感痛快,嘴上更是接着说道:“你以为温衍真的爱你?无非是我离开这么多年,他找个替代而已。” 云绯眸中光色变化,视线却一瞬都不离开她,“替代?你在逗我吧。” “逗你?” 云绯笑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方倩,又反过来指了指自己,眨着眼道,“你觉得……就你这容貌,能请得到我来替代你吗?” 方倩一时哽住。 论容貌,她绝对不如云绯。这个并非是她妄自菲薄,真的是个人,有眼睛就看得出来。 但是,方倩刚刚好不容易把局面扳过来,现在眼看着又要被云绯打击了,她自然不干了。于是,她咳嗽了几声,缓缓说道:“是,论容貌我是比不上你,但是,温衍曾经确实和我在一起过。如何?再说,你以为他真的是爱你吗?无非是这些年来,他一直照顾着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习惯到他以为对你就是有了男女之情了,你懂吗?” “习惯”两个字落在耳里,掉进心底,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云绯凤眸中渐渐升起暗色,如弦月一刃,稍纵即逝。 “你若是不信,可以去他的房间找找看。若我记得没错,曾经我绣给他的帕子,他定然还留着。” 第十八章 他在门外,她在门内 听到这话,云绯心头微微颤动,像是有一根细小的线钻了进去,待她仔细地去看的时候,却看不见。 忍了忍心里有些焦躁的情绪,云绯扬起笑容,笑得一派淡定,“哦?帕子啊,说不定师傅拿去擦地板了呢。师傅是个很节省的人,一块抹布也舍不得丢的。” “云绯!”方倩这下是彻底怒了。但怒过之后,她只觉得自己真是蠢得可以,明知道自己比不过云绯牙尖嘴利,怎么就是忍不住在言语上刺她呢? 能让云绯无法反击的情况……大约只能做个梦吧。 于是,方倩在忍了又忍,压了又压之后,终于让自己身体里欢快地奔腾着的情绪平息了片刻,然后,她最后说了句,“你若不信,大可以去他房里查。我现在不舒服,便不同那你多说了,走好。” 方倩下了逐客令,云绯当然也不会厚脸皮地留在这里。她轻笑了一声,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嘴角的弧度一瞬落了下去,眉目微冷。 虽然云绯在面对方倩的时候,显现出嘴硬心硬人影的架势,但是,等她从方倩房里出来的时候,她却有点忐忑了。 她在门口的空地上踟蹰了片刻,仰头眯着眼看了看散发着千丝万缕光芒的那轮太阳,心底有那么一个角落,像是被那阳光炙烤了一般,滋滋滋地冒着泡。 她静默了片刻,彻底离开了方倩的房间,而后来到了温衍的房间门口。 抬手敲了敲门,屋中空无人声。云绯推开门,只觉得迎面竟像有一阵灰尘扑面而来,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这房间,到底多久没有人住了。 她环视了下四周,温衍的房间还是保持着那日她离开时的样子。往里走了走,圆角柜的门还是半开着。 “若我记得没错,曾经我绣给他的帕子,他定然还留着。” 方倩那得意而笃定的话在脑中回回响,云绯压下心底瞬间翻起的不悦,绕着房间走了一圈。那日她来寻找秘籍的时候,就已经将温衍的房间翻得差不多了,回想一下,当时她翻找的地方,都不曾看见过什么帕子。 云绯走回原地,幽幽目光一转,落在了半开的圆角柜上。 那时,她正在翻找这个圆角柜的时候,温衍忽然进来。如今看来,出了这圆角柜没有被找过以外,其他地方都不可能有秘籍或者丝帕了。 于是,云绯走到柜子前面,深吸一口气,打开柜门,低头翻找。 柜子里的衣服依旧染着温衍身上的味道,只是,在此时闻起来,却让人生不出半丝*或者温馨的感觉了。云绯忽视那萦绕在鼻尖的气息,指尖翻起一件一件叠放整齐的衣服,渐渐地将要找到最下面了。 指尖抚过微凉柔软的衣料,一路往下,都不曾看见过什么女子的巾帕。云绯紧紧蹙起的眉稍稍松了分,指尖已经落在了压在最下面的这件衣服上,若这件衣服下面没有巾帕,那就证明,方倩是挑拨离间。 这样想着,云绯低头看了眼握在手里的衣服,只见这衣衫颜色较深,印象中温衍似乎都没怎么穿过,想来,也是以前的衣物了。这衣服既然已经放了这么久,看起来像是没有动过,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在下面了。 这么想着,云绯稍稍用力,将这最后一件衣服,连同上面那一叠衣服一块儿抬起,果然,空无一物。 云绯忍不住笑了一声,只觉得一颗悬起来的心终于飘飘然落了下来。 她松了手,将衣服细细拢好,这一刻的心情,就像是一瞬阳光冲破厚厚的云层落了下来,照得她遍体生暖。 只是,在她用手指从柜子内壁贴着衣服探下去,悉心整理的时候,她的手忽然一顿。只觉得右手的指腹下,除了衣料的柔软,还多了一道冰凉的感觉。 她手指微拢,顺着那冰凉攥住,而后一把抽了出来,一抹淡紫色霎时冲入眼中。 云绯心头一顿,下意识地将手里的东西展开,一块精致的丝帕出现在眼前。丝帕正中绣着两只交颈鸳鸯,针脚细致,栩栩如生。鸳鸯下方漾着碧波,细细密密的针线将那三月春水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丝帕的右下角,还用黑色的丝线,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绣了一个字:倩。 云绯的心,一瞬“咯噔”落下,朝着那深黑的,不见底的深渊,直直*下去。 她的手一松,那块帕子也悠悠然飘落,落在她的脚边,染上一抹灰尘,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就是在这里,在这个圆角柜前,温衍曾轻拥着她,说着让人心动的话。也是在这柜子里,她找到了让她心寒的东西。 云绯想起那日,她笑着跟温衍玩笑,说她翻找衣柜是为了找找看,他有没有藏什么属于女子的东西。而当时他的回答她还记得深刻,他说,就在这衣柜里,差一点儿被你找到了。 当时她只当是笑话一场,可现在看来,真的是个笑话,而被笑话的人,却是自己。 原来这衣柜里,真的藏了别的女子的东西。 云绯有些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半天才被自己无意识地一声笑给找回了神。她低下头,看了眼落在脚边的丝帕,内心里很想狠狠地踩上一脚,来发-泄心头的不满。但实际上,她却微微弯下了身,将那丝帕拾了起来,甚至还轻柔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 不,就算是一块儿丝帕又怎样,就算丝帕上绣了鸳鸯戏水又怎样,甚至就算丝帕上还有方倩的名字又怎样,她也要问一问温衍,是不是真的还在意方倩。 她不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就被判处了局。 云绯默默握紧了丝帕,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关上了柜门。 做完这一步的时候,云绯很佩服自己如此淡定,如此贴心,哪怕温衍好些日子不曾回来,她替他将衣柜的门合上。 只是,不知道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了。 拿着帕子出了门,云绯径直往方倩的房间而去,到了门口的时候,她意外地发现房门没有关,里面传来人声,其中一道就是温衍。 听到这个久违的声音,云绯的心中瞬间涌上一阵酸楚。她忍了忍,也没敲门,就举步走了进去。 既然门没关,那也就不用打什么招呼了。 “温衍!” 云绯前脚刚走到屏风旁边,就听见里面传来方倩忽然提高的一声,她不由得停下脚步,透过屏风一侧看了过去,却见方倩正紧紧抱着温衍,脸靠在他的肩上,脸容上带着泪痕。 由于温衍是背对着云绯的,云绯只看得见方倩的表情,却不知道温衍此刻是个什么模样,但瞧见这一幕,她的心头还是猛然一顿。 而方倩在戚戚然喊了温衍一声后,又哽咽着道,“那些过去你怎么舍得忘记……?你将我带回来的时候,不是承诺过会好好待我的吗?温衍……我真的……真的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呆在你身边就好……你不是已经答应我了吗……” 方倩的声音幽幽传来,像是一缕幽幽琴身,穿过耳朵,直抵心脏。接着,那缕琴音化作丝丝利刃,齐齐地朝着心头最柔软的地方扎去。 云绯觉得脑中一晃,耳里嗡嗡作响,听不清温衍说了什么,只是模糊地看见他抬手推开了方倩,而方倩再度抱住了她,声音凄然,“你答应我的……你答应我父亲的……你怎么能忘……” 说着,她本是抱着温衍的手忽然一软,接着,紧紧捂住了胸口。云绯看见温衍直起身来,慌忙扶住她,嘴里焦急地问,“可是心疾又犯了?赶紧躺下。” 站在屏风旁的云绯,也抬手捂住了胸口。明明她的小心脏活蹦乱跳的,没有一点儿病痛,可此时此刻,她也觉得心痛得要死,像是有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心,狠狠地用力攥着。 眼前一片恍惚,耳边只闻得温衍着急的声音和方倩一阵急,一阵缓的呼吸。她默默垂下眼,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房间,而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只言片语。 —————————————————————————— 入夜。 纷纷纭纭的星子挂在天空,繁华璀璨,将那轮皎月的光辉也压了下去。微凉的风拂过枝头,白日里的燥热好似在这风中消失殆尽。只留下树影婆娑晃过地面、chuang边,留下一抹又一抹无法磨灭的暗色。 云绯本是靠着窗坐着,手里握着那淡紫色丝帕,正在看着出神。当一阵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烛火晃了一晃,差点熄灭,她才放下手里的丝帕,转身想要关上窗户。在她探身去拉窗子的时候,隐隐看着有一个道人影,从不远处的夜色里朝这边走来。 即便隔着好一段距离,又是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她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走过来的人是谁。 温衍。 看着那个远远的,模糊的人影,云绯心头一跳,还是强制收回了视线,然后关上了窗,接着,吹熄的灯。 朝着云绯房间的走去的温衍,忽然看见那道光亮消失在夜色之中,脚下不由得一顿,心底有什么落了下去。 方才他并没有注意到云绯透过窗户看见了自己,只当是她刚好觉得困,便打算睡下了。只是,多日不曾见过云绯,他只是想和她说说话,又想着云绯刚刚吹灭灯,或许还没有睡下。于是,温衍在迟疑了片刻后,仍是走到了云绯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格外清晰,温衍在门口静立了片刻,不闻房里传来任何声响,只听见远远的,有些模糊的蛙鸣。 他又敲了片刻,并轻轻唤了云绯的名字,仍是不见云绯有回答。温衍自然知道云绯肯定没有这么快睡着,不愿意见他,或许只是因为这些日子自己忽视了她,她心有不悦而已。 只是,为什么他总有一丝不太好的感觉呢?就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一般。 这么想着,温衍又敲了敲门,想了想,低声道:“云绯,我知道你没有睡,或许是恼我这些日子不曾陪你。既然你此时不愿见我,那我便也不打扰你了。若你觉得心情好了,再来找我,可好?” 问完这段话,温衍等了片刻,还是没有等到云绯的回答。他微微低了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才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 和他一门之隔的地方,云绯站在门口,眼神冷凉如墨,侧面线条被夜色染得有些坚硬了,这一瞬,竟然像极了温衍。 温衍回到多日不曾回过的房间里,借着月光,点亮了烛火。看着熟悉的房间,他想起最后一次离开房间,似乎还是和云绯在衣柜前嬉闹的时候。 想到那一日,温衍信步走到衣柜前,发现那日半开的门竟然关上了。想来,肯定是云绯来过他的房间,并帮他将柜门合上。 温衍看了一会儿柜子,抬手拉开柜门,随便翻了翻自己的衣物,并没有看出什么,便又将柜门合上,然后转身走到chuang边。当坐到chuang上的那一刻,他才觉得,这些日子当真是疲惫怀了,几乎想就这么躺下去睡了。 当然,若是他知道云绯帮他关柜门的时候,还顺带翻到了一条方倩的丝帕,估摸就没这个心情睡觉了。 可是,他不知道,这就造成之前没有解开的的误会,又再添了新的一笔。 次日。 云绯醒来,梳洗完毕走到门口,忽然发现地上躺着一张纸。她拾起来一看,只见白纸黑字,字迹熟悉,俨然是出自温衍之手。 纸上写着:午时,于我房间一同用餐。 若是之前看见这句话,云绯想来会觉得温馨无比。可此刻,她轻勾嘴角笑了笑,却返身走到桌前,将那封信搁在桌上,用一只茶杯压住,然后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般,转身出了房门。 刚走出房门,一阵翅膀扑扇声从头上传来。云绯眯眼抬头,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头上俯冲而下,直直落在她肩上。 “咕咕。” 鸽子的叫声响在耳侧,云绯微微扭头,入目是一片白色的羽毛。她抬手顺了顺羽毛,手顺着柔软的羽翼下滑至鸽子的腿脚,触手而及一点儿坚硬冰凉。 “咕咕咕。”鸽子顺着她的动作,一脚踏上了她的手背,接着另一只脚也踩了上来。 云绯将手收回,另一只手抚上鸽子的腿部,从那个褐色的信筒里取出一张卷成卷儿的纸张。然后,她对着鸽子微微一笑,道,“辛苦你啦,随我进屋吃点东西吧。” 鸽子又叫了一声,格外乖巧地站在她手背上,跟着她进了屋。 喂了信鸽后,云绯让鸽子自个儿在屋内呆着,然后走到窗前,打开了信纸,熟悉的字迹落入眼中。 “师妹云绯:多日不见,不知卿如今可好?听闻派中出了大事,还勿太操劳……” 简疏白的来信里带着几分想念,几分怜惜还有几分担忧,洋洋洒洒一大篇,大部分都是让她注意休息,不要太累,有什么事就扔给周光远几个,还说他们这几个师兄可不是白吃饭的,吃完了就得好好干活。 看着这般熟悉的语气,云绯忍不住笑了出来,直到最后快要结尾的时候,简疏白终于提到了云绯问他的事——方倩和温衍的过去。 云绯以为,作为自个儿的好师兄及好皇帝,应该本着关爱师妹,关心百姓,解决众人疾苦的心情,来给她解惑。可是出乎意料的是,简疏白在信里,什么都没有说。 当然,他的话很冠冕堂皇,他说啊,他以为温衍呢,会老老实实跟云绯交代的,谁曾想还没有说呢,这方倩忽然横插出来,他很为师妹生气,但是天高皇帝远的,他也没辙。 看到这句的时候,云绯很想把信撕碎 了喂鸽子,但怕她那机灵可爱的小鸽子因为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暴毙了,再没有这么好的鸽子替她传信,所以,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于是,云绯在深呼吸了几口气后,又继续看下去。 后面,简疏白就正常许多了。他说,他觉得,温衍不说,应该是有温衍的道理的,虽然他不知道是啥,但是,作为弟子,他怎么能违抗师命呢?所以,他也不能说。 另外,感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由第三个、第四个人插足,来作为转述的对象,这个不太好,也太不厚道了。 不过,简疏白最后还是老实交代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温衍没有“捡到”云绯之前,大家都以为他会和方倩成亲的。只是那些人,都死在了方倩的剑下,所以,以现在的情况分析,就算是真的念着几分旧情,温衍待方倩还算客气,但是,真的说什么旧情复燃之类的,那是不可能滴。 看完信,云绯的心情可谓是复杂再复杂,半天没缓过神来。 本是在房间里到处蹦跶的鸽子,似乎也感觉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也不乱蹦乱跳了,而是在她脚边呆着,仰着头,瞧着她。 窗外的好天气似乎也被云绯的情绪所感染,之前还明亮耀眼的阳光瞬间不见,只有黑压压的乌云聚集在天边。之前的碧蓝天空被乌糟糟的颜色所取代,云层厚到似乎就要垮下来了,透不出一丝一缕的阳光,甚至连风都吹不散、穿不透,那闷热的空气,压得人心里愈发难受。 隐隐的,厚重的云层后面传来了几声闷雷,看起来,有场大雨将至。 “咕咕。”似乎见云绯半天没有动,鸽子叫了一声。 云绯好似才回过神来,扭头看了眼窗外,又低头看了看鸽子,对它说道,“这天气怕是不好了。我一时也不知道回些什么给师兄,你且在这儿呆*吧。” 鸽子似乎听懂了,又看了云绯半天,然后蹦跶着跳开了。 云绯将手里无意识揉皱了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平,又低头看了片刻,才收进了放信的盒子里。 接着,她又在窗前坐了片刻,才慢慢站起来,朝着屋外走去。鸽子跟着蹦了两步,看着云绯出了房间,反手锁上门,然后歪了头,看着那关上的门,似乎有些疑惑。 云绯出了门,下意识抬头看了下灰蒙蒙的天,只觉得当真是黑云压城城欲摧。她兀自站了会,不知道想到什么,握了握拳,朝前面走去。 等她来到这些日子早就熟悉了的房门前时,才知道自己这随便走走,竟然是走到了方倩这里。她压了压眉,正想转身离开,却看见房间大门虽然关着,但是窗户开着,刚好可以看到里面那两个人。 不知道为何,云绯觉得脚下像生了根似的,走不动了。而她的视线,就像是被磁铁吸引而去的金属针,直直地看了过去。 只见方倩已经可以下chuang了,此时正坐在桌前喝着药,而温衍站在他旁边,正低头看着什么在出神。那熟悉的侧面,像是一根细细的绣花针,曾绣过了让她欣喜万分的山水,也能像现在这般,毫不留情地扎进了自己的心里。 原来,被针扎一下,也很痛。 第十九章 是不是她对温衍再多感情,也比不上他和方倩那些年的朝夕相伴? 云绯微微低头,一手探进袖中,冰凉的触感传来,是那块丝帕。 到底是说服不了自己啊。 云绯苦笑了一下,又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温衍,轻轻闭了眼,转身离开。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的时候,在屋中站着出声的温衍,像是忽然感觉到什么似的,猛然转过头来看向窗外,却只看见一片雾蒙蒙的天,并没有方才心底在想的那个人。 天空一片阴霾,明明只是一堆一堆的云朵而已,却连一丝一缕的阳光都无法穿透。云绯缓缓走过这一条走过无数遍的青石板道,脚下的每一步,似乎闭着眼都能走。 四周没有一丝风,云绯只觉得周身仿佛闷得透不过气,连心口,也像是塞满了吸了水的棉花,堵得慌。 “大师姐!” 身后传来呼唤,云绯驻足回头,见宗瑶从灰暗的天色走了出来,大步走到她的面前,一边喘着气,一边看着她。 “怎么了?”云绯看着宗瑶这么着急的样子,有些奇怪。 宗瑶看了云绯半天,好似松了口气,然后说道,“没什么,刚刚看大师姐的样子,似乎有些……有些奇怪。” 刚刚她在后面看见云绯,只觉得她的背影萧瑟得很,整个人透露着一种和这天气一般阴郁的气息,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才出声唤住了她。 可现在看见云绯的表情,似乎就是沉静了些,倒没有她背影看起来那么让人担忧。 听见这话,云绯愣了愣,然后笑了出来。好似这件事非常好笑,让她笑得喘不过气来,半天她才抬着手指着她,一边笑,一边说,“怎么?你还怕我想不开自尽吗?” “这……”宗瑶不敢说,她真的这么想过…… 云绯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说什么,顿时很想扶额望天。 虽然吧,她确实心情很差,很糟糕,很不好,但是,充其量她就只想打个人而已,绝对不想玩出人命啊。 “我说宗瑶啊,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唔……脆弱?”云绯很郁闷。 “我也是担心大师姐。”宗瑶很无辜。 “所以你觉得我会自尽?” “这……人若是气急,没人知道会做什么事。” 头顶上传来闷闷的雷声,云绯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打算和宗瑶继续争论下去。本来嘛,宗瑶也是为她好。 于是,云绯叹了口气,说,“放心,我还没有活够,不会寻死觅活的。” 宗瑶仔仔细细看了看云绯的表情,见她似乎不想说谎,便也点了点头。 云绯挤出一丝笑,抬起手,竖起一只手指指了指天空,“我看啊,这一会儿得有场暴雨,你还是早些回房吧,免得淋湿了或者淋出个什么病来,周光远那小字找我算账呢。” 说到周光远,宗瑶表情微微一变,好像有些害羞,又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最后说了一句,“那大师姐也早些回房吧。” 看云绯行走的方向,应该也是回房的吧。 云绯笑了笑,挥了挥手,一副“你赶紧走吧走吧”的样子,宗瑶很想当做没看见,但想到自己刚刚那番误会,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便转过身,朝来路走去。 看着宗瑶离开了,云绯才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却不是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门口转了个弯,朝温衍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依旧是安静冷清的氛围。她也没往四周看,而且这天色已经黑得不成样子了,根本看不清房间里的摆设。 她径直走到桌前,然后低头从袖子里取出那块丝帕,将它展开,绣着鸳鸯的那面朝着上平铺在桌面之上。 手指拂过丝帕右下角那个“倩”字,云绯勾唇笑了笑,垂眸掩住眼中的失落。然后,她转过身,离开房间,反手关上门,大步朝大门走去。 此时天色已然几近黑夜了,一直闷不透风的环境终于被扯破,窜进一阵一阵的大风。派中弟子多半都回到了各自的房中,唯有狂风呼啸,拉扯着四周的树木,发出巨大的“呼呼”的声音。 云绯一个人行走在大风之中,发丝被吹乱,唯有一双眼清亮异常。 她几乎是毫不停滞地直直走到了大门口,跨出大门,然后下了台阶。整个过程,她都没有一丝停顿,直到到了台阶最下层,她才稍稍停住脚步,回头望了*黑压压的天色里,那座熟悉的朱红色大门。 在一片狂风暮色中,她似乎看见一道红色的身影,蛊惑过她无数次的脸。 只是,定睛一看,却也只是似乎而已。 云绯笑着摇了摇头,抓过身去,毫不留恋的离开了流水,离开了这座山。 ———————————————————————— 离派所在的山最近的城镇,是甘泉镇。甘泉镇中有一条主河流,唤作甘河。可以说,甘泉镇之所以叫作甘泉镇,基本就是来自于这条甘河。 甘河的的源头就在流水派所在的山上,算得上是山上最干净,最清亮的泉水,沿着山路蜿蜒,一路向下,到了这甘泉镇中。 甘河滋润了整座城镇的土地,也滋养着所有的镇民。每天早上,各家各户中的男人会先在甘河里打水,一桶一桶地往家中提,作为食用。一般巳时三刻后,男人们就都停止打水了,这时候,各家中的女人就会出来,在河边清洗衣物。 那是云绯第一次偷偷下山时看到的,那时候她只觉得吵闹得很,可现在想起来,竟然觉得那种日子太过幸福,简直有着岁月静好的感觉。 可惜啊,她是享受不到了。 想到那个场景,云绯有些唏嘘,更让人唏嘘的是,她走得急,居然蠢到忘记带伞。这下好了,估摸只能找个地儿先避避雨了。 这个念头刚从心底冒出来,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阵闷闷的“轰隆”声,接着,云绯就感觉到有什么从天上*,落在她的脸上,冰冰凉凉的。 她抬起手一看,一滴豆大的雨珠正好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不会吧,说什么来什么,真的下雨了? 要不要这么乌鸦嘴?! 云绯很无语,也很惆怅。她本来心情就很糟糕,下山来也就是想散散心的,现在倒好,心没散成,心情更糟糕了。 又一阵闷雷滚滚而过,雨势忽然变大,她看见四周的人都收拾东西往家里赶,自己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似的,连个躲雨的地方都没有。 大约是有人看见了她一个人站在路中间,便双手遮在头上匆匆跑了过来,在雷声的空隙中对她说,“姑娘赶紧找个地方避雨吧!前面有座小酒馆,在那里坐坐也好!这雨一会儿就更大了!” 云绯回过神,谢过那人,举步就朝酒馆走去,快走到门口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上一回喝酒,还是和乐正岑坐在那座简陋的小酒肆里,转眼间,她还在,他却不知道是上了天,还是入了地。 或许有些触景伤情,云绯没有走进酒馆,而是绕到另一侧,贴着墙边站着。酒馆上方有伸展出来的屋檐,刚好挡了雨。 这一面墙边只有她,没有别人。想来也是,这种哗啦啦的下雨天,谁不是躲在房里,或者往房间里躲,只有她会放着有椅子有天花板的酒馆不进去,而是在屋檐下站着躲雨。 云绯也觉得自个儿挺傻的,但是,只要看到酒坛子,她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失踪的,或者说已经挂了的酒友乐正岑,难免有些神伤。 尤其是在这种轰隆隆打着雷,还下着雨的雷雨天。 鼻间传来陈年老酒的酒香,让她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气,接着,又重重地叹了出来。虽然在是夏天,但是这种下着大雨的天气,还有丢丢冷。她刚刚淋了雨,身上衣服有些打湿,潮湿地贴在身上,那冷气好像顺着肌-肤传到了身体里。 她抬手环住胳膊,隔着厚重的雨帘看着远处那些压根看不清的景象,忽然觉得有些难言的孤单。就这么出神了好一会儿,雨帘之后那些本来看不清的景象中,似乎有个人影正在朝这边走来。云绯微微眯了眼看过去,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人,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她又看了好一会儿,那个人越走越近,似乎是个男子,撑着一把褐色的油纸伞,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倒像是这雨不过是细密缠-绵的春雨而已。 能在大暴雨的天气中,还能这么徐缓优雅的人,云绯只认识一个人。 温衍。 只是,这个时候温衍应该陪在方倩身边,怎么会离开流水,还能找到自己呢? 云绯自嘲地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应该是太想念温衍了,便也没有再看过去,只是低下头来,看着从屋檐边缘*下来的雨水,在脚边汇集成一滩一滩的水洼。 “啪嗒,啪嗒。”似乎是鞋子踏过水面的声音。 云绯很好奇自己为什么在这么大的雨声中,还能听见这种微小的声音,但是鬼使神差地,她还是抬起头来,看见刚刚那个模糊的轮廓已经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红衣如火,在此时却因为被雨水泅湿,而变成一种晦暗不明的颜色。往上,是握着伞柄的骨节修长的手。再往上,那张在烟雨朦胧中,依然好看到夺人呼吸的脸容,除了那个人,还会有谁? 云绯瞬间惊呆了。 “……师傅?” 直到撑着伞的男子穿过一层又一层的雨帘,在她面前停住。就像是一道清泉,穿过雾气缭绕的山间,直直流淌至她跟前,她才有些找回神思般,轻轻问道。 温衍用宛若融入所有夜色的眼眸静静看着她,一瞬间,他的眼里像是含了无数的话,最后,只化作简单的一句,“云绯,我来接你回家。” 一句话,简单的几个字,像是一粒石子投入心湖,让云绯有些晕眩。她眨了眨眼,看见温衍抬起另一只手,朝着她伸了过来,然后翻掌,手心朝上。 云绯看了温衍片刻,清楚地看见他眼底毫不掩饰的焦急和疲惫,这种难得一见的情绪让云绯有些意外。好像为了找到她,他曾走遍了万里河山似的。 接着,她又低眸看了那只手许久,知道自己只消把手放进去,就能触到他干净的手掌。只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如今想要做起来,好像格外难了些。 见云绯不动,温衍也不着急,只是伸着手静静地等着她,好似笃定她一定会跟着自己回去似的。 云绯终于缓缓抬起了手,一点一点地朝他的手探去,接着,在温衍静默的目光中,她的动作一滞,却忽然一把推开了温衍的手。 “师傅回去吧。”推开温衍后,云绯的手又垂落回身侧。 温衍似乎有些意外,难得都愣了一愣,又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是来接你回去的。” 云绯扭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带感情,“你看见我留在你桌上的丝帕了吗?” 温衍的眼神忽然一变,可惜,云绯没有看见。 “师傅难道没看见?”耳边半天只有嘈杂的雨声,不闻说话声,云绯不由得抬起头来,看向温衍。 温衍的眸色一片温凉,“看见了。” 云绯看定了他,一字一句说道,“那是方倩的。” 她用的肯定的语气,而不是疑问。 温衍几乎连眼睛都没有眨,回答道:“是的。” “那么,”云绯说了两个字,深呼吸一口气,终于把憋在心里,兀自盘旋了不下数百次的疑问问了出来,“你留着她的丝帕,是不是对她还有旧情?” 似乎知道云绯会问这个问题,温衍回答得很快,几乎没有思考,“没有。” 云绯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嘴角像是被什么给固定住了似的,扯不动。于是,她放弃了勉强地笑上那么一下,而是淡淡道,“那块丝帕,是我从你的衣柜里找到的。师傅,既然你说你对方倩并没有什么旧情了,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还留着那块丝帕?” 不仅留着,还放在衣柜的最下面,可见,多么珍贵在意。 最初,温衍在看到那块帕子的时候,是有些意外的。后来听宗瑶说,可能是云绯放在他桌上的。他自然知道,云绯不可能自己有这快帕子,唯一的解释就是,云绯是从他房间里找到的。然后,心中存了怀疑,干脆就放在了他的桌上,给他看。 可笑的是,温衍回忆了半天,确实不记得自己房里有这块丝帕。他甚至在没有看见右下角的绣字时,都不知道这块丝帕是哪里来的。 虽然温衍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他聪明啊,他只消将丝帕和方倩、云绯联系起来,就能大致了解是个什么情况。更何况,还有云绯那个善解人意的师妹宗遥,在和云绯分别后,还是不放心地跟了过去,才看见云绯进入温衍房里,又离开的场景。 云绯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温衍的回答,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下苦笑了一下,正要说话,却听见温衍忽然开了口。 “我真的不知道有这块丝帕。”温衍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深浅的波纹涌动着,“看见这块帕子的时候,我都有些意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多懒,房间的打扫从来都是假手于人的。至于这帕子是何时到了我房间,又在什么地方,我真的不知道。” 听见这话,云绯心头微微一动,仔仔细细地审视着温衍的表情,好像在揣度他是不是在说谎。 但温衍触及到云绯这种目光时,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竟不知道何时起,云绯对他,已经不是完全信任了。 云绯似乎没有察觉到温衍情绪的变化,她只是微微蹙着眉,兀自思考了片刻。这似乎是她印象中,温衍第一次这么认真地跟她解释,正因为如此,才愈发可信。 于是,云绯默默地在心里打上“目测师傅没骗人”的标签。 那么问题来了,如果温衍真的不知道自己房间里有这么一块丝帕,那么,这块丝帕是怎么出现在温衍的衣柜里的? “这块丝帕,是我在师傅的衣柜里找到的,被压在最下面,不仔细看看不见。” 刚说完这话,云绯的神情一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里一瞬清光掠过。 衣柜最下面……不仔细看看不见…… 云绯知道,温衍是个特别懒的人,他收拾衣服肯定放进衣柜就好了,不会有事儿没事儿就翻到衣柜柜底,毕竟他又不是属老鼠的人。 而方倩显然也知道这一点,应该说是,但凡和温衍有几分熟悉的人,都知道这一点,这简直是他的标志性象征。总之,这丝帕如果真的不是温衍收藏起来的,那么,肯定是方倩放的。而方倩深知温衍这个习惯,所以,故意将丝帕放进了衣柜里,并压到了最下面。 同时,可以判断的是,方倩藏帕子的时间应该在很久之前了,应该是在她在背叛流水之前。因为这回她回来,浑身是伤,差点儿丢了小命,估计没那个力气走到温衍房里放个丝帕,然后再走回去。 所以,这帕子的年份,估摸有点儿久啊。 只是,当时方倩这么做的原因,云绯很是想不通。按理说,方倩既然绣了这帕子,一般来说,是要亲手送给温衍的啊?为何她要偷偷藏在衣柜里? 玩惊喜?这惊喜都玩了这么多年了,真的才发现那该是惊吓吧! 云绯左思右想,都想不出方倩这么做的理由。毕竟方倩和温衍之前的事情,她并不了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方倩一藏丝帕这么多年,都没有让温衍知道,这个时候把丝帕的事儿告诉她,就是刺激她的。 可是很没办法的是,她还真的被刺激到了。 究其原因,不就是因为她对方倩和温衍的往事,完全不了解吗? 之前在屋外看见的一幕幕,以及这些日子温衍和方倩的相处,甚至温衍的那句话,忽然之间在云绯脑海里回放起来,将她微微有些动摇的心又一把拉住。 雨似乎小了一些,但温衍身上仍是淋了不少雨,衣服紧紧地贴在他身上,让他觉得有些冰冷。然而,这冰冷的不仅是身体,还有心情。 他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小云绯,很不信任他了。 像是为了证实他的想法似的,在这个念头刚在心里落下时,云绯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语气平静地问,“师傅,从京城到流水,你有很多的时间和我说你……和方倩的事,为何你总是不说?” 温衍眸色翻滚,半天才回答,“这都是些过去的事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好说的。” 并不觉得…… 云绯闭了闭眼,只觉得心里凉了一截。她如此在意的事,在温衍口中,却只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那么,那些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方倩的话,也是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云绯轻叹了口气,只觉得微一动唇,就是满嘴苦涩。她很想把这些日子看到的、听到的,都拿出来一一问问温衍,是不是每件事,都没有什么好说的,是不是这些本来就是事实,她不过是不敢面对罢了。 可是,她不敢。一直以来对温衍的坚定,在此刻就像是晃动的墙壁,开始簌簌地往下掉落着砂石。 是不是她对温衍再多感情,也比不上他和方倩那些年的朝夕相伴? 第二十章 云绯和师傅可能真的缘分太浅……就此告别吧 云绯终于还是问不出来了。 她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轻轻地说了一句,“我……懂了。” 明明周围的雨声很大,但是温衍听清了这句话,他的神情猛然一变,眼中也含着几分暗色,“你懂什么了?” 云绯终于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容看起来有些奇怪,“师傅,放心啦,我真的明白了,比金子还真。唔,好像确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毕竟这几个月其实过得挺好的,以后回想起来,应该也会很不错吧。” 听到云绯这话,温衍直觉得有问题,于是,他又稍稍解释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事情过去了,没有什么好说的。若你介意,现在说与你听,可还来得及吗?” 云绯静默片刻,清淡一笑,“来不及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温衍沉默。 “师傅,你回去吧。” 温衍黑眸微动,“你呢?” “云绯和师傅可能真的缘分太浅……就此告别吧。” 到底还是说出了这句话,云绯以为自己会有多难过的,实际上,她心里却是一片空洞。像是一个被腐蚀掉的山洞,只有风声呼呼刮过,再无其他。 虽然,她知道这块丝帕肯定是方倩故意为之的,但是,如果不是他们之间有问题,一块丝帕怎么会到这个地步呢? 在离开流水的路上,在躲着雨的时候,很多之前忽略的事情,第一次那么清晰地出现在云绯的脑海里。 她想起,温衍那夜在嘉福殿里为她煮面,她问他,有没有给别的女子做过同样的事,他说,一个故人; 她想起,他们发现紫韵的幕后主人并不是乐正岑时,她曾怀疑过幕后黑手是方倩,而温衍那么笃定地告诉她,不会是方倩; 她想起,方倩明明背叛了流水,杀了那么多人,可温衍还是将她留在流水,悉心照料; 她还想起,她曾从简疏白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那些关于温衍和方倩的过往; 她更想起,那一天,温衍一字一句地对着方倩说,我答应过要照顾你的。 或者还有…… 这么多的事情拼凑起来,哪怕拼不出一个完整的故事,却也能让云绯了解到,温衍的过去,是她无法触及也无法超越的过去。 她好像,还没正式宣战,就失败了呢。 这个念头从心底冒出,云绯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难过肯定是有的,更多的似乎是不甘心。而温衍在听到云绯方才那句类似一刀两断的话后,只觉得心头也是冷得厉害。 他看定了云绯,一字一句问道,“你真的要我走?” 云绯迟疑片刻,缓缓地点了头。 “好。”温衍垂下了眼,往前走了一步,拉过云绯的一只手,将自己手里的雨伞塞进她手里。然后,他抬起头来,隔着薄薄的一层雨帘深深地看了云绯半天,“我走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居然有些沙哑,像是一句用所有力气才勉强逼出来的话。 云绯忽然眼睛发热,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温衍缓缓地转过身去,慢慢地往来路走着,一步、两步,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动作。 虽然此时的雨没有之前的大,但温衍依然全身都被淋湿了。鲜红变成了暗红,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他劲瘦的身形。平时懒懒散在身后的长发,也像是感受到主人此时的心情,分外听话地贴在脊背和肩膀上,发梢处一直向下淌着水。 在云绯眼中,温衍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略显狼狈的形象?即便他懒散,偶尔穿衣也并非穿得极为合身,而是有些宽松。但这样并不代表他对穿衣没有要求,也不会有褶皱,更不会显得狼狈。今日这般模样,倒真的是云绯记忆中头一次见。 还是因为她。 这样想起来,云绯觉得自己挺厉害的,也有些心酸。 很多过往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滑过,云绯闭了闭眼,终于是一咬牙,举着伞一路追着温衍的背影而去,精致的鞋子踩在地面上的水坑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也没顾上鞋面早就不忍直视了,只是咬紧牙关,追着温衍而去,终于赶上了他的步子,而后,从身后一把将他抱住。 手臂环住温衍腰间的那一刻,云绯清楚地感觉到温衍的身子,猛地僵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只听得见雨水打在伞面上的声音。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温衍终于轻声唤道,“云绯?” 云绯将脸埋在他的背后,就像很多日前,在嘉福殿厨房的时候,她也曾这般从后面拥抱着温衍。即便脸颊碰到的地方湿冷无比,她也不曾抬起头来。 温衍感受着身后的温度,又低头看了看攥在自己腰间的手,低哑着声音问,“为什么?” 云绯微微阖眼,心头万千情绪,最终只化作做一句话,“我只是觉得,如果现在不抱住你,而是让你走了,那么,你可能……就真的走了。” 云绯的话音刚落,抱着温衍的手就被他拉开,接着,她被反搂进一个怀抱中。 “不会的。”温衍手下微微用力,忽然笑了一声,解释道,“我只是想着,你待会必然不会跟我回派里,所以,我不过是打算去前面的客栈定个房间,然后将你接过去。” 云绯闻言一愣,恍然发现自己被骗了。 以温衍的性格,怎么可能自己赶他走,他就真的走了呢?明显是温衍觉得自己此时脑子不太清楚,所以打算找个地儿坐下来,喝喝茶,好好聊聊,谈个心,交个代什么的。 她刚刚怎么就那么伤感地觉得,温衍是真的走了吗?! 而温衍确实像云绯想的那样,打算长期抗战来着。 在云绯问他为什么不说的时候,温衍忍不住问了自己这个问题,却发现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想想也是,他自从确定了自己对云绯的心意后,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交代这种事。这对于他来说,感觉根本不是个事儿,谁曾想,云绯竟然介意上了,还这么介意。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不要差太多。 而想通事情的云绯有些郁闷,“那什么,刚刚能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吗?” 温衍按了按她的背脊,带笑的声音说了两个字,“做梦。” 云绯觉得自己真是亏大发了,刚刚那幅煽情的画面,怎么就忽然换了画风? 不过……想到温衍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先安排好自己,她还是有些小感动。而温衍在放开云绯,并细细看她的脸时,触及她眼底的水迹,问道,“哭了?” “没,雨水进眼睛了。”用了一句很俗气的回答作为回答,云绯自己也噗嗤地笑了出来。 温衍抬起手,轻轻抚过她的脸,眸色深深地看了云绯好一会儿,而后微微倾身,在她眼睛上轻轻吻了一下,难得地没有嘲笑她有些蹩脚的借口。 “云绯。”在云绯感受着温衍的温柔时,温衍忽然唤了她一声。 她睁开眼看去,“嗯?” 温衍眼角一挑,忽然戏谑一笑,方才的柔情仿佛一扫而光,“你是打算在伞里养鱼?” 云绯顺着自己右手看过去,不知道手里的伞什么时候从竖直朝上,变成了竖直朝下,伞里面……满满的都是水。 她抽了抽嘴角,刚想抬起手,把水倒出来的时候,只听见“啪”一声,油纸伞不知道是撑不起那么多水,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华丽丽地在云绯的眼皮地下……破了,满伞的水流了一地。 温衍看着云绯窘迫的表情,很是淡定地说了一句,“好了,不用养鱼了。” 喂喂喂,师傅!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 甘泉镇是个小地方,所以整个镇上只有一家客栈,叫做迎来客栈,倒是挺符合“迎来送往”这个感觉的。 云绯以为,这客栈中应该没有什么人的,可是,当她一脚踏进客栈的时候,顿时惊呆了。这客栈中不仅有人,还满满的都是人! 这个情况简直太诡异了,云绯不由得打量了下四周,那些在客栈一楼坐着歇脚的,看起来都像是江湖人士。这些江湖人出现在这么一个只有朴实的劳动人民的小镇上,着实有些诡异了。 温衍也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尤其在他们走进店中,那些目光不分男女都齐刷刷地投过来时,他微微侧过身,对云绯说道,“注意点。” 云绯“嗯”了一声,没好意思告诉他,那些看过来的目光中,估摸很多都是看脸的。 温衍带着云绯径直到了掌柜那里,询问还有没有客房。本来吧,若是换做以前,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因为客栈里的人绝对不可能住满,上房随便住。 但是今天……温衍觉得,有空房就已经很不错了。 果然,掌柜在听见温衍的问话后,很是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位客官,今日来了很多客人,这房间确实没得剩了。”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的听说没有房间的时候,一旁的云绯忍不住叹了口气,正要说不如离开的时候,从楼梯上传来一道大嗓门:“掌柜的!你们这中等房能住人吗?chuang板那么硬,被子又薄,你看看,还有蚊子!老子要退房!” 听到这话,在座的一些人脸色就变了。大概是因为,他们住的下等房…… 掌柜也红了脸,忙劝着那个大汉,只说是小地方没有那么全方位高档的享受,让客官大人不要气恼,不要退房,他可以让小二加厚chuang垫、加chuang被子,加加加。 云绯也嗤笑了声,低低道,“又不是上等房要求那么高。chuang板硬了多涨点儿肉不就好了。大热天的还想盖多厚的被子,养痱子吗?再说,没有蚊子叫什么夏天。” 一旁的温衍听到云绯的话忍住笑,抬指敲了敲柜台,将苦口婆心劝着那大汉不要退房的掌柜的目光吸引了回来,然后,温衍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甚至让人脸红心跳的笑容,温声道,“掌柜的无需急躁,他若退房了,我就定下房间。” 掌柜的其实是个老实人,不然大汉在喊着退房的时候,他老早就喜滋滋地答应了。今天镇上这么多人,他根本不愁没有人住进去。但是,他在这甘泉镇呆了大半辈子了,是个诚实守信的好镇民,这才在大汉挑剔完后,没有傲娇地一挥手说“慢走不送”,而是想方设法地满足大汉的要求,结果大汉就跟他杠上了。 可是,这边温衍一开口,又冲他那么一笑,掌柜的有些晃神了。温衍的杀伤力云绯是亲身经历过的,哪怕是个男人也扛不住,更何况还是掌柜这种老实巴交,半辈子没见过长得过分好看的人,那抵抗力几乎为零。 只是,掌柜的本性太实诚,虽然被温衍一笑弄得有些呆,但到底还是有些犹豫,“这——不太好吧……” “掌柜的,”云绯眸含烟波,嫣然一笑,“是他不要住掌柜的房了,又不是掌柜赶了他?” 掌柜前一刻被温衍笑得晃了神,现在又被云绯笑得发了呆,竟然就这么呆呆地点了头。接着转过头,很有骨气地对大汉说,“客官退房吧!” 这下轮到大汉傻了,开始说不要退,只说便宜点儿房钱就行。估摸就是看出掌柜人老实,趁机想讹点钱的,掌柜怎么可能答应? 于是,最后的时候,大汉在大伙儿鄙视的目光中,灰溜溜地离开了房间。 如愿地定到了房间,云绯表示心情很好,虽然温衍用了一种“你美人计用的挺上手的啊”的表情看着她。 “二位客官,虽然是腾出一间房来,可两位……住一间吗?”在送走了蛮不讲理的大汉后,掌柜的似乎终于找回了神智,狐疑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虽然……唔,男的俊,女的俏,可真要孤男寡女住一间房,似乎不太好吧? 温衍自然知道掌柜的意思,当下扬唇一笑,道,“掌柜难道想让我家内人单独住一间房吗?” 内,内人?! 乍然听到这个词,云绯倏然抬眸看向温衍,很想做出一副大惊失色,张大嘴可以塞进鸡蛋的模样,但她到底是忍下了,只是急剧变化着的眼神来传达自己的讶异。 比起云绯的不淡定,温衍万分镇定,镇定到掌柜的只是一愣,忙笑着道,“原来是公子的夫人啊。怪不得,二位当真是绝配啊!” 对于掌柜的夸奖,温衍很厚脸皮地全部接受,还做出一副“哪里哪里”“夸奖夸奖”的谦虚模样,似乎他忘了,身边的姑娘,在实际名分上应该只能算徒弟。 而云绯早就窘到天边了。不过,她心里还是有些难以抑制的喜悦的,虽然现在成不了夫妻,但是,能听到温衍成自己为“内人”,说矫情些,也是一件很感动的事情。 在云绯兀自感动的过程中,温衍和掌柜的已然谈好,掌柜将房间的木牌递给温衍,并笑着指了下大致方位。温衍接过木牌,握在手里,然后微笑着问,“掌柜的,你可知道为何今日客栈里这么多人?” 这也是云绯想知道的,因此温衍在问的时候,云绯赶紧竖起了耳朵,仔细地听。 掌柜的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皱着眉想了想,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他们说到,有门派招收新弟子,他们都是去那里的。” “哦?那你知道是什么门派吗?”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也就是一个做小本生意的。”掌柜的回答道。 温衍点了点头,回头见云绯有些失望的低了头,笑了笑,也没有再和掌柜的聊下去,带着云绯往楼上去,入了房间,然后让小二准备了热水沐浴。 虽然在进客栈前,温衍怕云绯染上风寒,用内力将她的衣服烘了半干,但毕竟是淋过雨的,还是洗个澡比较好。 所以云绯也没推辞,很听话地去洗了澡,然后又让人换了新的一桶水,给温衍沐浴。由于温衍出手还算大方,所以客栈的小二也没有什么怨言,无非就是多劳累点儿,还能赚点儿小费,何乐而不为呢。 温衍沐浴完出来,见云绯站在窗户前,看着外面的雨,长发湿漉漉地散在身后。他不由得在皱了皱眉,叫了云绯一声,然后对她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云绯走到温衍身边,正想问什么事时,却被温衍一把按在了凳子上,然后,他从一旁取过干帕子,将云绯的头发包了起来,慢慢地,轻柔地擦拭。 云绯微微眯起眼,享受着她家师傅大人的专业服务,享受了一会儿,她忽然毫无预兆地转过身,将温衍一把抱住。 温衍一怔,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云绯蹭了蹭,说,“不知道,很不安。” 刚刚在闭着眼的时候,她猛然想到想,第一个能得到温衍擦拭头发的女子,是不是她?还是说,也是方倩呢? 就这么一想,云绯不安了。 似乎知道云绯不安的缘由,温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任她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想知道我之前的事吗?” 温衍之前的事, 自然是指的和方倩的那一段了。 云绯点了点头,抬起脸来,仰头看着温衍。温衍微微一笑,拨了拨她的头发,说,“先给你擦干。” “好。”云绯乖乖地转过身去,让温衍继续他未完的事业。在温衍揉着她的头发时,她透过镜子看向后面,微微蹙眉道,“师傅,你头发也是湿的,待会儿我给你擦吧。” 方才在雨中,温衍淋的雨比她厉害多了,沐浴时又将头发散开洗了,自然也是湿透的。 谁知道温衍却笑着拒绝了,“我用内力就好了。” 云绯眉心一动,抿了嘴道,“那为什么不给我用内力?” 温衍手下一顿,眼底微微敛了笑意,“我只是想给你擦拭头发,不可以吗?” 师傅你……你说得这么温柔,我怎么好说不可以嘛! 等云绯头发差不多半干了之后,她其实绕到温衍身后,果然见他头发已然干透,墨发如漆散在身后。就在此时,温衍半转过头,眼底含笑看着她,一缕发生顺着他的动作滑到肩侧,衬着他的容貌显出一幅夺人的气韵来,蛊惑着云绯发了呆。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温衍拉着躺倒在chuang上,胸口靠在他的肩上。而温衍平躺在chuang上,一手轻轻搂在她的腰间,一手把玩着云绯的头发。 “我和方倩,是师兄妹。她的父亲,就是我的师傅。” 温衍没有多余的废话,开口就将往事徐徐道来。云绯微微阖着眼,靠着他认真地听着。 温衍是他父母亲自送上流水的,因为,他们穷,养不起太多孩子。他和方倩的关系,就像是简疏白和云绯,但不同的是,简疏白和云绯之间只有非常纯洁的兄妹关系,而方倩对温衍并不是仅此而已。 温衍生得好看,性格也……挺特别的,又加上两人自幼便在一块儿,日久生情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虽然那时候温衍的师傅还有一个男徒弟,但方倩就是喜欢上了温衍。温衍师傅见自家女儿喜欢温衍,他自己也挺看得来这个大徒弟,就想说,干脆让两人成亲好了。方倩自然没有意见,温衍也没有反对。 说到这里,云绯忍不住开了口,“果然是要成亲的,师兄没骗我。” 第二十一章 我不是要你证明,而是我想要你 闻言,温衍笑着拍了拍她的胳膊,“那时候都只是口头说了而已,并没有确定。” 云绯“哼”了一声,又问,“那么,之前方倩说什么,师傅又不是没看过之类,是怎么回事?” 那是方倩刚到流水的时候,温衍想让云绯给方倩换衣服,方倩拒绝,因为她非要温衍给她换。那时候温衍用“男女授受不亲”作为拒绝的理由,方倩曾说过,也别说什么授受不亲了,又不是没见过。 温衍似乎没料到这么一句话,云绯一直记得,当下忍不住笑了一声,解释道,“那是有一日,我和她下山历练的时候,她掉进河里,我将她救了起来。之后我生了一堆火,将外衣脱给了她。然后我背对着她,等她换了衣服替她架在火上烤干。” “那时候你怎么不知道用内力烤干啊?”云绯开口,语气有些阴阳怪气的。 温衍轻笑一声,说,“那是很早的时候了,那时候才刚刚习武不久,都不算是小有所成,就被师傅下放历练,哪儿有现在这么好的功力。” 云绯不爽地回答,“哦。” 温衍捏了把她的下巴,轻斥道,“还听不听的?” 云绯连连点头,不再说话。不过她现在有一丢丢后悔要听什么往事了,感觉听到温衍和方倩的一点儿事,对她来说都有点儿折磨了。 总之就是,在方倩的大方示爱和温衍师傅的一力撮合下,温衍和方倩这对青梅竹马,走着所有青梅竹马走的路线,基本就是没几年就可以打包丢进洞房的节奏。可是,就在方倩翘首以盼,想要嫁给温衍的时候,温衍师傅突染恶疾,去了。临死前,温衍师傅将方倩托付给温衍,让他好好照顾方倩。 这就是云绯听到温衍对着方倩说那一句话的原因。 原来是温衍师傅的遗言,难怪温衍会这么照顾方倩,云绯有些了然了。不过,她却万分感谢她的师公,虽然他生了方倩这么一个情敌,但好在他没有在临死前没有让温衍直接娶了方倩,只是让他照顾而已,这对于云绯来说,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毕竟,从温衍的口中,可以看出他对自己的师傅还是挺尊敬的,若是他师傅临终前是要温衍娶了方倩,怕是,云绯在有了师傅的同时,也得有了师娘了吧。 在温衍师傅去世之后,温衍接任了门主之位,也秉承着师傅的遗言, 对方倩很是照顾。而方倩也不知道是太过悲伤,还是怎么,忽然被诊断出患有心疾,还是那种很棘手的心疾。这对于方倩来说可谓是雪上加霜,温衍不忍自家师妹难过,就着手开始各种配药。温衍本来就通晓一些医理,为了治疗方倩这突如其来的病,更是用心钻研了起来。 这个时候,方倩提出想和温衍早些成亲,可那时候温衍一心在给她配药之上,没有答应。方倩在说过几次后,见温衍都没有同意,似乎终于发现自己是个女人,需要矜持,就再也没有提过。谁曾想,就在这个时候,方倩不知道怎么认识了乐正岑,并瞒着温衍和乐正岑来往。 再之后,就是云绯知道的那些了。方倩背叛了流水,屠杀满门,转而投靠了乐正岑。之前温衍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气愤异常。而后来,这份气愤越来越淡,温衍才终于从方倩那里知道了真相——乐正岑手上有治疗方倩心疾的药,就因为这个,方倩背叛了她父亲的流水派,背叛了呆了这么多年的地方,背叛了她爱的人,转而去了炎派。 “我曾答应师傅,会一直照顾方倩。所以,即便她屠杀了满门,即便那时候我真的是有些愤恨的,我也没有杀她。”说完往事,温衍少见的有些怅然,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句话。 云绯轻轻握了握他的手,表示自己明白。换做是她,她也不会杀了方倩,相反,也会像温衍这般,好生治疗她。 不过,明白归明白,该弄清楚的事情,她还是得弄清楚的。 于是,云绯探起身,朝温衍靠近了一分,眨着眼问道,“故事说完了,我可以问问题了吧?” 温衍挑眉,露出一副随意的表情。 云绯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心口,眯着眼道,“你之前可是喜欢方倩的,结果现在换了我。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移情别恋了?” 温衍淡淡挑眉,“不可以。” “为什么?!”明明就是事实嘛,还不让人说了,云绯默默诽谤着。 温衍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纤细的手指攥在手心,然后看着她的脸,笑着道,“在确定对你有了超越师徒的感情之前,我以为我是爱过,甚至爱着方倩的,可是,到了如今,我开始怀疑了。” 听到这话,云绯暂时放弃拼命夺回手指的动作,垂着眸,看则会他。 “在方倩背叛了我,跟着乐正岑离开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愤怒,并没有撕心裂肺的感觉。” 云绯水眸清漾,忍不住问道,“那我呢?你为什么觉得对我就是爱呢?说不定,也不过是习惯而已。” 温衍微微勾着嘴角,没有马上回答云绯,而是抬手抚上她的发,顺着顺如绸缎的发丝滑了下来,移上她的脸。 “当我知道你独自离开了流水,我第一次这么害怕你再也不会回去了。”温衍手指摩挲着云绯的唇,低声道,“所以,我来找你,是因为怕你离开。云绯,你大约不知道,我也有如此害怕一件事的时候。” 被这么认真地疑似告白着,饶是云绯再厚脸皮,也有些绷不住了。她脸上落下一道绯色,心口也重重地跳着,一双眼除了看着温衍,再看着温衍,就不知道应该往哪里瞧去,就看着那张容颜惑众的脸,出了神。 看着云绯这般模样,温衍低低地笑了,手指离开她的唇,抚上了微微泛红的脸颊,嘴里笑着道,“果然是绯色倾城。” 云绯兀自品味了好一会儿感动,接着,忽然回过神,一脸认真地看着温衍,更加认真地说道,“你要我吧。” 温衍顿时怔住。 云绯毫不避讳地看着他,继续道,“我能体会到方倩当时为何的心情,那种不安地、随时会失去的心情。” 温衍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云绯说的是方倩拉下脸,提出先和他成亲,而他总是拒绝的事。只是…… “就算如此,那也不该……” “你不答应,是不是因为你还在意方倩?” 温衍眉心一蹙,“你明知道我不是,方才我说了那么多,你真的听进去了么?我若是真的还在意她,怎么会在知道你离开流水后,丢下重伤的她出来寻你?云绯,你明明都懂,为何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我对你是真是假。” 听到温衍带着责备的语气,云绯笑着摇了摇头,柔声道,“我不是要你证明,而是我想要你。” 温衍的眸色猝然一变,像是层层迷雾瞬间被狂风吹开来,将他眼中永远猜不透的墨色给吹散殆尽,徒留下那一抹清晰到像是镌刻在瞳孔中的震惊。 这般模样的温衍,倒是真的难得一见啊。 云绯心里默默想着,眼里忽然露出一抹狡黠,在温衍还未彻底反应过来时,俯身吻上了他的唇。 一开始还是云绯占着主动,到后来,温衍终于反客为主,轻吻慢尝,将她反压在身下,发烫的唇沿着她细巧的下颌辗转往下。 烛火颤了几颤,也不知是谁的衣衫被解开,从chuang边跌落至地面,层层叠叠堆积了起来。云绯浑身软如春水,墨发散满枕头,眸光幽媚,黛眉含情,在最缠-绵入骨的时候,眉角眼梢都带着妩媚致死的韵味,惊艳了温衍,模糊了两人之间那些不曾思及的沟壑。 窗外雨水渐停,吹入的风带着冷意。chuang榻这边却似乎毫不受影响,反而愈发的热烈如火,似那烛光,灼热到让人晕眩。 —————————————————————————— 方倩从睡梦中惊醒,听见外面已经没有了雨声,而房间里也是寂静一片。 她撑起身,朝外间唤了一声温衍的名字,尾音落后,再没有别的声音。 果然,她没有做梦,温衍今天真的不在这里。 这些日子以来,因为她的伤势的原因,温衍每晚都是在她这里歇着的。一开始是在屋外的石桌旁,后来那日被云绯撞见后,就搬到了外间。方倩很清楚,肯定是云绯劝了他,他才进来的,可是即便如此,方倩也觉得很开心。 每一个晚上,哪怕不能听见温衍说话,只要知道他就在外间,方倩就已经很欣喜了。 大约很多年前的她从来没有想过,曾经触手可及的事情,在现在看来,竟然是这么困难。 想到这里,方倩忽然脑中一动,整个人从chuang上坐了起来,披上衣服就下了chuang,然后朝门口走去。 她怎么忘了?温衍就算不在外间,说不定是在外面呢?今天刚下过雨,屋外格外凉爽,他或许是觉得屋里热了些,就出去乘凉了呢? 带着这样的想法,方倩推开了房间门,一步跨了出去,满怀着希望看向石桌那里,却除了浓厚深沉的夜色,再无其他。方倩心头一阵失落,正欲转身回房,眼角余光扫过不远处,却忽然滞住。 在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夜色中,一抹人影就那么突兀地立在那里,像是穿透了时间和空间,深深地印在了方倩的眼里。 方倩只觉得心口一阵乱跳,当下也顾不得自己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外面的空气是多么得凉,她满眼满心就只有那抹人影,脚下踉踉跄跄地就往那里奔去。 当她终于到了那人身后时,她抚着胸口喘着气,叫他,“温——”一个字刚出口,就卡住了。 面前的人似乎听到她过来的脚步声,在方倩出口唤他的时候,他也转过身去。今天夜里虽然没有月光,但被雨洗过的天空上,仍有几缕星子闪烁,微弱的光照出他那张笑脸。 “你不是温衍?”待看清男人的模样后,方倩微微皱起眉头,问道。 男人笑吟吟道,“当然不是。门主有事离开了,所以我来看着方姑娘。方姑娘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尽管跟我说。我虽然不通医术,但是,给你找个大夫还是行的。” 说话的人是周光远。实际上,“临危受命”来照顾方倩的并不是他,而是宗瑶。但是,作为关心爱护的宗瑶第一个男人,周光远自然不可能让宗瑶大夜里还守着方倩,便自己顶替了,过来看看。 当然,他也没打算守一-夜的,毕竟,他可没有什么遗命需要遵守。他不过就是替宗瑶站个岗而已。 听见周光远的话,方倩脸上毫不掩饰地抑郁让周光远有些无语地摸了摸鼻子。好歹他长得也不耐,不至于让人这么挫败吧? 正在周光远为自己打抱不平时,方倩幽幽开口,“那他去了哪里?” 周光远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她问的是温衍,“门主去哪里,我们这做弟子的也不好问。” 方倩垂眸,不再说话,转身就朝房间走去。周光远有些纳闷地挠了挠头,看着方倩走远的背影“喂”了两声,没得到回复,不由得很是郁闷这方倩实在太没礼貌了。 怪不得宗瑶不乐意来守,在她眼里是不是除了温衍就没别人了? 要是方倩知道他此时的想法,应该会很肯定地给他一个“是”的回答。 —————————————————————————— 房中的蜡烛烧掉了半截,云绯半伏在温衍身上,觉得浑身又酸又累,一点儿都不想动。 温衍拾起一旁的被子盖住了她的肩膀,而后低头轻抚着她散在身侧的头发,动作透着毫不掩饰的怜爱,空气里似乎也流转着*而旖旎的气息。 师徒二人都知道,这一/夜过去后,两个人的关系那绝对是有质的飞跃。往好的说,两个人的关系愈发坚定了。可是,这也代表着,有些暴风雨,也将接踵而至。 “师傅。”在温衍闭着眼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云绯忽然叫了他一声。 他没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带着疑问。 “前些日子,我去了探炎派。”云绯说着,想撑起身来好好地跟温衍说说那日的事,可是,她的身体实在是软得像无骨的鱼,没抬起一分就又瘫了下去。 温衍捞住了她,有些想笑,但是想到云绯变成这般还是因为自己,到底是没有笑出来,只是扬着唇道,“就这么说吧,我听得清楚。”唔,虽然你的语气有些柔若无骨的样子,实在是难得啊。 云绯自然不知道温衍心里的话外音,她确实是没力气爬起来,虽然刚刚温衍已经很控制了,但是……这么多年才有一次那啥,力道和耐力什么的,不要太强。 想到方才,云绯红了红脸,还好她将脸埋在他胸口,不会被温衍看见。于是,云绯安抚了一下自个儿兀自乱跳的小心脏,将那日的事徐徐道来。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乐正岑的死讯。 听完云绯所说,温衍沉吟了许久,一直没有吭声,这让云绯有些惴惴不安。难不成,她家师傅大人听到乐正岑的名字,不爽了? 咳咳,好像可能或者应该也许真的很有可能。想两个人才温柔缠-绵了一番,完了她却提到别的男人……师傅,她可以收回刚刚的话吗? 可惜,云绯这次料错了。 温衍在听到关于乐正岑的事后,不禁没有吃醋调笑,反而很是认真地思索了半天,才缓缓道,“凭我对乐正岑这个人的了解,他如果真的死了,也不该死得这么没用。唔,还很丢脸。” 没,没用……丢,丢脸……云绯默默地在心底为乐正岑点蜡烛。如果他真的有个万一,泉下有知听到这个两个词,估计可以气活过来。 不过,她嘴上却很附和温衍的话,“我也是这么觉得。” “乐正岑的事太蹊跷了。唔……这种时候,作为炎派的敌对门主,我是不是应该趁机拿下炎派,壮大我们流水呢?” 听到这话,云绯一愣,抬起头来。温衍微闭着眼没有看她,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当下勾了勾嘴角,说,“你说,我若是将炎派拿过来,作为礼物送给乐正岑,他会不会自愿入赘?” “入赘?!”恢复了好一会儿的云绯终于有力气撑起身来,虽然只是小幅度的,也够她看清温衍的表情了,果然不是像在开玩笑。 “拿他的炎派入赘,我觉得不错。” 云绯闻言,心头一个“咯噔”。温衍这意思是……把炎派吃了?她家师傅居然这大的野心!那么,乐正岑应该叫她师姐对不对?哎呀,那画面简直太美要多看。 温衍此时是没有想到云绯心里的那点小九九的,因为他满心都在“入赘”这个念头上。 他和云绯的师徒名分还没有处理好,之前倒还不用那么急,可今晚到底是没忍住,和云绯有了肌/肤之亲,怎么处理两个人的关系,得加快进度了。 ———————————————————————— 次日醒来,一改昨日的阴雨天气,而是个大晴天,那阳光,比前些日子都还灿烂不少。 大约是下过雨的缘故,阳光虽大,但是没有那么热。但云绯之所以被热醒,是因为身边的人身上传来的热度。这身边忽然多出一个人和自己同榻共枕,实在是有些……不适应。 咦,身边是谁?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结果碰到一个人赤果果的肌/肤,惊得她感觉缩回手来,觉得指尖都在发烫。 “醒了?”正在云绯胡思乱想的时候,头上传来一道慵懒熟悉的声音,尾音缠\绵。 云绯睁开眼来,抬头看去,这才发现睡在旁边的是温衍。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恍如夜色的眸子里,此时仿若映着窗外的阳光。云绯只觉得自己仿佛被那阳光给晃到了眼,不禁眨了眨,又闭了起来。 见云绯这般,温衍忍不住笑道,“是我,你没做梦。还是说……你不打算对我负责任?” 本来前半句还挺温柔挺柔情的,可是后半句风格忽然一转,云绯惊呆了。 负责任?要负责任也是你对我啊师傅! 云绯在心里默默吼叫了一通,凭经验觉得和温衍讨论这个问题不合适,于是,她不吭声了,挣扎着想起来,但只是翻个身的动作,也让她忍不住皱起了脸。 “很疼?”温衍低声询问,见云绯点了点头,眉头半天舒展不开,他不由得有些歉疚,“我给你按按。” 说完,他探手过去,按在云绯腰上,然后轻轻揉压。一边揉着,一边问道,“这样可舒服一些?” 云绯点了点头,闭着眼享受起自家师傅的专业按摩,果然酸痛感消失不少,不久后,她终于成功地爬了起来,又由着温衍穿衣、梳发,最后,她终于负疚感爆棚了,想要从温衍手里夺过梳子,“师傅,还是我来吧,你这让我有些忐忑,总觉得有欺师灭祖的嫌疑。” 温衍笑了一声,避过她的手,“好好坐着吧,就当是昨晚弄疼你的补偿。” “师傅,用这么正经的语调说这么*的事情,真的好吗?”云绯蹙眉。 “哦?难道是我弄错了,你不疼?那不然再来一次?”温衍视线扫过她没有收紧的衣领,从他的角度,还能隐约看见一些青紫的痕迹。 在听到“再来一次”时,云绯顿时觉得身上的疼痛又翻倍了,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师傅还是替我梳头发吧!” 温衍莞尔。 【柚子茶时间】 对,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我不敢写得太直白,请自行脑补师傅和云绯的恩爱108式!希望这么一丢丢不要被屏蔽,真的已经很含蓄了!最后,感叹一句,不知道多少人坚持到现在……总之,谢谢一直追文的亲们! 第二十二章 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好端端的晨日时光因为云绯的不适,被完全浪费了。等云绯穿戴整齐和温衍出门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于是,本着心疼自个儿小徒弟兼女人的好师傅温衍,决定还是先吃饭。 如果记得没错,从昨天进客栈,到今天出来,他们可是滴水未沾。而且……晚上还好好地运动了一下,唔,他是餍足了,可是他的小云绯,估计得饿成纸片人了。 在师徒俩吃饭的时候,云绯让温衍先回派里,毕竟方倩还在那里呢,总不能一直丢着。温衍问起她,她则表示,想在甘泉镇多呆些日子。 “不行。”听完云绯的想法,温衍说了两个字。 云绯一筷子菜顿在半空中,她抬头看向温衍,有些奇怪地问,“不行?” 温衍颔首,“你要想在这里多呆些日子,我陪你。” “可是……” “放心,我临走的时候都安排好了,如果我几日不回去,就由宗瑶和周光远全权代理派中事务。”温衍说着,伸出筷子接过云绯一直夹在半空中的菜,然后放进她碗里,“快吃,吃完了我陪你出去逛逛。” 云绯一愣,扬起一个笑脸,听话地吃起饭来。 饭后,两人问过掌柜的镇里比较热闹的地方,然后有说有笑地出了客栈,正要往小镇比较热闹的那条街上去,却忽然间都停住了。 在客栈外面的那条小道上,方倩亭亭玉立站在那儿,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罗仙裙,大约是因为伤还未好完全的,脸色极为苍白,显得眼神极为明晰。当温衍走出大门的时候,她一双眼瞬间就亮了起来,隔着不远不近地一段距离直直地看着温衍,眸子里好像笼着水雾烟愁,藏着万语千言。 “温衍。”她轻轻唤他,然后又看向他身旁的云绯,声音陡然变硬,“你和她果然在这儿。” 乍然看见方倩,云绯一怔,温衍低声说了句“没事”,然后举步朝方倩走去,到了她面前还有几步的地方停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方倩的目光流连在他的脸上,口中回答,“我一晚未见你,今天去找你的时候,正好听见你那两名弟子说你离开了门派。”说着,她的视线终于舍得离开温衍,然后跃过他的肩,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云绯,“下山来找她,所以我也下了山。还好这甘泉镇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我想你们既然在外面过夜,肯定是要在客栈里的。” “所以你就等在了这里?”温衍问道。 方倩轻轻点头,眼里水波荡漾,“我等了快三个时辰了。” 闻言,闻言皱了皱眉,“你身子还没好完全,何必要在这里站这么久。” “你果然还是关心我的。”听到温衍的话,方倩的脸上露出一抹欣喜。接着,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想要去拉温衍的手,却被温衍轻巧地避开。 “我关心你,是因为你是我的病人。”温衍的回答有些冷淡。 听到这么不带感情的一句话,方倩似乎怔了一怔,眼里霎时涌上了水雾。“病人?你那日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 “我说会照顾你,是因为师傅的遗命。但是方倩,你不要忘了,谁先背弃谁的。”温衍不带感情的话,像一把利刃,直直地刺到了方倩心口。 她抬手捂住心口,脸色愈发白了一分,像是心急复发,“遗命……呵呵,现在你有了新欢,就不肯承认之前和我的那段过去吗?” 温衍怜悯地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也说了是过去了,过去之所以成为‘过去’,就是因为它不可能再来。方倩,你何必执着呢?” 方倩扯了扯嘴角,想笑,但眼泪却先流了下来,“谁说过去了?!我说没有过去就没有过去!我还爱你,你能说你对我一点儿感情都没有了吗!” 温衍静默看她许久,说道,“没有。” 当方倩那句话进入耳里的时候,云绯微微皱了皱眉,暗想这方倩看起来明明还带着伤呢,怎么能有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而且,就算要大喊大叫,也别选在这儿啊,这可是客栈门口呢,往日虽然没有什么人,但现在不知道那什么奇怪的门派招收弟子,如今客栈里进进出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这场景,怎么看怎么丢人啊。 可是,当她想走过去让两人换个地儿再聊天谈心时,就听温衍淡淡的两个字。别说方倩,她都有些呆愣。而方倩呢?她站在原地,红着眼,微微张着嘴看着温衍,眼里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滑落。 “你骗人……”方倩颤抖着声音说。 “我是否欺骗你,你自己清楚。”温衍声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却字字珠玑,“你比谁都清楚,当初你自己背叛流水,转投炎派的时候,我们之前所谓的旧情就已经烟消云散了,更逞论你杀了那么多派中弟子。我肯救你,并非旧情,不过是医者本分。若没有我,你这一条命几日前早就没了。现在,我给了你一条新的命,就当还了之前师傅的教养之恩。你若是还不能明白这一点,就拿你这条命,先还了之前那些枉死的弟子吧。” 听完温衍的话,方倩浑身一抖,差点摔了下去。但温衍一改前些日子的贴心照顾,连伸手扶一把都不曾做过,这让方倩愈发心冷。 她强自站定,抬起泪盈盈的眼看着温衍,半天才说,“你……真的要我这条命去还了他们?” 温衍眸色深晦,“如果你执迷不悟的话。” “好。”方倩抬手手背,擦了擦脸,然后当着温衍的面,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她低头看了那匕首许久,接着一手握住刀鞘,一手缓缓地将匕首抽了出来。“噌——”悠长的声音过后,匕首全部出鞘。 周围早就陆陆续续地站了一些围观的人,原本大家都抱着看戏的心态,看一出爱恨情仇大戏,谁知道,这看着看着还看出人命了。看着那锋利的刀刃上泛着寒冷的光,大家惊呆了,云绯也惊呆了。 她没想到,方倩来寻温衍,竟然还带了匕首!这这这……难道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打算的? “啊,真刺了!” 耳边传来围观群众甲的惊呼声,云绯忙抬眼看去,只见方倩已经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匕首尖部似乎已经划破了肌\肤,有殷红的血从皮肤里渗透出来。 云绯凤眸一虚,围观的人只觉得面前一道疾风掠过,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金属落地的铿锵生,等大家再定睛看去,只见之前远远站在一旁的绯衣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近前,将那个准备自尽的女子手里的匕首扔在了地上。 “你还真想死?”云绯抬头看着方倩,微微虚眼。虽然她是成功地救下了她,但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可置信。 方倩的身体晃了一晃,也没有管自己脖子上的伤口,只是悲凉地看向温衍。 刚刚她很清楚,自己只要再用点力,那匕首划破了血管,她就必死无疑了。可即便这样,她也清楚地看见,温衍并没有任何要阻止的举动。 这让她觉得很心寒。刚刚她准备自杀的时候,周围的人都传来劝阻声,就连云绯都奔过来抢了她的匕首,温衍却真的打算让她死。 她其实并没有想自杀,她只是打算逼温衍承认对她的在乎,可到最后她终于明白,温衍对她,真的是一点儿都不在乎了。 这条他救来的命都不要了。 明明前几日他为了自己的伤,还日日夜夜候在一旁,为何只隔了一个晚上,他便如此冷漠了? 方倩兀自发着呆,云绯见她跟失了魂似的,不由得看向温衍。刚刚的一幕,饶是看在云绯眼里,也觉得他有些太冷漠了。不过对于情敌……就应该快很准!但是……人命关天这种事,还是不要太狠了吧。 而现在,对于那些围观群众来说,之前离得远了没看清,现在大家一瞧见云绯的模样,顿时都倒抽了口气,个个似乎都明白了,为何这个男人会放弃要自杀的那个女人,就为了救自杀的那个女人的女人,因为救自杀的女人的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漂亮了啊! 是不是晕了?没关系,围观群众也晕了。 这边,温衍见云绯都插手了,围观群众又众多,他觉得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于是,他看着方倩,淡淡道,“回派里吧。如果你还想要这条命,我会好好给你治的。” “你太狠心了……”方倩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摇着头说,“你赶我走?呵呵……我不……你想和她双宿双飞?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她也别想得到!温衍,要我回去可以,我回去就马上把你和她的事说出去!你看看,谁比较狠!” 闻言,温衍心头一惊。他知道方倩是说到做到的人,何况自己这般对她,她真的可能回去就将自己和云绯的是公诸天下。即便心里波澜壮阔,他面上还是依旧一派风轻云淡,这个,可是他教给云绯的独门绝技。 “你既然以此做要挟,就是有什么条件的吧。说吧。” 见温衍如此了然,方倩倒是愣了一愣。半天,她忽然吃吃地笑了,抬手抹了一把泪,说,“我知道你的,我不会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你肯定会拒绝。我就只有一条,我要留在你身边,而你现在就随我回流水,立刻,马上。” 听到这个条件,云绯皱眉,反驳道,“不可能。” 方倩剜了她一眼,“我问的是温衍,轮不到你说话!” 云绯还要再说,温衍拉了她一把,然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在他没有十全的把握能解决师徒名分的事之前,不能有任何隐患。他不怕,他怕云绯被流言蜚语伤得体无完肤,所以,他只能选择跟着回去。 “师……不行!”云绯本来下意识地想叫“师傅”,但碍于周围这么多人,不能暴露他们的关系,便忍了忍。 温衍知道自己徒弟在抓狂了,便转头对她微微一笑,那笑容,恍若满树梨花瞬间开放,清雅风华。就在云绯迷失在这惑人的笑容中时,温衍忽然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拥住她,然后凑近她的耳边,刻意压低了声音说,“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么*的一句话,伴着这么*的语调,让云绯顷刻窘住了。等她回神时,温衍已经松开她,跟着方倩离开了。她看着那个背影,只觉得心头涩然。 旁边看了一出大戏的群众们走的走,散的散,有好心人走到云绯身边,出声安慰道,“姑娘放心,你这么好看,那男子肯定会选你的。” 云绯对他盈盈一笑,感谢他看完热闹还能好心地安慰自己。 可能前几天她还会忐忑,但经过昨天,她对温衍只有坚定,她相信他。 —————————————————— 温衍回到派中后,云绯没有跟着回流水,而是独自在甘泉镇呆了几天。其中原因自然有甘泉镇里比派中清静,另外,她正好可以趁机找一找那个“死亡”的乐正岑。 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云绯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作为知己加酒友,云绯姑且先认为他没有死吧。 如果乐正岑没有死,但郭正一觉得他死了,那么,只有一个原因:乐正岑受到重伤,让人误以为他不治身亡。这么说起来,乐正岑若是带着一身伤躲了起来,那他能躲的地方只能是附近,且应该是山中。 一来他带伤走不远,二来,山里好藏躲,三的话,如果能走动了,来甘泉镇买些药啊,吃的穿的什么的,也挺方便。 带着这个猜想,云绯从温衍离开的当天,就开始寻找乐正岑了。可惜,找了好几天,也没看见半个人影。这让她有些怀疑,乐正岑难不成真的死了? 于是这一日,她来到山谷附近一处传闻中的乱葬岗,还没走近,就被迎面而来的阴气吹得一个哆嗦。抬眼望去,阴暗的山谷中,随处可见白骨累累,那都是长年累月留下来的,也难怪阴气这么重。 云绯忍着寒意,进去快速地找了一圈,没有扫见疑似乐正岑的人,便马上退了出来。当再度走到阳光下的时候,她觉得整个人又活了一道。 都说阳光为万物生长之本,诚不欺我! 离开阴气森森的乱葬岗后,云绯朝着山下走去,途经一片茂盛的草地的时候,看见路的另一头迎面走来两个人。她一开始也没有在意,毕竟这条路虽然不算上下山的必经之路,但作为通往乱葬岗的唯一道路,偶尔来弃个尸,丢个人什么的,还是有人的。 迎面来的两个人越走越近,云绯远远看去,只见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穿着褐色的衣服,女子是素色长裙,相携而来,看着有些亲密。瞧着这两人,云绯不由得有些纳闷着,怎么会有人到这种地方花前月下,谈情说爱?这个地儿,未免太诡异了吧。 可是,当来人的面容越来越清晰的时候,云绯忽然一顿,止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清了那个女子的面容,正是那位曾经潜伏在简疏白身边,想要伺机杀温衍却失败了的女子;也是那夜林中河边相遇,次日不告而别的人;更是前不久她日探炎派,误入的那个房间的主人。 紫韵。 乍然看见紫韵,云绯觉得有些神奇,再看向她旁边的男人,模样很陌生,长相清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像是一种病态的白,而他整个人的给人的感觉有些阴翳,让人很不舒服。 而另一边的紫韵在看见另一边走过来的人竟然是云绯的时候,也是一惊。她的反应比云绯大得多了,惹得她身边的男人都转过头去,问她怎么了,紫韵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云绯虽然不知道紫韵身边是什么人,但直觉得不是什么好人,又见紫韵看了自己好一会儿,挪开了目光,似乎不打算认自己的样子。于是,她决定装作陌生人,和他们来一个完美的擦肩而过。 三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为了避免被紫韵临时叫停,云绯选择从男人的那一侧走下去。她觉得这是一个完美的选择,可是,当她真的走到男人身边,就要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忽然领悟到,这是一个再错误不过的决定。 因为她刚走到男人身边,眼角余光瞥见他用左手在右边胳膊上点了点,她正奇怪呢,下一刻,她就被华丽丽地拦住了。 忽然撞到男人胳膊上的云绯忙退了一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暗想自个儿没有踩到他的脚吧,他为什么要阻止自己正常的行走轨迹呢?总不至于是自己太美了吧?不不不,自己有这个想法一定是被师傅带坏了的。 想不通的云绯扭头看向那个男人,用眼神询问着。只是这疑惑还没有透过眼神完全传达的时候,那个男人轻轻勾了嘴角,叫出她的名字,“云绯。” 云绯一惊,下意识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刚刚没有看岔,紫韵虽然认出了她,但并没有和郭正一说。而郭正一早便看见了自己,表情一直很淡定,所以她才会选择从这边走,哪儿想到会毫无预兆地被拦住。 男人依旧笑着,胳膊伸得笔直,“都说云绯是南朝第一美人儿,即便我从来没有见过,但看你这副容貌,想来应该就是了。” 长得美也有错。一瞬间,云绯脑子里浮现出这么一句话。她也懒得多说,冷笑了一声,想要拨开男人的手径直往下走。以她的身手,就算打不过,跑也是跑得了的。 可是她失算了,因为她发现,别说用轻功,她现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似乎没发现云绯奇怪的举动,男人只是看着她,笑着说道,“云绯,前不久,你偷偷潜入我们炎派,意欲何为?” 云绯正纠结在浑身莫名没有了力气的事上,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不由得一愣,反问道,“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男人笑着,转头看了身边的紫韵一眼,然后又看向云绯,“多亏了紫韵。那ri你潜入炎派,躲在她的房中。紫韵熟悉你身上的味道,早便跟我说了。所以,你潜入我们炎派的事,我早就知道了。” 听到这话,云绯转念一想,已经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你就是郭正一?” 郭正一闻言笑了一声,说,“正是。” 云绯眉梢轻掠,了然地问,“所以,我现在浑身无力,也是拜你所赐?” 她刚刚猛然想起,方才看见郭正一那个奇怪的点了点右臂的动作,现在想来,应该是那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哈哈,果然聪明。”郭正一眼里露出一抹赞赏,只是配着他脸上略显阴柔的笑,着实让人不舒服。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既然暂时没力气逃跑,云绯也放弃了无意义的挣扎,只是看着郭正一问道,“你困住我想做什么?” 郭正一放下手,反正云绯现在也跑不了,所以,他也不怕什么,只是将她打量了许久,眼底闪着势在必得的光。 “听说,流水门主只有两个徒弟,大徒弟登基为帝,。所以对小徒弟,他是格外chong爱的。”一边说着,郭正一一边绕着云绯走了一圈,最后又停在她面前,“你说,如果我告诉他你在我手上,流水门主会有什么反应?” 第二十三章 你看,我救了你两次,你觉得应该怎么报答? 听到这话,云绯很清晰很明白很直接地体会了郭正一话里的意思:他要拿自己去要挟温衍。 虽然,关于温衍chong她的原因,郭正一并没有了解清楚,只以为是因为温衍身边就剩下她一个徒弟,所以对她格外怜爱些。但真正的原因紫韵其实是清楚的,就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告诉郭正一。 但是,云绯并不会因此感谢紫韵,相反,若不是那日她跟郭正一说到自己,自己今日也就不会落在郭正一手里。如今她跑也跑不了,骂也没用,除了束手以擒,好像没有别的办法了。 怪只怪她干嘛要选择从郭正一旁边走,她当时是不是眼睛瞎了,才觉得从这边走安全。 云绯在心里愤愤然半天,忽然想起旁边还有一个人,忙抬头看向装作不存在的紫韵,深切地用眼神表达自己的愤怒。可惜,人紫韵低着个头,不看她,也不说话,让云绯带着杀气的眼神跟戳在石头上一样,没有反应。 既然眼神射杀不具有威胁性,云绯接着就开启了怒骂模式,“那边那个叫紫韵的,你的良心是被谁吃了?哦,我忘了你没有良心这个东西,这么高级的东西你那小身板里安装不了,应该会发生排斥反应吧。不过你装作看不见有用吗?建议你把耳朵也塞起来,不然我接下去说的话可能会让你哭出来哦,我可是没带丝帕的,不知道你身边这位可有带了。” 紫韵是见识过云绯的厉害的,所以,听到这些话后,她身体动了动,怒视了云绯一眼,想开口却没有,怕是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 见紫韵瞪着自己,云绯冷笑一声,“说话啊,你是哑巴吗?在师兄面前不是很巧舌如簧的吗?” 一旁的郭正一终于从被云绯的咄咄逼人惊呆了的状态中反应过来了,当下皱了皱眉,说,“紫韵是个女子,你这般说不太好吧。” “我难道不是女子?” “……” “我可没阻止她说,你看,我这不等着她回答呢。” 云绯无赖的习惯简直和温衍如出一辙,也幸好郭正一对温衍不是太了解,不然,他肯定很怀疑温衍教导徒弟的方式到底是什么。 只是,虽然云绯嘴上逞了威风,可身体的软弱无力实在太难受了,没一会儿,她连说话都觉得耗费体力了。郭正一见状,似乎忽然想起来自己要做什么,当下也不再和云绯纠结嘴上工夫,只是扭头看了紫韵一眼。 紫韵见郭正一看她,似乎很快就明白了什么,表情变得有些纠结。一旁的云绯笑了一声,说,“别看她,她不敢动我的。你还是自己来吧。” 郭正一有些诧异地看向云绯,问道,“你知道我要干什么?” 云绯虽然没有什么力气了,但还是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说,“你刚刚不是已经说了?要拿我威胁师傅,怎么,记性这么差,还当什么门主。炎派里的人你都不记得几个吧,我真是为他们感到忧心。” “难道温衍的徒弟只会逞口舌之快吗?”郭正一语带不屑。 “那是因为你连口舌都说不过我。”云绯被他更不屑。 郭正一并不是一个很容易被恼怒的人,所以,被云绯呛到,他也只是笑了笑,说,“没事,现在你人在我手上,比不比得过都不是重点。” 说完,他朝云绯走过去,想将她抱起来带回炎派。云绯看着他走到面前,露出那种让人生厌的笑容,她暗暗气不过,却没有办法躲开,只好在心里默默叹口气,闭眼等死。 当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只觉得身边一阵疾风刮过,接着传来两声“扑通”落地的声音。她下意识睁开眼,手已经被人握住,然后被抱进了一个怀抱里。她低头瞧了瞧,眼角余光看见那两坨倒在地上的东西——郭正一和紫韵——再抬头,入目是一张被蒙住的脸。 云绯被带着飞了一段时间,明显地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体力不支了,速度都慢了很多。她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把我放下来吧,我还能走,就是慢点。”说完,她叫了他的名字,“乐正岑。” 听见这话,黑衣人顿了顿,还是按照云绯的话把她放了下来。接着,他抬手揭开蒙住了半张脸的黑色面纱,露出那张俊逸非凡的脸,“你怎么知道是我?” 云绯揉了揉胳膊,慢悠悠地说,“能在这种鬼地方救我的,也只有你。” 如果是别人的话,没必要将郭正一和紫韵击昏了,再救她。而之所以要击昏他们两个人,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 谁会不想让郭正一他们看见呢?当然只有那个传说中已经死了的前炎派门主,乐正岑。 听见云绯的话,乐正岑轻笑了一声,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遍,问,“站得住吗?” 云绯揉揉胳膊,踢踢腿,“不能。” “那你还让我放你下来。” “你要是不放我下来,咱俩就得一块儿摔了。”云绯说着,也学着乐正岑方才的样子,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我怎么瞧着你现在风一吹就会倒了?” 她不是开玩笑,现在的乐正岑脸色苍白如雪,连唇色都暗沉得厉害,那一双一向灼亮吸人得眼,现在也是毫无光色可言。整个人就像是被打碎了拼起来,还没有找回组织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乐正岑,又想起他刚刚为了救自己,强行用功,还抱着她跑了这么远,云绯难得地觉得,有那么一点儿内疚。 似乎看出云绯的那一点儿愧疚之情,乐正岑无所谓地笑了笑,说,“你看,我救了你两次,你觉得应该怎么报答?”顿了顿,又道,“以身相许如何?” “以身相许啊……”云绯做出一副思考的表情,一边朝着乐正岑走了过来,径直走到他面前极近的地方,然后,抬起手指,好似温柔地抚上他的胸口,却在某个地方微微用了点力。 果然,乐正岑的表情猛地一变,刚刚还能摆出一副戏谑的样子,现在估摸连呼吸都困难了。而云绯同时抬起手,指尖上印着一抹血迹。 “我看,我还是给你治伤作为报答吧。”云绯勾着嘴角,抬眸看着他说,“不然,你连身都没有了,还让我‘以身相许’?” 乐正岑低头看向刚刚云绯按过的地方,那里的伤口显然又崩裂开了,血色浸透了衣服露了出来。很明显,刚刚强行催动内力使得伤口裂开,然后云绯又这么一按…… 乐正岑苦笑了一下,说,“那么,云绯大夫,我们先去找地方休息可好?” ———————————————————————— 郭正一醒来的时候,天边太阳已经微微倾斜。那热到发烫的光落在身上,将一边身体照得都快起火了。 他从地上爬了起来,扭头看到一旁仍在昏睡的紫韵,便走过去俯身拍了拍她的脸,一边叫着她的名字,将她唤醒。 紫韵睁开有些朦胧的眼,眼瞳涣散了一会儿,才找回焦点。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看了看郭正一,又看了看周围,哑着声问,“刚刚发生什么事了?” 郭正一将她扶起来,一边帮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边说,“刚刚有人将云绯救走了,同时打昏了我们。” 紫韵闻言愣了愣,问道:“谁?” “不知道,他是从背后击昏我的,我没有看到样子。”说着,郭正一环视了一眼四周,视线里只看见灼亮到耀眼的阳光,以及不远处那棵被阳光炙烤得快要蔫掉的大树。 “不过……”郭正一看着那棵树,微微眯起了眼,“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紫韵抬头看来,只见郭正一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缓缓地说:“能在我们都没发现的时候靠近,极快地出手,并救走云绯还不让我们看见的人,你觉得,除了那个‘死掉’的乐正岑,还会有谁?” 听到这话,紫韵一惊,有些不可置信般问道,“你的意思是……他没有死?” “很有可能。” 淡淡说出这四个字,郭正一眉间浮现皱痕,开始回忆起那一日。 在乐正岑还没有回到炎派之前,郭正一就已经凭借自身的权力和咒术,收服了一半的人。刚收服没多久,方倩先回来了。对于郭正一来说,最棘手的是乐正岑,方倩基本没有什么威胁,于是,他很轻松地就擒住了方倩,将她扣押在了一座封闭的房间中,每日只按时命人送饭。 之后不久,乐正岑也独自归来了。郭正一告知乐正岑,方倩失踪的事,果然让他乱了阵脚。之后,郭正一故意露出马脚,让乐正岑“识破”他的计谋,并赶到关押方倩的地方,试图救出方倩。而郭正一早就在门上下了咒,乐正岑碰到门的时候,很自然地就中了计。 再后来……再后来,郭正一趁着乐正岑没有还手能力的时候,将他打成重伤,最后,一剑刺向他的心口,乐正岑当场毙命。之后,他命人将乐正岑的尸体仍在了山中乱葬岗里,就是今天他们去的地方。 想到这里,郭正一表情一变,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不好! 他怎么就低估了乐正岑了?乐正岑年纪轻轻能管理偌大一个炎派,肯定不会只是他想象中那么容易对付。他当时为了对付乐正岑,想了好几套方案,谁知道第一套方案就这么成功地实施了,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大有问题。 以乐正岑的性格,没有十足的把握,怎么可能就这么莽撞地冲过去救方倩呢?即使,乐正岑在意方倩,也不大可能毫无计划地去救人。 再想想方才的情形,很明显,乐正岑骗了他们。他根本就没有死。 得出这个结论,郭正一气得心里火蹭蹭地往上冒。他现在万分后悔,当时怎么不多刺乐正岑几剑,竟然给他逃过一死。 “门主?”一旁的紫韵看着郭正一脸色不停变化,不由地问了一声。 郭正一回过神,看了周围一眼,道,“我们先回派里,再从长计议。”乐正岑不好对付,现在仅凭他和紫韵两个人,不一定能将他拿下。即使他如今应该还是有伤在身,但只要云绯身上的无力状态消失,他们俩加起来,分分钟灭了自己和紫韵。 紫韵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若有所思地看向远处。 ————————————————————— 云绯跟在乐正岑身后,慢慢走过杂草丛生的小路,走过树荫微凉的树林,越走越觉得眼熟。直到乐正岑带着她走出了树林,淌过一条清澈见底并不深的河流,云绯只觉得眼前有什么拔地而起,抬头看去,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矗立在不远处,山峰顶端隐隐可见有薄薄的云雾缭绕。 “这……”云绯仰起头看了看那山峰片刻,眼中露出一抹诧异,忍不住开了口,却只说了一个字,似乎不确信接下来该说什么。 乐正岑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道,“怎么?换个角度就不认识了?” 云绯眼波一动,侧头看他,“这真的是流水的后山?” 乐正岑没有回答,只是挑了挑眉。 云绯抬手扶住额头,有些无语道,“我现在终于懂了。” “懂了什么?” “角度的重要性。” 闻言,乐正岑扑哧一笑,“我还以为你会说,明白了‘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呢。” “我才没那么有文化,我是文盲。”云绯自黑起来得心应手,说完,她看了看山峰,又转头看向乐正岑,说,“那么,病人,该带我去你的住处了吧?” 乐正岑笑着点了点头,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用听起来很是恭敬的语气对云绯说,“云大夫,这边请。” 踏上上山的小路,周围层层叠叠的绿荫扑面而来,将炙热的阳光隔绝在了云叶之外,周围脚下湿软的土地也仿佛冒着水汽,越往里走,越觉得和这个酷热难耐的盛夏格格不入。 一路上,云绯看着乐正岑行走缓慢,也没有催他,只是默默跟在一旁,想着如果一个撑不住,她还能临时搭把手——虽然,很有可能自己也被带着摔了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云绯只记得自己往上走了很久,又往下折去,感觉都要走到底了,才终于看见一间木头搭成的房子。房间左侧有一个乱石木头堆成的厨房,右侧似乎是一小片菜园,里面种植了一些青菜。 “到了。”乐正岑引着云绯走到屋子门口,然后对云绯说道。 云绯环视了眼四周,眉梢微动,“看起来,你这日子过得还不错啊。” 乐正岑笑了笑,说,“唉,如果是活蹦乱跳的,应该还不错。” “就你?”云绯斜眼看他,“你活蹦乱跳的时候,会到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来?” 乐正岑咳嗽了一声,没有说话。云绯看了看他胸口沁出血迹的地方,然后直接走到房子门口,推开房门,转头对他说,“你要是不想死得那么快的话,赶紧进来吧。”说完,她率先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乐正岑颔首,觉得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那是一件极为蠢笨的事情,当下也朝屋子走去,进入大门的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刚云绯说,不想死得那么快……那么,就算她救了他,他还是会死翘翘的喽?无非就是慢一些? 乐正岑忽然觉得有些脊背发冷。 进了屋的云绯扫了眼房间里面,这座木头房子看起来并非是乐正岑临时搭建的,而是有了一段时间,木头的成色看起来有些旧,在角落的地方好像还有点泛着潮气。 在正对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木头桌子,桌子上有一个茶壶共两只杯子。桌子右侧是一张木架子chuang,chuang上有些基本的被褥,在chuang的旁边有一个木头的高几,高几上隔着一个碗。 云绯深呼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挥散不去的是浓浓的药味。她并不像温衍那般了解医术,所以闻不出里面有多少药材,都是什么。 就在云绯打量的时候,乐正岑已经很自觉地走到了chuang边,开始脱起衣服。云绯听见动静转过头去打量的时候,乐正岑的上身已经脱得什么都不剩了。 哦,不对,还剩下绷带。 于是云绯无语了,“我说乐正岑,这里还有个女人的,你这样合适吗?” 乐正岑回头看她,不知道是房间光线不好,还是他这个角度很微妙,总之,在云绯看来,莫名地好像有那么一丢丢的含情脉脉。 “女人?”他开口,尾音微扬。 云绯“嗯哼”了一声,等着乐正岑回答。一边等,一边想着在他说了“你不是女人”的时候,应该用什么方式表示自己的不满。 谁知道,乐正岑却是轻笑了一声,说,“对呢。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说着,他回过头去,开始继续解绷带。 喂,该介意的不应该是乐正岑,而是她吧! 云绯无语了。 就在云绯无语的时候,乐正岑已经解开了所有的绷带,并取了下来,随手搁在了一旁的高几上,然后转过身对云绯道,“云大夫,麻烦你帮我这个重伤病人上个药。” 好吧,看在他两次救她的份上,云绯叹了口气,认命地走了过去。 “药在哪儿?” “右手边,那个柜子里。” 云绯按照乐正岑的指引,很顺利地找到了那只青瓷小药瓶。她拿着药瓶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忍不住问道,“你居然还有金疮药?” 乐正岑颔首,又抬手指了指,“你打开下面的柜子。” 云绯照他的话打开,顿时惊呆了。下面的柜子里竟然满满当当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瓷瓶,云绯拿起一只,拔开瓶塞闻了闻,挑眉问,“药?” “嗯,都是药。”乐正岑在chuang边坐下,一手撑在chuang上,一边看向云绯手里的瓶子。 云绯愣了愣,将瓶塞塞回去,然后把药放回原处,又看了看这满柜子的药,她忍不住问,“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药?难道你装死之后,还回去偷了药过来?” “我‘死’后,郭正一全权控制了炎派,还设置了巡查,就我当时那样子,想潜回炎派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云绯好奇,“那这些药……” “我找到这件屋子的时候,里面就有这些药了,不知道之前是谁留下来的。”乐正岑解释道。 云绯颔首,关上柜门,拿着那只青瓷瓶子走了过来,然后撇了撇嘴,道,“来,上药了。” 说完,云绯在chuang边坐下,抬头看向乐正岑身上的伤,一看之下又惊呆了。 乐正岑上身的肌-肤,几乎没有完整的地方,不是剑伤,就是青紫红肿,看起来触目惊心。她怔了片刻,才喃喃道,“这个郭正一下手还真狠啊。” “当然,他觊觎炎派这么久了,好不容易打败了我,能不多留点儿战利品能行?”乐正岑说得轻描淡写,云绯听起来却觉得疼得很,不由得默默佩服起乐正岑了。 被伤成这样,夺了门派,还能这么淡定的,和温衍也真是有的一拼了。 第二十四章 他的不死劫 大约是觉得乐正岑身上的伤口太过可怖,云绯在上药的过程中没有继续开玩笑,而是很认真地一点一点地涂抹着药膏。 乐正岑低着头看她,入目便是云绯精致的侧脸,被房间里唯一的那扇窗户外的浅薄光线一照,晕染出一层浅浅的光华。耳边有几缕发丝垂落下来,给妩媚明丽的模样增添了几分温婉。 乐正岑视线落在她脸上,一时忘了挪开,直到胸口传来一阵刺痛,他才蹙了眉,身体也跟着动了一动。 察觉出手下的动静,云绯抬起头来,一双眸子被阳光映得清透,“哟,知道痛啊?” 乐正岑扯着嘴角笑了笑,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等你真死翘翘了,就不会这么想了。”云绯白他一眼,说,“好了,委屈一下给你做个佣人了。记得以后好了送我一颗夜明珠,就是废帝寝宫的那种大小。” 乐正岑笑了笑,没说话。 将乐正岑上身最后一道伤口撒上药,云绯指了指他的下半身,扯着唇似笑非笑道,“还要我帮忙么?” 乐正岑也勾了唇笑,深褐色眼眸懒懒将她看着,“你要代劳我也没意见。” 呵呵笑了几声,云绯将药瓶塞到他手上,转身朝屋外走去,一边走,一边笑着说道,“等下辈子吧。” 乐正岑笑了笑,看着云绯出了门,才掂量起手里的药瓶。温温的感觉,不知道是水温还是云绯手上的温度。 等乐正岑自己折腾着给自己上完药时,云绯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她刚刚房间的左侧发现一口大米缸,米缸虽然陈旧,但这米看起来好像还没坏,便给乐正岑熬了一碗粥。乐正岑正饿着,这碗粥可谓是让他胃口大开。 看着乐正岑一勺一勺地喝着粥,云绯绕到桌边坐下,一手撑了下颌将他瞧着,直到他一碗粥见了底,才笑着问,“怎样?” 乐正岑搁下碗,冲他掀唇笑道,“味道还不错,看不出来你还会这个。” “我会的可多了,要不要一一见识?”云绯眯了眯眼。 乐正岑笑,“那要看你勤快不勤快了。” “你倒是了解我。”说着,云绯站起来,收起桌上的碗筷,转身朝屋外的厨房走去,似乎是要洗碗。 乐正岑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麻烦你半天了,我去吧。” 云绯在门口驻足回身,螓首微抬,秀眸温远,“算了吧,你好生休息,免得我刚刚给你上的药浪费了。” 说完,云绯就径直出了门。乐正岑站在屋里,看着外面那个被光线晕染的纤细身影,只觉得心口似乎落进了什么东西,紧紧地,紧紧地扎根在了心上。 —————————————————— 云绯在洗完了碗后,在乐正岑的口述以及自己的印象中,去山中找了几味草药回来。俩人都不了解草药,唯一记得这几个也就是那些百搭的草药。 虽然,这房间里瓶瓶罐罐的是不少,但是基本都是些外伤用的药,内服的还是没有多少,于是,云绯就要兼起药童、大夫、厨娘各种身份了。 当天边最后一抹阳光被黑夜吞噬时,云绯回到乐正岑暂住的地方,看见他正站在门口,背着手看着这边,灯光从他背后的房间投了出来,好像给他披上一层发着光的披风。 云绯带着药走了过去,见乐正岑如夜色的目光静静地看着自己,里面似乎漾着一丝微光,她不由得笑了,“你这样子,活像望夫石。” 乐正岑对她的调笑欣然接受,而后笑了一笑,不置可否,只是转过身让云绯进屋。 云绯跨过门槛走进房中,将篮子搁在桌上,然后把里面的药材一一拿了出来,展示给乐正岑看。乐正岑数了数,似乎少了几味药,不由得问云绯。云绯耸了耸肩,面上带着一抹无奈,“去的时候比较晚,好些药都是找了好一会儿的,天黑后就看不清了,明天我再去看看吧。” 乐正岑点了点头,又看向她额上的汗,温声道,“谢谢你了。” “忽然跟我这么客气,这不太像你啊。”云绯将药草收回篮子里,然后转身找了个地儿放着,嘴里跟着调笑道,“不用客气,记得我的夜明珠就好。之前那颗给了宗瑶,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挺心疼的。” 说起来,在云绯回到流水的那一天,她曾用夜明珠给大家照明,清楚地看见宗瑶眼底毫不掩饰的喜欢。后来,作为流水中唯二的两个妹子,云绯就将那颗夜明珠转赠给了宗瑶,以至于刚刚在外面采药采到天黑,连个照明用的东西都没有。 现在想起来,云绯觉得很后悔。 放好药材后,云绯走到桌前,借着烛光看了看乐正岑的脸色。不知他是不是下午休息了会儿,此时的脸色看起来要稍微好了一些。 “话说,你为什么会躲在这里?”云绯寻了一个凳子坐下,然后看着乐正岑问。 乐正岑折回chuang边坐下,笑着说:“这里已经接近你们流水的地盘了,郭正一就算怀疑,也不敢往这里来寻。” 闻言,云绯点了点头,觉得也是。 她今天见到郭正一和紫韵,不也是在乱葬岗里吗?他们也只敢在那里寻找啊。 “不过,说起来,你不是挺厉害的吗?我看着那郭正一也不过如此,怎么就栽到他手里了?”云绯撑着下巴看着乐正岑,笑盈盈道。 烛火映透了她的笑容,如一道微风拂过乐正岑的眼底,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他淡淡开口,“就是因为郭正一并不是很厉害,所以我当初也没有太防着他。当我得知他关押了方倩,以此来要挟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有陷阱。可是……” “可是,你为了方倩乱了分寸是不是?”云绯一脸了然地看着他。 乐正岑笑了笑,那表情很是微妙,“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还有就是,我低估了郭正一。在我赶去救方倩的时候,其实是有很大的胜算的,谁曾想,当我的手碰到关押着方倩的那个房门的门时,整个人忽然莫名晕眩起来,浑身都没了力气。” 听到这个形容,云绯眸中一动,瞬间抬起眼来。两人对视了一眼,乐正岑微微挑眉道,“对,没错,就是我救你的时候,你的状况。” 虽然猜到了,但是真的听乐正岑承认了,云绯还是有片刻的意外的。乐正岑也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之后,我身中数剑,伤痕你也看到了。而最后一剑是刺在我心口,本是致命一剑,但在郭正一提剑刺来的时候,我拼着全力稍微侧移了一下,那一剑刚好刺在不死劫上。” “不死劫?”突然听见这么一个新鲜的名词,云绯露出好奇的表情。 乐正岑抬起手,修长手指点了点心口的方向,然后抬起脸对云绯说,“这里,两肺之间、偏离心脏的一个小地方,快速刺进去可导致心脏暂时停止跳动,并在一段时间后醒来。这就是不死劫。” 云绯表示前所未闻,更表示出乎意料和震惊。 前所未闻的是,身上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地方居然给郭正一给刺中了,震惊的是……在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乐正岑居然能在最后一刻偏移身子,那么分毫不差地让郭正一刺中那个“不死劫”,这……这得需要多大的忍耐力和计算力啊。 乐正岑说完,云绯眼神一变,水眸中漾着一抹清光,“你知道是是怎么被抓住的么?” 乐正岑似有所觉,想了想,问,“和我一样?” “嗯。”云绯颔首,“我是和郭正一擦身而过的时候,忽然被他拦住。然后撞到了他的胳膊上,接着,就觉得浑身无力,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般……” 说到这里,云绯忽然一顿,和乐正岑相视一眼,两个人都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郭正一会一种奇怪的术法,这种术法必须得人碰到特定的东西才会生效。比如乐正岑碰到门把手,而云绯碰到郭正一。 那么,这会是什么呢? 云绯眼瞳一转,有一缕记忆从大脑深处冒了出来。 她记得前不久派中连连出命案,找到真正的凶手连良时,温衍曾想从连良口中知道他杀人的原因,结果,他还未开口,就暴毙在他们面前,额上出现一道奇怪的字符。 那时,温衍曾说,他是被人下咒了。还是前朝宫中曾出现的咒语,之后销声匿迹。 如果这么推算,和连良联系的炎派人,很有可能是郭正一。只有他会下咒,那么,他的真是身份难道是前朝旧人? 云绯想了半天,想不出头绪,回神时见乐正岑正看着自己,眸中是她从未见过的神情,就像是……就像是带着一抹不曾察觉的情意。 情意?不不,她一定是看错了。 她摇了摇头,再看向乐正岑的时候,乐正岑的目光很正常,很淡定,很朴实无华。 云绯咳嗽一声,将连良的事情大致和乐正岑说了一遍。乐正岑认真听完后,给出了一个和云绯一样的意见,“郭正一肯定就是和连良联系的那个人,也是他给连良下的咒。只是,他如果真是前朝宫中旧人,他为何要夺取炎派呢?” “对啊,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云绯点头道,“按照常理来说,他真的是前朝皇宫的人,他不应该是想着怎么把师兄拉下台,然后找个什么前朝皇子之类的顶上去吗?干嘛折腾这些江湖事啊。” 闻言,乐正岑嘴角一抽,“你这么说你师兄合适吗?” “合适,师兄就是用来吐槽的。”云绯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乐正岑决定跳过这个话题,“咳咳,嗯,我觉得,郭正一下咒的方式比较笨。必须得人接触到什么东西才可以实现,所以,如果日后遇到他,尽量避免他碰过的东西,尤其避免碰到他这个人。” 对于乐正岑这么拙劣的转移话题,云绯表示出不满。但无奈乐正岑的话题让她更想反驳,于是她忽略了转移话题的事情,只是跟着说道,“我觉得我需要帮你治治脑子了。郭正一什么都碰过,我们是不是什么都不碰?” “唔,有道理。”乐正岑一点儿都不生气,只是点了点头,说,“那我们就继续试试浑身无力的感觉好了。” 说完,乐正岑顺势就往chuang上一倒,选择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始闭目养神。 “你——”云绯抽了抽嘴角,正想说话,忽然美眸轻眯,站起身来,说道,“唉,想我辛辛苦苦地找到你,还给你找药、疗伤,最后居然连睡的地方都没有了,还得看着你睡,人生何其凄凉啊。” 听到这话,乐正岑的表情微妙地一动,睁开了眼。那双在夜色中深沉到像是纯粹的眸子就那么直盯盯地看着云绯,薄唇微启,蛊惑的话就飘了出来,“那么,美人大夫,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和在下同榻而眠?” 若是换做以前,云绯其实不大介意的。但是,她才刚刚和温衍有了肌-肤之亲,两人的关系基本就差一个名分了,即便她和乐正岑之前是知己之交,该避讳的,自然还是要避讳一些。 于是,她轻轻一笑,说道,“作为一个合格的有职业道德的大夫,我怎么能和病人抢一张chuang呢?你睡吧,我去把药草整理一下。” 乐正岑没有说话,看着云绯转身朝房间的另一侧走去,眼里带上一道考量的光。 似乎这次见到云绯,她变了许多? ———————————————————— 墨色将天穹染了个透,斜挂着的一轮弯月发出莹莹的光辉,纵使它已经竭尽所能,却也只是点亮了那一角的天空。 温衍背着手站在屋前,一身青色长袍也仿佛被这墨色浸染一般,呈现出一种极重的色泽。 “温衍。”斜刺里有女子低柔声起,温衍侧过脸,背对着光的面容一片模糊。 看不明温衍的表情,但方倩也很清楚他此刻必然是不开心的,“你……在担心云绯么?” 温衍没有说话,方倩神色慌张着,想了想,继续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云绯那般聪明,照顾自己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一边安慰着心上人,一边夸奖自己的情敌多聪明,方倩觉得自己心里都打了搅。 “我知道她能照顾好自己。”温衍很快便回答了,语气淡淡的。 云绯独自一人去中原两年多尚能好好地,这不过只离开了几天,又会有什么事呢。 只是,有时候担心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哪怕她离开只有一瞬间,一样会觉得寝食难安。 这样的话温衍自然没有说,他只是侧回了脸,语气疏离,“你怎么也不睡?” 方倩看着温衍的侧脸,目光有些痴迷,“我看你睡不着,便出来瞧瞧。” 温衍脸色隐在夜色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神态,“你还是早些睡吧。” 闻言,方倩咬了咬唇,忽然问道,“你真的要这般一直不冷不热地待我?” 温衍似乎蹙了蹙眉,回答道,“方倩,我和你说好了条件。让你留在清水,不代表我对你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你明知道我心里是谁,何必问这些话,无非让自己更难受。” 听见温衍低沉的声音,方倩好似猛地一醒,这才发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话,忙几步上前,伸手去握温衍的手,软了声道,“我并不是故意要说这些的,你知道我只是在意你。” 温衍避开她的手,只转了脸看她,眸中一片深墨,“时候不早了,你回屋休息吧。” 方倩微微一顿,下意识问到,“那你呢?” 温衍拂了拂袖,淡淡敛了眸,“白日里睡多了,晚上正好赏赏月,感觉别有一番风味。” 闻言,方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见温衍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终是抿了唇,转身朝屋中走去。 行至门口,她扭头往回看了一眼,见温衍正仰头看着天边皎月,方才对着自己的那一副冷淡的模样,此刻落满了柔和的月色,让他的神情也变得格外温柔。 ———————————————————— 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落在chuang榻前,有凉凉的风从窗缝之间穿透进来,将地上那片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进来的叶子吹得飞了起来。 因为乐正岑昨天睡了很久,今天被这亮光一晃便再也睡不着,当下起了身,却见云绯正趴在chuang榻边,似乎睡得正好。 他低头看了许久,似乎没想到那般明艳的人,睡着的时候也可以这么柔和,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连带着自己的眼神都软了下来。 微微探出手,似乎带着些下意识的动作,乐正岑轻抚过她的发顶,嘴角轻轻扬起一分。 他想起昨日云绯苦恼地皱着眉,说自己如何辛辛苦苦地寻他多日,又如何差点落入贼手,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微微眯了眼,乐正岑从一旁扯过外裳给她搭上,自己则靠回到chuang头,一边盘了腿,一边运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乐正岑再睁开眼的时候,云绯已经醒过来,正撑着颌,饶有兴趣地抬头将他看着。 或者说,是看着他的胸口。 “我瞧着你这伤口比昨天也没好多少。昨天采的药并不全,也没法熬煮,不然我再出去一趟?”见乐正岑睁眼看着自己,云绯微微一笑,眼眸明亮。 乐正岑笑了笑,抬手拢好衣服,侧头看了眼窗外,口中说道,“再去找找?” 云绯站起身来,衣服顺着肩头落下,她顺手捞起,见这件衣服竟然是乐正岑的,不由得有些意外。但她的意外一瞬就消失在眼底,跟着丹唇泛起一笑,“不知道。但师傅一定知道。” 听到这话,乐正岑显出一丝意外来,“你要回清水?” 云绯耸耸肩,道,“我不会医术,也不知道该给你用什么药,干脆先回去问问师傅,顺便捞个药回来。对你养伤也有好处。” 昨晚云绯睡得并不好,一边是担心乐正岑的身体,一边是趴在chuang沿实在睡不踏实,一边还有……想念温衍,所以,她想回去看看温衍。 哪怕,她现在已经很温衍走到这一步了,但是对于那个仍旧不死心的方倩,她还是放心不下。 乐正岑也是知道云绯的意思的,见她说完,起身伸了个懒腰,就要走,忙出声喊住她。 云绯回头,见乐正岑从枕头里侧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她。这个盒子只有巴掌大小,褐色,上面有精致的纹路。 “这是什么?”云绯接过盒子,低头打量了片刻,好奇地问道。 “十年安,治疗心疾的药。”乐正岑淡笑着说,“我知道方倩肯定在你们那里,她有心疾,一直服用的这个药。算了算,快满十年了。” 闻言,云绯将信将疑地打开小盒子,只见里面放着一颗圆滚滚的药丸,深褐色,透着一股子浓浓的药味。 【柚子茶时间】 唔,这个“不死劫”,来自于电视剧《仙剑奇侠传》的设定,至于真假……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似乎从现在医学角度来说的话,不大可能存在。故事里面是剧情需要哒,大家不要随意尝试哟! 第二十五章 回到派中,温情脉脉 云绯很想伸手捏一捏这颗药丸,看看它到底是硬的还是软的,但碍于乐正岑正看着她,她到底是没敢将这个念头付诸实践,而是将盒子合上,然后挑着眉问道,“十年安?这药名挺有意思的。” “意思就是,按时按量服用,十年即可痊愈。”乐正岑解释道。 “诶?我瞧你也不是学医的,怎么会有这么说神奇的药?”云绯来了兴趣。 似乎伤口处在痛着,乐正岑抬手按着胸口,轻轻蹙了蹙眉,然后舒展开来,“我的父亲就是心疾,曾经有个神医给了这个药,只可惜给的时候晚了,他一年都还未吃到,就去世了。” 云绯挑眉,“所以,你就将剩下的药给了方倩?” “嗯。” 说到自己的父亲,乐正岑似乎有些伤感,没有继续说话。 云绯也没有再问,只是微微颔首,又将盒子搁在手心里掂了掂,然后斜眼看向乐正岑,一脸的鄙夷毫不掩饰,“方倩只知道师傅,你这传说都死翘翘了,她也不曾管过半分。你干嘛还这么在意她?自虐吗?” 乐正岑笑着低下头,轻轻摇了摇。从云绯的角度看不见他的表情,于是,她就理所当然地理解他在苦笑。 “这么多年来,大约是习惯了。不过……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乐正岑的声音低低的,快要听不清。 云绯对乐正岑口中的“最后一次”深表怀疑,不过看在他这么痛苦的份上,她决定还是帮他一次。 她将乐正岑上上下下扫了一眼,几步走到chuang边,忽然一伸手,就从chuang边扯过一块带着丝绦的红色玉佩,“这个借我。” 见云绯拿着自己的玉佩在面前晃来晃去,乐正岑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挑,眸心霎时似有微光轻闪,而后又全部落回眼底,化作无声笑意,“拿去吧,应该能换不少钱。” “谁拿它换钱?我只是为了给方倩证明,这不是毒药。”说着,云绯将玉佩塞进袖子里,又巧笑倩兮道,“不过,听你这么说,这玉佩还挺值钱的。等我没钱的时候,我真拿去换钱好了。” 乐正岑只是笑,眸中微澜浅浅,“你喜欢?那便送你好了,就当付药费了。” “哦?你说的。到时候可不要反悔。”云绯转了身,又摸了摸腰间,似乎发现忘了什么东西,便返身去拿。 乐正岑瞧着她的动作,忽地眯了眼,问到,“我是你师傅的对头,你怎么会救我?” 云绯闻言侧过身来,修眉淡拧,不以为然道,“我就是想救,没理由。不然就是不想让方倩那么得瑟,成不。” 乐正岑低低笑了,轻声道,“其实方倩——” “我说,你是不是病好了?明明伤都没好利索,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好好躺着吧。”云绯极快的截断话,转身出了门。 乐正岑在她身后轻轻地,笑出了声。 再次回到派中,云绯有种恍如隔世,前尘烟消云散的感觉。 当然,她还活着。 她抬头看着早就熟悉的朱红大门,叹了口气,沿着台阶向上走,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头上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大大大……师姐?!” 云绯抬头看去,只见两个小弟子拿着大大的扫帚,一左一右地站在台阶的最上层,正低头看着她。云绯瞅了瞅两人,扬着眉问道,“什么大大大师姐?这派里就我一个师姐,你们还想给我降辈分不成?” 两个弟子一听这话,忙拖着扫帚就蹬蹬蹬地跑了下来,那大扫帚一路扫过台阶发出“唰唰唰”的声音,让云绯无语地皱起眉。 “大师姐,你可算回来了!”弟子甲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瞧着云绯,“你不知道,那天早上我俩扫地,看着你出了门派却没有留你。事后门主知道最后见到大师姐的是我们俩人,还在大门口……让我俩……我俩……” 俩弟子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显然云绯已经从这欲说还休的语气中,了解到了什么。凭温衍的性格,想来不是什么好的经历。 唔,不对,是很差。 云绯深深地为两人感到同情。 弟子甲在说完这段话后,很委屈地看着云绯,一脸小媳妇样。弟子乙似乎看不下去了,伸手把弟子甲拉到一旁,自己往前走了一步,对云绯说道,“大师姐既然回来了,就赶紧进去吧。相比门主看到大师姐,肯定会很高兴的。” 云绯点了点头,她确实很想很想见到温衍,也不再在门口迟疑,举步就往上走去。走了两步,她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身拍了拍弟子乙的肩膀,安慰道,“唔,委屈你们了。” 说完,云绯转过身,大步地上了台阶。 弟子乙愣了愣,回过神时云绯已经走进了大门。他转过头奇怪地看着弟子甲,问道,“我们委屈啥了?” 弟子甲也是一脸迷茫,“我刚刚只是想说,门主知道大师姐离开后,看起来分外忧伤,让我俩也跟着好忧伤而已……” 弟子乙眨了眨眼,挠了挠头,转头看向大门,幽幽道,“想来,大师姐似乎误会了什么……” 云绯是不知道身后两个弟子在想什么,也没心情去想。她满心的心思都在即将要见到温衍的喜悦上——真的是好久没见了。 云绯一路往里走着,路上遇到的弟子乍然看见她回来,都露出惊讶的表情,等反应过来叫一声“大师姐”的时候,只看得见云绯的背影了。 在站在分岔路的时候,云绯顿住了。往左,是她和温衍的房间;往右,是方倩暂住的房间,温衍会在哪里呢? 云绯站在原地思索了好一会儿,忽然轻轻一笑,朝左边大步走了过去。 穿过熟悉的小道,眼前开阔了起来。热烈的阳光从毫无遮挡的天空中落下,在地上泼洒下一大片的阳光。云绯脚下没有停顿,一脚踩碎一片阳光,直直走到了温衍的门口。 可到了门口的时候,云绯忽然有些紧张了,抬起的手半天敲不下去。 “吱呀——” 就在云绯迟疑的时候,面前的门却忽然被人打开,她下意识抬头,就这么直直落进一双漾着笑意的深黑瞳孔里。 “师傅……”两人相视了片刻,云绯动了动唇,轻轻唤了一声。 温衍低头看着她,满目柔情在一点一点扩散,但说出口的话听起来还是很平常,“回来了?进来吧,外面热。” 说罢,温衍朝旁边让了让,空出一条过道让云绯进来。云绯迟疑了片刻,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屋外的阳光被温衍关门的动作毫不留情的挡在了门外。 屋里果然凉爽许多,想来是放置了冰块解暑。云绯深吸了一口气,正要转过身说话,忽然被身后一道力量拉了过去,背脊抵在木质门框上,她眼前一花,唇上便落下了一道微凉的温度。 熟悉的气息顺着唇舌传了进来,一呼一吸间都是浓情蜜意。云绯闭上眼,下意识地探手抱住了眼前的人,只觉得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在这一吻中消失殆尽。 一吻渐止,温衍抵着云绯的额头重重呼吸了片刻,滚烫的唇挪至她的耳侧,轻轻一咬,明显地感觉到云绯的身体瞬间瘫软了下去,他不由得笑了一声。 经过那一次缠|绵,显然,云绯的身体敏感了许多,温衍的举动明显是故意的,云绯不由得有些懊恼地唤了声,“师傅!” 她这一声不如平时清脆,有些低哑,显得格外柔媚,停在温衍耳里分为具有蛊惑。他低低笑了笑,气息拂过云绯的耳朵,瞬间染红。 “我想要你。” 听到这么一句话,云绯愣了愣,她飞快地抬眸瞅了温衍一眼,只感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里此时毫不掩饰的柔情和欲念,让她的心尖都有些颤抖。 “现在是白天……”云绯犹豫了片刻,低声开口。 温衍笑了笑,“那又如何?” 这四个字让云绯有些哽住。她倒是忘了,以温衍的性格,他怕什么。只是……这大白天的,合适吗? 就在云绯纠结犹豫的时候,温衍已经俯身将她抱起,云绯差点惊呼出声。当她好不容易把呼声吞了下去时,本是抵着硬邦邦的木质门框的背后,此时变成了柔软的被子。她挣扎着半抬起身,却被温衍一把按下。 “师……”云绯刚想说话,温衍俯身而下,她一个字卡在喉咙,却发现温衍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只是俯身在她额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轻声说,“昨晚没休息好?先睡会吧,有什么话起来再说。” 这个神转折让云绯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问,“师傅怎么知道?” 温衍抬起手,手指抚过她的眼 睛,“你眼下发青,有血丝,很显然是没睡好。”说完,他从云绯身下将被子抽了出来,给她盖了一点儿,接着道,“休息会儿吧。” “那你呢?”云绯仰头看着温衍。 温衍仍是笑,语气极为温柔,“我陪着你。” 云绯也笑了,心里仿若被暖阳照过,温暖得不可思议。 ———————————————————————— 云绯醒来的时候,夕阳正将最后一缕余晖慢慢地收回,那淡到几乎看不出颜色的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投了进来,刚好落在站在窗口的那道青色身影上。 云绯迷迷蒙蒙地看了半晌,轻声唤道,“师傅。” 站在窗边的人闻声回头,那张颠倒众生的容颜被并不算明亮的光线染了一层颜色,嘴角扬起的弧度,就像在最后一缕阳光中盛开的一朵花。 “醒了?”听见云绯的声音,温衍举步朝chuang边走过来,在chuang沿上坐下,低头看着云绯。 云绯点了点头,从chuang上爬起,懒懒地伸了下胳膊,然后眯着眼道,“师傅,方倩在哪里?” 见云绯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找方倩,温衍似乎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回答道,“在她的房间里。” 云绯叹了口气,掀开被子下了chuang。温衍跟着她站了起来,随着她朝门口走。云绯走了几步,觉得有些异样,扭头看了温衍一眼,半天才说,“你……” 温衍笑着看着她,“跟你一起去,免得你被欺负。” 被欺负的肯定是她不是我好嘛!但云绯也只是在心里想想,难得有师傅这么保驾护航,她觉得倍儿有面子。 于是,师徒俩沿着云绯回来时走过的青石板路往外走去,此时天色已然黑了下来,细碎星子点缀在天空上,像是碎掉的水晶。夏夜的风微凉,四周还有隐隐约约的蛙鸣声,更显得派里的夜晚宁谧安静。 身边的人身上清淡的气息被晚风送到了面前,让云绯忍不住慢下了脚步,好像这样慢慢地走,就能和温衍走到地老天荒一样。 周围房间的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温暖而温馨的气氛铺面而来,让云绯觉得,这几日的焦躁都好像消失在这晚风之中。 因为走得慢,这一段并不算太长的路,两人走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到了方倩的房间门口。她的房门关着,从窗户处透出里面昏黄的光线。云绯径直走到方倩的门口,抬手正要敲门,一只手却先于她敲响了门扉。 “方倩,是我。” 温衍的话音刚落,屋里就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接着,云绯面前的房门被人一把打开,方倩那张冷艳却没什么血色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后。 “温衍,你终于——云绯?” 乍然见到温衍的时候,方倩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浓浓的情意和惊喜,让她这张看起来苍白得像一张纸似的脸上,都像是染上了血色。可是,当她眼角余光瞥见旁边还有个人,还是个女人,更是个她爱的人爱的女人,方倩脸上那抹血色啊,就这么瞬间“唰”地一下,消失了。 云绯对她脸上神情的变化视若无睹,不过,她也得出一个结论,看起来温衍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长期在方倩这里,不然方倩在初看到温衍的那一刻,不会流露出那么惊喜的表情。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 云绯咳嗽了一声,对着方倩眨了眨眼,说,“你看起来好了不少。怎么,不让我进去吗?” 方倩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退开了一分。云绯率先走了进去,温衍跟着跨过了门槛,在经过方倩身边的时候,方倩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看见温衍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前面的云绯,她只觉得心头一阵痛,到底是继续沉默着。 云绯径直走到里间,然后转过身,等方倩走近了,她便从袖子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方倩,“诺,给你的。” 方倩低头看去,只见云绯手掌朝上摊开着,上面放着一个褐色的小盒子,熟悉的颜色,熟悉的纹路,里面放的,自然也是她熟悉的东西。 就见方倩的表情忽然一动,几乎是在看清云绯手上的东西的瞬间,她就出手将那盒子抢了过来,然后打开一看,眼神忽然就凝住了。 “这……”方倩迟疑地开口,然后抬头看向云绯,眼里满是不可置信,“这是从哪里来的?” “你觉得呢?”云绯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方倩的表情。 烛光幽幽笼上方倩精致的脸,似乎给她的脸也染上了一抹看不清说不明的神色。她的眼睛里微微漾着一缕好似怀念的神情,似乎隐隐的,还有一层薄薄的水光。 “这个药,只有乐正岑有。”方倩低声说道,忽然,她也顾不上和云绯之间复杂的关系,一把握住了云绯的手,着急地问,“他是不是没死?!他是不是还活着?!” 说起来,在云绯的记忆中,很少看见方倩有这么激动的时候,那天她和温衍在客栈门口对峙,虽然也挺激动的,但那是到底是消极情绪,哪里比得上现在这种,带着一点儿失而复得狂喜的神情呢? 只是,云绯没有买她的账。虽然吧,自个儿的手被讨厌的人抓住,她倒是挺有礼貌的没有甩开,只是用冷冷的语调问,“他是死是活,和你有关系吗?你在乎过吗?” 方倩被问得一愣,半天才支支吾吾说了一个字,“我……” 云绯冷笑一声,干净利落地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然后微微低着眼绕着她走了一圈,用慢悠悠的语调说,“我看你一点儿都不在乎吧。他为了你丢了命,你倒好,天天躲在这里养伤,何曾想过去找他半分?方倩,我告诉你,这世上可能最爱你的那个人已经死了,这药,是我在乱葬岗找到的。我找到了乐正岑的尸体,他的手里,一直握着这个药。” 听到这话,方倩的表情似乎突然碎裂开来,握在手里的盒子就这么“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盒子的盖子被摔开,里面的药丸滚了出来,直直朝前滚去,直到撞到桌子腿才停了下来。 “不可能……不可能……”方倩似乎不相信乐正岑真的已经死了,站在原地默默地重复了半天同一句话,眼神也有些涣散。 云绯看了她半晌,俯身拾起那颗药,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将它搁在桌上。接着,她朝着方倩倾身而去,似乎是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才冷冷道,“人都死了,你现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我是个女人,不懂怜香惜玉的,你也不必假惺惺了。这药,你还是喝了吧,也算是对得起乐正岑对你的一番心意了。” 说完,云绯也不再看她,只是转身朝门外走去。一直站在一旁认真地观看了整场戏剧的温衍,先是看了失魂落魄的方倩一眼,深深的眸里转出一道思量。接着,他转过身,跟着云绯走了出去。 外面凉风习习,夜风扑面而来,将房间里的燥热一扫而光。云绯呼了一口气,抬手将被风带起发丝绕到耳后,耳边听见温衍淡笑着的声音,“居然没发火,挺难得的。” 云绯侧目看来,眸色水波荡漾,“好像在师傅的眼里,我的脾气很坏呢。” 温衍笑了一笑,抬手握住她的手,然后牵着她往前走去,一边走,一边问,“为什么要骗方倩?” “嗯?”云绯似乎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乐正岑没有死吧。”温衍淡笑着说。他用的陈述,而不是疑问,显然是对这件事情的笃定。 听到温衍的话,云绯好像有些意外,但很快她也笑了笑,坦白承认,“对,他没死。他救了我,然后我又救了他。” 似乎觉得云绯这话说得有些奇怪,温衍忍不住侧头看她。云绯就将昨天下午遇到郭正一和紫韵的事情大致和温衍说了一遍。说完,她又想起连良之死,便和温衍将自己和乐正岑的分析情况又讲了一遍。 在听完云绯所说之后,温衍沉吟了片刻,也赞同他们的分析。 之前和连良联系的人,想来是郭正一无疑了,肯定也是郭正一给连良下了咒。这郭正一应该是前朝旧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要扯到这些江湖事。 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房间门口的空地上了。月色从头顶倾泻而下一淡淡清辉,云绯侧过身,看了看两人交握的双手,似乎有些舍不得抽出来。 第二十六章 小别胜新婚 刚才两人牵着手一路走来,也不是没有遇到派中弟子,只是夜色浓浓,而温衍的衣袖又宽大,跟之前的很多次一样,没有一个人发现其中有猫腻。 就这么静默地站了好一会儿,云绯抬起头来,隔着月色看着眼前的男人,轻笑道,“师傅,我要回房了。” 温衍低头,眸色深深,“回房?” “嗯,回去休息。” 温衍挑眸,“你下午没有休息好?” 云绯微怔,想了想,回答,“下午休息还行。不过……” “那就换我休息了。”云绯的“不过”还没说完,就被温衍截断。她愣了愣,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温衍牵着朝前走去,直直走到了温衍房子。 进了房间,温衍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她的手。云绯感觉到温衍在夜色中注视着自己,不由得有些疑惑,“师傅为什么不点灯?” “不需要。”温衍回答得很快,接着,他伸出手,一把将云绯拉到了自己身边,薄薄嘴唇摩挲在她耳边,轻声低语,“等会也是要吹灭的。” 从这句话中,云绯再迟钝,也听出些端倪来。她直觉得温衍身上微微地发着热,连着他的唇,也好似微微烫着她的耳朵。 可惜,云绯还没来得及说话,温衍的唇已经在黑暗中准确的印上了她的唇。熟悉的气息,熟悉温度,而这一次,温衍不像白天那样浅尝辄止,渐渐地有了深入的趋势。云绯只觉得周身笼罩在一片灼人的热度中,等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拥着倒在了chuang榻上,衣衫半解。 云绯撑起身子,似乎想坐起来,结果这一动作,衣襟滑动地更厉害,直直滑到了手肘处。而温衍倾身而上,一手压在她微微散开的腰带上,另一手按住她裸\露的肩,将她按压了下去。因着这个动作,云绯的腰带很自然地被完全扯散,衣衫层层叠叠落了下来,堆叠在腰间。 没有烛光的房间里,只有半隐半现的月光点出一点微亮。温衍纯黑的眸子里映出化不开的浓情,落进云绯眼底,落进她的心底。 契合至骨的缠\绵,将那*的记忆唤醒,也带出满满的那日被疼痛压住的酥麻感。云绯只觉得整个人都在晕眩,而那个看起来疏懒至极的男人,竟然在这件事上格外得不懒! 最极致出,云绯只觉得脑子里有片烟花在盛放,而她在这个时候才终于知道了,温衍之前的那一句换他休息是个什么意思。 感情是这么休息的! 都说,小别胜新婚,云绯今晚体验得特别到位。在这个只有月色,没有烛火的夜晚,温衍将她折腾了三次,每一次也不知道是多久,以至于第二天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晃过云绯的眼睛时,她还错觉是晚上。 禁欲的男人很可怕,更何况温衍这种,尝过一次的男人,更更可怕。 云绯躺在chuang上,浑身都没有力气,装死了半天才缓缓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灿烂的阳光,空气里有微微的想起,似乎是中药的味道。 中药? 云绯混沌的脑子动了动,才找回了些神思。她拥着被子想坐起身,却蓦然皱紧眉头,下意识轻呼了一声。 这身体,简直不是她的了啊! 就在云绯默默感叹的时候,一个人影走了过来,“醒了?” 云绯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她艰难地扯了扯被子,点了点头。 温衍在旁边坐下,抬手理了理她的发,然后另一手端着一只碗递了过来,柔声道,“昨晚辛苦你了。把这个喝了,会舒服些。” 听温衍用这么正经的语调,说这么旖旎的事,云绯有些窘,下意识就回了一句,“不,不辛苦。” “嗯。”温衍掀唇而笑,意有所指,“是我辛苦了。” 话音刚落,云绯脑子里瞬间涌进许多的片段,脸上瞬时有些发烫,嘴里却想顺着说,嗯,是挺辛苦的。 不对,打住!这不是重点! 云绯摇了摇头,把那些残余片段从脑子里驱逐出去,伸出手接过温衍手里的药,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然后,将空了的碗狄还给温衍。 温衍起身,将碗搁在不远处的桌子上,接着又回到云绯身边,一把拉住她正够着想要去拿衣服的手,然后将她抱进怀里。 “师傅?”被截断了的动作的云绯有些莫名其妙。这天看起来也不早了,得是晌午了吧,为什么温衍不让她起chuang? 但是接下来,云绯就知道为什么了。因为温衍一只手已经滑进了被子,从她纤细的腰间抚了上去,所经过的地方,简直像是带起一阵“刺啦刺啦”的火星。 云绯烫了脸,隔着被子一把将温衍作乱的手按住,然后睁着一双染了雾气的眼看着温衍,“干什么?” 温衍俯身轻了轻她露在外面的锁骨,笑得很有深意,“我现在终于懂了什么叫食髓知味。” “你……” “一个晚上怎么够?” “……”云绯无语了片刻,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以下犯上喊出了自家师傅的大名,“温衍!!!” 温衍回了一个*不明的笑,伴着他刻意低沉下来的语气,让云绯的火气瞬间就没了。 他说,“我更希望你在那个时候叫我的名字。” 至于“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请自行理解吧!总之,想歪了就没错。 云绯蔫了,她第一次开始后悔,这么早扑倒她家师傅,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就在她兀自思量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敲门声,伴着一个女人的声音传了进来,“云绯。” 这个声音很耳熟啊。云绯眨了眨眼,扭头看向温衍。温衍从被子里抽出手,站起身从旁边的凳子上取过一套干净的衣裳,递给云绯,嘴里说道,“方倩。她一大早就来找你了。” “找我?” “嗯。我早上去你的房间替你拿干净的衣服的时候,看见她站在你的房间门口。”温衍回答道。 云绯伸手要拿衣服的动作戛然而止。 原来,温衍早上去云绯的房里替她拿衣服,刚好碰见站在云绯房间门口的方倩。方倩问他,为何云绯不开门,温衍只说是云绯不在房里。 方倩不是笨蛋,当她看见温衍从云绯房里拿了一套衣服,进了自己房间,再傻她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在温衍房中过夜,还能因为什么? 听完温衍所说,云绯呆愣了半天,有些欲哭无泪。 这不是明摆着方倩已经知道她和温衍——滚过chuang单了吗?! 天啊!不带这样的! 看着云绯的表情,温衍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关系。”温衍宽慰地看了云绯一眼,“她什么都知道。因为我拿了衣服回来后,她就一直站在我房间门口。” 这一瞬间,云绯很想钻地洞。 显然,温衍已经看破了她的目的,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别想着躲了。方倩在门外站了这么久,不看见你出去是不会走的。所以,赶紧穿衣服吧。” 哎,以前怎么没发现方倩是这么能等能坚持的一个人啊。 云绯在心里默默诽谤着,但毕竟脑子还清楚,知道方倩既然等了这么久,肯定是不等到她出去,就不会离开的,只能默默叹了口气,拿过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了起来。衣服穿好后,她下了chuang,准备站起来,却脚下一软,猛地往前扑倒。 还好温衍一直在旁边看着,见云绯忽然栽到,忙一步上前,及时地抱住了她。 云绯有些窘,好在温衍只是笑得很有深意,但并没有说什么。她也就咳嗽了一声站直了身子,然后掸了掸衣服,整理了下仪容,朝门口走去。 拉开房门的那一刻,屋外的阳光和方倩苍白的脸,都刺眼地照了过来。云绯抬手挡住阳光,微微眯着眼看向方倩,淡淡问道,“什么事?” 看见云绯终于出来了,方倩一直紧绷着表情终于有了片刻松动。但接着,她又瞥见了云绯身后的温衍,只要想一想昨晚这里发生了什么,她的神情瞬间更难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走神了,竟然半天没有说话。 见方倩沉默着,云绯觉得站得有点儿累,而且这阳光也忒刺眼了些,她不由得有些烦躁,“你等了一早上,等到现在不就是要找我吗?到底要说什么?” 听见这一声,方倩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云绯,强忍着压住心头奔涌的难过,哑着声说,“带我去见乐正岑。” 云绯似乎怔了怔。 她在开门之前,想了各种方倩要找自己的原因,甚至连和她单挑来夺取温衍都想到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方倩找到,居然是为了乐正岑。 吃惊归吃惊,云绯面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色更冷漠了些,“你这语气……是在命令我吗?” 方倩微怔,然后低了头,也低了声音说,“请你……带我去看看乐正岑……的尸首。” “看不到了。”云绯说完,看见方倩惊讶地看着自己,她勾了勾嘴角,道,“我是个有良心的人,看见他的尸首,怎么可能不好好安葬呢?” 方倩的眼睫轻轻颤了颤,沉默了片刻,又说,“没关系的,只要让我看一看,看一看就够了。” 听到这话,云绯正要开口,又听见方倩带着恳求的声音说,“求你了,云绯。算我求你好不好?带我去看一眼,一眼就好……” 在面对云绯的时候,方倩一直是个骄傲的人,哪怕之前她浑身是伤,差点儿就见了阎王的时候,她对着云绯的时候,也是高傲而自信的,何曾像现在这般,低声下气地求她? 于是,云绯在对方倩难得的表现表示了很久的震惊后,到底是点了头。 ———————————————————— 艳阳高照的日子,乱葬岗四周却阴凉得很。 云绯引着方倩朝前走着,只觉得越靠近乱葬岗,四周就越是阴风阵阵,这不由得让她有些怀疑,以现在方倩这种病怏怏的身体,能不能抵抗得住这股子阴气。 不过,这个怀疑只是一闪而过,就消失在了脑海中。云绯到底是没有问方倩,毕竟,她觉得,对于方倩这种将别人的感情弃如敝履的人,还是得受点儿惩罚的。 这一路走走停停,走了很久,终于到了乱葬岗边缘。云绯停住脚步,抬头朝前指去,“那里,看见那阵黑雾了吗?乐正岑就葬在那儿。” 说完这句,云绯又在心里默默地对还躺在chuang上养着病的某人表示了深切的歉意。 而那个某人,也在热得要死的下午,莫名的觉得浑身一冷,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乱葬岗前,方倩看着云绯手指的方向,终于说出了这一路上的第一句话,“你说的是那棵矮树那里?” “对。” 方倩点了点头,径自朝前面走去,目的地就是矮树。云绯顿了顿,跟着她的身后,穿过一片白骨累累,越发觉得阴森森得慌。 两人依旧一路无声,直到走到矮树下,前面的方倩突然停止,云绯敏锐地发现她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 云绯没有说话,只是往旁边走了一步,走到和方倩并排的位置,扭头打量方倩的表情。只见方倩低头看着那一块凸起的土包,神情已然呆滞,只有那一双眼,似乎隐隐泛有水光。 “他真的……葬在这里?”方倩低头看着那一块疑似坟包,声音莫名嘶哑得惊人。 云绯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头刚点完,她就吓了一跳——方倩忽然直直跪了下去,那重重的一声“嘭”,让云绯都忍不住皱了眉头。 这得多用力,多疼啊! 但显然方倩的注意力不在疼痛上,她狠狠地跪下去后,无声地流了很久的泪,久到云绯忍不住俯下身,想去拉她起来,却被方倩抬手挥开。接着,方倩抬起原本撑在地上的手,开始刨起面前的土,一点一点,一下一下,像是无意识的动作一般,一直机械地重复着。 云绯本来想说什么的,但看着方倩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扒拉着土,似乎不把土堆扒开不罢休的样子,便默默地退开了一步,没有开口阻止。 乱葬岗阴气沉沉,四周的安静也莫名让人窒息,而在这一阵窒息的安静中,方倩抽泣着刨土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云绯在一旁站了许久,有几次都似乎想要阻止方倩,但到底是没有开。 直到,方倩沾满泥土的手指里,沁出了丝丝的血迹,那堆得高高的土,终于被刨开了,露出了里面的人。 看着那身虽然一句被泥土弄得脏兮兮的,却依然一眼就认出来的黑色衣袍,方倩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半天没有下文。 一片静谧中,一只乌鸦“哇哇”叫着,从头顶飞过。 “你……”云绯挣斟酌了片刻,正要开口,却见方倩忽然抬起身子,往前一扑,继续用染着血、和着泥土的手急急忙忙地扒着那个人脸上的泥土。 当泥土被扒掉的那一刻,方倩愣了愣。只见被泥土掩埋的那张脸,已经面目全非了。方倩颤抖着手抚上他得到脸庞,豆大的泪水“啪”地一下,滴在那个人的脸上,沁开了一丝明晰。 “他……他不是乐正岑!” 片刻后,方倩忽然高声出口,声音里似乎带着一丝不可置信,却又有一丝窃喜,矛盾而复杂。 云绯脸上并没有什么意外,只是微微垂着眼,看着方倩。方倩则因为惊喜,突然从地上站了起来,身体晃了一晃,差点摔倒,亏得云绯好心地扶了一把。 “他不是乐正岑!”方倩反手抓住云绯,急促地说着,“虽然他的样子完全看不清楚了,虽然他穿着乐正岑的衣服,虽然……虽然他的身形和乐正岑相差无二,但是,但是我就是觉得,他不是乐正岑!” 出乎方倩意料的是,云绯在听到她说完这些话后,表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那笑容,看在方倩眼底,就像一阵冷水,拍熄了她心头腾起的火焰。 她张着嘴,愣愣地看了云绯许久,到底是脑子还没有完全坏掉,慢慢地,心里也品尝出了一点儿别样的滋味。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云绯轻轻勾了勾嘴角,见方倩已经站得稳了,就拂开了她的手,然后转身看向那具躺在土里的尸体,笑着说道,“当然,因为这具尸体,是我埋的。” “什么?!”方倩瞪大了眼。 云绯转过头看她,笑盈盈地重复了一遍,“这具尸体,是我比照着乐正岑的身形找到的,然后换上了他的衣服,埋在了这里。” 那天云绯在出来采药的时候,顺手拿走了乐正岑的衣服,又来了一次乱葬岗,找了一具身形相似的尸体,换上了乐正岑的衣服,并埋在了这里。 她的本意其实并不是要欺骗方倩的,而是为了防止郭正一这类乐正岑的仇人们,发现乐正岑还活着——虽然,郭正一如果不蠢的话,应该也能猜出之前救自己的人就是乐正岑。不过,毕竟没有确定的事,万一郭正一又来乱葬岗求证呢? 事实证明,云绯的想法还是不错滴,因为她刚刚明显地看出来,这座坟,被人动过。 而一旁的方倩在得知让她哭了半天,又刨了半天的人,居然不是乐正岑时,心里头并没有因为被欺骗而生气,反而觉得很欣喜,很庆幸,庆幸乐正岑还活着。 “他还活着……还活着……”方倩兀自念了许久,眼角又沁出泪来,这一次却是因为开心。接着,她捂住心口抬头看向云绯,被泪水洗过的眼,亮得惊人,“我要见他。云绯,带我去见他。” 云绯看着方倩的眼,微有动容。但是,这一丝动容转瞬即逝,“不。” “为什么?!” 云绯看着她,一字一句说道,“你没有资格。” 方倩微怔,接着反驳,“我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你又是什么人?凭什么决定我有没有资格?” “就凭在他‘死’后,不放弃找到他的人,是我。” 方倩心头一颤,无言以对。 云绯说的是实话,在传言乐正岑已死之后,她从来没有想过去找他。一来是她受了重伤,不方便。二来则是,她是真的相信乐正岑已经死了,甚至……在她决定了来找温衍,投奔温衍的时候,内心里,竟然是希望乐正岑是死了的。 这样,她就不用抉择,到底跟谁。 看着方倩突然暗下去的眼睛,云绯都替乐正岑觉得心寒。她微微挑了挑眼角,叹了口气,说,“方倩,你摸摸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真的在乎乐正岑吗?” 方倩没有说话。 云绯再说,“就算我带你去找他了,你又怎么能确定,乐正岑愿意见你?” 这句话像是一记锤子,将方倩心底最后的一层给轻轻敲破,一瞬间碎片洒满一地。 “尽管如此,”过了很久,方倩哑着声说,“我还是想见他……亲眼确认他好好的,就够了……” 听到这话,云绯只是怜悯地看着她,没有讽刺她,也没有怜悯她,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不说一句话。 第二十七章 爱徒,你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是怎样? 回到派里的时候,云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走路都没有力气。而方倩走路也没有力气,当然,她不是饿得,她是难受,难受加身体因素。 跨进门派大门后,云绯很不厚道地将她交给了宗瑶,而方倩还沉浸在悲伤中,也没有对云绯的安排作出任何反抗。于是,云绯就很无事一身轻地去找温衍。 果然温衍是了解自己的这个徒弟的,在云绯推开门进来的时候,扑鼻就是一阵饭菜的香味,让云绯兴奋得眼睛都发了光。 “回来了?洗了手过来吃饭吧。”温衍正靠在罗汉榻看书,听见开门动静的时候,他搁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来,眼里满是*溺的光。 云绯听话地洗了手,坐到了桌前,看见满桌都是自己爱吃的,不由得有些感动。温衍也起身走了过来,在她对面坐下,盛了饭并着筷子一起递给她。 云绯接过碗筷,不由得有些赧然,“忽然被师傅这么对待,感觉好不一样。” 想想之前吃饭的时候,哪次不是她和简疏白先将碗筷递到温衍手里,让自家师傅大人先开吃了,他们才能吃,现在呢……啧啧,又有欺师灭祖的感觉了。 听见云绯的话,温衍扬了扬唇角,问,“我以前对你很差?” “不不不。”云绯忙摆手,心里默默回答,只是爱欺负他们师兄妹而已。 温衍露出一个很有深意的笑容,然后靠近云绯,轻声道,“没关系,晚上好好报答就行。” 一瞬间,云绯的脑子里涌进了这样那样的画面,握着筷子的手莫名一软,“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温衍勾起嘴角,替她拾起筷子,很细心地擦拭了一遍,塞到她手里,然后带着笑问道,“饭还是要吃的,不然晚上没有力气。” “师傅……”云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欲哭无泪了。 天啊,她家师傅大人的节操呢!快还回来! 在丢了节操的师傅大人的陪伴下,云绯终于吃完了这顿饭。温衍找来了人来收拾餐具,又去给方倩看了下脉,然后回到了房里,引着一直在他房中休息的云绯往里屋走去。 刚刚吃饱喝足,又好好地休养了一番生息的云绯,见温衍的终点貌似是那张chuang,就觉得腿有些软了,开始纠结要不要继续走。 在云绯站在原地犹豫的时候,温衍已经在chuang旁边坐了下来,抬手冲她招了招手。云绯咬咬牙,暗想是福不是祸,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然后被温衍一把拉到了怀里,抱住。 “放心,我暂时不会白日宣淫。” 在云绯闭上眼的时候,温衍却将唇靠在她耳边,低笑着说道。热气落在耳洞里,让云绯浑身一颤,接着,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事,当下有些窃喜。 于是,温衍不乐意了。 “爱徒,你这一脸视死如归的表情是怎样?” 云绯被问得一愣,忙咳嗽了一声,低头道,“没,是师傅……太……太……”太厉害了好么! 云绯觉得,自己的厚脸皮在温衍面前荡然无存了,后面几个字愣是说不出。温衍也不催,就好整以暇地等着,一副“你不说出来,我就不放你下去”的架势,逼得云绯终于说出了那几个字。 然后,温衍很不厚道地笑了,笑得云绯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悲伤。 笑完后,温衍才进入正常的正题,“云绯,你为什么不肯带方倩去见乐正岑?” 提到方倩和乐正岑,云绯浑身也正常了起来。她尽量坐正身子,很认真、很愤慨地说,“我就是看不惯方倩如此糟蹋乐正岑的表情。乐正岑为了救她,差点丢了性命。这种拿性命对待的感情她不珍惜,偏偏要惦记着别人。” 听完云绯的理由,温衍沉吟了片刻,笃定道,“你吃醋了。” 云绯心里一怔,嘴里却很快地反问,“师傅想说的是,吃你的醋,还是乐正岑的醋?” 温衍看她一眼,但笑不语。 云绯看了他半天,不知道想到什么,也兀自笑了。一时间气氛静好,岁月无声。 有微风从窗外吹了进来,在这个炎热的盛夏午后,显得很是难得。云绯微微眯起眼,感受了一下下午的风,却郁闷地发现,看起来很美好的风,落在脸上是热的。不过还好,身边人的身上,貌似凉凉的。 “云绯。”就在云绯在思索为什么温衍身上是凉凉的时候,温衍忽然叫了她。 她扭头看去,见温衍正静静地看着她,模样温和,“乐正岑现在是什么症状?” 突然被问到这么一个问题,云绯一时没有切换过来,条件反射地“啊”了一声。温衍微微笑了笑,说,“你回来找我,不就是想问问有没有药么?” 虽然……是这么回事没错,但是被温衍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云绯有些窘。她想了想,犹豫着要不要表个忠心什么的,但温衍已经笑了出来,“说吧,我知道你很忠心。我是等得及的,但乐正岑不知道等不等得及啊。” 听到这话,想到乐正岑那惨白的像鬼一般的脸,云绯很怀疑他等不及,便也不纠结,大致把乐正岑的情况说了一遍。 云绯说完,就见温衍沉吟了片刻,松开了云绯让她站起来,自己也跟着站了起来,走到了一侧的红枫木色的多宝阁旁。多宝阁上摆放了一些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据云绯所知,都是一些药丸、药粉什么的,想来,这其中是有药适合乐正岑的。 果然不出她所料,温衍在多宝阁前看了片刻,抬手拿了青、紫、褐三个颜色的小瓷瓶,然后转过身走到云绯身边,递给她,口中说道:“青色和紫色两个是外用药,每日早晚敷在伤口上。褐色这个是内服,另外,你等会再和我去趟药房,我抓些药给你。” 云绯点点头,抬手接过,正要说话,却听见温衍又说,“当然,最快治好乐正岑的方法,就是我亲自去看看。” 温衍的提议,云绯不是没有想到。但是想着他和乐正岑各自的身份,她觉得,这个有点难。就算温衍愿意去看,乐正岑也不一定答应。 可是,这么拒绝温衍,似乎也不太好? 好像看出云绯的纠结,温衍笑了笑,拍了拍她握着药的手,说,“别想那么多。趁着天色还早,把药送过去吧。” 云绯点点头,看了看外面的天,晴朗无云,有微风,但并不凉快,不由得考虑顶着个大太阳给自家的对手送药,值得不? “值得的。”温衍似乎会读心术一般,猜到了云绯的想法,并在云绯一脸震惊的表情中,笑得很是有深意,“我们之后,说不定会麻烦他呢。” 虽然云绯现在还不懂温衍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但是耸了耸肩,没有问,纯粹无条件相信自家师傅。 之后,温衍带着云绯去了药房,选了几种药包好,并细细吩咐了熬制方法,其中有一味药派里没有,温衍告诉她,那种药只有在下雨的日子才会出现,让云绯挑个雨日到山里找找看,据说,那味药对乐正岑的康复极有帮助。 云绯一一记下,连同着之前的那三只药瓶收好,然后,在温衍带笑的目光下,用他刚刚调侃过的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走出了大门,走进了艳阳里。 —————————————————— 乐正岑靠在chuang头,修长手指把玩着手里的三只药瓶,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 云绯洗了手回来,看见他这样子,忍不住“哼”了一声,说,“看什么?还不快脱了衣服,让我给你上药。” 乐正岑笑了笑,将药瓶搁到一旁的椅子上,“接受对手馈赠的感觉真是有些特别啊。” 云绯白他一眼,挽起袖子,一边说,“那你不要?” “不,还是命重要。”乐正岑觉得自己应该识时务为俊杰,先保证不会挂,才能保证让别人挂。 在云绯给乐正岑上药的时候,天色骤变,屋里屋外一片黑沉沉的,她不得不中断上药的过程,跑去点了个蜡烛,才将上药大事进行完毕。 等药粉撒完,云绯抹了抹额头的汗,听见乐正岑用低低的声音说,“好像变天了。” 云绯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一阵大风扑面而来,将身后桌子上点燃的蜡烛瞬间扑灭。她不由得叹了口气,赶紧关上门,又理了理吹乱的头发,才返身走到桌子旁,再度点燃蜡烛。 坐在chuang边的乐正岑也穿好了衣服,起身走了过来,透过窗户看向外边那片已然黑透的天,淡淡道,“看起来有场大雨了。” 乐正岑说得没错,天色阴阴沉沉了好一阵子,狂风大作,直拍得门窗“啪嗒啪嗒”响,让云绯很是担心这座小房子该不会就这摧毁在这场大风之中吧。 还没等到大雨,如果就先被风吹垮,简直是太糟心太没用了! 好在云绯的担心最终没有实现,房子很坚廷地等到了大雨倾盆,然后还很神奇地没有漏一滴雨。云绯啧啧称奇,很好奇建造这间小木屋的人,是用的怎样的方式让一座木屋这么牢固。 屋外一片雨水砸落地面的声音,屋内则一片安静。这片安静让人昏昏欲睡,而乐正岑和云绯,一个病人,一个累得慌,很自然地就听着屋外的雨声,各自睡了过去。 次日一早,窗外仍是淅沥沥的雨,虽然没有昨夜的大,但窗外的天空也是一整片灰蒙。明明应该是阳光灿烂的早上的,今日的屋里却要点着灯才能看得明晰。 乐正岑撑着chuang向外看去,巴掌大的地方,一转头便看得清清楚楚,除了那些陈旧的家具,除了躺在chuang上的自己,再无他人。 云绯去了哪里? 乐正岑心头疑惑,下了chuang去看,刚挪到门口,就见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云绯刚刚收了伞,乍然瞧见一个人站在屋中,还小小受了下惊吓。 “你这一声不吭的站在门口,是吓人还是吓鬼啊?”将手边的伞随意搁在一脚,云绯提着一篮子的草药走了进来。 乐正岑退开一步,见云绯散在身后的头发都湿了一半,再往下,素色衣裙也半湿透了,隐隐显出女子曼妙的身姿。 “下大雨,你出去做什么?身上这么冷。”乐正岑顺手握了她的手腕,而后皱了皱眉头,道,“赶紧去擦擦,换身衣服吧,全湿透了小心着凉。” “咦,你还会关心我,真难得。”云绯转眸一笑,眉眼弯弯,而后顺着他手握的方向推进一分,堪堪拍在他胸口之上的那道伤口,“我要是不冒雨出去,你就一辈子在这儿躺着吧。” 听到这话,乐正岑往她身边的篮子看去,这才看清楚是一篮子的药草。他昨天听云绯说过,温衍告诉她的草药中,有几种是雨天才会出现的。 所以,云绯这一大早的,是给自己去才草药了? 乐正岑心头忽然一阵感动,那感动来得迅猛,生生将整颗心都给占据。 这边云绯正忙着整理药草,由于手不够用,就叫乐正岑来帮忙,结果半天没见到人,便抬头看了过来,刚好将乐正岑貌似有些感动的神色收在眼底,顿时笑道,“你不是救过我好几次么?我不过就采了些药,你真的不用太感动,真的。” 云绯的话明显带着玩笑的意思,乐正岑却听得心头一涩,冷惯的心也禁不住动了动。 他忽而想起方倩来,想自己曾用了*分真心待她,换来的却是“死”后不闻不问。 而云绯呢?他曾经只是利用她,她却以德报怨,把自己这个在鬼门关溜达的人一把拉了回来。 “你还是回chuang上躺着吧,我熬好药再叫你。”见乐正岑一直站在原地,云绯瞧着他一副血色都没回来的样子,生怕下一秒他就昏厥过去。啧啧,那她一定把他扔在地上,这么大的人,拖回chuang上简直要命。 听见云绯的话,乐正岑微微眯了眼,轻挑嘴角,道,“云绯,我忽然觉得——” “觉得什么?”云绯扭头看他,眸带困惑。 乐正岑却是一耸肩,笑道, “没什么。” 云绯白他一眼,拢了拢药草转了出去。 乐正岑回chuang上躺了不知道多久,到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他一抬眼,就看见云绯端着药碗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前。 “起来喝药了。”云绯在chuang边坐下,将手中的碗递过去。 乐正岑瞧了这药汁一眼,只觉得这个味道反感得要死。 “重病患者,无法自理。”看着那褐色药汁,乐正岑将眉头一皱,往后靠回chuang头。 云绯眼角微抽,视线扫到他手臂,哼道,“你手又没断。” 乐正岑抬头看她,眼角一挑,正经答道,“手软。” 云绯气急。 本来她是打算把药丢在一边,乐正岑爱喝不喝。但是——云绯仔细看了看乐正岑的表情,决定亲自喂他。 有什么比逼着一个不喝药的人喝下药更让人开心的? 好吧,云绯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点小邪恶。 这么想着,云绯托了碗,靠近了乐正岑,眉梢淡掠,唇角微扬,笑的极好看,“那我喂你?” 乐正岑眼皮懒懒一抬,然后也不推辞,就爽快地点了点头。 云绯舀了一勺,惯性地吹冷了才送到乐正岑唇边,乐正岑皱了皱眉,仍是咽下了。如此三次,乐正岑吞下一口,看着云绯又去舀,便忽地笑了出来。 被笑的莫名的云绯抬头看他,凤眸轻挑,声音凉凉,“你这是好透了?笑这么开心。” 乐正岑摇摇头,嘴角还保持着上扬的姿势,“我忽然想起之前也逼你喝过药。” 云绯知道他说的是曾经在山上的时候,她刚被乐正岑救回去,乐正岑也是拿着那么苦的药,逼着她喝。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诚不欺我啊。 云绯想到这些,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再一勺一勺地喂药,而是将药碗搁在乐正岑手里,对他说,“当初你可没亲自喂我,我已经仁至义尽了,自己喝吧。” 听到这话,看着递到手里的药碗,乐正岑心中暗笑,一把握住了了碗,仰头一饮而尽。 云绯看得连连咋舌,暗想刚刚哪个貌似觉得药很苦的人去哪儿了? 等乐正岑喝完药,云绯想了想,还是和他说了方倩认出那具埋在土里的尸首不是他的事情,说完,她借着烛火观察乐正岑脸上的表情,却见他半面脸容埋在烛火之中,看不清神情,也揣测不出他现在是高兴还是难过或者是怅然。 屋子里静默了好一会儿,安静得只听见外面噼里啪啦忽然变大的雨声。 云绯想了想,决定还是先开口,“好吧,我知道你想见她,不过,我觉得没有见的必要,就拒绝了。”说到这里,云绯凑近一些,想要看清楚乐正岑的表情,同时嘴里用很歉疚的表情说道,“看你这样子,似乎是我——” 云绯刚想说“似乎是我太擅作主张了”,结果乐正岑忽然扭过头来,方才埋在阴影中的表情此时完全暴露在了云绯面前。出乎云绯意料的是,他的脸上没有半分不开心,反而平静得让人感到诧异。 “没事,你没有擅作主张。”乐正岑微微扬唇,笑容还算正常,“如果是我,也不会让带她来的。” “嗯?”云绯有些不解,按理说,乐正岑不是挺喜欢方倩的吗?怎么不想她来看望自己? 难道是所谓的男人的尊严?不想让自己在意的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这么想着,云绯就问了出来。听见云绯的问话,乐正岑坐直身子,忍不住笑道,“什么尊严?我这么狼狈,不也是让你看了的吗?”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不对劲? 云绯微微皱了皱眉,见乐正岑站了起来,不由得把刚刚琢磨的不对劲抛在脑后,当下跟着站起来问道,“喂,你去哪儿?” 乐正岑直直走到*边,坐了下来,然后笑着道,“天这么黑,也没有事,不如再睡会。” 说完,他就在云绯惊诧的目光中侧身躺了下去。 云绯无语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字,“猪”。如果记得没错,他这是才起来没多久好嘛!哪里比得上她一大早就出去采药来得累! 忿忿不平的云绯站了一会儿,也转过身,走到自己昨晚睡觉的地儿,打算也跟着补个觉。她刚铺好被褥,忽然听见乐正岑在身后说,“我是真的不介意了,方倩的事,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 云绯手下微顿,没有转身。而乐正岑的声音再次在房中响起,“如你所说,她如果真的在意我的生死,在我失踪的这些日子,她早就该寻找我了,而不是窝在你们那里,养着所谓的伤。” 他不是没有想过第一个找到自己的人是方倩,可是,那天当他远远低看见被郭正一和紫韵围着的云绯时,当知道她是来找自己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似乎来找自己的人,确实应该是云绯。 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一个女子会在意自己的生死的话,大概,只有云绯了吧。 虽然,是以知己的方式,已经让人很珍惜了。 第二十八章 三人行,必有基友 之后的一个多月里,云绯白日里来木屋这里,给乐正岑送药,夜里回到派里。在云绯的悉心照料下,乐正岑的身子一日一日地好了起来,休养多日后,终于能下地自由活动了。 所以他能自由走动的第一件事,就是推开这小木屋的门,走了出去。 比起屋中药味的闷意,外面凉风习习,让人一阵舒爽。感觉身上染着的这厚重的,让人无法呼吸的药味,终于可以散掉一些了。 乐正岑披着外衣站在门外,耳边有着潺潺流水的声音,他知道,是左侧不远处的一条小河。还好离得不远,不然这几日让云绯吃饭打水,简直是为难她。 乐正岑又往前几步,转过身,细细打量起这些日子栖身的木屋。说起来,住了这么久,他都没仔细看过,现在看起来,这木屋似乎很有些年头,角落处已经长满了青苔,屋顶瓦片也是坑坑洼洼的,着实让乐正岑对那日的大雨竟然没有漏水而感到万分诧异。 深呼吸一口气,鼻间传来食物的香味,他捂着胸口回身,顺着香味看向木屋一旁的厨房,厨房里转角堆着高石,隐隐可看见有炉灶和干柴,炉灶中此时正燃着火焰,而云绯一身粗布麻衣站在炉灶旁,似乎正在煮着什么。 看着忙碌的云绯,乐正岑仍是站在远处,似乎没想过要去帮忙,只是静静地站着,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将她看着。 微微地风吹过脸颊,高高的天空上,秋阳明暖,橙光落在身上,一片柔和。 在这一瞬间,乐正岑忽然想到岁月静好四个字。 似乎,一直这样也不错。 另一边,云绯手头已然忙完,俯身舀起锅中煮好的东西,又侧身洒了些辅料,方端着碗转过身来。 这一转身,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乐正岑,云绯眸中动了动,噙着笑走了过去。 待云绯走近,乐正岑才发现她端着的是一碗面,面上洒了些葱花姜蒜之类的,淡淡面香传来,虽是极清淡的一碗面,看在眼里却似乎很惹人胃口。 “你一大早就是在煮面?”原以为云绯在做什么特别的东西,此番见着竟然只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面,乐正岑不禁有些意外。 看着乐正岑这般表情,云绯淡眉轻挑,扬声问到,“怎么?煮面瞧不起啊。好饭好菜吃多了?” 说来,这屋中没有米,都是云绯日日回派里,顺带带些饭菜过来。所以这间小厨房,基本上除了熬药,几乎没有做过饭菜。 只是,乐正岑在刚刚看到云绯忙碌的时候,以为她做饭菜呢,现在看到只是一碗面,顿时有点儿……唔,没想到。 见乐正岑用那种很有深意的眼神儿看着自己,云绯的面色似乎顿了顿,才尴尬道,“唉,我除了熬粥就就只会煮面,没有办法。” 乐正岑笑了笑, 没说话。云绯将碗往他手里一塞,说道,“赶紧进去吃。我今儿忘记给你带吃的了,将就吧。不过,你要是觉得勉强的话,我——” 云绯话还没有说话,乐正岑已经端着面转身走进了屋里,背对着的他淡淡笑着说,“没关系,你做什么我都吃,毒药都成。” 这话听在云绯耳里,觉得哪里不对劲的样子,不过,云绯只是笑了一声,扬声道,“好啊,下次给你下毒药,看你吃不吃。” 阳光随着两人一前一后进屋的动作,在他们身后落了一地,明晃晃的,亮过人心。 —————————————————— 虽然乐正岑身上的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了,但不知道是不是“生死劫”那里太靠近心脏的原因,这一处的伤口,总是不见好转。 这一日,阴云密布。虽然没有下雨,但温度似乎降了不少,周围有些小风吹啊吹的,倒是有些早秋的意思了。 乐正岑一早起来,就被凉风吹得心情舒爽,便在门口的空地上练起了拳脚。 这些日子他的身体恢复得还算不错,除了生死劫那道伤口还时不时隐隐作痛外,其余的都还好。因此,为了让身体恢复得更快,乐正岑觉得,没事儿练练拳脚,好像也挺不错的。 乐正岑独自练了片刻,他耳尖得听见了云绯的脚步声,便笑了笑,打算继续活络筋骨,可刚一个转身就停了下来——他听见了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哟,身手不错啊。”云绯调笑的声音从小路上传来,乐正岑收拳止步,侧身看去,只见云绯一身水红色暗花藤纹留仙裙朝他走了过来,身后还有一抹比水红色更正,更艳的红。 乐正岑不由得眯眼看去,到两人走到近前,他才勾了勾嘴角,对着云绯身后的人说道,“流水门主大驾光临,简直让我这木屋蓬荜生辉啊。” 和云绯一同前来的,确实是温衍。 听见乐正岑的话,温衍回以一笑,很不客气地回答,“这木屋怕不是乐正门主的,建造它的人,可是我们流水的。” “是吗?”对于温衍的话,乐正岑只是笑了笑,倒没有生气。然后,他抚了抚衣袖,道,“不过温门主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现在,可不是炎派的门主了。” 闻言,温衍淡淡一笑,道,“说得也是。” 一旁的云绯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总觉得两人话里边儿都有些小火星,小火药什么的,但看两人的表情,那真是一个比一个正常,一个比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比一个我自岿然不动。 云绯默默地低下头,觉得和这俩人比起来,她的火候果然还不够啊。 在两个人不着痕迹地斗了一番后,云绯终于站得累了,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说,“那啥……天色也不早了,这外面阴沉沉的,不如进屋吧。” 温衍和乐正岑同时抬头看了一下没有太阳,但还算明亮的下午的天空,暗想所谓的天色不早,指的是啥? 不过,云绯都开了口,两个男人到底是没有继续在门口站着,转身一前一后地进了屋。云绯好歹松了口气,在门口吹了会儿冷风,吹掉了一只忐忑着的心情,这才走进了屋子。 进去的那一刻,云绯惊呆了。 只见乐正岑坐在*边,半靠在*头,伸出了左手。而温衍坐在他前面,正低着头,右手四指搭在他的脉搏上,似乎在诊脉。 虽然外面阴云密布,但仍是有一线光线从大开的窗外照射进来,刚刚落在了两个人的侧面上,并随着他们的动作,滑过眼角,滑过嘴角,滑过下颌,勾勒出精致完美的线条。 而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个清逸俊美,意态闲和,一个容貌惑众,风华无双,这画面,简直是美到连呼吸都怕惊动了这副画啊! 两个同样出众的男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在这一刻显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和谐美好,简直是绝配好不好! 云绯静静地站在门口,半天不敢出声,直到乐正岑咳嗽了几声,她蓦然回神,才看见温衍正抬头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好似看透了她心底那点儿不厚道的想法,让云绯的小心脏忍不住乱噗通了两下。 “站在门口干什么?过来坐。” 在温衍的吩咐下,云绯不得已用自己“打破”了这副美男子图,坐到了两人身边,听着温衍和乐正岑讲伤势情况以及治疗方式,自己则在那里默默地背着诗词。 对,没错,背诗词。 什么“昔日繁华子,安陵与龙阳。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 什么“翩翩周生,婉娈幼童。年十有五,如日在东”; 什么“娈童娇丽质,践童复超瑕”; 还有什么“董生唯巧笑,子都信美目。百万市一言,千金买相逐”…… 看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看懂“龙阳”就好,因为云绯心里默默背的诗词,就是关于龙阳之癖的。 没错,她在臆想着眼前的两个男人,想着想着,她自己都忍不住了,顿时笑出了声,惹来她幻想中的两人奇怪的眼神。 “没事,没事,想到一个话本。你们继续,我出去吹吹风。”云绯忍住笑,站了起来,还装腔作势地用手扇了扇,“呀,屋里好热呢。” 随着云绯带笑的声音离开房间,屋里的两人顿时有种面面相觑的感觉。 这姑娘,是在意\淫他们呢,还是意\淫他们呢,还是意\淫他们呢? ———————————————————————— 有了温衍的亲自治疗,乐正岑好得很快,身体基本恢复得差不多了。 在温衍最后一次来木屋的时候,乐正岑已经可以相对自如地运功了。在和云绯小小地切磋了一会儿后,他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走到了一旁正在吹着小风,闭着眼睛养着神的温衍面前。 这半月,云绯每次来看望乐正岑,都是跟着温衍一起。这两个昔日的对手,因为突然冒出的一个郭正一,似乎关系融洽了许多。虽然两人还是时不时的唇枪舌战一番——还是不带火星、火药的争战——但大约还是多了一点点惺惺相惜的感情的。 除了,温衍不肯和乐正岑交手。 用温衍的话说,乐正岑如今重伤初愈,他和乐正岑如果切磋一下,那纯属是在欺负人嘛。但实际上乐正岑和云绯都清楚,对乐正岑,温衍还是有几分提防的,所以才让云绯上阵。 他到底是不想让乐正岑太清楚自己的武功招式,给他研究出克制方法的机会。 但云绯不一样,她是女子,所以当初温衍教她的,基本都流水派中比较柔的一些武功,所以,他也不怕乐正岑想出克制之法——主要是不用,论武功,云绯还不是乐正岑的对手。 而此时,当乐正岑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温衍睁开了眼。乐正岑对他笑了笑,朝他拱了拱手,道,“这些日子,谢谢温门主了。” 虽然只有简单的几个字,但语气里的诚恳谢意,温衍还是听得出来的。于是他眼角轻挑,看向不远处的云绯,笑着道,“不用谢,我也是为了云绯。” 若不是云绯在意乐正岑,他才没那个闲心逸致天天来一趟。 唔,不能说,他天天来其实是来监督的。 听到温衍的话,乐正岑也扭头看了云绯一眼,眼底轻轻一波。接着,他回过头,继续说道,“若不是云绯和温门主,我这条命早就交代了。我现在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可以支付的报酬,不过有一样,想必温门主很有兴趣。” “哦?什么?” “炎派门主之位。” 乐正岑话音刚落,温衍深黑的眼底霎时掠过一道光。纵使那光转瞬即逝,但乐正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勾了勾嘴角,道,“只要能杀了郭正一,炎派门主之位,就是温门主的。温门主觉得如何?” “杀了他?为何你不继续做炎派门主?”温衍好像没有动心,只是平静反问。 乐正岑笑了笑,说,“温门主应该知道我的另一重身份——红教教主。之前不愿和废帝合作,我才闲散了这么久。如今新皇登基,温门主自然知道自己的大徒弟是个怎样的人,作为官教,我也该好好管理管理红教了。” 温衍不置可否。 乐正岑继续道,“我乐正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有恩必报。” 听到这里,温衍才笑了一声,道,“一个门派换一条命,你觉得值得?” “我的命,自己不觉得值得,那谁会觉得值得呢?”乐正岑含笑回答,笑意明晰至眼底。 温衍嘴角扬起个轻笑的弧度,声音悠悠拖长,意带赞赏,“这话听起来当真不错。” “所以,”乐正岑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道,“这份报酬,温门主意下如何?” 温衍沉吟片刻,眸色一片深沉,只在最底处仿佛在翻江倒海。片刻之后,他唇角逸出如玉浅笑,狭长的凤眸潋滟而深邃,“好,不过,我有个条件。” “温门主请说。” “如果夺回炎派,那么炎派门主之位,云绯来坐。” 听到这句话,饶是乐正岑也是一怔。他看了温衍半晌,见他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半天才犹豫着问,“如果云绯接任炎派门主的话,岂不是……” “她将离开流水,不再是流水的人。”乐正岑还未说完,温衍就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回答了他的问题。 乐正岑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正要再问什么,身后传来一道盈盈笑声,“你们在说什么?聊这么久。” 乐正岑回头,见刚刚在旁边吹着风看着天的云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自己身后,美目流盼间,含着淡淡疑问。 对于云绯的突然出现,温衍倒也不遮遮掩掩,直接就说了他的想法,“他想让我们替他收拾了郭正一,然后把地盘吞并了过来,你,就是山大王。” 这个形象的比喻让云绯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当下抬起手,手指一翻,就直直指向了自己,“让我去炎派做门主?!” 温衍颔首,“对。” “为什么?”云绯不解,“我不想离开流水,不想离开师傅。” “必须离开流水,云绯。”温衍叫了云绯的名字,同时伸出手,轻轻抚上云绯的面颊,丝毫不介意旁边还有个人在看着,“为了我们,你必须离开流水,但是,这只是暂时的,相信我。” 云绯抬眸看着温衍,眼里满是疑惑,“什么意思?” 温衍指腹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眼里深光点点,“这些我们回去再说。” 本来云绯还想再问,但看温衍的意思,似乎不大想让乐正岑知道,便点了点头,不再追问。 不过,云绯忽然想起之前温衍的话,救乐正岑值不值。倒是没想到这么快就灵验了——对方直接就把门派送过来了啊。 一旁的乐正岑也不恼,毕竟他不是流水的人,曾经还是敌对门派的头头,如今能心平气和站在一起说话,还被对头救了条命,已经很让人受到惊吓了,所以他也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扭头看了看天,说,“一会儿太阳该大了,进屋说吧。” 进屋后,三个人商量了一下怎么对付郭正一,却都没有主意。郭正一会咒术,这一点有些防不胜防,而且他们三人,没有一个人会解,如果贸然出击,怕是就跟乐正岑这样,把自个儿栽里头了还没有碰到郭正一一根手指头。 窗外的阳光从东边挪到中间,再挪到西边。等云绯恍然回神的时候,夕阳已经从半开的门外铺洒了进来,在地上留下一道斑驳的光影,似乎在告诉着屋内的几个人,时候不早了,自己马上就要功成身退了。 协商无果,云绯和温衍只得先行离开,除掉郭正一,扶持云绯上位的计划暂时搁浅。 从乐正岑养伤的地方回到派里,要经过流水的后山。虽然如今已经到了九月中旬,理论上快要入秋了,但山中仍旧是一派青翠可人的景象。 连绵的山线上,绿树茵茵,层峦叠翠,沿着山脚一路簇拥而上,从深绿到浅绿,像是望不见尽头的碧海绿波。 云绯跟着温衍慢慢地沿着山路上去,到顶端再折下去,就到了门派后门。但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这山中居然藏着一个人,还是炎派的前门主,他们下了山后,要绕到正门进来。 还好的是,乐正岑藏在半山腰中,好歹不用两人将整座山翻个遍。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走了很久,微风穿过树叶吹拂过来,拂掉夏末剩余的燥热。虽然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但云绯并不觉得很寂寞,反而很喜欢这种和温衍并肩而走的感觉,好像慢慢走下去,一辈子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温衍的脑子里,装的可不是这些。 他一直在心里默默思考着,如何打倒郭正一,如何让自家宝贝徒弟稳稳坐上炎派门主宝座,如何扫清障碍,理所当然地让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他想得格外投入,以至于云绯喊了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 “师傅,”见温衍终于回神,云绯叹了口气,问,“你这是才从方外之境魂游归来?” 温衍笑着抬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摇着头道,“我是在想,如何安然无恙地拿到乐正岑给我的那份礼物。” “炎派?” “嗯。” 云绯眨眨眼,“你为什么要将我赶出流水,非要去做那劳什子的炎派门主呢?好好地在流水不就好了?可以天天陪在师傅身边。” 听到这话,温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云绯,眼里流动着她看不明的情绪,“云绯,还记得柳含英和周晋吗?” 柳含英和周晋? 云绯脑子里转了转,只觉得有些耳熟,但又好像很陌生的样子。她默默地想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脱口道,“师傅说的是敬思堂里面挂着的那两位门主?” 温衍颔首。 云绯无语望天。 在温衍说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她只是以为是什么故事里的人,平民阶级的,百姓阶层的,哪里想到是之前的门主!温衍作为流水现任门主,称呼之前的门主居然都不带尊称的,这……这让她怎么猜得到? 在看见云绯脸上变幻莫测的神情后,温衍的读心秘术再度开启。他笑着道,“作为后辈和弟子,对前任门主是该尊敬的。不过,你可知道,这两位在位的时候,派里的人对他们的评价,是怎样的?” 听到旧事依稀,云绯来了兴趣,“怎样的?” “师徒苟且,罔顾人伦。” 第二十九章 出乎意料的前尘往事 短短的八个字,两句话,却像一记重锤重重砸在了云绯的耳边。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这八个字反复地在耳边循环了许久,一遍一遍地重复着,从耳洞穿了进去,抵达心脏。 周围静得只闻风声,连自己得心跳声都似乎听不见了。云绯兀自发呆许久,终于支支吾吾问道,“他,他们……是师徒?!” “嗯。”温衍回答得很快,也很确定,“和我们一样,是师徒。” 云绯瞠目结舌。 之前她曾托宗瑶查过柳含英和周晋两人,只查到两人之前同在一派,之后柳含英似乎因为犯了什么事被逐出师门,自立了一个新的门派。后来,周晋升为门主,力排众议要迎娶柳含英,两个门派因此合并,改为流水。 现在看来,这柳含英……难不成是因为是周晋的徒弟,两人相恋,为伦理不容,这才被逐出师门的? 云绯抬眸看向温衍,纤眉轻蹙,忍不住问了出来。 温衍轻挑眼角,看定了她,“对,和我们的身份,一模一样。”说完,他又勾了勾嘴角,缓缓道,“但是这些,派中历代典籍里,并没有太多记录。师徒*,到底是为理不容的。” 云绯恍然大悟。 如此说来,怪不得到处找不到记载柳含英和周晋的典籍,原来全被温衍收了起来。也怪不得周光远看过后不曾记得两人是师徒这关键的一点,怕是他看的那本里,根本就没有提到。 柳含英和周晋,作为两派合并为流水的功臣,自然是受到后世弟子乃至各代门主的供奉,所以他们的画像被挂在敬思堂,受后人香火供奉。但是,他们的故事,没有多少人知道。 因为根本不敢让人知道。 难怪刚刚在乐正岑面前,温衍不肯提起这些事,毕竟都是派中秘辛。自家人都不知道,就更不可能给一个外人知道了,哪怕是多日相处的好基友。 云绯明白了这点,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温衍一门心思想让她去做炎派的门主。 他要效仿柳含英和周晋。 如果她做了炎派的门主,而温衍接着吞并了炎派,两派合并,她和温衍,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 想到这里,云绯忽然想起之前在祠堂里,温衍就耳语着和她提起自立门派的事,更是将连良的事情,以及之后派中众多事务交给她一人打理。原来,在那个时候,温衍就有意培养她的能力,好让她之后能独当一面,成为一派之主。 虽然,可能只是暂时的。但也看得出,温衍计划得有多早了。这次乐正岑平白送上来一个机会,他不抓住,那他就是傻。 显然,温衍不傻。 “我懂了,师傅安排,我照做就是。”想通这些,云绯知道,离开流水是最好的办法,便也不坚持。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和温衍在一起的,牺牲短暂时间,获得长久相伴,有什么不好。 温衍宽慰一笑,目光忽然温柔了下来,只看得云绯觉得就算温衍此刻把她卖了,她肯定都二话不说一句。 两个人就这么脉脉含情地看了对方半晌,看得云绯脑子里一片混沌,却在这混沌中忽然冒出一件被她忽略的事。 她记得,当初宗瑶和她说过,周晋在合并了柳含英的门派后,没过多久就暴毙了,死因……不明。 想到这个,云绯只觉得浑身的柔情啊,热血啊,瞬间哗啦啦凝结在脑门上,心尖尖都有些凉凉的,凉得她开口的声音都降了好几度。 “师傅,听说周晋门主在和柳含英门主成亲后不久就……就去世了,原因不明。”云绯犹豫着说着,又看了看温衍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便继续说道,“周晋门主突然去世,是不是……和这个有关系?” 听见云绯带着忐忑、怀疑的问题,温衍回以一笑,声音温雅,毫不惊慌,“你想多了。周晋身体本来就不好,且两派合并的时候,两人的年纪也不算年轻了。不然你以为,以柳含英被逐出师门的经历,大家能随随便便就容得下她做门主夫人?” “这么说起来,是因为周晋本身就命不久矣,大家才各退一步的?” “嗯。”温衍略微点了点下颌,目光无波,“周晋死后,柳含英管理了一阵子,就将流水交给了周晋的大弟子,也就是下一任的门主。然后,她独自搬到了后山木屋,也就是,乐正岑现在住的地方。” “乐正岑现在住的地方?”云绯闻言有些惊讶,“那间木屋原来是柳门主建造的?” 温衍却笑着摇头,“是周晋建造的,给柳含英住的。在柳含英被赶出门派的时候,她曾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原来如此。 云绯终于完整地拼凑出了整个故事。 很多年前,柳含英作为周晋的徒弟,却恋慕上自己的师傅,而周晋显然也爱上了柳含英。之后,柳含英因为犯了事,或者很有可能就是被人发现她和周晋的关系,因此被逐出了师门。 之后,柳含英暂住在后山的木屋里,没有人知道。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后,她自己建立了门派,并越做越大,终于,和周晋比肩而立。 后面基本早就知道了,两派为了和谐发展,繁荣共存,决定合为一体,而两派的门主,自然就结为连理。当然,按照方才温衍所说,很多人其实是反对的,但谁让人家柳含英的门派做得好嘞,要想吃人家的饭菜,那就得认同人家成亲,叫一声“夫人”。 于是,门派成功合并,师徒终于修成正果。虽然那时候,可能已经三四十了,但是在一起就很不容易了有没有? 也许,之后两人过了一段不错的日子,但可惜人不遂人愿,周晋身体太差,又加上到底没那么年轻了,终是没有扛过去。最后剩下柳含英一个人,孤苦无依,在后山中过完了剩下的几十年。 将所有的事情在脑子里想了一遍,等终于了解到完整的故事了,云绯却开心不起来,反而有些惆怅,惆怅这对师徒坎坷的命运,惆怅老天爷为什么不给他们多一点的眷顾。 如果……如果她和温衍,也遇到这种情况了呢? 就在云绯惆怅着唉声叹气时,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她按着额头抬眼看去,只见温衍有些无语地看着她,说道,“把你脑子里的东西收一收,不要想些不好的事情。” 咦,她脑子里想什么,怎么又都给温衍知道了? “师傅,我怎么不记得我们派里,有关于读心术的秘术?”云绯眨巴着眼,求知若渴地看着温衍问,“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温衍勾唇一下,忽然凑近了她,慢慢吐着气说,“对你,哪儿需要什么读心术?我看了你十多年,还看不出你心里那些想法?” “我也看了你很多年,为什么我就看不出?”云绯立刻发问。 “因为你傻。” 呃……云绯无语了。 —————————————————————— 师徒俩回到派里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了。 他俩前脚刚走进门口,后脚朱哲瀚就匆匆跑了过来,跟他们说,有个男人非说流水招收新弟子,是来应聘的。可事实是,流水招收弟子的时间根本还没到啊。 “为何他非说我们招收新弟子?”听完朱哲瀚的讲述,云绯很纳闷。 按理说吧,真要招收新弟子,这大门口肯定得挂着横幅,摆着桌子,来一个登记一个,然后由人引着进门派。这个男人是眼睛瞎了吗?只要看看他们这冷冷清清除了颜色朱红外,一点儿都不喜庆热闹的大门,怎么也不像是要招收新弟子啊。 朱哲瀚也表示很苦恼,他说,无论他怎么解释,那个人就是不听,非说在甘泉镇里听说有个擅长什么秘术的门派,在收人,非要来应征。 “周光远和宗瑶在那里应付着那个甘泉镇来的男人呢,一个下午了,都没有扯清。没办法了,这才让我看看门主和大师姐回来没有。” 甘泉镇? 这三个字落进耳朵里,引得云绯和温衍对视了一眼,都想起了一个多月前,他们在甘泉镇唯一的那家客栈里,看到的满堂的人。当时客栈的掌柜的不是说,也是附近的一个什么门派招人吗? 再结合这个男人的话,擅长秘术的门派,又在附近的,除了他们流水,那就只可能是另外一个了——乐正岑的老“东家”,炎派。 得知这个男人是要去炎派,结果走错了地儿的,云绯顿时心里冒出很多的泡泡。想到下午未曾得出结论的“推倒郭正一”大计划,她瞬间就有了想法。 一旁的朱哲瀚看着自己的大师姐云绯,露出这么诡异的笑容,顿时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不对劲起来。而温衍显然又开启了读心术,他笑了笑,一脸*溺地对云绯说,“这个人就交给你了。” 云绯拍了拍胸脯,给了一个“保证完成任务”的表情。 俗话说,云绯出马,一个顶俩。在朱哲瀚见识过云绯收服大块头张龙之后,他又有幸见识到了云绯收服难缠到极致的男人,让那个他们三个联合起来都没有劝说动的男人,乖乖地离开了流水。临走时,还对将他“赶走”的云绯,恋恋不舍,依依惜别。 宗瑶在云绯身旁,感受着那个男人投来的热情似火的目光,决定要将这一幕深深埋在心底,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的门主知道。 如果门主知道了……呵呵呵呵,那就真的要烧成火了。 从甘泉镇的那个男人那里拿到了消息,云绯挥挥手将他打发走了后,就急急忙忙来到了温衍的房间。这次温衍没有把她拉进去这样那样,而是很认真地和她坐在桌子的两侧,商议起这件事情来。 云绯觉得,趁着炎派招人安排人混进去,是个好机会,但是,安排谁好呢? “安排的这个人,肯定要聪明,胆大心细,一定得是自己人。”温衍敲着桌子说道,脸容半隐在烛光中,透着一股子算计。即便如此,他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容,还是挺诱\惑人的。 云绯被温衍这种神态晃了一下眼,然后艰难地回过神咳嗽了一声,说,“师傅觉得谁合适?” 温衍敲着桌子的动作顿了顿,语带惋惜,“我觉得你最合适,但是,郭正一认识你。” “唉,我觉得啊,都不知道连良把我们流水出卖多少了,指不定派里的买一个人,他都认识呢。”想起连良,云绯又牙痒痒了一次。 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讨论,以至于第二天云绯顶着个熊猫眼出去刚好被方倩看见,被方倩用含着嫉妒、羡慕、愤恨等各种的眼刀子戳了个遍,让云绯觉得自个儿浑身上下都是洞眼。 之后,她又遇到宗瑶。宗瑶呢,自然是不会拿眼刀子我爱你她的,只是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脸上眼里写满了:我们家门主好像很厉害啊。 云绯郁卒。 而当云绯黑着眼圈到了乐正岑那里时,乐正岑半天无语后,才转过头看向温衍,试探性地问,“呃……虽然炎派是个不错的礼物啦,但也没有必要彻夜想对策不睡觉吧。” 基于在被各种目光洗礼了一个早上,终于在乐正岑这里听到最真实的话后,云绯激动地想要伸手去握住乐正岑的手,感叹果然是知己啊,却被温衍在她动手前先发制人一把扣住。 于是,云绯只能扁着嘴,一脸殷切地看着乐正岑,表达自己的知己之情,“果然你了解,果然没乱猜!”潜台词就是:知己啊!果然是知己啊! 乐正岑自然不知道云绯在离开门派之前,曾受到各种目光洗礼,当下对她的举动感到有些奇怪,又碍于温衍在旁,只好呵呵笑着不说话。 见乐正岑很识时务,温衍表示很满意,松开了云绯的手,也没有计较刚刚他们俩传递“知己之情”的方式,只是将昨天的事和昨晚他和云绯商量的事和乐正岑说了一遍。当说到,想派个人混入新弟子进入炎派的时候,乐正岑意味深长地笑了。 “女人,”他目光透亮,带着点儿别样的意味,“郭正一潜意识里,好美色。” 郭正一居然好美色?完全没看出来啊! 云绯和温衍相视一眼,目光闪烁。不过,这倒是个很不错很有价值的消息。 乐正岑缓缓扬起嘴角,目光直直看向云绯,右手食指微微扬起,指向了她,“所以,云绯,是这个最合适的人选。” 云绯够漂亮,她是名扬南朝的第一美人,第一名妓,光这个“美”字,就已经很有胜率了。再加上云绯聪明,机智,口舌之利基本除了温衍和乐正岑,没有说得过她,只要能用嘴巴解决的问题,她肯定不会输。 而正因为她聪明,想必,她也不会吃亏。 只是—— “不行。”在乐正岑刚提出云绯的名字后,温衍几乎是完全没思考,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提议。 乐正岑转头看他,有些不解。而云绯咳嗽一声,好心地解释,“你也知道郭正一见过我,不好混进去吧。” “不需要你混进去。混进去只针对于换人选,如果你去,你只需要明目张胆地走到他面前,他自恃有咒术,就敢留下你。”乐正岑解释道。 温衍很快地再一次拒绝了,让乐正岑不由得怀疑,他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刚刚说的。 虽然温衍不接受,但云绯似乎有点小动心。她转头看向温衍,想了想,开口道,“师傅,让我去吧,我自保能力杠杠的,而且是我要去做门主诶,换谁都不合适吧。” “不行。”温衍看都没看她,第三次拒绝。 云绯一怔,还要再说,乐正岑忽然笑出了声:“我看,什么找个生面孔混入新弟子,就是你故意不让云绯去的吧?明明最合适的人选在眼前,非要绕这么大个弯子。我说温门主,你不放心云绯,不舍得把她送到郭正一那个潜在色鬼面前,你就直说嘛。” 温衍凉凉地看了乐正岑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不是知道吗?还用我说。” 这下云绯又愣了。 她一直以为温衍不让她去,只是因为郭正一认识她,不方便行事。却从未想过,温衍是怕她出事。 即便以她的能力和智商,出事的几率不算太大。但这份担心,还是让她很受感动的。 这么想着,云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温衍,轻声唤道,“师傅。” 乐正岑嘴角可疑地一抽,忍不住出口道,“喂喂喂,还有个大活人在这里,要你侬我侬回你们流水去。” 温衍挑眉,“乐正门主别忘了,这屋子是我们流水的人建造的。” 乐正岑反驳,“但是温门主也别忘了,现在这屋子可是我在住。” 看着眼前这两个男人又开始有了唇枪舌战的苗头时,云绯赶紧抬起手,左手手掌心朝下,另一手掌心翻转,侧对着胸口,指尖轻轻抵在左手的手掌心里,嘴里跟着说,“停!现在不是追究这间木屋的所有者问题,现在该想的,是安排谁进入炎派。” 云绯成功将两人的话题又拉回了正道,乐正岑微微抬起身子,依旧坚持自己刚刚的提议,“这个人如果不是太聪明,也没有绝对的自保能力的话,我建议还是个女人。” 这下,温衍没有反驳,“若是如你所说,郭正一真的是潜在的*之徒的话,那么,女人是个不错的点子。” 乐正岑微微一笑:“绝对爱美色。” 温衍点了点头,看了云绯一眼,想了想,说:“只是,如云绯这般的容貌,这世上绝对没有第二个。” 听到这话,云绯和乐正岑都一脸窘窘地看着温衍,齐齐想着:师傅(温门主),您还真是自信。 温衍忽视了他们的眼神,开始默默回忆起身边的性别为女的人。 云绯肯定不行,打死他都不送出去;方倩也不行,郭正一太熟了;宗瑶……宗瑶也不知道郭正一认不认识,而且,周光远也不乐意吧。 他思来想去半天,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似乎看出温衍脸上的那纠结的神色,乐正岑很不厚道地笑了声,悠悠地说:“怎样,温门主?还是云绯最合适吧。” 温衍扫他一眼,扔出无数个眼刀子,乐正岑坦然接受,反正他脸皮厚。 云绯无语地看着两人,明明之前是随时会拔刀往对方心口戳的生死敌人,现在怎么只会在嘴巴上斗了?果然是好基友嘛,还要她这个女人干嘛。 女人?对了,她要想想有没有可以用的女人。 她认识哪些女人来着?唔,光轻波阁就上百个了,漂亮的、身段好的、懂得讨人欢心的、能歌善舞的、擅长琴棋书画的,应有尽有,数不过来啊,更别说在宫里头服侍她的、遇见过的宫女们了。 宫女? 云绯乱飞的思绪在这两个字上忽然停住,接着,一个名字从她脑子里冒了出来。 “我想到了一个人。” 一片安静中,云绯忽然出声,将温衍的乐正岑的目光一起吸引了过去。只见她眸光明亮,眼尾轻轻扬起,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极为得意的笑容,“冬夏。” 第三十章 夜色迷离人迷离 “冬夏?”温衍第一个出声,想了想,才想起这么一号人。 似乎是那日云绯请他亲自去看脸的那个宫女?好像记不太清样子了,不过——温衍满脸怀疑,这个冬夏,真的够聪明吗? “冬夏?”乐正岑也想起了这个叫作冬夏的宫女。 不就是通知春秋来救云绯的那个吗?似乎没见过,不过,她长得好看? “嗯,冬夏。”云绯笑米米地点头。 冬夏呀,长得不错,唔,在她看来比那个紫韵舒服多了。也算聪明,还识时务为俊杰,最主要是现在对她挺忠诚的,多合适一人选啊! 其实云绯不是没想过春秋,春秋既然能把卧底这么伟大的职位做得如火纯情,让云绯都没看出来,可见她的技术还是不错滴。只是,春秋毕竟不会说话,模样也确实不如冬夏,更重要的是,春秋是乐正岑的人,指不定郭正一认不认识呢,所以最后云绯还是提议了冬夏。 只是,对于云绯的提议,温衍和乐正岑都表示出浓浓的怀疑。于是,云绯又花了一个时辰的工夫,这才说服这两个挑剔的男人。 最后,温衍表示:“虽然这个冬夏不太聪明,但也没有别的人选了,就她吧。” 云绯看着他,蹙着眉暗想,师傅你要不要这么勉强? 而乐正岑见温衍都同意了,便耸了耸肩,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冬夏就冬夏吧,你们高兴就好。” 云绯抽了抽嘴角,很想问一句,你要不要这么随便? 总之,虽然云绯对温衍和乐正岑最后说的话不是很满意,但到底是敲定了人选。只是她走的时候并没有带上冬夏,如今冬夏还在宫里,要让她过来,肯定要通过简疏白。 “给疏白写封信,让他派人送冬夏过来。”温衍敲着桌子说道,“让他派个靠谱的,什么将军啊禁卫军统领啊都最好。” “将军、禁卫军统领?”云绯觉得眉心有点跳,“是不是太大材小用一些?师兄应该不乐意吧。” 温衍用幽幽的目光看着她,“我这是给他们发挥个人能力的机会。再说,作为皇帝的师傅和师妹,放着一个皇帝资源不用,那是傻。” 云绯扶额,万分同情远在帝都的她家那位皇帝师兄。 而之后,云绯和温衍离开了木屋,回到了派中,开始张罗着利用一把简疏白这个皇帝。 而刚刚下朝的简疏白脚下一个踉跄,还好一旁得张德海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虽然奇怪身体健康的年轻皇帝怎么会莫名被绊到,但张德海还是尽职地问了句,“皇上可有事?” “无碍。”简疏白摆了摆手,张德海松开扶着简疏白胳膊的手,继续跟在身后。而简疏白则纳闷地看了下平坦的路面和并不长的衣摆,默默想着为什么会有刚刚那一下。 —————————————————————————— 夜深。 不知道为什么,方倩觉得今晚有些睡不安稳,在*上翻来覆去好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睁开眼。这一睁开,她就吓到了。 只看见*边坐了一个人,似乎正低头看着她,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方倩心头蓦地一跳,马上掀被起来,想要自救或者呼救。而那个人随着她的动作往旁边侧了侧身,刚好被窗外的月光照亮了模样。 “是你?”方倩差点呼救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转而换作另外一种语调,“你真的活着?!” 精心打磨过的轮廓,挺直的鼻梁,有些薄的嘴唇,一双深如夜色,却不是纯粹的黑的眼眸,无一不在告诉方倩,这个人,是她认识的、熟悉的那个人。 乐正岑。 “是啊,我活着。”乐正岑侧眸看着方倩,唇角微扬,“是不是让你失望了?” 听到这话,方倩满脸的欣喜和久别重逢瞬间顿住。她张了张嘴,半天才颤抖着说:“我……我没有。”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我可是差一点就死了呢。”乐正岑笑着继续问。 方倩眼睫颤了颤,“我受了重伤,也以为……以为你真的遇害了。” 乐正岑轻笑了一声,用柔和的语气说着冰冷的话:“是以为我真的遇害了,还是巴不得我死了?” 听到后一句,方倩的搁在被子上的手猛地一抖,移开目光,生涩说道:“我没有这种心思。” “是么?”乐正岑含笑逼近她,热气拂在她脸侧,“你仔细地想想,在看见我的那具‘尸体’时,你真的没有一点期待,躺在那里的人,是我?” 多日前那幕画面浮现在脑海之中,方倩好像又回到那一天,看着埋在土里的那个人,想着前些日子守在身边的温衍,心里像被堵了什么似的。忍不住张开口,想说什么,却被乐正岑抬手止住,一副什么话都不想听的模样。 方倩忽然有一种说不上的不舒服感。 想想之前,一向是她和乐正岑摆脸色、冷脸相对的,大约是仗着乐正岑对自己的心思,她一直做得理所当然。可现在,当乐正岑以自己曾经的态度对待自己的时候,她竟然有些难过。 没有在意方倩的神情,乐正岑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可惜了,我现在还活着,倒是让你失望了。” 方倩动了动唇,决定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而是转而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乐正岑看着她笑,却笑得方倩脸色僵涩,心中忐忑,几乎算是悬着心等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乐正岑才开了口,“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没有。”方倩嘴硬。 乐正岑也懒得和她争,只是往后靠了靠,将背倚在*柱上,双手抱臂环胸,慢慢道,“我就问你一个问题,问完了马上走。” 方倩心悬的愈发高了,“什么问题?” 乐正岑直直看着她,一双瞳仁深到近乎黑色,“除了拿到治疗心疾的药,你可有对我有过半分感情?” 方倩哽住。 乐正岑对自己有情,方倩很早便知道了。只是乐正岑不说,她就理所当然地占着他对自己的优待,没有想过他会问,也没有想过要回应哪怕一丝给他。 所以,此刻听到这个问题时,方倩眸中掠过一丝暗色,而后像是凝住一般,许久才道,“感情这种事本来就不能同等对换,你——” “不需要和我说这么多,我一个字都懒得听。你直说,从认识我到现在,你可曾对我有过半分感情?。”乐正岑再度截断她的话,神情也显出不耐来,只是眼底深处,还是有一束暗暗的光,“哪怕只是有过这个念头。” “没有。”方倩终是实话实说,“我从头到尾只爱温衍一个人。” “是么?”乐正岑眼底那束光瞬间消失在一片深沉眸色中。而他的反应有些平淡,平淡到出乎了方倩所料,“如果这样,那我们之间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方倩忽然有些呆怔。 这种话不是应该她来说?何时他们两个人的位置竟然反了过来。 乐正岑站了起来,长袖从*边滑过,像是一道墨色影子,从方倩的眼里心头滑过,并且再也不会出现一般。 “我要问的问题问完了,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转过身,乐正岑修挺的身影好似在夜色中拉出一道寂寥的直线,方倩莫名觉得有些心慌。 “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但毕竟这么多年了,总归是有些感情的。” 不知道是乐正岑方才问的话让方倩有了什么感觉,还是看见乐正岑这般不同之前的模样让她心中不安,方倩忽然开口解释起之前的事。又生怕乐正岑走掉,在说完这一段后,又马上加了一句,“我不是真的想要你死,我更希望你活着。” 乐正岑的背影顿了顿,却是头也没回的反问了句:“这些和我有关么?” 方倩眼中一僵,乐正岑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一瞬间,她忽然觉得,从此和乐正岑真的是再无关系了。 也许,也再也没有一个男人,对自己哪怕一丝的笑,也能觉得举世难得,视若珍宝。 不,不可以,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她已经失去了温衍,不能再失去乐正岑对她的感情。曾经温衍明明爱的是她,允诺要照顾一辈子的人是她,为什么最后却变成了云绯? 而乐正岑……这些年陪在乐正岑身边的人也是她,是她!为什么她陪伴了乐正岑这么多年,因此被温衍所遗弃,到最后,也会被丢掉呢? 方倩缓缓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只觉得心里冷得很。好像冬天的冰雪提前进入了她的身体,覆盖住了整颗心脏。 是云绯,一切都是云绯夺走的。 如果没有云绯,温衍现在爱的人还是她,乐正岑也不可能跟她一刀两断,说再无关系。这两个人,都被云绯给迷惑了! 方倩在黑暗里抬起眼,双眼亮得慑人。那光芒,就像是阴毒的毒蛇露出尖利的毒牙。 云绯,你夺走我身边亲近的人,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 离开方倩房间后,乐正岑没急着离开,反正这时候流水派的弟子们都睡得鼾声四起,他也不担心被人发现。 他一个人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绕着走了一圈,到了后山时才停住了脚,而后,微微侧了头,对身后说到,“出来吧。” 他身后,本是一片浓重的夜色中慢慢抽离出一道人影,红衣艳艳,乌云墨发。 乐正岑转过身,看了她半天,笑了声,“你这是睡不着?”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露出绝色倾城的容貌,“是啊,睡不着。你这也是睡不着,还是梦游到了流水?” 说话的正是本该在屋中睡大觉的云绯。 乐正岑眯眼笑,“是啊,梦里都想着你,专程来看你了。” 云绯“嗤”了一声,道,“我瞧你是想念你那旧*吧。怎么,被抛弃了?” 闻言,乐正岑啧啧两声,道,“你这是跟了我多久啊。” “不久不久,也就你刚进大门的时候。”云绯耸肩答道,笑容浅浅。 乐正岑嘴角微扬,心情好似好了很多,“一起走走?” 云绯歪头想了想,道,“怎么?要我安慰你?” “是啊,得美人安慰我心里才舒服。”乐正岑应得极快。 云绯勾唇一笑,几步走到他身边,曼声说到,“走吧。这多日不见得,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想你的。” 由于乐正岑身体渐渐好转,所有的事他都能自己做了,云绯自然不用天天去报道。咳咳,其实是温衍不乐意她天天去,所以,两人还真是多日不见。 虽然可能只是云绯随口的一句话,但这话落在乐正岑心里,莫名的暖了心。 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踏着夜色到了后山的湖边,各自掀衣坐下,浅淡的月光从树杈中落下,洒在他们的衣服上,脸上。 云绯很八卦地问了乐正岑方才和方倩说了什么,乐正岑倒也不遮遮掩掩,说了个七七八八。听完后,云绯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摇头叹息道,“听到她的回答,你是不是挺失意的?没关系,肩膀借你。” 乐正岑扭头看她,一双眼眼角微挑,似乎有些想笑:“我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其实这个答案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求个死心罢了。” 话毕,乐正岑看见云绯的笑微微敛了几分,明眸静垂,比之平素的明媚,忽而多出几分澄澈来,“我信。” 乐正岑微愣。 云绯又抬头看他,一双眸子像是染上了一抹星光,淡淡明色:“我信。”顿了顿,她又忽而笑道:“那些个为情所困啊,悲伤到无法自已啊什么的,确实不太适合你。” 乐正岑笑了出来,反问道:“那依你所说,什么适合我?” “喝酒适合你。”云绯扬眸轻笑,然后站起身来,长长的裙摆拂过脚面,像一朵渐次开第的莲花,“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酒来。” 说完,云绯就转身离开了。乐正岑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扶额叹息:“明明是自己想喝酒,偏要借我的名头。唉,但愿温衍知道后不会往我的药里下毒药。” 等云绯拿来酒,已经是好一会儿后的事了。乐正岑甚至怀疑,她要是再不回来,他估摸着就得在这儿睡着了。 好在云绯到底是在他睡着前回来了。 “喏,上好的陈年花雕,我从厨房偷来的。”云绯抱着两个酒坛子在乐正岑身边坐下,将其中的一个酒坛子往他怀里一方,笑吟吟道:“若是给他们发现,明天指不定会打死我。” 乐正岑把酒坛从怀里拿出来,笑着说:“他们不敢打死你,倒是温衍,不知道怎么罚你。” 说到温衍,云绯缩了缩肩,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 不过,当两人几口酒下肚后,云绯笑嘻嘻道:“果然喝酒壮胆,就算师傅现在站在我身后,我都不怕。” 乐正岑笑睨她一眼,暗想要是温衍真的现在出现在她身后,不怕才怪。 不过,心里想是这么想的,乐正岑面上还是很给面子的,怎么说,云绯也给了自己借酒消愁的机会。 月色皎洁,湖水清波,两个人对着湖水,映着水光月色,你一口,我一口地喝起酒来,一时间,满腹愤懑仿佛都随着这酒香散了干净。 到酒坛中还剩下一小半的时候,乐正岑将酒坛往地上一搁,忽而说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借酒消愁?”云绯扭头看他,眼中波光流转,“刚刚某人还说自己不难过的。” 乐正岑笑了笑,没有说话。云绯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说:“左右无事,不然说说你和方倩的事儿?” 闻言,乐正岑眉眼似乎动了动,有些忧愁地说:“这是专往人伤口上撒盐啊。” “反正你也不难过。” 被云绯又用这个理由堵住嘴,乐正岑很惆怅,惆怅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装大度。 云绯忍不住咯咯地笑了几声,抬了抬手里的酒坛子,说:“得了,不然说说你以前的事也行。” “真的假的?我自己以前的事就行?”乐正岑一脸怀疑,“你会想听?” 云绯笑,手肘搁在膝盖上,手背则撑着下颌,漫漫笑道,“闲着无事,刚好有点兴趣。” 乐正岑点点头,却开口道,“我说我之前的事,你是不是应该拿同样的来作为交换?” 闻言,云绯低眸想了想,以前的事她真的记不得多少,要说的话,无非就是和简疏白抢了多少吃的,嫁祸了其他弟子多少次,又被温衍如何无奈地放过。 “你要我说些以前的事作为交换,我着实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些琐碎事情你定然也没什么兴趣。”云绯侧眸将他看着,一脸诚恳的模样。 听到这话,乐正岑不由得一笑,道,“你也倒是实诚。算了,你都好酒招待我了,我就说些故事换酒钱好了。” 云绯盈盈一笑:“成交。” 见云绯应下,乐正岑将目光投向远方,有些飘渺着,回想起过往。 “其实我也没多少可说。我父亲是炎派上一任的掌门,而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自然期望将来将炎派交到我手上。所以从小我对他的印象,一如既往的全是板着脸,神情颇有些凶恶。” 乐正岑从有记忆以来,就是日复一日的练习武功。他父亲在这方面上待他确实还不错,但凡和武功有关的,无论他要看什么书籍,他父亲都会千方百计给他弄来。 诚然,每个孩子小的时候自然都愿意到处撒丫子去玩,谁乐意天天不是捧着书就是扎扎马步或者练武。 可是,乐正岑自幼便精明,他发现只要他肯学,肯练,他父亲待他就不会差。尤其是他每练成一重时,父亲对他的态度就极其的好。故而他便做出一副肯学的模样,加上他又颇有天赋,习起来极快,所以他父亲从之前的随意打骂,到后来的有求必应。 “等等。”说到这里,乐正岑顿了顿,似乎是口渴了,喝了一口酒,而云绯就趁机问出了疑问:“你既然是接任的炎派,那为什么红教教主也是你?” “前任红教教主是我父亲。”乐正岑说着,将腿伸直,眉梢轻扬。 “哐当”一声,云绯手里的酒坛子掉到了地上,她赶紧捡了起来,只是还是流出了不少酒,让她很有些心疼。等擦拭干净酒坛子的口后,她才转过头,蹙着眉问:“怎么前红教教主也是你父亲?你到底有几个好父亲?还是你到底有几个好母亲?” 乐正岑被这话问得一乐,清了清嗓子,说:“亲生父母只有一个。只不过前任红教教主是我的义父而已。” 云绯大松一口气。差点就把乐正岑归为两个人合体变成的怪物了。 “我年少时去京城的时候,遇到杀身之祸,还好被义父救了命。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有什么太多的优点,刚好有恩必报是其中之一。但义父他老人家要我报答他的方式,居然是收我做义子,然后将毕生武功全传给我了。” “全传给你?”云绯眨着眼,有些诧异。 乐正岑点了点头,也转头看向云绯,认真地说:“他真的是用传的,传功的方式。” 云绯的脸上瞬间露出惊讶。 第三十一章 八卦的云绯听八卦 说到前红教教主,乐正岑的脸上浮现一层淡淡的,好似雾一般的神情,伴着他微低的嗓音,在这片静谧的空气里低声道:“后来我才知道,他被红教中的叛徒所害,身中剧毒,命不久矣。但是查不出是谁,所以干脆选了个和红教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将毕生武功都传给了他,并将他送上了红教教主的位置。” 听到这里,云绯已然明白了。她的眸中幽深微亮,像是映出了一旁的湖水光芒:“他选你,只是因为看中你的资质?” “或许吧。”乐正岑说着,笑了笑,“又或者是看着我还算聪明。至少,我后来替他找出了害人凶手,也算是报恩报仇了。” 听完乐正岑说了这些,云绯莫名觉得乐正岑很可怜。他几乎没有感受到真正的父爱,无论是严厉的亲生父亲,还是将毕生武功传给他的义父,给他的,或许都不是他想要的。 想一想那时候的乐正岑,小时候的他,最想要的,其实还是父亲一个笑容吧。 看着乐正岑似乎有些沉浸到了两个父亲的往事之中,云绯微微一转眸,忽然问道:“那方倩呢?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听到这个问题,乐正岑似乎有些意外,转眸看了看云绯,微扬着眉,道,“你怎么还没忘记?这么八卦。” “天性。”习惯性耸了耸肩,云绯眨眨眼,弯着唇笑道,“我也是女人嘛,女人八卦的天性我自然也有。你都说了那么多悲惨的往事,再说些也无妨嘛。放心,我一定不会嘲笑你的。” 见云绯一脸为自己着想的表情下面,透着一股子兴致盎然,乐正岑有些无语。但喝着小酒,和云绯聊聊,心情也不算糟糕。所以,乐正岑不知怎的真的有了一吐为快的心情,便换了个姿势,慢慢开口。 “和方倩认识说是纯属意外吧,似乎也不太合适。因为当时我一心想壮大炎派,自然需要一些有天赋有能力的人。而彼时,流水派渐渐崭露头角,温衍在招收弟子一事上,也开始变得严苛。” 听到这里,云绯接过了话,“于是,你就打算从那些无法进入流水的人中,挑选出还不错的予以培养?” 乐正岑颔首,“那时我根基不稳,也只能鸡蛋里挑骨头了。” 云绯笑了笑,接着问,“那后来呢?你是怎么遇见方倩的?别和我说她也是来应选的弟子。” 再度说起方倩,乐正岑的眸光还是微微动了一动,才慢慢开口。 那一日乐正岑仍是去了流水门口,见着有人从里面垂头丧气走出来,便仔细打量着。结果刚要到眼前的时候,忽然一道黄色影子从流水大门里窜了出来,像一阵疾风一般,瞬间从乐正岑的面前掠了过去。 因为从流水中出来的人,一般都是落选的,所以乐正岑自然也以为那个人没选上。但见他身姿如此敏捷,觉得是个人才,便马上跟了过去。 这一路跟了许久,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忽然,前面那人一个急停,一手撑住面前的大树,一手按在心口,就这么瘫了下去。乐正岑忙追过取看,才发现那人眉如远黛,唇红如樱,竟然是个女子。 乐正岑想从流水中选人,自然将流水的事情打听的清楚。知道流水中除了满门的男弟子,只有一个女子,唤作方倩,想来,便是眼前人了。 见方倩脸色惨白如纸,按在胸口的手已经将衣襟揪成了一团,这模样,和乐正岑的亲生父亲犯心疾的时候一样。 刚好那时候乐正岑因为父亲离世不久,有些四年,所以取了父亲装药的那个小瓶子带在身边,好睹物思人。于是,乐正岑便从瓶子里取了一颗给方倩服下。片刻后,方倩果然好转,向他道谢。而乐正岑此时存了心思,想知道方倩为何会独自离开流水,便先关心了一阵,又借着喂药的便利,从方倩那里套到了一些消息。 那时候方倩虽然被他所救,但还是有些警惕之心的,所以她只说是喜欢一个男人,两人在自己父亲的撮合下,都快订下婚约了,可她觉得,那男人一点儿都不关心自己,觉得他心里没有自己。今日起了争执,所以她才独自跑了出来。 后来,乐正岑私下打探得知,方倩喜欢的那个人是温衍,于是,他动了分化的心思。便一方面以药为饵,经常约方倩出来;一面又采取柔情攻略,嘘寒问暖。 现在想起来,只能说方倩太不坚定,不够相信温衍,所以当乐正岑这般柔情蜜意待她,她竟然真的生了二心,更何况,乐正岑手里有治疗自己心疾的良药呢? 于是,在两人私下来往了许久后,方倩终于背叛了流水,决定跟着乐正岑到炎派。之后,她返回流水,要带走一批人,从的自然跟着走了,不从的,便死在了她的剑下。 这就是,当年方倩背叛流水的真正原因。 只能说,方倩够狠。朝夕相处的人,也能眼睛眨都不眨,便一剑毙命。 “说来,我自认为我已经算狠了,比起她来,倒也真怀疑自己这狠劲。”说完这些,乐正岑轻轻叹了口气。 云绯也沉默了片刻,问到,“那你何时发现你对她有了心?” “真要论及何时,我确实也不清楚。一开始可能只是假意讨好,后来大约就成了习惯。”乐正岑晃着手里的酒坛子,低着头回答:“习惯,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对于这句话,云绯表示了赞同。她和温衍之间的感情,难道不是也有习惯? 她习惯了在他身边,被他*着。而温衍也习惯了*着她,看着她,由习惯产生的爱,早就深入骨髓了。 这么想着,云绯不由得看向乐正岑,语带怀疑:“既然已经习惯了,你真的放得下?” 乐正岑笑了笑,眸色温和却坚定:“改掉一个习惯,也是一个巨大的成就。” 云绯愣了愣,忽而展颜一笑,在夜色里灼如昙花。接着,她举起手里的酒坛子,朝乐正岑的方向送了过去,嘴里笑着道:“那么,祝你大有所成。” “会的。”乐正岑也笑,用自己的酒坛子和云绯的酒坛子轻轻一撞,清脆的碰撞声,就像一个庄重的承诺。 ————————————————————————— 方倩最近很安分,安分到云绯怀疑她是不是换了个人。 她天天都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偶尔出来走走,不管遇见了谁,都会微微一笑,点头致意,简直和之前的她判若两人。 当云绯接到这些“线报”的时候,还觉得大家一定是把方倩的冷笑当成了微笑,一定,一定是眼花了。可那天,当云绯和方倩在路上狭路相逢之后,方倩居然给了她一个微笑,顿时把云绯惊得忍不住抬头看了下天。 太阳的运行轨迹很正常啊,觉得没有逆反啊,为什么方倩会这样?! 云绯将这一反常行为告诉温衍的时候,温衍正在研磨药草,听见云绯的话后,他给了一个没有反应的反应:“身体好了心情好了吧。” “事有反常即为妖,我觉得她不对劲。”云绯托着下巴看着温衍,断言道。 温衍抬头瞅了她一眼,笑着问:“你觉得她是什么妖?” “呃……蛇妖?不不不,蛇妖比她妖娆;狐狸?不对,狐狸精更妩媚;鸟妖?鸟妖要是像她这么高冷,早冻死了……”云绯在那里掰着指头数了一个又一个,然后自己反驳了一个又一个,不知道到第几个时,温衍抱着药碾走到她面前,敲了敲她的脑袋,低眸含笑瞧着她。 “师傅?”云绯抬头看他,不明所以。 温衍指了指手里的药碾,说:“我看你这么闲,与其浪费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如帮我磨药吧。” 云绯抽了抽嘴角,乖乖地接过了药碾,嘴里嘀咕道:“这些让别人做就好了,为什么要自己来啊。” 温衍笑着掀开下摆,在一旁坐下,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除了磨药,你还有别的事情可做吗?” 呃……自己好像是挺闲的。 云绯一边用药臼碾着药草,一边看着外面明晃晃的阳光,暗想如今天气已经慢慢转凉,不出去玩一玩简直太浪费啊。于是,她向温衍提议道:“师傅,磨完药了,我们去甘泉镇上逛逛吧!” 温衍微微挑眉,朝她手里示意了一下,“这是给乐正岑磨的药,待会你不亲自送过去?” 云绯闻言一愣,低头看了一眼,长睫下的眼珠轻轻一转,再抬头时,笑容嫣然:“让人去送就好啦。他现在能吃能走能蹦能跳,我就不用事事亲为了。” “是吗?”温衍的尾音轻轻扬起。 “天气这么好,师傅还是陪我下山吧。难得近日空闲,我们顺道也可以去打听一下炎派招收弟子的事。” 温衍听完细细一想,觉得有道理,便点了点头。云绯回了一个笑容,继续捣着药碾里的药,心里却大松一口气。 昨晚她又拉着乐正岑喝酒了,注意,是“又”…… 虽然以防自己偷酒太多被发现,这次是乐正岑请她喝的。但由于怕被温衍发现,云绯喝的不算多,可乐正岑昨晚好像心情很不错,喝了不少,谁知道现在乐正岑酒醒了没! 昨晚看着他独自上山的背影,云绯都担心他回去的路上会被野兽叼走!如果温衍待会跟着她一块儿去送药,刚好看见躺在*上还散发着浓浓酒味的乐正岑,一不小心听见乐正岑说出个什么来,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好还好,温衍没有发现她想下山的真正原因,于是,云绯装作什么都没有似的,继续磨着药,而温衍则扶着额头,笑吟吟地等着她磨完,下山。 【柚子茶时间】 最近要赶一个策划,很重要,估计更新有点压力了……大家应该也发现,昨晚两点半我才更新……所以,为了保证每天都有更新,可能这最近暂时没法日更六千了。大家表打我!等柚子干掉策划那个小妖精后,保证恢复六千,说不定有加更哟~看在柚子之前一次性狂发六万,后来又一直这么认真地保持着日更六千以上的份上,不要放弃我,爱你们! 第三十二章 我看,你现在对她的感情,可不止是知己 方倩站在不远处,看着朱红色大门前,那两个相携离开的身影,默默地战立了一会儿,只觉得周身冷得很,可心里,像是有一把火在腾腾燃烧着。 过了片刻,她闭了闭眼,转身准备离开。这时,一个青衣女子提着一堆东西,也走到了大门口,几乎算是跟着云绯和温衍离开了门派。那个青衣女子方倩认识,毕竟流水里除了她这个外来者,也就云绯和宗瑶两个女子了,这个自然是宗瑶。只是她的手上拿着的是…… 方倩眯眼仔细地看了看,褐色的牛皮纸,赫然就是每次云绯给乐正岑送药时,提在手里的药。 方倩眼皮一跳,闭了闭眼,再看过去,果然是提的药包。她有些奇怪了,难道刚刚温衍和云绯出去,并不是给乐正岑送药的? 疑惑的方倩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了想,回了房间,打开枫木柜子,从最里面的夹层里取一只银色的哨子。然后,她吸了一口气,吹响了哨子。哨子发出一阵并不响亮却清脆的声音,有点像柳叶被吹响时的声音。 吹了一会儿后,方倩将哨子收回原处,然后转身走出里屋,到了外间,随便收拾起桌子来。没一会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三短一长。方倩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抹布,转身去开门。 门开了,外面站着一个流水的弟子,他对着方倩点了点头,大步走了进去。方倩探出头,左右看了看,然后关上了门。 “方姑娘。”男人朝方倩抬了抬手:“有什么要我的做的?” 方倩看了看男人,微微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太像是笑容的笑容:“刘志成,你可知道,你们门主和云绯去哪里了吗?” 被称作刘志成的男人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只知道他们离开门派了。” 方倩也猜到了他可能不知道温衍他们的行踪,因此听到这回答时,也并不觉得多失望。她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问:“那宗瑶呢?” “宗瑶师姐?之前听她和别人说话,好像是替门主和大师姐送什么东西来着。”刘志成如实回答。 闻言,方倩的眼神微微一动,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如果猜的没错,宗瑶是替温衍和云绯去送药的。至于为什么云绯不亲自去,方倩不清楚,但是,不得不说,这次云绯托宗瑶去送药,给她提供了便利。 她兀自想了想,朝刘志成招了招手,让他附耳过来。刘志成靠近了一些,听方倩在耳边说了一段话,最后跟他讲:“若是办得好,之前说的酬劳翻倍。”那刘志成当下一喜,连连点头。 方倩展颜一笑,眯眼道:“快去吧,若是晚了,就跟不上了。” 刘志成颔首,朝方倩抱了抱拳,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一个时辰后,房门上响起了敲门声,方倩侧耳细听了片刻,连连起身去开门。房门打开,刘志成气喘吁吁站在门口,额头上满是汗水。 方倩侧身让他进来,先是倒了一杯水,接着很细心地递上一块帕子。看见帕子的时候,刘志成似乎有些受*若惊,一下子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手脚局促。 方倩对他微微一笑,一贯高冷的脸因为笑容,而显出一分红润来:“擦擦吧,辛苦了。” 本来就被帕子给吓到了的刘志成,听见这句话更惊了一下,脸上冒出可疑的红晕,还是犹豫着接了过来,然后道了谢。 方倩笑着在一旁坐下,把倒了水的杯子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柔声道:“不着急,先喝口水再说吧。” “不不不。”刘志成一手握着帕子擦汗,一手连连摆了几下,没有喝水,直接说道:“我找到地方,方姑娘若是要去,待会我就可以带你去。” “好。谢谢了。”方倩说完,站了起来,走到里屋取了之前说好的银两,然后拿来递给刘志成,“晚些时候,麻烦你现在带我去吧。” 刘志成接过银子,应了声,又问了具体的时间,方才离开方倩的房间。 方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灼亮的阳光中,扬起的嘴角压了下来,同时眼里多了一抹算计。 —————————————————————————— 今天天气不错。 乐正岑搬了把躺椅,坐在门口屋檐下的阴凉处,闭着眼睛,感受着退去了夏日燥热的阳光落在手背上,暖暖的。 这把躺椅是乐正岑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后,他自己去后山里砍了树,回来做的。 流水的后山中没有人,所以乐正岑也是乐得清净,如果不是,今日有老鼠躲在草丛中的话,想来他会觉得更为清净。 “出来吧。”他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开口道,“方倩。” 在他身旁几十步开外的一棵树后,缓缓地走出一个身影,阳光照出她精致但略显冷清的脸,赫然就是那日和乐正岑“一刀两断”的方倩。 她今天穿着一身牙黄色散华锦的裙子,梳着垂鬟分肖髻,一张向来冷淡素净的脸大约是因为在阳光下站了很久,染着一点淡淡的粉色,倒是让她的气色看来好多了。 “你怎么知道是我?”方倩往前走了几步,看着依旧闭目养神的乐正岑问。 乐正岑勾了勾嘴角,回答道:“你身上有股药味,和那日在你房中闻到的一模一样。”说着,他顿了顿,语音阑珊了些,“何况,这么多年了,你的气息我早就熟悉了。” 听到这句话,方倩脸上也露出写怅然来。两个人隔着一段距离,一人站着,一人躺着,一人睁着眼却好似什么都没看进去,另一个闭着眼,却好像已经在黑暗里把谁的轮廓描绘了一遍又一遍。 周围一时安静得,连风声都听得见。 好一会儿后,乐正岑睁开眼,深色瞳仁里映着初秋的阳光,“你怎么来了?” 听见乐正岑的话,方倩也回过神来。她往前走了几步,不答反问:“你想说的,应该是我怎么会找到这里吧?” 乐正岑不置可否,方倩也不藏掖,直接告诉了她:“好歹我们也是旧识一场,你养病,我来看看无可厚非吧。真不懂你们将我防着,是为了什么?” “我从没有防着你,你若是真心想找我,很容易。”乐正岑淡淡说道。 方倩微微一怔,却忽略了乐正岑话里的意思,兀自说道:“若不是我请人跟着宗瑶,怎会现在才知道你的住处?你或许真没防着,但云绯可是将我当贼似的。” “哦?怪不得今日送药,除了那个叫宗瑶的女子,还有一个流水的人跟着。我还纳闷怎么会有两个人来呢,如此看来,是你的功劳啊。”乐正岑将“功劳”两字咬得很清楚,话里也似乎带着点儿别的意味。 闻言,方倩只是勾了勾嘴角,道:“作为炎派的人,何以对流水的事这么上心?就算我收买了人,那也是他们流水的事,你操什么心。” “但你似乎忘了,郭正一已经将我驱逐出炎派了,所以,我现在是无派人士,就爱瞎操心。”乐正岑笑着反驳。 “我看,你是为了云绯操心吧。” “是又如何?” 这话说得方倩一呛。记忆中,乐正岑向来对她还算温和,很少有这么咄咄逼人的时候,就算有,也多半是他被自己逼得失了态,何曾像现在这样? 而他会这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云绯。 方倩觉得心口憋得难受,好像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被云绯抢走了似的,这种感觉让她几夜都没睡好觉,巴不得将云绯狠狠踩在地下,来发\泄她被抢走身边一个又一个重要的人。 于是,方倩冷笑了一下,缓缓道:“乐正岑,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在乎云绯。那你可知她和温衍,到底是什么关系吗?” 乐正岑从躺椅上坐了起来,左手搁在膝上,右手手肘抵在腿上,然后托起下巴看了方倩一会儿,忽而笑道:“我又不是瞎子,她和温衍什么关系,我难不成看不出来?” “即便这样你都能忍她,为何要和我断了关系!”方倩忍不住提高声音,心中分外不甘。 “她和你不一样。”乐正岑目光落在她眼中,神色淡雅,“我和她之间,知己相交。” 方倩冷笑了一声,道:“知己相交?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对她动了心思,才转而和我斩断关系的?” 乐正岑俊冷的眼角无声一挑,眼睛跟着微微一眯。他直起身子,右手转而按上躺椅的扶手,而他的脸上,笑容也好似失了一些温度,“方倩,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我与你之间关系如何,和对云绯动心是两回事。” “两回事?”方倩嘲讽道,“怎么会是两回事?我和云绯同样都爱着别人,很巧的是同一个人。但你对我和她的态度,才是两回事。我看你就是为你的移情别恋找借口而已!” 听着方倩带刺的话,乐正岑好似并不生气,反而有些释然。他叹了口气,眸光直直投向方倩,眼底还带着一些未了的笑意:“我本来不想和你说这么大的,既然你一心想弄个明白,那么我们今日说清楚罢。” 说着,乐正岑从躺椅上站了起来,修长的身影在地上拉出一道剪影,那道影子的顶端,正好落在了方倩的脚下,就像两个人无形中被什么黏在一起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是,你和云绯确实都爱着同一个人,但不同的是,在你背叛流水到了我身边时,我待你如何你比谁都清楚。可你呢?明明知道我对你有意,却理所当然地受着,甚至利用我对你的感情,来达到你回到流水的目的,这些我都知道,只是我在意你的时候,这些我都装作看不见而已。方倩,再多再深的感情也都有消耗掉的一天,你懂吗?” 乐正岑这一席话说得方倩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想到这些年和乐正岑的过往,确实真的如他所说,顿时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发不出一个字儿来。 乐正岑似乎早就料到了方倩的反应,当看见方倩脸色白了一些,说不出话的样子,也是一笑置之。接着,他转过身走了几步,视线投向曾经云绯为他“洗手煮羹汤”的小厨房,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个微笑的弧度。 “而云绯,最初我对她是利用,你比谁都清楚。可云绯待我真诚到我都感到诧异,即便我和她背道而驰,我和温衍彼时还是对头,她却一如既往地信任着我。就算她心里一直是别人又如何?她从来待我是知己情谊,我还她同等感情,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听到这里,方倩终于找回了思绪。她扯了扯嘴角,在乐正岑停顿的时候,出声反驳:“同等感情?我看,你现在对她的感情,可不止是知己。” 闻言,乐正岑转过身,一双俊眸微眯着看定了她,眸中含着意味深长的情绪,“那你可知道,我对云绯动心不过是近日的事。” 当初他从乱葬岗中爬起来时,给方倩的最后一颗药落在了那里。过了好些日子,等伤势稍微好了一些时,他才折回寻找,远远地看见被郭正一堵在乱葬岗必经之路的云绯。 那日她穿着水红色的烟罗衫,即便浑身无力,被围堵,被威胁,却仍是一脸笑容嫣然,镇定得让一旁的他都为她折服。 后来,他救了云绯,并确定了她到乱葬岗,就是为了找自己——她相信自己还活着。那一刻,乐正岑忽然觉得,怀里的人,贵重如珍宝。 看着乐正岑因为想起云绯而露出的柔软表情,方倩才忽然发现,自己真的失去了他。 她遗憾,她惆怅,但她更愤怒,更不甘,这种得不到还看着别人得到的感情瞬间冲击到她的大脑,于是,方倩忍不住怒意,脱口道:“那么,你又知不知道,云绯和温衍,已经同*共枕多日,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了?” 说完这话,方倩直直看着乐正岑的脸,不放过一丝一毫的变化。可让她失望的时,乐正岑在听到这话后,先是怔了一怔,接着却毫无所谓地笑了出来,“是么?” 乐正岑这随意的两个字,反倒让方倩愣了一下。接着,她忍不住反问:“她和温衍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这样的人,还值得你喜欢?” “我喜欢她,和她同在一起,与谁白头偕老没有关系。”乐正岑回答得云淡风轻,“方倩,这是你教我的。” 方倩没有说话。 “但是,我比你更懂感情真正难能可贵的地方,所以,我是得到,你是失去。” 方倩的身体微微地一晃,她摇了摇头,想否认,但又无从否认。心里知道乐正岑说得是对的,是真的,可她就是潜意识要对抗,要反驳,最后,她终于开了口,却是一句伤人的话:“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但是,我只能说你很可悲。你爱上的人,终究都是爱着温衍的,说到底,你不如他,你输得彻底。” 说完,方倩转过身大步离开,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失魂落魄,她的脚步看起来有些踉跄。 而乐正岑站在她身后,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一片绵密的绿色之中,一直挂在嘴边的笑容微微淡了几分。接着,他抬起左手,摊开,手掌朝上,“输得彻底么?” 他轻声喟叹着,将手轻轻握住。 —————————————————— 方倩回到派里的时候,找人一问,温衍和云绯还没有回来。她冷笑一声,暗暗后悔之前没多少收买一个人,然后让那个人跟着温衍他们,看看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说不定现在她就可以捉歼成双,在流水所有人的面前,好好撕破这对师徒的脸。 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只要温衍和云绯在一起一天,她就有的是办法戳破两人的事情。 这么想着,方倩只觉得满腔怒火好像瞬间转作一种奋斗的动力,大有冲上去就能一拳捶倒墙的气势。 如果这时候有人经过方倩面前,肯定会很诧异,这个平时看起来病怏怏还冷清清的姑娘,啥时候变得这么具有侵略性了? 如果他们知道,这姑娘变得这么有侵略性是因为他们家的门主,估计他们就会想方设法把方倩给赶出去——为了他们悠闲而舒服的门派生涯不会被“糟蹋”。 而方倩呢?她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即将戳破温衍和云绯的师徒之事,然后大仇得报的快乐中。只不过,她答应过温衍,要对他和云绯的事保密。可这并不代表,她不说,就不能让别人发现了…… 在方倩走回房间的时候,有个计划,已经在她心中生成了。 方倩等了多日,终于等到了机会。 这一日,方倩如往常一般,让刘志成去打探温衍和云绯的情况,可这次刘志成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让方倩有些担心。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刘志成临走时倒的茶已经凉了,方倩实在有些坐不住,只好起身亲自前往温衍的房间。 到温衍和云绯房间的路上,有一段青石板铺就的道路,道路两边栽种着一些不高不矮的树木。虽然树不高,但是栽种得还算密集,因而阴凉处也不少。 方倩往里走了走,想避开阳光,即使如今的阳光已经没有七八月那般有灼烧感了,但到底晒着还是有些热。只是,方倩刚走到树荫底下,就听见一声轻笑,宛若山泉一般,却让方倩条件反射般地竖起了汗毛。 这个笑声,是云绯的。 方倩压住心里头的厌恶,循着笑声传来的方向慢慢地朝前走,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温衍的声音,“下来。” 看来,云绯确实是和温衍在一起。 方倩眯了眯眼,小心翼翼地继续往前走,在绕过两棵树后,她看见了温衍的身影。温衍长身玉立站在一棵树下,正仰头看着上面,侧面线条被树叶中落下的细碎光芒染亮,嘴角的那抹弧度,尤其动人。 方倩的心动了动,下一刻却因为想起温衍的笑容因为谁,而瞬间沉了下去。她侧身躲在树干后边,抬头瞧去,顺着温衍的视线往上,终于看见了一片绿荫之中的那抹藕荷色身影。 云绯。 云绯坐在一根横伸出来的稍微有些粗壮枝杈上,一手攀附在树的枝干,一手抬起,好像在扯到手边的叶子。也不知道她是太轻,还是用了别的方法,这么大个人坐在树枝上,树枝不仅承受住了她全部的重量,而且连弯折一下,都没有。 然而这并不是重点。 方倩回过神,正好看见温衍朝云绯伸出手,似乎是让她赶紧下来。云绯坐在树枝上晃了晃腿,长长的裙摆如流水一般在空气里划过,然后,就在方倩以为她不会下来的时候,倏然起身从树枝上跳了下去,直直落在了温衍的怀里。 温衍像是早就料到她什么时候会跳下来一样,面上毫不见惊慌,只是稳稳地接住云绯,然后,抱着她俯身,让她双脚落地站定。 【柚子茶时间】 哈哈哈,今天上班期间偷偷写了点,写了六千哦(虽然因此没写完策划……)!于是毫不犹豫地发了出来!感谢大家支持!这是柚子爱大家的表现,爱我不!不说了,又要继续去码字了,下一章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第三十三章 危险计划 待云绯站定后,温衍也不松手,只是顺着她的脊背滑到腰间,轻轻搂住。 云绯笑了几声,推了温衍几下,没有推开,当下嗔怪道:“要是待会被人看到怎么办?” 温衍笑了声,抬手将她落在脸侧的一缕发丝绕到耳后,无所谓:“看到就看到了罢。” “那怎么行?”云绯说着,趁着温衍一个不注意,猛地将他推开一些,然后笑盈盈道:“还是不要给人发现了。” 虽然刚刚云绯是出其不意地推了温衍一把,但温衍的手顺着云绯的背移到了她的胳膊上,接着下意识地握紧了云绯的一只手。因而在云绯说完后,他稍一用力,就将云绯又拉了回来,笑声醇和伴着低低细语,“待会儿朱哲瀚会过来,他喜欢走树林。” 云绯一愣,挣脱了下,没有挣开,不由恼道:“那还不赶紧走?” “要现在走也行。”温衍笑着侧头,眼神深有含义,“晚上……” “我懂得我懂得。”温衍还没有说完,云绯就打断了他的话。也不知道因为想到了什么,她脸上飞起一抹红晕,颊若桃花,惹人遐思。 温衍低低笑了声,“好。”说完,他松开云绯,云绯忙一步跳开,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地朝另一侧走去,温衍及随其后。 躲在树后的方倩忙把自己往树后藏了藏,看着那一深一浅两道身影相伴离开了树林,她才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压了压心头的酸涩,接着,露出一种诡谲的神情。 由于方倩此时已经觉得自己胜利在望,体会到了报复的快乐,所以她倒是忘了,如果此时温衍和云绯一回头,就可以看见一个像女鬼一般的人站在幽幽树影中。 好在,温衍和云绯大约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并不曾回头,这就避免了他们被方倩这个假女鬼吓到,哦,不,是避免了方倩被发现。 而方倩呢,在目送师徒两人离开后,才恍然发现自己刚刚犯了什么错误,还好没有被发现。她又在原地站了片刻后,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走来,像来应该是温衍说的那个朱哲瀚。虽然她现在什么也没有做,但以免被看见惹出别的事端,她还是从另一侧匆匆离开了。 在回去的路上,方倩开始盘算起晚上的事。 从方才温衍和云绯的话里,她猜出云绯晚上定然会去温衍房里——那么*的话,她若是听不出,就太傻了。 方倩虽然缺心眼儿,但她不傻,所以,她知道,晚上云绯若是去了温衍房里,会发生什么事。 如果,在云绯和温衍情意绵绵的时候,有人闯入了他们的房间,看见那场景,就算她什么都不说,只要有眼睛的人,总不能当瞎子什么都看不到吧? 当然,如果情商低当她没说。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方倩现在的心里,已经有个很好的打算。 见证歼\情的时候到了! —————————————————— 入夜。 已经到了初秋,夜里不再如前两个月那么燥热,凉风习习地吹在身上,很是舒爽。若是在外面呆得久了些,还会觉得有些冷。 方倩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抱住双臂揉了揉。接着,她虚了眼,抬头看了看天空。墨色苍穹犹如泼墨一般,在白日那湛蓝的绢布上染上一层浓重的黑色。几颗星子悬挂空中,一闪一闪的,好像把月亮的光辉都给压了下去。 亥时了。 方倩咳嗽了一声,似乎是被风吹得有些着凉了。她是个爱惜自己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时候。于是,她不再在外面呆着喝西北风,而是抱住胳膊转身回到房间里。房间里的烛光一晃,暖暖的光附上身体,好似被人披上一件薄薄的外衣。 距离之前通知刘志成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方倩往前走了几步,来到桌子前,一手拿起茶壶,一手翻过一只茶杯,缓缓地往茶杯里注入水。当杯中满了的时候,她放下茶杯,慢慢端起,饮下半杯。 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上响起了清晰的敲门声,接着,她就像是受到惊吓一般,手里的茶杯忽然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咕噜咕噜滚了开,沿路留下了一道水迹,被烛火一照,微微发亮。 在门外老实地敲着门的刘志成听见屋里传来的杯子落地的声音,愣了愣,正想着还用不用敲的时候,就又听见一声沉重的“砰”的声音,好像是重物砸在了地上。 “方姑娘?”刘志华愣怔过后,忙出声问道,可惜回答他的只有一片安静。 我们老实巴交的刘志成有些慌了,也顾不得什么不能乱闯女子闺房啊,什么男女有别啊之类的,忙推开门冲了进去,一眼就看见倒在地上蜷缩着身子的方倩。 “方姑娘!”他一把冲了过去,在方倩身边蹲下,“你怎么了?” 方倩没有回答。 刘志成微微俯身,就见她浑身抽搐着,紧闭着双眼,额上满满都是汗,将头发都打湿了,看起来很是痛苦。 “痛……痛……”刘志成手足无措的时候,方倩终于低吟出声。但是随着她说话,她的唇边沁出一缕血迹,顺着下颌蜿蜒成一道殷红的痕迹。 刘志成慌乱得想要去扶他她,却又不敢碰,只能慌慌张张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一抓,还真给他抓出个办法来——找温衍。 在流水中,有困难,找温衍;有问题,找温衍;这有人病了伤了,那自然也是要找温衍的,在众人的心目中,他们家当家主人温衍,就是一个能上房揭瓦,下田种地,上得厅堂,下得药房,能文能武,能写能算的万能门主。 于是,刘志成“唰”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就想往门外跑,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踝。由于太过突然,他差点就一脚踹开了,好在他反应迟了一刻,这一迟钝,就想起躺在脚边的是方倩。 “喂……”半死不活的方倩鼓起所有的力气,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把我扶到chuang上去……” 刘志成“啊”了一声,似乎这才想起来把人家一个病人仍在地上不太厚道,忙俯身去扶方倩,却怎么都扶不起来,只好将她打横抱起,搁到chuang上,然后匆匆掉头朝着门外跑去。 “我……我不行了……你,你快去……”在刘志成身后,方倩忍着浑身绞痛,艰难嘱咐,这样,刘志成顾着自己惨成这样,到时候肯定就破门而入了。 “哦,哦!我马上去!你……你好好休息!”刘志成转身对方倩说道,借着烛光又看到了方倩惨烈的模样,顿时也一阵难过,再不耽搁,急急就跑了出去。 虽然知道刘志成可能应该只能去找温衍,方倩还是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吐槽了一句:“猪……”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马上就能把温衍和云绯这对秽乱门派的师徒的丑恶面孔暴露在所有流水派人的面前,她觉得,被这么折磨得死去活来得,还是挺值得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倩浑身难受地躺在chuang上翻来覆去,半天不见有人来,外面也一片安静,没有丝毫乱起来的动静。 不应该啊?这么久了,刘志成早就该到了温衍房间,以他看见自己的惨状,肯定也就意思性地敲敲门,如果半天不见开门,直接就会破门而入,借着就会看见温衍和云绯在chuang上衣衫不整的样子。 这些日子她日日叫刘志成来,早就把他的礼貌给培养得不礼貌了,这个点,他早就应该一脚踹开门,然后将温衍和云绯的事公布于天下。一旦公布,派里铁定会乱,不待这么安静的啊。 这么安静的夜晚,和之前的每个夜晚有什么区别! 当然没有区别。 因为在她等着外面敲锣打鼓,轰轰烈烈地驳斥温衍和云绯的时候,她的房门被人推开,接着就是刘志成略显紧张的声音:“大师姐,你看看,方姑娘这是怎么了?” 大师姐?云绯?! 方倩心头一惊,睁开眼看去,模模糊糊中,有个纤袅的身影逐渐靠近,一直走到chuang头,然后,那道让方倩深恶痛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怎么回事?怎的忽然变成这样了?” 刘志成焦急地说:“我也不清楚,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方姑娘倒在地上,浑身抽搐,口吐鲜血。” “哎呀,我可不懂医,我们还是等师傅来了再说吧。”云绯俯身看了看,说得很可惜,但是方倩莫名就从中间听出写幸灾乐祸的意思。 于是,躺在chuang上疼得要死要活的方倩,气得忍不住又吐了口血。 第三十四章 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就在方倩打算拼了老命坐起来,然后狠狠掐住云绯的手腕,一边转移疼痛,一边让她和自己一起感“痛”身受的时候,一道救命的声音从门口传了来,“怎么回事?” 听见这道声音,方倩觉得自己活过来又有了希望。她很想爬起来扑到温衍身上嘤嘤嘤地哭诉云绯的狠毒,但事实是,她爬不起来,而且,也扑不过去。 “温……衍……”最后,方倩用了大把的力气,也只是语音颤抖还带拐弯滴地叫出了温衍的名字,“衍”字到最后,那销\魂的小尾音全吞进了肚子。 听见里屋传来的动静,温衍到底还是个“善良”的人,没有等其他人回复,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直直走到了里屋chuang边。 云绯见温衍过来,退开了一分,让温衍走过去看。温衍低头查看了一会儿,然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接着让方倩伸出手,把了脉。 在温衍把脉的过程中,他的眉梢很微妙地一挑,挑得方倩有些胆战心惊,但好在,他似乎没看出端倪,只是转头对刘志成吩咐道:“你待会儿去药房拿几味药,熬好了端过来给她喝了就行。” 刘志成连连点头,很是焦急地问:“门主,方姑娘没事吧?” 温衍侧首看了眼他,勾着嘴角若有所指道:“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这话说得刘志成瞬间哑巴了,支支吾吾半天,想解释,但温衍似乎没打算听他解释,只是兀自站起了身,弹了弹衣袖,走到了桌前。 “过来。”温衍淡淡开口,左手抽出一张纸,铺平,右手拾起一旁的毛笔,在有着薄薄的一层墨水的砚台蘸了蘸,然后在砚台边缘压了压笔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扭头看了一眼,眉梢淡掠,“还守着干什么?过来拿药单了尽快去抓药,不然你待会就得守尸了。” 顺着温衍的目光,刘志成看见他看的竟然是自己,顿时有些呆愣,半天才伸手指了指自己,问:“我吗?” “不然你让你大师姐去跑腿熬药?”温衍眯着眼,一脸危险的样子。 谁不知道如今门主大人身边就只有一个徒弟了,还是个美人徒弟,自然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他想让云绯大师姐替他跑腿,那简直是自掘坟墓啊! 这么想着,刘志成赶紧一路小跑到了温衍身边,等他写药单。很快温衍就写完了,递给了刘志成,刘志成双手接过,一阵风儿似的离开了方倩的房间。 看着刘志成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温衍忍不住笑着说了句:“跑得挺快啊,怎么轻功没见练这么好?” 一旁的云绯笑道:“你让他跟着我学段时间,保管更好。” 温衍扭头看向云绯,眼中笑意一盛:“让你贴身教人,我也就只能接受宗瑶。”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谈笑着,直到chuang榻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两人似乎才意识到这房里还有一个人。 哦,不,是才意识到两人在别人的房里。 这么想着,云绯到底是顾忌了些,便只笑笑不再说话了。温衍的表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转头看向方倩躺着的地方,声音带着笑,但这笑仿佛带着冷意:“方倩,自残的方式不适合你。” 方倩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衍继续道:“喝毒药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值得吗?” 方倩愣了半晌,忽然又猛然咳嗽起来,原来是刚刚把自己憋到了,这下憋的气冲破而上,估摸是压得太久,冲得忒狠了些,以至于本来没有力气爬起来的她莫名地就撑起来自个儿的半身,然后……咳得撕心裂肺,惨绝人寰,惨不忍睹。 咳着咳着,chuang上的被子上突然溅上了血,暗红色的一片,颜色发黑,明显是中毒的征兆。 看着这滩血迹,云绯眯了眯眼,不由得转头看向温衍。温衍隔着烛火看着方倩,眼神冷冰冰的,就像是外面的夜色,和刚刚看着云绯的柔情完全不同,甚至,都不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方倩兀自咳嗽了半天,终于缓过劲儿来。她抬起雾蒙蒙的眼睛,看着温衍那种明明蛊惑人到死,却毫无表情毫无感情的脸,只觉得心里一片寒冷。 她以为,温衍不知道她给自己下毒的事情,以为他什么都没有看出来,现在看来,她太低估温衍了。 温衍是什么人?这当他这么多年的米是白吃的啊。 “你……你都……知道了?”方倩哑着嗓子,艰难地问出这句话,不出所料,得到了温衍有些吝啬的点头。 “方倩,我看刘志成对你挺上心的,你若是想好好地在流水待下去的话,就别把心思老放在算计我头上。” 这算是温衍进屋来,说得最长的一句话,方倩听在耳里,分外珍惜,但他话里的意思,她真的无法珍惜。 “不……不可能。”方倩用三个字表达了自己的看法。在想起刘志成的时候,她秀美的脸上甚至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刘志成?那不过是她的一枚棋子而已,对她来说,他的作用只能是做棋子,要想别的,就凭他,根本不配! 似乎看出了方倩申请里的含义,温衍笑了声,给了八个字:“得陇望蜀,欲壑难填。” 闻言,方倩浑身一颤,垂下了头,长发从侧面滑下,遮住她半张脸。虽然温衍对她没有什么好脸色,但从云绯的角度看去,忽而觉得她有些可怜。 只是,这种同情在下一刻就僵住了。 因为,她听见方倩用那种可怜兮兮的声音,小声地、艰难地说了一句:“那什么……能……能不能……先……先给口水喝……喝完了你……你随便骂……反正……反正我也没力气……力气还嘴……” 听着这话,看着方倩那模样,云绯差点儿没绷住笑出声来。她发誓,这是她第一次觉得方倩这么可爱。 于是,觉得方倩难得的可爱一次的云绯,在温衍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先走到桌边,给方倩倒了杯水,然后递到了她手里。 在看着方倩艰难地抬起手,抖啊抖地想要来接茶杯,云绯觉得,如果真的把茶杯交到她手里,下一刻等到茶杯的肯定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为了不让茶杯就这么很没面子的“英勇就义”了,云绯很好心地询问方倩,要不要她喂方倩喝好了。 这次,云绯显然错误地以为,方倩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就会任人摆布了。啊,不,是任人服侍。 因为,在云绯提出这个建议时,一直病怏怏的方倩忽然一把手抓了过来,差点打翻云绯手里的茶杯。 “滚开!”这似乎是方倩说得最顺最溜最有力气的一句话。 看吧,不要以为讨厌的人病了就不讨厌了,你会发现,她病了的时候,更加讨厌。 讨人厌这种本质,是不会随着身体状况变化滴。 云绯亲身体验了,当下也没有露出恼怒的表情,只是笑着将茶杯搁在一旁离chuang最近的凳子上,然后对着方倩说道:“你要自己折腾我也没办法,那你自个儿喝吧。” 说完,她转身走到温衍身边,扬起一抹笑,道:“师傅,我们回去吧。” 温衍对她笑了笑,也没有看方倩一眼,转过身就跟着云绯往外走,这下,方倩有些后悔了,她忙叫温衍的名字,可惜,她声音太小,温衍耳朵也“不太好”,就是没听见,欢欢喜喜,高高兴兴地领着自家宝贝徒弟回房间了。 方倩蔫了下去,后悔刚刚自己为什么要作,让云绯喂个水而已,反正自己也是要喝的,有情敌亲自服侍有什么不好?如果让云绯喂水,还能多和温衍呆一会儿。 这么想着,方倩就郁闷了,可现在人都走了,她真口渴,也只能自己喝了。 可是,下一刻,方倩郁闷之上再加了一层郁闷。 因为,云绯虽然将茶杯搁在了离chuang最近的凳子上,但是,那凳子,离chuang……很远。 或者说,没有很远,只是刚好在方倩胳膊能够着的范围之外。 方倩努力够了半晌,最后,趴在chuang边,无力吐槽。就在她趴了好一会儿都快没有力气爬起来时,门外传来了去而复返脚步声,她惊喜想抬起头来,朝房间门口看去,期盼着那个她心心念念的人,能如之前那样,因为放不下她,而折返而来。 最好,云绯也跟着返回,这样,她就能笑着对云绯说,你看,温衍,心里还有我,你根本比不了。 在方倩想好了各种打击报复的说辞后,房间门再度打开,一个修挺的身影走了进来,在入门处落下一个长长的影子。 第三十五章 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了 “温……”方倩刚想叫出温衍的名字,那个人已经几步奔到了chuang边,伸手来扶她。方倩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这么温柔细致地对她的,绝对不是温衍。 果然,来人的说话证明了方倩的猜想:“方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又严重了?门主不是该看过吗?啊,你是想喝水?我给你拿!” 听着刘志成这一连串的问题,方倩觉得脑袋有些痛。她埋着脸皱了皱眉,最后只选择点了点头,来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喝水。 刘志成是个实干派,见方倩要喝水,二话不说将她扶了起来,靠在chuang头的软垫上,然后将方倩刚刚拼老命够了半天的茶杯,轻轻松松地拿了过来。 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杯,想着刚刚那可怜巴巴的举动,方倩欲哭无泪。 喝过了水,方倩靠在软垫上休息,刘志成将茶杯搁回远处后,看了看只剩下他和方倩的房间,问道:“门主和大师姐走了?” 方倩点了点头。 刘志成“啊”了声,说:“我刚刚去药房按照门主的药单看了下,差了几味药,药房的师兄弟们说,明天才能采来,所以……” “所以我今晚只能这样了?!”方倩狂躁了,狂躁得话都说得顺了。 刘志成似乎被忽然狂躁起来的方倩吓了一跳,但想到她现在是个病人,血都没吐完呢,发发牢骚是很正常的。于是,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更温和一些,免得她更不高兴了:“是……是的。理论上应该是明天才能熬药给姑娘了,我还想回来问问门主怎么办呢,结果没想到他先走了。” 看着手足无措、满眼无辜的刘志成,方倩恨恨地,想要捶chuang。 她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药啊!简直自作自受啊! 方倩脑门上飘出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等等,她会给自己下毒,不就是为了逼出温衍和云绯的歼\情吗?正常的不应该是,她躺在*上奄奄一息,那边温衍和云绯衣衫不整地被批斗,然后,她就可以慢慢地爬起来,喝下解药,然后装作弱不禁风地走到批斗现场,来个落井下石或者哭诉悲情。 咦,解药? 方倩忽然想了起来,自己给自己下毒,不就是因为有解药在手嘛!那她还指望温衍干嘛!对了,解药在哪儿来着?当时为了自己拿的方便,似乎藏在了chuang榻下面? 这么想着,方倩激动了。她够起身,想要拿出解药赶紧吃了,这样,她就能早点摆脱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了。 只是,在她刚有动作的时候,一旁的某人就一个健步冲了过来,着急地问:“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么?还是要拿什么东西?我帮你!” 哦,不,她忘了这屋里还有一个全方位无死角贴心地“关心”着她的刘志成。 好吧,继续忍。 见方倩又靠回了软垫上,什么都不说,刘志成有些手足无措。方倩忍得难熬了,忍不住和他说话,来转移注意力:“刚刚为什么你只带了云绯来?” 方倩主动说话,让刘志成受*若惊。他忙不迭回答道:“刚刚我去门主房间的时候,发现他房里灯黑着,以为他睡下了,就敲了半天门,结果一直没有反应。我只好折回来,结果在路上遇到了大师姐,大师姐带着我在后面的湖泊旁找到了门主。门主说换身衣裳再来,我就先和大师姐过来了。” 听完这些,方倩似乎愣了愣,才问:“你是说,云绯没有和温衍在一起?” “没有啊。门主在后头钓鱼呢,大师姐则是刚从宗遥师姐那里回来。”刘志成如实回答。 方倩纳闷了。 白天的时候,她明明亲耳听见云绯和温衍说的那些*入骨的话,不就是晚上两个人要共享欢好吗?怎么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呢? 一个去找宗遥,一个去钓鱼。这……这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温衍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悠闲的心情去钓鱼? 方倩兀自想了片刻,又忆起温衍对自己那冷淡的态度,忽然悟了过来。 温衍和云绯,是故意的。 他们故意当着她的面,说那些让她误会的话,让她以为,自己能一如所愿地将两个人的事情戳破。说到底,其实就是温衍和云绯挖了个坑给她跳,她还真的闷头就跳了下去,不仅跳下去了,还把自个儿摔了个狗啃泥。 这么想着,方倩又抓狂了,抓狂的结果是,她解药还没有喝上,就一仰头,晕倒在了软垫上。 ———————————————————————— 方倩悠悠醒来的时候,房里的灯还亮着,有人正坐在chuang边,似乎正低头看着她。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守在一旁的是刘志成,便视线都没清楚,就开口吩咐他,帮自己倒杯水。 刘志成没有吭声,转身去倒了水,然后站在了chuang边。方倩慢慢清醒过来,只觉得chuang边的气息有些不对劲,不像是刘志成身上那熟络的、热情的气息,反而有些清淡冷冽。 清淡冷冽?方倩脑子一个激灵,“唰”地睁开眼看去,果然,站在chuang边低头看着她的,正是温衍。 方倩忽然觉得心口一阵酸涩,像是干涸的农田得到了泉水的滋润,那水流浸过心田的时候,还有些干裂处久逢甘露的痛。她挣扎着爬起来,似乎要抬手去接过茶杯,但手越过了茶杯边缘,然后,握住了温衍的手腕。 温衍没有挣脱。 “我知道,”方倩仰头看着他,泪盈于睫,“你果然放心不下我。” “你想多了。”温衍淡淡开口,“是刘志成去叫我过来的,说你忽然昏了过去。” 方倩含着泪摇了摇头,“你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就是放不下我,对不对?” 方倩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恳求,是那种男人看了都无法拒绝的神情。 可是,温衍还是拒绝了。当然,这不代表他不是男人,咳咳。 “方倩。”温衍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拉起方倩的手,然后,将被握住的手挣脱了出来,把杯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语气疏离道:“解药已经喂你喝了,自己喝水吧,我想你应该有力气的。” 方倩还没有来得及拒绝,温衍就已经抽身退开了一步。方倩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去抓温衍,出乎意料的是,温衍竟然自己俯身下来,倒是让方倩愣了一下。 “我此番再来还有一个原因。”他低声说着,因为离方倩的距离有些近,呼吸吹拂过方倩的发丝,那发丝轻轻飘动了一下,像是拂过了方倩的心。温衍接下去的话,让她心里那丁点儿骚动一点儿都不剩,“方倩,你竟然想把我和云绯的事公诸于众。” 虽然刚刚已经猜到了温衍知道了自己的想法,但云绯还是下意识地否认了,“我没有。” 温衍没有搭理她的否认,只是接着说道:“当初我们可是说好了,留你在身边的条件就是,你要对我和云绯的事保密。但现在,你先破了规矩。” 方倩张了张口,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温衍已经用接下里的一句话,让她彻底闭嘴了。 温衍说,“既然如此,那你也没有资格留在这里了。” 等方倩反应过来温衍说了什么话时,温衍已经转身走到了房间门口。她连忙爬起来去追她他,嘴里急急问道,“温衍,温衍!你这话什么意思!” 温衍握着门的手一顿,头也不回地说:“字面意思。”说完,他一脚跨出门槛,就这么离开了方倩的房间。 烛火随着他关门的动作猛地一晃,差点熄灭。方倩挣扎着跑到门口,拉开门一看,夜色浓浓里,温衍的身影和夜晚融为了一体。 次日。 方倩看着许久没有这么早就等候在门口的温衍,当下欣喜地跑了过去,抬头看着他,盈盈笑着问:“温衍,你这么早过来,是来看望我的吗?” 温衍看了看她,见她眼下发黑,就问了一句:“昨晚没有睡好?” 这是方倩再度回到流水这么久以来,温衍第一次关心她。方倩心头一软,又跟着一涩,然后笑着说:“是啊,想着你,没有睡好。” 对于方倩这么直白的话,温衍笑了笑,道:“一起出去走走?” 过了一晚,温衍似乎变得特别好说话了。这个认知让方倩很是欣喜,忙不迭点了头,跟在温衍身后朝外面走去。 可是,等方倩跟着温衍来到了后山的某处时,她丢在脑后的智商终于找了回来。看着有些眼熟的路,她戛然停住脚步,出声问道:“温衍,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第三十六章 谁都不想要的人 眼前这路似乎有些熟悉,要不是一路上方倩都被身边的人完全地给吸引走了注意力,她早就会发现,这条路,通向哪里。 对于方倩的疑问,温衍笑着回答,脸上丝毫不见惊慌:“再往前走走,不就知晓了?” 他的声音低沉动人,带着蛊惑人的味道,方倩到底是又没有招架住,只是顿了顿,就犹豫着跟着他继续往前走。 眼前的小路越来越清晰,两旁的树木从密变疏,在路的尽头,一座木质的房屋立在那儿。明明很突兀的一座房屋,在这片绿林山坡中,一点儿都没有让人觉得格格不入。这木屋似乎有些年头,角落处已经长满了青苔,屋顶瓦片也是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很不坚硬,很脆弱,却依然挺立在夏季那几场狂风暴雨之后。 房屋的右侧是孤凌峭壁,有碧色藤蔓蜿蜿蜒蜒往上而去,在这个初秋季节瞧见这么大一片绿色倒也着实难得。 而左侧不远处,有一条小河弯弯绕绕流淌而过,想必屋中人这几日吃饭打水都在此处。而河的对岸似乎还有很大一片广袤之地,一眼看不见边。 这就是,乐正岑所住的木屋。 方倩的表情动了动。 那一日匆忙到来,匆忙地和乐正岑争吵了一番,又匆忙地转身离开,她都没好好看过乐正岑住的地方,今天这么一看,却不得不承认,虽然房屋破旧了一些,但确实是个好地方。 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清幽寂静,说是世外桃源也是勉强可以的。 “温衍?嗯……方倩?你们怎么来了?”正在木屋门口练拳的乐正岑,忽然看见小路上有人过来,定睛一看,是温衍。他本来以为温衍后面跟着的女子定然是云绯,可当后面的人走出来时,他愣了愣,才发现是许久不见的方倩。 印象中,最后一次和方倩见面,他们发生了一次特别不愉快的争吵。 在乐正岑说话的时候,温衍已经走下了小路,到了乐正岑所在的空地上。他对着乐正岑笑了笑,打量了一番,说道:“几日不见,看你恢复得差不多了啊。” 这些日子,温衍和云绯都没来过,基本都是托宗瑶或者周光远来送药的。云绯倒是想来看看乐正岑现在如何了,但是温衍很“温柔”地拒绝了。 笑话,之前是乐正岑手不能动,肩不能提,云绯来照顾他就算了。现在乐正岑已经能蹦能跳,能上树下水,温衍怎么还会让云绯过来,让他俩有时间发展感情呢? 乐正岑自然是知道温衍这么做的用意的,所以,现在听到温衍这么问,他忍不住调侃道:“那可不?曾经日日有美人相伴左右,好得格外快。” 温衍回了他非常温和的一笑,内心里朝他毫不犹豫地扔了一把刀子。 在旁边站着的方倩听着两人的对话,震惊地张大了嘴。 这两个人的相处,怎么看起来这么熟悉?不不不,重点是,他们俩明明是死情敌,怎么可以这么和谐共处,共创辉煌?! 这画风太诡异! 方倩满心都在研究着这两人是如何从仇人变成好基友的,以至于她没有听见温衍和乐正岑接下去说了什么,等她终于意识到要回神时,正好听见乐正岑提高了好几度的声音忿忿然道:“什么?不可以!” 什么不可以? 同样的五个字,拆成另外一种理解方式,就变成了方倩此时心里的疑惑。 而接下来,方倩就知道乐正岑这么强烈地拒绝的,到底是什么了。因为她听见乐正岑对温衍再一次,很认真,很确定地说道:“温衍,你将她留在我这里是什么意思?” 方倩顺着乐正岑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应该是看来,这才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听他的意思是,温衍要讲她留在乐正岑这里,而乐正岑……不乐意? 不,怎么能不乐意!当初是他求着她去炎派的,为此她放弃了温衍,还亲手杀了那么多的同门,以至于今天都没法回到流水。如今呢?如今乐正岑竟然连收留她都不愿意。 方倩不能接受。她大概忘了,几日前,乐正岑曾亲口和她说过,从此恩断义绝。 既然都恩断义绝了,乐正岑当然不会想收留她了。更何况,当初乐正岑那么死心塌地对她,却一直被她忽悠着,忽悠着,如今人家都已经把你放下了,怎么会还会把你搁在身边,天天看着添堵呢? 只是,方倩不懂,她到底是忍不住出了声,“为什么……” “为什么?”和方倩疑惑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温衍的声音,“方倩当初会离开流水,可是因为你呢,乐正岑。” 乐正岑和温衍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客气地称呼“乐正门主”“温门主”,而是直呼名字了。虽然听起来似乎没有那么有礼貌,但实际上……云绯偷偷觉得,这代表两个人基情更近了一步。 当然,她的想法肯定是不敢告诉温衍的,不然第二天早上,她一定下不了chuang。 而现在的方倩也没心情去研究这个称呼的猫腻,只是直盯盯地看着乐正岑,等他一耳光答案。 乐正岑没有理会方倩的疑问,也没有理会她那像是要将他身上戳出洞的视线,仍是一脸淡定地看着温衍,笑着回答了他的问题:“是,她会离开流水,到炎派来确实是为了我。但,这么多年来,我也弥补了她。她的心疾,可是我治好的。我对她仁至义尽了,早些日子,早就说清楚了。”说到这里,他终于转向了方倩,笑着问,“你说是吗?方倩。” 方倩张了张口,想说“不”,但她的目光忍不住转向了温衍,犹豫再三后,她决定,放弃乐正岑这片树林,继续去吊在温衍那棵歪脖子树上。 一如这些年。 于是,她慢慢朝温衍走去,每走一步,就像是离这些年深深惦记的那个人更近一步似的。这种越走越近,却又仿佛越走越远的感觉,让方倩心里涌起无边的难过。如果,不是在快走到温衍的面前,崴了一下脚,差点摔了个狗啃泥的话,方倩心里的悲伤应该会把自己淹没吧。 可是现在是,方倩那满心的难过悲伤,被这忽然地一崴,吓得刷刷躲了回去。 温衍和乐正岑齐齐看着她刚刚那一晃荡,默默地无语着。 方倩站稳后,抬起盈盈双目,看向温衍,低声道:“温衍,让我留在流水好不好?” 温衍看都没有她,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虽然他脸上还带着笑,但看在方倩眼里,莫名地发寒。刚刚差点被崴没的难过又瞬间涌了上来,充斥着她整颗心。 “方倩,不用一脸委屈地看着我,我是给过你机会的,我可以留一个流水曾经的仇人在派里,那是看在师傅的面子上。可是,作为师傅的女儿,我看你一点儿都没给师傅留面子,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管你?” 温衍说话的声音有点低,听起来平静得很,完全没有一点儿情绪的样子。可方倩听在耳里,莫名听出很多的情绪来。 下一刻,她的眼里涌出泪水来,那泪水在脸上留出一道一道的泪痕,像是奔涌不停地河,让一旁的乐正岑都惊讶得很,怀疑这方倩莫不是什么河神转世?怎么可以哭得这么多! 而温衍则头疼地在心里想,这姑娘,果然是把“女人是谁做的”,践行彻底啊。 可是,任凭哭得多么惨,多么楚楚动人,多么可怜,温衍和乐正岑都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神情。 乐正岑嘛,那是和他没什么关系了。他在意方倩的时候,是真在意,但是这姑娘不长心,愣是将他的满心在意耗费关系了。这东西又不能再生,没了,自然是没了。 而温衍呢,他对方倩厌恶得很,厌恶到都怀疑起,这种女人,到底是不是他家已经仙去的师傅的女儿了。 方倩哭了半天,见没有一个人搭理她,顿时心寒了,眼泪也终于停住了。见方倩终于哭完,温衍这才拂了拂袖,对乐正岑说:“好了,人是送到你这儿了,你看着吧吧。”说完,他用一副“你爱咋滴咋滴”的表情,看了乐正岑一眼,转身就朝山下走。 乐正岑呆了,跟在后面喊了声“喂喂,你太不厚道”,喊完,他都还没继续发完牢骚时,就看见方倩一阵风似的从身边跑了过去,追着温衍下了山。 乐正岑愣了愣,看着那一前一后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一片绿茵茵的树林中,满脑子只冒出一个念头:这方倩哭这么久,居然还有体力跑这么快? 他居然低估了她啊,敢情这方倩真正的特长不是秘术、不是心机,而是哭啊! 第三十七章 想想你多年前做的一切,一点儿都不狠 方倩一路追着温衍,终于追上了他。但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温衍身后,温衍走多快,她就走多快;温衍走多慢,她也就走多慢。 就这样快要走到山下的时候,温衍终于忍不住了。他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由于温衍停得太急,方倩差点撞到了他的背上,她忙停住脚步,听到这话后,又露出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温衍……我真的没有地方去了,你让我走,乐正岑又不收留我,我能去哪儿?你让我跟在你身边吧……” 如果现在云绯在场的话,肯定会一脸鄙夷地看着方倩说:“你一没缺胳膊断腿,二没长相对不起群众,三又能文能武,能打能跑,随随便便就能开创自己的新事业,找到自己的第三春,干嘛老是贴着我们不妨?” 当然,云绯不在,这些槽点满满的话也没法说给方倩听。而在温衍的眼里,除了觉得眼前这个人好烦好烦外,还是觉得这个人好烦好烦。于是,他叹了口气,道:“方倩,你不蠢不笨,不瞎不聋,我对你的态度,对你说过的话,你不可能看不见听不见,为什么非要跟着我?” “因为我爱你啊……”方倩咬着唇,眼中噙着泪说。 “可是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感情。” “没关系。”方倩眼睛完全湿润,语气却甘愿得很,“我爱你就够了。” 温衍头痛地捂住额头,觉得简直和鸡对鸭讲,对牛弹琴。 他真的非常非常后悔今天没有把云绯带上,如果云绯在这里,三言两句就能把方倩打发了,而不是他和方倩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大眼对小眼,这姑娘就是听不懂。 于是,温衍不打算和她磨下去了,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地和云绯说说话,来抚平面对一个完全心长歪了的女人的烦躁。 “方倩,我也不和你说什么了,因为你完全听不懂。你如果再跟着我回到流水的话,我就以派中律法处置你多年前残害同门的罪。如果我没记错,以命换命是最基本的。你要是真得爱我爱到死在我手里也毫无怨言的话,我也没什么意见。” 说完,温衍也不看方倩的表情,转身就走。方倩愣了一会儿,下意识地去追,刚追了几步,就听见温衍淡淡的声音说:“我不是玩笑,你应该明白。” 因为这一句话,方倩忍不住顿住了脚步。脚下想跟着他的脚步,来证明他只是说说而已。可心里有一个声音清楚地告诉她,温衍说得都是真的,他真的会杀了她。 方倩踟蹰许久,温衍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她才大声喊道:“温衍,你真的对我这么狠吗?!” 喊完这句话话,半天没有等到温衍的声音。方倩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当下垂下眼,耳边却忽然清晰地响起温衍的声音:“想想你多年前做的一切,一点儿都不狠。” 这声音离得太近,又太清楚,以至于方倩忍不住抬头,以为他去而复返。可抬起头后,身边只有微微的风。 温衍用的传音入密。 方倩莫名地笑了一声,眼中又淌出泪来。满心的不甘愿、黯然、痛恨一瞬涌上心头。但是,她什么都做不了。 秋风吹过一阵又一阵,她到底是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那个方向,没有流水派和温衍,也没有乐正岑,只有她和她不知道的未来。 —————————————————————————— 红日高悬,又往西方斜去了一分,时间已到了下午。 云绯撑着下颌看着窗外,树影摇晃,绿意盎然,虽然已经入秋,但仍是残留着浓浓的夏意。 “大师姐?大师姐?”眼前忽然探过来一只手,晃了晃,伴着呼唤声响在耳侧。 云绯侧过头,见宗瑶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不由得笑了笑,道:“你说什么了?我刚刚没注意听。” 没有认真听对方说话,还这么一脸理所当然的,大概只有云绯了。 宗瑶有些无语,但还是担忧地问道:“大师姐没事吧?” “我有什么事?”云绯眨了眨眼,觉得有些奇怪。 “呃……我听说——听说一大早,门主就和方倩单独出去了。大师姐刚刚走神,是不是因为这个?”宗瑶轻声问着,表情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出乎意料的是,云绯回答得很随意:“这件事啊,我早就知道了啊。” “啊?!”宗瑶愣了愣,又了然道:“怪不得刚刚大师姐在发呆。” 听到这话,再看到宗瑶的表情,云绯噗嗤一笑,说:“我发呆和这个没关系啊。” 这下轮到宗瑶眨了眨眼,“难道不是因为大师姐担心门主和方倩……那什么吗?” “旧情复燃?”云绯替她说了这个词。 宗瑶点了点头,又继续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云绯。云绯被她看得乐了,抬手戳了戳她的额头,说:“放心啦,师傅是什么人,我还是很清楚的。他不会和方倩有什么的,你想多了。” 宗瑶叹了口气,道:“我这不是担心大师姐和门主之前被人破坏。” “安啦安啦。想这么多,小心头发先白了。”说着,云绯将搁在案几上的水果朝宗瑶的方向推过去,说:“我相信我和师傅之间的感情的。好啦,先吃点儿水果吧。” “我——” “什么?!大师姐和师傅之间是怎么回事?!”正在宗瑶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门口却传来另外一个声音,那声音里的惊讶很震惊程度,不亚于在第一次知道宗瑶是个女子的时候。 见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周光远,云绯和宗瑶都愣住了。云绯转头看了宗瑶一眼,宗遥脸上微红地看向周光远,低声道:“你怎么来了?”潜台词是: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云绯现在所在的,是宗瑶的房间。 周光远被这么一问,也愣了愣,先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带着歉意地说:“啊,对不起,我……”说到这里,他忽然一顿,有些呆呆傻傻地说:“不对啊,每次我来找你,不都没敲过门?” 听到这话,轮到方倩愣住了。云绯微微眯了眯眼,一脸*地看着方倩,半天说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字:“哦……” 宗瑶恼了个大红脸,那红简直快把整张脸都涂满了。而周光远似乎在说完了这句话后,才后知后觉房里还有一个人,顿时也哑巴了。 云绯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噗嗤一笑,然后懒懒地往后一靠,说道:“没事儿,没事儿,都自己人嘛。说起来,我还算你们俩的红娘呢,害羞什么?” 看着云绯一脸怡然自得的样子,宗瑶愈发窘迫了。虽然她和周光远的事儿也算是人尽皆知了,可没办法,人姑娘就是脸皮薄,派中其他弟子比她和周光远“级别”低,也不敢当面开他们的玩笑,而朱哲瀚是个老实人,自然更不会说他们俩什么了。所以,如今被云绯这么一调笑,宗瑶觉得窘啊窘。 比起窘到脸红红的宗遥,周光远到底是男人,脸皮厚多了。他先是“哈哈”笑了一声,然后转了转眼珠,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几步走了过来,笑嘻嘻地问:“大师姐红娘,你快说说,你和门主之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在门口没太听清啊。” 云绯笑了一笑,抄起手边的书册就朝周光远的头上敲了一下。周光远靠得太近,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顿时有些委屈地揉了揉头,扁着嘴说:“大师姐干嘛打我?”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懂不懂?”云绯眯着眼看着周光远,神情危险。 周光远默默地退后一步,连连点头:“懂,懂。”说完,周光远又露出一脸八卦的表情:“到底怎么回事啊,大师姐?快说说吧,说说吧。说完了打我十下都可以。” “作为一个男人这么八卦,真的合适吗?”云绯说着,侧头看向宗瑶。宗瑶默默地转过头,露出一副“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虽然大家都像不认识他,可奈何周光远是个好奇心很强的“孩子”,对于两个人的不搭理,他采取了各种死缠烂打的策略,最后云绯都招架不住,把宗瑶往周光远面前一推,说:一脸视死如归地说:“你说吧!赶紧让他闭嘴,不然我想把他丢出去!” 为了不让周光远被云绯丢出去,宗瑶赶紧简单紧要地将云绯和温衍的事和周光远说了一遍。说完后,周光远先是呆怔了好一会儿,才一脸欣喜地说:“好事啊,这是好事啊!我就觉得没有人配得上门主,也没有人配得上大师姐,现在大师姐和门主成了,这简直是太棒的一件事了!” 周光远一脸兴奋地说完这些话,就见云绯和宗遥一脸微妙地看着他。周光远马上领会,举手发誓道:“我发誓,绝对不泄露出去!泄露出去出了,大师姐随便把我扔出去几次都行!” 闻言,云绯无语地望天。真说出去了,扔出去有用? 第三十八章 云绯的求情方式 周光远在“发完毒誓”之后,忍不住也加入两人的对话。他站的是宗瑶的队伍,且站得比宗瑶更深入,更稳定,完全是一副“大师姐啊你长点心吧,小心门主被真的拐走”的表情。 不仅摆出这一副表情,周光远还用嘴巴深刻贯彻了他的中心思想,务必要让云绯有危机意识,不能平白地就被抢了人。 “大师姐啊,虽然那方倩确实没有你一分好看,但是,那也是个女人不是嘛!而且啊,之前听说门主日日都守在她身边,可见,多少还是念着一些旧情的。”说到这里时,周光远眼角瞥见宗瑶对自己眨了眨眼,似乎使了个眼色。他不由得看了看云绯,没见她有任何的不耐啊。于是,周光远继续说道:“我们家门主啊,大师姐你应该也了解,是个念旧的人呐。大师姐现在要是不多看着点,万一门主跟着那谁跑了呢?” “跟着谁跑了?” 就在周光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温如流水的声音。 这声音听在耳里其实极为好听,可周光远在听到后,浑身一僵,汗毛倒竖,双眼圆瞪,俨然受了惊吓的样子。 他在受到惊吓因此呆愣了很久后,猝然转过身,然后骤然站起,大声喊道:“门……门主!” 站在他身后的,用那种很好听的声音让周光远的小心脏受到惊吓的,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又什么时候到了宗瑶房里的——温衍。 温衍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站在那儿,仿佛吸收了所有的阳光。风华翩翩,如明波朗月,春风过境,俊雅而舒朗。如果,不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很有些奇异的话,这还是一副很美好的画面的。 周光远在心里默默地想着,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开始揣测温衍到底听到了多少。 温衍笑着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心地告诉他:“不用紧张。” 周光远闻言叹了口气。温衍又说:“我全部都听见了。” 周光远还没有叹完的一口气的最后一缕气息,就这么生生地卡在了喉咙了,变成了一连串的呛咳。这咳嗽咳得撕心裂肺,听得一旁的宗瑶心疼地看着周光远,又不敢伸手。 坐在旁边看着热闹的云绯到底本质是善良滴,眼见着宗瑶急得手抬了几次,又放下,云绯无奈地摇了摇头,从软榻上起身,走到温衍身边,侧头看着他笑:“师傅回来了?那我们回房吧。” 温衍扭头看了看她,唇边逸出一丝浅笑,居然很好说话地就点了头,转身朝门外走去。云绯跟在他身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两人一眼,很有深意地笑了一下,才转身跨出门槛。 待两个人完全离开了房间,周光远才长舒一口气,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似的,一下子就瘫在了椅子上。 “你没事吧?”见周光远这么大动静,宗瑶担忧地问了一句。 周光远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郁闷道:“门主什么时候来的?” 宗瑶想了想,说:“在你说门主念旧情之前就来了。” 周光远嘴角抽了抽,说:“门主来了,你怎么不知道提醒我一下?” 一听这话,宗瑶也不高兴了:“我不是给你使眼色了吗?你自己笨,怪我咯。” 使眼色? 周光远这才想起之前看到宗瑶给自己使眼色来着,只不过,那时候他以为宗瑶是在说云绯听到他说到这些不高兴来着,哪里会想到是温衍来了啊。 “完了完了,门主回去肯定会想各种方法折磨我。”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光远双手抱住头,抓了抓头发,开始出现抓狂状态。 宗瑶实在看不下去了,安慰道:“或许你想多了呢?刚刚大师姐已经把门主带走了,应该没什么了吧。” 周光远摇了摇头,“不不不,你把门主想得太善良了!” 而温衍现在在干吗呢? 他带着云绯回了房间,反身就将云绯压在门上亲吻了一番,门板被压得嘎吱嘎吱响,让云绯都紧张起来,生怕会引来其他的弟子。 不过好在温衍和云绯的房间所在的地方比较安静,一般没有什么大事儿的话,少有人来打扰的。倒不是别的,实在是……什么样的门主,就有什么样的弟子,大家也不见得多勤快。 深吻结束,温衍抱着云绯走到软榻旁坐下,眼瞧着云绯如玉肌\肤上绯色艳艳,温衍心情极好:“方才是奖励你的。” “奖励我?”云绯有些奇怪。 “嗯,你们的对话我听了不少。”温衍嘴边噙着笑,抬手替云绯将鬓边的发绕到耳后,“你如此信任我,我觉得有必要奖励你。” 闻言,云绯撇嘴道:“也不知道是奖励谁。”这种事,明明是温衍比较享福好嘛! 说到这里,云绯想起早上温衍和方倩单独出去的事,不由得就问了一句:“方倩人呢?你们去哪儿了?” 温衍如实回到:“我带她去了乐正岑那里,本来想把她留在乐正岑那儿的,反正也是他的人。哦,是曾经。” 乐正岑那里?云绯眨了眨眼,问:“那方倩留在那儿了?” “没有,乐正岑不肯收。”说到这里,温衍也觉得有些无语。 听到这个消息,云绯也很诧异:“这个乐正岑,当初想尽办法把方倩带走,之前不是对方倩挺上心的吗?为了她,还差点把命丢了呢。为什么现在师傅把人送到他手上,他反而不要了?” 云绯说完,温衍没有回答,只是笑着看着她,深深黑眸如若点漆,意味深长,看得云绯心中发憷,总觉得这眼神别有深意,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更不想问。 两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明明很有感情的一幅画面,莫名被看出些诡异的感觉。 好在,温衍在看了云绯一会儿后,先移开了目光。他手掌下滑,将云绯往怀里搂了搂,低低笑了笑,忽而道:“周光远这小子最近看来闲得很啊,都有时间来挑拨离间了。我看,我得给他找点事了。” 云绯抬眸看去,只见温衍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深浅的波纹涌动,意味不明。 云绯下意识地,就为周光远担心起来。虽然这孩子实在不会说话,而且不会看场合说话,更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其实他还是很聪明的……好吧,云绯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她自己都没法说服自己“周光远聪明”的这个事实。 只是,不管如何,周光远会被温衍“记挂着”,那也是因为自己的关系,而且,宗瑶可是她在派里唯一关系好的姑娘——好吧,也是除了她以为唯一的姑娘。所以,云绯在考虑了一会儿后,觉得还是给周光远求个情。 “师傅,周光远平时代理派中事务已经很多事了,就别给他增加负担了吧。” 这是认真求情式,但是温衍摇了摇头。 “师傅,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别折腾他了吧。” 这是情面式,但是温衍摇了摇头。 “师傅……我没有怎么求过你,就算是求你啦,好不好嘛?” 这是柔情撒娇攻势,但是可惜的是,温衍还是摇了摇头。 这不管用,那也不管用,云绯郁卒了。忍不住拍了桌子,问:“到底怎样嘛!”为了宗瑶,她也是拼了。 见云绯有暴走的倾向,温衍勾了勾嘴角,意味不明地往她身后的方向投去了一道视线。云绯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张架子chuang安静地在那里等着她。 一瞬间,云绯什么都明白了。 她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决定还是义气为先。于是,又是旖旎的一个晚上过去,在云绯趴在chuang上几乎快发不出声音时,温衍才用带着沙哑却显出别样性\感的声音说:“看在你这么尽心尽力的份儿上,我会好好考虑,不让光远太痛苦的。” 什……什么?! 云绯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由得朝温衍投出注目礼。温衍回了她一个“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气得云绯抬手捶chuang,结果又被温衍按着来了一次,最后连捶chuang的力气都没了。 ———————————————————— 次日云绯醒来的时候,已经时近晌午了,她习惯性偏头看去,温衍不在身旁。 她慢慢地爬起来,穿上温衍放在一旁的衣服,然后洗了把脸,走到门口看了看,没有外人,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随便找了个人一问,才知道温衍去了周光远那里。 云绯不由得想起昨晚温衍若有所指的“不让光远太痛苦”的事,登时觉全醒了,忙朝周光远房间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温衍带笑的声音:“你觉得如何?” 第三十九章 师傅要做媒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又半天不闻周光远的回答。云绯脑子里瞬间掠过一百零八种温衍折磨人的方式,就象征性地随便敲了敲门,然后,急急忙忙推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云绯就看见温衍坐在上座,左手托着茶杯,右手刚掀起茶盖子,似乎正要喝茶。见云绯忽然进来,他喝茶的动作一顿,缓缓抬头看了来。 云绯被他这气定神闲的一眼看得一愣,脑中不期然地涌进昨晚的记忆,顿时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移开了视线,刚好瞧见坐在左侧正低垂着头的周光远,身上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的周光远。 看来,温衍对他进行了非一般的折磨啊。 这么想着,云绯开口了:“师傅,一大早就到这里来,总不该是训人的吧?” 云绯言笑晏晏,笑容嫣然,让人怎么看都生不起气了,纵使还有万般气,估计也得消失在她的笑容里了。 这样,温衍总归不会生气了吧? 默默地用了美人计的云绯正这么想着,温衍却笑着反问她:“我训人了吗?” 云绯眨了眨眼,朝周光远的方向投去一缕视线,正要说“这不就是吗”,却地看见周光远抬起头来,惊讶地发现他脸上不是阴沉沉的,而是含!羞!带!怯!的! 对,没错,含羞带怯。 这下云绯愣住了,她瞅了周光远半晌,忍不住问道:“你……你这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脸,是怎么回事?” 周光远看起来心情极好,对于云绯很不文雅的比喻,他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又垂下了眼,看起来似乎有些羞涩。 羞涩的周光远实在难得,云绯忒好奇了,无奈她怎么看周光远,他都不说话。无奈之下,她只好把视线转回到温衍身上。温衍笑了一声,搁下茶杯,道:“我刚刚在和光远商量他和宗瑶的婚事。” “婚事?!”这个回答显然很出乎云绯的意料。 温衍点了点头:“光远和宗瑶年纪都不小了,既然彼此有意,就干脆定下来吧。我们派里还从来没有办过喜事呢。” 云绯深表赞同地颔首,然后转头看向周光远。现在她才发现,周光远身上哪里笼罩的是什么阴云啊,明明是桃花云!粉红粉红的! 确定要办两人的喜事后,温衍和云绯就分开行动。温衍肯定是留在周光远这边问清楚情况的,云绯则取试探了一下宗瑶的意思。 对于成亲这件事,宗瑶意外是肯定的,但似乎并不抵触,还有些喜悦羞涩。她羞涩的模样,和周光远简直如出一辙,还未成亲就有传说中的夫妻相,让云绯摇头感叹,这注定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宗瑶是偷跑出家的,她也不打算回去了,所以,她没有长辈。而听温衍那边说,周光远父母早逝,家里只有一个八十的奶奶,因此,他们要做的,就是带着周奶奶的孙子和孙媳妇,回家看看。 这天,温衍、云绯和周光远、宗瑶一起离开了门派,去周光远的老家,派中事务暂时由朱哲瀚打理。 周光远的家虽然不算太远,就是甘泉镇邻近的一座小村落。但是,甘泉镇在山脚,而周家村在另一座山的背面,骑马过去也得大半日时间。所以温衍四人很早就起来了,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离开了流水。 前段时间因为乐正岑的缘故,云绯经常出入流水,结果在派里老老实实地呆了这么几天,很有些坐不住了,今日难得又出来,心情可谓是极好的。 而周光远和宗瑶呢?本来是件好事,但是宗瑶想到要见周光远的奶奶,分外紧张。周光远见宗瑶紧张,自己也莫名地紧张了,倒是忘了要见的人是自己相依为命多年的奶奶。 一行人翻越了甘泉镇和周家村之间的山头,到达周家村村口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和甘泉镇不同的是,周家村是个小村子,生活气息更为浓厚。 在云绯跟着周光远踏进村口的时候,依稀的小房子坐落四处,每家每户的烟囱里炊烟袅袅,空气里还散发着饭菜的香味。时不时有不甚清晰的犬吠和孩子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让这座偏僻的小村落弥漫出无限温情。 云绯在村门口站了很久,水眸里映出无限温情。她微微弯起嘴角,看着这副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家的画面,只觉得艳羡得很。 “喜欢这样的生活?”耳边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云绯扭头,看着站在身侧的温衍温和地看着自己,轻轻地点了点头。 温衍也弯了弯嘴角,伸手去握住云绯的手,低声道:“等一切事了,我们也找一座这样的小村落。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好不好?” 听着温衍的话语,云绯脑子里瞬间就勾勒出那样一幅画面。有山,有水,有花,有树,有眼前的人呢,还有他们的以后。 “门——”已经在前面走了老远,结果一扭头发现温衍和云绯还在原地的周光远刚要大声呼唤,就被跟在一旁的宗瑶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嘴。 周光远抬手去扒拉,但宗瑶捂得紧,他又不敢太用力,随便拉了两下,放弃了。宗瑶这才松开手,斥责道:“眼神不好吗?没看见门主和大师姐在说话呢。” 周光远叹了口气,道:“你捂住我嘴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了。” “那你不乖乖地住嘴,还挣扎什么?” “那是因为你捂住了我的鼻子,我快喘不过气了!”周光远无语道。 宗瑶愣了一下,表情立马就软了下去,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没注意。” “哈,没事没事,反正没捂死。”说着,周光远凑过去一些,笑嘻嘻道:“不过,差点被捂死,是不是得给个补偿?亲我一下?” 看见周光远忽然凑近,宗瑶本来就被吓了一跳,又听到他说这话,顿时脸就泛了红。“这……这不太好吧,这么多人……” 周光远嬉皮笑脸道:“村里人不多的,从村子口走进去才有人。” 尽管周光远说的是实话,宗瑶还是摇了摇头。周光远微微眯了眯眼,在宗瑶刚摇完头的时候突然凑过去亲了亲她的唇,宗瑶一惊,还没有说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云绯调笑的声音:“哎呀,我们来得真不凑巧啊。” 宗瑶忙往旁边挪了一步,周光远也直起了身子,脸上浮现出一些赧然地笑。云绯背着手走到两个人中间,左右看了看,笑着道:“这么心急的话,还不赶紧带路?” 眼见着云绯暂时“饶过了”他们两个,周光远忙点了点头,走到前面老老实实地带路了。虽然被看了个正着,但是走在前面的周光远仍是掩饰不住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于是,走在后面的云绯就看着前面某人猥琐的背影,觉得非常可疑。 周光远奶奶住的房子,在村子的最里边儿。灰瓦土砖,木篱笆围了一圈,木质大门已经有些斑驳了,周光远伸手去推的时候,还簌簌落落地掉下来一些木屑,这让周光远一直带着笑的脸也垮了一分。 “奶奶。”推开木门,走了进去后,周光远便大声喊道。 云绯几人跟着他进了院子,左边是一块田,里面中了些时令的蔬菜,在田的边缘有一口井,连着井绳的木桶正搁在井边。院子右边也围了一圈小篱笆,在他们进来的时候,里面传来一些“咯咯”“嘎嘎”的叫声,想来应该是周奶奶平时喂养的鸡鸭。 就在云绯四处打量的时候,正对着木门的房屋“吱呀”一声打开,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围着块围裙的老妇人。老妇人眯着眼看着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一行人,先是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们是——” 周光远赶紧小跑上前,一把搀扶住老妇人的手,笑米米道:“奶奶,我回来看您了。” 老妇人——也就是周奶奶乍然看见自己的孙子,先是一怔,然后浑浊的双眼像是忽然被点亮了一般,发出光芒来。她转过身,双手颤颤巍巍地抚上周光远的胳膊,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的脸,声音颤抖道:“光远?光远?真的是你?你怎么现在回来了?不是还有两个月的吗?” 周光远傻傻地笑了笑,拉着周奶奶的手,说:“本来是还两个月的,不过今天回来是有事的。”说着,他指了指宗瑶他们,向周奶奶一一介绍:“奶奶,今天还有几个人和我一起回来,我给您介绍一下。” 在周光远说话的时候,温衍几人就走了过来,向周奶奶打了招呼。可怜周奶奶平素就是一老实朴素的普通百姓,忽然见到三人,半天都合不上嘴。直到周光远晃了晃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感叹道:“都是些天仙般的人啊,没想到老婆子在这个年纪还能见到这么好看的人。” 没想到周奶奶第一句话是这样,三人都只好微笑回答。接着,周奶奶看着温衍道:“谢谢门主对我们家光远这些年的照顾。一直没有机会见到,既然今天来我们家做客,那待会一定要留在这里吃顿晚饭啊。”说着,周奶奶就朝鸡鸭那里走去,嘴里说道:“等我去杀个鸡给几位贵人做个饭啊。” 见周奶奶磨刀霍霍向鸡鸭,周光远忙一把拉住她,赶紧说道:“奶奶,您先别忙活,今儿回来是有事要和您说的。” 周奶奶顿住教,扭头看他:“什么事?” 周光远嘿嘿一笑,一手仍握住周奶奶的胳膊,另一只手挠了挠头发,笑着道:“奶奶,我遇上心仪的姑娘了,我想娶她。” 第四十章 远道而来的大熟人 周奶奶愣了半天,视线扫过云绯和宗瑶,狐疑地问道:“是谁?” 周光远笑了笑,拉过宗瑶,将她推到周奶奶面前:“奶奶,是她。” 周奶奶的目光落在两个人拉着的手上,又挪回到宗瑶脸上,只看得宗瑶心里打颤,生怕周光远的奶奶不喜欢自己。然而,周奶奶接下去的一句话让她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奶奶说:“啊,是叫宗瑶是吗?唉,我还担心光远欢喜的是那位云姑娘呢。那位云姑娘看起来这么漂亮,我们家光远没这个福气啊。” 说着,她一把拉住宗瑶的手,有些枯瘦的手掌摸索着宗瑶的手背,宗瑶也不躲开,反而觉得温馨得很。 “你这姑娘看起来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们家光远能娶到你,那是他的福气。”周奶奶说着说着,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线。 周奶奶也不知道是会说的妙词儿有限,还是激动的,翻来覆去就是“福气”俩字儿。 一旁的云绯偷偷跟温衍咬耳朵:“师傅,你看照周奶奶的意思,我到底是有福气还是没福气啊?” 温衍笑了笑,道:“是我有福气。” 云绯马上就懂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周奶奶拉着宗瑶说了半天话后,终于想起来带着大家进屋。一行人跟着周奶奶进到屋里,这房间虽然小了些,没有派中的房间宽敞,但光线明亮,收拾得整整齐齐的,看起来也很干净舒服。 “家里很简陋,请几位贵人担待一下。”周奶奶一边一把一把地拉出交背木椅,一边对几人说道。 “无事,倒是麻烦您了。”温衍说着,看了一眼周光远。周光远忙扶着自家奶奶坐下,然后端茶送水都不让周奶奶插手。 周奶奶一下没事做了,有些局促地坐在椅子上,搓着手笑呵呵地问温衍,周光远和宗瑶的情况。温衍一一回答了,周奶奶显得很高兴,又去问宗瑶,从她脸上的笑容可以看出,她对宗瑶这个孙媳妇很满意。 “唉,我家儿子儿媳走得早,我就光远一个孙子。之前他说要加入什么门派,我还不太高兴来着,现在看到他学武有成,还给我带回来一个孙媳妇,我觉着啊,以后下了黄泉和儿子儿媳们见面了,我也有个交代了。”说着说着,周奶奶似乎想到了自己早逝的儿子儿媳,开始掉眼泪。 周光远忙安慰她,好一会儿,周奶奶才缓过来,扯了个笑说:“啊,我想起家里还有一本黄历,等我去翻个合适的日子。” 说完,周奶奶就站了起来,走进了里屋。没一会儿,她捧着本发旧的小册子走了出来,脸上挂满了笑容:“我刚看了看,九月二十八是个好日子,今儿已经九月九了,这是最近的一天啦。” 说着,她将黄历往众人眼前一摊,枯瘦的手指指着册子上九月廿八的那一天,旁边果然写着“宜嫁娶”。 “行,那就这天吧,一切都听您的。”在周光远迟疑着想问是不是早了些的时候,温衍已经替他回答了。 周光远张了张嘴,刚换好的话还没有说出来,周奶奶又接了过去:“好好好,温门主觉得日子不错就好。” 周光远忙说:“可——” “嗯,我觉得不错,早点完婚也好。”温衍淡定地接过。 周光远又说:“但是——” “是啊是啊,最好再加把劲,让老婆子我早点抱上孙子。”周奶奶笑米米地说。 周光远还要再说什么,被一旁的宗瑶拉住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低道:“唉,到底是我成亲,还是门主成亲啊!” 不管周光远怎么郁闷,他的婚事还是就这样定了下来。九月二十八,好日子。 离开周家村的时候,云绯看着走在前面的温衍的背影,恍然间终于明白了,昨晚她“献身”的代价,只是为了撮合周光远和宗瑶啊! 她好像亏了! ———————————————————— 时值九月中旬,流水中众人基本都知道了自己两位师兄师姐级人物将要成亲的事情,都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作为准新郎官和准新娘子的周光远和宗瑶,似乎格外清闲。 也不怪大家这么热情,实在是派里从来没有这种喜事儿,自然都格外热心了。 就在众人为了两人的婚事忙忙碌碌的时候,流水派里迎来了几位稀客和一位“熟客”。 一大清早,云绯还在自己房里补眠的时候,就被门外的敲门声给吵醒了。她赖在chuang上不想动,只听得门上的敲门声一阵大过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谁啊?大清早的扰人清梦,知不知道大师姐我起*气很重的!” 前几天被温衍折腾得总是睡不好觉,好不容易月事来了,温衍这才放了她回房休息,她总算能好好地睡一觉,结果没想到这个“好好睡觉”的第一天,就被人吵醒了。 云绯一嗓子吼完,门外安静了片刻,传来了一道也有些郁闷的声音:“我知道大师姐有起*气啊,可是,确实是有事。” 这个声音,是周光远的。而这幅画面,似乎有些久违的熟悉。 好像很久前——哦,不久前,也曾经发生过类似的事。 新仇旧恨涌上来,云绯一拍chuang铺坐了起来,披上衣服,散着头发就蹬蹬蹬跑到了大门口,双手一用力,门“啪”地一声打开,吓了站在门口的周光远一大跳。 “大师姐……” “赶紧说什么大事,非要在这个时候吵醒我!如果不是什么要掉脑袋或者是天塌了的事儿,你喊大师兄都没有!我可不管你是不是要当新郎官了,待会我就会让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掉脑袋’和‘天塌了’!” 听着云绯带着怒气说了这么大一通,周光远无辜地眨了眨眼,半天才像是缓过神来,说道:“可是……这次喊大师兄真的有用了。” 云绯狠狠瞪他。 周光远赶紧说:“报告大师姐,大师兄回来了!” 云绯怔了一怔,下一秒,像一阵风似的从周光远身边掠了过去,只留下一道素白的背影。 周光远扒拉了一下被人为风吹乱的头发,咳嗽了两声,暗暗道:“大师姐起*气一日比一日重,还好这次真的是大师兄回来了,不然,我这个新郎官怕是都当不成了。”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周光远还是自己嘿嘿嘿笑了几声,然后跟着云绯的脚步往前厅走去。 云绯急急忙忙地朝前厅走去,在经过一片从后山引到派中的一块小湖泊时,她忽然停住脚步,抬手整了整衣服和头发。抽出一根随身带的丝带,手指灵活地穿梭在如墨长发中,很快就挽出一个简单好看的发髻。 等她理好了衣服头发,转身的时候,正好看见周光远一脸讶然地站在一旁,像是不认识般。云绯扯了扯嘴角,冲他道:“看好了?以后记得梳给宗瑶。”说完,她就转身朝前厅走去,周光远愣了半晌,才跟了上去。 当云绯走到前厅门口的时候,正好听见里面一道熟悉的声音:“师傅今天起得倒早,反倒是师妹晚了啊。” 听到这个声音,云绯心头一柔,忍不住扬起嘴角走了进去,笑吟吟道:“师兄也挺早的,难不成是一\夜没睡?” 云绯一边说,一边看向大厅靠右侧第一个位置。简疏白一身一袭月白色绣金龙的袍子,墨发用玉簪子绾着,俊颜朗目,笑容温和。在触及到云绯偷来的视线,他本是带着笑意的眼里一瞬水纹波动,沁出丝丝柔情来。 “师妹终于醒了。”简疏白笑着调侃。 “师兄终于舍得回来了。”云绯毫不示弱地回复过去,直直走到简疏白身旁似乎刻意为她空出来的一个座位旁,坐了下来。 简疏白笑着转头看她,“我可是亲自把你要的人送来了,怎么感谢我?” 云绯摸了摸下巴,摇着头道:“师兄如今可是一国之君,什么没有?还找我这个老百姓伸手要东西,你说说,好意思吗?” 闻言,简疏白哈哈笑了起来,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上座兀自喝着茶优哉游哉的师傅大人,感叹道:“师傅啊,你看看,这么久不见,师妹的嘴巴还是这么厉害。” 温衍头也不抬地回:“这不是你俩习惯的方式么?好意思告状。” 被师徒俩联手吐槽了一回,简疏白郁卒了。一瞬安静中,忽然传来了一道女子的笑声,云绯忍不住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这屋里除了简疏白和冬夏外,居然还有两个陌生人。 “师兄?”云绯有些诧异地问向简疏白。 简疏白似乎这才想起来要给云绯介绍一下,顿时咳嗽了下,指了指自己对面那个面容英俊,但表情淡漠的男子,向云绯介绍道:“这就是我在信里和你说过的,带着一万兵马挫败了夷狄五万敌军的骠骑将军,岳子骞。” 云绯“啊”了一声,忆起简疏白确实在信里说过这件事,不由得细细打量起来。 第四十一章 新来妹子娇又俏 那是个年轻的男子,眼神犀利,挺直的鼻梁下,薄唇微抿,眼神疏冷,似乎对身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冷淡疏离。 在云绯看过去的时候,他也终于把视线从地面移到了她的脸上,那双冷冷的眼里滑过一丝惊艳,只不过,他的眼神明显只是纯欣赏。 “云绯姑娘。”两人一对视,岳子骞站起身来,朝云绯微微拱了拱手,打了招呼。 “岳将军。”云绯回了一礼,看见岳子骞站直了身子,腰背挺得笔直,俨然一副军人的模样。 云绯笑了笑,又听见简疏白说:“子骞旁边那位,是他的妹妹,岳嘉怡。” 想来这个岳嘉怡,就是刚刚笑出生的女子。 那女子不到二八的模样,杏眼樱唇,笑起来模样甜美,虽然不是特别漂亮,但眼波轻转时,倒也是满面生姿。一身桃红色衣裳衬的她娇俏明丽,笑容灿烂。 这么灵动可爱的女子,云绯似乎也是第一次见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那女子乍然看见云绯,眼睛一瞪,好似有千般光芒绽放期间。接着,她张大了口,朝云绯跑近两步,惊喜道,“你就是云绯姐姐吧!果然好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漂亮,皇上果然没骗我!” 被突然这么夸了一番的云绯眯眼笑了笑,问道:“岳小姐夸奖了。” 岳嘉怡在云绯有行礼的倾向的时候,忙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连连笑道,“我是跟皇……哥哥过来玩的,这么客气干什么。还有,叫我嘉怡就好,岳小姐什么的,一点儿都不好听。” 云绯顺着岳嘉怡的手站起了身,见她笑容真诚,眼底纯净,不由得也笑了一声,道,“好。” 岳嘉怡模样也精致些,又是如此正炙手可热的骠骑将军的胞妹,云绯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一个千金小姐,自然会有小姐的脾气。 哪知几句话下来,岳嘉怡一点儿架子都没有,开心欢喜都在面上表露无遗,说话行事倒也有礼客气,大约和她那为武将的哥哥有些关系吧。之前听简疏白说过一些岳子骞的事,岳家父母去得早,岳嘉怡自幼也算是被比她带几岁的岳子骞带出来的,通达知事,在千金小姐之中,真真是难得。 所以,才这刚见面的情况来看,云绯觉得岳嘉怡似乎是个不错的姑娘。 见两个姑娘家相处似乎不错,简疏白笑了笑,侧头对温衍说到,“师傅,看吧,我就说云绯和嘉怡相处应该不错。” 温衍闻言也笑着颔首,深表赞同。倒是云绯耳尖地听见简疏白那声“嘉怡”,转了转眼珠。 简疏白对岳嘉怡连闺名都叫上了,这看起来倒不是一般的关系啊。 这么想着,云绯朝简疏白投去了意味深长的目光,简疏白大约是没接收到,只是笑着跟云绯说:“本来我是让子骞护送冬夏过来的,嘉怡听说她哥哥要出来,便跟着来了。” “让一个大将军护送一个女子?!师兄,你脑子没坏吧!”听到这话,云绯觉得,如果自己现在嘴里有茶,估摸得喷出来了。 简疏白咳嗽了一声,道:“所以,最后我也来了嘛。”潜意思就是,让大将军护送皇帝,这就不算大材小用了。 闻言,云绯不由得朝一旁可怜的骠骑将军投出敬佩的眼神,在这种周扒皮式的皇帝下生活,得亏他受得了。 而我们的骠骑将军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不发一言,我自岿然不动。 云绯对这个岳子骞忽然有了点儿兴趣,而另一边岳嘉怡挽着她的手亲热地说着话,她便将实现收了回来,笑着问她,“嘉怡是打算在流水呆多久的?” 岳嘉怡歪着脑袋想了想,笑道,“反正在家里也没事,如果云绯姐姐不嫌嘉怡烦,嘉怡希望多呆段时间。”话虽然是跟云绯说的,但云绯瞧见她的视线时不时地投向简疏白。 看岳嘉怡的模样应该也不是只呆几天的样子,云绯问了之后便更有底了,当下笑了笑,道,“我们流水别的不多,就是房间多。待会我带你去逛一圈,你看你喜欢哪儿,就住哪儿,怎样?” “好啊!”岳嘉怡满脸惊喜,然后凑近云绯低声道:“把我和哥哥安排得远点儿,不然我会被他冻死的!” 想到岳子骞那冷漠的样子,云绯忍不住笑了一声,低声反问:“这么多年你还没有习惯呀?” 岳嘉怡声音更低了:“就是这么多年天天在一块儿,出来了才要自由一下。云绯姐姐你最好了,我知道你肯定会满足我这个小要求的!先谢谢啦!” 岳嘉怡都说了“谢谢”了,又“姐姐,姐姐”叫得极甜,云绯自然要答应。 ———————————————————— 带着岳嘉怡将流水逛了一圈后,岳嘉怡挑了个离云绯他们近的房间,说是以后方便来找她。云绯还是挺喜欢这个姑娘的,自然乐意。 她着人来收拾了房间,又叫来了宗瑶给岳嘉怡认识了一下,后来用简疏白的话说,就是三个女人的戏台子,就这么搭好了。 岳嘉怡因为前两天赶路赶得辛苦,逛完流水就去休息了,云绯离开她的房间时,看见岳子骞站在门外,似乎想进去。 “嘉怡说累了,想休息一下,岳将军不然也先回去休息片刻?”云绯笑着迎了上去,对岳子骞说道。 岳子骞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一分视线,不去看云绯艳光四射的面容,“谢过云姑娘了,那岳某先回去休息。” 说完,岳子骞朝云绯拱了拱手,转身朝给自己准备的房间走去,云绯站在后面看着他,秋日的阳光勾勒出他英挺的线条,像一把利剑,切开了稀薄的空气。 离开了岳嘉怡的房间后,云绯就去了冬夏那里。之前在前厅的时候,冬夏坐了没一会儿就离开了,似乎也是因为一顿颠簸不舒服。 她虽然身为宫女,但到底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在皇宫中便便没有受太多的苦。尤其是从浣衣局出来后,几乎也是好吃好喝地养着,又因为自己不在宫里,她也不用服侍人,这一路上到底还是吃了点苦。 估算着冬夏也休息够了,云绯敲响了她的房门,房门很快就被打开,冬夏一见到云绯,下意识就要行礼,忙被她拉住了:“都在宫外了客气什么,而且,我们还要请你帮忙呢。” “姑娘别这么说!若不是姑娘,奴——”刚要说“奴婢”的冬夏,被云绯一眼看得一愣,忙改口道:“冬夏现在怕是还在浣衣局里受着罪,弟弟也继续给人做长工呢。托姑娘的福,冬夏已经过了好一段好日子了,哪怕现在给姑娘上刀山下火海,冬夏也不会皱眉的。” “哪儿有上刀山下火海这么严重……”云绯抽了抽嘴角,想了想,还是认真地和她说:“虽然不会要命,但是……” “但是什么?”冬夏好奇地问,然后又一脸郑重地说:“不管怎样我都不会眨眼的!” 这么认真的东西倒是少见啊。 云绯在心里默默地说,脸上却笑着道:“我们进屋说吧。” 冬夏和云绯进了屋,云绯将安排的计划跟她说了一遍,说完后,她想了想,还是直说了:“虽然不会上刀山下火海,但是危险是肯定的。而且……听说郭正一是个好美色的人,你要记得自保。” 听到这话,冬夏似乎愣了愣,想了很久,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我都知道了,谢谢姑娘提醒。这条命能到现在也是托姑娘的福,请姑娘相信冬夏,冬夏定不负所托。” 云绯微微一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道:“委屈你了,今日还是先休息吧,明天开始,我教你一些东西。虽然短时间让你变成能飞檐走壁的女侠什么的,那肯定是做梦。不过多少能自保。” 冬夏笑了一下,颔首。云绯又和她说了会儿话后,起身离开了,独留下冬夏一个人坐在凳子上,对着半开的房门发呆。 窗外的微风吹了进来,把门吹得更开了些,撩起她落在脸侧的头发。她伸手理了理,视线落在手腕上那个翡翠镯子,这是云绯在离开皇宫前送她的。当时云绯送了她和春秋好些饰品,都是宫里头的好东西,她说,反正给她也是浪费,她都不知道还回不回宫,倒是送给春秋和冬夏更合适了。 看了这个翡翠镯子半天,冬夏心里下了决定,一定要帮云绯把事情办好,哪怕真的上个刀山,下个火海什么的,也没什么。 云绯忙了一通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温衍和简疏白正在房里聊天,她笑着进了屋,正好听见温衍在问简疏白岳家兄妹的事儿,她便也来了兴趣,坐到一旁听八卦。 第四十二章 师兄的桃花缘 在岳子骞大败夷狄后,简疏白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在宫中设宴,宴请群臣。 简疏白自登基以来,很少设宴,而这次宴会也没有限制亲属,因此这次宴会中,不少大臣将自家的女儿啊、孙女儿啊、侄女儿啊、外甥女啊……总之,各种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能带就带来了,好好的一个接风宴,愣是弄成了相亲宴。 这些大臣们把自家未出阁的黄花闺女儿带过来的用意很明显,能被简疏白看上,再得个chong爱,那显然就能一飞冲天,一家人欢欢喜喜不愁吃穿。本来现在简疏白后宫空设,如果能进去,那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啊。 如果没有被简疏白看上,那也没关系,这不还有一个岳子骞吗?岳子骞如今大败夷狄,深得简疏白喜欢,风头大胜。如果能把那些小女儿们嫁到他家,那就是皇帝新贵,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但是,大臣们没想到的是,他们的小女儿们没有成功地送出去,反而眼睁睁看着送小女儿的两个对象,“勾搭”上了。 而制造这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是岳嘉怡。 岳嘉怡因为是岳子骞的胞妹,极为得岳将军的*爱,很多年轻一辈的大臣就想着娶了岳嘉怡。这样既能得到岳子骞手上的兵权,又能巩固自己的地位,何乐而不为。所以,那日岳嘉怡一上席,就有很多公子哥上来敬酒,借故亲近。 而岳嘉怡本就是个爽快的性子,一开始也算是来者不拒,喝酒嘛,她自幼跟着岳将军喝的也不少,区区几杯不算什么。 可是后来,她就发现不对了。 见简疏白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一下,云绯眼眸一转,笑着接道:“她是不是发现敬酒的人越来越多,要喝的也越来越多。而之前因为没有拒绝过,现在若是拒绝后面的人,会让人说闲话,因此极为为难?” 闻言,简疏白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云绯不由得跟着笑了笑,说道:“所以,师兄就英雄救美了?” 简疏白看着她,咳嗽了一声,道:“我也是看她一个姑娘家,一直被灌酒实在是不太好。” 云绯回了一个“我懂”的眼神,让他继续说下去。 那日,岳嘉怡看着一杯一杯敬到眼前的酒,顿时有点懵了。她先是转眼看了看自己的哥哥,见岳子骞正被几位武将拉着喝酒,压根就没有多余的精力来帮她挡酒,于是,岳嘉怡小姑娘只能咬了咬牙,默默地伸手去接酒杯。 “女儿家,喝这么多可是伤身呢。” 就在岳嘉怡手指要碰到酒杯的时候,斜刺里伸出一只骨节修长的手,就抢先一步将她面前的酒杯接过去。她顺着那手看去往上看去,精致的袖口,明黄色绣金龙衣袍,再往上,便是一张俊朗如玉的脸。 “皇上。”敬酒的那公子见了挡酒的人,不由得唤了一声。 岳嘉怡听着对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给自己挡酒的居然是皇帝。也不怪她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小姑娘虽然能喝酒,但是被灌了太多,脑子已经有点晕乎了,完全忘记能穿明黄色绣金龙衣袍的只能是皇帝大人。 啊,原来这个就是传说中冲冠一怒为红颜的男人啊。 岳嘉怡眨巴眨巴眼,看着简疏白噙着淡淡的笑,替自己喝下第一杯酒。只觉得这个传说中丰神俊朗的皇帝,果然生得好看。 “皇,皇上。”默默地将念头压下去,岳嘉怡回过神来,跟着唤了一声。 简疏白扭头对她一笑,眼波朗朗如明月,晃得岳嘉怡小姑娘眼睛都亮了。而下一刻,又是两杯酒被简疏白眼都不眨地饮了下去。 因为简疏白的出面,有一部分公子悄悄地退了下去。他们属于不大敢和皇帝老子争的那种,这明眼瞧着简疏白放着那么多美人不管,偏偏来给岳嘉怡挡酒, 肯定是有几分意思嘛!所以,他们自然不再趟这滩浑水。 而剩下的一部分,要么真的是对岳嘉怡有点儿意思的,要么纯属是很多了够胆子想灌简疏白酒的,就一个个端着酒杯,不走回头路。 所以,我们的皇帝陛下那夜到底喝了多少酒,估摸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而岳嘉怡小姑娘却在他英雄救美之后,偷偷地生了好感。 俗话说的好,英雄救美,美人多半要以身相许。像岳嘉怡这种女儿家,对豪爽有气度的男人,尤其容易倾心。 就好比简疏白这一次。 所以,宴会散后,岳嘉怡缠着岳子骞说了简疏白的一些事,当问起传说中的“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时候,岳子骞板着脸,以一句“你问这么多,难道是对皇上动了心”塞住了岳嘉怡的嘴。 从岳子骞这里走不通,岳嘉怡小姑娘就干脆打入敌人内部,先以挡酒道谢为由,通过自家哥哥的便利,一来二去地进宫。而后一回生,二回熟,次次去骚扰简疏白一番。 这下,就连宫中的宫女们都看出来这岳将军家的妹妹,对皇上生了意思。 简疏白自然是知道的。可他毕竟那天只是出于好心,当然也有岳子骞的原因在里面,并不是真的对岳嘉怡有意思。他不愿耽误岳嘉怡,便三番两次暗示没那回事,他如今凡心未动,六根还算清静。 哪知岳嘉怡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她到处去打听,最后从新皇那里知道简疏白的冲冠那事儿吧,就是以讹传讹。那故事里的红颜其实是简疏白的师妹,两个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情同兄妹。不然,不可能云绯在宫里住了那么久,简疏白都不封个妃什么的。 只能说,姑娘家的第六感有时候还是挺灵的。至少这一点上,岳嘉怡没有分析错。 既然简疏白不是真的对那位传说中的南朝第一美人云绯,有师兄妹以外的情意,岳嘉怡便将简疏白的暗示弃之脑后,仍是三番两头地往宫里跑,或者怂恿自家哥哥把皇帝带出来打个猎,骑个马,然后她就想尾巴一样的跟上去,决定坚决贯彻坚持不懈的好习惯,坚信女追男隔层纱,势要将简疏白纳入石榴裙下。 这便有了岳嘉怡千里迢迢跟着简疏白来到流水的故事。 待云绯听完这一场宴会引发的*的全经过,当下捂着肚子忍不住笑了出来,直笑得嘴角都酸涩了,才揉着脸道,“我看啊,师兄这次是遇到对手了。” 温衍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明显是和云绯一国的。 可怜我们的简疏白,作为一个万人之上的皇帝,此时遇到自家的师傅和师妹,只能叹口气认他们开涮。 看着乐正岑这番模样,云绯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手仍按住肚子,一手却拿手拍了拍乐正岑的手臂,微微一抬下巴,道,“你难不成还想让师兄跟紫韵一起么?告诉你,想都别想,我这边坚决不同意。” 笑了好一会儿,云绯清了清嗓子,揉了揉脸,让自己的神情镇定下来后,她转头看向简疏白,忽然语重心长地问道:“师兄,反正你现在也是一个人,不妨考虑一下嘉怡?” 简疏白闻言连连摇头。 云绯眯起眼:“为什么?嘉怡多好的一个姑娘,活泼可爱,和你挺般配的。” 简疏白仍是摇了摇头。 云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里里外外地将他打量了一遍,了然道:“看你这意思,还是放不下那个紫韵呢。” 听到这句话,简疏白一直无奈的脸忽然一变,就像是本来只是大太阳天儿飘着几朵云朵,结果这云朵一下子变成了乌云,且还有一道雷轰隆隆劈了下来。 瞧着简疏白这小模样,云绯本来是试探性地一问,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当下有些不悦道:“那个紫韵如今都跟了别人了,她一直都是郭正一的人,师兄何苦还记挂着。” 闻言,温衍抬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挣脱,而后眯眼道,“你真的是这么讨厌紫韵,还是因为疏白啊?” 听出温衍的话里有疑似吃醋的味儿,云绯一挑眉梢,眼中神色如水涔涔,含着戏谑之色,“当然是真的。怎么?师傅喜欢?那师傅就自己收了吧,别再放她来祸害师兄了。” 将云绯的手捏在手里轻轻摩挲,乐正岑眼眸含笑道,“没见过让如此怂恿夫君收小妾的妻子。” 这话说得云绯一愣,伶牙俐齿瞬间哽住,半天才含糊道:“什……什么夫君。” 一旁心里受到创伤的简疏白忍不住叹气道:“没看见这里有人伤心么,秀恩爱走开。” “哦。”云绯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拉开房门,笑盈盈地对简疏白说:“师兄,这可是师傅的房间,估计要你走了。” 简疏白哀叹一声,靠着椅背不说话了。 第四十三章 你就放心大胆的去调戏我家师兄吧 简疏白回来了,晚饭自然是要和温衍、云绯他们一起吃的。加上冬夏、岳子骞和岳嘉怡的到来,自然是一起吃饭了。 岳嘉怡是个活泼的姑娘,这一顿饭上,她一直笑嘻嘻地找着简疏白说话,简疏白扛不住后,时不时向云绯投去求救的目光,云绯都华丽丽地忽视了。 后来岳嘉怡似乎看出简疏白有些不太愿意和她说话了,她又去找云绯,和云绯聊得热络,一顿饭虽然因为简疏白的态度有些僵了点儿,但好歹气氛还不算坏。 饭后,云绯起身回屋的时候,岳嘉怡却忽然拉住她,说是和云绯感觉极好,一个人在房间也无聊得很,想和她聊聊天。 岳嘉怡的性子让云绯很喜欢,大约是之前在轻波阁的时候身边不少这样的姑娘,让她感觉很熟悉,因而就潜意识里有几分欢喜,听到岳嘉怡的要求后,倒也不拒绝。 岳嘉怡拉着云绯出了屋,就坦白了自己的目的。她将云绯叫出来,确实是聊天,却不是聊得女儿家那些话题,而是聊得简疏白。 岳嘉怡对云绯说,她曾听简容楚,也就是现在的摄政王——简疏白离京的时候,将所有国政大事都交给了简容楚——提过简疏白的事,说他身边曾有个女子,那女子似乎是别人派来的,最后被逐出宫了。 这事一直梗在岳嘉怡心里,而当初简容楚只是简单和她说了些,并没有仔细讲简疏白和那个女子的纠葛,无论她怎么问,简容楚都没有说,此番她就只能向云绯打听了。 见岳嘉怡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云绯在心里想了想,却是开口问到,“嘉怡,你当真是极喜欢我师兄?” 岳嘉怡连连点头,甚至举手发誓道,“我是真的欢喜他。虽然不知道有多深,但除了他,我倒也真看不进去其他人了。你看你看,摄政王和你师傅都是美男子,说实话,比简疏白都要好看,我都没有移情别恋。” 听见岳嘉怡信誓旦旦的话,云绯忍不住笑了,看着她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只看外表。是师兄替你挡了酒让你觉得……呃,有气度吧。” 闻言,岳嘉怡笑了笑,脸上难得地飞起一抹羞涩,“其实我之前也见过他,只是远远的一眼。当时哥哥领兵替他出征的时候,我偷偷溜出来,站在城中最高的酒楼屋顶之上,曾看见过他。当时觉得他一身明黄衣袍,站在哥哥身边时,气质也分毫不逊于哥哥,当真是风华无双。而那天他替我挡酒的时候我才仔细看了他的模样,还想着长这么好看,打仗真是可惜了。” 这话着实逗笑了云绯,怕是那时候岳嘉怡没有见到过温衍,所以才会觉得简疏白风华无双吧。不过也是,简疏白自幼跟着温衍一块儿长大,温衍身上的气质,他倒是也染了一些。 一边聊着,云绯一边领着岳嘉怡进了自己房间。将她引进房间,云绯点上了灯,走到她身边,接着刚才的话问道:“所以你就动了心思?” 岳嘉怡嘿嘿笑了两声,倒也不否认。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房间,云绯叫人沏了热水,给两个人一一斟上,然后将其中一杯递给岳嘉怡。 岳嘉怡捧着杯子,转眸看了看这房间,又起身走动了番,才有些惊讶地问到,“云绯姐姐,你这房间怎么感觉这么冷清啊?” 见岳嘉怡看见了这些,云绯倒也不怕她知道,干脆如实回答,“大约是自己住的时间比较少吧。” 听到这话,岳嘉怡眼中动了动,几步回到她身边坐下,扬眸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到,“你是不是住在你师傅那儿?” 被岳嘉怡这么轻易的点破,云绯有些诧异,却也没否认,只是含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岳嘉怡空出一只手,指了指眼睛,又下移,指了指自己的心,说道,“哎呀,云绯姐姐不知道,女子的眼睛和心是最敏感的。我曾听皇上说过一二,今天一看,果然如此。你和你师傅真的是……唔,恋人关系啊?” 这似乎是印象中第一次有人直接问她,你和温衍是恋人关系吗? 想来,她认识的人中间,能问得这么直白的,怕是只有海棠姐和眼前的岳嘉怡了。 说到海棠姐,云绯想起这么久没有见过,还真有些怀念了呢。有机会的时候,她是不是该回去看一眼。 “云绯姐姐?”岳嘉怡见云绯在走神,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小心地问道:“是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话?哎呀,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有点儿口无遮拦的,你别见怪啊。” 嘈杂的心绪从脑中飞过,云绯微低了眸,眸色掩在长长的睫毛下面,唯有灯光打出的剪影一道,覆盖整个眼眸。 然后,她轻轻一笑,摇着头说:“没什么,刚刚走神了。”说完,她又点了点头,“你刚猜的没错,我和师傅确实是恋人关系。” “恋人”两个字从舌尖转出,像是蜂蜜在舌尖淌过,甜蜜入心。 “不过……”在岳嘉怡因为猜中了而笑米米的时候,云绯又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岳嘉怡蹙眉想了想,道,“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啦。刚才吃饭的时候,我看见你和你师傅……唔,眉来眼去的啦。而之前闲王和我说过一些你们师徒的事,当然,他没有说得那么直白,可我感觉,你是喜欢你师傅的,对不对?” 说来,云绯和岳嘉怡认识不过一天,而岳嘉怡看起来性格大大咧咧,却没想这一天的时间,就够她看出所有的关系。 也许果然如她所说,她眼神真的很是毒辣。 将繁杂的心思在心里压下,云绯唇边无声泛起一笑,轻柔问到,“这算是违背人伦礼仪的,你不觉得很不容么?” “有什么不容的?”岳嘉怡回得倒快,一双眼眸清亮的如白日里的湖泊,“虽然你是你师傅收养的,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喜欢?我觉得,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没有什么道理,也不需要想那么多。喜欢是件很开心的事,何苦要让自己不开心。” 岳嘉怡的话落入耳中,却激起云绯眸中涟漪一道。 “何苦要让自己不开心么?” 她轻声念叨,那双丹凤眉眼浮起一丝迷离。 所以,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是她自己把事情弄得太复杂了么? 见云绯一直不说话,岳嘉怡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惹恼了云绯,忙握了握她的手,焦急道,“云绯姐姐莫不是生气了?千万别生气呀!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人,说的难免有些不对,你别放在心上。” 闻言,云绯却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笑吟吟道,“怎么会?倒是觉得你说的话很对呢。” “是么?”岳嘉怡很是开心地看着她。 云绯含笑颔首。 见云绯笑了,岳嘉怡眨眨眼,嘻嘻笑道,“如果我真的解开了云绯姐姐的心结,不如姐姐行行好,把皇上那事儿告诉我吧。” 知道岳嘉怡一直记挂着简疏白和紫韵的事,云绯想了想,倒也不推脱,点了点头,便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听完云绯所说,岳嘉怡握着云绯的手不自觉的松了松,脸上的笑意也渐渐落了些。云绯看在眼里,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着问到,“怎么?之前哄着我非要说,现在可是后悔了?” “才不是呢。”岳嘉怡反驳地极快,但脸色仍是解不开。 云绯笑了笑,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说到,“放心,师兄和紫韵不可能了。就算还有可能,我也会把那苗头按进水里彻底熄灭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去*我家师兄吧,相信我,他绝对喜欢。” “是吗?!”听见云绯的话,岳嘉怡暗掉的眸子里又亮了起来。在得到云绯确认般的点头后,她大叫一声“好姐姐”,便合身扑进了云绯的怀里。 刚刚走到房门口的温衍听见里面一团嬉笑,也不急着进去,倒是坐在门外的栏杆上,仰头看起了月亮。 屋里头,云绯看着岳嘉怡亮晶晶的眼,心里却想着,得赶紧把紫韵的事解决了,明天开始,要好好训练冬夏。不然,放着岳嘉怡这么可爱的女孩子不收,她都觉得简疏白暴殄天物。 —————————————————————————— 送走岳嘉怡的时候,云绯转过身正要走进房间,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搂住。她吓了一跳,但很快就知道是谁了,忙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嗔怪道:“师傅这么胆大,小心被人发现。” “没有人的。”温衍答得随意,但到底是松开了云绯。云绯转了个身靠在门上,眯着眼问道:“说吧,师傅偷听了多少。” 温衍答:“不多不少,全部吧。” “你——” “我可不是偷听,经过的时候就一字儿不落地全进了耳朵。”温衍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答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云绯无语地看了他半天,忽而问道:“师傅觉得,我这么做得可对?” 明知道简疏白可能还对紫韵有些不能释怀,就怂恿着岳嘉怡去勾搭他,这样真的厚道吗? 【柚子茶时间】 才回家没多久,才写完。大家端午节快乐~很快就要恢复六千咯,么么哒~ 第四十四章 不辞而别的乐正岑 对于云绯的不确定,温衍很随意地笑了笑,道:“为师觉得很对。” 哈? “与其让疏白一直惦记着一个完全没可能的人,不如趁早点给我换个徒弟媳妇。”温衍说着,抱着手臂靠在了门上,笑吟吟地看着云绯道:“我瞧着你和那位岳家的小姑娘相处得不错,做你嫂子应该挺合适的。” 说到岳嘉怡,云绯忍不住笑了笑,说:“嘉怡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听说他们家世代都是武将,想来武将家世的女子到底是飒爽些。” 那可不是一般的飒爽,喜欢一个人就跟着跑了这么远,毫不藏着掖着,让云绯好生羡慕。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温衍也可以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听你这么说,这么好的女孩子,若不能做你嫂子,不然,带她去认识一下乐正岑。我瞧着他俩挺有话聊的样子。”在云绯神思乱飞的时候,温衍忽然做出了一个和特别的提议。 这提议让云绯乱飞的思绪瞬间归位,她有些讶异地抬起头看着温衍,反问:“乐正岑?” 温衍给了她一个很肯定的,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表情。 “我看乐正岑天天躲在我们后山也挺孤单的,你不妨带着岳家小姑娘去见见他。他俩男未婚女未嫁的,万一成了呢?你瞧瞧你师兄现在这样子,一死心眼破小子,要是这小子愣是没法把心思从紫韵身上转移过来,岂不是亏待了岳家小姑娘。” 师傅这些话,听起来好有道理的样子啊。 云绯兀自琢磨了会儿,觉得挺有意思的,便点了点头。打死她也绝对想不到,温衍提出这些并不是单纯地要帮住他口中的岳家小姑娘找到合适的金龟婿,他纯粹是为了……借岳嘉怡的手灭掉乐正岑这只潜在的情敌。 就像他说的,万一成了呢?简直是无上功德一件,加解决心头大患。 次日一早,云绯起来的时候,就去找岳嘉怡了。 说起来,这算是她近日里起来得最早的一次了,可没想到,岳嘉怡小姑娘比她起得更早——她到岳嘉怡房间的时候,竟然扑了个空。 房间没人,chuang铺叠得整整齐齐,就好像是没有人睡过一样。 云绯有些诧异,便转头想去找岳子骞问问。谁知道她刚走到岳子骞房间的时候,就看见一条暗色影子伴着剑光在房间门口的空地上翻动,矫如游龙,身姿飒爽。而她一早没有扑到人影的岳嘉怡正站在房门口的台阶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空地上的身影。 云绯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那武姿矫健,剑势惊人,不由得有些心痒痒。她转头看了看身边,有一棵不高不矮的大树竖立在一旁。她翻身上树,折了一支树枝,就踩着枝头飞身而下,用树枝作利剑,朝着剑光飞去。 岳子骞正认真地练着武功,忽而感觉到旁边一道厉风袭来,下意识地侧身举剑挡去,只见一根树枝翻转着刺向自己的肩侧,他忙收手旋身,然后斜刺而去。 在缠斗过程中,岳子骞能感觉到对方的力气虽然不大,但身子轻盈,动作敏捷,不敢小觑。这般打斗了片刻,他耳听着一旁观战的岳嘉怡忽然叫了声:“云绯姐姐小心!” 这一声一出,岳子骞下意识地收了剑势,但剑尖还是弹到了云绯的手臂上。云绯只觉得右手一麻,差点握不住剑。 “没事吧?”岳子骞稳住身形,忙侧身问去。岳嘉怡也蹬蹬蹬跑下了台阶,到了云绯身边,着急问她。 云绯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岳子骞拱了拱手,一派江湖儿女的作风:“岳将军好剑法,云绯甘拜下风。” 云绯声音清若泉水,轻灵悦耳,让岳子骞心头蓦地像是被一阵轻风吹过,微起涟漪,这才定睛好好看一看眼前的人。 只见她精致的面容上,一双眸子像是漾着水一般。身穿一件琉璃色刺绣蝴蝶纹十样锦鸡心领琵琶襟纱衣,逶迤拖地掐牙白底印花华裙,在方才的切磋中像是丝毫不受影响一般,裙边上并无半点灰尘。乌云般的青丝,头绾*别致凌云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堑花连年有余白银簪,腰系珠线穗子网绦,整个人姿形秀丽,惠心纨质。 早在京中的时候,岳子骞就听过各种关于云绯的版本,毕竟是简疏白的师妹,而简疏白又是逼宫得到的皇位,他的皇图大业中自然就染了一抹旖旎。 而这一抹旖旎,就是云绯。 传说这云绯艳美绝俗,明媚妖娆,他从来没有放在心上。就算昨日里见到了云绯,发现大家说得其实不是假的时,他也没有放在心上。 可刚刚和云绯着酣畅淋漓的一场打斗,岳子骞忽然对这个传说中的第一美人有了新的认识。 原来这第一美人,并不是个花瓶。 这么想着,岳子骞对云绯的态度稍微热络了些,由于确实是自己伤到了人,他也诚恳道歉道:“抱歉,刚刚并不知道是姑娘,所以下手重了些。” 云绯眼波一转,嫣然笑道:“是云绯打扰了将军练功,倒是希望将军不要介意。” 见云绯被自己伤到也随意一笑,毫不在意,岳子骞觉得实在难得,便勾了勾嘴角,似乎是笑了一笑。 他这一个微小的动作被岳嘉怡看在眼里,当下惊讶大叫:“哇,哥哥你居然笑了!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啊!” 岳子骞本来就只是轻轻扯了扯最近,岳嘉怡这么一喊完,他的脸早就恢复了面若冰霜,当下也不搭理岳嘉怡,只是朝云绯抬了抬手,先回屋了。 岳嘉怡站在岳子骞身后朝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转头问云绯:“云绯姐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云绯这才想起字自己的目的,当下扔了手里的树枝,拍了拍手,说:“啊,差点忘了。我是来找你的,看你不在房间里,本来想来问问岳将军知不知道你去了哪里,结果你原来就在这里。” “找我?”岳嘉怡眨巴眨巴眼,靠近云绯问:“找我做什么呀?” “带你出去走走,愿意吗?”云绯笑盈盈地问。 岳嘉怡连连点头,拉着云绯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说着:“我们是要去哪里?昨天来得太匆忙,都不知道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儿呢。云绯姐姐今天可要带我好好逛一圈。” 云绯嘴上应着,心里却在感叹。这姑娘这么单纯,真要被她卖了,怕是还会帮着自己数钱呢! 大约半个时辰后,岳嘉怡站在破败得,很有些年月的木屋面前,眨巴着眼,有些迷蒙地问:“云绯姐姐,这……是你们流水的特别景点吗?” 看着木屋的年头,说是新星景点,那是不可能滴。说古董级吧,看起来也不太古董? 听见岳嘉怡的问题,云绯咳嗽了一声,说:“其实我是带你来认识一个朋友的。” “朋友?”岳嘉怡更好奇了,“不是你们流水的人啊?” “嗯,不是。”说着,云绯往前走了几步,见木屋的门紧紧关着,有些狐疑。 乐正岑干嘛不开着门,关着不热吗?现在才初秋呢。 带着疑问,云绯奇怪地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没有反应。她又推了一推,门很方便地就被推开了。 “乐正岑?”门开了一瞬,云绯愣了一愣,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并朝房间里叫了一声,空寂寂的,没有人。 云绯四下看了看,只见右侧的chuang铺收拾得很干净,清清冷冷的,抬手摸了摸桌子,竟然都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好像人已经走了呢。”跟着云绯走进来的岳嘉怡看见了云绯手指上的灰,出声道。刚说完,她又抬手指着桌面道:“云绯姐姐你看,这里有一封信。” 云绯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桌上有一个茶杯是口朝上的,茶杯下面压了一封信。 她从茶杯下抽出信封,拆开一看,果然是乐正岑的笔迹。 他并没有留很多的话,倒是一如既往言简意赅。大意就是,我这身体好得差不多啦,总呆在这里很无聊,所以打算出去走走,顺带回红教看看。 还有就是,他的那块玉佩就先留在云绯这里了,如果云绯想去看他,可以将玉佩抵押了做玉佩,他绝对不会怪她的。 “这人还真是……”云绯看完信后,忍不住说了三个字,后面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只是摇了摇头,心里有些失落。 岳嘉怡也凑过去看了看信,她就随便扫了眼,然后好奇地问道:“原本住在这里的人,是云绯姐姐的什么人啊?” 云绯垂眸想了想,勾唇道:“知己。”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这两个字足以,也只有这两个字能形容了吧。 第四十五章 大喜之日的不速之客 “知己呀?”听到这句话,岳嘉怡松了一大口气,这口气实在有些大,让云绯都忍不住看向她。她忙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啊,我还以为是云绯姐姐喜欢的人呢。” 云绯露出一个很微妙的表情。 岳嘉怡嘻嘻哈哈笑了笑,“我还在想,明明云绯姐姐喜欢的不该是温先生嘛。还好,还好。不过,我觉得,这个岳……岳……” “乐正岑。”云绯说出他的名字,“他复姓乐正,单名一个岑字。” “哦哦,乐正岑啊。我还以为他和我是本家呢。”岳嘉怡笑着说了一句,然后解释继续说道,“我是觉得啊,这位乐正公子,似乎喜欢姐姐呢。” 听到这话,云绯似乎有些诧异,“我?” “对啊对啊,刚刚我偷偷看了看信,啊,只看了一点点哦!看到他说把玉佩留给你了。玉佩这种东西,多数不都是作为定情之物的嘛。”岳嘉怡说着,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了,“我爹爹就是一块玉佩追到了我娘亲,哥哥军里头那个看起来陈军师也是用一块玉佩和他家娘子订了亲……这乐正公子把玉佩都留给云绯姐姐了,我看啊,他八成就是喜欢你啦!” 岳嘉怡说得这么信誓旦旦,让云绯都愣了一愣,一些过往的片段从脑海里涌了出来。她并不是迟钝的人,并不是没有看出乐正岑对她的态度变化。只是,她真心把乐正岑当做知己,也清楚地知道乐正岑之前对方倩的在意程度。若说他就这么移情别恋了,她……她还是觉得有些诡异啊。 在云绯发呆的时候,岳嘉怡已经绕着房间走了一圈了,回身的时候见云绯似乎在沉吟,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后说道:“云绯姐姐,回神啦。” 云绯很听话地回过神,见面前的岳嘉怡扬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将自己瞧着,很认真地说道:“云绯姐姐啊,我们温先生很好很好的,千万不要被别人骗走啊!” 岳子骞称呼温衍为“温先生”,毕竟温衍有个好听的名号叫做“帝师”。岳嘉怡便跟着自家哥哥这么称呼了,这让云绯每次听见,脑子里就出现了温衍白袍加身,长袖微抬,露出握着教条的手。 啧啧,这么文质彬彬,温文尔雅的模样,实在太让人觉得诡异了。 “你这丫头,操心这么多。安啦,不会啦。”云绯笑盈盈道,“好不容易才拿下师傅的,怎么可能。” 云绯说完这话,就看见岳嘉怡的眼睛一亮,流露出满满的好奇来。她伸手拉住云绯的手,缠着她要听她和温衍的事。云绯被缠得没有办法,又想转移一下视线,来减轻心里的失落感,便从头和岳嘉怡说起自己和温衍的事。 这一说,就从后山木屋说到了流水门口,说到回房,还说到吃完饭。 于是,饭桌上,所有的人都诡异地看着窃窃私语的云绯和岳嘉怡,莫名其妙。 简疏白狐疑地看着两人,心里默默地想:虽然师妹和嘉怡从见面的时候就听臭味相投——哦,不,意气相投的。可这不过出了趟门,回来就跟连体式的关系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在说我?我没那么多话题可以说吧。 温衍淡定地喝汤,:论,女人友情的练成方式,不用知之甚解。 岳子骞面无表情,心里痒痒:什么情况?谁来告诉我? 冬夏:唉,好羡慕。 于是,在一桌人心里各种诡异的情况下,又一顿还算和谐的晚饭就这么结束了。 晚上,温衍从云绯那里得知了乐正岑离开的事情,他含笑看了云绯半天,悠悠道:“要是想去看他,就去吧。让你师兄动用下私权,备匹快马吧。” 云绯盈盈笑着靠过去,轻轻写了一口气,然后坐回原位扇了扇手,道:“哎呀,什么味儿,酸酸的。” 温衍带着微笑的嘴角轻轻扬着,一双俊眸微眯着看定了她:“嗯,等这几日过了,你就懂了。” 云绯闻言一愣,嘿嘿笑着离开了温衍的房间。 这几日……她每个月都有的那么几天,貌似要结束了!睡不好觉的日子又要来了啊! 云绯姑娘幽幽地叹了口气。 ——————————————————————————————————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这些日子经过云绯的教导,冬夏还算是小有成就。但因为毕竟训练的时间较短,她的自保能力其实也不算多强。 正因为这样,云绯开始考虑要不要送冬夏过去,或者干脆让温衍给自己弄个易容,自己去好了。 当然,这个提议遭到了温衍的反对以及简疏白的强烈反对。而冬夏姑娘呢,一直心心念念觉得云绯救过自己,又提供了这么好的衣食住行,所以,她抱着不报恩不罢休的心情,非要去。 于是,计划照常进行。 不过,在冬夏去兼职“碟中谍”之前,周光远和宗瑶成亲的日子到了。 九月廿八,宜嫁娶,晴。 这一日,宗瑶一身红艳艳的嫁衣,红唇艳艳,面若桃花,一扫平日里素淡的气质让,显得她气色极好,人也美艳了几分。 拜过天地,拜过高堂,在周奶奶笑容满面的注视下,宗瑶的盖头被掀开,惊艳得周光远半天说不出话来,等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只会说一句“好美”了。 大家纷纷嘲笑周光远这副没见过美人儿的样子,周光远厚脸皮,搂着宗瑶笑嘻嘻道:“我媳妇儿就是美了,怎么,你们一个个嫉妒啊!” 其他人纷纷鄙视,倒是宗瑶先不好意思地扭了他的腰一把,疼得他嗷嗷叫,但脸上笑意藏都藏不住。 看着两人亲热的模样,云绯一脸艳羡地看着他们。 虽然她和温衍也算是感情和睦,只是,什么时候他们才能像周光远和宗瑶一般,正大光明地站在所有人面前,坦然地接受祝福? 唉,长路漫漫,还是多喝些酒吧。 这一日本是喜庆异常,流水上下热热闹闹,红红火火的,好不欢欣。可是,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让这种喜庆一下子凝注了。 炎派现任门主,郭正一和紫韵。 当有人小跑着来到温衍面前,说到炎派的人来了时,温衍周围一圈听见这个消息的人像是同时被点了穴似的,一下子齐刷刷地全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部看向温衍。 温衍则看着那个弟子,问了情况,当得知来的人是谁的时候,他的神情微妙的一动。 一旁的云绯先开了口:“他们来干什么?” 弟子回答:“说是听说派中有喜事,特来送贺礼的。” 云绯垮下脸,冷冷道:“送礼?黄鼠狼给鸡拜年,免了吧。”说着,她就吩咐人去将那两人赶走。 “慢着。”温衍阻止了她,“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今天是光远和宗瑶大喜的日子,就别节外生枝了。竟然他们是来送礼的,就请进来吧。” 云绯并不乐意,“师傅,谁知道他们来做什么,我觉得不妥。” “是啊,门主。”周光远也从旁说道,“我也觉得他们这时候来肯定不安好心的,干脆让人送走罢了。” 温衍摇了摇头,一脸淡定:“我在,怕什么。请进来吧。” 明明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大家听在耳里,只觉得莫名的郑重异常。就好像真的如温衍说的,他在,他们怕什么。 于是,云绯先松了口,给弟子使了个眼神,那弟子便出去去请人了。在弟子离开的时候,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还是温衍先笑着说:“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去后面吧,酒席都摆好了,今晚交给你们一个任务,谁能把今天的新郎官放倒,准假三日。” 这话一出,众人一片欢呼,忙笑嘻嘻地去拉周光远。周光远苦着个脸道:“门主你不能这样,今晚我还得洞房呢!” 简疏白笑着道:“在大师兄前面洞房,想得美。师弟们,光远交给你们了。” 大家伙大声应和着,簇拥着光远和宗瑶往后厅走去。云绯站在原地,正若有所思的时候,吹在身侧的袖子被人轻轻拉了一下,她回头,见一直站在身后的岳嘉怡扬着眸子看着自己,轻轻问道:“云绯姐姐,你们刚刚说的那个紫韵,可是皇上心中的那个人?” 云绯闻言一愣,似乎这才想起这个喜欢着自个儿师兄的姑娘,一直在旁边站着,听着。她又下意识扭头看了眼简疏白,只见刚刚还笑着调\戏周光远的人,此时不知道想到什么,沉默着。 紫韵,岳嘉怡,简疏白……云绯头疼地捂住额头,很后悔刚刚没有坚定自己的立场,把那两个人拦在大门口。 第四十六章 简疏白,我喜欢你 “是。”片刻后,云绯轻轻应了岳嘉怡的话。 岳嘉怡脸色微变,半天才低低说了句,“真是她啊?也好,也好,总是要见一见的。” 听见岳嘉怡的话,云绯忍不住安慰道:“没事的,她没有你好看,也没有你可爱。” “但是皇上喜欢她呀。”岳嘉怡说完,莫名其妙地笑了。 云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一直都知道,岳嘉怡是个聪明的姑娘,虽然她对待感情似乎很坚定的样子,但是简疏白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怕是比简疏白自己都清楚。 就像是那日听简疏白说完了他和岳嘉怡初见的事后,云绯旁敲侧击问起他对紫韵的感情,简疏白自己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岳嘉怡清楚地看出来了,简疏白心里,大约是有紫韵这个人的。 虽然云绯很不喜欢,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紫韵,但是她也能理解简疏白对紫韵的感情。大约,紫韵是之前除了自己之外,离简疏白最近的女子了。她看起来听话乖巧,楚楚动人,又曲意奉承,简疏白很难不仔仔她的温柔下。 即使这其中,很多原因是因为紫韵使了诈,不过,动心的,还是动心了。 云绯摇了摇头,看了岳嘉怡一眼,笑着道:“放心,我是站在你在这边的。” 岳嘉怡笑了笑,有些勉强。 刚好温衍在叫云绯过去,云绯拍了拍岳嘉怡的肩膀,然后匆匆走了过去。到了温衍身边时,朱哲瀚正在对温衍说:“门主,我觉得今天就不该让炎派那两人进来。那个炎派新门主不就是害死连良他们的那个人吗?他会咒术的,我们还是应该要防着点吧。” 温衍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倒是云绯接口道:“我觉得他们不会。” “大师姐为什么这么觉得?” “他们只来了两个人,得多大的本事才能全部都下咒啊。”云绯随意道,“再说,我们流水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也得淹死他们两个人了吧。怕什么,难道你没有唾沫?” 朱哲瀚被云绯说得一哽,云绯露出一脸诧异的表情:“真没有啊?没关系,待会多喝点酒,管够。” 朱哲瀚张了张嘴,耳边只听得温衍低低的笑声。 而事实果然如云绯所说,郭正一今天来,确实不是来找茬了。不对,应该不是找他们整个门派的茬,而是找的简疏白的茬。 为什么?你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就知道。 在郭正一和紫韵被请进来后,他们倒是规规矩矩递上了贺礼,而收礼的弟子在云绯的授意下,也算是回了个得体的笑容。接着,他们两人就被请到了酒席上,和温衍、云绯、简疏白他们坐在了一桌。 在看见简疏白的时候,郭正一作势就要行礼,被其他人皮笑肉不笑地拦着了。而简疏白在看见他们俩的时候,先是朝郭正一点了点头,然后下意识地看向了紫韵。 紫韵瘦了。 这是简疏白看见她的第一反应。 她秀气的脸如今瘦到显出了尖尖的下巴,脸上盖上了胭脂,也不知道脸色到底好不好。穿着一件泥金底妆花并蒂莲平素绡立领窄袖薄衫,逶迤拖地撒花散花水雾绿草纹绣裙,身披浅啡底提花彩凤纹碧霞罗软烟罗。打扮得很美,只是,这身衣服在她身上,莫名显得有些空。 “咳咳。”在简疏白看着紫韵走神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云绯的咳嗽声,他忙回过神,匆匆移开了视线。 在他移开视线的时候,郭正一扭头看了紫韵一眼,眼神研判。 而之后的酒席就开始了诡异的情况。 郭正一全程都对紫韵极为温柔体贴,亲自布菜到她碗里,替她喝酒,还用手指抹去她残留在嘴角的米粒。有些不明情况的弟子笑嘻嘻地说,炎派门主对自家夫人还真是替照顾的。 而在郭正一做这些的时候,简疏白的目光时不时地看向他们,手里的动作时常因此一顿。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失常的时候,岳嘉怡全程地看着他。 在简疏白第十三次卡顿的时候,岳嘉怡忽然举着酒杯,朝简疏白唤了声,“皇上。” 虽然在外面的时候,简疏白就让岳嘉怡叫自己简大哥就好了,岳嘉怡似乎老是忘记。故而在今天这个场面下,她脱口也就叫的皇上。 不过还好派里人都知道简疏白的身份,平时也是没太注重称呼,所以也就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看了过来。而简疏白在听见声音后,愣了下,转过头,看向岳嘉怡,应了一声。 岳嘉怡冲简疏白笑了一笑,指了指自己的杯子,又指了指简疏白面前的酒杯,笑着笑。 看着这一番动作,简疏白似乎猜到了什么,不由得笑道:“怎么?要和我拼酒?” 闻言,岳嘉怡咯咯笑了声,说道,“嘉怡只是想敬殿下。”说着,岳嘉怡举着杯子,对简疏白说道,“嘉怡的第一杯酒,谢皇上之前替嘉怡挡酒。” 见岳嘉怡这般理由,简疏白自然不拒绝,笑着站起身来,朝她举了举杯,仰头饮下。 一杯落尽肚里,岳嘉怡又让人倒上一杯,继续道,“这第二杯酒,嘉怡敬皇上这些日子以来的照顾。” 听到这个敬酒的理由,简疏白不由得想起这些日子的事,眼底染上一抹温柔的笑意,便也不拒绝,和岳嘉怡同时喝完。 “第三杯酒。”岳嘉怡顿了顿,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喝了两杯,有些上脸,白希的脸颊上开始露出些微粉色。 因为这一桌的动静,其他几桌的客人都抬头看向这边,就连一直被缠着喝酒的周光远和宗瑶也忍不住看了过来。见岳嘉怡只好好敬简疏白一个人,便不由得都露出颇有兴味的神色,不由得低头纷纷议论。 这些日子在派里,大家也不是眼瞎,自然看出这位岳将军的胞妹岳小姐,岳嘉怡对自家大师兄那绝对是有几个意思的,现在见这位岳小姐给简疏白敬酒了,都窃窃私语起来,无非是看热闹,顺道凑个对。 而岳嘉怡没有听到众人的议论,方才两杯喝得急,饶是有些酒量,她的眼神也开始没有那么清朗了。 将那清透的酒液注入酒杯,岳嘉怡微微眯起眼,握着酒杯的手紧了一紧,声音便从口中悠悠飘了出来,“嘉怡有些话想和你说。” 见之前还笑嘻嘻的岳嘉怡忽然认真起来,连称呼都改了,简疏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隐隐有了不对的感觉。下意识想要岔过话题,就听见岳嘉怡清脆的声音当着众人的面,对他说到,“简疏白,我喜欢你。” 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而岳嘉怡这句话落后,满场安静。 只是,这片刻的安静还没有维持多久,就听见“噼啦”一声,似是有人摔碎了什么。 停留在简疏白两人身上的目光瞬间便投向了声源所在。只见紫韵垂着眸子,脚边一摊碎片。 “抱歉。”她轻轻开了口,声音低到听不见。 郭正一眼神间掠过一丝暗色,却马上换做笑颜,抬手勾过身边的女子,冲其他人说道,“对不起了,内人手滑,摔坏了酒杯。” 其余的人见只是一个意外,便很快挪回了视线,再度看向站着的那两人。 可简疏白的目光却仍是停留在那个紫韵身上,眉宇间掠过一丝异色,而后微微皱起,眸中多了一丝明灭的幽深,整个人仿佛怔在那里。 他没有料到岳嘉怡会当着这么多人对他说出心意。虽然他早就知道,但岳嘉怡从来没有认认真真跟他说过,他便也一直装作不知道。他更有料到,紫韵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到底岳嘉怡是不是故意当作紫韵的面说这些话的,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现在乱极了。 简疏白的心情复杂得很,目光也半天不知道收回来。本是等着他回答岳嘉怡的话的众人见简疏白一直看着玉清,慢慢地也体会出一丝别样的意思。 “大师兄为什么一直看着那个人?” “对啊,那不是炎派的人吗?炎派门主都说她是自己的夫人了。” “啊!难不成那个女的和我们大师兄有瓜葛?” 周围各种猜测扑面而来,本只是岳嘉怡和简疏白二人之间的答应不答应的问题,因为这一插曲,而牵扯出几个人之间的感情纠葛。 听见旁边窃窃私语,简疏白这才仿佛回过神来般收回视线,僵涩的目光却看见面前仍是端着杯子,和她一边神情僵涩的岳嘉怡。 他恍然反应过来,刚刚只注意紫韵,忘了岳嘉怡一直等着他回答。 “皇上,抱歉。嘉怡一定是之前喝太多了,现下有些醉了。”看不过去岳嘉怡的倔强,岳子骞站起身来,一边向简疏白道歉,一边去拉岳嘉怡。 谁知,岳嘉怡却一把推开岳子骞,身体晃了晃,站在原地坚定地说,“嘉怡没醉。” 云绯也站了起来,走到岳嘉怡身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接着,她拉着岳嘉怡离开了酒席,岳嘉怡没有再坚持下去。临走前,她朝简疏白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第四十七章 两难选择,借酒消愁 云绯带着简岳嘉怡走后,大家继续吃吃喝喝,好像这个插曲并没有给大家带来困扰。 大约唯一困扰的,就是当事人吧。 岳嘉怡走后,简疏白默默地坐回了原位,没有去追岳嘉怡,也没有再看紫韵。紫韵见简疏白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心头有些酸涩,只是这酸涩还不待散去,圈在腰间的手就狠狠地把她一掐,直掐得她一口咬在唇上。 “怎么?难过了,心疼了?”郭正一微微松开掐在紫韵身上的手,转而将身体靠过去了一些,在她耳边轻轻说着,语气里似乎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紫韵低垂着脸,声音很轻,“紫韵没有。” “没有么?”郭正一侧过头,嘴唇摩挲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现在看着皇上有了新欢,心里难受了,后悔了是吧。后悔当初要做这枚棋子,后悔跟了我?” 紫韵咬着唇,没有说话。 郭正一轻笑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将身旁的紫韵也拉了起来,转头对其他人说道,“内人有些气闷,我陪她出去走走,诸位慢慢吃。” 那些人见紫韵靠在郭正一怀中,长发半垂,看似柔弱羞涩。虽然知道他们突然离席,应该和简疏白和岳嘉怡那事儿有关,但这毕竟也是人家的事儿,倒也没有多说,只笑着应了。 而简疏白抬头看看被郭正一半揽着走出去的紫韵,视线如藤蔓一般缠在两人身上,半天挪不开。 “不想被大家嚼舌根,就别追。” 身边有声音传来,低低的,不带感情一般。 简疏白心中一动,侧头看了身边兀自吃着菜的温衍,好似和他说话的人不是他。 简疏白心头动了动,忍住要追出去的心,脑中想起方才的场景,低着声音“嗯”了一声。 酒席依旧热闹,周光远、宗瑶被团团围住,劝酒的人笑声朗朗,而周光远哈哈大笑着,喝下一杯又一杯。一旁的宗瑶忍不住出手按住他的手腕,引得旁边的人调-笑他们。 不喝酒的人则高兴地吃着菜,或者时不时很身边的人笑着交谈,气氛融洽、欢乐。 在这一片欢乐中,简疏白忽然有些寂寞。 —————————————————————————— 夜色泼墨般染透整片天空,一轮弯月悬在半空。 而如帘幕般黑透的天空下,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郭正一拉着紫韵一直往前走着,步子快而大,让紫韵脚步有些仓皇,跟得有些吃力。 灯火好似照亮了整个流水派,郭正一带着紫韵一直往最偏僻的地方走去,一路过来灯火越来越淡,越来越暗,终于在一片小树林里只剩下月色浅薄。 郭正一一个急停,转身看了眼紫韵,眼里竟然带着丝狠色。 紫韵急急喘气,还不待恢复,就被郭正一一把按在树上,后背咯得生疼。她忍不住惊呼一声,声音却被吞没在郭正一狠狠压下来的唇里。 郭正一说是在吻,倒不如说是在咬。有淡淡血腥味窜了进来,铁锈一般的味道让紫韵皱了皱眉,抬手去推郭正一。 哪知紫韵的手还没有碰到郭正一,就被他一把握住,反手压在她身后。而后,郭正一低下头来,一口咬了下去。 紫韵叫了一声“痛”,扭着身去挣脱,无奈郭正一勒得极紧,更加狠狠地吻咬着她,手和口都极重,没有任何温柔可言,紫韵浑身都疼,却只能吸着冷气,不敢说一句。 她清楚的知道,郭正一是在惩罚她。用这种方式,狠狠地惩罚她。 虽然知道是自找的,可紫韵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只觉得人被撕裂了无数块,再也拼不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郭正一推开她,抽身离去。紫韵浑身如散架一般,顺着树干滑了了下来,抱着手臂无声呜咽。 明明是自己选择的路,为何到了现在却如此后悔? 若是当初她没有因为对郭正一有感情,甘愿做他的棋子;若是她没有对简疏白下手,没有在他对自己温柔相待的时候,也放弃计划真心对他;若是……没有在离开他以后,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 可是,紫韵知道这世上没有“若是”。 如今简疏白身边已经有了岳嘉怡,他们门当户对,男才女貌,必然是一对佳偶。 而自己呢?郭正一念着她的功劳,还算是看得上她的姿色,如之前允诺的那般,将她娶作夫人,已经很不错了。 也许正如郭正一所说,她后悔了,很后悔。 低着头,紫韵拾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着。然而外衣被郭正一撕烂,只能披在身上。她抬手颤抖着整理了下发髻,方扶着树干站起来,忍着痛一步一步朝来路走去。 这般样子她是铁定不能回到宴会上了,只能从灯火昏暗的地方离开流水,自己回去。 ———————————————————— 简疏白朝前走着,身后灯火渐渐淡去,有婆娑树影在前面拉长。 他又走了几步,听见前面有缓慢的脚步声,不由得抬起头来,看见那暗影之中慢慢走出一个人影来。 “紫韵?” 听见惊讶的声音,紫韵猝然抬头,和简疏白的视线撞在一起。她看见简疏白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番,有暗暗的颜色浮了上来。 紫韵心头一跳,知道自己这般模样不太好见人,便咬了唇道,“皇上。” 简疏白蹙眉,声音柔了些,“你怎么了?之前看你和郭正一一起出来,但回去的只有他一个人。” 听到这话,紫韵心中燃起细细的火苗。她仰起头来,好似期盼地问,“殿下是特意出来找紫韵的?” 简疏白闻言顿了顿。 他该怎么说?其实是看见岳嘉怡半天没有回来,虽然知道云绯陪着她,但到底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出来寻她,谁知道没有找到岳嘉怡,竟然遇见了紫韵。 简疏白虽然没有说话,可紫韵像是认定了他是出来找自己的,心头一阵心暖过去后,全是铺天盖地的痛。 “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时候的人特别脆弱,在看见简疏白那俊逸的面容时,紫韵忽然哽咽着唤道。 觉察出紫韵声音不对,简疏白便走近了几步,低声问到,“怎么了?是郭正一他……了你么?” 紫韵抿唇,缓缓点头,干掉的眼又变得湿润起来,泪水顺着眼眶流了出来。 看着紫韵落泪,简疏白心头也有些难受,便低头从身上掏出手帕,伸了伸手,本来想替她擦眼泪的,但似乎想起不太好,便只是朝她递过去。 谁知道紫韵看见这帕子,泪落得更凶。简疏白一时不知该如何做的时候,紫韵便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紫韵的动作其实并不重,而两个人离得也不远,这一撞倒也没有什么。可简疏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头一动,有些不舒服的情绪弥漫开来。 “皇上……紫韵并不是不在意你,只是当初那般设计你,觉得对不起你,才……才回到了郭正一身边。只怪我魔障了,以为真的没有机会了。可是,看见殿下和那位姑娘在一起后,我才心痛,才难受,才知道自己其实一直没有放弃过你……” 紫韵的声音很低,伴着哭腔,从简疏白怀中穿出来。简疏白低着头,两只手本是半摊开着,却在听到这段话是心里颤抖的厉害,手慢慢放下来,握着紫韵的肩顿了顿,而后轻轻拉开她。 但见昏暗的灯光下,紫韵一张脸梨花带雨,惹人相怜。而她那一双眼被泪洗透,格外得动人心魄,看的简疏白心中骤软。 “紫韵。”他轻唤一声,看见紫韵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被水波一荡,格外惑人。 他像是被蛊惑一般,微微俯下身,却在将要碰到她的唇时,脑中一瞬闪过岳嘉怡的脸,顿时心头一凛,马上松手。 可紫韵却在他松手前,已经踮脚将唇送了上来。 一吻惊人。 而二人身后,岳嘉怡转身走掉。 她脚下步子极快,一路撞到好几个人,那些人见到岳将军的妹妹这般急躁,还来不及问,就已然看不见人影了。 岳嘉怡一路奔到大厅,刺目的光耀的她眼睛一酸,忽地落下泪来。 刚刚云绯劝慰了她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没那么不舒服了,于是她和云绯折回大厅,却想起自己的东西掉在刚刚谈心的地方。于是,她又回去找,结果没想到到底是不太熟悉地形,又是大晚上的,就迷了路。 这路迷得好啊,结果就好巧不巧地看到这一幕。 岳嘉怡不敢进大厅,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能转而回到自己房中,将房门一锁,就扑在*上大哭起来。 破碎的哭声从棉被中出来,在这一片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凄凉。 “岳嘉怡,你真蠢,还傻,简直蠢到家了……” 自己将自己骂了一顿,却还是缓解不了心里的痛。 之前别人都和她说,喜欢一个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你会笑,会开心。可是,为什么到她这里,却痛得可以窒息呢? 她不懂,她哪里不够好,为什么紫韵都成了敌对的人,也成了郭正一的妻子,简疏白却还是舍不得放弃。 明明温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啊,他不是很坦然地放弃了那个叫方倩的人吗?为什么简疏白不放弃?他不是温衍的徒弟吗?不是自幼被温衍一手带大吗? 脑中掠过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岳嘉怡觉得呼吸都像带了把刀子,在心上一刀一刀割着,鲜血淋漓。 她真的不够勇敢,不然在宴会上她就不会给简疏白一个沉默的机会。接受,不接受,为什么不能说个清楚。 抱着被子仰面躺着,热热的泪顺着眼角滑下。岳嘉怡咬着嘴唇,咬得再紧再疼,还是不能让心好受一分。 岳嘉怡闭上眼,将遇到简疏白以来所有的事都从脑海中过了一遍。 他曾温柔待她,他曾逗她欢喜,他曾陪着她从京城到流水,他曾替她在众目睽睽下挡过酒,甚至在刚刚的时候,他还细心地将自己喜欢的菜夹道碗里……他曾经给过她这么多,到头来不过是自己的误会? 可是,要放弃他,做不到啊。 岳嘉怡擦干眼泪,从*上坐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似乎肿得厉害。她揉了揉,决定去打盆冷水敷一敷。 虽然心里很难受,也不能让哥哥看见。哥哥是简疏白如今极为看重的武将,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关系,让君臣二人之间出现裂缝。 —————————————————————————— 柔软的感觉从唇上传来,还带着微微的涩意,让简疏白有一刻愣怔。 就是这一刻愣怔,他没有注意到突然离开的脚步声。 只是,愣怔之后,他便抬手推开紫韵,神色还是温柔,却不是紫韵看他的温柔,“紫韵,不要这样,你现在是郭正一的妻子。而且从立场上来说,我们是敌对。” 听到这话,紫韵摇了摇头,哭着说到,“不是不是!如果有可能,我不会是他的妻子的!” “但你现在已经是了。”看着紫韵拒绝承认的模样,简疏白温声说道,“很多事既然过去,就再没有转圜的可能。” “你不知道我的处境……”紫韵哽咽道,“不是我想跟着他,是除了他,没有人敢要我。他们都知道我是他的人,都知道我曾害过你,都知道你是皇上,所以,除了他,我没有别的选择。” 听到紫韵的话,简疏白微微蹙了眉。 他想起她说得那些过往,到底是有几分动容的,但是,他有想到酒席上给岳嘉怡的沉默,大约是给她难堪了,他要找到岳嘉怡。 想到岳嘉怡,对紫韵,简疏白到底是淡了些。 “紫韵,我见郭正一对你应该也是有几分情意的,不然不会娶你。既然……既然你已经是他的妻子,便好好的做他的棋子吧。” 听到这话,紫韵一愣,却是哀怨道,“皇上难道希望日日看见紫韵此时这般样子么?” 闻言,简疏白眉头微皱,也不忍再打量她的模样。只是余光看见她嘴角的血迹斜斜的一条,好像也划过他的心里。 “殿下,紫韵还有没有机会回到你身边?”紫韵仰着头看着简疏白,目光晶莹。 简疏白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竟然不能马上应下来。 眼前的女子,可能是他曾经在乎过的人。然而,多了一个“过”字,一切都不同了。 “这个再说吧。”简疏白往后退了一步,对紫韵客气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云绯,让她给你找身衣服来吧。你现在这样子,确实不太好出去。” 紫韵张了张口,好像要说什么,但到底是没来得及说出口,只是看着简疏白转身离开了视线。而她站在黑暗角落里,像是再也走不出来了。 简疏白回到酒席后,先找到云绯,低声说了自己的请求。因为酒席上人太多,云绯没有听太明白,便跟着他再度离开酒席,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云绯很讨厌紫韵,但是今天比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紫韵到底是个女子,郭正一要惩罚她是他们的事,可她不能容忍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放肆。 俗话说得好,此山是我开,在山上砍了棵树,即便是她讨厌的树,那也是和她作对。 于是,云绯很爽快地找到了紫韵,将她领到自己的房间里,找了套衣服给她换上。 在紫韵在屏风后面窸窸窣窣地换着衣服的时候,云绯侧对着屏风站着,看着窗外简疏白离开的背影,淡淡地,却语带警告地说:“紫韵,之前和郭正一差点儿将我掳走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了,前提是,你不许再靠近我师兄一步。” 听到云绯的话,紫韵正在系着腰带的手蓦地一顿,一声不吭。 对于紫韵的沉默,云绯只冷笑了一声。 紫韵换好了衣服,就离开了房间,云绯兀自收拾了下自己的房间,才跟着离开。 等到她再回到酒席的时候,看见的却是一杯一杯给自己灌着酒的简疏白,那模样,快赶得上今天的正宗新郎官,周光远了。 “师傅,怎么回事?”云绯走回原处坐下,低声问着旁边的温衍。 温衍回了她一个无奈地笑,“借酒消愁呢。” “诶?就因为紫韵啊。” 云绯斜对面的两个座位已经空了,看样子,紫韵在回来后不久,就应该和郭正一离开了。紫韵一离开,简疏白就开始借酒消愁,这目的不要太明显好不好。 谁知道,温衍却摇了摇头,告诉她:“好像不是。” 云绯有些讶异:“那是因为谁?总不是因为我吧!” 温衍挑了挑眉,道:“刚刚疏白去找过岳家小姑娘了,结果人不在房间里。他找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回来就这样了。” 居然不是因为紫韵还是因为岳嘉怡? 嘎?这真是一个让人觉得费解的事情啊。 如果他真的更在乎岳嘉怡一些的话,为什么刚刚在岳嘉怡向他表白的时候,他却眼睁睁瞅着紫韵呢? 男人真是个奇怪的生物。 云绯不由得看向温衍,温衍抬了抬手里的酒杯,淡淡道:“别看我,我不知道。” 云绯无奈耸肩。 眼看着简疏白喝了一杯又一杯,云绯扯了扯温衍的袖子,低声道:“师傅,师兄总这么喝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吧?” 温衍喝了一口酒,很随意地回答:“别看我,我劝过。” “师傅……”云绯扶额,暗道:你这个师傅太不合格了! 到底是心疼师兄,云绯看了看简疏白喝得连自己都快不认识了,起身绕了过去,夺了简疏白手里的酒杯,斥责道:“喝这么多,迟早会出事。” 简疏白抬头看向云绯,眼神迷迷蒙蒙的,但好歹还是认出了是谁。他笑了一笑,晃着手道:“呵,呵呵……已经……已经出事了……” 云绯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就是看着他这样子,自己心里也不舒服,干脆扔了手里的酒杯,伸手去拉简疏白。无奈简疏白身为男子,又因为喝多了酒,身体又沉,一下子没拉动,倒是连累地她也往前一栽。 眼看着云绯的差点摔倒,温衍到底是没有继续优哉游哉的了。他也站了起来,云绯只看见他伸手轻轻一拉,真的只是那么轻轻一拉,简疏白……就站起来了。 云绯瞪大了眼。 温衍勾了勾嘴角,道:“师傅这本是,你学不来的。”说完,他又吩咐道:“找两个人来,把你死猪一样沉的师兄抬回去。” 云绯窘了下,向被称作“死猪”的师兄投去了同情的目光。 在两个弟子的帮助下,简疏白被抬回了房间。 云绯命人去打水,自己则帮着简疏白理了理衣服,盖上被子。过了一会儿,打水的人回来了,她没有回头,只是向身后说道:“把帕子打湿一下。” 结果回答云绯的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帕子在哪儿?” 云绯一愣,回头看去,却见端着铜盆进来的竟然是岳嘉怡。 “嘉怡?”云绯看着岳嘉怡惊讶出声,“你怎么来了?” 岳嘉怡笑了笑,神色有些不自然:“我在打冷水的时候,看见有位小哥过来,说是给皇上打水的,我……我就过来看看。” 云绯看了看岳嘉怡,又扭头看了看自家师兄,脑子里冒出两个字:孽缘。 第四十八章 岳嘉怡,她走了 “云,云绯姐姐……”见云绯一直盯着自己在看,岳嘉怡被看得浑身汗毛都要发出抗议了,忍不住唤了声。 云绯应了声,岳嘉怡又忐忑地问:“帕,帕子在哪儿?” 对吼,她差点忘记了自家那位喝得跟死猪似的师兄了。 于是云绯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径直去取了帕子过来,走到打好了水的铜盆前,将帕子浸了进去,揉了揉,提起,拧干。转头时,岳嘉怡还在旁边看着,正盯着她的手。 “怎么了?”云绯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很正常啊。 岳嘉怡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云绯挑了挑眉,又问:“在这儿站着干什么?不回去把你的眼睛敷一敷?” 听到这话,岳嘉怡才想起自己还肿着的眼睛,忙抬手下意识地挡住。云绯看见她的动作忍不住笑了一声,说:“看都看见了,现在挡起来还有什么用?” 岳嘉怡讷讷地放下手,手指垂在身前,无意识地交叉着。 看着岳嘉怡这样,云绯叹了口气,忽然将用冷水浸透过的帕子朝她脸上按去。岳嘉怡被云绯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躲,却被云绯一把按住肩膀,她忙一闭眼,接着,眼睛上就落上一道冰凉。 “得了,过去敷敷眼睛吧。”说着,云绯把她往旁边一推,刚刚推到一张椅子旁边,“师兄那边我先擦着,敷好了眼睛再过来。” 说完,云绯就松开了手。感觉到帕子从眼睛上滑落,岳嘉怡忙抬手接住,透过缝隙,她看见云绯重新取了块帕子,再一次浸泡道冷水里,拎起,拧干,动作一气呵成。 岳嘉怡闭上眼,听话地拿帕子敷眼睛。冰凉的温度透过肌]肤渗透进眼皮里,慢慢地缓解了一些胀热。 房间里一时安静异常,岳嘉怡虽然闭着眼睛,但耳朵灵敏得很,一直捕捉着云绯的动作。直到按着的巾帕被人一把抽走,忽然强烈的光照射过来,她抬手遮住眼,听见云绯在耳边低低笑道:“这么关心师兄啊,那接下来交给你喽。” 岳嘉怡拿开手,睁开眼,见云绯正低着头对着自己笑,如水的眸子里漾着了然的笑意,倒是让她一下子不好意思了。 “云绯姐姐,我……” “好了,前头应该已经散了,我得去闹个洞房,凑个热闹。这个喝得死醉死醉的人就拜托你照顾了,你这眼睛……唉,怕是也不好让你哥哥看见。” 听到这话,岳嘉怡心头不由得一软。 云绯这话说得好像是她委屈自己来照顾人,其实也还不是为了让她红肿的眼不被人看见,不被她哥哥岳子骞看见? 最主要的是,是她自己想照顾简疏白,但云绯给了她理由。 这么想着,岳嘉怡握着帕子,低低地说了声:“谢谢云绯姐姐。” 云绯噗嗤一笑,调侃道:“我还是喜欢你机灵可爱的模样。你这样子,让我都不想要你这个妹妹了。” 闻言,岳嘉怡到底扯了扯嘴角,笑了笑,心里满是感激。 云绯走后,岳嘉怡洗了帕子走到chuang前,低头看着简疏白,默默无声。 简疏白显然是喝多了酒,平素白希俊朗的面容此时染着淡淡绯红。长睫时不时轻轻颤动一下,似乎在做着什么梦,睡得并不安稳。 而那削薄爱笑的唇,此时也紧紧抿着,嘴角下压,彰显着他并不愉悦的心情。 在岳嘉怡的记忆中,简疏白还算是个还笑的,很少见到他严肃甚至不悦的时候。曾经她多次想方设法想看一眼,今日终于看见了,却……因为另一个女子。 那个已经成为炎派门主夫人的女子。 紫韵。 “紫韵……” 在岳嘉怡想到紫韵的名字的时候,有人和她同时叫了出来,而这个人,就是简疏白。 忽然听见简疏白的声音,岳嘉怡一愣,低头看去,以为简疏白醒了,却见他仍是闭着眼,嘴里低低念叨着。 岳嘉怡凑了过去,果然听见他唤着:“紫韵……对不起……” 岳嘉怡心头一个咯噔,只觉得有什么碎裂开来。 人都说,酒后吐真言,简疏白酒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叫着一个人的名字,一次又一次,这算是真言吗? 岳嘉怡低头看着简疏白,看得眼睛一眨不眨,直到看见简疏白微微泛红的脸上落下一滴水迹,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岳嘉怡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傻到自己都觉得心疼。 她微微闭了闭眼,抬手用手背狠狠抹了把眼睛,然后将浸湿的帕子搭在简疏白额上,低头犹豫了片刻,俯身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简疏白,我懂了,我这就走。”抬起脸时,岳嘉怡低低说了声,站起身来,又看了简疏白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岳嘉怡走得太急,到底是没有听见简疏白喃喃道:“嘉怡……嘉怡……” —————————————————————— 次日简疏白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人用锤子狠狠敲过一样。 他揉着额头坐了起来,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罗汉榻上坐着个人,他一惊,转头看去,却见云绯不顾形象地翘着腿,撑着脸看着他。 “哎哟,醉鬼师兄醒了啊?”见简疏白坐了起来,云绯语气懒懒地说。 简疏白一边揉着头,一边看着云绯,皱着眉问:“你怎么在我房里?” “哦,我是来叫你起来给人践行的,但你实在是睡得太沉了,可见昨晚喝得实在多,怎么叫都叫不起来,只好等在这里喽。”云绯用手指缠着头发,笑着说。 简疏白眉头紧锁,奇怪问道:“践行?给谁践行?” 云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岳嘉怡,她走了。” 听到这个名字,简疏白揉着额头的手戛然一停。他似是被时间凝固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嘉怡?” “嗯啊,岳子骞的妹妹,师兄的爱慕者,岳嘉怡。” 简疏白立马掀了被子,从chuang上坐了起来,由于他的动作太猛,整个人晃了晃,差点又要回到被窝的怀抱中。 “她在哪儿?她要去哪儿?”简疏白快速地披着外衣,忍着还在扯痛的头,着急问道。 云绯狐疑地看着他,身体一动不动:“先回答哪个?” “她在哪儿?” “她啊,早走了啊。”云绯换了个姿势,依旧懒洋洋地说:“一直叫你叫不醒,人没拦下,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简疏白系着衣带的手一顿,下一刻,衣带应声而断。 云绯“呀”了一声,捂着嘴,一脸惊慌道:“师兄!” 简疏白转眸看来,神色沉沉的。 云绯转过头,忍笑道:“你刚扯断的不是衣带,是裤带。” 简疏白低头一看,顿时傻了。于是,云绯很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当简疏白收拾好,跟着云绯到了前厅的时候,前厅里坐着四个人。温衍、岳子骞,甚至还有周光远和宗瑶这对新婚夫妇。 “大师兄。”周光远三人看见简疏白走过来,都点头打了招呼。简疏白艰难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岳子骞,神色有些意外:“嘉怡走了?” “嗯。”岳子骞回答他,声音冷冷的。 简疏白蹙了蹙眉:“你怎么不跟着她?回京路这么远,她一个女儿家,万一遇到什么事呢?” 在来前厅的路上,简疏白就从云绯那里得知了,岳嘉怡一大早就起来和她告别,说是要回京。 岳子骞神情冷淡,语气更冷淡:“子骞是护驾而来的,要保护皇上的安危。” “可是嘉怡……” “我让朱哲瀚送她回京了。”温衍的声音从一旁插了进来。简疏白转头看向温衍,见他瞧着自个儿的目光很有些研判的意味。 简疏白心头一顿,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后,才低声道:“是么?也好,也好。” 大家不知道他这个“也好”是什么意思,都不说话。而周光远大约是觉得太安静了些,咳嗽了声,说:“大师兄放心吧,哲瀚的武功也不错,护送岳小姐回京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简疏白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只是点了点头。 温衍看了他半天,摇了摇头,对云绯道:“昨天郭正一来的时候,还好没让冬夏出来。现在郭正一心情估计不太好,是时候把冬夏送过去了。” “门主说的是,我前几天派人去问了下,炎派招收新弟子的事就是这几天结束了。”宗瑶接口道:“是该安排冬夏姑娘过去了,迟了可能就错过了。” 云绯点了点头,想起这几日忙着宗瑶和周光远的婚事,去看冬夏的时候少了些。便想着待会去看看她,然后安排她赶紧去炎派。 见几人商议起派中事情,岳子骞觉得自己不好多呆,便起身离开。刚走到门口,就被简疏白从后面叫住:“子骞。” 岳子骞回头,见简疏白看着自己,眸色暗沉:“你是不是在怪我?” 第四十九章 冬夏谍中谍 岳子骞看了简疏白片刻,眼神一如既往的淡然,语气也是淡淡的:“不曾。” 简疏白眉梢微动,“因为我是君,你是臣?” “是有这方面原因,但并不尽然。”岳子骞回答得很利落,“大约因为我一直在她身边的缘故,嘉怡一直以来还过得还算顺利。但人生路上难免有些坎坷,她会过去的。” 简疏白顿了顿,半天才问了一句毫无意义的话:“是吗?” “是。”岳子骞表情未变,“皇上不必多虑。” 岳子骞都这么说了,简疏白也不知道再说什么合适,只看着岳子骞朝自己拱了拱手,转身就离开了。简疏白站在原地,似乎抬了抬手,又放下了。 身后的房门里,云绯站在那儿,看着简疏白,又看了看岳子骞的背影,若有所思。 岳子骞朝自己房间大步走着,肩背挺直,宛若利剑。走着走着,岳子骞戛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地道:“谁?” 他身后本事空寂无人的小路上,慢慢传来脚步声,接着,转出一道浅碧色身影。 “岳将军好耳力。” 这声音——岳子骞回头,果然看见云绯笑吟吟地站在身后不远处,阳光给她染上一层柔和的光色,将她的眼里柔化了一分。 “云绯姑娘?”岳子骞其实没太料到跟着自己的是云绯。 云绯笑了笑,朝他走近了几步,言笑晏晏,“刚刚岳将军和师兄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哦,我不是故意的。”说着,云绯摆了摆手,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岳子骞面无表情看着她。 云绯跟着笑了笑,“刚刚岳将军和师兄说的那些,并不是全部原因吧。” 岳子骞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如果要他说话,他就干脆不说。 所以,现在云绯这么一问,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云绯便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她靠近了一分,岳子骞只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伴着女子轻笑的话语扑面而来:“岳将军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师兄。” 除了岳子骞,从来没有女子跟自己这么靠近过,岳子骞一下子有些呆,但身体的反应速度还在,瞬间就退后了一步。接着,他嗓子一痒,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抱歉。”和他有些反常的动作相比,岳子骞的声音依旧冷冷的,像是完全没有起伏一样。 云绯倒也不介意,笑着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岳子骞道:“是的。” 啊?云绯有些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岳子骞说:“皇上为君,岳某为臣,臣子该有的忠心,岳某自然一分不少。只是——” “只是什么?”云绯眨眨眼,问。 岳子骞避开她有些发亮的视线,转而看向路边的树木,冷然道:“只是,嘉怡有自己的路要走,岳某这个做哥哥的,不能保护她一辈子。尤其是遇到感情的失败,她更需要自己去面对。” 听到这话,云绯微微动容。 她见过对妹妹特别*溺的哥哥,也见过对妹妹特别不喜欢的哥哥,但岳子骞这样的,她真还是第一次见到。 岳子骞在意岳嘉怡,这是肯定的,但是他很明白自己在岳嘉怡生命中的地位,知道自己不可能陪她走完一生,所以,他要让她学会自己去面对。 比如这次回京,比如,面对感情的失败。 或许在岳子骞心里,希望等他回京的时候,能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岳嘉怡吧。 “啊,真是个好哥哥啊。”明白了岳子骞的用意后,云绯笑着感叹道。 岳子骞匆匆看了云绯一样,然后又匆匆挪开视线,继续保持沉默是金。 云绯抬起手摸了摸下巴,忽而笑道:“如果,如果遇到感情的失败的那个人……是岳将军呢?” 似乎没料到云绯忽然问自己,岳子骞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用平淡的语调说道:“感情失败与否,其实很多时候是可以料到的。这样,我就不会开始。” 听完这话,云绯觉得很玄妙,忍不住眨了眨眼,“这个能预料?” “如明知道他心中有人,何必再把心送上去?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添堵罢了。”岳子骞答得理所当然。 云绯认真地思索了片刻,竟然觉得有理! 岳嘉怡早就知道简疏白心里有别人,这种情况下,她若是像她哥哥说的那般,不把自己的心送上去的话,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这么难过了。 想想还真的很有道理呢! 觉得有道理的云绯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回走去。沉浸在个人思绪中的她,自然没有感觉到身后岳子骞所有所思地注视着的目光。 当然,她背后也没长眼睛,一般是看不到的。 ———————————————————— 次日。 云绯难得地起了个早,洗漱完毕换了身很是素淡的衣服,就到了前厅。 前厅里,温衍、简疏白和冬夏早就候在那儿了,见云绯进来,简疏白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将她看了一遍,忍不住笑道:“师妹今天有点儿不一样啊。” 听到简疏白的话,温衍这才仔细地看向云绯,当下眉梢微动。 云绯今天穿得简单,打扮得更简单。一头墨发只用了一跟丝带绑了起来,长长的头发落在背后,要不是穿的还算是裙子,这俨然就是男子的打扮。 “这……”温衍有些奇怪。 “怎么了?”云绯抬手将落在身后的头发拉到身前,手指顺着顺滑的头发一路往下,“不妥吗?” 简疏白微微蹙眉,“倒不是不妥,就是觉得太素太……男子了。” 云绯弯眸一笑,又将头发摔回身后,“这样不好吗?免得送冬夏去的路上,被人给认出来了。” 简疏白闻言一哽,嘀咕道:“那你得找块面纱把脸遮起来。就你这长相,谁见过都过目不忘,跟头发衣服没太大关系吧。” “就这样吧,很好。”温衍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从上座走了下来,走到云绯身边,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冬夏,然后回身对云绯说:“赶紧送冬夏去炎派吧,时间完了,估计就来不及了。” 云绯点了点头,转头看向冬夏。冬夏依旧是往常的装扮,只是略施粉黛,看起来清秀脱俗,也格外精神。 云绯朝冬夏伸出手,笑着道:“冬夏,走吧。准备好了吗?” 冬夏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跟着她出了前厅,离开了流水。 炎派和流水其实离得并不远,不出半日就可以到了。 云绯和冬夏达到炎派的时候,刚是午饭过后,门前坐在小桌子旁边的两个炎派的弟子一脸困倦,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哦,应该是没有睡的样子。 “唉,我说兄弟,你看现在这点儿了,又是最后一天,应该没有人来了吧。”左边的瘦一些的男子提着蘸了墨水的毛笔,悬空着在面前的纸上写了片刻,然后百无聊赖地对右边的人说。 右边的人比他稍微胖些,正靠着椅背闭目养神,看起来也很无聊的样子:“我也知道啊,但是门主不让提前回去。坐着吧。” “唉……” 不远处的树后,云绯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冬夏,笑着问:“紧张吗?” 冬夏毫不遮掩地点了点头。 云绯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替她理了理发,眼神柔和,语气更柔和,“别紧张,我就在这里看着,如果有什么,马上来找我。” “嗯……”冬夏声音有些颤抖。 云绯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侧了身,让她过去。冬夏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走出树后,朝着炎派的门口走去。 本是提着笔很无聊的瘦个子似乎听见了有脚步声,便抬起头来,脸上神色变化,很快就露出笑容,还伸手打了打旁边养神的胖子。胖子懒洋洋睁开眼,结果听见冬夏说话,瞬间从椅子上弹跳起来。那灵敏的动作,让云绯差点笑出声来。 “姑娘是来应征炎派弟子的?”瘦个子开门见山。 云绯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冬夏点了点头,用她交过的语调轻柔地介绍着自己的名字,那两个男人笑容满面地看着她。 “冬夏姑娘是吗?”瘦个子在纸上记下冬夏的名字,然后笑嘻嘻抬起头道,“我们有些考核,姑娘知道吗?” “知道。”冬夏柔声答。 瘦个子点了点头,胖子搓了搓手,指了指里面,说:“那冬夏姑娘就跟我进去吧。” “好。”冬夏说的话不多,但和刚刚在云绯面前的表情完全不一样。不再是紧张兮兮,胆怯的模样,而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云绯松了口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在云绯等得快要睡着的时候,冬夏从里面走了出来,后面跟着那个胖子。胖子一脸谄媚地跟在她身边,说着话。 云绯离得远,并不知道他都说了什么,只是听见一句:“冬夏姑娘记得明日早些来,我在这里等你了。” 于是,云绯知道,冬夏成功了。 而云绯也知道,一场腥风血雨,因为冬夏成功地混入了炎派,而将拉开帷幕。 第一章 礼部侍郎之子曾康,喜欢嘉怡 冬夏成功地混进了炎派后,云绯和她就基本靠书信联系了。由于担心信鸽目标太明显,云绯特地交了冬夏一些小法术,其中有一个就是用水写成信,轻便、简单,更不会被发现。 这一日,云绯收到冬夏的水信时,正好在和温衍、简疏白二人吃饭,火锅。冬夏的水信飞进来时,他们三就看见那封信飘飘摇摇地往火锅里头栽,差点给他们加了作料。还好简疏白眼疾手快抓住了信。 “我的个乖乖!”简疏白拎着一边已经掉进热气里的水信,抹了把汗,“今天这火锅吃的时机不对啊!” 云绯咬着筷子,嘟嘟哝哝道:“快……快给我……我看看写了什么……” 简疏白很贴心地把水信转成文字,然后递到云绯手上。云绯接过一看,忍不住惊讶地叫了一声“啊”,筷子顺势掉了下来。 “怎么了?冬夏说什么了?”看见云绯这么讶然的一面,简疏白很是好奇,忙凑过去,一边问道。 云绯幽幽抬起眼,看向一旁兀自吃着火锅的温衍,慢悠悠道:“不……是师傅烫到了我……” 简疏白张大了嘴,视线下移,果然看见云绯的手背上有一滴汤汁。 温衍闻言看来,搁下碗,直接扯起自己的衣袖给云绯擦拭油渍,一边温声问:“有事吗?待会我给你拿点药膏擦擦。” 云绯轻笑摇头,“没事啦,师傅。” 一旁的简疏白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拍着桌子说:“喂喂,体谅一下我这个单身的人好吗?” 温衍头也不回地说:“这么久还没习惯?” 简疏白:“……” 云绯跟着道:“谁让你自己不找一个的?” 简疏白:“……” 简疏白:“好吧,当我没说,你们继续。”说完,简疏白就默默地吃着自己的菜,等着温衍给云绯擦了药,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见简疏白这样,云绯忍不住笑了一声,终于如他所愿认真地把信看完了,看完后,她脸色微微变化,像是有一层雾气从眼眸中掠过。 “如何?”这次简疏白没有傻傻地再凑过去问了,倒是温衍开了口。 云绯一边晃着新取的筷子,一边道:“冬夏在信里说,郭正一有新欢了。” 据说,郭正一那日带着紫韵回去后,就冷落了她,估计到底是介意简疏白。 一开始炎派众人猜测,他们家门主只是对紫韵一时腻了,所以冷两天。可是过几天他们就发现不对了,因为郭正一身边开始出现一个新的女子。 当然,这个人不是冬夏。 郭正一身边出现的这个新的女子叫作宋巧,据冬夏说,宋巧并不是一个模样特别出众的人,充其量就算是秀气吧,但是,人家腰段柔软,身材好啊。 某一日,郭正一经过宋巧附近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舞剑,于是,姑娘一个柔软的 下腰就俘获了炎派现在的门主,郭正一小哥。 再后来,众人就天天看见这个叫作宋巧的,模样还不如紫韵的姑娘,天天出现在了郭正一的身边。郭正一待她也格外得好,要什么给什么,连紫韵的房间都让给了她,而紫韵则搬到了一个偏僻的房间里。 于是,大家都猜测,新的门主夫人要出现了。 说完冬夏在信上写的内容,云绯第一眼就看向了自家的师兄。 简疏白的神情很微妙,似乎在出神,但是眼睫还时不时地在颤动。云绯忍不住拿手指头去戳了戳,简疏白呆呆地回头,看得云绯不忍:“我说……你该不会想把那紫韵劫出来吧?” 简疏白微怔,然后摇了摇头。 “那就好。”云绯老人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搁下碗筷,起身往另一边的书案走去,嘴里说道:“那我就跟冬夏回信了,让她和那宋巧干脆结个同盟好了,把紫韵折腾得越惨越好。” 听见云绯的话,简疏白托着碗底的手动了动,没有说话。 云绯若有所思地瞅了他一眼,落笔却写着: 暂时旁观,勿要轻举妄动。万事以自己安危为主,云绯。 一顿火锅开心地开吃,有些安静的结尾。 简疏白走后,温衍看着云绯半天,朝她招了招手。云绯走过去,被温衍拉在身边坐下,但温衍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是往后靠在椅背上,微眯着眼看着云绯。 云绯被看了半天,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忍不住问道:“师傅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温衍笑了笑,道:“冬夏已经成功地进入炎派了,你也该离开流水了。” 虽然知道温衍说的是,让自己离开流水,然后进入炎派,最后以合并门派的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回到温衍身边。但是突然听到这么一句, 云绯心里还是一个咯噔。 “是不是太早了?” “不,不早了。”温衍摇了摇头,眼神温和地看着她,“现在冬夏还没有接近郭正一,郭正一也还没有被杀掉,正是你离开的好时候。这样一来,等冬夏把郭正一杀了,你就能赶紧出手,接过炎派,让大家都知道炎派是你拿下的。” 听完这话,云绯微一思索,就明白了温衍的意思。 从冬夏接近郭正一,并杀了他,还有一段时间。而自己离开流水也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间差很重要。 如果在自己离开门派的时候,郭正一死了,那么,派里的人肯定是觉得应该由温衍直接去“吞并”炎派这块版图,那到时候还有自己啥作用。 虽然知道温衍的想法是正确的,可要云绯现在就离开温衍,离开流水,到底是舍不得。 就算只是一时的,她也舍不得。 毕竟,她在这里呆了十多年,从懵懂不知,到如今的长大成人,她的大部分记忆都和流水派有关联。 要她现在就走啊,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 “嘭!” 在云绯在那里多愁善感的时候,头上被人拍了一下。她捂着头看去,见温衍有些无奈地瞅着她,摇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扇子道:“又不是真赶你走,你这一幅要哭的样子给谁看啊。” “给你看啊。”云绯顺口回答。 温衍竟然无言以对。 “好吧好吧。”云绯耸了耸肩,也学着温衍往后面一靠,口中说道:“那师傅说什么,我就照做咯?那么师傅,你想到什么法子了?怎么把我‘逐出’师门啊?” 温衍摇着扇子的手一顿,悠悠道:“嗯。” “是什么?”云绯好奇地睁开眼,看向温衍。 温衍笑吟吟道:“没想到。” 云绯一愣,反问:“那你刚刚‘嗯’什么?” 温衍回:“我刚刚只是一个语气词。” 云绯决定,暂时不和眼前的人说话。 ———————————————————————— 次日,云绯在门口伸懒腰的时候,看见岳子骞从不远处经过,脚下生风。 “岳将军。”云绯大喊一声,几步走了过去,笑着问:“岳将军这是要去哪里?走得这么急。” 岳子骞一愣,本想问“走得急吗”,但出口的话还是老实地回答:“去前厅。朱少侠回来了。” 云绯理解了半天,才想起岳子骞口中的“朱少侠”是指的朱哲瀚,顿时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发现了新的点。 “朱哲瀚回来了?他不是护送嘉怡回京吗?这回来的时间……似乎有点儿早啊。” 岳子骞点点头,“是有些早了,所以想去问问。” 云绯颔首,“那我和你一起吧。” 岳子骞和云绯一起到了前厅,果然看见朱哲瀚站在房间里,在和周光远夫妇聊着天。听见岳子骞的声音,他忙站起来,朝岳子骞拱了拱手,道:“岳将军。” 岳子骞回了一礼,“谢过少侠一路护送。” “不客气不客气。”朱哲瀚摆了摆手,道:“其实我也没有把岳小姐送回到京城。” “嗯?”云绯凑过去,“我就想问来着,算了算,你这回来的时间不太对啊,怎么提前回来了?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在离京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朱哲瀚遇到了同样回京的礼部侍郎的儿子,曾康。曾康和岳嘉怡似乎认识,在知道岳嘉怡是要回京的时候,他提出,替朱哲瀚送岳嘉怡回京。 朱哲瀚本来不答应的,毕竟他答应过岳子骞,要将岳嘉怡完好无损地送回京城。只是,岳嘉怡让他不用再送她了,说是也耽误了他很久,那位礼部侍郎的儿子能安全将她送回去。 于是,朱哲瀚就回来了。 “曾康送嘉怡回京?” 朱哲瀚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几个人扭头看去,见简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门口,目光炯炯看着朱哲瀚。 朱哲瀚愣了下,点了点头。云绯眼尖地发现简疏白表情不对,便跑去慰问了下,结果简疏白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这还是简疏白第一次这么冷冰冰对她,云绯有些诧异。与此同时,岳子骞同样冷冰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礼部侍郎之子曾康,喜欢嘉怡。” 第二章 当然不会啊,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了啊 哦? 岳子骞继续说:“这件事,京中人尽皆知。” 哦! 云绯眨了眨眼,瞬间明白了简疏白表情变化的原因。 这曾康,喜欢岳嘉怡,怪不得他听见有那样的表情。这样看起来,简疏白对岳嘉怡,应该是有几分在意的吧。 不对,很多分。不然也不会只说了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既然她家师兄看起来很在意岳嘉怡的样子,为什么当初岳嘉怡给他示好,他却沉默拒绝呢? 对了,还是因为那个紫韵。 云绯撇了撇嘴,开始考虑要不要真的怂恿冬夏,去“欺负”一下紫韵? ———————————————————————— 最近的简疏白,有点奇怪。 不对,应该是有点不正常。 早上大家都起来习武的时候,他却抱着被子准备睡觉;大家热得恨不得跳进水里的时候,他却从衣柜里拿出冬天的棉衣准备换上;大家乐呵呵地吃着饭的时候,他却先喝一大壶水,喝到饱…… 以上种种,种种以上,都让云绯觉得她家的大师兄,生病了。 “嗯,相思病。”温衍从眼神涣散的简疏白的眼皮子底下,夹走最后一块肉,放在自己碗里。 “不,精神病。”云绯实在不忍心几天没吃好的饭的简疏白连一块肉都吃不上,当下伸出筷子,从温衍碗里将那一块肉又夹了回来,放回到简疏白的碗里,并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 简疏白似乎才从几万里的仙境回过神来,低头默默地吃着肉。 看着简疏白终于吃了这几天中第一块肉,云绯瞬间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唉,这可是她的师兄啊,皇帝大人啊,这种照顾孩子的既视感是哪里来的? 总之,不管是相思病还是精神病,简疏白会忽然变成这样,肯定是和知道了岳嘉怡被她的爱慕者曾康接走以后脱不开干系的。 就在为了治疗自家师兄“怪病”的云绯准备怂恿她干脆回到京城,去好好和岳嘉怡谈谈的时候,云绯又收到了冬夏的水信。 这次冬夏的信差点又掉进了锅里。 温衍拎着信看着云绯,摇着头叹着气道:“每次这信都往锅里头栽,我瞧着你该和冬夏说说。” 云绯点着头,从温衍手里接过信,“是的是的,每次都在我们吃火锅的时候寄信过来,确实不太好。嗯,所以,师傅,我们还是不要吃火锅了。” 温衍决定装哑巴。 云绯嘿嘿一笑,对付爱吃火锅的师傅太容易了,一边想着,她一边把水信化成文字,认真地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她忽然“咦”了一声。 温衍没有马上问她,只是等她将整封信看完,才出声问道:“怎么了?” “我猜对了。”云绯合上信,神色莫名,“郭正一对紫韵,果然是真情。” 冬夏在信里说,郭正一的新欢,那个叫作宋巧的女子,被郭正一责罚了。 前几日,宋巧在路上遇到了紫韵,见她头上那支金累丝衔珠蝶形簪很好看,便向旁人打听,那支簪子是谁做的。旁边人告诉她,那是郭正一特地找人给紫韵做的,独一无二。 听说是郭正一找人给紫韵做的,宋巧就不高兴了。她毕竟也是在派里呆了很久的人,自然知道之前郭正一对紫韵是什么态度,之前紫韵忽然被郭正一冷落她还纳闷来着,谁知道自己竟然被看上了。虽然没有休掉紫韵,好歹是纳了自己为妾。 一开始她还惶惶恐恐的,直到过了好些日子,也不见郭正一去看过紫韵一眼,反而对自己百依百顺,她就觉得,郭正一对紫韵那一时迷恋已经过去了,所以,在听说紫韵带着郭正一给她定做的簪子,自然不高兴了。 于是,她就去找紫韵要。紫韵自然不肯,但宋巧就是看上这只簪子了,硬是从她头上摘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头发里。 晚上,郭正一到她房里,刚好看见她头上那支金累丝衔珠蝶形簪,便问了一句。郭正一原以为是她是看见紫韵的好看,于是找人做了个类似的。谁知道宋巧很傻地直接告诉他,这就是紫韵的那支。 在宋巧说完后,郭正一的表情瞬间就变了,当下问她,是她找紫韵要来的吗?宋巧这会儿机灵了一下,说是紫韵不喜欢了送她的。她刚说完,郭正一就站了起来,一句话就没有说,离开了房间。 宋巧这才发现不对劲,忙找人去看看,郭正一去了哪里。跟去的人回来告诉她,郭正一去了紫韵哪里。宋巧登时慌了,又不敢跟着过去看,只能在房里忐忑地等了好久。大概过了一个时辰,郭正一回来了,没有冲她发火,只是冷冰冰地让她呆在这房间里哪里都不要去,说完就走了。 之后无论宋巧一哭二闹三上吊,郭正一也再也没有来看一回。不过唯一让她安慰的是,紫韵也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再回到郭正一身边。 和温衍说完这事,云绯晃着信,一脸笃定地说:“我就说吧,这郭正一绝对是因为紫韵和师兄有旧情,所以吃个醋而已。他对紫韵,到底是有几分感情的。”说着,云绯用另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道:“倒是这个宋巧,到底太天真了。明眼人都知道,她就是郭正一用来刺激紫韵的,结果自己还真以为郭正一对她是真情咯。恃*而骄,分不清北。” 原本温衍还是听得很认真的,也表示很赞同。在听到后半句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道:“在你的眼里,炎派众人都是瞎子。” 他可清楚地记得,上一封冬夏的信里可是说的,炎派众人都觉得宋巧要取代紫韵了。 云绯“哼”了一声,很不客气地道:“可不是。不然怎么就真的让那个郭正义当了门主。” 说着,云绯站起身来,握着信在另一只手中拍了拍,思忖道:“晚上我要去和冬夏见个面,给她支些招。计划可以开始了。” 夜深。 炎派外一片竹林幽幽,夜色浓重铺洒在其间,有轻薄的月色落在其间,像是将这深沉的夜色击碎了一些,有些细碎的月色光芒落在了地面上,像是碎落的水晶。 树影婆娑,夜风微凉。似乎有人踩着一层枯叶缓步走来,脚步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清晰可闻。 直到脚步声渐渐近了,守在一棵茂盛的竹子下的冬夏猛地转过身,只见云绯含着浅浅的笑,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云绯姑娘。”冬夏轻唤一声,几步走了过去。 云绯点点头,先是借着不甚明朗的看了看冬夏,方笑着道:“在炎派的日子可还好?” 冬夏颔首。大约女子特有的优势,加上她容貌本也娟秀动人,她进入门派后,派中诸人待她确实都还不错,尤其是之前在炎派门口“面试”她的那两个男人。 “今晚你我的见面,不会有人知道吧?”云绯又问。 “不会。”冬夏很笃定。 她是趁着大家都睡熟的时候,偷偷从侧门溜出来的。侧门是常年反锁的,她那天也是无意发现了侧门,然后用云绯教她的方法打开了门锁。 唔,云绯教她的东西,还不少。 见冬夏一切还好,云绯安了心,这才进入正题:“我看过你的信了,如今宋巧被冷落,紫韵也被冷落了?” “嗯,所以,现在我可以去接近郭正一了,这正是个好时机。”冬夏一字一句道。 “现在确实是个好时机。”云绯赞同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紫韵还没有回到郭正一身边,但确实是个不错的时机。你模样好看,想必比那宋巧好多了,郭正一应该会看得上的。” 被云绯这么一夸,冬夏不由得红了脸,好在夜色里,看不清楚。 拜托,云绯这才叫好看,和她比起来,自己算什么啊。 云绯并不知道冬夏在想这个,她只是兀自说着,向冬夏支招,告诉她如何一步步接近郭正一。务必要在紫韵回到郭正一身边之前,彻底分化两人。说完这些,她特地叮嘱冬夏,不要向宋巧一样,错误地以为郭正一对紫韵完全没有感情了。 “郭正一心里肯定是有紫韵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知道。”云绯很是认真地说。 冬夏点头,“嗯,我知道的。” 云绯眉梢微挑,嘴角勾勒出轻盈的弧度:“最后,还有一点,我一定要叮嘱你。” 冬夏好奇地问:“什么?” “千万不要对郭正一动心,千万。” 似乎没料到云绯要说的是这个,冬夏先是一怔,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不会的,肯定不会。” 没有说完的话是,当然不会啊,因为,她有喜欢的人了啊。 第三章 师兄要回京,嫂子等着你 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从半空中飞了下来,落在岳子骞抬起的手臂上。岳子骞抬手从鸽子腿上绑住的信筒里抽出信,然后摸了摸鸽子,微微将手臂一扬,那鸽子就又飞了起来,飞到装着吃的的小碟旁。 鸽子飞走后,岳子骞展开手里的信,看了片刻,冷峻的面容好似被阳光晃过,柔和了不少。 “子骞。” 岳子骞刚看完信,身后传来一声唤。他回头看去,只见简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正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他……手里的信:“嘉怡的信?” “嗯。”岳子骞颔首,一边收好信。 简疏白缓步走了过来,想了想,问:“她到京城有段日子了吧,过得还好吗?” “很好。曾康将她照顾得很好,谢皇上挂心了。”岳子骞依旧冷冰冰地说,刚刚被阳光照软的那一角好像是错觉,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听到岳子骞的话,简疏白看似平静的眼眸里似乎有深浅的波纹涌动。 “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子骞先回房了。” 简疏白点了点头,看着岳子骞朝自己拱了拱手,转身回了房间。安静的空地上,只有鸽子咕咕的叫声,挠过他的心底。 ———————————————————————————— 晨光从云絮中透了出来,从地上看去,就好像是那光线将一整片棉絮一般的云层给切割开来。 温衍正站在屋中穿着衣服,刚将外裳穿好,低头系着带子的时候听见外面传来推门的声音。他手指微微一顿,接着,又继续系了起来,嘴角却轻轻勾了一勾。 门开了又合上,有脚步声由外进了里面,温衍穿好衣服转过头,见屏风之外,一道身影袅娜亭亭。 转过屏风,温衍站在几步开外,看着云绯将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摆上桌,待听见身后的声音时,她转过头来,笑容浅浅,“师傅,来吃早饭。” 温衍走到桌边坐下,接过云绯递过来的米粥,低头看了看着桌上的东西,不由得笑道,“你做的?” “嗯。”云绯在他对面坐下,自己喝了口粥,似乎觉得还算满意,才笑着回答,“师兄最近有点不正常,不敢麻烦他了,所以,师傅就委屈委屈吧,就让云绯来养师傅咯。” 听到这话,温衍刚刚咽下去的粥差点呛了出来。他抬起似笑非笑的眸子将云绯瞅着,低低重复道,“养我?” “对啊。”云绯答得理所当然,右手握着勺子在面前几蝶小菜上晃了晃,道,“师傅敢说现在吃的不是我做的?” 温衍笑了笑,很配合地点头,“是你做的不错。” 云绯笑,给了他一个“那不就是”的眼神,而后洋洋得意的喝着自己做的粥。 哪知,她这一勺刚下去,就听见温衍很正经的说到,“可这些都是我的钱买的。” 云绯哽了一下,反驳道,“有本事那师傅自己做咯。” 温衍抬眼看着她,满眼哀怨,“云绯啊,我养了你这么久,可曾找你收过半分?如今给我做碗粥,就这开始嫌弃我了吗?” 听了温衍的话,云绯嘴角抽了抽,避过他那表现太投入的眼神儿。 好吧,她确实是温衍一手带大的,她忍。 “师傅,多吃点,身体才好。”挑着眸,云绯扯了笑,又往温衍碗里舀了一大勺粥,“鸡肉粥,补气养身,师傅一定要多吃,这才健康。” 看着满满一碗鸡肉粥,温衍觉得好笑,却看着云绯这模样很是开心,忍不住多多*了一番,“哦?云绯这么想把为师养好了,然后转头他人怀抱么?” 黑线。 “师傅想多了。云绯会一直陪着为师的,真的。”对于温衍的调侃,云绯觉得肉麻点比较奏效。 可温衍依旧委屈,“那云绯定然是同情为师才这么说的。” 扶额,云绯发现之前那个恶趣味的温衍似乎又回来了,“师傅……” “看吧,为师不过多问了一句,爱徒就厌烦了。”温衍低着头,模样伤感。 云绯在对面看的快唉声叹气了,不知道温衍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心情好到来*她。 “师傅,这粥我可熬了好久,你千万不能浪费了,得全部吃掉。”对于温衍突然的不对劲,云绯觉得还是以转移话题来打发。 听了云绯这话,温衍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一下,道,“说的也是。不过——” “不好吃师傅就下次自己做!”三十六计第三十计,反客为主,就是这样用的。 闻言,温衍抬起头来看向云绯,一瞬眸色就变了过来,含着几缕暗暗的光泽,将云绯好好瞧着,“可是啊,我不太想吃鸡肉粥,我比较想吃你。” 咳!呛咳一声,云绯放下碗,惊魂未定。 师傅,你太色了! “咚咚咚。” 正暗暗在心里指控的云绯嘴上还没有说话,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这一大清早的,谁会来? 云绯和温衍奇怪地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云绯起身去开门,想看看这么礼貌地敲门的是谁,结果就看见自家那位近期似乎得了“失心疯”的师兄,站在门外。 “师兄?” 乍然看见门外是简疏白,云绯很是有些诧异。 简疏白和她进温衍的门,向来是直接闯进来的,敲什么门啊!不过因为最近云绯在温衍这里歇得多,简疏白才会在门口喊一声,决计也不会像这样,还这么礼貌地认真地敲门。 于是,云绯觉得诧异了,忍不住打量了下简疏白,问道:“师兄,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按照常理呢,这种时候简疏白会反驳她,或者,嘲讽她。没想到这回简疏白听到她说的后,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我应该要吃什么药?好像没有生病啊。” 云绯忍不住捂住额头,说不下去了。 这还没有生病,简直病入膏肓! 在屋里头优哉游哉和褶皱的温衍实在听不下去了,便出声道:“云绯,让疏白进来吧。” 云绯应了声,侧身让简疏白进去,简疏白走到屋里,直直到了温衍身前,低声道:“师傅,我和子骞要回京了。” 温衍本是带笑的脸微微一顿,但很快就恢复了,只是神色不再吊儿郎当,认真了许多:“是京中出事了?” 简疏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看得跟着进来的云绯一阵莫名。 “其实也算不上出事了,只是我离京太久,刚刚收到皇叔的信,他说他最近身体不好,可能没有顾不上政务了,所以让我回去。” 还好不是有人要造反什么的。 云绯松了口气,看向温衍。温衍微微顿首,说:“你确实离开太久了,摄政王顾不上也是正常的。早些回去吧,别误了正事。” “是,师傅。”简疏白抱了抱拳,想了想,问:“炎派那边进行得如何?” 这个问题,云绯最有发言权了:“冬夏那边一切都很顺利,师兄不用担心。大约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听说炎派出了个女门主了。” 听到这话,简疏白忍不住笑了笑,看向她,说道:“有师傅在,我自然放心。倒是你,确实该早些离开门派了。我回京后找人商议看看,有没有好的方法让你离开流水。” 云绯笑着点头。 师徒三人又聊了片刻,由于简疏白急着离开,便没有耽误太久。之后,云绯和温衍亲自送简疏白和岳子骞出流水大门,相比于简疏白的念念不舍,云绯和温衍显得很高兴。 这么愉悦的气氛,让简疏白有些伤感。 “师傅,师妹,你们这样子……似乎很讨厌我啊,巴不得送我走。”站在流水的朱红色大门门口,简疏白一脸哀怨地看着两天,指控道。 云绯嘿嘿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师兄要回京,嫂子等着你。” 知道云绯暗示的是岳嘉怡,简疏白脸色微微发白,声音都低了一度:“你想多了,并不是因为嘉怡。” “咦咦咦,你敢说没有一丁点儿因为岳嘉怡?”云绯凑过去,不怀好意地说:“再说了,我说的是嫂子,又不是嘉怡。你自己对号入座,怪我咯!” 简疏白被说得一阵无语,只得看向温衍。温衍笑着将云绯拉回来,然后对简疏白说:“快上路吧,时候不早了,再快的千里驹也是要好几天的。” “嗯。”简疏白收起哀怨,朝温衍和云绯告别,然后转身上马,扬起马鞭在马臀上一抽,马蹄扬起,奔腾而去。 岳子骞跟着翻身上马,追着简疏白而去。临走前,他忽然想回一下头,到底是忍住了。 不是自己的,回头又何必。 一片阳光从头顶铺洒下来,简疏白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在皇宫门口送云绯和温衍离开的时候,此情此景多么相似,只是,送别的人和离别的人换了方向。 第四章 皇上,给曾康和岳嘉怡,赐个婚呗 看着简疏白和岳子骞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云绯收起了笑容,叹了口气,到底是有些伤感的。 伤感完,她转过身看向同样目送着简疏白离开的温衍,好奇地问:“师傅,我刚刚开心,是因为师兄回去必然会遇到嘉怡。你开心是为什么?” 温衍低头看她,勾唇一笑:“开心这个分走你我独处时间的小子,终于走了。” 这…… 唉,师兄,我同情你。 简疏白离开的当天,吃完晚饭回房的时候,云绯收到了冬夏的水信。 冬夏说,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她成功地接近了郭正一,并取得了信任。郭正一如今待她很不错,有好的东西都会送给她一份,每日也会去看望她,在她房里呆很久。以至于她能单独呆着的时间,几乎除了睡觉就没有别的时间了。 看见这个消息,云绯立刻起身换衣服,要去炎派和冬夏见一面。 温衍郁闷地看着云绯离开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今天高兴得太早了。看这样子,能分走云绯时间的,不止简疏白啊。 失策啊失策。 云绯换好衣服到炎派的时候,已经是好久后了。 和之前不同的是,向来都是冬夏先到,然后等云绯过来。这次却是云绯先到,等了片刻,冬夏才姗姗来迟。 而冬夏出现在云绯面前的时候,云绯眼神都变了。 冬夏不再是之前她熟悉的那个清丽的模样,白嫩的瓜子脸上妆容精致,身穿一件浅粉色色提花黄玫瑰纹样花软缎立领斜襟绣圆领袍,逶迤拖地粉橙色底暗纹刻丝宝瓶纹样荷叶裙,身披滚边彩凤纹薄纱素软缎。乌黑浓密的长发,头绾*别致朝天髻,轻拢慢拈的云鬓里插着嵌花茶花笄,肤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个赤金长命锁的手镯,腰系如意流苏宫绦,上面挂着一个荷包,脚上穿的是花纹薄底鞋,整个人面赛芙蓉,格外美丽。 看着这般艳丽的冬夏,云绯忍不住赞叹道:“几日不见,完全变了个模样。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 听见云绯的夸奖,冬夏羞涩地低了低头,“云绯姑娘夸奖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云绯说着,走近了一些,细细打量着冬夏。 唔,妆容精致了,衣饰也精致了,看起来果然如冬夏在信里说的,郭正一待她确实不错了。 大约是被云绯看得太羞涩了,冬夏微微抬起眼,开口道:“过些日子,我就可以伺机给郭正一下毒了。” 云绯颔首,认真地说:“你注意安全即可,下毒的事不要太操之过急,千万不要因此让自己受伤了。” 见云绯这么为自己着想,冬夏很是感动,当下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却听见云绯说:“师兄先回京了,等完成后,你如果想回宫,我再安排人送你回去。” 乍然听到这么一句,冬夏的表情忽然僵住,眼底有一抹忧愁瞬间晃过。 云绯又说了些话,见冬夏一直没有反应,不由得侧目看见,才发现她在发呆,便抬起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又问了一遍刚刚的问题:“紫韵如今怎么样了?” 冬夏回过神,回答道:“前几日我去看了看紫韵,她憔悴了不少,估计这些日子也没少受苦。不过她好像已经接受了现在的情况,整个人看起来很平静,我以现在的身份去看她,她对我倒也挺客气,丝毫没有因为郭正一的关系给我脸色看。” 回到流水的云绯将从冬夏听到的消息告诉给了温衍,说完后,她忍不住吐槽:“这郭正一,真当自己是皇帝了,身边的女人都一个个的为了他争*是不是。” 温衍闻言一笑,若有所指道:“真正的皇帝,如今可不快活啊。” 而事实确实如温衍说的,简疏白,很不快活。 在他回京上朝的当天,礼部侍郎曾勇,也就是曾康的父亲,就找到了简疏白,找他求个圣旨。 什么圣旨?自然是赐婚的。 赐婚的对象就是曾康和岳嘉怡。 简单来说,曾勇的意思就是:皇上,给曾康和岳嘉怡,赐个婚呗。 在曾勇扶着胡子呵呵笑着说完了自己的来意后,简疏白搁在桌上的上蓦然一紧,但他的面上仍是风云未变,还带着微笑:“既然是向岳小姐求娶,那得问问岳将军的意思吧。这岳小姐毕竟是他的胞妹,不是吗?” “呵呵,皇上说的是,老臣已经问过了,岳将军说,只要皇上点头就行。他说了,他们岳家,都是皇上的人。”说着,曾勇忍不住感叹道:“这岳将军啊,真是对皇上忠心异常啊。” 忠心个鬼! 简疏白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这个岳子骞真是太过分了,把这种事推在他头上,让他做主。那也得他能做主啊! 这么想着,简疏白忍不住道:“若是令郎和岳小姐彼此真的有意,朕自然乐见其成。就是不知道,岳小姐……可有异议?” “哈哈。这次岳小姐出门游玩,回京途中刚好遇上康儿,就是康儿送她归京的。不瞒皇上,康儿和岳小姐相处愉快,最近几日还常往老臣府上来呢。”曾勇笑得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了。 看着曾勇的笑脸,简疏白只觉得刺眼得很。 相处愉快,还常来玩。哼,这个岳嘉怡,真是……真是什么,不是自己不喜欢她吗?为何这么不舒服? 简疏白心头翻滚,而下面曾勇还在说着,最后简疏白无法,大手一挥,道:“既然是令郎的事,就让令郎来跟朕提吧。” 这话说得曾勇一愣。这种赐婚的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向皇帝求个旨就好了,今儿这皇上怎么了?怎的非要自家小子来跟皇帝亲自谈? 曾勇心里莫名其妙,但嘴上还是应了下来,回家和曾康说了一声,曾康了然笑道:“父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回事,这就进宫面圣。” 当面对着奏章半天都没下笔的简疏白,听说曾康来了后,忙整理了下表情,让他进来。 曾康走进殿中,向简疏白行了礼。简疏白颔首,很“友善”地让人给他看座。 待众人离开,曾康也不啰嗦,开门见山道:“皇上,曾康今日是向皇上请道婚旨,赐婚于曾康和岳将军的妹妹,岳嘉怡。” 这么直接的开场白弄得简疏白喉中一哽,他板着脸道:“朕知道你喜欢岳小姐,但岳小姐喜欢你吗?” “这个无所谓,成亲之后,曾康用心待她,她自会觉察到曾康的好的。”曾康笑着道。 温衍,简疏白脸色不太好看,“朕不是岳家父母,岳小姐的婚事,朕做不得主。” “皇上笑话了。皇上万人之上,岳家自当听命于皇上。何况岳将军都说了,只要皇上做了主,他没有任何异议。”说着,曾康眸色一变,有暗色轻轻浮动:“而且,皇上对岳小姐的影响力,皇上应该知道吧?” 突然听见这句话,简疏白愣了一愣,问:“何意?” 曾康依旧笑着:“嘉怡喜欢皇上,皇上却不喜欢她。只消嘉怡对殿下死心了,一切都好说。不是么?” 简疏白心头猝然一恸,却惶惶不知为何。 他只知道,这不仅仅因为曾康对岳嘉怡的称呼从“岳小姐”变成“嘉怡”,更因为他话里的意思。 岳嘉怡,要成为曾康的夫人了吗? —————————————————————————— 京城。 大街之上店铺林立,两侧商贩琳琅,人来人往,极为热闹。 岳嘉怡独自穿过城中最大的长街,走到对面的酒楼面前,见里面满满都是人,客进客出,生意红火。 她径直上了二楼,到了右侧的包间,推开门,就见桌后的男人站了起来,勾着笑对她唤道,“嘉怡。” 岳嘉怡也回了一笑,疏离而客气,“曾大人。” 若是简疏白在现场,定然很奇怪曾勇口中说的岳嘉怡和曾康交情很好事这么一回事。 坐在屋中等着她的,正是曾康。 “嘉怡坐吧。”曾康指了指一旁的空位,示意岳嘉怡。 岳嘉怡走到一边坐下,也不多说,开门见山道,“不知道曾少爷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曾康笑了笑,给岳嘉怡沏了茶,倒也不着急,慢慢说到,“不急,有的是时间。” 岳嘉怡却笑,笑意有点凉,“可是我没有什么时间。曾少爷有话就直接说吧,我洗耳恭听。” 曾康笑了笑,点头,但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菜,嘴里说道:“你还没有吃饭吧?先吃吧,我们慢慢说。” 说完,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对着曾康说到,“曾少爷,你将我约出来肯定不是只吃饭喝茶而已吧。你就直接说吧,你不说,我这饭也吃不下去啊。” 曾康自然了解岳嘉怡的性格的,听她这么说,也知道他要是不说,她就真的吃不下一口,便慢慢开了口。 【柚子茶时间】 怎么好像写不出六千字了…… 第五章 师傅连徒弟的醋都吃 “想必嘉怡还记得皇上的师弟师妹,周光远和宗瑶成亲那日吧。”曾康淡淡开口,瞧了瞧岳嘉怡的面色,又继续道,“当然,我提的是那场宴会上的两场好戏。” 听到这话,岳嘉怡心里猛地一动,惊讶出声:“你怎么知道?” 曾康对她一笑,“你忘了?我有熟识的人,就在流水派。” 这件事在岳嘉怡见到曾康的时候,曾康就提过。不过那时候岳嘉怡整颗心都沉浸在苦闷中,自然华丽丽地忽略了。 现在听曾康提起,她才从少得可怜的记忆中,把这旮旯里的记忆片段拎了出来:“哦哦,想起里了,你继续。” 于是,曾康笑了笑,继续说道,“第一件,当然是嘉怡对皇上的告白,着实让众人感到惊讶。” 岳嘉怡抬了抬眼,没有说话,搁在身前的手开始搅起衣角。 “第二件,皇上和紫韵单独见面你可知道?” 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岳嘉怡的脸色一僵,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绵延开来,速度快得让她反应不过来。 曾康隔着桌子打量了岳嘉怡的表情,只一眼,便知道她当时定然也是看到了。不由得勾了勾唇角,道,“我真得为你感到难过。” “你无需说什么难过不难过的,你所说的这些都应该是你接下去要说的话的开场白吧。”岳嘉怡性格直爽,实在是听不惯这些拐弯抹角的开场白。 见岳嘉怡开始不耐烦了,曾康也不再卖关子,只是笑着抚了抚掌,说到,“其实我今日找你来,确实是有话要和你说。” 岳嘉怡蹙眉,问到,“什么话?” 曾康笑,眼底微暗,“嘉怡已到了成婚的年纪了吧,我们之前也相处得极好,我已经托父亲向皇上请旨赐婚了,你觉得可好?” “不好!”还不待细想,岳嘉怡就已经脱口而出回答。话音落后,她大约也是觉得不太好,便咳嗽一声,说到,“曾少爷,你也知道,我对你没有什么朋友以外的情谊。唔,我其实挺谢谢你送我回京的,不过……” 说到这里,岳嘉怡忽然顿了一下,脑中一亮。 她一直纳闷为什么刚好回京的时候,就遇到了同样返京的曾康。现在想起来,那是因为……他有认识的人在流水啊! 会不会是,他知道自己离开了流水,要回京城,所以故意和自己遇到的呢? 在岳嘉怡考试思考的时候,曾康轻轻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在想,我和你在回京的路上遇到,其实是早就安排好了的吧。” 虽然岳嘉怡是这么想的啦,但是被怀疑对象这么轻巧低说出来,她还是有些窘迫。 似乎知道岳嘉怡在想什么,曾康含笑说道:“是,没错,我是故意和你相遇的。但是 ,我确实喜欢你,这点我没骗你。大约除了你,这京城里所有人的达官贵人都知道了吧。” 听到这话,岳嘉怡眨了眨眼,窗外薄薄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落在她面上,却将她惊愕的表情照的一览无遗。 她并不是完全不知道曾康对自己的喜欢,曾康一直待她殷勤,她多少是感觉出来了,只是没想要他会因此提出要娶她,甚至都找简疏白请旨了。 简疏白…… 这个名字滑过脑子 ,岳嘉怡心情忽然落了下来。 房间里一时静默得估计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可闻。许久之后,岳嘉怡仿佛才回过神来,问道:“皇上答应了。” 曾康看了看她的神情,想了想,点了点头,“嗯。” “呵呵。”岳嘉怡笑了一声,满满的嘲笑,“我知道了。既然你们都决定了,还问我意见干什么?” 曾康抬眼看她,目光温柔:“嘉怡,你放心,婚后我会待你比现在更好。” 岳嘉怡转头看向窗外,没有说话,任由曾康将手覆在她手背上。 外面阳光很好,但她心里很凉。 ———————————————————— 吃过饭后,岳嘉怡由曾康一路送回了将军府。 路上,岳嘉怡并不怎么说话,感觉情绪很低落。一直到曾康将她送到了门口,岳嘉怡仍是低垂着头,默然地往台阶上走去。 “嘉怡。”曾康忽然在后面唤了她一声,岳嘉怡不自觉地转过头来。 只见曾康噙着笑朝她走过来,俯身在她面颊上突然一吻,起身时眼神幽深,“好好休息。我走了。” 说罢,也不等岳嘉怡有什么反应,就转身走了开。 岳嘉怡愣怔在原地,半天才恍然反应过来自己被偷了香。 这该死的曾康,竟然趁着她出神的时候占她便宜! 愤愤地抬手想抹掉脸上那一点的温度,身后忽然又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嘉怡。” 这声音好似微微凝着冰的水面,明明是温润的声音,此时却显得有些寒凉。 而更重要的是,这声音岳嘉怡再熟悉不过,简疏白。 岳嘉怡背对着简疏白整理好了神色,转过身时,她的面上已经一片平静了,甚至还挂着平素她脸上再常见不过的笑容,“皇上。”想了想,她又俯身行了个标准的礼,“嘉怡见过皇上。” 在岳子骞回京的时候,岳嘉怡就知道简疏白回来了,只是,明明在流水派天天相对的人,回到京城后反而许久不曾见一面,好像陌生人一般,之前的熟悉都仿佛在这不曾见过的日子里消失殆尽。 因此,这突然见到简疏白,岳嘉怡觉得心里有个地方钝钝的。 见到岳嘉怡这番举动,简疏白眼中微微一动,却是几步走到她面前,开口道,“怎么行这么大个礼了?之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岳嘉怡笑,眼神淡淡的,好像融不进阳光,“之前是嘉怡不懂事不知规矩,如今知道规矩了,自然要遵守。” 说着,她朝简疏白微微俯身,道,“皇上若是没有什么事,嘉怡便回府了。” 见岳嘉怡转身便走,简疏白眼神一顿,下意识伸手拉住她,低低问到,“怎么了?你现在就是在这么不想见到我么?” 这话问地岳嘉怡好笑,她偏过头,反问道,“嘉怡哪里敢不见皇上?皇上向来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我留不住也不敢留。只求皇上下回来的时候,提前通知一下,嘉怡必定张灯结彩好好迎接。”说着,她抬起另一只手,去掰简疏白的手,口中毫不留情地说道,“但是嘉怡现在没有心思和皇上周旋,还请皇上高抬贵手,放开我。” 岳嘉怡这通话并不像是表面所的那样,简疏白知道她话中有别的意思,因而心里更难受了。可他脑中就滑过方才曾康吻她脸颊的样子,顿时有些愠怒,“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就这样随随便便让男人亲你?” 听出简疏白话中的责备和怒气,岳嘉怡一阵莫名后却是哀伤无比。她也不再挣扎着让简疏白放开,而是抬起一双已然暗淡了光辉的眼,静静地看着简疏白,苦笑道,“是又如何?皇上不是都赐婚了吗?我和我的未婚夫如何相处,和皇上有什么关系?” 话说到这里,岳嘉怡大约也是气急了,顾不上谦卑自称,统统变成了“我”。 简疏白脸色微变,他张了张口,本想说赐婚的事并没有决定,他今日来就是想问问她的意见的,可是,出口的话变成了:“就算赐了婚,你二人也并未成亲,该顾及的脸面,还是要顾及的。” 听到这话,岳嘉怡脸色一白,接着笑了出来。如果仔细看去,还会发现她的眼底似乎有隐隐的水迹:“脸面?”她又笑了一声,“我的脸面也是我自己的,和皇上又有什么关系?” 简疏白手指微顿,又听见岳嘉怡继续道,“不管怎样,谢谢皇上赐婚,我感激不尽。只是,皇上既然清楚地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感情,那么,既然赐了婚,就请皇上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了,好不好?”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岳嘉怡的声音极低,好似带着淡淡的哀求。 简疏白莫名心头一涩,手指的禁锢跟着松开。岳嘉怡便抽出手臂,再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向大门走去。 那道浅粉色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简疏白却仍站在原地。 缓缓抬手按住心口,他蓦然觉得,好似有些难受。 我并没有赐婚啊。 这句话,简疏白到底是没有说出来。 不过他现在觉得,似乎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看岳嘉怡这样子,已经完全接受了这门婚事。如果他现在去和岳嘉怡说,这门婚事可以不作数,岂不是让她平添希望? 可是,心里这么难受,是为什么? 简疏白站在将军府门外,看了那扇大门许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声音,告诉他:简疏白,你可能真的对岳嘉怡有了别的感情啊。 窗外天色很暗,抬头只看得见一片墨色无边漫开,别说月亮,连平素常见的零碎星子,今天都不怎么能看到。 云绯站在窗前,微微将窗开了一条缝,看见有两个人影朝这边走来。到门口的时候,三人停住了脚步,就见其中一人侧身和两人说了什么,而后,那两人便颔首转身离开,只有一个人进了门。 屏住呼吸,云绯慢慢挪到门口,见门被人推开,而后一道身影从外面踏入。她微微眯了眼,抬手就朝进来的人劈去,还未碰到那人胳膊,就被对方反手握住手腕,极快地一个转身,将云绯压在门上。 “想谋害为师呢。”微俯低身,淡淡带笑的语气传来,是温衍无疑。 云绯在他的压制下挑眸笑了笑,理所当然道,“云绯只是想试试师傅的武功而已。” 温衍低笑,“试的如何?” “唔,还不错,可惜没探到底。”云绯笑吟吟回答,凤眸在夜色里显得格外亮。 温衍又笑了笑,口中却道,“我可不止武功好。”说着,他一只手便顺着云绯的手臂一直往下滑去,到了手腕处便从袖口进入,一点一点往上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 轻轻咳嗽一声,云绯有些不自在的抬手按住温衍的手,低低唤了声,“师傅!” 收回手,温衍笑了一声,起身松开她,转身走到桌前点了烛火,又转身看向她问到,“在我房里做什么?总不是特意等我的吧。” 云绯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温衍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云绯手里居然握着一封信。 “疏白的信?”看着信上的字迹,温衍微微挑了眸,明白过来了。 云绯颔首,“新鲜出炉的哦。”说着,她将信递给了温衍,等着温衍自己看。温衍倒也看得很快,那表情一会儿淡,一会儿浓的,瞧得云绯倒是有些奇怪了。 “师傅。”她唤了一声,说到,“你这是看出什么来了?” 温衍摇摇头,抬袖将信合了起来。 云绯奇怪了,“那师傅刚才的表情……” “就是因为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才感叹。”说着,温衍在转身朝里面走去,赫然发现屋中已经备好了浴桶,热气腾腾冒了出来。 他不由得转过头来,朝云绯挑了挑眉。 云绯笑着点点头,告诉他,这桶水确实是她准备的。 温衍笑得眉目清朗,“云绯如今倒是愈发贤惠了。” 说着,温衍便背对着云绯开始解衣带,待脱下外裳后,他转过身,眉眼深深瞧着她,“不避一下?” 将手肘搁在桌上,云绯支着下颌,看着温衍盈盈笑道,“师傅还害羞么?又不是没看过。” 看云绯说的冠冕堂皇,大方无比,温衍似乎颇觉兴味地扬了扬唇角,极有韵味地“哦”了一声,倒也不赶云绯了,侧过身便一件一件解着衣服。 看见温衍跟着脱了中衣,还要再脱的时候,云绯终于还是耐不住,默默地转过了身,身后只传来温衍低低的笑声,而后便是入水的声音。 云绯咳嗽一声,觉得脸有点发烫。 “云绯是还有话要说么?”见云绯背对着自己坐着,似乎不是要走的样子,温衍于热气中眯了眯眼,问道。 背对着温衍点了点头,云绯开口道,“有的。” “为你师兄?”温衍明白的很。 云绯再点头,结果温衍就不乐意了,“那小子不过离开几天,你就开始念着想着还专门等着信。我之前那么多天不见你,你怎么不知道想一下?” 知道温衍在计较呢,云绯忍不住笑了笑,道,“师傅怎么知道云绯不想。” “嗯?怎么个想法?”温衍倒是追问上瘾了。 云绯眼眸轻抬,回想起之前的日子,感觉心里满满的有话要说,却好似什么都说不出来。 眼前雾气朦胧,温衍隔着屏风看着灯光下那一道袅娜剪影,眼底好似也被这热气染上抹温柔,“说不出来就用别的方式吧。” 微微看见云绯侧眸,好似疑惑,温衍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不如晚上不走了。” 云绯身体顿了顿,转移话题道,“师傅,云绯是来和你说师兄的事的。” 虽然云绯语气很正常,可了解她的温衍怎么不知道她此刻心里的羞赧。不由得暗自笑了笑,“嗯”了一声,说到,“什么事,说吧。” 见温衍终于恢复了正常,云绯便也说了正事,“师兄和嘉怡,他们——” “徒弟自有徒弟福。”温衍出声断了云绯的话,“我也就能管管你。” 云绯动了动唇,眸色微微泛凉,“我如今对师兄真算是没有什么太大的指望了。当初明知道我不喜欢紫韵,偏还把她放在身边,连累地我两次被误会。好,就算那时候他也是受害者,我就不计较了。现在呢?放着好好的嘉怡不喜欢,还惦念不忘紫韵。人家现在可是我们的死对头,又是郭正一的人,他还想惦记什么? 听到云绯的话,温衍笑了笑,反问道:“还在生你师兄的气呢?” “没呢。”云绯答的也快,“也就是想起来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里面又是一阵哗啦啦水声,而后,就是一片安静。 云绯在原地等了会,忽然感觉有热气从后面袭来,自己便被半抱着从凳子上拉了起来,转头便对上温衍那双好似还残留着雾气的黑眸。 抬手摸了摸云绯的脸,温衍笑的温柔,“你相信为师么?” 云绯眨眼,不明所以。 温衍的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衣领,而后往下一压,探了进去,眼睛却仍看着云绯,口中笑着说到,“相信我,若是紫韵和疏白完全没可能了。能收拾你师兄的,也就是岳家那个小姑娘。” 温衍的手已经拉下她的衣襟,滑到她肩背,云绯一时也没顾得上计较,而是反问道,“师傅的意思是,嘉怡还是很有可能和师兄在一块儿的?” “你猜。”许久不曾说过的话从温衍口中出来,接着便有温热的吻落在唇角,伴着低低的声音道,“和我在一起老想着疏白,我心里可是不会太快活的。” 云绯低低笑了一笑,按住温衍的手,眼角微挑,“师傅什么时候连徒弟的醋都吃了。” 温衍笑,眼底落了烛光,“谁叫我喜欢的也是我徒弟呢。” 云绯笑的眉眼弯弯,看着温衍唤了声,“师傅。” “嗯?” “快点想办法吧。我想名正言顺呆在你身边。” 温衍目中一柔,轻笑道:“好。” ———————————————————— 最近刚刚升做内监总管的张德海发现,他们家的皇帝大人,这些日子啊,有点儿不太对劲。 虽然说当皇帝吧,每天兢兢业业的,总有那么几天想休息懒散一下什么的,他能理解。可是,谁来告诉他,皇帝是这么休息的吗? 第一日,简疏白一脸正经地坐在御案前,看着认真地在批改奏折,实则是在认真地发着呆。 第二日,简疏白召集大臣们开会,等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完,等着皇上大手一挥给意见的时候,他却来了句:“刚刚众爱卿都说了什么?” 第五日,简疏白心血来潮,带着张德海去逛御花园,一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张德海还以为他在想事情,没好打扰,结果到最后,简疏白居然问了声:“张德海,为什么去御花园的路这么长?” 第七日…… 第八日…… 到第十日的时候,张德海实在忍不住了,咳嗽了十声,终于唤醒了兀自发着呆的简疏白。 “皇上。”他弯着腰,斟酌着用词,“皇上最近看起来很累,不如多休息休息?” 回过神的简疏白摇了摇头,“不,朕不累。” 您当然不累!天天发呆呢!主要是我看得好累! 张德海在内心里咆哮着,面上还要摆出一片和顺、为君操劳的样子:“那……可是皇上近日不曾休息好?” 简疏白仔细想了想,回答:“朕近日除了每晚失眠外,睡得还不错。” 每晚失眠叫睡得不错?!皇上,您对睡眠质量的要求是有多低! 张德海默默泪了。他决定不再拐弯抹角,干脆直接问道:“皇上,您就说说您最近是怎么了吧,奴才看得很是忧心啊!” 张德海这么直接地一问,终于是起作用了。因为简疏白不再是茫然状态,而是真的好好地想了一想,然后低声问:“张德海,你说说,到底怎样才算是喜欢上一个人?” 听到这话,张德海热泪盈眶。他家的皇帝大人,看样子是要告别单身狗皇帝的称号了啊! 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第六章 难道,他们家皇帝大人,春心动了? 可是下一秒,张德海就郁卒了。 你说你问一个太监,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这不是虐人嘛! 于是,张德海的小心脏有点儿不舒服了。 好在简疏白发呆是发呆,反应迟钝是反应迟钝,关心下属的人道主义还是在的。于是,他在看见张德海神情变化后,当下就明白了过来。 “张德海,对不住啊。”简疏白也有点尴尬,“朕就是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很久,想想身边儿,也没几个亲近的人,所以忍不住就问你了。” 本是在伤心的张德海听到后面半句话后,忽然小颤抖的心就被温暖到了。 亲近的人啊,能得到皇上的信任,多不容易啊!不行,他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得帮他解答这个问题。 于是,张德海拍了拍胸口,对简疏白道:“皇上给奴才几日时间,奴才定会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自从在简疏白面前立下“豪言壮志”后,张德海便到处找人打听,“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鉴于简疏白的后宫之中没有妃子,而且妃子们也不一定都是喜欢皇帝的,所以,张德海将目光投向了家中有女眷的大臣们。 唔,最好只有一个女眷。 首当其冲的就是于恒。 于恒现在颇得简疏白的信任,之前的老丞相年事已高,已经有了告老还乡的心思了。而从之前的偶尔对话中,张德海知道简疏白有让于恒接替丞相一职的意思,所以,今日见于桓见过简疏白后,张德海就将于桓请到了一边。 “于大人。”张德海看着于桓,欲言又止。 于桓一脸莫名。 他知道张德海一路跟着简疏白,是个挺能干又忠心的人,为了不被说宦官干政,他私下很少和官员们有来往。今日他主动找自己,看来是有要事。 唔,应该和简疏白有关。 于是,于恒微微一笑,开口问道:“张公公有什么要说的就请直说吧,只要有能为皇上效劳的地方,于恒自当尽力。” 于恒都这么说了,张德海觉得再纠结就不是自己的作风了。于是,他咳嗽了一声,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杂家想问大人一个问题。” “公公请说。” “这怎样才算是喜欢一个人?” 在张德海开口问问题之前,于恒的脑子里瞬间掠过千个万个问题,甚至连“你家夫人和皇上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哪个”这样的问题,他都想到了。可是,打死他都没有想到,张德海居然会问这么一个……简单的问题。 “于大人?”见于桓似乎在发呆,半天没有说话,张德海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于桓应声回神,清了清嗓子,道:“这是皇上的问题?” 张德海颔首,一脸愁容:“杂家看着皇上似乎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久了。” 于桓仔细回忆了一下,最近简疏白确实很不正常,居然是因为这个问题? 难道,他们家皇帝大人,惷心动了? 这么想着,于桓秉承着要帮助他们家勤劳爱民的皇帝解决单身问题,便认真地想了想,回答:“喜欢一个人,就是心里一定有她的一席之地,还是任何人都不能取代的地方。随时随地都能想到她,想起她的时候,会觉得心口有满胀。如果知道她心里的人不是你,心里就是一种酸涩的感觉。看见她和别的男子在一起,会生气,会计较。想拥抱她,却又怕伤了她……唔,是种患得患失,幸福又矛盾的感情。” 对于张德海来说,他真心没喜欢过人,只好默默地掰着手指把于桓所说的记了下来。然后,他朝于桓行了礼,谢过于大人感慨传授。 于桓则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烦请公公多多尽力,让皇上早些丰富后宫。一众大臣翘首以盼着呐。” 于是,张德海就带着于桓和一众大臣重重的希望去回复简疏白了。亏得张德海虽然没有经验,记性还是很不错的,几乎一字不漏地把于桓夫人话转述给了简疏白。 说完后,张德海又委婉地表示了一下众位大臣的心愿,然后,很识趣地先离开了大殿。 退出殿门时,他耳尖地听见简疏白低声嘀咕:“难道……真的是喜欢?” 哦,他们家皇帝可能要脱单了,这真是个好消息。 张德海默默地想。 —————————————————— 入夜。 弯月一枚斜斜挂在天上,夜色并不是太浓重,大约是因为月色太亮,星子散碎的缘故。 云绯穿过竹林,径直往炎派的侧门走去——冬夏说,她会在侧门等着,以三长两短敲门声作为暗号。 “咚——咚——咚——咚咚。” 按照约定的方式敲了门,云绯听见门后传来开锁的声音,接着,冬夏的脸就露在一片明晰的月色中。 “云绯姑娘来了。”冬夏低低说着,左右看了看,给云绯让出一条道,“快进来吧。” 云绯走进侧门,侧门在身后再度合上,冬夏锁好了门,引着云绯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这次是云绯和冬夏的第三次见面,和前两次不一样,当冬夏知道云绯想约见自己的时候,她提出了直接到炎派,而不再是外面的竹林。 云绯一开始猜想,可能是冬夏出入次数多了,怕被别人怀疑,才改了地点。反正作为郭正一如今正chong着的人,冬夏的房间倒是少有人来,只要郭正一不来,还算是个不错的地儿。 只是,当云绯走进房中,看见里面还站了一个人时,她就有些闹不明白了。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非常不喜欢看到的某人时,她就更糊涂了。 “云绯姑娘。”柔柔的声音传来,站在屋里的人微微侧过脸,烛光照过她的面容,楚楚动人,却略显憔悴,赫然正是紫韵。 乍然看见紫韵,云绯差点没有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好在很快她就收敛了那一脸惊讶莫名,只留有一双泛着深意的眼,静静地看着紫韵。 “怎么回事?”看了紫韵好一会儿,云绯转头看向走到身边的冬夏,声音冷冷地问。 别怪她对紫韵没有好脸色,实在是紫韵的出现让她身边的人都受到了牵连。简疏白因为她,后宫空虚无人;岳嘉怡因为她,得不到自己所爱,就连云绯自己,也曾经吃了她不少亏。 所以,换作你,能好好对她么? 更何况,云绯本来就很讨厌紫韵这幅一脸楚楚,柔弱无助的样子。用她心里话就是:装,可劲儿地给我装。 冬夏知道云绯对紫韵的厌恶的,说实话,她自己其实对紫韵也不是很喜欢,但是,现在是特殊情况,她还是吸了口气,耐心地对云绯解释道:“云绯姑娘,她是来帮我们的。” “帮我们?”云绯微微一挑唇,笑得很是叵测,“她帮我们什么?不告发你就不错了。” “但是我没有告发,这就是我的诚意。”云绯刚说完,紫韵就接过话茬。 云绯侧目看去,只见她静静地看着自己,一双眼不再如往常一样含着水,含着雾。可能是和她变憔悴了有关,但不得不说,去掉了烟愁水雾的眼睛,倒是透着骨子坚定。 “云绯姑娘不用问冬夏了。”紫韵轻声道,然后扯了扯嘴角,像是在笑,“是我威胁她的。” 威胁? 云绯眯起眼睛,有些不太明白了。 紫韵笑了笑,看了眼冬夏,然后又看向云绯,缓缓道:“在你们流水的那一晚, 我就见过冬夏。” 那晚,在简疏白看见她一身狼狈,让她留在原地,自己转身去找云绯的时候,紫韵并没有留在原地,还是往附近走了走。 她其实是想找个更加隐蔽的地方,那个地儿毕竟还有灯火,容易被人发现。但她朝着无光的地方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另一处院落,然后,看见在开着门坐在屋里的冬夏。 若是在人很多的地方见到冬夏,紫韵也许并不一定记得冬夏。但是,在大家都齐聚前厅欢欢喜喜庆新婚的时候,在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看见一个模样秀丽的女子,紫韵很自然就记住了。 所以,当冬夏出现在炎派中,出现在紫韵眼前的时候,紫韵第一眼就认出了冬夏。 紫韵并不是一个多么笨的人,因此,她只消一想,就知道冬夏肯定是流水派来做卧底的人。可是,她并没有揭穿冬夏,而是观察了冬夏一阵子,看着她慢慢被郭正一所接受,然后,找到她,提出要和她,和云绯合作。 “而我们合作?”听完紫韵所说,云绯虚眼看去,目带怀疑。 紫韵点了点头,表情认真。 云绯不由得问道:“和我们合作什么?” 紫韵直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合作,杀了郭正一。” 第七章 半路杀出个师叔来 芸雨过后,云绯任温衍替她穿好衣服,然后揽在怀里。两个人一起靠在弥勒榻上,静默无声,却好似岁月静好。 云绯懒懒地抬起眼,看了看凌乱的弥勒榻一眼,忽然低低笑了笑。 温衍低头看她,笑着问道,“笑什么?” 云绯掠他一眼,微低着声道,“云绯忽然想着,这弥勒榻之前可是用作静坐习禅或斜倚谈玄的。哪知师傅却在这榻上……”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料想温衍不可能不懂。 谁知温衍却低头看她,挑眉问到,“却在这榻上怎样?” 云绯瞪他一眼,只是此时这一瞪着实没有什么震慑力,反倒是显得媚意如斯。 温衍忍不住笑了声,又轻轻吻了吻云绯的嘴角,低着声道,“我倒是不用习什么禅。你已够我习一辈子了。” 听到这话,云绯妙眸低转,忍不住含笑轻叹,眼底融上化不开的情意。 能到今日,她觉得之前那些坚持,真的是值得的。 哪怕直到现在,她还不能正大光明地以他妻子的身份,站在世人眼下。但他方才对着她温柔地低语着孩子的时候,她便觉得,已经足够了。 屋中又安静了一会儿,温衍又开了口,“你本是来找我做什么的?” 说起这个,云绯才想起来的目的,便在温衍怀中探起身,口中说道,“我昨日去看过冬夏,计划可以开始进行了,不过多了一个人参与。” “哦?谁?”温衍问得漫不经心。 “紫韵。” “紫韵?”温衍似乎觉得有些意外,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一会儿便又恢复了平常,“她想离开炎派?” 云绯倚在他怀里轻轻笑了会儿,道,“师傅果然理解。不过,她还有一个条件,事成之后,她要我将她送到师兄身边。” 说着,云绯将昨晚和紫韵的对话大致说了一遍,听完云绯所说,温衍微微勾唇,黑眸深沉不见光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云绯在他肩头轻轻呼吸着,手指没意识地在他身上划着圈儿:“师傅,你说……我该答应她吗?” “为什么不答应?”温衍反问道。 “啊?”云绯抬头,眼神讶异,“我可不希望她来做嫂子啊。” 温衍低头看她,笑着说:“谁让她给你做嫂子了?不是还有岳家那小姑娘吗?” “那……” “作为一个皇帝,感情生活还是需要一些波折的。”温衍微微虚眼,答得理所当然,丝毫没觉得自己是在给自己大徒弟的感情路上搬障碍石。 看着温衍一脸看好戏的模样,云绯像是也被感染了,顿时笑了声,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 可怜的简疏白,还没有搞定真正的媳妇儿时,就已经被自家师傅和自家师妹联手坑了一回。 ———————————————————————— 在云绯和冬夏见过后的第三天,云绯收到冬夏最新的来信,说是紫韵已经开始动手了,不出意外,一个月内,郭正一就要一命呜呼了。 对于一条命死在自己手里,云绯说是没反应那是不可能的。可是,她并不是什么白莲花,而且郭正一手里捏着连良在内的好几条命,她也不可能完全不记恨。 而且,郭正一差点害死乐正岑,云绯就对他心软不起来。 于是,云绯叹了口气,起身去找温衍。到如今,她和温衍想了千万种方法,都没有合适的能把她“赶”出流水的方法。如果郭正一真的在一个月以内就会挂掉的话,她得去催催她家师傅兼夫君大人,赶紧办成事。 当云绯推开房门,准备去温衍房里的时候,却看见温衍正匆匆往外面走,一改往日的懒散,很有精神的样子。见到云绯的时候,温衍对她微微一笑,说:“随我去前厅。” “去前门?”云绯走过去,有些奇怪地问:“去前厅做什么?” 温衍眼里泛着亮光,连笑容都柔和了起来:“你师叔来了。” “师叔?”云绯愣了一下,有些莫名。过了好一会儿,她似乎才想起过还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才反应过来。 印象中,很小的时候温衍似乎和她提过,自己有个师弟。但是那时候温衍只是提了一提,连方倩这个师妹他都没怎么说过,也难怪云绯不太记得。 可是,问题是,这个消失许久的温衍的师弟,自己的师叔,怎么会忽然出现在流水? 似乎看出云绯的疑惑,温衍温雅而笑,眼里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回来了,总之,先去门口看看吧。我也多年未曾见过你师叔了。” 虽然不知道这忽然冒出的师叔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云绯见温衍脸上难以掩饰的高兴,还是跟着笑了笑,随他走到前厅。 刚进了前厅,云绯一眼就看见站在前厅正中,背对着他们站着的男子。 那男子一件玄青色天香绢衣衫,腰间绑着一根黑色祥云纹金带,一头墨黑色的长发用一支发簪挽着,显得一丝不苟。背影挺拔如松,长身玉立。 在听见门的声音时,他转过了身,露出犹如细心雕刻过的玉石般精致俊秀的脸,狭长的凤眸幽黑深邃,这眼睛竟是比温衍看起还要魅惑人一些。 “师弟。”在云绯还在打量眼前的人的时候,温衍唤了一声,笑着走了上去。 男子笑了笑,对温衍颔首道:“师兄。多年不见。” 师兄弟来了个重逢的拥抱,而后温衍叫来云绯,向云绯介绍道:“云绯,这是你师叔,纪风。师弟,这是我二徒弟,云绯。大徒弟如今在京中,你应该也知道。” 纪风笑了笑,道:“师兄收了个皇帝徒弟,这么大的事儿,我自然知道。” 温衍笑了笑,纪风又看向云绯,不知道是不是云绯错觉,她觉得纪风打量自己的眼光里,带着一股子研判的意味。 “这就是传说中的南朝第一美人,云绯?确实很美。” 云绯回了一笑,朝纪风抬手行礼:“云绯见过师叔。” 纪风挑了挑唇,然后朝身后招手,口中说道:“嫣然过来,见见你师伯和师姐。” 听见纪风这话,温衍和云绯似乎这才发现纪风身后还站了个女子。那女子着一身淡紫色衣裙,头发随意地挽了一个松松的髻,斜插一只淡紫色簪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娇媚无骨,眉目如画,竟然是个极为美貌的年轻女子。 若不是云绯自己顶着个所谓的第一美人的称号,她真的想夸赞一下眼前这女子,估摸仅次于她,却比她更显得柔媚动人。 “嫣然见过师伯,云绯师姐。”杜嫣然朝温衍和云绯见了礼,然后退站在纪风身边,显得很是规矩。 温衍看了那杜嫣然半天,而后笑着对纪风道:“你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收个徒弟都要挑外貌。” 纪风“呵呵”笑了声,视线掠过云绯身上,嘴里说道:“师兄收个南朝第一美人做徒弟,我就只好收个江南第一美人咯。” 温衍笑着摇了摇头,问了问杜嫣然的情况。 原来这杜嫣然不仅是江南第一美人,还是第一才女。她父亲那一支世代都是书香世家,母亲则是有钱家小姐,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人会让杜嫣然跟着纪风来学习秘术。不过,能将书香味儿和铜臭味儿完美结合的,倒也是不容易。 总之不管怎么说,这个杜嫣然,其实还挺漂亮的。 在温衍师兄弟俩聊着天的时候,云绯和杜嫣然也在互相打量着。云绯曾在轻波阁呆了两年,也不是没有见过貌美女子,但是像杜嫣然这种,真的还是第一次见。她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谁让她也是外貌控,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自己这张脸,她早就看腻了好么。 另一边,杜嫣然也在细细地打量着云绯。只是,她打量的意图是什么,云绯也看不出来。只觉得这个杜嫣然比她之前认识的所有女子看起来都要深沉,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就在这对所谓的师姐师妹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时候,温衍和纪风口头叙旧完毕,温衍也终于问了一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师弟,多年前你离开门派的时候曾说不会再回来,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怎么忽然回到了流水?”顿了顿,他又转头看了一眼杜嫣然,调笑道:“还收了个这么漂亮的女徒弟。” 纪风笑了笑,道:“我本来正游山玩水呢,谁知有人却传信给我,要我回到流水。” “哦?谁?” 纪风掀唇一笑,凤眸里转出一抹兴味之色,“我那位固执的师姐,方倩。” 第八章 如果有第二个云绯出现,我很好奇你会选谁 乍然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别说温衍,就连一旁随便听听的云绯都忍不住扭头看了过来,眼里浮现出一丝愕然。 相比起云绯的错愕,温衍显得淡定许多。他只是微微眯起眼,看着纪风问道:“方倩?他让你回来做什么?” 纪风耸肩,撇嘴,一脸你懂得的模样。 别说温衍看懂了,云绯也跟着看懂了。这方倩明显是还记恨着温衍呢,自己没办法来折腾他们了,就找了早就离开流水的纪风来对付。 高,实在是高。 温衍眼角余光接受到自家徒弟怨愤的眼神,自己心里头也确实不太爽快,只怪当初没一巴掌把方倩拍死,现在才整得自家消失多年的小师弟也找上门了。 于是,温衍整理了下表情,试探性问道:“所以你知道了?”知道我和云绯的事。 “嗯。”废话我当然知道,方倩那大嘴巴能不说? “那你想做什么?”该不是真的听了那方倩说的,要来拆散我和云绯了吧? “自然。”当然,你没说错。 两个人一半直说,一半哑谜地对完话后,温衍神色很有些不对劲,像是要在纪风脸上盯出个窟窿似的。 纪风一副没看见的表情,依旧笑吟吟地看着温衍。云绯觉得,如果面前的人不是他家消失多年的小师弟纪风,温衍可能会一巴掌打过去,直接把他扇出流水的范围。 温衍深呼吸了一口气,依旧笑着道:“所以你想怎么做?” 谁知听见温衍这个问题,纪风看了他半天,忽而笑了出来。这一笑一改方才纪风那股子阴郁气,显得爽朗了起来。 “师兄啊师兄,你还真信啊。”说着,纪风抬起手,拍了拍温衍的肩,有些笑不可遏,“方倩和你,到底谁和我更亲密些,难道我还分不出?” 云绯被纪风态度的忽然变化弄得一愣。而温衍在听见纪风的话后,眼神先是暗了一暗,然后也跟着笑了出来:“你小子,敢骗师兄我了。” “呵呵,这么多年没见,师兄怎么这么容易被骗了?” 看着师兄弟俩有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云绯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 由于流水中女弟子本来就少,两根指头杠杠的,所以,杜嫣然的起居暂时由云绯管着。当然,除非又有谁女扮男装,不过,宗瑶都承认自己身份这么久了,就算真的有,估计也早就认了吧。 在吃过饭后,温衍和纪风继续喝着酒、聊着天,云绯就带着杜嫣然往她的住处走去。一路上,月明星稀,树影婆娑,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有些客气的疏离。 快走到给杜嫣然准备的房间前,杜嫣然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云绯有些莫名。 杜嫣然对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个房间,道:“我是住那儿吗?” 云绯点头。 杜嫣然微笑道:“我自己过去就好了,师姐回去看下师伯吧。他和师傅久别重逢,估计要喝不少酒。师姐去看看比较好。” 云绯其实也担心温衍来着。温衍是个不太好酒的人,平时喝喝没什么问题,但是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酒量,毕竟素来喝得少。所以,在杜嫣然这么说了以后,云绯有没有客气,对她笑了笑,道:“那好,你早些回房休息吧,一路舟车劳顿也辛苦了。屋里的一应用具我都让人收拾好了。” 杜嫣然微笑颔首,转身朝房间走去,步履优雅,衣袂翩翩。 云绯也转身往前厅走去,只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师妹格外地善解人意。 当云绯回到温衍和纪风喝酒的地方时,温衍正从门口出来,乍然看见去而复返的云绯,他修长的眸中似见微澜一漾,而后扩散开来,似乎还带着酒后的醉意。 “你怎么来了?”温衍淡笑着朝云绯走去,嘴角的弧度很是温柔。 “怕师傅喝得烂醉如泥,回不去。”云绯说着,侧头看了跟着出门的纪风一样,叫了声:“师叔。” 纪风点了点头,走到温衍身边,看了看他,然后又转头看向云绯:“云绯师侄,师兄就麻烦你了,我先回去了。” “嗯,师叔小心。” 眼看着纪风的背影离开了视线,云绯转头看向温衍,还没有说话,就被温衍一把搂进了怀里。淡淡酒香伴着温热的呼吸扑面而来,让云绯觉得自己似乎也有些醉了。 “师傅。”云绯微微挣扎了会儿,轻声道:“可能有人经过。” “无碍。”温衍笑着道,但是到底松开了云绯,转而握着她的手往回走去。两个人踏着月色慢慢走着,影子在身后拖得长长的,然后,重叠。 次日是个阴天。 由于天气阴沉沉的,所以云绯完全不觉得早上的时光过得多么的迅速,还以为自己起得比较早,等到了前厅一看,纪风、杜嫣然和温衍已经坐在里面好一会儿了。 “师姐来了。”杜嫣然是第一个看见云绯的,她站起身,把位置让给云绯,然后自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云绯这才发现,她之前是挨着温衍坐的。 云绯走向杜嫣然之前坐过的位置,刚刚坐下,就听见纪风带着笑,却莫名有些冷清的声音说:“起得这么晚。师兄都是这么教导徒弟的吗?” 听到这话,云绯微微一怔,听见温衍笑着说:“是我让她晚些起来的。” “师兄,你这么chong着可不行。何况,如今不是还没有名正言顺吗?”纪风淡笑着道,每一句,似乎都在表示着对云绯有意见。 昨天云绯就觉得,这个师叔对自己似乎并没有特别接受。一开始她还觉得自己想多了,今天听听这话,果然如此。 显然纪风的表现也出乎温衍预料,他脸上的笑收了一分,语气也变得冷了一些:“师弟,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 “既然师兄这么直接,师弟我也不拐弯抹角了。”纪风搁下茶杯,看了看温衍,又看了看云绯,笑着道:“我这位师侄可能不适合师兄,师兄还是再觅佳人吧。” 虽然温衍是让纪风直说了,可真的听见他这么直接地说出来,温衍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 “师弟,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纪风微微一笑,道:“师兄的事,也是我们流水的事。虽然我离开流水许久,但该有的权利还是有的吧。”说完,他转头看向云绯,目光如炬,“师徒之情,违背人伦,这要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温衍不怒反笑,“师弟,你难道不知道曾经的周晋门主和柳含英门主,便是师徒?” 这件事纪风确实不知道,基本上,这样的门派秘辛只有历代门主知晓,毕竟记载的案例也只有门主有权查阅。所以,纪风这算是头回听见,难免有些诧异。 见纪风表情变化,温衍笑得愈发自若:“要看看门派卷宗吗?我现在就可以拿给你。” “不用。”见温衍有起身的意图,纪风出声阻止,眼睛微微一眯,却是笑道:“就算历代真的有这般,和我要劝师兄没有任何关联。” “是么?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师弟如此听方倩的话?”说着,温衍轻轻一笑,只是那笑很有些冷,“早知如此,我是不是该杀了方倩,以绝后患?” 这话说得纪风一愣,像是没有想到温衍会说出“杀了方倩”这样的话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若有所指道:“真是没想到,师兄的这位好徒弟影响这么大。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允许她在你身边了。” 话已至此,温衍却笑得愈发灿烂,像是将云层之后那躲着的太阳所有的光都吸引了过来。 “师弟,念你我二人多年不见,我才多放忍让。但是,如果你回来只是为了拆散云绯和我,抱歉师兄我可不能视而不见。” 有了之前的要杀了方倩的话打底,对于温衍的这番话,纪风表示毫无压力。他只是靠着椅背笑着道:“那师兄说说,你为何非云绯不可。” 温衍笑着摇头,扭头看了云绯一眼,道:“说了你又不懂。” 纪风被这句话说得没脾气,他敲了敲桌面,反问道:“师兄为何觉得我不懂?” 温衍不再和他解释,俯身拉起一旁看戏的云绯,径直就往门口走。当他的腿刚要跨出门槛的时候,纪风在身后叫住了。 “师兄。”纪风也站起来,看着温衍的背影,笑得一派深意:“如果有第二个云绯出现,我很好奇你会选谁。” 温衍握着云绯的手一顿,没有回头地问:“什么意思?” 纪风却不再说一句话了,只是轻笑一声,给人无限遐想。 第九章 云绯危机(一) 被温衍拉着走出了房间后,云绯停住脚步,反手拉了拉温衍,待温衍回头看她时,她方嫣然笑道:“师傅,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温衍看了她片刻,叹了口气,另一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温声道:“我并没有生气,只是觉得让你受委屈了。” 云绯笑着摇头:“我只要你就好,并不在意别人什么态度。” 抚着头发的手微微一顿,温衍想说一句“可是我很在意”,到底是没有说出口。他扯了扯最近,叹息着道,“只希望他能放弃这个糟糕的念头。” 比起纪风很直接的反对和对自己的针对,云绯比较喜欢杜嫣然的优雅温和,温衍对此表示赞同。 因此,当纪风将杜嫣然托给温衍教导的时候,温衍迟疑了一下,并没有拒绝。而杜嫣然确实是个好徒弟,领悟能力甚至比云绯都快,这让温衍连连称赞。 杜嫣然不仅是个好徒弟,还是跟好学的姑娘,在温衍把教导过云绯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杜嫣然后,杜嫣然开始想要学习新的术法。 “这些,我都不曾教过云绯。”温衍听完杜嫣然提出的几个想要新学的术法时,微笑着道。说完,他还扭头看了一旁的云绯一眼。 云绯正在吃水果,听见这话也凑过来看了看,然后笑盈盈道:“嫣然师妹真是好学,不像我这么懒。” 杜嫣然轻轻一笑,就像她的名字一般,嫣然艳丽:“师姐如今有师伯照顾,不要紧。女孩子打打杀杀地总归不太好。我呢,也就是多学点,回去跟父母有个交代。” 听见杜嫣然的话,云绯笑了笑,看了温衍一眼,满目柔情。然后,她侧了个身,笑着道:“师傅你就教教师妹吧,我看着师叔也很不靠谱的样子,收了师妹都没教她一招半式。” 当杜嫣然第一次来温衍面前报到,温衍发现她竟然没有学过一招半式的时候,那个表情云绯一直记忆深刻。 这纪风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千挑万选地选了个徒弟,居然不教她任何功夫。作为流水的门主兼杜嫣然名义上的师伯,温衍只好肩负了这个艰巨的任务。 他一开始教杜嫣然的时候,以为她是学不来,所以纪风才不曾教她。后来亲自教导下来,发现杜嫣然极有慧根,就更加不知道纪风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师傅太懒了。”这是杜嫣然的回答。 当云绯发现纪风除了起得比自己早外,什么事都不做的时候,她便相信了。 于是,在云绯开了口后,温衍想了想,到底是继续教导杜嫣然了。毕竟,他还是流水的门主,百年之后,这偌大的一个门派,到底是要传给别人的。 可惜,他就收了两个弟子。其中一个做了皇帝,肯定没空替他管理这个门派的;另一个……他要是离开流水,怎么忍心把云绯一个人丢在这里。 现在好了,有个勤奋好学的师侄杜嫣然。如果纪风这家伙不好好带的话,不然他想个办法把杜嫣然要过来,作为流水门主候选人好好培养。 云绯满意地看着自家师傅好好教导新来的美人儿,她则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嗑着瓜子,看热闹。 说起来,温衍在教习方面,其实还是蛮严苛的。这一点,云绯和简疏白都曾经深深地体会过。现在看见别人步自己的老路,总有一种……唔,看到过去的自己的心情。 忆往昔,峥嵘岁月啊。 但是对于温衍这个“严师”,杜嫣然表示毫无压力。或许她自己本身也是个精益求精、刻苦认真的好姑娘,所以,温衍越严格,她学得越好。 只是可怜了云绯,自从温衍有了一棵好苗子土地以后,她和温衍独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不过,她表示无所谓,比起天天被温衍压在chuang上没个尽头的日子,她觉得现在蛮好的。 尤其是,冬夏告诉她,紫韵成功地给郭正一下了毒。 “哦?确定是成功下了毒?” 在第不知道几次和冬夏见面的时候,云绯敲着桌子,确定地问。 冬夏点点头,“我最近看到郭正一的时候,脸色发青,嘴唇仔细一看有发紫的倾向,而且精神头明显不如之前了。” 云绯点了点头,心里诽谤道:瞧着他一副阴柔的样子,压根就没精神过。 诽谤完,云绯问:“紫韵什么时候下毒的?” “好像是七日前第一次下毒,然后第二次是在三日前。”紫韵想了想,回答道。 云绯给冬夏的毒药外号“七次绝”,顾名思义,连下七次毒,就能一命呜呼了。而紫韵显然是为了不让人太快发现,并没有连日下毒,而是隔了几日。 只是,云绯的本意是想让冬夏借着紫韵的名义亲自下的,对于这个紫韵,云绯觉得不放心。她现在无法确定紫韵是不是真的下过毒了,要是跑去直接问紫韵的话,人家说不定一不高兴,不给她做事儿了。甚至直接把她给供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 见云绯面色几番变化,冬夏忍不住问道:“姑娘是不是不相信紫韵真的下毒了?” “嗯……”云绯并不掩饰心里的想法。 冬夏笑了笑,道:“毒是我亲手交给她,然后让她当着我的面下的。” “咦?”云绯忍不住扬起眉,一脸惊讶:“居然现场监督啊,不错啊冬夏。” 冬夏微微一笑,似乎因为被夸奖了,脸都微微泛了红。 其实一开始的计划是,紫韵告诉冬夏郭正一的习惯、喜好什么的,然后由冬夏主动去接近郭正一,等到合适的时机,就可以着手下毒了。 只是后来冬夏发现,就算郭正一现在chong着她,到底是有所保留的,而且紫韵总会时不时插手,她也对郭正一偶尔的亲密完全有着心里抗拒,所以,最后她干脆让紫韵来做这件最危险的事。 紫韵欣然答应,并无拒绝,大约是和她跟云绯提的条件有关。 想到这个,冬夏忍不住问道:“云绯姑娘,郭正一死后,你真的要将紫韵送到……皇上身边吗?” 云绯笑了笑,一脸算计:“看我心情咯。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还没有跟师兄报个信儿呢。回去就得给他写封信去。” “写信?”冬夏有些奇怪,“皇上不是在派里吗?” “啊?我没有跟你说,师兄早就回京了吗?”云绯比冬夏更奇怪。 听到这话,冬夏脸上瞬间一僵,接着,那表情就像是碎掉的冰块,一块一块地往下脱落着。好一会儿,她才仿佛回过神来,低声道:“是么?姑娘没有有说……” 云绯闻言抬手拍了拍额头,有些抱歉地说:“对不住,这些日子一直被那个新来的师叔针对这,倒是忘了告诉你。不过没关系,等你办成了,我还是将你送回到宫里,锦衣玉食不会差你的。” 关于纪风的事,云绯之前和冬夏说过,冬夏也知道她最近日子过得很苦逼,所以,在云绯充满歉意的话语中,她扯了扯嘴角,似乎笑了笑,但是,云绯莫名觉得她的笑容有些苦涩。 —————————————————————————— 从炎派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云绯踏着最后一缕夕阳到了自己的院子中,想了想,往温衍房里走去。 刚走到门口,手还没碰到门,她听见里面传来女子娇俏的笑声和温衍由衷地赞叹:“学得很快,不错。” “师伯为何不教师姐这些呢?她学起来肯定比我还快。”杜嫣然笑着问。 温衍自然接话:“她不如你。” 云绯就差一点点碰到门扉的手轻轻一抖,又听见杜嫣然说道:“师伯,时候不早了,该吃晚饭了。” “嗯。” “我去看看师姐回来么,叫她过来。”杜嫣然说着,屋里传来了凳子被挪动的声音。 云绯忙往旁边退一步,却听见温衍随意道:“不用了,你今天练了一天,中午都未曾吃过饭,晚上多吃点。我去叫人送饭来,不用等她了。” 云绯垂下眼,下一刻翻身上了屋顶,俯身下来时,只看见温衍推开门走了出来,少见的白色衣服就像是寒冬腊月的冰雪,冻住了她的眼。 温衍身后,杜嫣然也跟了出来,红粉佳人,腊月红梅,温暖了那道冰寒颜色。 “师伯,我去吧,您在房间里等着好了。”杜嫣然对温衍说着,又笑了笑,道:“要叫师傅吗?” 温衍点头:“你去问问,今天云绯不在,看他愿不愿意和我们吃。” “自然是愿意的。”杜嫣然笑着,朝外面的路走去,纤袅身影婀娜多姿。温衍站在门口看着杜嫣然,云绯在屋顶低头看着温衍,只觉得有什么,好像在她没有发现的时候,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第十章 云绯危机(二) 夜色深沉。 云绯推开门,从房中走出来。房间里的烛光随着她开门的动作流泻了一地,在门口的台阶下形成一道斑驳的光影。 她站在光影中,侧头看向温衍的房间,见房中还亮着灯,证明温衍还没有睡。 她下了台阶,直直走到温衍房间,该要抬手敲门,门却被人从里面先打了开。温衍和云绯蓦然看见对方,俱是一愣。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温衍先开了口,语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云绯笑了笑,说:“看师傅没有睡,所以过来看看。” 温衍颔首,又问:“晚上吃饭了吗?” 说到这事,云绯的嘴角弧度微不可察地一僵,而后,她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师傅都不等我吃饭了,我那里吃得下。” 听云绯这么说,温衍表情动了动,却是一脚跨出了门,嘴里说道:“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留菜。” 见温衍举步就要朝厨房走去,云绯忙拉住他,笑着说:“师傅,我吃过了。” 温衍转头看她,奇怪她为什么要撒谎,云绯却看着他轻声问:“晚饭和嫣然吃得开心吗?” 似是没料到云绯会问这个,更没料到云绯知道他晚饭是单独和嫣然吃的,温衍愣了愣,才说:“你若是介意,我……” “不介意。”云绯笑着道,“听说师叔经常不在派中,三餐时间也不固定,嫣然一个人,师傅作为她实质性的师傅,同她吃饭也是应该的。” 温衍没有说话,云绯看了他一会儿,也没有说话。片刻后,她笑着道:“师傅早些休息,我也回房了。” 说完,她转身朝自己房里走去,温衍看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之后的日子里就真的如云绯所说,温衍多了个固定的吃饭小伙伴,杜嫣然。而曾经唯一有资格天天陪着温衍吃的云绯,则几乎再没有和他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 除此之后,但凡温衍和云绯能有单独说上话的时候,温衍嘴里尽是对杜嫣然的夸奖,夸奖她领悟能力超强,夸奖她有继承门派的资格,夸奖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云绯从来是笑着听着,不插一句话。 直到一天,温衍着人准备裁制秋冬的衣物,将唯一一块浅草色布料指名给了杜嫣然时,云绯终于忍不住了。 那是个乌云密布的日子,就像是云绯沉沉的心情,尤其当她推开温衍的房门,看见杜嫣然正陪着温衍有说有笑时,云绯的心情就更糟糕了。 “云绯?”看见云绯突然进来,温衍尾音微扬,唤了一声,而后皱了皱眉,语带责备道:“进来怎么不知道敲门?” 云绯大步走了进来,视线扫过一旁的杜嫣然,而后看向温衍,“呵呵”笑了一声,道:“师傅现在倒是给我树规矩了。劳烦师傅仔细想想,我什么时候敲过门?” 径直进入温衍房中,不必先问先敲门,向来是云绯和简疏白的特例,尤其是云绯。这么多年了,温衍居然今天要计较这件事了。 似乎想到了不用云绯敲门,是自己chong她的原因,温衍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转而问道:“有什么事吗?” “听说师傅将唯一一块浅草色布料给了嫣然师妹。”云绯开门见山道,“师傅或许也忘了,浅草色是云绯喜欢的颜色。” 听到这话,温衍墨瞳微敛,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杜嫣然起身道:“嫣然并不知道师姐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弟子送来的时候,我就直接收了。那浅草色布料现在还在我房里,我一会儿拿去给师姐。” 大概是杜嫣然的态度让云绯觉得心里平和了些,她倒也没有咄咄逼人,只是对杜嫣然笑了笑,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儿有给别人的道理?嫣然师妹拿着吧,我不过是想告诉师傅,记性不要太差。” 温衍蹙眉,“云绯,我知道你喜欢这个颜色,但是,嫣然是你师妹,才入师门不久,一块布而已,送给她又如何?” “不如何。”云绯接口道,“我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师傅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明白。只是,烦请师傅在下决定前,先和我说一声可好?好歹也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就好比半月前我从外面回来,满心以为师傅会等我吃饭,却得到一句师傅已经用过饭。” 听云绯提起旧事,温衍似乎也有些不耐了:“半月前的事,你不是之前不计较?” “我现在计较可好?” 眼见着云绯和温衍两师徒有了争吵的趋势,杜嫣然妙眸微转,轻声笑道:“师姐勿怪师伯,都是师妹不好。那日确实是我太饿了,想先吃饭,师伯见我一个人便陪着而我而已。今日这布料,师妹马上就给师姐送去。”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杜嫣然确实是给自己找台阶在下,云绯自然不会不理。她将目光从温衍身上移开,挪到了杜嫣然脸上,嘴角轻轻一弯,道:“不用了,谢过师妹好意。”说完,她又转向温衍,说道:“看来如今师傅这里并不欢迎我了,我就先离开了。” 说罢,云绯转身朝门口走去,明眼人都能感觉到她身上笼罩着的满满的怒气。杜嫣然往前一步正要去追,却被温衍拉住了手腕。她讶异回头,见温衍笑意微冷,说道:“让她去,都怪我平时太chong着她了。” 刚刚走出门的云绯听见这么一句话,心头猛地一怔,却是说不出话来,只得凉薄一笑。 ———————————————————— 好几日的阴雨过去,天气完全凉了下来,日子也进入了深秋。 云绯已经多日不曾和温衍说过话了,大家都敏锐地感觉到,自己门主和大师姐之间,似乎出现了裂缝。取而代之经常被温衍带在身边的,变成了二门主的徒弟,杜嫣然。 很多人都在说,这杜嫣然看起来倒像是温衍的亲徒弟了。 每每众人在讨论这件事的时候,他们的二门主纪风就站在不远处,背着手,看着温衍和杜嫣然,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微笑。 这一日,云绯坐在厨房外面的石桌上,闭着眼,似乎在享受秋天的风。她一动不动地坐着,像是石雕地一般,直到肩上搭上了一件外衣,她才长睫颤动,缓缓地睁开了眼。 “大师姐。”宗瑶收回手,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担忧地看着她,“如今天凉着呢,别一直在外面坐着,还穿的这么少。” 云绯闻言轻轻一笑,“安啦,我这身体冷还是热我知道的。”说完,她见宗瑶不赞同似的蹙了蹙眉,便又说:“谢啦,如今大约也就你关心我了。” 说到这个,宗瑶自然想起这些日子大家传得纷纷扬扬的云绯“失chong”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姐和门主……还是没有和好吗?” “又没有吵架,哪门子的和好?”云绯漫不经心地回答,“而且啊,你们也看到了,师傅如今有了新弟子,深得他心,哪里还记得上我。” 宗瑶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嫣然师姐对门主来说,只是徒弟,和大师姐不一样的啊。大师姐可是门主的……” “的什么?”云绯眯眼看她。 宗瑶想了想,没想出个合适的字眼。云绯见状笑了笑,说:“你看,你也说不出吧。我和师傅名不正言不顺的,拿什么和嫣然比。” “不应该这样啊……门主之前对大师姐明明很好的,嫣然师姐再好,那也不过是徒弟。”宗瑶有点儿想不通。 云绯苦笑了一下,道:“宗瑶,你不懂,男人对你好的时候,可能是真的好。可他一旦有了新欢,那么,你就什么都不是了。” “门主不是这样的人。” “以前我也觉得不是,可是现在我才发现,师傅一直待我好,是因为他没有遇上更好的人。如今,这个人已经出现在他眼前了,不是吗?”云绯微微垂眸,掩饰眼底的情绪。 宗瑶想摇头说不是,但是,她一想到自从杜嫣然来后,温衍对云绯的态度确实是一落千丈,顿时也卡住了。 似乎看出宗瑶的犹豫,云绯水眸无奈地一扬,“我除了比嫣然好看一些些,其余的,真还不如她。宗瑶啊宗瑶,杜嫣然不仅会替代我大师姐的位置,再过不久,她也会替代师傅身边人的位置。道那时候,我想,我不会在这里待下去了。” 云绯说这话的时候,抬起了头,宗瑶清楚地看见她眼底一瞬惊起的碎裂的伤痛。 “大师姐难道不应该把门主抢回来?” 云绯微笑摇头,“宗瑶,能被抢走的男人,是抢不回来的。”说完这句,她又笑了一声,道:“当然,光远不会的,” “大师姐,不会的,对宗瑶来说,你永远是我的大师姐,谁都不能替代。”想了许久,宗瑶只能说出这句话,权作对云绯的安慰。 云绯对她笑了笑,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微凉的触感瞬间传来,让宗瑶的心都冷了一下。 “想来,我离开的那一天,不久了。” 第十一章 离开师门 宗瑶原本以为,云绯这话只是一时气话,可她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云绯居然真的离开了流水。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宗瑶看见温衍和云绯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门派,不由得默默地为云绯感到开心。 两个人是早上离开的,到下午的时候,杜嫣然也离开了门派。直到夜里,温衍由杜嫣然搀扶着回来,居然半身是血。 不过一天的时间,他们的门主居然受了伤,这让大家都很诧异。 在给温衍治疗的时候,不少人偷偷问杜嫣然是怎么回事,杜嫣然什么都没有说。直到深夜时分,温衍清醒过来,却冷着脸告诉大家一件事。 云绯,被逐出了流水。 原因是,她谋杀师傅。 大家想过很多凶手,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云绯,现在听温衍这么说,各个都惊呆了。其中,最为不信的就是宗瑶。 只是,宗瑶不好直接问温衍,就让周光远去打听一番。周光远屁颠屁颠去了温衍房里,待回来的时候,眉头紧紧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如何?”宗瑶着急地问。 周光远走到她身边,坐下,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摇了摇头。 “没问出来?”宗瑶揣测着他摇头的意思。 周光远又叹了口气,方说:“不是,是问了门主,他身上的伤确是是大师姐所伤。” “怎么可能!”宗瑶不信。 别说是她不信,就是周光远一开始从温衍口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不信的。在他们的认知范围里,云绯对温衍是绝对不可能动手的。估计给把刀让云绯插到温衍身上,她宁愿先往自己身上插个十刀吧。 但事实就是,温衍身上的伤,是拜云绯所赐。 再三地确定了周光远没有开玩笑,宗瑶张大了嘴,半天才问:“这是……为什么呢?” 周光远又叹了口气。他今天叹的气,怕是要赶上这一辈叹的呢,简直是醉了。 而宗瑶甩给他一副“叹什么叹,快说”的表情,周光远这才缓缓道来。 原来,今日云绯主动请温衍陪她下山逛逛。而温衍大约也是觉得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相处,就答应了。 一开始两个人似乎还算顺利,直到两人进了酒店,将要吃饭的时候,温衍脱口而出的都是杜嫣然爱吃的菜,让云绯忍不住发了火。 当然,这只是个开头,后来,杜嫣然也出现在了两个人的面前,让云绯很是诧异。一问之下才知道,杜嫣然是温衍派人叫来的,只因为温衍觉得,杜嫣然来了流水后,天天不是练功就是练功,都不曾下过山。 于是,云绯彻底暴走了。 “因为这样,大师姐打伤了门主?”听完周光远所说,宗瑶开口问道。 周光远正想叹气,刚把一口气提起来,就看见宗瑶眯了眯眼,马上将气吐了出去,耸了耸肩,道:“具体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们大吵了一架,然后,大师姐怒极,就……” 周光远没有说话的部分,宗瑶已经脑补出一百种现场情况了。虽然知道事实基本没差,可宗瑶心里,还是觉得很难受。 说走就走啊,真的是一语成谶。 他们的门主,怎么就能这么的薄情寡义呢?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不应该啊。 宗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就是说不上来。而温衍用事实告诉了她,她想的那么多都是没用的,因为云绯离开后,他过得依旧和往常无异,唯一不同的是,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对新人,他表现的很chong爱。 对于云绯被逐出师门,杜嫣然上位,大家的态度从未有过的一致:我们只有一个大师姐,这个什么嫣然的,他们不认。 可是,他们不认不代表温衍不认。在纪风的支持下,杜嫣然俨然成为了派中弟子第一人,也成为了名正言顺地下一任门主的候选人。 就在流水中内乱纷纷的时候,一个外来的消息冲击了大家:炎派的现任门主,郭正一,暴毙在了女人身上。 那个倒霉的女人是谁?呵呵,宋巧。 宋巧此时也觉得自己很倒霉。 她好不容易让郭正一再次看到了自己,并且在自己房里留宿了七天七夜,结果这第七天的时候,chuang单还没开始滚呢,郭正一忽然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啊呜一口黑血吐在她身上,然后头一歪,挂了。 一开始宋巧只以为他是忽然昏厥过去——虽然这个昏厥的情况比较惨烈——可当她伸着手去探郭正一的鼻息,发现居然一口气儿都没有的时候,她才知道出大事了。 之后,很自然地,她被作为害死郭正一的凶手抓了起来,扔进柴房。虽然吧,大家都知道郭正一暴毙,可能和他不节制有关系,但是没辙啊,谁让郭正一在谁那儿都是好好的,偏偏就在你那里出了事。 宋巧自然喊冤,可紫韵只是轻飘飘地说了句:“七天七夜啊,怪我咯?”于是,众人继续把靶子竖在了宋巧身上,大喊着杀了妖女,为门主报仇。 为此,冬夏表示乐正岑很可怜。乐正岑被郭正一“杀害”之后,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喊着:杀了歹人,为门主报仇呢? 然而,在一片喊杀声中,开始出现了新的声音。 如今门主暴毙,没有人接管,自然会有不少人想要爬上去。但是,平素这些人都被郭正一压制得很,为了防止他们“造反”,以至于他自己一命呜呼了,根本没有一个人能接管整个门派。 于是,甲喊着“我可以”后,被乙拖了下来;乙嚷着“让我上”时,又被丙踹了下来……总之就是这样,你不服我,我不服你,打一架吧,也没个特别能打的。这新任门主之争进入白热化阶段,而那个被喊着要杀要打的宋巧妖女,倒是被人遗忘到角落了。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时候,忽然杀出了一个人,将所有的甲乙丙丁都打到趴下,没有人敢不服她。 没错,是她,是个女子,还是个好看的女子,好看到没有人比得上的女子。 至此,这位美丽动人的姑娘,终结了一片乱的局面,一统江湖……哦,不,炎派。 当消息传到流水的时候,大家都惊呆了,纷纷猜测在这个动荡的时候,以一人之力平了整座门派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的时候,一道声音,让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是云绯。”纷纭声中,温衍的声音宛若一道清泉,瞬间安抚了所有的躁动声。大家纷纷抬头看向坐在高座之上的温衍,一脸诧异,好像在问温衍怎么知道。 温衍对大家笑了笑,抬手从左手衣袖里取出一封信,收信人那面朝向大家,晃了晃,道:“因为她给我写信了。” “写信?”大家张大了嘴,纪风第一个发出疑问:“她给你写信做什么?总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宣战吧?” 就炎派现在这个状况,想和他们流水斗,闹呢。 不对,重点好像不是这个,应该是云绯怎么跑去了炎派,还做了炎派的门主。这剧情发展地不太对啊。 然而纪风还没有问出来第二个问题,温衍只是微微一勾唇,说出一个让众人更为震惊的消息:“她在信中向我提议,合并炎派和流水,炎派作为附属。” 此话一出,一众哗然。其中最为精彩的,该是纪风的表情了。 这一次,温衍又继续没有给纪风开口的机会,依旧用那种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流水是适合要壮大了,诸位觉得如何?” 这一连串的事砸的在场众人脑子一个晕乎。前些日子明明瞧着温衍和云绯都闹掰了,决裂了,温衍甚至被云绯刺了一剑。怎么今天门主的意思,好像是完全不记得那些破事儿了呢? 在众人默默地在心里揣测着温衍的意思时,站在一旁的纪风眼神忽然一变,朝杜嫣然看了一眼。杜嫣然也看向他,嘴角轻轻一勾。 过了片刻,本是一脸笑意的温衍忽然皱了皱眉头,咳嗽起来。杜嫣然伸手替他抚背,柔声问道:“师伯可是旧伤复发了?” 温衍想说没事,但出口的声音俱是咳嗽。一边的纪风也走了过来,俯身看了看,对杜嫣然道:“嫣然,扶师兄回房吧。”说完,他又看着温衍,一脸担忧道:“师兄先回去休息片刻吧,这么大的事,明儿再议也是来得及的。” 现在这情况,就算温衍想说不用,那也是没辙的。所以,他点了点头,由着杜嫣然扶起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众人在自发自觉地让出一条道,看着杜嫣然搀扶着咳嗽不止的温衍离开前厅,窃窃私语。 其中,宗瑶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了握,转头,是周光远晦暗不明的眼神。 【柚子茶时间】 温馨提示:离完结越来越近咯~ 第十二章 (完结倒计时)千里迢迢,进宫求助 目送着温衍离开后,大家也都散了开,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宗瑶扭头看了看周光远,周光远微微颔首,示意她跟着自己出去。 宗瑶跟着周光远出了前厅,朝自己房间走去。走了一段路,身边的人少了不少,宗瑶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回事?” 周光远蹙着眉,脸色很沉重:“我觉得门主突如其来的咳嗽有些奇怪。” 这也是宗瑶发现的。温衍虽然懒懒散散的,但练功的时候并不少,也算是身前体壮了。风寒都几乎没得过,不大可能会这么一咳嗽,就没个儿停的。 这咳嗽来得太诡异了。 “你说……会不会是二门主和嫣然师姐……”宗瑶沉默片刻,低声出口。 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周光远已经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她在怀疑纪风和杜嫣然。 说起来,这纪风和杜嫣然确实来得很突然。虽然温衍也认了他们的身份,且对二人关怀有加,但总觉得有些突兀。尤其为了那个杜嫣然,温衍竟然将云绯逐出门派,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以宗瑶对温衍和云绯感情的认知,不应该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所以——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马上通知大师姐,告诉她现在派里的情况。”周光远忽然开口道。 虽然云绯离开了流水派一段时间了,但是对她的称呼,周光远和宗瑶一直都改不过来。 宗瑶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周光远压低声音道:“你相信大师姐,还是相信二门主他们?” 这问题对宗瑶来说是个废话。论起相熟程度,自然是云绯了。而且,从心眼儿里,她也更愿意相信云绯一些。 “自然是大师姐。”宗瑶根本不用思考,直接回答。 “我也是。”周光远颔首道:“我相信大师姐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门主受伤。之前的事,肯定另有隐情。现在门主孤立无援,必须要报给大师姐知道。” 两个人说办就办。因为担心用信鸽、水信之类的会被人发现,他们打算假装出去采办东西,然后去跟云绯报信。 可是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传来温衍突染疾病,卧病在chuang的消息。而所有的事务由纪风和杜嫣然掌管,众人都不得随意离开流水。周光远和宗瑶相视一眼,门口拦住二人的弟子也很无奈地看着他们,他们只得做罢。 之后,周光远和宗瑶又试了几种方法,都没能离开流水。不仅如此,他们估计因为尝试出去的次数太多,被纪风给盯上了,现在一举一动都受到了“监视”。 而在这期间,温衍再不曾出面,一直静卧在chuang,休养身体。 在这诡异的安静中,周光远和宗瑶确定,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袭。 和流水中这暴风雨前的宁静不同,身在炎派的云绯很焦躁。 她给温衍的信过了这么久还没有回复,派去流水打听的人只告诉她,流水中门扉紧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在她焦躁不安的时候,紫韵找到了她,让她履行对自己的承诺,送自己到简疏白身边。 如果是之前,云绯一定会拒绝她。现在……她得想想。毕竟能杀了郭正一,并成功坐上炎派门主的地位,紫韵的功劳还是不小的。而且,她都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是要求被送到简疏白身边,至于简疏白怎么对待她,那就不是云绯能思考的问题了。 最主要是,现在她和温衍过得很不爽,她需要一个人能传递消息到简疏白那儿。面对面的说,肯定比书信靠谱多了。 于是,云绯想了想,答应了紫韵。紫韵大概没料到这么顺利,登时傻了眼。云绯趁机说:“我派人送你进宫,但是,你也要帮我一个忙。” 能到简疏白身边已经很不错了,紫韵当然答应:“门主请说。” 自打云绯接手了炎派之后,紫韵就对她改口了,不再叫云绯姑娘,而是门主。 云绯将流水的事情同紫韵说了一遍,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亲口告诉简疏白。紫韵也是明白人,知道事态紧张,郑重点头。 送走紫韵后,冬夏从云绯身后走出来,秀眉微蹙,欲言又止。云绯看了她半天,叹气道:“有话就说吧,你这样子看得我肚子疼。” 冬夏咳嗽了声,开口道:“云绯姑娘,紫韵真的能带到话吗?说不定她见到皇上后,根本就不会记得答应过你什么。” 闻言,云绯微微一笑,目中神色笃定:“紫韵是一个明辨事理的人,她应该知道不帮我带话的结果的。” 听到这话,冬夏一怔,瞬间明白过来:“姑娘是留了后招?” 云绯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虽然这紫韵是帮了他们不少忙,但是吧,该防的,还是要防滴。 几日后,远在京城的简疏白猛地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清了清嗓子,问向站在面前的张德海:“你刚刚说什么?” 张德海抬头觑了一眼简疏白的神色,见他是真的没有听清,不是再听一遍给自己找虐,便也跟着清了清嗓子,小声道:“回皇上,大家都在传,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向岳将军的妹妹求亲了。” 虽然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是简疏白一直都装作不知道,此番忽然听见张德海和自己说,愣了愣,才板着脸道:“朕知道。” 张德海又道:“然后……听说……” “启禀皇上,宫外有名女子请求见你。她说,她是云绯姑娘派来的。” 正在张德海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宫人的禀报声。张德海未说完的话默默地吞了下去,简疏白则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问道:“谁?” 前几天他确实是收到了云绯的来信,可信里并没有说到有人来找他的事。而且,云绯这次的信很平常,很无聊,什么都没有提到,感觉不太像是她的风格。 此时,听到云绯派人来找他,简疏白顿时有种不妙的感觉。 殿外的宫人听见简疏白的问话,回答道:“那位姑娘未曾回答,只是送了一样东西过来,请皇上过目。那位姑娘说,皇上见过这样东西,就知道她没有欺骗皇上了。” 闻言,简疏白朝张德海投去一个眼神,张德海得令,走到殿门处接过那人手里的东西,仔细地检查了一番,才呈到了简疏白面前。 简疏白接过东西,低头一看,微微蹙眉。 他手里是一支白玉簪子,本来是比较普通的造型,但是簪子的末尾处的颜色有点偏生。他认得,这是云绯的簪子,因为摔过,尾部用别的玉补了回去,和之前的簪子存在色差。 确定是云绯的东西后,简疏白不再犹豫,当下起身朝宫门口走去。一路上,他脚下生风,走得极快,倒是让张德海在他身后叫苦不迭——跟不上啊。 好不容易到了殿门口,简疏白朝门口看去,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一身素衣,脸上用面纱遮住,看不清脸,只是看起来很是眼熟。 就在简疏白猜测着面前的人的身份的时候,那女子忽然扑通一声朝他跪了下去,声音微哑:“请皇上救救流水和炎派的两位门主。” 听见这个声音,简疏白当下就知道是谁了。他惶急的表情瞬间变化:“怎么是你?” 见简疏白在认出自己后,声音瞬间冷了下来,紫韵心头微凉,但还是记着云绯的吩咐,低头道:“皇上,两位门主如今身处困境,还望皇上施以援手。” 简疏白剑眉微挑,反问:“流水门主是我师傅,我自然要救。这炎派门主……我为什么要救?” 他刚说完,还没有等紫韵回话,忽然脑中一亮,脱口道:“难道说,如今的炎派门主是——” “是云绯姑娘。”紫韵接过话,然后低头从身上取出一封信,双手捧着举过头顶,“这是门主托紫韵交给皇上的信,皇上看过后自然知道前因后果。” 简疏白一把取过信,急忙拆开看了起来。字迹是云绯的没错,语气也比之前收到的信正常许多,这应该是真正的云绯的信。 简疏白不再怀疑,认真地看了起来,不放过任何只言片语。到一封信看完,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觉得信中所说的每件事都让人措手不及。 在简疏白发呆的时候,紫韵一直静静跪在低头,抬着头,贪婪着看着这个念了很久的男人。直到简疏白再度低头看来,她也没有避开目光。 乍然和紫韵这满含情意的目光对上,简疏白眸中一滞,然后挪开了视线,淡淡道:“起来吧,我待会安排个宫殿给你,你先暂时住下吧。” 云绯在这封信里说到了安排紫韵过来的事,这么一招着实让简疏白很是无语。但是现在更重要的事是她和温衍的安危。 紫韵俯身谢过,站起身来。简疏白扭头和张德海吩咐了几句,张德海颔首,叫来个太监领着紫韵离开。然后,他又找来人,按照简疏白的吩咐,去请摄政王进宫。 第十三章 (完结倒计时)算我亏欠你们的,我弥补了 简容楚走进殿中的时候,见简疏白背着手站在殿中,浑身气压低得吓人,不禁有了不好的预感。 “疏白。”简容楚唤了他的名字,在私下的时候,他都是唤的简疏白的名字。两个人并没有因为皇位的事疏远半分,而后更加亲近了些,“你急急忙忙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简疏白转过身,剑眉紧锁:“皇叔,你手下能人众多,可有能找出一个人底细的人?” “有,你要找谁查的底细?”简容楚板正脸色,问道。 “纪风,杜嫣然。”简疏白念出这两个人的名字,“尤其是纪风。他是我的师叔,但是消失多年,忽然出现,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着,简疏白把事情大致和简容楚说了一遍。简容楚听完后点了点头,严肃道:“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五日之内,我将他的所有底细告知于你。” “谢谢皇叔。” 简容楚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和我客气什么。”说完,他又凑近一分,道:“听说,曾康那小子已经向岳嘉怡提亲了,你就不着急?” 见简容楚忽然这么八卦起来,简疏白最近微抽,还来不及说话,又听见简容楚低笑道:“我还听说,那个紫韵,回来了?” 说到这个,简疏白就不得不埋怨起自己的师妹来。但是一想到云绯现在危机重重,便把埋怨收了回来。 而简容楚在看完了简疏白整个表情变化后,哈哈大笑道:“家不平,何以平天下。疏白啊疏白,先把自己的小家搞定吧。” 简容楚走后,简疏白独自在殿里站了很久,直到有人来通报,说是那位新来的姑娘找他,他才回过神来,走出大殿,一眼就看见站在殿门口的紫韵。 由于宫中不少人都认识紫韵,所以她进宫后还是戴着面纱。见简疏白出来,她对他柔和一笑,道:“皇上,我许久不曾回京了,不知道能不能陪我去逛逛?” 简疏白本来不想答应的,一旁的张德海见状,忙说:“皇上,王爷走之前跟奴才说,让奴才陪着您多走走,散散心。既然如今这位姑娘肯陪您,您就出去走走吧。” 简疏白扭头看了他一眼,一副“你难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谁”的表情。 张德海回他一副“摄政王让我说的我也没辙”的表情。 于是,简疏白长叹一声,在心里骂了简容楚一遍,默默地对着紫韵点了点头。 然而,真的出了宫,简疏白也没有觉得散了心,只是默默地跟着紫韵,看着她时不时拿起一枝珠花,言笑晏晏;一会儿又打开一盒胭脂,语笑嫣然。而他,就负责掏钱。 逛了不知道多久,紫韵终于觉得累了,饿了。于是,简疏白就找了一家饭馆,带着紫韵去休息休息,顺带吃个饭。 “听说没?礼部侍郎的公子向裴将军提亲了。” “这事儿啊,我听说了。但之前也有好些人向裴家提亲,据说裴家小姐一个都没看上,全部挡了。这回估摸着也是得挡回来吧。” “嘿,那你可错了。这回裴将军本来是要挡的,可裴小姐却让人进了府。据说,裴小姐没有什么意见。” “你说的是真的?!朝廷看来要办喜事儿了啊!” “哈,可不是。我家有人在将军府当差,听说啊,两家商议了一番,说是中秋先定亲,三个月后办喜事。” …… 简疏白坐在酒楼里,耳听着邻桌的人热络的说着京城近日的八卦,捏着杯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对面的紫韵抬头见着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有些心酸,却仍是装作没听见吧,笑着说,“皇上,外面有些吵,不如去楼上?” 简疏白却摇了摇头,面色有些淡漠,“不用了。就这里吧。” 看着对面男人并不喜悦的脸,心头涩然一片,却也不知道为何。 或许她是知道的,只是……不愿意去承认。 “二位客官,菜来了。” 在简疏白侧耳细听的时候,小二忽然端了饭菜过来,一一摆放上桌。简疏白接过紫韵递过来的筷子,再听的时候,旁边二人已经换了话题。他垂了垂眼,有些下意识的伸筷子去夹面前的菜。 “皇上。”紫韵忽然按住他的手,低声道,“这是豆花。” 简疏白低头,才发现面前放着的是一碗渝家豆花,垂着的眼轻轻动了动,笑道,“刚才走神了。”说着,放了筷子,转而换了勺子。 看着简疏白这一系列举动,紫韵心里猛然不是滋味。她放下筷子,看向简疏白轻声问到,“皇上是在想裴小姐的事么?” 闻言,简疏白顿了顿,道,“她要成亲,是好事。赶明儿我会让人送份大礼过去。” 听见简疏白的话,又见他虽然笑着,可眼底暗暗凉薄,心头痛了痛,道,“皇上应该知道紫韵问的不是这个。” 简疏白没说话,只是舀了一勺豆花送进嘴里,却觉得好似没有滋味。 紫韵放下手中的筷子,心里有些挣扎。 她自然清楚简疏白为什么不开心,却自私的不想让他知道。她千里迢迢来寻他,以为他会看见自己的痴情,还念着自己对自己的的好,可在宫门前见到的时候,她却清楚地看见简疏白在见到对自己的时候,眼里不是惊喜,而是困扰。 她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困扰了。大概在错过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得很远了。在她离开他的时候,他的身边,甚至他的心里,已经变成了岳嘉怡。 岳嘉怡已经代替她住到了他的心底,她还有这个自信,再抢回来么? 默默地低头,紫韵不敢也不想承认,比起自己,岳嘉怡更适合简疏白。 为了简疏白能带走自己,岳嘉怡要嫁给她完全没有感情的曾康,而自己呢?却总是在伤害他、拖累他。 她曾将简疏白的一颗真心践踏到那般,如今却又霸占着心里没有自己的这个人,不愿将他让出来。这样的自己,又凭什么让简疏白好好待她? 简疏白为她做了这么多,她又为他做了什么? 这般想着,紫韵忽然抬起头来,对着简疏白认真说到,“皇上,您去找岳小姐吧。” 乍然听到这句话,简疏白愣了下,才道,“怎么了?” 看着简疏白的脸,紫韵心头涩意愈发沉重。她一手往胸前挪了挪,不着痕迹的以拳抵住胸口,低声道,“我知道皇上心里的人其实是裴小姐。若不是紫韵,皇上早就和裴小姐在一起了。” 简疏白皱了皱眉,说到,“不要乱想。” 紫韵笑着摇头,“不是乱想。紫韵看的清楚,皇上早已经把裴小姐放在心里了,只是因为同情紫韵,或许还恋着那么些旧情,看不过去,才将紫韵要了过来。这不是爱情,紫韵知道。” 饭桌上一时安静。 “所以,皇上,你回去吧。裴小姐为了皇上把自己搭进去,真的不值得。就算皇上不在意别的,也得在意裴小姐这份心思。” 紫韵说完这句,简疏白顿了顿,却是开口道,“吃饭吧。” “皇上——” “吃饭。”最后这两个字被简疏白咬得有些重。紫韵看出他此时心情烦躁,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低头吃饭。 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可是,吃过饭后,简疏白忽然站了起来,吓了紫韵一跳。紫韵惶然问道:“皇上怎么了?” 简疏白低头看她,目带愧疚:“我送你回宫,然后办点儿事。” 紫韵是多么聪明的人,当下就知道定然是和岳嘉怡有关,“皇上是要去找岳小姐吗?” 简疏白没有说话,但紫韵已经从他的脸上知道了答案。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好纠缠的?此番进京,她无非是想知道,简疏白还是不是恋着自己。现在看到了结果,她应该醒悟了。 她一个残花败柳,还曾经害过他,又有什么资格继续呆在他身边? “紫韵明白的。紫韵回来这一趟,是抱着幻想的,幻想皇上对我还有一分情意。现在,紫韵清楚了,皇上心中已经没有我了,跟着,无非也是个拖累。”见简疏白要说话,紫韵忙继续说道,一字一句不知道是在劝简疏白,还是在劝自己,“紫韵相信,总有一天我会放下皇上的。岳小姐很好,皇上定要珍惜。紫韵就不回宫了,天下之大,会有容身的地方的。” 空气里安静的可以听见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简疏白才低沉着声唤道,“紫韵……” 紫韵笑着摇摇头,眼睛的苦涩终是没让简疏白看到,“是紫韵当初没有珍惜皇上。如今皇上已经有了心仪的人,紫韵能做得,就是祝福你们。”说着,她慢慢走到简疏白身边,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到,“皇上,去找岳小姐吧,算我亏欠你们的,我弥补了。” 【柚子茶时间】 我定时的0点的存稿居然没发出去,真奇怪。还好想起来看一眼…… 第十四章 (完结倒计时)不是不喜欢我,就等着做我皇后吧 简疏白来到将军府的时候,将军府前的守卫见是简疏白,忙请他进去坐。简疏白摆了摆手,问岳嘉怡在不在。 守卫没料到皇上是来找自家小姐的,愣了愣,才告诉他,岳嘉怡跟着曾康出去了。简疏白也愣了愣,问了具体地方,一转身看见紫韵还候在一旁,面色动了动,说道,“我先送你回宫吧。” 紫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陪皇上找到了岳小姐,我便离开,不用回宫了。” 简疏白见紫韵决定了,便也不再多说,带着她一起过去。 戏院中。 岳嘉怡坐在台下,兴致缺缺地看着台上这一出贵妃醉酒。一旁的曾康倒似有些兴致,眯着眼看着台上。 好不容易一场戏结束,岳嘉怡跟着曾康出了戏院。曾康提出送她回府,岳嘉怡没有拒绝,扶着曾康的手刚踏上马车,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嘉怡!” 这声音熟悉到化成灰,岳嘉怡也认识。岳嘉怡身体微僵,自疑是听错了,也没太理,掀开车帘就往里走。 “嘉怡!”又是一声,比之前更近了分。岳嘉怡握着帘子的手微微颤抖起来,身体慢慢转过去,看见一身风尘仆仆的简疏白急急朝她走来。 她神情一滞,眼中滚过万千思绪,最后只化作一句淡淡的“皇上”。 简疏白走到近前,看了一旁的曾康一眼,却是一把将岳嘉怡拉了下来,沉着声对她说道,“我有话和你说。” 岳嘉怡的脑袋还在浆糊状态,乍然听见这么句话先是怔了半晌,而后一眼看见旁边的紫韵,脸色顿时垮了下来,“皇上,现在在宫外,请自重。”说着,就要甩开简疏白的手。 简疏白不让她挣脱,手越攥越紧,然后转过身看向曾康。曾康自然不会跟皇帝“抢人”,但他还是很在意岳嘉怡的意见滴。于是,他看了眼岳嘉怡并不情愿的脸,微微一笑,道:“皇上要带人走,曾康自然没有意见。但是,曾康觉得岳小姐不一定乐意。皇上一定要罔顾岳小姐的意思?” 听到曾康的话,简疏白低头看了看岳嘉怡,想了想,深吸了一口气,道,“嘉怡,借一步说话,很快的。” “我为什么要听你说。”岳嘉怡别过脸。 简疏白想了想,忽然轻轻一笑,开口道:“因为我喜欢你。” 一句话出来,岳嘉怡愣住了,紫韵愣住了,就连曾康也愣住了。 在大家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简疏白拉着还呆怔的岳嘉怡就朝反方向的地方走去,经过曾康的时候低低说了句,“嘉怡我带走了,谢你陪她看戏。” 看着简疏白拉着岳嘉怡的身影快步离开,曾康转过脸,瞧着一直站在一旁的紫韵,笑而不语。 曾康的眼神有些讳莫如深,紫韵收回看着简疏白的目光,转头看向曾康:“曾公子,君子有成人之美,还请成全皇上和岳小姐。” 闻言,曾康温温一笑,却是反问道:“姑娘就是紫韵?” 似乎没想到曾康知道自己,紫韵怔了怔,点点头。 曾康笑着继续道:“嘉怡同我说过。” 也是,岳嘉怡肯定知道自己。紫韵表示明白了,她微微颔首,正要说话,却听见曾康又问:“紫韵姑娘,你真的舍得皇上?” 紫韵也笑,语气寥落,“紫韵既然选择了这一步,就无所谓舍得不舍得。” 听到紫韵的话,曾康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了声“好”。接着,他看了紫韵片刻,笑道:“我答应姑娘。” 紫韵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知道曾康答应的是什么——成全简疏白和岳嘉怡。 居然这么顺利?不对吧,有问题吧。 见紫韵一脸不相信的模样,曾康微微一笑,很耐心地解释道:“我是个君子,从头至尾我都知道嘉怡喜欢的是皇上。只是之前皇上不曾表态,我对嘉怡也算是有好感,所以想照顾她罢了。如今她的付出既然有了回报,作为君子,我自然是退出了。” 这一番话说得紫韵自愧不如。曾康如此洒脱,而自己……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皇上,祝你幸福。 ———— 简疏白拉着岳嘉怡走了好大一段路,直到到了一段无人的巷子里时,岳嘉怡才反应过来般猛然停住脚步。 “放手!”她甩着手,狠狠道。 简疏白转身,双目灼灼看着她,“我既然握住你的手,就不会放。” 岳嘉怡的心里跳了跳,说到,“皇上回来做什么?带着你的紫韵双宿双飞多好!” 听到这话,简疏白皱了皱眉头,反问到,“你当真这么想?” 就要脱口而出的“是”在看见简疏白的表情时被生生卡在喉咙里。岳嘉怡掰着手,扭过头不说话。 看着岳嘉怡赌气的样子,简疏白走近一步,一字一句说到,“取消和曾康的亲事。” “你凭什么命令我?”听到简疏白的话,岳嘉怡不满抬头。 简疏白看着她,清晰说到,“明天我就向子骞提亲,娶你。” 听到一直期盼的话从简疏白口中出来,岳嘉怡愣了两秒,却反驳道,“谁要嫁你!”只是气势大不如之前。 简疏白低低笑了一声,说到,“你要嫁我。因为你心里有我。” 见简疏白如此笃定的说出这句话,岳嘉怡心跳之后却是愤愤然。 “不嫁!” “为什么?”简疏白挑眉反问。 岳嘉怡仰头看他,一字一句道,“我不喜欢你了。”说着,掰开简疏白的手转头就走。 刚走了一步,她就被一股力量拽着向后拉去,后背抵在墙上,还没来得及呼一声“痛”,就被简疏白俯身压在了唇上。 岳嘉怡瞪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纤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软软的刷子刷过她的心,一瞬柔软散开,密密麻麻笼罩在心头。 岳嘉怡放弃抵抗,慢慢闭了眼,任他为所欲为,双手也在不知不觉间抱住了眼前人得腰。 灼热的气息烫过脸颊,岳嘉怡渐渐呼吸不畅,软软地推了几下后,简疏白终于松开她的唇,双手仍是撑在墙下,低头看着她。 岳嘉怡不敢睁眼,只觉得脸红得滴血,在听见简疏白低低地笑声后愈发发烫。 “真的不喜欢我了?”俯身在岳嘉怡耳边,简疏白吐息笑道。 岳嘉怡咬咬唇,转过头,却被简疏白捏着下巴摆正,语气蛊惑唤着她,“嘉怡,睁眼。” 这声音太过温柔,岳嘉怡躲不过,只能慢慢睁开眼,看见简疏白发亮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样子。 “干,干嘛。”岳嘉怡咬唇问到。 简疏白笑,“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不喜欢我。” 岳嘉怡迟疑半天,愣是说不出来。 简疏白似乎料到她的反应,见状便笑着说到,“不是不喜欢我,就等着做我皇后吧。” “才不要。”岳嘉怡低声说道,语气虽然仍是不满,但也没有太强硬。 看着岳嘉怡的样子,简疏白“嗯”了一声,说到,“不答应也成,我就亲到你答应为止。” 闻言,岳嘉怡愣了愣,才道,“你怎么也这么无赖!” “不无赖娶不到你。”简疏白回答的很快。 岳嘉怡脸上终于涌出了羞涩,眼神乱瞟就是不敢看他,“你娶我干什么,不是已经有紫韵了么。” “那是云绯塞过来了。”简疏白松开她的下巴,转而将她耳边的碎发绕到后面,“也不知道云绯什么意思,派人送信过来,非得派紫韵。但是,我也很感谢她的到来,让我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 虽然之前问了几遍简疏白都不回答,此时终于听到答案,岳嘉怡还是忍不住偷偷开心,嘴上却仍是倔强,“你为了她将我丢给曾康,我凭什么信你。” 闻言,简疏白无奈失笑,“这真是冤枉。我从来没有说过拿你去换,他说他要娶你,我想着你怎么着也会拒绝,结果居然答应了。” 说完,他见岳嘉怡脸色不善,便接着说到,“好了,是我不对。我太晚才发现对你的情意,好在赶回来了,不然你若是真嫁给他,我就学师傅把你抢走好了。” 听见这话,岳嘉怡扑哧笑了出来,低低说了句,“你和容大哥还真是师徒。” 简疏白也笑,手指划过她的鼻子,笑道,“可不是。”说着,又问,“不生气了?” 岳嘉怡“哼”了一声,权当回答,嘴角却笑开了花。 简疏白将她拉起,转而搂在怀里低声说到,“那我明天向裴将军提亲,你可不要拒绝。” 岳嘉怡低头说到,“这话你和我爹说去。” 简疏白笑,“谁不知道点头不点头是你决定的。”说着,又点了点头,道,“嗯,你拒绝就算了,我到时候抢亲也一样。” 岳嘉怡笑了出来,这些日子的憋屈好似全部散了开。 看着岳嘉怡的笑容,简疏白也跟着笑了起来,揽着她感叹了句,“可惜,不能和师傅一起过中秋了。” 第十五章 【撒花,完结】相逢会有时 确定了自己要的是什么后,简疏白的动作就变得非常快。 第二天,他就去找了岳子骞,大约是提亲去了。岳嘉怡忐忑得在门口等了片刻,就见自家老哥和简疏白各自黑着脸走了出来,直直走到房间门口的空地上。 岳嘉怡看了片刻,正想走上前问问怎么回事,就见两个人在“含情脉脉”地对视了很久后,忽然开打。顿时,整个院子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只闻得各种打斗声、吃痛声,不绝于耳。 岳嘉怡满心担忧,想过去看个究竟,但是两个人打得实在太厉害了,风沙滚滚的,她根本进不了战斗内圈,那刷刷的战气逼得她无法靠近。 就在岳嘉怡着急地想着两个人到底谁受了重伤的时候,烟沙散去,战斗圈子终于一点一点地,完全展现在岳嘉怡面前。她一路小跑过去,却惊讶地看见两人一点儿事儿都没有。简疏白拍了拍自己的袖子,说:“子骞武功越来越好了。” 岳子骞朝简疏白拱了拱手,道:“是皇上承让了。” 两个相视一笑,云淡风轻。 岳嘉怡狐疑地看着两人,怀疑是不是自己刚刚听错了,一边走了过去,试探性地问道:“哥哥,皇上,你们都还好吧?” 简疏白冲她温柔一笑:“没事儿,好着呢。” “无碍。”岳子骞言简意赅。说完,他看向简疏白,道:“皇上说的事,子骞答应了。” 简疏白毫不意外:“那好。我回去问过礼官,定个时间。” “皇上做主。只要不亏待嘉怡。” 听到这里,岳嘉怡就知道他们俩说的是什么了,想来应该就是自己的婚事。少女的羞涩这时候才涌上她的脸颊。岳子骞看了看自己这个脸泛红的妹妹,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朝房间走去。 见岳子骞离开,岳嘉怡转过身拉着简疏白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着,嘴里问道:“怎么样?真的没有伤到?” 简疏白被岳嘉怡抱住左手,动不了,只能默默地把右胳膊藏在身后,脸上笑着道:“没事啦,放心。” 见简疏白身上确实没有什么伤,岳嘉怡松了口气,然后仰着头对他笑。可怜的简疏白握紧了右手,绷紧的胳膊上,透过不了沁出不少血迹。 而岳子骞也没有好到哪里。他走进房间后,关上门,然后背靠着墙大呼了一口气,接着轻轻哼了一声,小有痛楚。 “子骞这家伙,下手还真重。”被岳嘉怡抱着胳膊的简疏白心里默默地想着。 “皇上对臣子也真是毫不留情。”躲在房里的岳子骞也在心里诽谤着。 总之,不管着俩君臣怎么诽谤对方,岳嘉怡的婚事还是这么定了。当简疏白带着岳嘉怡回到皇宫里的时候,简容楚已经在他经常处理公事的宫殿里等候多时了。 “皇叔?”乍然看见简容楚,简疏白还有些诧异,一旁的岳嘉怡也是一愣。 同样愣住的也有简容楚。他狐疑地看了看简疏白,又看了看岳嘉怡,一脸若有所思。接着,他忽然一笑,道:“哎哟,疏白,动作挺快的啊。” 简疏白咳嗽一声,转移话题:“皇叔是有什么事吗?” 说到这事,简容楚的表情正经许多。他抬起手,手里是一封密函。简疏白接过密函,一边拆开看,一边听见简容楚说:“只是你之前让我查的事,看完你就知道了。” 简疏白点了点头,认真地将密函看了一遍。看完后,他的神情变得很复杂,半天才像是自言自语道:“我果然猜对了。” 说完这话,简疏白把密函往怀中一收,转而抬头对简容楚道:“皇叔,我还需要离宫一趟。” 简容楚了然点头。岳嘉怡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看着简疏白,一字一句道:“我也要去!” 简疏白以此行危险拒绝了她,但岳嘉怡不依不饶,简容楚又在旁帮腔,最后简疏白只得同意。 ———— 温衍已经*病榻好些日子了,除此之外,流水再没有别的消息。 云绯站在窗前,窗外吹来的风撩起落在身侧的长发,在脑后纠缠打结。如今已经深秋,初冬将至,温度骤降,云绯只觉得冷风一阵一阵往脖子里灌,却完全不知道进屋。 “云绯姑娘。” 身后传来冬夏的声音,云绯连连回头,着急地问:“你从流水有打听到——” 云绯话还没有说完,就戛然而止。她的目光直直盯着冬夏身边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那人轻笑一声,俊朗面容上笑容倜傥:“怎么?多日不见,就认不出我了?” 云绯回过神,窗外的光芒在她脸上落下一层若有似无的轻纱,那轻纱微微动着,接着就像是被风吹散了似的,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好久不见,乐正岑。” 这个忽然出现在云绯面前的人,就是独自离开许久的乐正岑。 乐正岑笑着看了云绯好一会儿,然后走了过去,伸手将窗户半掩,侧头有些责备道:“已经入冬了,注意点儿身体。” 云绯笑道:“这么啰嗦不太像是你的风格。” “啰嗦么?”乐正岑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就说了一句话诶。” 云绯挑了挑眉,嘴角微勾,给了一副“我就是说你啰嗦,你奈我何”的表情。 看着云绯这副表情,乐正岑忍不住也笑了。 而站在一旁的冬夏见云绯终于露出了笑容,也欣慰一笑,默默地退出了房间,将空间留给两个久别重逢的知己。 “你怎么会来这里?”和乐正岑再度相见,云绯笑着相问。 乐正岑看了她许久,才笑着道:“听说流水如今内乱,而炎派由你做了门主。我猜测必有一场大乱,便来助你一臂之力。” 千里迢迢赶回来,只是为了助自己一臂之力。云绯心头动容,水眸中清波熠熠,只觉得满心感激、感动,无以言说。 只消看到云绯的神情,乐正岑就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顿时笑出了声,嘴里说道:“哎哎哎,就凭你我的交情,感动什么的就别说了,先说说现在的情况吧。给我传信的人也说得不太清楚。” 听到这话,云绯满眼感动瞬间消散,转而秀眉微蹙,斜睨着他说:“怪不得你知道这些,又安插眼线了?” “什么叫‘又’?”乐正岑反驳道,“我好歹也是前前任炎派门主,有个别忠心的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 “是是是。”云绯懒得和他争,只是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千里迢迢回来,不在自己的地盘上坐坐?” 乐正岑自然不客气,掀开衣服下摆就坐了下去。云绯在他对面坐下,伸手倒水给他。乐正岑接过水,喝了一口,忽然喟叹一声,道:“你看看,你若是跟着我,就没这些破事儿了。” 云绯耸了耸肩,笑吟吟道:“那么,乐正大公子,现在我后悔还来得及不?” 乐正岑想都不想就摇了头:“你孩子都有了,我可不喜当爹。” 听到这话,云绯一愣,那一瞬的表情变化若是给她自己看见,怕是也能惊呆了。 对,她腹中已经有了温衍的孩子,前不久刚诊断出来的。只是,这事儿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乐正岑怎么会知道的?难道他看得出来? 见云绯狐疑地看着自己,乐正岑学她耸了耸肩,道:“怎么?还不许眼线会医术啊?”说完,他收起嬉笑的脸,认真道:“把具体情况说一说吧,我看看怎么帮你。” 云绯颔首,细细说了一遍近日炎派和流水发生的事情。说完后,她皱着眉,沉默。 乐正岑搁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敲了几下,然后抬起头,道:“我先替你探探流水的情况,如你所说,我觉得温衍的情况不太妙。” “我也担心他们对师傅做了什么手脚。不然我派人送到师傅那儿的信,不可能没有消息。”云绯眉头紧锁道。 以杜嫣然的名义将自己“驱逐”出流水,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手炎派,最终在合并两派,这是她和温衍一开始商量好的计划。 本来这些日子都是按照他们的计划进行的,可是,温衍忽然断了联系,云绯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只是,她派去打听的人,都没能成功进入流水,只听说如今是由纪风和杜嫣然在处理门派诸事,流水里的人也不曾出过大门。云绯猜想,肯定是温衍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她不是没想过亲自去打探一下消息,但是现在腹中怀着温衍的孩子,她不敢冒险。其他人又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她虽然没有和纪风交过手,但是她是知道杜嫣然的情况的,光一个杜嫣然,就估摸没人是她的对手。 如今,乐正岑愿意替她去打探情况,那是再好不过了。 乐正岑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主儿,和云绯说完后,他就动身了。第一次铩羽而归,毕竟对于流水的构造,他到底不如云绯了解。而回来后,他向云绯仔细问了流水的布局,然后趁着夜色,再探流水,顺利潜入温衍房中。 ———— 在温衍卧*不起一个月后,所有弟子再度被召集到了派中广场上。 宗瑶在离开房间的时候,心中隐隐有了不祥之感,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初冬的天阴沉沉的,往日如雪一般白的云,此时也乌糟糟的,就像她这些日子的心情。 “站在这儿干什么?”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宗瑶回头,见周光远站在她身后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他的神色也不再意气风发,好像这些日子,也让他受了不少折磨。 “没什么,看看天气。”宗瑶回答,“今日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 周光远也抬起头,顿了顿,道:“人也不太好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直到再有人来催,他们才迈开步子,朝广场走去。 到前厅的时候,人差不多已经齐了。本来宗瑶还抱有一丝丝希望,希望能看见温衍坐在厅中,可当她一眼看去,只看见纪风和杜嫣然的时候,她默默地低下了眼。 “诸位。”在所有人几乎都到齐了后,纪风清了清嗓子,开了口。喧嚣的广场一瞬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看向纪风,等着他继续说话。 “大家也知道,我的师兄,也就是你们的门主,至那日咳嗽不止后,已经卧*多日了。但实际上,我和嫣然对你们隐瞒了师兄的病情,实际上他昏迷多日,未曾醒来。” 听到这句话,在场众人俱是一震,窃窃私语起来。在他们眼中,温衍几乎未曾生过病,这忽然昏迷过去,还是好些日子,着实让人吃惊。 在一片纷纭声中,有人开口道:“我们多日不曾见过门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昏迷了?” 大家都知道,温衍身体不算差,这莫名其妙的昏迷多日,听起来就很有问题。只是无人敢问。如今,有人带头质疑,其余人都纷纷附和了起来。 对于大家的不置信,纪风表现得很淡定。他笑了笑,转头看向杜嫣然。杜嫣然会意上前,语笑嫣然道:“这些日子都是我在照顾师伯,师伯确实昏迷多日,原因是大师姐——云绯当初那一剑,剑上淬了毒。” 如果前面的话是让平静的湖面起了波澜的话,那么杜嫣然这一句话,就相当于掀起了惊涛骇浪。 云绯刺温衍那一剑,大家都知道,毕竟是温衍自己亲口说的。这一剑上居然淬了毒?这……太不可思议了。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中了毒,凭温衍的身体,怎么会莫名昏迷多日呢? 众人只觉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简直让人想破头。宗瑶看着纪风微微扬起的嘴角,狠狠一咬牙,准备上前,却被周光远一把握住了手。 “你——”宗瑶扭头瞪视周光远。 周光远对她摇了摇头,“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切勿轻举妄动。” 宗瑶深吸一口气,虽然心底气得不行,但到底是听了周光远的话,站在原地没有动。 在说完了温衍的情况后,杜嫣然以笑容安抚了众人,只是这笑容看在有些人眼里,却是刺眼得很。 比如说宗瑶。她也是第一次发现,美人计居然这么管用。这 “这次叫大家过来,也是有事情要说。”等杜嫣然的安抚奏效后,纪风又开了口。他扫视了一下众人,目带重量,“昨晚,师兄曾醒来一会儿,他自觉短期内无法起身,便将着门主之位传与了我。” 一瞬死寂。 “也就是说,从今日起,我,纪风,就是流水的新门主。” 死一般的沉默在广场上蔓延。众人都像是吃到了一颗石头一般,将嘴张得大大的,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直到—— “你说门主将门主之位传给你,并没有人在场,我们凭什么相信?”宗瑶到底是忍不住了,摔开周光远的手——或者说,周光远由于自己太惊讶,也没有反应过来——开了口。 纪风转头看向宗瑶,嘴角勾起一抹笑,“有人在场。” “谁?” “嫣然。”说着,纪风看向杜嫣然,笑着道:“你们都知道,嫣然的本事是师兄一手带起来的,他对嫣然的疼*不比曾经对云绯。师兄都信任杜嫣然,你们不信?” 这句话,说得宗瑶哑口无言。 她明明感觉得到,温衍对杜嫣然的好是有问题的,但是具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约除了温衍和云绯,就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了。所以,宗瑶也反不了嘴。 “我知道师兄的忽然昏迷让大家都觉得很惊讶,但事实已然如此。今后,就由我接替门……” “谁给你的资格?” 当纪风口中“门主”二字还未说完,一道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纪风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轻男人站在人群之后,墨色衣服随风扬起,衬得他的笑容明朗英气。 “你是谁?”纪风眯起眼,一脸危险地看着忽然出现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自报家门:“乐正岑,前炎派门主。” 在听见男人报出名字的时候,纪风眼神就动了一动,又听他说出身份,他这次确定,当下哼了一身,道:“炎派的人,插手我们流水的事干什么?” “因为我现在也是流水的人呐。”乐正岑笑嘻嘻的,“我可是刚刚拜入流水派呢。” 纪风板着脸:“哦?我可不曾收过你。” 对于纪风的话,乐正岑摇头笑了笑,然后往身旁让了一步。纪风眯着眼朝他身后看去,还未看清身后是什么,就听见一道熟悉的,让他心头猛地一跳的声音,缓缓说道:“我收的。” 随着这一道声音,所有人都惊讶扭头,只见温衍穿着一件红色长衫,正站在乐正岑身后。大约是这些日子的折磨,让他脸色看起来苍白如雪,唇上也毫无颜色,那件明明合身的红色衣衫在他身上,竟然显大了一分。 “你……”乍然看见温衍出现在面前,纪风惊讶出声,手也忍不住抬了起来,朝他指了过去。 “怎么?我应该人事不省地躺在*上等死,对吗?”温衍缓步走到乐正岑身边,黑瞳熠熠看着纪风。 纪风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往旁边走了一步,而杜嫣然眸子轻转,掩住一分诧异,只是笑着道:“师伯这话说得,见到您醒来,师傅自然是开心的。” “是么?”温衍淡笑反问,只是那笑似乎达不到眼底。 纪风蹙眉,挤出一丝笑,道:“自然……师兄安好,做师弟的自然替师兄高兴。” “师弟?呵呵,”温衍忽然笑了一声,“你,真的是我师弟么?” 此话一出,不仅纪风愣住了,其他人都愣住了。 门主这意思是,这“门主师弟”是假的? 在一顿议论声中,纪风理了理表情,笑着道:“师兄开什么玩笑?” “我是不是开玩笑你最清楚。”温衍一边说着,一边往他面前走去,脸色虽然差得很,但表情极为镇定,“纪风是个极有天赋的人,若不是他无心门主之位,这流水门主就不会是我。他在秘术上的造诣远超于我,不可能带个徒弟不亲自教授。他若是想要这门主之位,直接可以说与我听,绝不会像你这样想方设法地设计于我。” 纪风脸色骤变,刚刚挤出来的笑也掉了下去。 温衍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据我说知,纪风在离开流水没多久,死于暴乱。所以,你怎么可能是纪风呢?” 听到这里,纪风脸上灰白交加,忍不住出口道:“既然你知道我是假的,为什么还装作不知道?” “因为想看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说着,温衍又是一笑,“而且,送上来的人,我不利用一下,不是太可惜了?你以为,我和云绯的感情,随随便便一个女人就能破坏?我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让她去接手炎派而已。” 事到如今,一切恍然大悟。 宗瑶和周光远相视一眼,终于知道温衍和云绯之间是怎么回事了,这一计,着实狠啊。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们的目的是什么?”证实了一切之后,温衍直直看向纪风,问道。 纪风笑了笑,那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就在温衍觉察出不对的时候,他忽然一步掠至杜嫣然身边,说了什么,大家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额上都浮现出一个奇怪的符号,手上的动作也不受自己控制了,开始相互厮打起来。 而就在一片混乱中,纪风一把拉过杜嫣然,转身就撤,乐正岑举步去追,却被温衍拦住。 “他们会咒术。”温衍看着大家额上的奇怪符号,那些符号,和连良额上浮现的几乎一模一样,“他们想来是和郭正一一伙的。” “可是郭正一已经死了。”乐正岑道,“难道他们是来报仇的?” “郭正一大约已经是一颗弃子子了。你不能贸然去追,难道忘了之前在郭正一身上吃的苦?”温衍旧事重提,让乐正岑心头一阵忿忿,“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温衍笑着摇了摇头,“外面有人守着。” 像是为了印证温衍的话,纪风和杜嫣然刚跑到门口,门就被人从外一脚踹开,接着,一匹骏马嘶鸣着冲了进来,马上人身上的甲胄甲耀眼,长枪灼亮,竟然是岳子骞。 “奉皇上命,捉拿反贼。”岳子骞冷声开口,字句清晰,声音洪亮,“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朱红大门外围进来许多身穿甲胄的士兵,将纪风、杜嫣然连着流水众人团团围住。而流水众人在咒术的控制系啊,竟和岳子骞带来的士兵交手起来。岳子骞他们知道流水弟子受了控制,不敢下重手,场面一时竟有些僵持。 好在,没一会儿门口又奔进来两人,正是姗姗来迟的简疏白和岳嘉怡。他们两人进来后,一眼就看见了温衍的位置,忙跑了过来。 “师傅!”简疏白急急出声,看了看他的情况,剑眉紧皱,“怎么会这样?” 温衍长话短说,将近日的事说了一遍,说完,简疏白当下发火,拔剑出鞘,道:“我去替师傅报仇。嘉怡,照顾好师傅。” 岳嘉怡认真地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不会任性。 而乐正岑眼看着岳子骞以一敌二,有些受困。刚好简疏白也要去,便一同前往。温衍这次没有拦他,但乐正岑和简疏白在走出两步后,蓦然顿住了脚步。 因为他看见,岳子骞似乎……也受到了控制。 “怎么回事?”乐正岑蹙眉问道。 温衍也皱了皱眉,道:“看来,他们二人比郭正一的咒术要厉害得多啊。”无奈温衍近日被杜嫣然连着下药,身体已然虚了,此番完全无法插手。 “这群反贼!”简疏白愠怒了。 明明就两个人,却能反过来控制千军万马,着实让人生气。而且,还很丢他身为一个皇帝的面子。 就在眼看着军队都要节节败退的时候,忽然从流水外墙上翩然飞进来一个身影。那身影轻如飘带,却极为迅速,几乎是瞬间就从外墙墙头掠至派中,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水绿色身影。 “……云绯?”温衍第一个认出了那道身影,不禁惊讶,而后脸色骤变,也不顾自己身体虚弱,就往纪风那处奔去。 他记得,在乐正岑救醒自己之后,曾告诉自己,云绯有孕。 他不能让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孩子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伤害。 就在温衍动步的同一刻,云绯已飞到了纪风和杜嫣然头上,杜嫣然第一个看见云绯,忙飞身迎战,当云绯却轻巧一旋,躲开了她的攻击,接着,她长袖一扬,一片红色粉末从她鼓鼓的袖子里洋洋洒洒落了下来。 “啊——”随着那红色粉末落下,纪风一声惨叫,忽然跌坐在地。而红色粉末覆盖的地方,那些本来受到控制的人全部停下了动作,接着,他们感觉自己的手脚的控制权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顿时一片惊喜,赶紧反身将纪风围了起来。 杜嫣然眼见事态不妙,抽身想溜。云绯抽出腰间软剑,“蹭”地一身弹出,然后紧紧缠绕在杜嫣然身上,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杜嫣然美目露出狠毒之意,额间骤现奇异字符。云绯却丝毫不受影响一般,轻笑一声,一口咬破手指,然后将指尖的血猛地朝杜嫣然额头弹去,杜嫣然瞬间僵住,接着,重重地朝地上跌去。 云绯因为用剑捆着她,也被带了下去,不过她身手敏捷,安然地用脚底落了地,而杜嫣然,则摔得很惨。 “你……”杜嫣然咳嗽两声,挣扎着爬起来,眼睛大大地瞪着云绯道,“你怎么会破咒术?” 温衍远远地见云绯和杜嫣然落了下来,忙奔了过来,正好听见云绯笑吟吟道:“我自小就会。” “你怎么……你难道也是前朝旧人?”杜嫣然讶然出声。 云绯笑了笑,道:“唔,我想想……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曾经用过的名字应该是殷雪。” 听到这话,杜嫣然眼见蓦然睁大,而另一边听见这话的纪风惊叫出声:“你就是荣安公主?” 当年前朝覆灭,皇族俱亡,唯有一个小公主在宫人的保护下逃了出来,就是荣安公主。 和纪风、杜嫣然的惊讶比起来,云绯的表情要淡得很多,她只是轻轻一笑,道:“荣安公主?应该是吧。我被师傅捡到的时候年纪小得很,能想起来之前叫什么,想起来怎么克制咒术,已经不错了。你们呢,对我要求也不要太高。” 前朝皇室善咒术,而皇室众人的血天生就能克制咒术,这件事,只有前朝皇室的人才知道。 温衍站在云绯身后,看着她纤细的身影,眼里深深落了什么。而乐正岑和简疏白两人完全无法克制自己的表情。 她居然真的是荣安公主?我当时为什么会觉得她不是! 乐正岑默默地想着。 什么?!师妹居然是前朝公主,这这这……这身份不要太狗血! 简疏白觉得自己整个都不好了。 更不好的是杜嫣然和纪风,他们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想匡扶前朝,怎会想到前朝皇室的人,居然和他们作对。 对于两人的不解,云绯只是淡淡道:“为帝者,无非就是为了百姓安危。如今师兄当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平添战火,分什么前朝不前朝的?难道让大家再一次流离失所,经历战争,才是好的?” 听到云绯的话,简疏白表情肃然。他从未想过,在自己师妹的心里,他这个皇帝,竟然如此成功。 之后事情顺利,杜嫣然和纪风以反贼名义被捉拿,而乐正岑也终于交代了,自己之所以知道风声,并不是有什么眼线。若是真有眼线,他当初就不会差点死翘翘了。 他来这里,是因为,明教也叛变了。怂恿人当然是纪风和杜嫣然,至于他们怎么收服了明教……乐正岑这个多日不曾回去的不靠谱教主,也不知道。 处理完纪风和杜嫣然的事后,炎派并入了流水,而温衍公布了卷宗,让大家知道了周晋和柳含英之事。知道这件事后,大家也不是笨蛋,自然知晓温衍和云绯之前的感情,都欣然祝福。 差点死了一回,很多事,其实没那么重要了。 再后来,简疏白滚回去继续当皇帝,顺便娶了岳嘉怡为皇后,还扔了几个太医过来调养温衍的身体。 因为太医的调养,温衍的身体渐渐好转,一日午后他问起云绯,关于她的身份是怎么想起来的。还问她,难道真的不想找回自己的公主的身份? 对于温衍的问题,云绯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对她来说,只要能陪在师傅的身边,公主算什么?而且,她可是如今的皇帝大人,简疏白的师妹,要个公主封号还不简单?一点儿都不稀罕了。 “那你稀罕的是什么呢?”温衍微笑问道。 云绯看了他半天,忽然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然后,轻笑着说:“我稀罕的是啊……师傅早点养好身体,然后……娶我。” 温衍温柔轻笑,毫不掩饰眼里的柔情蜜意。 能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 在温衍彻底好了的那天,乐正岑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她在乐正岑房间的桌上看见一个精致的盒子,盒子里放着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夜明珠下压着一张字条,上面写着: 新婚之礼提前送上。吾将放歌四海,有缘再聚。 她捧着夜明珠,忽然落下泪了。 很久很久前,她曾让他记得给自己谢礼,就是一颗比废帝寝宫的夜明珠还大的珠子。过去了这么久,她忘了,他还记得。 她不是不知道乐正岑对自己的感情,只是这辈子,她到底是欠了乐正岑的。 不过庆幸的是,到最后,她仍拥有这个知己。 相逢会有时,她相信。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