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宝福妻》 第一章 【第一章穿越当古人】 「大姑娘……您醒醒啊大姑娘……大姑娘……您怎么这么傻……不如……不如奴婢也随您一起去了乾净……」 孟颂林皱着眉,她慢悠悠的睁开眼,看到自己躺在貌似土砖茅草房的屋里,皱了皱鼻子,闻到一股霉味,空气里还充斥着她讨厌的潮湿气息,跟前一个穿青布衫的小丫头趴在她身边哭得死去活来。 她吊钢丝不慎坠崖像是眨眼间的事,她以为自己会死,原来她福大命大并没有死。 可是这紮着双髻穿古装的小丫头是怎么回事? 「大姑娘、呜呜呜……奴婢就来陪您……」小丫头颤抖着双手拾起地上长长的布巾。 「我没有死!」孟颂林赶紧开口,感觉到喉咙跟胸口都似有火在烧,而声音……不是她的声音啊,怎么如此稚嫩?她的声音老早因整天不断呼喝学弟妹们而变低沉。 「哇——」小丫头吓得松了手,跌坐在地,她双手抚着胸口,眼睛瞪得老大。「大姑娘您……您没有死」 孟颂林中气不足,慢悠悠的回道:「难道……你希望我死?」 虽然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什么叫她大姑娘,但显然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大姑娘,也不是她有多睿智,而是这屋里只有她们两人,小丫头在跟她讲话,自然就是叫她了。 「大姑娘,您怎么这么说话?」小丫头大声说道,瞬间气愤难当的泪如雨下。 孟颂林一阵傻眼,这哪找来的演员,怎么说哭就哭?泪腺还挺发达的,不错,当演员就是要能哭,能哭就成功了一半。 但看这小丫头好像真是被她气到哭的,她忙劝慰,「你别气,因为你看到我醒来吓了一大跳,我才这么问。」 小丫头哽咽道:「奴婢会吓一跳是因为刚刚大夫说您已经断气了,要奴婢准备后事,所以您一开口,奴婢才会受到惊吓,绝不是希望您死,奴婢句句属实,若有半句不实,愿遭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这次换孟颂林吓一跳。「怎么……怎么说得这么严重,跟真的一样……」 然而她越看越不对劲,破屋里只有她们两人,这哪里像在拍戏了?就算是隐藏摄影机在拍,那也不对,她是特技替身,哪来这么静态的戏分,还露正面哩?她可是替身耶。 她看着悲情的小丫头,脑中浮现正夯的穿越、重生的戏剧和小说,不由得润了润嘴唇。「我说,那个……这里到底是哪里?你又是谁?」 小丫头又跌在地一次,一脸的震惊。「大姑娘……您您您,您不认得奴婢了吗?奴婢是阿芷啊……」 孟颂林一阵头皮发麻,这叫阿芷的丫头一点都不像在跟她开玩笑。 她又心惊胆跳地问:「这里是哪里?」快说是拍片的文化城…… 「您连莲花庵也不记得了」阿芷颤声说道:「咱们在这里可是足足住了两年,您全不记得了吗」 孟颂林感觉到自己心跳得飞快,一阵喉咙乾涩。「我是问这是什么国家……呃,朝代?」 阿芷小脸惨白,「是大宣王朝呀!」大姑娘连大宣王朝也忘了…… 听到「大宣王朝」四个字,孟颂林瞬间像遭遇雷劈,虽然是躺着,但她感觉到自己摇摇欲坠,像飘浮在半空中般的不真实。 阿芷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朝她爬过去。「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到底怎么了?」 孟颂林双眸瞪着破屋顶,只想昏死过去,她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是知道那就好了。」 夜晚,星光映着虫鸣,孟颂林坐在莲花庵后院的小破屋外的大石上,抬眸望着天际。 已经过了十来天,消沉过后,凭着原主的记忆和暗中观察这个时代的一切,她逐渐适应了自己目前的身分。 前世她是特技替身,专门帮女演员做危险的动作,在武术学校里,她是大师姐,平常没有演出时负责训练学生,家里有两个弟弟,她可以说是个孩子王,最常被她老妈念的一句话就是没有个女孩子的样子,最常被夸帅气,追她的女生比男生多,导致她都二十六岁了还没谈过恋爱。 她暗恋武术导演顾姚诚已经整整五年了,他同时也是武术学校的负责人,为人耿直,还有个娇美的女朋友,她原就知道自己一辈子都不敢也不能向他告白,没想到竟然悲摧的应验,她穿越了,她不可能告白了。 她穿越在一个叫杜福兮的女子身上,她是大宣王朝国都上京人氏,左相杜自珍的嫡长女,今年十七岁,早过了及笄议亲的年纪,却被以为生母修道祈福之名,丢在离上京极度偏远的莲花庵里两年,这全是因为她不受嫡母待见的缘故。 她虽是嫡长女,但生母吴氏在她五岁时因病过世,嫡母韩氏是填房,把她当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承袭了原主的记忆,她知道杜福兮一整个就是古代版的灰姑娘,相爷父亲事业心重,平常忙于朝政,府里的事都交给韩氏处理,基本上不要烦到他就好,也因为韩氏总在她父亲面前对她好,所以她父亲压根不知道她过的是什么日子……不,就算知道他也不会过问吧,因为记忆告诉她,原主是个性子寡言不讨喜的,她父亲妻妾众多,儿女也众多,自然对她不上心了。 至于原主为什么寻死,阿芷说是因为韩氏打算永远把她留在莲花庵里吃斋念佛,不接她回去,而原主的父亲竟也同意韩氏的提议,想到要终身长伴青灯古佛,原主一时想不开,悲凉交集,一念之差便做了悬梁傻事。 知道原主寻死的原因之后,她不由得感慨起她此刻身处的古代和她生活了二十六年的前世大不相同,只因为要被永远安置在庵堂里便寻死,这点她很不认同,虽说韩氏将原主丢在此地,但原主手脚又没有被绑住,她大可以离开庵堂去过自己的生活。 想前世的她,十七岁的自己虽然还未成年,但因为父亲生意失败破产骤逝,她不但半工半读养活自己还照顾妈妈跟弟弟,心态从温室花朵到坚毅杂草转化得很好,这原主怎么心性如此懦弱…… 呃,她忘了这是古代,是男尊女卑、女子须受三从四德约束的古代,在礼教的压迫和世俗偏见下,言行举止无不受到严格规定,穿着打扮、一举一动都必须以礼教规定为准则,连抛头露面都会被议论的古代,原主要怎么靠自己出外讨生活,想必是件不可能的事。 因此,当原主知道挣脱不了一辈子敲木鱼的命运,又觉得这世上无一人关心她时,她才会万念俱灰的做了傻事,也让坠崖原该命绝的她,穿越借屍还魂。 不知道她前世的家人现在怎么样了?妈妈跟弟弟一定无法接受她意外身亡,她可是家里的经济支柱、是少年家长,两个弟弟千万不能因为她不在了就休学,她自己没有读完大学,弟弟们是她的希望,也是妈妈的希望,他们一定要把大学读完啊! 虽然她人死了,但她的意外死亡保险金会有千万吧?如果她家人能领到这笔钱,她就安心了,就怕前世的她没有死,是杜福兮去了她身体里,那可是一毛钱都拿不到,而杜福兮也做不了她替身的工作,那就惨了…… 「大姑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不进屋?坐在那里做什么?」阿芷寻到屋外来了。 孟颂林也就是杜福兮,看着阿芷,她感觉到一如既往的无力,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黄毛小丫头,现在才几点就说晚,她们主仆两个早早就吃过晚饭了,以前世的时间来说,不过是五、六点而已。 「屋里闷,我在这里吹吹风凉快,你也来坐吧。」她屁股往旁边一挪,拍拍大石,示意阿芷坐她旁边。 阿芷忙惶恐的退后一步。「奴婢站着就好。」 她怎么敢和主子平起平坐,更别说主子那就地挪动屁股和拍大石的率性举动,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主子自缢醒来之后就好似哪里和以前不同了,不对劲的地方她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好像整个人都不同了,可是明明就是同一人,硬要说,就是人变得鲜活了。 以前主子可是个硬脾气刚烈性子的,见了谁都冷着一张脸,别说不会讨好嫡母了,见了老爷也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就算气极了也不显现在脸上,总是回到屋里坐在桌边,捏着茶杯抖着身子,满眼含恨,她见了就怕。 现在就好多了,主子从鬼门关走一遭回来,大概是对自己的命运有所顿悟了,不再咬牙切齿的说恨,也不再寻死觅活了…… 「站着是挺好,而坐着不如站着,站着不如走着。」知道说服不了阿芷那根深柢固的主仆有别,杜福兮也不说了,她索性俐落的起身,冲着阿芷笑了笑。「走,我们去街上走走!」   第二章 「什、什么?」阿芷吓了好大一跳,面露不敢置信的表情。 杜福兮奇了。「怎么了?有人规定我不能离开这庵堂吗?」 阿芷一愣。「是没有……」 杜福兮一笑。「那你怎么又好像见鬼似的?」 其实她觉得很好笑,阿芷常对她的言行举止面露惊骇,一副被鬼吓到的表情,想必她与原主的性格是天差地远。 「那个……」阿芷期期艾艾的道:「是因为那个……大姑娘您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别说出门了,连前堂您也不愿去的,说讨厌见到那些尼姑的死模样……」 杜福兮很快理解了。 想也知道原主的性儿,除了躲在屋里自艾自怜之外,怕是什么也不做吧,唯一做的就是上吊寻死,没想到还真让她成功了。 「人总是会变的。」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我现在想出去走走了,不勉强你,如果你不想去就留在屋里休息吧。」 阿芷忙跟上去。「大姑娘您说这什么话,奴婢当然要跟您一起去。」 杜福兮笑了笑。「是怕我又做傻事吧?」 说起来阿芷也是可怜的,原是她跟前的大丫头,在府里的时候,下面还有小丫头可使唤呢,却跟她来这里吃苦受罪,而且她是自愿跟来伺候的,是个忠心能信任的。 「夫人巴不得除掉您这个眼中钉,大姑娘若再做傻事,那便真的是亲痛仇快了。」阿芷说完紧紧的咬着下唇,眉头皱得死紧,一脸的倔强。 看阿芷好像快哭了,杜福兮一笑,调皮的伸手去捏阿芷的腮帮子。「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活着多美好啊,傻瓜才会去死。」 这主仆两人的性子还真像啊!不知是阿芷的性子刚好随了原主,还是近墨者黑呢?看在她眼里倒满可爱的。 前世,她父亲公司倒闭之后,那些号称忠心耿耿的公司元老一个个翻脸不认人,没人对他们伸出援手,如果那时能有个像阿芷这般忠心护主的,她跟母亲都会好过许多。 「您说……活着多美好吗?」阿芷有些怔愣。 活着多美好……自小在大姑娘身边伺候,她第一次从性格阴暗的大姑娘口里听到这句话,她顿时感动得都快掉泪了,嘴边扬着灿烂的笑容。 「我连随便说句话也能让你这么开心啊?」杜福兮笑着拉起阿芷的手。「走,咱们今天就好好逛逛!」 街道两旁商铺林立,三三两两挨着的小吃摊,叫卖声不绝于耳,市集闹烘烘的景象令人流连忘返。 杜福兮难掩脸上的开怀,在前世她就是个爱热闹怕寂寞的,穿来之后在庵堂破屋里闷了十来天,此刻就像放出笼的鸟儿,她不断的深呼吸再深呼吸,享受自由的空气。 「大姑娘,咱们该回去了吧?」阿芷每隔一刻就问一次,显得很不安。 月娘都高挂枝头了,可她家大姑娘还游兴不减,回庵堂的路不但僻静,一路上又无人家,她们是弱女子,如果遇到坏人怎么办? 「阿芷,咱们有银子吗?」杜福兮没理会她的问题,反问道。这个时间对阿芷来说晚了,但对她来说,热闹才开始,既然来了就要好好逛逛,不然走那么远的路进城来太吃亏了,没逛够本当然不能回去。 「只有几钱碎银。」阿芷无奈的答道,看样子,大姑娘一时半刻是不会走的,光看她那发亮的眼眸就知晓了,过去她从来没在大姑娘脸上看过那种兴奋的神情。 「几钱碎银?」杜福兮一脸问号,那是多少?「够吃一顿饭吗?」 「够的。」 不只人精神了,大姑娘连食慾也变好了,不若过去那般挑食,吃得也多……嗯,是多了很多。 杜福兮瞬间一脸笑。「那就行了,咱们买几样小糕点嚐嚐鲜。」 她对这时代市集卖的东西没兴趣,在她眼里都只是摆饰,她只对吃食感兴趣,因为庵堂的伙食虽然吃得饱,但斋菜怎么吃都觉得很空虚。 「咱们真的还不走吗?已经出来很久了……」 「你看那是什么?」杜福兮忽然一根手指从阿芷眼前指过去,停在半空中。 阿芷果然被转移注意力的看过去,她茫然的瞬了瞬眼眸。「是什么?」 乱指的杜福兮也看过去,发现自己的素白纤指正指着一名彪形大汉的鼻子,那大汉足足高了她两个头,两道粗浓的眉皱着,一脸凶神恶煞的,看起来极不好惹。 「是……是人啊!傻丫头,你看不出来吗?」她打哈哈的缓缓收回手,然后迅速拉起阿芷的手开溜! 「大姑娘、大姑娘……停停啊……奴婢真的跑不动了……」 阿芷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如果不是主子拉着她跑,她早倒在一边喘气了,也不知道主子哪来的体力…… 「好,停,咱们不跑了。」杜福兮停了下来,她两手叉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指着……别人鼻子犯法吗?咱们又没……做错事,干么要跑?」 福临楼二楼,窗边面街的位置有三名男子坐着,把街上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爷,那两个丫头还挺有趣的。」夜飞笑道。 许是不熟悉这个市集,刚刚她们就是在这里开溜的,绕了一圈,居然又回到原地,真是好笑得可以,幸好刚才那大汉已经走了,不然她们两个见了不就又要跑? 「挺蠢的。」卫如靖戴着半脸面具遮掩着风神如玉的面容,他剑眉轻挑,墨黑眼眸停在那举止不雅的紫布衫丫头身上,虽然身段薄如弱柳,倒是有双明亮有神的眼眸。 「瞧她身板子小,还挺会跑的。」孟不群饶有兴趣地说,他适巧捕捉到她的笑靥,心中不觉一动,她眉目之间跟平烟倒有几分像…… 「我觉得她很像一个人……」夜飞说道。 孟不群心头猛然一跳,不自觉将酒杯捏紧了。 「很像左相府的千金。」夜飞继续说道:「有次我护送夫人去太国寺上香,在用斋饭时,碰巧遇到左相府的女眷们,相府夫人领着三个女儿去上香,里面就有个小姐跟那下面那粗野丫头很像,只不过神态与言行举止大不相同,那位千金的性子颇为拧种,只不过是有个小和尚不小心把汤洒在她面前,她就气得直颤抖,说小和尚瞧不起她。」 「夫人还会去太国寺上香啊!还真是有心,夫人的作为,神明想必都看在眼里。」孟不群语气不明地笑了笑,喝掉了杯中酒。 他们是卫家军的三大将领,一起出生入死、生死与共,卫如靖是定国公府的嫡四子,孟不群是定国公得力心腹孟仁的儿子,与卫如靖同年,夜飞小他们一岁,自幼便是定国公府的死士,后来追随卫如靖,三人情同手足。 卫如靖任他们闲聊,他没有答话,吐了片瓜子壳,闲散的啜着烧酒,微眯的双眸看到街角边有个脏兮兮的小乞儿正怯生生的走到烧鸡摊前,直咽唾沫的盯着摊子上油光诱人的烧鸡。 「小叫化子看什么看?给我滚开,不要妨碍爷们做生意!」小贩嫌恶的挥手赶人,见有人走近,旋即换上一张笑脸,殷勤询问走过来的胖汉子,「您来啦刘大爷!今天要几只啊?全都是刚刚才烤好的。」 小乞儿馋得垂涎欲滴,不但没走开,反而像失了魂似的往前一步,眼儿依旧紧紧盯着摊上蒜香迷人的烧鸡。 「死叫化子!叫你走没听见吗?」小贩看到小乞儿的眼神更加讨厌了,他凶神恶煞的又大喝了一声。 几个孩童嬉笑追逐而来,撞了小乞儿一下,小乞儿头上那顶脏破的帽子掉了,瞬间露出一头如瀑长发,令那名被唤为刘大爷的胖汉子眼睛一亮。 「是个小姑娘啊!」刘大爷目不转睛的看着小乞儿,虽然浑身脏兮兮的,但掩不住细皮白肉,看得他心痒难搔。 他挤眉弄眼的示意小贩先包一只烧鸡腿给他,然后笑嘻嘻的举着那只用荷叶包着的烧鸡腿到小乞儿的面前。 「怎么样?想不想吃?」 「想。」小乞儿猛点头,她连吞了好几下口水,已经饿了好几天的肚子不争气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你跟爷回家,好好伺候爷,这只烧鸡腿就是你的了。」刘大爷咧着嘴笑,伸出一只手去捏小乞儿的脸蛋,眼光猥琐地说:「不只烧鸡腿,你让爷舒服了,自然有很多好吃的等着你。」 小乞儿约莫十二、三岁,她不傻,自然听出对方别有居心,她脸色一变,缓缓往后退。「不了,我不吃烧鸡腿了……」 「去哪里?」刘大爷一把将她拉回,到嘴的鸭子岂能让她飞了? 「放开我!我说不吃烧鸡腿了!」小乞儿愤怒的喊。 刘大爷硬是拉着她不放,他无赖地说道:「不吃烧鸡腿也得跟爷走,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第三章 刘大爷是县太爷的舅子,平常就打着县太爷的名号作威作福,自然没人敢多管闲事,尤其是为一个乞丐出头,蚀本生意没人做。 「好一个地痞流氓,看我怎么收拾他!」夜飞冲动的就要起身。 「坐下吧。」卫如靖低声平和地说。「这不就有人替她出头了吗?」 夜飞往下一看,顿时瞪大了眼。「她?」 路见不平的人正是杜福兮,前世她就看不惯欺善怕恶之事,此时自然也无法漠视这种强抢民女的行为。 「放开她!」 她飞踢过去,正中刘大爷的手腕,刘大爷吃痛,不得不松手。 要做特技替身,当然要有两下子,她的拳脚功夫都是稳紮稳打练成的,非花拳绣腿,虽然踢不死人,但让人骨头碎裂的能耐还是有的。 「你你你……你是哪来的?知道本大爷是谁吗?竟敢坏本大爷的好事」刘某的脸涨红了起来,被个女人一脚踢飞在地,他脸上无光,悻悻然的爬了起来。 「我是哪来的,说了你也不明白,所以不必说了,至于你是谁,听了会污染我的耳朵,我也不想听。」杜福兮双手叉腰,「最后一点你一定要搞清楚,本姑娘坏的不是你的好事,而是脏事,这点最重要了,搞不清楚可不行,我就不明白了,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会认为当街强抢民女是好事?」 「大姑娘……」阿芷从杜福兮强出头开始傻眼,现在更是提心吊胆到快哭了。 看见围观者对那丫头的混话似乎都很认同,刘大爷恼羞成怒的撂狠话,「你你你……你在这里给我等着,有本事就不要跑,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跌跌撞撞的冲出人群,显然要回去找人过来,周围有好心人说道:「这位姑娘,看你挺面生的,是外地人吧?刚刚那人是县太爷的舅子,是你惹不起的人,你还是趁他还没回来快些走吧!」 阿芷一听,急道:「我们快走吧!大姑娘……」 老爷可是有头有脸的人,要是她们在这里惹出了什么祸事,后果不堪设想,夫人不知又会拿这事做什么文章了…… 「去买只鸡腿。」杜福兮好似没听到旁人的话,迳自对阿芷吩咐。 阿芷无奈,只得取出碎银买了一只鸡腿。 杜福兮接过,转头递给小乞儿。「你一定饿坏了,快拿去吃吧!」 小乞儿忧心忡忡地说:「绿儿多谢姑娘仗义相助,但姑娘快走吧!若因为帮绿儿而让姑娘遭遇什么不测,那么绿儿就是恩将仇报了,所以姑娘您快走吧!」 杜福兮摇头叹了口气。「看来这是个没有王法的国家啊。」 她自认没有做错事,但看情况,就算她站得住脚,等那什么县太爷的舅子撂了人来,就算有理也没用,有靠山的人就是王法。 「你这死丫头,原来在这里啊!」 一个大汉气冲冲的排开人群走过来,劈头就给绿儿一巴掌,她手上半口都还没吃到的烧鸡腿就这么滚落在地,绿儿也被那力道强劲的一巴掌打倒在地上,半边脸瞬间紫红了起来。 「喂!」杜福兮气急败坏的高声喊道:「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这里当真没有王法吗?」 「什么王法?」那大汉往地上呸了一声,恶声恶气的说:「这丫头是本大爷买来的,吃爷的、住爷的还给爷逃跑,本大爷今天非好好教训她不可!」 杜福兮微微一愣。原来绿儿不是乞儿,是被人口贩子买来要转卖给大户人家当奴婢的。 「死丫头!」大汉开始往绿儿身上踹,嘴里不断漫骂着,「吴老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你竟然给我逃跑,害我没法对人家交代,硬生生把银子给吐了回去,还挨了两拳,今儿个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不让你嚐嚐苦头,爷就跟你姓!」 「走吧!大姑娘,咱们还是快走吧……」阿芷左顾右盼的很紧张,就怕刘大爷撂人回来。 「住手!」杜福兮实在看不下去了,前世她可是个正义姐,要她袖手旁观做不到!「买她要多少银子?我买了!」 「大姑娘!」阿芷在一旁直跺脚,她们现在都自身难保了,干么买丫头? 「你要买?」人口贩子果然住手了,他瞅了瞅杜福兮,一身的旧衣布衫,怎么也不像个会买丫鬟的主,他故意开高价,「这丫头长得标致……一口价,四十两。」 杜福兮倒吸了口气。四十两……听起来好像很多,她没忘记阿芷说她们只有些碎银。 「怎么样?买不买?」人口贩子挑了挑眉毛。「不买就给我让开,我还没教训完,你这死丫头害爷得罪了吴老爷,等爷打高兴了,就把你卖到百花楼!」 他那话一出,绿儿脸色一片惨白。 围观者都知道百花楼是什么地方,那里可是没有清倌的,清清白白的女子进了百花楼,一生也就完了。 绿儿自然也知道百花楼是窑子,她死死咬着下唇,神情凄楚。 「这应该够了吧!」杜福兮猛地摘下发间的双凤金钗,那双凤之间还镶着一颗偌大的东海夜明珠,任谁都看得出来价值不凡。 「大姑娘!」阿芷惊呼一声。「万万不能!那是去世的大夫人留给您的遗物……」 杜福兮神情平静的答道:「我知道。」 对原主来说,那支金钗是很有意义没错,但对她来说不过是身外之物,比不上一条人命重要。 福临楼每扇窗户都开着,每一桌临窗而坐的客人都往外探头看这场热闹。 夜飞颇为激赏地说:「爷,那丫头不只跑得快、胆子大,还挺有侠义心肠。」 孟不群也是颇为刮目相看,很是讶异。 「什么侠义心肠?」卫如靖眯了眼。「愚蠢的女人。」 纵然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出那金钗价值不菲,用那值千两的金钗换一个低贱丫头,不值。 不过,这个算盘拨不精的蠢女人倒是挺有意思的,想到她指着那彪形大汉的鼻子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他不禁露出了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笑意。 【第二章莫名变香饽饽】 日出东方,一匹火红的大宛马以八百里加急之姿,飞一般的奔驰进皇城,一个震惊满朝的消息传进了皇帝的金銮殿。 铁骑将军卫如靖战死沙场! 这消息很快就由皇城如野火撩原般的传了出去,一时间人心惶惶,百姓们鼓噪不安,人人都怕卫将军一死,那如附骨之蛆的东奴鬼会卷土重来攻打大宣王朝,而左右六国又会如何虎视眈眈的对着大宣王朝,一切是那么的无法预料,在这原该是舒心宜人的春天时节,却显得寒意迫人! 夜已深,九龙殿的寝宫依然灯火通明,殿中内侍与护卫都沉默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偌大的殿中落针可闻。 皇上面沉如水,他伫立廊下望着天际已经许久了,连最得皇上信赖的内监郭公公都不敢上前劝皇上去休息,旁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众人心里明白,卫将军是大宣王朝的柱石和长城,如今他战死了,皇上当然心情不好,失去了卫将军的漠北会如何,没人能预测。 想那卫将军不过才二十八岁,前途一片光明,百战百胜的他竟然会在即将拿下大月国淮城时战死,真是天妒英才啊! 说起卫将军,只要是大宣王朝的百姓都对他的事蹟了若指掌,他十四岁便带兵征战漠北,征战沙场十余年,建立无数战功,东奴鬼只要听到他的名号就吓得屁滚尿流,更别说他还骁勇的攻下左右六国城池共大小八十余座,立下震古铄今的壮业,成为继他父亲定国公之后的第二位大将军,封邑有两万两百户,位极人臣,高阙之功,震动关中。 失去这牢靠的左臂右膀,皇上自然是心情沉重了。 一阵暗香浮动、环佩叮当声传来,盛装丽容的卫皇后莲步款款的进入殿中,虽是年近四十,仍是个倾城美人,她的脚步纹丝不乱,直走到皇上身后才停下来。 「皇上莫再想了。」皇后轻声开口,语音哀凄。「知道皇上如此悲恸,靖儿怕是在九泉之下也不安心。」 皇上一震,他回身,脸上满是伤痛,他将皇后轻轻的揽进怀中。「怎么还要皇后来安慰朕?皇后才是最难受的人。」 皇后伏在皇上怀中,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来,悲切哽咽地说:「臣妾……臣妾不打紧,为了国家社稷和天下百姓,皇上要保重龙体。」 「你怎么会不要紧?」皇上叹息。「长姐如母,你最是疼爱靖儿,他又是你的嫡亲弟弟,你又怎会不痛?」 皇后神伤道:「臣妾的父亲听闻噩耗已经倒下,臣妾的母亲不发一语的将自己关在佛堂之中,至今未出半步……」   第四章 皇上凝神思量了片刻。「你明日回去见见他们吧!这种时候,若能见到皇后你,他们也会稍感安慰。」 皇后省亲是大宣王朝前所未有的事,是莫大的恩典。 「谢皇上体恤。」 皇后说着便要跪谢,皇上忙将她扶起,忽然提到,「太子之位是该要册封了。」 「皇上!」皇后微微一震,一时之间恍惚不已,以为自己错听了。 太子之位悬宕已久,皇上一直不肯做决定,今日却主动提起册封太子之事,却是在她丧弟之时,真真叫她五味杂陈,心头有说不出的揪拧…… 「不过册封太子是大事,朕还需与护国重臣们商议。」皇上也知自己是一时的感性冲动了,但话已出口,总不好收回。 「臣妾明白。」皇后低眉顺眼地道。她没有再说些什么来劝进的话,事情总要皇上自己甘心了才会成,她说什么都没有用。 不过,册封太子之事总算有眉目了,也不枉她用心计较,经过那耐心漫长的等待,如今距离她的轩儿坐上太子之位也不远了,届时她所做的一切都值得了。 天才刚亮,阿芷就赶着唤杜福兮起床。 「不要吵我……」杜福兮呓语着翻了个身,一脚跨在被子上。 阿芷很是无言。大姑娘还真是没个睡相,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睡的呀…… 阿芷又轻轻推了推。「大姑娘,快些起来了,您忘了今天府里会来接您回府吗?」 前几日府里突然来信说要接大姑娘回府,这预料之外的消息实在令她喜出望外,她还以为夫人打算一辈子把大姑娘丢在庵堂里呢!想必是老夫人说话了,夫人也不好做得太过,终于肯松口接大姑娘回府。 「啊?」杜福兮揉揉眼睛坐起来。「是今天吗?」 阿芷急得很。「是今天,大姑娘得快起来,奴婢要为您梳妆打扮,还要收拾东西……」 「怎么不下午再来?好多睡会。」杜福兮呵欠连连地起身。 阿芷打了水伺候半梦半醒的杜福兮漱洗洁面,再细心地为她梳了个婉约柔美的蝴蝶髻,最后伺候她换上一袭素青罗裙,这是杜福兮来庵堂时穿的衣裳,也是她衣箱里最好的衣裳,阿芷洗净了一直搁着,为的就是等有朝一日回府时可穿,如今终于等到了。 「哇!今天一看,我还真是个小美人呢!」 一番梳妆打扮之后,出现在铜镜里的是一张娟妍清丽的脸庞,虽然脂粉未施,但顾盼之间显得光彩照人,一双美目甚为灵动。 穿来之后,她从没好好的看过「自己」,现在一看,她还真被自己的长相迷住了呢!若前世的自己也有这副容貌,不知道顾姚诚是否会把眼睛停留在她身上? 唉,想这些做什么呢?她也有好一段时日没有想起前世的事了,一开始以为这个时代是场梦,梦醒了就会回到现代,现在她也接受了事实,不再作回去的白日梦了。 「不见了前夫人的金钗,大姑娘您连件像样的头饰都没有,若旁人问起前夫人的金钗,真不知该怎么说。」阿芷咳声叹气的念着,怨怼的扫了一旁的绿儿一眼,似乎在说若不是她,那支珍贵的金钗也不会落入旁人之手。 绿儿却恍若未见阿芷怨怼的眼神,她眨巴着眼睛,希冀的看着杜福兮。「大姑娘,绿儿也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去吧?可以吧?」 阿芷紧锁着秀眉,面有难色,杜福兮却嫣然一笑,「当然要跟我们一起回去,现在你是我的人,自然要跟我在一起。」 绿儿笑开了颜,弯身拿起杜福兮的绣花鞋就往屋外跑。「绿儿帮大姑娘擦鞋去!」 杜福兮勾起一抹赞许的微笑。「好孩子。」 看在前世二十六岁的她眼里,十三岁的绿儿就是个孩子而已,为了不流落街头而讨好她,没什么不对。 「大姑娘……」阿芷欲言又止,看向主子的目光中有着深深的担忧。 绿儿来路不明,大姑娘被夫人送来此地的名目又是为了过世的前夫人抄经做功德,两个人来却三个人回去,若问起绿儿的来历,又会抖出她们下山逛市集之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杜福兮神情怡然,一派的既来之则安之。「但把绿儿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放心,她无依无靠的,我也于心不忍。」 就像前世的她,父亲骤逝后,一干没有良心的亲戚要她母亲把两个弟弟送到育幼院去,她听了真想劈死那些只出一张嘴的人。 「大姑娘……」阿芷仍旧是深锁着眉心,却是拿主子没法子,叹口气说道:「大姑娘如今真是胆子肥了。」 过去大姑娘是最怕出头的,凡事总躲在人后,就怕自己显眼会招来祸端,家宴时,就连饭也不敢多吃几口,总怕自己是最后吃完碍眼的那一个,今日却连多带一个丫头回府之事都一副轻松自若,简直判若两人。 「胆子肥吗?」杜福兮哈哈一笑。「是啊,我是胆子肥了,这里伙食不错,把我胆子养肥了。」 这什么话啊?阿芷有些愣然。她蓦然想起初来时,大姑娘总嫌斋饭难吃,有时菜色差些,她便一整天都不吃东西,宁可饿肚子,然而这两个月,同样的斋饭大姑娘却吃得津津有味,身板子也不再单薄,滋润了些,长了肉,脸蛋也好看许多,下巴不再尖尖的孤寒相。 三人用过早膳,收拾好了东西,在庵堂外等着,对于这个穿来后生活了两个月的地方,杜福兮可没有半分不舍。 终于可以不用再过每天抄佛经与尼姑们为伍的日子了,虽然不知道回府之后等着她的是什么日子,但日子总是自己在过,所以就由她自己创造,前世的孟颂林已死,现在她是杜福兮。 杜府的马车在约好的巳时来到,一名府里的小厮与车夫同坐前面,一名嬷嬷和一名丫鬟下了马车。 「奴婢给大姑娘问好。」曾嬷嬷一脸的笑意,身后的丫鬟也跟着草率的福了福身。 绿儿又好奇又兴奋的直望着相府那豪华贵气的马车,阿芷倒是惊诧了。 下车的人是曾嬷嬷和她跟前使唤的丫鬟银花。曾嬷嬷是夫人的奶娘,也是夫人院里得力的管事嬷嬷,竟然会来接一向不受夫人待见的大姑娘,这不合理的事让阿芷心里多了几分警戒,匆忙来迎大姑娘回府怕是别有内情。 「有劳曾嬷嬷了。」杜福兮脸上笑盈盈地问:「府里一切安好吧?祖母和父亲、母亲身体可安康?母亲跟前有你照看着,定然是妥贴的,要是我院子里的嬷嬷能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还是母亲有福气。」 看着杜福兮那嘴边的笑意,曾嬷嬷心里猛地突了一下。大姑娘一向是问她十句话答不上半句话的,怎么在庵堂里待了两年,口齿反而伶俐了,向来死板着的脸也有了笑意,整个人越长越出落得漂亮,灵动灵动的,简直像变了个人。 她定了定神,微微笑道:「夫人是奴婢奶大的,夫人看重奴婢,奴婢自当为夫人尽心尽力,大姑娘院里的嬷嬷只要稍微调教,也能做得与奴婢一般好。」 曾嬷嬷虽然语气恭敬且中规中矩的回答,但要表达的意思可不一般,杜福兮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不就是要彰显她是相府主母的奶娘吗? 心里腹诽着,但她脸上却笑开了花。「曾嬷嬷说的是什么话?旁人就算再调教个一百年也不如你一根指头,母亲院里若没有你,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呢!」 这巴结奉承的讨好话对曾嬷嬷来说很受用,她也不去想杜福兮的转变了,笑着催道:「大姑娘快上车吧!夫人说了,三日后要等大姑娘回府用晚膳,咱们可不能让老夫人、老爷和夫人等。」 杜福兮笑着应道:「嬷嬷说的是,还是你的脑筋清楚,我就没想那么多。」 曾嬷嬷陶醉在她的吹捧里,没发现多个人,倒是银花早就看到乡巴佬似的绿儿了。 「你是什么人?」银花拦住欲上马车的绿儿。 曾嬷嬷是夫人院里最说得上话的,连其他院子的大丫鬟也要敬她几分,夫人还派她到曾嬷嬷跟前服侍,她气焰自然比其他一等大丫鬟还高许多。 「她是我买的丫鬟,叫绿儿,让她上车吧!」杜福兮不以为意地说,提起裙角就要上马车。 适才她从头到尾就没瞧银花一眼,只把重心放在曾嬷嬷身上,只对曾嬷嬷一人亲热,现在她随便瞧上一眼也看得出来银花在刁难绿儿。 真是的,套句前世的话,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平平都是丫鬟,有什么好刁难的?敢情银花自觉高人一等?是怎么个高法?身高比较高吗? 「大姑娘买的丫鬟?」银花的语气深深怀疑。「大姑娘在庵堂里潜心向佛,为前夫人抄经诵佛,又怎么会去买丫鬟?是去哪里买的?莫非有人牙子上庵堂来叫卖?」   第五章 杜福兮听了不由得好笑,她看到阿芷紧紧咬着下唇,表情好像在说惹祸了吧!这下怎么办才好? 欸,这原主究竟是什么软柿子?竟连个管事嬷嬷跟前的丫鬟都敢明目张胆的欺负?如果不在此时立个威,那她回府后肯定只有苦果子吃,她要开始为自己找出路。 「绿儿,给我掌嘴。」杜福兮冷冷的下令。 绿儿早在银花把她当贼看时就对她不喜了,得了杜福兮的令,她立刻冲到银花面前扬起手来,重重甩了银花一巴掌。 银花被打得惊呆了,曾嬷嬷跟阿芷同样惊骇不已。 「你竟敢打我」银花尖叫着,脸上火辣辣的疼,她对绿儿扑过去像是要还手。 杜福兮瞪了银花一眼,脸色又沉了几分。「给我跪下!」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她很明白绿儿只听命于她,对绿儿来说,她是救命恩人,她的命是属于她的。 如果她对阿芷下令,阿芷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打银花,但绿儿就不同了,野孩子似的绿儿哪里会权衡轻重,她让她打谁,她一定就会打谁。 「嬷嬷……嬷嬷您要给奴婢做主啊……」银花激动的嚷着。 看杜福兮那不同于以往的主子架式,曾嬷嬷一时也没个底,再想到不久的将来她就是正经的世子妃,连平日最憎恶她的夫人如今都看重她,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因为一个奴婢得罪她。 想到这里,她飞快地厉声说道:「贱蹄子!做什么主?错了就是错了,还不快给大姑娘跪下,再废话撕烂你的嘴!」 银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嬷嬷……」 曾嬷嬷索性上去踢一脚。「快给大姑娘跪下!」 银花带着满眼的恨意,百般不情愿的跪下。 她以为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惩罚,谁知杜福兮看也不看她一眼,对曾嬷嬷说:「曾嬷嬷,这等不把主子放在眼里的奴才,回府之后给我重打十个板子,依规矩原是要贬去当三等粗使丫鬟的,看在曾嬷嬷的面子上就只罚板子以示惩戒,让她好好记住这教训,莫忘了自己是个奴才。」 曾嬷嬷脸色难看,紧抿着唇不说话。 银花一听差点昏死过去,不说打十个板子她挺不住,就算只打一个板子,她的脸也没了,以后如何在府里立足?那些平日里被她压着的小丫鬟不嘲笑死她才怪! 「嬷嬷觉得这样惩罚可还妥当?」见曾嬷嬷不说话,杜福兮定要逼她开口。 脸都打了才来问,曾嬷嬷也是心里不悦,她讪讪然道:「自然是罚的对,奴大欺主最要不得。」她皱着眉头对银花说道:「你这不懂事的小蹄子,只罚你板子算是小惩了,还不谢过大姑娘大度宽容。」 「谢……谢大姑娘大度宽容……」银花含着泪珠,羞愤地咬牙说道。 因为立了威,一路上曾嬷嬷便老老实实的收起怠慢的心,对杜福兮多了几分恭敬,看得阿芷又是惊奇又是心惊胆跳。 曾嬷嬷可是夫人跟前信任的,回府后不知道会如何对夫人说了,还有银花怕是已经把大姑娘给恨上了,以后会使什么绊子来对付大姑娘,她可要多些心思留意。 马车进入市街后,杜福兮时不时便掀起车帘瞧着街上的热闹,像是全然没有半点担心,这看在阿芷眼里焦虑更甚,她在心里猛念观世音菩萨,千万保佑胆肥了的大姑娘不要再惹出什么事! 马车行走了三日,三日后总算回到上京,于掌灯时分顺利抵达城街的左相府。 马车一停,便有府里丫鬟婆子上前打起帘子,移来小杌子,一边问安一边扶着杜福兮、曾嬷嬷等人下马车。 对于相府开了大门相迎,马车还一直驶到二门内才停下来,阿芷早已对这礼遇一阵惊疑,又见大总管亲自来接风,她心里更有说不出的疑惑。 「大姑娘一路辛苦了。」大总管刘景迎上前去,躬着身子施礼又笑容满面地道:「老夫人等了大姑娘一天了,急得呢,这就往老夫人院里去吧!」 杜福兮也和气笑道:「有劳大总管费心了。」 刘景一愣,没想到向来总紧抿着唇的大姑娘会开口回应他一句场面话,倒叫他意外了一下。 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在等着,曾嬷嬷带着委屈万状的银花告退回韩氏院里,留下杜福兮主仆三人,她上了轿,两名小厮抬起轿子稳稳起轿,她照例好奇地掀开轿帘观看经过的一景一物。 这相府真是大啊!过了前院,进了垂花门,穿过无数的亭台楼阁跟花园池塘,总算来到杜老夫人的锦绣院。 阿芷打起轿帘,扶着杜福兮下车,绿儿比杜福兮更加好奇,两只眼睛忙得很,一直左看右看的,杜福兮见了她这样,嘴角便扬着一丝微笑。「别看了,要住很久呢,现在看完了,以后没得看岂不无聊?」 绿儿腼腆地笑了笑。「大姑娘您家里真大。」 杜福兮抿嘴一笑。「是啊,真大,不过这以后不只是我家,也是你家了。」 她想到了前世家里未破产前,他们家的房子也是很大,是所谓的豪宅,有个大型车库,可以停好几辆车呢! 「大姑娘回来了!」锦绣院的大丫鬟珍珠在外面候着相迎,一见到杜福兮她立即笑容满面,向前扶了杜福兮,亲昵地说:「大姑娘一路辛苦了,饭菜都已上桌,老夫人、老爷和夫人都在等您呢!」 杜福兮随意一笑。「有劳姐姐在这里等我了。」 阿芷越加的心神不宁,这不是她预想的场面,就算是老夫人发话要把大姑娘接回来,也不会人人都开始讨好起向来不得宠的大姑娘,光看便觉不对劲。 杜福兮自然是把阿芷的表情看在眼里,她知道原主不受宠,但这一路回府的待遇不像不受宠,反而像是极为看重她,她也不必猜了,相信不久之后就有答案。 她随珍珠进了主屋,就见厅里颇为热闹,对照原主的记忆,一个个看过去,祖母坐在厅上主位,自有一派富家老夫人的养尊处优,而坐在下首第一位相貌端正的中年男子就是她的父亲杜自珍了。 杜自珍官拜左相,祖先五代都是朝廷重臣,仕途一帆风顺,他眼中只有朝政,右相是他的死敌,他的心思全用在与右相竞争上,很少过问府里的事,只要不烦着他就好,也因此才会任由韩氏将杜福兮送到庵堂去,一去就是两年。 再看过去,一名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看着她,眼里闪着慈爱的笑意,那便是她的嫡母韩氏,就跟灰姑娘的继母一样,在她祖母、父亲面前对她视如己出,却也是那个一手将她送到庵堂去吃苦的人。 「我的女儿,你可总算回来了。」韩氏一把拉住杜福兮的手,语气真诚,眼里全是怜惜。「你有那孝心当然是好的,不过修行两年为你生母祈福也足够了,姐姐若地下有知,也会不舍你长年住在庵堂里。」 杜福兮在心里猛翻白眼,明明就是这女人把她送到庵堂的,现在却讲得好像她不肯回来似的,真是会演。 「是啊,两年真是太久了,过来让祖母看看。」杜老夫人慈爱地说。 杜福兮是她第一个孙女,也是杜家的嫡长女,加上吴氏生前对她这个婆婆敬重有加,她一直是看重的,只不过她老了,管不了事了,现在掌家的实权在韩氏手上,韩氏容不下孙女,她也维护不了。 「祖母……」杜福兮此时真是想到自己前世的祖母,眼泪就扑簌簌地流了下来。 以前父母忙于事业,她是祖母照顾大的,父亲过世后,祖母身体日渐下坡,后来发现得了肝癌,但她与母亲却没能力负担大笔医药费,祖母因此拖了一年就走了,真真让她痛不欲生。 此时见到满溢关爱的杜老夫人,就像见了自己的真祖母一般,她所流露的感情没有一点作假,让旁人看了也动容。 「大姑娘给老夫人请安吧!」珍珠拿了蒲团搁在杜老夫人跟前。 杜福兮跪下叩了三个头,杜老夫人由嬷嬷扶着,亲自扶她起来,眼里也闪着泪光。 「好、好,回来了就好。」 两人说了些话,杜老太太详细问了她在庵堂的生活,杜福兮一一恭敬答了,言谈之中都是好的,没有半句怨言,也没提到韩氏半句不是。 又聊了一会儿,便直接在杜老夫人的饭厅里开饭,杜福兮看到她两个异母妹妹杜采莲、杜采荷和异母弟弟杜俊飞,杜俊飞不是韩氏生的,他是父亲的妾侍柳姨娘生的,也是杜家唯一的儿子。 杜俊飞约莫十岁左右,生得俊眉朗目,一看到她就一脸笑意地作揖行礼,恭恭敬敬地说:「恭喜大姐要当世子妃了。」   第六章 还没对这突来的消息做出反应,杜福兮便看到她那两个妹妹幸灾乐祸的表情,又见到祖母眉宇间满是担忧之色,便知这不是一门好亲事。 只见杜采荷掩嘴笑道:「哎哟,妹妹本来应该要恭喜大姐的,可是兰阳王府那位世子,身子骨可不太好……」 「大姐,你是要嫁过去冲喜吗?」杜俊飞不太明白地问,那冲喜一词也是他在大人谈话时听到的。 杜福兮心里一沉。她真是高兴得太早了,知道突然接她回府必定有诈,没想到是要让她为一个将死之人冲喜,这摆明了是要她做寡妇嘛! 虽然心中对杜家人的行为很是不齿,但她面上不动声色,只等有人主动跳出来给她这个婚嫁当事人说分明,而主动出声者,想必就是支持这桩婚事之人。 果然,韩氏一脸慈祥地看着她,情真意切地说:「女儿啊,说起来你真是个有福气的,前几日兰阳王和王妃亲自登门来议亲,说是国师算出你与兰阳王世子的八字是天作之合,你的八字尤其兴宅旺夫,婚后必能让世子延年益寿、永保安康,所以这会子他们急着要把亲事订下来呢!」 「原来如此,母亲费心了。」杜福兮唇边泛出一抹笑意,状似不经意地问:「所以那兰阳王世子是哪里不舒服?要女儿去为他冲喜?」 她早过了及笄之年,韩氏从没把她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先前还把她丢在庵里,这会儿对她婚事这么热切,想也知道那兰阳王世子若不是快死就是腿断了、眼盲了。 听到杜福兮直白的问题,杜自珍紧抿着唇,面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他堂堂一个左相的闺女,又是嫡长女,却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他也是千百个不乐意,但对方是兰阳王啊!是皇上的亲弟弟,婚事又是太后指的,他哪里能说不要? 韩氏见丈夫脸色难看,忙轻轻捏了捏杜福兮的手道:「瞧你这孩子说的,就只是身子骨比较弱,身子有些欠安而已,等你过门之后添了福气,世子定会一日日好起来,你们这是姻缘天定,太后指婚更是莫大的恩典,咱们要快些操办婚事,一定要办得体面。」 杜福兮听着,脸上未显颜色但肚里开始腹诽。 姻缘天定?我呸!要是今天被看中冲喜人选是你的亲女,你不哭死才怪,还会说什么姻缘天定的鬼话吗? 不过她知道反抗是没用的,这个时代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让她嫁,她就得嫁。 她在府里是个不受宠的,兰阳王府是何等尊贵,世子又是何等重要的爵位继承者,可见那世子是铁定活不了了,才会要她冲喜,既然活不久,她嫁过去也是当个寡妇罢了,并不用真的要跟那素昧平生的世子有夫妻之实,想到这里她安心了不少。 更进一步的想,嫁过去反而安全,等世子死了,她就安心在王府做个贞洁寡妇,王府肯定不会亏待她这个贞洁媳妇,吃穿用度不会少,否则哪天韩氏狠心一起,随随便便把她嫁给哪个纨裤子弟当妾侍,她插翅也难逃。 眼波流转间,她飞快地想通了,便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低眉顺眼地道:「女儿都听明白了,女儿也没有说不的道理,一切全凭父亲和母亲做主。」 杜自珍与杜老夫人对看一眼,都是一怔,两人惭愧的同时皆感到松了口气。 他们只怕杜福兮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抵死不嫁,万一在她抵抗婚事这段期间兰阳王世子去了,那杜府恐怕也会跟着遭罪,成为兰阳王的眼中钉,而太后和皇上又最疼爱这位世子,如此便会同时得罪皇上和太后,那可是他及整个相府万万承受不起的! 韩氏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对杜福兮的反应也很意外,照说杜福兮那死丫头该像往常一样紧抿着嘴唇、气得发抖,又忍气吞声才对,但她竟带着一丝小儿女的娇羞之意,乖顺地接受安排,让她感到错愕。 「祖母知道委屈你了,孩子,祖母相信你会做得很好。」杜老夫人疼惜的说。 「说什么委屈呢,」杜福兮笑道,「祖母,福兮不委屈,如同母亲所言,能成为世子妃是福兮的福气,也是咱们相府的荣光。」 杜老夫人抹着泪,动容道:「好好,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杜采莲姐妹俩不甘极了,她们正等着看杜福兮哭闹呢,没想到她却坦然的接受亲事,还自顾自的伺候祖母用餐,这场面她们可不爱看。 杜采莲不咸不淡地道:「听说那兰阳王世子几乎只剩一口气了,大姐你嫁过去就要侍疾,可真是辛苦。」 杜老夫人一听便上火,「你在胡说什么?再说些混话,你就给我出去!」 杜自珍也是脸一沉,喝斥道:「你闭嘴!」 世子是重病之人,这件事眼看要揭过了,把重点放在婚事即可,偏偏采莲那不懂事的丫头又说起来坏事,若惹恼了福兮不嫁怎么办? 然而杜福兮却连眉毛都不动一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出嫁从夫,妹妹没学过吗?进门后,如若世子爷需要人伺候,我自当尽力,尽好世子妃的本分,不教祖母和父亲、母亲挂心。」 韩氏连忙热切的接话,「是啊,孩子,你说得太对了,是该如此没错。」 说话间,她狠狠瞪了女儿一眼,这不懂事的孩子,杜福兮那死丫头嫁给兰阳王世子,他们跟兰阳王府就是亲家了,到时不管世子死不死,杜福兮都是正经的世子妃,那么她们两个挑议亲对象时就可以更高层楼,这点道理怎么就不懂呢?净在那里添乱。 她原是打算将杜福兮那死丫头永远丢在庵堂里自生自灭,想不到兰阳王府竟会上门来议亲,让杜福兮嫁进兰阳王府当世子妃,她当然不乐意,要嫁也是她两个女儿嫁,哪轮得到杜福兮? 然而,纵然世子身分尊贵,却是将死之人,她便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把杜福兮那死丫头嫁过去,这么一来既攀上兰阳王府为亲家,又让她憎厌的杜福兮成为孀妇,没有比这更合算的事了。 饭后又待了一盏茶的时间,一家子表面和乐的闲聊,吃过果品点心,杜福兮便带着阿芷和绿儿回自己的院子,奶娘凤嬷嬷早等得望眼欲穿了。 凤嬷嬷是她生母的陪房,在原主的记忆里,是唯一能让原主卸下心防的人。 「大姑娘可回来了……」凤嬷嬷又感伤又开心,眼里涌起热泪。 杜福兮看着这中年婆子,突然想起自己前世的母亲,在原主的记忆里凤嬷嬷给她的感觉很像她母亲,她不由得去拉凤嬷嬷的手,想到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一时也感伤得眼泪盈眶。 「要嫁人了,大姑娘快别哭。」凤嬷嬷忙拭去她的泪,自己却难过不已地说:「那兰阳王世子是个……是个……怕是不能给大姑娘幸福了,如果大姑娘不想嫁,奴婢去求吴家老夫人出面,吴老夫人和舅爷肯定不会不管大姑娘的……」 凤嬷嬷说的吴家老夫人即是她生母那边的外婆,舅爷是她大舅,官拜工部尚书,自她父亲续弦后,杜府已经跟吴府没有来往了。 「奶娘别哭了。」杜福兮反过来抹凤嬷嬷的眼泪,笑嘻嘻地说:「谁说不嫁?我要嫁,还要风风光光地嫁,奶娘您就跟我一起去王府过好日子吧!」 因为原主不受宠,她院子里的人当然就被人踩,连带着也瞧不起她这个主子,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就不说了,奶娘、阿芷和绿儿她是一定要带走的。 杜福兮气定神闲地进了屋,见收拾得倒还乾净,一个丫鬟手脚伶俐地沏上热茶,一时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全部上前见礼磕头,哪里还有半点怠慢? 杜福兮不由得感慨,权势走到哪里都一样受用,她这准世子妃的面子可真大,待遇都不同了。 她随意嘉勉了她们几句便摆摆手让她们去忙,转而对阿芷吩咐,「阿芷,你差人去问问,银花受罚了没?若没的话,让曾嬷嬷过来见我。」 阿芷很是无奈,打狗还得看主子呢!银花可是夫人院子里的人啊! 但她家大姑娘如今可是个不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主了,她这个丫鬟也得尽快适应才是,主子都肥了胆,她若再怕事便是给主子丢脸。 坐了一天的马车也累了,杜福兮由凤嬷嬷和另一个叫桃花的丫鬟伺候着漱洗更衣,也让绿儿去沐浴。 待收拾妥当,阿芷回来了,后头跟着曾嬷嬷,杜福兮很意外,难道没罚银花吗? 「奴婢见过大姑娘。」曾嬷嬷朝杜福兮施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银花那小蹄子已经挨了板子,夫人知道她对大姑娘无礼后很生气,又加了十个板子,特命奴婢来向大姑娘回一声,明儿个就叫人牙子来把银花带走,连同银花一家子都要卖掉,要大姑娘别为了个下人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第七章 「哎呀,我不过说说,还真打了啊?」杜福兮嘴边扬着笑意。「母亲还是疼惜我的,真真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呢!」 看来他们很怕她不嫁啊!不但狠打了银花,还卖掉,连她家人也遭罪,真是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但那丫头活该,她可是半点不同情。 「夫人自然是疼大姑娘的。」曾嬷嬷脸上很不好看,口气闷闷地说。 人打都打了,花一样娇嫩的人儿打到只剩一口气,现在才道只是说说,这不是把她捏着玩吗? 银花长得水灵,是她看中的人,她那老实儿子也喜欢得紧,原想等年过了就求夫人许了让银花做她的媳妇,现在落得一场空,亏她平日对银花特别上心,夫人赏的点心也会特地留给她,就想她过门后对自己儿子好,如今就像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了。 一抬头,又见杜福兮脸上浮现一丝笑,笑意在唇边若隐若现。 「嬷嬷帮我回母亲一声,让母亲大动肝火又费心神,明日我再去向母亲请安,伺候母亲早饭。」 「是,奴婢定将大姑娘的意思转达给夫人。」曾嬷嬷应承了声,一脸吃了暗亏样。 杜福兮忽然计上心头,想捉弄她那两个异母妹妺帮原主出气,她们过去没有少欺负原主。 她眼里漾出瞳彩,巧笑倩兮地说:「对了,嬷嬷,采莲妹妹和采荷妹妹的女红可都是拔尖的,比起那上京第一绣坊还要绣得出彩,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我在想,若是两位妹妹能一个人绣上三十个金银缎面的荷包给我添妆,拿着在兰阳王府里打赏,那真是很体面呢,嬷嬷你说是不是?」 曾嬷嬷一听脸都绿了,一人三十个?这不是摆明要两位姑娘的命吗?她们哪里吃过这种苦啊?回头不摔杯子打奴婢出气才怪。 她忍着气,恭敬地道:「奴婢想二姑娘、三姑娘一定很高兴能为大姑娘添妆,奴婢一定将大姑娘的意思传到。」唯恐留下来又有事,她连忙告退,「大姑娘才回府,还要收拾呢,奴婢就不打扰大姑娘休息了。」 「有劳嬷嬷跑一趟了。」杜福兮笑意盈盈,看似一派的天真无邪。 「哪里的话,大姑娘莫要折煞奴婢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夫人。」 见她急着要走,杜福兮忽地不紧不慢地说道:「嬷嬷,要双面绣哦!」 曾嬷嬷正要跨出门槛的脚踉跄了一下。天!一个双面绣的荷包少说也要绣上两天,那三十个是要绣上两个月啊!两个姑娘哪里会肯? 罢了,找人代绣也是一样的。 她已经出了厅,就听见杜福兮慢悠悠地在屋里说:「阿芷啊,这荷包换个人针法就不一样,得要同一人绣的才显体面,兰阳王府又是规矩大的,这体面一定要做足了才行,咱们相府才不会叫人笑话。」 曾嬷嬷心里咯了一下,更是急匆匆的走了。 曾嬷嬷一走,阿芷便吁了口气,她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杜福兮嘴角勾起一抹微笑,亲自倒了杯茶递过去要给她解渴。「说吧!把来龙去脉说个清楚,断不可能你去时已经惩过银花了。」 阿芷也老实不客气的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过去她家主子最恨她们自家院子里的下人也瞧不起她,主仆分际守得厉害,就是个只在心里要强的主,但什么也不敢做,但在庵里时她就察觉到了,主子如今才不在意什么主仆礼节,她也就随意了。 「奴婢一到夫人院里,曾嬷嬷就客气的迎上来,奴婢问了大姑娘要奴婢问的事,她脸色一变,招来个小丫鬟带奴婢去吃茶,自己便风风火火的去了,不一会儿院子里便闹腾起来,奴婢跟着去瞧,就见银花被两个婆子绑了来,夫人脸色沉沉的站在院中,银花被扒去衣服押在长凳上,两个行刑的婆子抡起板子往她身上打,她嘴里也没塞布巾,一直凄厉的惨叫,没多久身上便血肉模糊了,奴婢看得心惊胆跳,竟足足打了二十大板才停手,银花早已奄奄一息昏了过去,夫人则命曾嬷嬷找人牙子来卖了银花跟她家人。」 杜福兮也很是惊诧,虽然不喜欢那奴大欺主的银花,但她罪不至此,韩氏果然狠心,为了讨好她做得真是绝,毫不顾念主仆一场,这也代表她与兰阳王府的亲事誓在必行,银花这顿板子吃下来,没要了她的性命是她命大。 她缓缓把茶杯搁回桌上,收敛笑意,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头。「阿芷,你要有心头准备,他们这般讨好我,代表世子只剩一口气,我恐怕真要做孀妇了。」 阿芷心里一惊,拿着茶杯的手不禁微微发颤。「为何……为何是奴婢要做心头准备?」难道是大姑娘成了孀妇,她们在王府就无立足之地吗?或是她们这些下人会被王府卖掉? 杜福兮噗哧一笑,「因为你比我怕我成为孀妇啊!打从知道我的亲事后,你就一直愁眉不展。」 阿芷皱着脸叹息,「大姑娘!」原来是寻她开心,她的心适才当真提到嗓子眼口,大姑娘现在是越发会捉弄人了。 杜福兮哈哈一笑,「放心吧!好阿芷,知道你是个忠心的,不管是做孀妇还是世子妃,我都会将你带在身边。」 【第三章新婚就守寡?】 杜福兮的婚事很快操办起来,兰阳王府送了三十二抬的纳采礼,看得韩氏和杜采莲、杜采荷眼都直了,心想着这才一礼,等六礼全送完,那吉礼可比得上太子妃等级了,教她们怎么不眼红? 即将成为世子妃,杜福兮所住的琉璃院,院子里的吃穿用度都与过去不同,阿芷却是一天到晚愁眉不展。主子即将嫁入王府,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想到未来姑爷只剩一口气,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就别愁了吧我的好阿芷,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再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一番勤苦的耕耘,才会有所收获。」 学生时代,这几句孟子可是国文必考题,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她祖母又是个喜欢背诗词的老文青,她跟在祖母身边背了不少诗,都可以出国比赛了。 这一番话听得阿芷眼都直了,桃花则愣了下,绿儿则是眼儿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她家姑娘真是好学识,以后她也要多学学,进了王府不给姑娘丢脸。 凤嬷嬷正巧端了点心进来听到,笑道:「大姑娘说这些话真是好听,奴婢听了都舒心,不过不明白什么意思就是。」 「那么大家都来跟我念一遍吧!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杜福兮兴致浓厚的当起教学老师。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阿芷、桃花、绿儿、凤嬷嬷当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整齐划一,还真有那么几分学堂的味道。 「很好。」杜福兮笑咪咪的,改天找个类似黑板的东西,她打算教大家读书识字,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见不得她们大字不识一个,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如若识点字,就不怕被人欺了去。 「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夥又摇头晃脑的跟着念,「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她们连「接下来」也念了出来,古时候的人真是太可爱、太纯朴了,她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这里了。 正念得起劲、学得有趣,屋外有个人在徘徊却又不进来,杜福兮瞧见衣角了,她微扬了头,示意阿芷出去瞧瞧。 阿芷点点头走了出去,见到一个面生小丫鬟在院子里对她笑着,模样倒是灵巧,衣着也挺体面。 她一脸的笑。「这位姐姐,奴婢名唤翠儿,随兰阳王妃来贵府,王妃忘了帕子,奴婢回马车去找,回头却迷了路,不知贵府大厅怎么走?可否请姐姐指指路?」 见是个小自己许多的丫鬟,阿芷不太在意的点点头。「那么你等等,我去问过主子。」 翠儿一脸的笑。「有劳姐姐了。」 阿芷进去请示杜福兮,杜福兮一听是随兰阳王妃来的,便知是王妃跟前活泛的,不然不会随着来,会「迷路」来到琉璃院恐怕也不是凑巧。 「阿芷,你听好,你好生领她回大厅,路上不可怠慢,若她随意问起咱们院子里的事或咱们去庵堂里的事,你也仔细回答了,咱们过去在相府里是什么处境,照实说便是,无须加油添醋,也无须隐瞒。」她低声交代。   第八章 这小丫鬟可能是王妃派来打听一二的,她可不想让王妃对她存有幻想,对方都老实告知世子的情况了,她也不想装做是受宠的嫡女出嫁,那可是诈欺跟骗婚。 阿芷微微一愣,虽然心中存疑,但她知道主子今非昔比,心中自有定见,她照做便是。「奴婢听清楚了,若她问了,便照大姑娘的意思说。」 阿芷走后,凤嬷嬷便紧张了起来。「王妃已经到了,指不定会叫大姑娘去呢,大姑娘不如重新梳妆打扮,若真来叫人,也有个体面。」 杜福兮低头看看自己,藕荷色冷纱上衣、淡紫色的绣花短襦、羽白色锦裙,梳着蝴蝶髻,也薄施了脂粉,挺好看的啊。 她朝凤嬷嬷笑了笑。「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了,而且王妃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若真唤了我去,被看出刻意打扮就糗大了。」 凤嬷嬷微微一愣。「久……久什么?」 「糗大了。」杜福兮嫣然一笑重复一遍,寓教于乐地说明,「就是做出令自己感到羞愧跟难为情的事来。」 杜福兮轻摇着手里的小罗扇,一派的自在惬意,不说沐浴跟如厕的种种不便,这古代空气还真是新鲜。 她又教了桃花、绿儿几句诗词,韩氏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便亲自过来了,对着杜福兮施礼,一脸的笑。「兰阳王妃来了,夫人让大姑娘过去。」 杜福兮有意折腾彩云,这个韩氏跟前得宠的奴婢可没少狗仗人势的欺负原主,而她再过几日便要嫁入王府了,今后这相府的一切可就跟她没干系了,她也没必要讨好谁。 「你等等,我去换件衣裳。」她点点头,便叫桃花、绿儿随她进去更衣,差凤嬷嬷去备下她回来要用的点心,厅里顿时一个人都没有,就将她一人晾在那儿。 进了房里,桃花掩嘴笑。「大姑娘这下可让彩云恨上了,她是夫人跟前活泛的,府里横着走,谁都要讨好她,在咱们这里受了这等怠慢的气,回头定会向夫人告状。」 杜福兮没想到桃花倒是个心思灵巧的,一下识破她的小心思,她笑道:「让她告吧!我这准世子妃如今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桃花聪明,可当她陪嫁。 「主子说的是。」桃花又是笑。 绿儿还不懂这宅内的弯弯绕绕,好奇地听着,她也没多嘴,就在旁边学梳头的技巧,桃花梳头的功夫可比阿芷好,她也要好好学,以后为大姑娘梳头。 毕竟是王妃在等,杜福兮也没多耽搁,换好衣裳梳好头便出去了。 阿芷还没回来,绿儿又初来乍到什么礼数都不懂,杜福兮便带了桃花前去。 兰阳王妃在府里正厅坐着,杜老夫人和杜自珍、韩氏都陪着。 看到杜采莲、杜采荷也在,妆扮得俏丽动人,一套一套的首饰戴在脖子上,杜福兮很快明白这肯定是韩氏特意叫来让王妃也见见的。 除了那病入膏肓的世子,王府里还有其他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呢,韩氏就是想自己的闺女能被王妃看上吧! 她的视线兜回兰阳王妃身上,就见王妃眉目如画、仪态万千,举手投足贵气庄重,有双神采的明眸,眼神温和,温暖可亲,有股柔弱之姿,她见了就喜欢,而且看着也才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与韩氏年龄相仿,但气质却是韩氏那容不下继女的俗物远远比不上的。 「福娘快过来见过王妃。」杜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唤她乳名。 杜福兮缓步向前,落落大方的对王妃施礼。「福兮见过王妃。」 距离她出嫁只剩几日了,之前兰阳王来过一次,为的是将婚事谈定,今日则是王妃亲自来,虽事先说只是来喝杯茶,但实则是想见见她这准儿媳。 想来那世子肯定病得很重,从议下亲事到如今不过才半个月呢,也不知道他病情是否加重了?上京传言,太医都让兰阳王府将后事备下了,后来他一口气又喘上来,就这么时好时坏的拖着,那世子可不要在她过门那天断气才好。 「长得极好。」王妃绽颜一笑,亲切地问:「琴棋书画都学了吧?最拿手的是什么?」 据国师所言,这孩子八字大吉,定能救玉儿一命,而且她越看杜福兮越是满意,玉儿爱好风雅,若身子真托了这孩子的福痊癒,将来便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回王妃的话,都懂一些。」杜福兮不卑不亢的答。 知道原主因为韩氏的打压,连大字也不识半个,但她前世自小家境富裕,什么才艺都学遍了,她又是个只要学了东西便一定要学到底的专注性子,因此不是只懂皮毛而已。 但她这话让韩氏、杜采莲、杜采荷都面露讶异之色,自负才貌双全的杜采莲更是脸露轻蔑之色,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相府的嫡长女,凭什么让杜福兮这个前夫人之女占了去,极为看轻她。 杜采莲面上露出冷笑,现在是杜福兮自己要找丑出,可怪不了她。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王妃娘娘,我大姐琴瑟之艺极为出众,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不如在此弹奏一曲让大家欣赏。」 杜自珍面色严峻起来,韩氏脸色同样不好看,杜福兮哪里会弹琴了,这不是让王妃知道他们苛待嫡女了吗? 像是没看到他们的紧张,杜福兮从容地笑道:「妹妹才是琴艺过人,不如妹妹先弹一曲,我再献丑如何?」 杜采莲巴不得有表现的机会,更对比拚琴艺跃跃欲试,王妃侄甥辈里有不少高门才俊,若从王妃口中说出她色艺双全,那些才俊定然会踏破相府门槛来求亲,那才有体面呢! 她存心要让杜福兮好看,吩咐丫鬟拿来她的琴,自信满满的弹了最难的「花海颂」,这可是她自幼学琴紮下的功夫,自然是弹得十分绝妙,她用了各种高难度的技巧,可以说极尽所能的在炫耀琴艺。 「换大姐了。」杜采莲一脸的得意。 杜福兮神色自若地笑了笑。「我没有琴,妹妹的琴可否借姐姐一用?」 王妃面露惊诧之色,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连把琴都没有?她看了杜自珍与韩氏一眼,他们两人顿时面露尴尬,皆不敢与她对视。 杜采莲也是颇为恨自己嘴快,适才她才亲口说杜福兮的琴艺府里皆知,如今杜福兮却向她借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老夫人见他们几人搞出这一出,内心气恼不已,忙笑道:「福娘的琴昨儿个适巧坏了,就用采莲丫头的琴吧!」 王妃耳朵可没坏,她的准儿媳说的明明是「没有琴」,但杜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能驳了对方的话。 杜采莲的大丫鬟怜心将琴送过去给杜福兮,嘴角跟她主子一样扬着一抹讥诮,谁不知道大姑娘连字都不识得,是能弹出什么啊? 杜福兮神态自若的接下琴,也不理会旁边是担忧还是看戏的眼光,闭上眼,回想前世所弹过的「春江花月夜」曲谱,半晌,她睁开眼,双手微抬,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一串恍如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绵长荡漾,轻巧的节律掳获了众人的心。 她专注的低着头,纤白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目精致的小脸,两排长长的睫毛垂着,厅里众人心里有个一致的感想:大姑娘倒也挺好看的,过去怎么没注意了? 杜采莲只是照本宣科的弹琴,但杜福兮有自己的手法风格,她本来就是一个会举一反三的学生,绝不会照老师教的做,也不会显摆琴艺,只是琴音里自有「感情」流露。 王妃的眼眶隐隐含泪,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了,甚至勾起她少女时的悠远记忆,中秋夜那花树下,一整排的花灯随风轻晃,白衫挺然的那个人…… 王妃的掌声在杜福兮琴音休止的那一刻响起,适才杜采莲奏完王妃没有鼓掌,因此杜采莲脸上很难看,对于杜福兮那一手弹琴绝技既讶异又妒嫉,不知她是几时学会弹琴的。 「弹得太好了。」王妃看着杜福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杜自珍与杜老夫人也松了口气。 「王妃有所不知,大姐不只琴弹得好,诗也做得极好呢!」杜采荷想让杜福兮难堪来为自己亲姐找回场子,便装做天真烂漫的说道。 这一说,杜自珍刚放下的心又提到胸口,杜老夫人也是气到不行,眼看都揭过去了,怎么又来挑事? 「是吗?」王妃很是惊喜,玉儿吟诗作对也是才情卓绝的,两人实在相配。 杜福兮完全没在怕,她可是有唐诗三百首啊! 杜采莲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怜心早已在她耳语吩咐下取来了笔墨纸砚。 杜采莲嘴边扬起恶意的笑,这下看杜福兮那死丫头怎么逃!   第九章 纸墨铺开,桃花磨着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待在琉璃院也不少年,大姑娘未去莲花庵之前,她从来没看过大姑娘写字。 杜福兮心想既然要作诗,当然要请出诗仙李白才够瞧,不信谁会说李白的诗不好。 她假意思索一会,感觉到四周那屏息以待的气氛,她提笔沾墨,从容写下李白「清平调」的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本是写杨贵妃的容貌如花似仙,来形容眼前仙女似的王妃再恰当不过了。 杜采莲压抑不住好奇,不顾礼数的起身去看,一看之下她脸色变了又变,不信杜福兮能在顷刻间作出这等绝妙好诗来。 杜自珍也很紧张,生怕杜福兮写出什么不入眼的东西丢了相府的脸面,连忙对杜采莲道:「拿来为父看看,莫要让王妃见笑了。」 杜采莲不情不愿的拿过去,杜自珍看了自是惊诧万分,但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下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想来是福兮这两年在庵里学了读书写字和弹琴,这诗做得实在不错,他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呈上去给王妃。「小女献丑了,王妃不要见笑才好。」 杜福兮的字迹秀丽工整,王妃一看已有三分喜欢,再看诗里的意境,竟是把她形容成九天仙女了。 她郑重地将诗卷收起来,此举也代表了她对这准儿媳相当满意。 王妃回去后不久,上京最好的琴铺便送来一把上好的琴,指名是王妃要送给相府大姑娘,让杜自珍很是没脸,对韩氏发了一顿脾气便去书房半天不出来。 韩氏生生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把杜采莲、杜采荷叫来训了一顿,如若不是她们两个生事,她又怎么会被丈夫责骂?还让杜福兮那死丫头白白在王妃跟前长了脸面? 彩云在琉璃院受了怠慢的气,一心想讨回来,便对韩氏献计,「眼瞅着婚期就要到了,不如请了教习嬷嬷来给大姑娘教规矩,让大姑娘一天抄个二、三十遍的女训、女诫,让她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彩云还没说完,韩氏便没好气的轰回去,「闭上你的嘴!没看到王妃对那死丫头很满意,将来她可是正经的世子妃,相府的体面还要靠她呢,捧着她还来不及,你这蹄子还让我给她小鞋穿,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耳了?」 彩云被骂了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之余,更是恨得牙痒痒。 兰阳王府里,王妃把杜福兮做的诗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满意,她心中满满的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见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便再无所求了。 翠儿把她待在琉璃院外听到的事跟王妃说了一遍,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王妃跟前最机灵的,将杜福兮所言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王妃听了又惊又喜,「都说相府嫡长女是个木的,看来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啊!」 翠儿笑道:「照奴婢看来,一点都不木呢,准世子妃跟她的奴婢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奴婢只不过听了一会儿,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妃宽慰不已,「好好,这样太好了,玉儿屋里很沉闷,正是需要一个会说说笑笑的人儿。」 她看着杜福兮也很是满意,先前国师点名左相爷嫡长千金时,她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便担心不已。 那嫡长千金是个生母早逝的,这两年还不在京里,到了偏远城镇的庵堂里为生母潜修祈福,说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韩氏不待见,硬是送走她,这样自小受尽委屈遭受冷落,会是个心性如何扭曲孤寒的孩子,她实在很担心啊! 她一直想亲自见一见准儿媳,却是不太合宜,王爷前次到相府议亲时,也只是跟相爷谈,并没有见到杜福兮,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儿媳过几日便要过门了,她不见一见实在难以安心,就怕是个心性孤傲的会瞧不起她的玉儿,没冲到喜,反倒让玉儿病情加重。 幸好今日一见她的心落了地,暗自期盼婚礼快来,让玉儿起死回生、否极泰来。 出嫁的前两日,韩氏送了两个模样端整的丫鬟到琉璃院要给杜福兮做陪嫁,一个叫梦梅,一个叫似玉,让杜福兮看了就好笑,都说世子只剩半口气了,韩氏还不死心,硬是要塞两个人过来,指望着能被世子收为通房。 无妨,反正她就快要守寡了,多些人陪也热闹些,她们就陪她一起守寡吧!没有了男主人的院子想来也是闹腾不起来,她刚好可以开个学堂教她们读书习字,将来若有离开王府的一天,不一定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就这么悠悠转转,终于到了出嫁日,前一日,杜福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跑马灯似的翻转着许多前世的事,一夜无眠。 没想到前世未婚的她,竟跑来古代结婚,她连自己要嫁的人是圆是扁、是个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就是对方快死了,这可是传说中的盲婚哑嫁啊! 前世她曾参加过朋友的婚礼,也当过伴娘,看着婚礼筹备都觉得麻烦,没想到古代的婚礼更麻烦,她只好一直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也决定离开不善待她的相府,便接受自己即将为人妇的事实吧! 一早,她便被凤嬷嬷叫起来沐浴,沐浴过后,阿芷和桃花伺候她穿大红嫁衣和净脸,随即便端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开脸上妆。 「全福夫人到!」绿儿兴奋的喊。 琉璃院已经来了许多人,就是二房、三房、四房的叔父们和婶娘们来给杜福兮道喜,他们全都存了要杜福兮日后提拔的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府外便锣鼓喧天,杜福兮没有兄长,便由她的堂兄、二房长子背她上喜轿。 随着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恭贺声,杜福兮被塞入喜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喜轿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杜福兮很怀疑那病重的世子能亲自来迎亲吗?该不会被抬着来踢轿门吧? 想到被担架抬来的世子,病恹恹的抬腿,然后虚弱的踢轿门一脚,她竟然噗哧一笑。老天!她是不是有病啊?穿来这大宣王朝后就不正常了,明明要嫁的人快死了,她还笑得出来,被人看见可是会被休掉的。 她忙收住笑意,乖乖坐好,只是外面的锣鼓唢呐声真是让她快花轰了啦! 热热闹闹的过了几条街,喜轿终于停下落地,但要命的鞭炮声却再度响起,好似要把轿子炸掉似的。 跟她想的不同,这里的迎亲并没有踢轿门的仪式,喜婆大喊一声「新娘下轿」,反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兰阳王府这边的全福夫人扶着她下轿,喜婆递上喜绸,她手里握着喜绸,也不知另一头是否握在世子手里,倒是她戴着满头珠翠,感觉头重脚轻,只希望能早点坐下来休息。 旁边有人一直在教导她怎么做,按礼制越过一道道的坎儿,拜天地,她被送入洞房,就这么在喜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好累、好饿,也不知道世子几时来掀盖头,能起来在房里走走也好,不过新娘子能这样吗? 见她坐不住,阿芷忙打赏喜婆让她出去。世子妃以前在庵堂里便常坐不住,时时想往外溜达,怎么今儿个大喜之日也是如此,让她看了委实哭笑不得。 她塞了块点心给杜福兮。「世子妃坐好,世子随时可能进来,您像虫子般的扭来扭去可不成。」 杜福兮猛然不管不顾的掀起红盖头看着阿芷。「你瞧见世子了?」 她当然好奇自己相公的相貌,因为如果他没死,而她又想不出法子离开王府,那么她暂时就得跟他过。她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丑的可不行,只不过他一年到头都卧病在床,因此具体长得怎么样,一直打听不到。 「瞧见了。」阿芷一笑。「虽然脸色很苍白,需要两名侍卫搀扶着,却是个俊雅的翩翩佳公子。」 杜福兮一听就有些失望。她是喜欢帅哥,但不喜欢文弱书生,也不喜欢唇红齿白的斯文男,她的理想丈夫人选,脸要帅得性格,体格要有肌肉。 她认为男人就该有肌肉,才能为心爱的女人挥拳,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她对男人的标准就是她的初恋……咳咳咳,好吧,是暗恋,就是她暗恋多年的顾姚诚的形象。 「想不到他还能走。」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还能应酬宾客不成?」想了想又瞪大了眼睛。「现在该不会在外头敬酒吧?」 阿芷失笑道:「世子拜堂后便体力不支,让人扶着去休息了。」   第十章 杜福兮顿觉不妙。休息就是躺着,躺着便可能睡着,如果他睡着了,那她怎么办?要这样傻傻的坐着过一夜吗? 才在烦,就有人急急拍门,阿芷忙去开门,门外却是她认得的小丫鬟翠儿,翠儿那日在相府迷路,便是她引路回厅的,两人一路说笑着,也有些熟了。 「世子妃,世子不好了,王妃请您快过去!」翠儿飞快地报讯。 杜福兮瞪直了眼。不会新婚第一天就要守寡了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来得太仓卒了,她还穿着嫁衣呢…… 阿芷快速的帮她摘了头上的珠翠,让她好走些。 她们根本不熟王府的路,只能紧紧跟着翠儿,翠儿走得很快,绕过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湖畔,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楼阁,四周暗香浮动、花团锦簇,阁院中种满了四季花卉。 「这是世子住的暖春阁。」翠儿领着她们入内,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便没加以阻拦。 杜福兮挑眉,原来这才是世子住的地方,那她刚刚待的新房是哪里?新房为何不在世子居处? 她们随翠儿进入花厅,往内是一间典雅的厅室,再往内打起垂帘,空气中满是药味,寝房中的桌椅皆是上好紫檀木,桌上有套汝窑青釉茶具,屏风上绣着龙飞凤舞,竟然有皇室的表记…… 绣有华丽图案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脸色与他身上的月白色蜀锦袍子一样地白,兰阳王和王妃守在床榻前,王妃的泪水恍如断线珍珠不断落下,美丽的面孔惊吓得惨白。 杜福兮没见过王爷,但凭他的穿着和他大手正扶着王妃的玉肩也知道他就是兰阳王,王爷相貌俊挺,和王妃很是相配。 除了服侍的丫鬟和太医,房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面色沉重静静地站着。 「福娘来了。」王妃见她如见救星,亲昵的叫着她的乳名,直接拉着她的手到床榻前,眸里有着心痛。「都怪我不好,让他出去迎娶,才一会儿便受了风寒,适才一口气提不上,那般痛苦的模样,我真以为他要去了……」王妃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杜福兮看过去,床上的男子虽然紧闭眼眸、面色苍白,但容貌确如阿芷所说,是个俊美无双的美男。 王妃似乎认定她往前这么一站就能救世子的命,搞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拿出仙女棒来朝世子一点……可惜她不是什么神仙妙药,前世也不是学医,光是这样站着是不能救命的,她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快点让太医诊治,不要指望她了? 「是我不好。」王爷满眼悲痛地自责道,「你早说了要让斯儿去代娶,是我执意让玉儿亲自迎娶,看他前日像是好转了一些,我便以为他可以出去了,是我大意,思虑不够周全,要怪就怪我,你不要急坏了身子。」 王妃看着王爷,泪眼蒙胧的说:「你也是为了玉儿好,想让他亲自迎娶自己的娘子,我又怎么会怪你?」 杜福兮听这一句一句的情真意切,看来他们都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啊!既然如此,那么就赶紧让太医诊治吧!光靠她这么站着是没有疗效的…… 她轻轻一咳,「咳,父王、母妃……」 她正要开口说自己并非活菩萨,无法救人,蓦地另一个人早了她一步开口—— 「世子醒了!睁眼了!」 是一个极度喜极而泣的声音,杜福兮看过去,那是个柔美端庄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头,穿着粉白色绸裙,衣饰贵重,看打扮便不像一般的丫鬟。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世子身上,杜福兮也不例外。 孙石玉缓缓睁开眼睛,他的名字是太后亲取的,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同时也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而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室嫡长子——谨王孙昶轩,是孙石玉的堂弟,两人相差一岁。 「玉儿!玉儿!」王妃精神为之一振,声声轻唤着。 「世子!」 杜福兮就见那第一个发现世子转醒的女子当她这世子妃是死的一样,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没有人阻止她扑上去,可见她是可以扑上世子的人,但是什么人呢?杜福兮好奇的看着女子悲切的啜泣,口里不停说着「世子你终于醒了,婢妾快急死了」的话。 她抓住那一连迭声呼唤里的一个重点——婢妾!她是世子的妾侍 心头讶异的杜福兮忽然觉得自己神经有够大条,这里是古代,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妻子未过门就拥有小妾跟通房更是再普通不过,她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许是因为传闻世子自小病弱,她才认为他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吧!这是她的盲点,事实证明再病再弱,男人始终是男人,自然是需要有暖床的女人。 讶异之情一闪而过,她像外人似的看着那个已是她相公的世子和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妾侍。 「走开!」 却见世子厌烦的挥开那名妾侍的手,那不耐烦的语气令屋里所有人都面露惊愕。 杜福兮觉得自己好像柯南在逐步分析情况,此时她得到另一个结论,她的这位人人疼、人人宠的世子相公,平常是不会如此对待他的妾侍的,因此他这举动令所有人感到惊异。 那妾侍愣了愣,又不死心的再度扑上前去,泪眼婆娑地哭道:「世子你怎么了,是婢妾啊!你不认得善莲了吗?」 杜福兮置身事外的点点头。哦,原来她叫做善莲啊,名字倒挺好听,不像她,什么福兮,一度让她跟前世武术学校养的那只黑狗旺福联想在一起,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啊。 「都出去!」孙石玉再度挥开莲姨娘,他猛然爆出一声虚弱的咆哮,脸色阴沉,众人皆被他吓得倒抽一口气,连王爷与王妃也不例外。 突地,他俊秀的脸庞闪过一抹极快的微妙变化,一双黑眸直直的定在杜福兮脸上,好像忽然发现房里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自我介绍吗?我是你娘子啊相公……不过这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来段自我介绍…… 王妃看他脸色不对,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忙道:「孩子,这是你的媳妇儿福兮。」 孙石玉眉宇一皱,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气若游丝的道:「你……留下。」 【第四章将军变弱鸡世子】 这是个什么洞房花烛夜啊? 天快亮了,杜福兮看着盘腿坐在床上运功的孙石玉,不明白他是真的在运功还是在糊弄她? 众人依他所言,净空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之后,她还思想很不纯的以为他要履行洞房义务,才会驱赶众人,没想到他却使唤她扶他坐起来,语气严厉的警告她不许她靠近他,也不许问任何问题,之后便开始闭眼运功。 好吧!不问就不问,这点她做得到,但因为他一直在运功,一直霸占着床,她只好边吃小点边喝茶打发时间,累极就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每次醒来都看见他还在运功,额上布着密密的小汗珠,她便继续睡,如此折腾了一夜,她毫不犹豫的把他归类为自私男,现在他长得再好看都不能打动她了,也不想想只有一张床,她也要睡啊! 「你还真能坐啊。」杜福兮醒来后,十分佩服的看着孙石玉,以为闭着眼眸的他听不见她的喃喃自语。 谁知,孙石玉睁开眼睛,狠狠一瞪。「拿布巾来。」 杜福兮习惯性的张口要唤人进来服侍,孙石玉瞪着她。「你去拿。」 她不置可否的起身。「好,我去拿,不过你可以不要那样瞪我吗?怪吓人的。」看来他是不让其他人进房,那她就要沦为他的奴婢了。 她正认命的要出去取布巾,他又叫住她,「这房里你看见的所有事,不许向他人透露半句,若有风声,唯你是问。」 杜福兮也不理他的恐吓,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要嫁进王府前,她也是做过功课的,王爷共有一妃一侧妃,还有个姨娘。 王妃出了孙石玉,侧妃严冰是宁王府郡主,也只出了个儿子,名叫孙如斯,是王府次子,何姨娘所出儿子名叫孙少乔,是王府三少爷,妻妾三人刚好一人生了一个儿子。 兰阳王是世袭爵位,将来承爵的便是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孙石玉,而孙如斯据传是个斯文人,殿试第二名,授翰林院编修,后升翰林院侍讲,充经筵讲官,两年前升任礼部右侍郎,是礼部的副长官,在大宣王朝是正三品的官。 孙如斯对世子之位毫无野心,但严侧妃却毫不掩饰想要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因为她虽是侧妃,但却是堂堂宁王府的郡主,是宁王的嫡长女,王妃虽贵为正室,只不过是四大皇商之一——盐商白家的庶女。被一个小小的庶女压在头上,可见严侧妃有多闷了。   第十一章 不过她倒是有不同见解,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贵为兰阳王,多少公侯千金想与他议亲,却娶了皇商庶女,可见他很爱王妃啊! 而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也是王妃亲自抬了她做姨娘,还替她备了隆重的嫁妆,给了她极大体面,她向来是对王妃感激又恭敬的,至今仍以奴婢自居,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想儿子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求老是闯祸的他不要再惹事就阿弥陀佛了。 她的眼眸转到眼前的孙石玉身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这王府里明争暗斗的,或许他根本没病那么重,是假装病重来瓦解其他人的戒心,不但没病,还偷偷暗地里练武,这倒是个明哲保身的方法。 孙石玉朗眉一挑。「你倒乾脆。」 杜福兮嘻嘻一笑。「过奖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不知世子能否听听?」 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带笑的小脸,神色不置可否。「说。」 她眨了眨眼睛。这人是三军统帅不成,多讲几个字是会怎样? 心中腹诽自然是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微微一笑。「我希望在我对世子你还未产生感情之前,我们暂时不圆房。」 啊哈!魔鬼就藏在细节里,这可是某位首富的口头禅!她可以一直说还没对他产生感情,那么就永远不必跟他行夫妻义务,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孙石玉脸色一僵。这算什么要求?更令他不悦的是,他清楚看到她眼里放光,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这个女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不圆房,她就不可能生出儿子,没有儿子,她在王府便没有地位,损失的不是他。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心思把时间摆在她身上,也明白她这是在对兰阳王世子孙石玉提的要求,不是对他卫如靖,但他就是不悦,女人对男人提这种事,根本就是没把那男人当一回事。 一个月前,他醒来已重生于孙石玉的躯体里,孙石玉本就病弱,怕是真的病死了。 这一个月来,他由初时的无法置信到逐渐接受这副病猫身子,也清楚知道一个讯息——他竟然死了! 身为将士,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会死,每一次与敌军的交锋都是一次生死搏斗,哪怕是最勇猛的名将也难有不死之躯,但是他知道自己并非战死的,那大月国淮城之战于他,恍如囊中取物般简单,他怎么可能会战死在微不足道的战役中? 是他大意了,在无人注意时,有人近距离一箭贯穿他的心…… 「怎么样?世子,考虑得如何?」杜福兮小心翼翼地开口,谁叫他脸色骤然像冰,眼里还有无情的杀机,她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有必要眼露杀机吗? 「我同意。」他懒洋洋地说。他没想到今天的新嫁娘是她,看她那青果子似的小身板,他也没兴趣。 重生后,他每日卧病在床,把苦涩难入口的汤药当三餐吃,一开始只能用自行运气调整气息,几日后气息稍稳,他试着护住心脉,不让这副躯体死去,如果不是他死命护住心脉,这副身子早做古了。 原就身子弱,今日还被侍卫架着去迎那冲喜的鬼亲,折腾下来差点去见阎罗王。 过去他是知道兰阳王世子的身子差,但不知竟差到这地步,因为他体内的脉象实在诡异,他怀疑这副身子并非天生体弱,而是体内久积毒素所致,至于是谁要害孙石玉,只能日后再查。 目前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而已,房里随时都有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伺候汤药,王妃每天都会来看他,王爷也是隔三差五便会来一次,莲姨娘更是衣不解带的守在房里,让他一点运功的机会都没有。 他需要一个帮忙的人,而眼前这个杜福兮绝对比那个见了他只会嘤嘤哭泣的莲姨娘好得多,起码在边凉镇他见过她的胆识,或许她能帮得上他。 「世子,你真的是很明理。」杜福兮一听他同意就笑得阖不拢嘴。「那我出去拿布巾了。」 杜福兮打起帘子出去,再出一道门,一到外厅,竟是一堆人围了上来,吓了她一跳,她咚咚咚地退了三步。「你们是谁?」 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福了福身。「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是采柳、怜蕊,是服侍世子漱洗更衣的。」 两个样貌出挑的丫鬟跟着福了福身。「奴婢是添香、迎梅,是服侍世子用膳的。」 另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朝她施礼。「奴婢秋月,是服侍世子汤药的,世子的汤药不假他人之手,出事由奴婢一人承担。」 接着又一个嬷嬷跳出来朝她施大礼,嗓门响亮,赤诚地说:「奴婢姓柳,是暖春阁的管事嬷嬷,世子妃有事便找奴婢,奴婢一定把世子妃的事办妥,奴婢是世子的奶娘,对世子忠心耿耿,对世子妃也是忠的,世子妃可以信任奴婢。」 杜福兮听得一阵头晕,现在是什么表达忠心的大会吗? 她还没消化完谁是谁,莲姨娘便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她看着杜福兮,柳眉深锁,带着渴盼希冀的探问:「世子醒着吗?没有找婢妾吗?」 杜福兮摇头。「他没找你。」这什么妾侍,不懂礼貌,对她这个世子妃也没个称呼。 「不可能……」莲姨娘一脸的苍白。「世子怎么会没找婢妾?世子醒了总要找婢妾的……」 杜福兮同情的看着她。「他真的没找你。」他一直霸着床在运功啊小姐! 莲姨娘咬着牙。「婢妾不信,婢妾自己进去问世子!」 她从杜福兮身旁越过,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内室,看得杜福兮一阵错愕。 这个女人真是……被骗大的吗?怎么不信她的话? 「世子妃——」 有人在叫她,是个熟悉的声音,杜福兮转身看到阿芷,她一阵心喜。「昨晚你睡在哪里?凤嬷嬷她们呢?」 昨儿个夜里阿芷是跟着她过来暖春阁的,她被世子留下来之后,也不知道阿芷怎么样了,被世子折腾了一夜,她差点忘了。 阿芷一笑。「奴婢们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嫁妆已进了库房,柳嬷嬷分派了房间,世子妃的陪房也都安顿好了。」 杜福兮也笑道:「那就好,就知道你是个妥当的。」 阿芷向来把规矩挂在嘴边,对于她这个主子的「不守规矩」最是头疼,阿芷这性格入了王府倒好,一件件该归位的事在她眼皮底下都照着来,不用她这个主子操心,她乐得轻松。 「奴婢刚瞧着燕喜嬷嬷在耳房里坐着,想来是要来拿元帕……」 阿芷还没说完,内室就传来暴吼,「娘子!」 主仆两人都吓了一跳,阿芷忙道:「叫您呢!世子妃!」 杜福兮愣然的指指自己。「叫我?」 阿芷不安道:「世子好像很生气,您快去瞧瞧!」 杜福兮忙转回内室,布巾都还没拿,他是急性子吗?她才走没一会儿,当她会飞啊…… 一进内室,她又傻了,只见莲姨娘伏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 「怎么啦?」杜福兮很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莲姨娘说要亲口问问世子有没有找她,自己巴巴的冲进来,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倒在地上哭? 孙石玉一看到她,火气更盛,吼问:「不是说过不许别人进来,为什么让这个女人进来?」他正在调养气息,莲姨娘却突然冲进来,还扑到他身上,他不想自己运功身子发热被她察觉,一掌挥开她。 「哦——」杜福兮拉长了音,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莲姨娘说不信你醒来没找她,要亲自问问你,你快告诉她吧,她不信我。」 孙石玉死死的咬着牙。「我管什么人要问什么鬼!我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就是不许,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莲姨娘整个人如雷轰顶般僵住。不可能……世子不可能这样对待她…… 「好啦!听懂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鬼吼鬼叫啊?」杜福兮翻翻白眼,他的eq好低。 她过去扶莲姨娘,好言相劝,「都听到了吧?我扶你出去,不然他真的会叫人进来拖走你。」 莲姨娘心里如尖锥在刺,她悲凄的抿着唇,一语不发的任由杜福兮扶起,走前又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孙石玉好几眼,见他竟是撇头不理自己,心一揪,泪又落了下来。 世子明明最是依赖她的,怎么昨儿个娶妻之后就变了样?待她如陌生人一般,叫她怎能不心痛?世子妃竟如此会吹枕头风,只一夜就把世子迷得晕头转向,今后她该怎么办?   第十二章 就这样,日子过了半个月,孙石玉持续在夜里起身运功,杜福兮也因为他要运功而无法睡。 前世她看过武侠剧,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护法之人,他说如果在运功时有人打扰,便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这个武侠剧里常见的词令她不敢大意,因为剧里走火入魔的下场都变得癫狂,她可不想他没死却成了疯子,伺候疯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过,因为他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里,王府连「专房独宠」的话都出来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么宠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后隔日她这个新妇是要去向王爷、王妃和侧妃敬茶的,但孙石玉不与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后也不意外,让丫鬟来传话说改日再敬无妨,他们现在是只要孙石玉活着就很高兴了,繁文缛节已经不重要,就连燕喜嬷嬷没取到元帕,王妃也很体谅,说他们小夫妻的房里事,就由他们自己看着办,一切都以孙石玉的身体为重,便是连回门也没去,王妃还差了王府的陈总管亲自去相府赔礼。 敢情王妃是以为因为孙石玉身子弱,所以无法与她那个,既然是自己儿子不行,也没理由责怪媳妇? 想到这里,她就想笑。前世她看过一项统计,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过来帮爷擦身子。」床上的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娇颜上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成亲以来,她便过着身兼他婢女和护卫的日子,他的体力无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须为他擦拭身体,夜里他要运功,她不能睡,必须醒着为他护法,以防他受到干扰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闺秀若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状,要不也会将他想成那种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会逼着她整夜看着他光着上身运功。 然而她不但没有被他吓跑,没有多问,还为他保守秘密,让重生后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 「哈,笑够了,笑够了。」杜福兮忙收起笑,事实上她眼里亮晶晶的还是有笑意,只是收敛了上扬的嘴角而已,她抬眸朝孙石玉看过去。 哎哟!又是那样幽如深潭般的眸子,也难怪莲姨娘会一往情深了。这些日子以来,莲姨娘不敢再擅自跨入内室,但日日在外间徘徊,连她看了都心生不忍,真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莲姨娘原是自小在他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两年前他一度病危,由王妃做主让他纳的妾,原是怕他真的去了可以给他留个后,两个人也一直很亲密,但莲姨娘却始终没怀上孩子。 所以他们就是宝玉和袭人嘛!杜福兮自己这么解读。既然是宝玉和袭人,那关系可不一般,孙石玉怎么可以不认莲姨娘?不只莲姨娘不明白,连她这个正妻也不明白。 见他等得不耐烦,她忙叫采柳、怜蕊打温水来,自己洗了棉巾子开始帮他擦身子。 他的身子热得可怕,但他偏生不让她请大夫来,也不许服侍漱洗的采柳、怜蕊靠近,她只好认命的当起擦澡工,对于擦澡,她一点都不陌生,她祖母过世前半年住在医院里,她天天去帮祖母擦澡,陪她聊天,给她梳头发。 孙石玉对于她能做得如此好也颇为意外。第一次做时,他以为她定会笨手笨脚的打翻水盆,很意外她动作熟练轻柔,非但没有弄疼他,还擦得甚为仔细,只不过较为接近私密处时她会有些不自在,但仍小心的绕过,是有微微的脸红,但并不扭捏,她甚至还会跟他聊天。 前世他长年都在军营生活,要统领几十万大军,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对他感到敬畏,他总是抿着唇,凝着一张脸,而他受伤时,为他擦身子的小兵向来战战兢兢,他没想过会有人在为他擦身子时跟他闲聊,就仿佛这样一边为他擦身子一边与他闲聊是很正常的事。 「世子,说真的,你身子一直这样高热不退可以吗?真的不必请太医来瞧瞧吗?」当擦澡工没什么,她比较担心自己「知情不报」会「延误病情」,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可听闻他向来由太医诊治,便知道他这副身子有多尊贵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眼光深幽,移向她纤细的腰肢曲线,哼了一声又收回视线。 见鬼了,这是他不曾对任何女子有过的念头,她这青果子似的小身板竟能撩动他他答应过不会碰她便不会碰,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她,他需要她的帮助,让他运功逼出体内剧毒。 目前他还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自然不能将体内存积毒素之事告诉她,至于他不是孙石玉这件事更是得跟他一起进棺材,她若知道,饶是再大胆怕也会昏死过去。 「你有分寸?」杜福兮用对牛弹琴的眼神睨着他。「那么你告诉我,你的标准在哪里?烧到几度……呃,烧到什么程度你才要请太医?」 据她所知,坊间传说发烧把小孩脑子烧坏的事例,其实是因为罹患脑炎、脑膜炎等疾病,发烧只是这些疾病的症状表现,真正伤害到脑部的是严重感染病症,他这样放着不管,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感染,而这个时代可还没有治疗脑部感染的技术。 「爷饿了,传膳。」他极不悦的命令。她以为他不知道她那眼光是什么意思吗?她竟敢藐视他? 「世子要用晚膳喽!说不过人家就说要用晚膳喽……」杜福兮甩着帕子出去唤人了,那语气、内容又是气死人的故意。 孙石玉咬着牙,然而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在她娇俏身影消失在门帘外之后,便缓缓的转变了,嘴角往上扬,竟是勾出一抹笑意。 重生后,他一直极度痛苦,困在这副病痛缠身的躯体里,什么也不能做,偏生待他厘清的事又迫在眉睫,他就像龙困浅滩只能独自焦急,却没有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没有人能拉他一把,直到她出现…… 现今,他不但能在她的掩护和帮助下运功,还能摆脱那老是守着他哭哭啼啼的莲姨娘,房里不再从早到晚都有奴婢川流不息,清心多了,逐渐让他能够把一些事想明白透澈,前世死亡那一幕虽然像烙铁般狠狠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仍旧是不愿相信,非要亲自去查个清楚不可,不然他死不瞑目…… 杜福兮重新打了帘子进来,就见坐在床上的孙石玉狠狠的攥紧拳头,一副随时要出拳把墙给击碎的模样。这位爷是怎么回事?不会那么小气吧?她不过调侃他两句就气成这样,真是小肚鸡肠。 虽然他小肚鸡肠,不过她好女不跟男斗,还好心的朝他挤眉弄眼地说:「我说身体还很虚弱的世子,添香、迎梅要进来了,快躺下吧!」 这阵子他身子好得极快,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太医断言这辈子离不了汤药、仅用药吊着命、咳一声就好像随时会魂归西天的世子了,不过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王府里还没人知道他已经行走自如,不必人搀扶。 孙石玉敏捷的躺下,杜福兮随手把被子一扯,想帮他盖上被子更为逼真,没想到她手劲太大,一时失手,竟连他的脸也盖住了,那上好的白色织锦被又很巧的没绣上半点图案,因此这么一盖,活像大体,看得她噗哧一笑,忙把被子拉下一些,露出他的头颈来,冷不防见到一张扑克脸,她更想笑了。 「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故意的……」她又想笑又想收住笑意,双手摀着唇,眼眸却藏不住笑意。 这里自然是没有扑克牌的,她要怎么跟他解释扑克脸呢?扑克脸在棒球术语里,指的是看不出是否已经疲累的投手…… 说到棒球,她可是很喜欢棒球呢!从两个弟弟小时候,她就教他们打棒球,也怂恿他们加入棒球社,至于她自己,不是她自夸,那当然是打得很好喽! 这朝代没有棒球这种运动,有机会她还真想组个棒球队,需要的棒球手套、球棒、棒球、头盔,感觉上并不难做出来……应该吧? 孙石玉盯着她那不断点头又不断微笑的小脸,沉浸在自个儿小天地里的喜孜孜模样莫名的让他不悦了起来。 「想什么那么欢?」他高挑着眉,不快地瞪着杜福兮。 杜福兮摸摸自己的脸,咧嘴一笑。「怎么?都写在脸上了吗?很明显吗?」 「难不成你以为自个儿喜怒不形于色?」孙石玉哼哼两声。「把你刚刚所思所想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全部要知道。」 杜福兮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对不住了世子,恐怕是一个字都无法告诉你,因为你听了也无用,你是听不懂的。」   第十三章 孙石玉皱眉,脸色马上沉下来。他听不懂?他前世虽是武将,但自幼便与跟他年龄相仿的外甥孙昶轩一同在清风书斋学习圣贤经传,还有他听不懂的事? 「我偏要知道!」孙石玉恼怒地道。 「好吧!」杜福兮耸耸肩。「有种活动叫做棒球,球员分为攻、守两方,攻方球员利用球棒将守方投掷的球击出,随后沿着四个垒位进行跑垒,当成功跑一圈回到本垒,就可得一分,而守方则利用手套将攻方击出的球接住或掷回将攻方球员打出局。比赛中,两队轮流攻守,九局中得分较高的一队胜出。说完了,这样世子听得懂吗?」 孙石玉不悦的眯起眼睛。她果然在小瞧他。他懒洋洋地说:「近似击鞠,有何难懂?」 「击鞠?」杜福兮想了想,好像在历史课本里读过,游戏者必须骑在马上以球杆击球,以击球入门来得分,若说跟棒球相似之处嘛,就是都有一颗球,她倒觉得击鞠比较像马球,不过她可不会再跟他说马球了,多说多错,早晚露出她并非原主的破绽。 「你那棒球是打哪里看来的?规则倒是比击鞠精巧了几分。」他是不太明白她口中那些个垒,但也能想到个八分,略略一想便知这个叫棒球的玩意儿比击鞠有意思。 「呃……」杜福兮心里咯?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妙,含糊道:「就……我在庵堂住时,看那里的孩子们玩的。」 孙石玉一挑眉。前世他与属下们经常在莲花庵所在的边凉镇出没,虽然位处偏僻,但因接近东奴边关,商队又多,是个消息流通的地方,他们常扮成商人在那里的酒楼客栈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但从未听过棒球。 他还想问下去,但此时添香、迎梅打帘子进来,后头跟着几个捧着菜盘的丫鬟,他只好打住。 「奴婢给世子请安。」添香、迎梅向他施礼,两人仔细盯着小丫鬟将菜摆好便退下,现在已经无须她们伺候世子用膳了,世子只要世子妃一人伺候。 添香、迎梅出去后,换秋月端了药盅进来,托盘里是晚膳前的汤药,她也是把汤药送进来便退下。 「趁热喝吧,世子。」杜福兮已经旁若无人的开始动筷子了。 其实孙石玉已不需要她伺候吃饭喝药,他都能自己动手,但他不想让丫鬟们察觉他身子渐好,所以不让她们进来,外边的人都只道世子只肯让她一人伺候。 她觉得这样挺好,她乐得自由自在的吃饭,不然吃个饭还要丫鬟为她夹菜,吃也不痛快。 孙石玉自行坐到她对面,望着那碗黑墨般的药汁,面色一沉,「不喝,待会你隐密的倒掉。」 他觉得那药有问题,不像在补身治病,反倒会阻碍他运气,喝下汤药,夜间的气血运行便会特别不顺。 杜福兮抬眸冲着他一笑。「哈,你跟我小弟一样,怕苦药,不怕的,你一口气喝完,我塞颗桂花糖给你含在嘴里,保证你不觉得苦……」 她蓦地住了嘴,她口中的小弟是她前世的小弟,幸好原主也有弟弟,不然就穿帮了。 「谁说爷怕苦了?」孙石玉有些憋,她为什么老是如此小瞧他?「爷是不喝,说不喝就是不喝,拿去倒掉。」 尚未证实汤药有问题之前,他不想说出自己的怀疑,免得让她跟着不安。 「你一直在发热,现在连药也不喝了?」杜福兮忽地瞪着他。「世子,你真的想死翘翘吗?」 「死翘翘?」他皱眉。「死就死,为什么要翘起?」 她噗哧一笑,摇头道:「输给你了,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我也没灌你喝药的本事,当然只能听你的。」 她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古装剧的喂药经典画面——女主角把药含在口中,嘴对嘴的喂昏迷不醒的男主角…… 她不由得看向孙石玉,脸也慢慢变红。不成,叫她这样喂他喝药,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又在想什么?」他不耐烦地道,一脸恼意。这种猜不透她的感觉让他很不悦。 杜福兮脸颊微红的别开头,嗯哼道:「没什么啦!你不需要知道。」 孙石玉紧抿着嘴唇,脸色极不好看。 不需要、你不懂!开口闭口尽是藐视夫君,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都已嫁他为妻,就要敬夫为天,她这些没规矩的话是打哪学来的?相府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怎么?没胃口吗?」见他不动筷子,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恼自己,还以为他没食慾。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石玉冷睨着她。 虽然他不动筷并非没胃口,但桌上那几道以清蒸或水煮为主的菜也确实让他极腻。 原主病恹恹的肠胃弱,不能吃油腻,长年饮食都以清淡为主,而前世的他在关外跟属下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习惯了,面对这些清粥小菜真真一点食慾也无。 「其实呢,我也是。」她拿着筷子在菜里拨弄,颇有同感的叹了口气。 最近她常想念麻辣臭臭锅,但大宣王朝没有臭豆腐这东西,所以她想要吃臭臭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世子,这世上有一道闻起来非常臭,但吃起来却极至美味的吃食,甚至越吃越上瘾……」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光是这样跟他描述,她就已经在流口水了。 孙石玉瞪着她那嘴馋的表情,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一种美食。」她挥挥手。「说了你也不知道。」明知他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说咧? 又是这句话!孙石玉彻底怒了,他一拍桌子。「你口中说的那是什么吃食,你给我说清楚!」 杜福兮结结实实的被他吓了一跳,她连眨了几下眼眸,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看他那气恼到涨红脸的模样,还真有些担心他被自己给气死。 想到这里,她忙倒茶给他。「快消消火,真有个万一还是一万的可就不好了。」 孙石玉一口喝光了她倒的茶,没好气的瞪着她,却发现她两颊有浅浅的小酒窝,笑时慧黠调皮又可人。 她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一下惹他生气,一下倒茶哄他,还真能屈能伸。 杜福兮也倒了杯茶给自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说你……我说世子,你脾气也太大了,咱们都是文明人……我是说咱们都是读书人,有话可以好好讲,犯不着掀桌子瞪眼睛的怪吓人。」 现在她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说话而已,他有必要这么恼吗? 她看着不发一语的他,忍不住的朝他眨眼,开口带笑的自作聪明道:「你是想吃我说的那又臭又美味的吃食是吧?不过说是说不清楚的,我倒是可以试着做看看,做成了我自然会分你一杯羹……」她在他很不满意的瞪视下自动改口,「做成了我自然会呈上请爷品嚐,做不成那就当爷跟那吃食无缘,从此爷也别再挂念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哈哈,这句话可以这么用吗?」说着,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孙石玉又好气又好笑,瞧这女人把他说得好像什么非要吃到不可的馋鬼,而自己与那吃食那番有缘无缘的论调更是不伦不类。 不可否认,自己确实对满脑子古灵精怪的她上了心,因为有她,重生的他不再度日如年、不再暴跳如雷。 外头被下了令不得进内室的丫鬟们就听得房里传来世子妃的清脆笑声,她们个个好奇得要命,拉长了耳朵想听两位主子在说什么,那可是世子屋里不曾有过的笑声呐! 但很可惜,即便她们已将耳朵贴在墙上,仍是只听到笑声没听到内容。 廊下,莲姨娘怔愣着,眼里有一丝黯然,过了会儿,她难掩神伤的悄然离开。 她本是过来问问世子有没有找她,是否要她服侍,但那欢快的笑声让她苦涩的明白,这暖春阁的主屋里是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 【第五章风靡王府的臭豆腐】 隔日用过早膳后,杜福兮便带了阿正和添香、迎梅到暖春阁的蔚房里去,由于她这个世子妃嫁入王府个把月来都被世子扣在房里,王妃又免了她晨昏定省,只要她好好照顾世子便成,因此府里见过她的没几人。 不过,添香、迎梅都是暖春阁的一等大丫鬟,见她们簇拥着一名衣饰华贵的少妇来到,婆子们也知道她的身分了,这也是杜福兮刻意带上添香、迎肩的原因,不然她进来厨房还要先来个自我介绍多没主子架式,少不得又让那些奴才看扁了。 「见了世子妃还不来问好。」添香有意博得新主子的信任,率先出声。   第十四章 她虽是世子跟前的大丫鬟,世子的样貌又是那万中选一的,但她从来没存被收为通房的心,她只想寻了明主,安安稳稳在府里过日子。 她知道陪嫁过来的阿正、绿儿、桃花最得世子妃的信任,只盼自己好好表现,日后也能得到世子妃的信任。 厨房的管事嬷嬷王氏见世子妃亲自来,吓了一大跳,诚惶诚恐的以为自己做错什么,几个在切菜熬汤的厨娘也纷纷放下手边的工作过来施礼,大家神情都一样惊惶。 「你们忙自己的。」杜福兮对她们挥挥手,笑着叫她们别理自己,只唤来王氏。「有没有豆腐?」 「有的、有的。」王氏忙点头,小心地问:「世子妃中午想吃豆腐吗?不知世子妃想怎么料理?要做个芙蓉鸡蛋豆腐吗?那是世子惯吃的,还是要做个碎肉烧豆腐?不然为您做道豆腐泥鳅?要不……蟹黄豆腐,世子妃觉得怎么样?」 「不是现在要吃的,就先拿一盘豆腐过来吧。」杜福兮笑了笑。「有没有洗净的小块湿布?要多点。」 「有的!」王氏忙对打下手的人吩咐几句,不一会工夫,粗使婆子便用竹篮送来一叠洗净的小块湿布,豆腐也送来了。 「嬷嬷把人管理得井井有条、手脚麻利,难怪这厨房没半点油腻,看了舒心。」杜福兮称赞了几句再问:「有没有乾净的大缸子?要铺上乾稻草。」 「有的。」王氏忙又吩咐打下手的粗使婆子,铺了乾稻草的乾净大缸很快送来了。 阿芷、添香、迎梅也不知她要做什么,全好奇的在一旁看着。 「把豆腐用湿布一块块的包起来,然后再放进缸里……」杜福兮亲自动手示范。 「奴婢来!奴婢来就好!」王氏惶恐地说,「世子妃您尊贵无比,万不可动手,这可真折煞了奴婢。」 「好吧!那你们包吧!」杜福兮嫣然一笑,也不与她们抢,免得她们不安。 厨娘们手巧,很快便一块块的将豆腐包好放入缸里。 杜福兮吩咐在豆腐上压上菜板后,便拍了下手,神清气爽地说:「好啦,就这么搁着不需理会,过几日我再来瞧瞧。」 后来几日,「世子妃把豆腐穿上了衣服」的传闻开始在府里传开,几乎人人都暖春阁的厨房里去看那缸豆腐,也都在猜测那样桥贵包着压着豆腐要做啥? 「娘子,你那小吃食还真是大费周章。」孙石玉自然对她的豆腐有所耳闻,语气里不无调侃之意。 小厮慕东是大总管的孙儿,自小跟在他身边,也同住在暖春阁,虽不伺候起居,但会汇报府中事跟上京里的大小事给他,让缠绵病榻的他不至于什么都不知道。 .「爷都听说了啊?」杜福兮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手里抓着一把瓜子边嗑边道:「前置作业是麻烦了点,不过等大功告成之后看是要蒸、要煮、要炒、要炸都方便。」其实她也没有把握这样就做得出臭豆腐来,只是依照记忆里曾看祖母做过几次的印象,大概摸索着做。 如果早知道她会魂穿来此,她会把怎么打造冲水马桶仔细好好的研究透澈,一来自己用方便,二来可以大量生产来卖,这么好用的东西,就算寻常人家买不起,上京里的富贵人家肯定家家户户都要来跟她买的,且一户不只买一套,一定是十套起跳,那她就发了…… 呵,不过这世间是没有早知道的,否则早知道她那天就不去外景吊钢丝,就不会来这里了,唉,千金难买早知道啊! 「你又在想什么?」孙石玉不悦的看着她。「一会儿眉飞色舞,一会儿咳声叹气。」 杜福兮无精打采的看他一眼。「你……」 见她要开口,孙石玉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爷不爱听『你不懂、你不会』这种话,娘子可要警醒点。」 她噗哧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你不懂?可冲水马桶真的很难懂,不似那棒球你还有击转可以联想……」 「娘子——」孙石玉咬牙拉长了音。 她是故意的吗?才说他不爱听,她就真说了,是存心惹他不快吗? 见他又要恼了,杜福兮很乾脆的拍拍屁股站起来。「我画给你看好了,画的就比较容易明了。」 她也不唤阿正了,因为世子很麻烦,只要她唤下人们进来,他就得火速躺下装病。 于是她自己研墨,画起了冲水马桶的构造,当然连接的下水道要有一套处理污水的作业系统,她也没啥概念,回忆看过的忍者龟动画,就画个大概,虽然忍者龟是在纽约曼哈顿的下水道活动,但她想全世界的下水道应该都大同小异。 「这是……你想的?」孙石玉越看越惊奇。 「哈哈……算是吧!」杜福兮打着哈哈,虽是不敢居功,但她若不说自己想的,要说是谁想的?这是怎么都说不清的事,乾脆就占占后人的便宜吧!这便是穿越女的金手指啊,她也要享受穿越的福利。 「你还让谁看过?」他心中忽然涌起某种异样的感觉。 杜福兮耸声肩。「没有,就你。」 「你就……这么信任我?」孙石玉顿时微感动容。如此鬼斧神工的设计,是足以传家的珍宝,这大宣王朝怕是再无第二个人可以设计得出来,而她却毫不保留的呈现在他眼前,令向来横扫千军的他也化为绕指柔…… 他低头瞧着她,她那蝶翼般的长睫轻扬着,面容娇美讨喜,若不是她,自己要如何挨过在王府里这难以忍耐的时间? 杜福兮若无其事的眨眼耸肩,指指图纸。「也不是说信任不信任的问题,若不跟你讲,你就发火,所以只好跟你讲了。」 「杜福娘!」孙石玉那动容的心情顿时灰飞烟灭,她果然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主!「福娘是我的小名。」她根本不知道他心里刚才那些弯弯绕绕有多曲折,反正她早已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她笑嘻嘻地看着他,好奇问道:「爷,你有小名吗?」 莫名地,他不想说原主的小名玉儿,他对她说了自己前世的字,「子攻。」 他蓦地想到自己的字竟与孙石玉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有着关联性,这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自己要魂穿到孙石玉身上? 「子宫?」杜福兮瞪圆了眼看着他,忽然噗哧一声,笑得直不起腰来。「子宫?噗哈哈哈……你说你的小名叫子宫?妈呀!怎么会有人取这么搞笑的名字,太好笑了,哎哟,笑死我了……」 孙石玉恼怒的一把揪住狂笑不已的她,拉到自己胸前,狠狠瞪着她,不悦地问:「有那么好笑吗?」 杜福兮满眼都是笑意。「不会吧?你又生气啦?可是真的很好笑啊,总不会我觉得好笑还不能笑吧?」 「就是不能。」他霸道地说,眼光深幽地盯着她白嫩桥颜上的红唇。 杜福兮笑着抗议,「哪有这样的……」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冲动之下竟蓦地俯下头堵住她那爱笑的唇,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舌尖已强硬的分开她甜美的唇瓣,纠缠着她的丁香小舌,汲取她口中的芬芳。 前世他尚无妻妾子嗣,女人对他而言就只有军妓,自然也无关乎风花雪月的情爱,但此时他竟会想要拥有她的身子和她的心,偏生自己答应过她,在她尚未对他动情之前不会碰她,便只能硬生生忍住慾望。 杜福兮迷迷糊糊的被他吻着,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原来这就是接吻…… 可怜前世的她都二十六岁,却是一场恋爱都没谈过,压根不知道接吻是什么滋味,跟几个经验丰富的死党比起来,她是一张白纸,此时被孙石玉这般揪着吻,两人紧紧的相贴在一起,她的身子升起一股莫名的狂热,她甚至还不由自主的踮起脚尖,一颗心怦怦乱跳,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所以她对他是……是…… 是个什么啊?他可是个很难搞的怪咖耶,既不温柔也不体贴,还对她很不客气,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尊重女性,她到底是喜欢他哪一点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喜欢顾姚诚那种阳光硬汉哩,可眼前这人既不阳光也非硬汉,是个病美男,她真要昏倒了,难道她其实是喜欢美男子? 「你见鬼的又在想什么?」察觉她的分心,孙石玉没好气的离开她的唇,俊美脸色一沉。「我们这样,你还能想旁的事?」 「我们这样」指的当然是接吻动情之际,杜福兮俏脸腾地一下红了。「那个……我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 孙石玉哼了一声,「说看看,最好是爷也认同很重要,不然看爷怎么治你。」 杜福兮没在意他的威胁,一脸的苦恼又认真的蹙着秀眉。「裁在想,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孙石玉轻挑剑眉,内心一阵狂喜,但俊美脸上装得淡然。「结论呢?」   第十五章 她为难的看着他。「我不知道。」 并非桥情,她是真不明白,在他们「我们这样」之前,她纯粹把他当成共用房间的室友,她掩护他运功,她则因为他一定要她留在房中,因此过门之后,她不必去面对复杂的王府人际关系,又因为他的「看重」,下人也不敢怠慢,日子可说是过得比在相府还滋润。 她原本以为自己嫁进王府就要当寡妇,因此对于成亲这档子事没担心过,很乐观的认为只是从相府到王府,不过换地方住而已,而且还因为丰厚的嫁妆而成了小富婆。 可是如今,他身子骨却日渐康复,她也一日比一日习惯他的存在,习惯进这房间就会看到他这个人,习惯他是自己每日里说话最多的人,习惯在他面前可以卸下大家闺秀 的包袱、可以不拘小节、可以想说啥便说啥,对他没大没小…… 最最重要的一点,如果现在他死了,她会很难过很难过,她会难过到吃不下睡不着……不不,她不会让他死,她会想尽办法救他,绝对不能让他死掉…… 「不知道?」孙石玉为之气结。这是什么结论?她还真会耍人,把他的心高高提起却不放下。 杜福兮的脸倏地转红,语音莫名的小声了起来,「嗯……不知道。」 可是那点说不清道不明、好像隔了层纱的感受,此刻好像有点儿明白了,只是她还说不真切。 「你最好快点知道!」他哼着,粗声警告,「否则难保哪一天爷会忍不住要了你。」 「知道了啦!」真是!他干么说出来啊?她红着脸从他怀里逃走,视线不经意扫过还贴着红色双喜字的床,又是一阵脸热。 她对自己说,这个时候不可以再跟他在这房里单独相处,她要出去冷静一下! 见她匆匆打了帘子,孙石玉微微一愣,「这么晚了要去哪里?」 杜福兮头也不回的说:「看豆腐!」 就在满王府茶余饭后的谈资都绕着世子妃的豆腐打转时,五天过去了,杜福兮一样带着阿芷、添香、迎梅来到厨房。 王氏早等着了,她也好奇的不得了,想看看那豆腐究竟要做啥,她可是叫了粗使婆子日夜轮流守着那缸豆腐,就怕出了什么差错,无法跟世子妃交代,因此「保护豆腐」这几日便成了暖春阁厨房最重要的大事。 在杜福兮的指示下,菜板拿起了,厨娘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块湿巾,就见那豆腐上有层长毛,她嗔了嗅,马上被臭到。 那厨娘掩鼻禀道:「世子妃,这豆腐看来是坏了,臭得紧。」 杜福兮眼睛一亮。「很臭吗?」 厨娘苦着脸点头。「很臭。」 可是杜福兮听了不但没恼,反而还兴奋起来。 人人心里都冒出一个疑问:豆腐都坏了,世子妃还那么欢? 「来,我闻闻。」杜福兮兴匆匆的卷起衣袖,亲自打开一块湿巾,当那又臭又鲜的味道冲入她鼻腔时,她满足的叹道:「就是这个味!」哈!她做出臭豆腐了! 阿芷跟了她最久,也不奇怪她那些出人意表的举动,只问:「这便是世子妃您要的?所以豆腐并没有坏?」 杜福兮把豆腐放在掌心,高高举起给厨房里的众人看。「这就叫做臭豆腐。」王氏也不敢去嫌那豆腐太臭,虚心请教道:「奴婢愚昧,不知这臭豆腐要怎么料理,还请世子妃指点。」 杜福兮一笑,「做法很多,今天就先来简单的,炸得焦香,再沾上辣酱就行了。」既然有了臭豆腐,怎么可以没台式泡菜呢?泡菜可比制作臭豆腐简单多了,厨娘去炸豆腐时,她把台式泡菜的做法跟王氏讲了一遍。 「将高丽菜……呃,就是你们的莲花白,切成四等分,撒上适量的盐,用重物压住,置放一晚后,洗除盐渍、沥乾,再用手撕成适当大小的片状,胡萝卜、嫩姜洗净,去皮切丝备用,加入砂糖、醋、蒜末、辣椒、盐一起腌渍入味。」 食材都有现成的,王氏即刻吩咐另个厨娘去腌泡菜。 「世子妃不如回房里去歇着等吧!炸好了让他们即刻送过去便是。」添香说道。厨房再乾净,油一入锅烟就大了,她都嫌厨房油腻了,何况是娇贵的主子? 杜福兮笑了笑。「也好。」她是想到了孙石玉,想跟他一起分享她的杰作,这臭豆腐本来就是为他做的,自然要让他第一个品嚐。 「炸好了马上送过来,千万不要耽搁了,这炸臭豆腐就是要趁热吃,吃那又酥又烫的口感才够劲。」杜福兮又殷殷交代了几句才回主屋。 孙石玉歪躺在榻上,一见她进来便懒洋洋地道:「听说娘子去厨房『开棺验屍』了。」白天他都尽量这副病猫样,以防有人闯进来。 「呵呵呵呵,相公真是幽默。」 杜福兮掩嘴做白鸟丽子笑,看得孙石玉摇头。她不知哪来的胆量,总敢在他面前没规矩,看来她的教习嬷嬷没把她教好。 虽是如此,他的嘴角却因她回房而扬了起来。奇怪,他越发不喜欢独自待在房里了。 「爷,告诉你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杜福兮随手拉了绣凳往他面前一坐,眉飞色舞地道:「我的臭豆腐成功了,保管你待会儿一口接一口,停不了筷子。」 孙石玉听了就好笑,那也算什么天大的好消息?他对天大好消息的定义是他带领着卫家军攻陷了敌军的每一座城池,让措手不及的敌军连夜奔逃。 可现在他什么也不能做,困在这副身躯里的他,不是卫如靖,而是孙石玉,只不过是一个王府的世家子弟,除了悲春伤秋、风花雪月,能做什么?! 幸好有她,有她在真是半点不无聊。 他眼皮子懒洋洋的掀了掀。「如果爷吃了一口便不想再吃呢?」 杜福兮不假思索,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不一会儿,厨娘就把炸好的臭豆腐送来了,添香早在外头候着,接过托盘便送进内室,福身施礼道:「世子妃,臭豆腐炸好了。」 房里,孙石玉半点都不动地躺在榻上,身上还盖着薄被,也没瞅添香一眼,貌似虚弱的小口喘气,让添香很是担心世子能否受得了这臭豆腐的味道,莫要责怪世子妃才好。 「搁着吧!让厨房把缸里的臭豆腐全炸了,你们也趁热嚐鲜!」杜福兮对添香笑着挥挥手,很希望大家都知道臭豆腐有多么的极品美味。 「是的,世子妃。」添香虽应着,但心里却是认为那样臭气冲天的吃食恐怕是没有人敢吃,适才王嬷嬷亲自送臭豆腐过来时说那臭豆腐一入油锅就飘出古怪又令人厌恶的气味,人人都要掩了鼻子才能待得住,都道那臭豆腐实在恶心,但世子妃这样殷切的要大家也吃吃看,看是要辜负世子妃的一番美意了。 添香退下,屋里只剩两人,孙石玉起身坐在桌旁,拿起筷子夹了块样貌实在普通的臭豆腐。 就这四四方方的炸物,平淡无奇,却被她夸得像什么人间美味,他倒要嚐嚐有无她说的那么好。 杜福兮满是期待的看着他,她觉得自己好像是把画得最好的一幅画呈到老师面前,等老师打分数的小学生。 孙石玉吃了一口,入口那又臭又鲜的滋味意外勾出他的食慾,沾上那极辣的蒜酱更是吊出美味,既灼舌头又烫口,但却让人停不了,一口接着一口,他吃完了一整块。 「如何?到底如何?你说啊!」杜福兮眼也不眨的频频追问。 虽然说真正美味的东西不管到哪里都一样会获得认同,但他很难伺候耶,他会不会不喜欢臭豆腐的古怪味道? 孙石玉整了整脸色,淡漠地说:「还不错。」 杜福兮才不管他装得多平淡无奇,她喜容立现,「看吧!我就知道爷会喜欢!」她马上起身,笑容满面的打了帘子想往外走。 孙石玉很不想她离开,他皱眉,不满地问:「才回来,你这又是要去哪里?」 杜福兮回头冲着他一笑,欢快地说:「去做更多臭豆腐,娘子我要做臭臭锅给你吃,让你拜倒在娘子我的厨艺之下!」 果然麻辣臭臭锅对了孙石玉的脾胃,现在晚膳一定要有这一味,开始他怕原主的肠胃不能适应,便浅嚐即止,后来发现胃肠并无任何不适之后,他便不忌口了,进而思忖,若是边关大雪漫天的冬夜里有这一味,定能暖了军士们的胃。 「少爷你不知道,现在整个王府都在疯世子妃的臭豆腐,那独特的臭味风靡了所有人的舌头,世子妃还开发了各种不同的吃法,例如臭豆腐饺子、臭豆腐丸子、清蒸臭豆腐、辣鲁臭豆腐等等,总之,现在整个王府都『臭气冲天』就是。」   第十六章 孙石玉坐在偌大的浴桶中,慕东一边伺候他沐浴,一边口沬横飞、眼睛放光地述说着王府这几日的事,过去伺候沐浴的采柳、怜蕊如今则落得没事可做的窘境,杜福兮见她们俩镇日愁云惨雾的,便吩咐她们负责整理世子与她的衣物,她们那怕自己被降为二等丫鬟的心才落了地。 「咱们世子妃可真是蕙质兰心,爷在泡的这药浴,便是世子妃吩咐小的备下的。」慕东讨好地说。 孙石玉没抬眼,但轻挑剑眉。「哦?是世子妃要你准备的?」 「是啊,世子妃说这叫养生药浴,将相关的药物泡在热水中,采用温热法使药物透过皮肤、/穴位等直接进入经络、血脉,分布全身,通过药理效应发挥治疗作用,因此有发汗解表、活血通络、清热解毒、祛风散寒等功效,长期泡下来百利而无一害!」慕东说得带劲,他很机灵,把杜福兮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全记下了。 过去世子只让他讲讲府里事跟外头发生的事,没叫他近身伺候过,如今这沐浴的仔细活只叫他一人伺候,他的地位顿时提升了起来。 而且世子看起来和过去不太一样了,过去他镇日与莲姨娘腻在一起,病恹恹的漱洗用膳全要丫鬟们贴身伺候,房里也都门窗紧闭,长年一股子药味,让人进了那房间就不舒心。如今大不相同,白日暖春阁的每扇窗子定然是敞开的,让空气流通,世子的房里还日日换上鲜花,看着便赏心悦目,而且用膳只要世子妃一人相陪,莲姨娘如今是彻底的失宠了。 另一边,王妃自儿子成亲以来就被儿子拒于暖春阁之外,儿子那「专心养病」四个字让她即便是爱子心切也只好让步,不再到暖春阁探望,只盼儿子身子真能好转,若真能那样,便是让她一辈子都再也见不着儿子也无妨,只要他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便行,这是天下所有为人父母的心情啊! 她日夜期盼着冲喜有用,儿子的身子能日渐好转,而这一天果然让她盼来了,明明在成亲前只剩一口气的儿子,竟然能起身了,还有胃口吃臭豆腐,这简直是菩萨的恩泽,叫她怎能不喜极而泣! 既然玉儿身子好了,那儿媳便没有再藏于暖春阁的道理,总要让她见见府里的人,未来她可是王府的当家主母,不识府里的人,府里的人也不识她怎么成? 王妃打发人来传话要世子和世子妃补敬茶,杜福兮早想到有这一天,王府的规矩可是比相府还大,怎么能容她这媳妇一直不见人? 她不可能一直只待在暖春阁这方安宁悠哉的小天地里,何况孙石玉天天都要吃上一盅麻辣臭豆腐之事都已经传出去了,哪个能吃麻辣臭豆腐的人不能走出院子去见长辈呢?说不过去啊! 「你不想的话,我便向母妃推了。」孙石玉剑眉微蹙,不太耐烦。 这同样是他第一次要见王爷、王妃之外的人,重生后,他一直在暖春阁里,来探他的就只有王爷和王妃,想到要见王府里其他人,他也嫌烦。 「什么话?」杜福兮气定神闲的露出笑颜。「妾身当然要去敬茶,妾身可是王府的媳妇,又不是见不得人,况且妾身也是美得冒泡,出去给大家夸两句也好,还可以收红包呢!」 杜福兮端坐于梳妆台前,阿芷伺候她梳头,桃花伺候她上妆,绿儿在挑捡要给她佩戴的首饰,凤嬷嬷吹凉甜茶等着给她喝,一派的高门妇规格。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没有离开王府去寻找自由生活的想法了,那是之前她以为自己会成寡妇的打算,如今相公活跳跳的整日在她眼前悠转,身子骨好到都可以跟她打架,她要如何以寡妇身分离开王府去过自己的生活,而且她的身分还是尊贵的世子妃呢,所以那是不可能的事,别再作白日梦了。 「美得冒泡?」孙石玉微挑了挑眉。 阿芷几个掩嘴笑,杜福兮在镜里朝孙石玉促狭地笑笑,双眸似笑非笑的闪啊闪的,扮了个可爱的鬼脸。「就是说娘子我很美啦!」 孙石玉眼神变得深邃,并没像平日那样揶揄她几句,而是在她身后不远处,坐卧在榻上微微眯起眼,深深的瞅着她。 前世他忙于军务,未曾想过自己的娘子会是什么样的女人,不想这一世会与她做了夫妻,这左相府的嫡长女过去在上京里是个毫不出挑的女子,为何在他眼中会如此吸引他的注意? 要说美,莲姨娘比她娇美上三分,但自己对莲姨娘半点感觉也没有,甚至还因原主曾与莲姨娘耳鬓厮磨感到厌恶与烦心,巴不得那莲姨娘未曾存在过。 「世子妃本来就很美啊,比仙女还美!」绿儿在一旁心无城府地说。 杜福兮满脸的笑,「怎么,绿儿,你还见过仙女啊?」 「没有啊。」绿儿又是摇头又是摇手的。「奴婢这么低贱的人,怎么配见仙女?」 杜福兮听着便笑了。「那就奇怪了,既是没见过仙女,你怎么知道我比仙女美?」 绿儿学她仰头宽袖掩嘴笑。「呵呵呵呵呵,世子妃您好幽默哦!」 她是不大明白幽默两字的意思,但她听多了也会运用,大概就是这个用法没错。杜福兮噗哧一笑,阿芷几个全笑了,连孙石玉的俊颜上都有了笑意。 【第六章姨娘造谣】 兰阳王府主厅里,王爷坐在主位上,左手边坐着王妃,王妃后面是侧王妃严氏,跟着是何姨娘,以及何姨娘所出的王府三少爷孙少乔,严氏所出的二少爷孙如斯则说公务繁忙,无法回府。 一见她和孙石玉进来,所有人目光都瞅过来。 杜福兮面带微笑,落落大方的跟在孙石玉后面,清楚看见王妃.眼里那压抑不住的激动泪光。 莫怪王妃会激动了,世子原本是站都不能站,要人架着扶着,走一步要喘十下的,能这样自己走进厅里简直是奇蹟,当然她知道这一切的功劳都会归到她身上,是她冲喜有功,所以兰阳王府尊贵的世子才能续命,她真是太重要了! 呵呵。 王爷脸上带着笑容,满意的看着他们。「本王总算盼到儿媳来请安了,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欣慰。」 王爷待她也是和善的,但总是没有王妃那般亲昵,或许是王当久了,自有一股威严和距离感,不过王爷跟孙石玉一样,也是个美男子,两人相貌有七成相像,才不过四十出头就有孙石玉这么大的儿子,都是因为古代人早婚。 孙石玉已经极其自然的在王爷右边第一个位置坐下,一个丫鬟在王爷跟前摆了蒲团,杜福兮先敬茶给王爷,他是一家之主。 她上前磕头,恭敬的敬茶,王爷很是满意的端起茶来,不过他只象徵性地抿了下唇便把赏赐搁在盘中,杜福兮在心里开心地说贪财贪财,不知那镂金匣子里搁的是什么? 自从穿越之后,她越来越爱钱了,有钱才有安全感,尤其对她这个借用别人身躯的穿越女来说,自然要有钱财傍身才能睡得安稳。 接下来便是拜见王妃了,王妃赏了一套价值不凡的头面首饰,饶是她这样的珠宝门外汉也知道很值钱。 她过门之后,王妃虽然屡屡被自己的不孝儿子拒于门外,不让她去探视,但她常派人送补品给她这个儿媳补身,说她照顾世子劳心劳力,要多补补。 今日再度相见,她跟之前在相府首次见到王妃时一样,对王妃很有好感。 王妃有一颗柔软慈善的心,从她眉目之间便看得出来,所谓相由心生就是如此,王妃相貌又美又端正,倒跟她前世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她母亲是既柔弱又坚毅,才能在父亲过世之后和她一起撑起一个家。 王妃喝着她敬的茶,脸上挂着亲暖的笑容。「孩子,你把咱们王府弄得臭气冲天,却没一个人抱怨,真是好本事。」 杜福兮回了个甜甜的笑。「倒让母妃笑话了。」 没有人抱怨是因为他们全嚐过那臭豆腐又臭又鲜的美味,何止不抱怨,现在各院子里的小蔚房都学着在做臭豆腐哩! 杜福兮正在以「大宜王朝第一位臭豆腐制造者」自豪时,冷不防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堂堂相府的嫡女竟会做那等闻之恶心的吃食,真是叫人意外,也不知道相爷是怎么教导女儿的,难道让女儿跟市井小民厮混吗?否则怎么会做出那等下三滥的吃食来?还让府里人人都学了做来吃,带坏门风。」 这话说得刻薄了,骂她没家教,又骂上她父亲。 杜福兮看过去,就见一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冰山美妇,眼光很是幽冷,神情无比清傲,一副眼里容不了人的样子,看安排的位置、看架式,应是王府的侧王妃严氏。   第十七章 她既不是孙石玉的生母,不喜欢自己也是应该的,不想跟她一般计较,正想向前敬茶时,冷不防又有另一道声音比那严氏更冷的响起了。 「恶心吗?」孙石玉冷声说道:「严侧妃院里的小厨房也压着一缸臭豆腐,看来你院里的人是喜欢得紧,所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不会你也偷偷吃了还在那里惺惺作态说恶心吧?」 严侧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被孙石玉顶撞得说不出话来,又无人为她说话,她不禁有些怒了。 她是吃了,但她绝不是偷吃,是下人端上桌她才吃的,那味道……好吧,那味道确实是不尽然只有臭味,但难登大雅之堂却是事实。 「哎哟,虽然那臭豆腐闻着味道确实不太好,但入口却极鲜呢,我跟少乔连吃了几盘,竟是欲罢不能呢。」 杜福兮知道说话的便是何姨娘了,遂朝她笑了笑,「福兮见过姨娘。」 在这里,她虽是晚辈,但却是主子,而姨娘不过是奴婢而已,在她这个新媳妇敬茶的场合上,姨娘是没资格坐那里的,但何姨娘却自己眼巴巴的跑来了,还坐得有模有样,当她自己是长辈似的,但当家的王妃都没说什么了,旁人自然也没资格说什么。 据说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自小便在身边伺候,是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当年还是王妃主动抬了她给王爷做姨娘,感情自然不一般,因此也就不太注重主仆分际。 「好好,你这孩子真是福星,王妃姐姐有福了。」对于杜福兮肯跟自己见礼,何姨娘一脸的高兴,她欢喜不已的看看杜福兮又看看孙石玉。 「咱们世子身子能转好,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啊!」 孙石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做出臭豆腐跟他身子好转都是天大的好消息,那不就表示他与臭豆腐等级相同? 杜福兮显然也想到这个,她忍着笑,眼阵亮晶晶的要笑不笑,一脸的慧黠和调皮。他哼地一声别开眼。好好,她这样报答他?早知道他刚刚就不为她去冲撞严氏。见他们小俩口眉来眼去的,王妃心里很是欣慰,先前她有些担心福娘无法介入玉儿和善莲之间,如今看来反而是善莲那孩子无法介入他们之间了。 这样也好,妻妾有别,本来就该妻室先有孩子,若是善莲先有了王府的长孙,而福娘后有了王府的嫡孙,那庶长孙将来又不能继承王府世子之位,免不了又是一番纷争。 不过说也奇怪,过去玉儿只要善莲一人,连要给他多收个通房他都不愿,娶妻之后却立马将善莲抛开,实在让她很意外啊。 「孩子,你还没给严侧妃敬茶呢。」王妃和蔼的催促,就怕严侧妃真往心里去,在这偌大的王府里,勾心斗角层出不穷,自然是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 「福娘见过严侧妃。」杜福兮双手举高,恭敬的端茶给严侧妃见礼,想到有赏赐可拿,她这茶是敬得相当心甘情愿啊! 严侧妃喝了她的敬茶,在托盘里放下一只油绿色的玉镯子,那罕见的莹翠说明了此物价值连城。 杜福兮眉眼倶笑,真是贪财了,有点惋惜王府长辈怎么就三个?没有老太爷、老夫人、二房、三房、四房,叔叔婶婶什么的吗? 「少乔快来见过你世子妃嫂嫂,以后要请嫂嫂多关照了。」何姨娘忙亲热的拉拢。 「见过嫂嫂。」孙少乔很随便的施了个礼,吊儿郎当样,就像个硬被父母拉来参加喜宴的青少年,等不及想摆脱烦人的长辈回家去玩电脑似的。 杜福兮饶有趣味的看着他,感觉跟自己前世的小弟好像。 孙少乔约莫十四、五岁,长得不像王爷,像何姨娘,圆脸挺鼻宽额,也算相貌堂堂。 敬完茶后,闲聊了一会儿,他们夫妻俩又留在王妃那里吃了午饭才走,何姨娘跟孙少乔也陪着一起吃饭,席上算得上和乐融融。 回去暖春阁的路上,轿子里只有两个人,杜福兮好奇的问孙石玉,「爷不是还有个庶弟吗?他怎么没来?听闻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呢,是真的吗?」她挺好奇,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严氏生的儿子会不会跟她一样眼睛长在头顶上? 「不知道。」孙石玉歪坐在轿里一睨她一眼。她现在是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表示对别的男人感兴趣吗?虽然对方是他的兄弟,他听了也不舒服。 「不知道?」杜福兮奇了。「是爷的弟弟,爷怎么会不知道?听说是在礼部任职的优秀青年是吧?」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孙石玉有点不耐烦。「还不打开那镂金匣子看看,不是很想知道父王放了什么值钱的赏你?」 「哈,爷怎么知道妾身想看?」她笑开怀,「爷,你真真是妾身肚子里的蛔虫啊!」 孙石玉忽地随起双眼望向她,一字一字地问:「娘子,你刚刚说什么?」 她回过神来,忙打哈哈的掩饰,「妾身是说心有灵犀啦!爷与妾身真是心有灵犀!」肚子里的蛔虫,那是二十一世纪的讲法,他当然没听过,她又一时嘴快了,该打。 「杜福兮,你究竟是什么人?」孙石玉瞬也不瞬的看着她。 杜福兮微微一愣。「什么?」 他一勾唇角。「你跟我所听闻的相府嫡长女大不相同,一个人要彻底转性并非容易之事。」 她稳了稳心神,坐好了,正经八百的看着他,稍提高音量道:「那么妾身问你,世子,你又是什么人?」 孙石玉面色一沉,眼光忽地幽黯。「为什么这么问?」难道……她察觉到什么了?杜福兮看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倒是答得流利,「因为你也跟妾身打听到的王府世子不相符,孙石玉是个妈宝,你不是,你又怎么解释?」 孙石玉皱眉。「妈宝?」 她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角以示惩戒后,才道:「就是离不了娘的孩子,传闻中王府世子是个离不了娘的孩子,但你分明不是。」 他轻哼一声,「你倒是都答得上话。」 因为之于她,自己也是个陌生人,他在她面前便没有多加掩饰,以为压根没见过孙石玉的她很安全,没想到她还是发现异常之处。 「爷这句话的意思是休战喽?」杜福兮笑嘻嘻地问,她可是很识时务者为俊杰的。 他觉得她奇怪,她也觉得他奇怪,那还不扯平,不然要怎么样?自己是穿越来的,难不成他也是穿越者? 她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她在乱想些什么啊? 孙石玉凝思的看着她,还未答话,轿子忽地停下来。 轿子停下,却没人来唤他们下轿,但轿子却又不走,杜福兮掀帘一看,是快到暖春阁了,但还未到,轿子怎么就停了? 「怎么了?」她问的自然是轿外的阿芷。 「那个……世子妃,恐怕要请世子出来瞧瞧了。」阿芷面有难色地说。 「什么事啊?」不等孙石玉有回应,杜福兮先一脚下了双人小轿,阿正忙打起桥帘扶她出来。 前方九曲桥上杨柳垂岸,莲姨娘凄楚的跪在那里,双眸迷离,含着泪水,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杜福兮有那么一瞬的怔忡,随即叹道:「好一幅美人跪地。」 她转身亲自打起轿帘,看着纹风不动的孙石玉,故意谦卑地说:「相公,莲姨娘跪在前头,在等你呢,你要不要出来看看?扶她起来?」 他的过去她来不及参与,也不会无聊到去追究,只是如今他可是吻了她,如若招惹了她又要去关切别的女人,她可就不会再对他敞开自己的心门了,他要怎么做,哼哼,最好是三思! 孙石玉懒懒地掀动眼皮子。「娘子,说话就说话,你的眼里为何要犯着凶光?」 杜福兮摸摸自己的脸颊,一副不解的模样。「我有吗?」 孙石玉对她的「凶光」很是受用,也不理她那很明显的假意作态,开口扬声道:「慕东!」 慕东本就伺候在轿旁。「奴才在!」 孙石玉运了中气道:「找人把前面挡路的那个女人拖走,笨狮子要过,让她要跪到别处去跪。」 莲姨娘听到了,她如遭雷击一般,苍白了脸色,傻在原地。他竟然这么无情…… 如今世子身子大好,却还是不召见她,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原以为在烈日下这么死倔跪着,一向最怜惜自己的他会心软,会忆起过去恩爱的点点滴滴,没想到他却对她更加狠心…… 两行泪潸然地落下了。 杜福兮叹了口气,心里闷闷的。严格说来,自己这个正妻是小三,而这个日渐上心的丈夫是个负心汉,却是为了她去负了别的女人……这、这……唉,是什么剪不断理还乱的情况啊?   第十八章 都怪男人,都是男人不好,万恶的男人! 还有要怪这旧时代不好,什么奇怪的制度可以先纳妾再娶妻的,还要女人宽容大度接受丈夫三妻四妾,太扯了!来自现代的她是万万无法接受的! 「你就自己起来走吧,我让丫鬟送你回房。」她放缓语气的对莲姨娘说道。 以她的立场也无法劝解什么,她很明白,不管她怎么开导,对莲姨娘来说都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但不让人拖走她,给她留点脸面,这点她是做得到的。 「莲姨娘,你就回去吧!世子妃也是一片好意……」添香是本就在世子跟前服侍的,是王府的家生子,她看阿正不好开口,便自己开了口帮着劝。 然而莲姨娘却像是什么也听不进,她颤抖地站了起来,整个人像随时会倒下,桃花好心要帮着扶她,却被她一手推开。 莲姨娘恨恨的瞪着杜福兮,忽然撕心裂肺的喊道:「世子妃,你究竟对世子做了什么?为什么世子会这样待婢妾?」 杜福兮一愣。「你现在是在说什么?」 「别说了,莲姨娘……」迎梅也急道。 过去莲姨娘是个性子温和的,很得世子宠爱,待她们这些奴婢也挺好,只要她们不对世子动小心思,她打赏起来也很大方。 可今天,看她那狼狈模样像是要玉石俱焚,她们这些奴婢看了都心惊。 「世子妃,你给世子行妖术了吧?」莲姨娘不管不顾的尖声喊道,「都说你去莲花庵修行,但谁都知道那里不乾不净的,还死过几个尼姑,行点妖邪之术对你来说还会是难事吗?」 「莲姨娘!」迎梅急得跺脚。 「你别说了!」她真想把莲姨娘的嘴给堵住。 「真是见鬼了赵善莲!」杜福兮脾气也上来了,目光露出厉色。「本世子妃问你,我曾阻挡过不让你去见世子吗?」 她也不是没脾气的,是念在对方被抛弃,心情一定不好,所以才体谅,但她退一步对方却进五步,把她当软柿子捏是怎样? 「都行了妖邪之术,自然是没必要阻挡不让婢妾见世子。」莲姨娘幽怨地说,恍似就认定了杜福兮一定有行妖术。 「我呸!我干么劝解你?」杜福兮朝旁大动作的呸了声,带着几分傲慢的抬起下巴,眯着眼睛狠狠看着莲姨娘。 「本世子妃行妖术,那你就那么认为吧!你不过是个小妾,又能耐我何?气死你活该!」 莲姨娘傻了,她不过是无计可施之下一时脑子发热才会那么说,不想杜福兮却不急着解释,那行妖邪之术是多么严重的事,她就那么认了吗?怎么可能? 「慕东!」轿里的孙石玉暴吼。「不是让你着人把那女人拖龙吗?你磨磨蹭蹭是在做什么?」 杜福兮懒得看接下来有人要被拖走的场面,她气呼呼的回到轿里。 真是污辱了她的美,那女人以为自己给世子下降头,所以世子才不待见她吗? 其实她也很想知道世子为什么变心不爱莲姨娘了,但她可不会那么臭美,说都是因为她,她嫁入王府时,他就已经不理睬莲姨娘了,跟她是有什么关系?那是他们两人自己的事吧? 当初她是带着当寡妇的心嫁入王府的,压根没想过要棒打鸳鸯,是那公惊翥自己不理那母鸳鸯,现在赖在她头上,她要去找谁陈情? 回到辑里,她越想越气,真真想踢那祸水一脚,偏生他还神态自然,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说你说你说!」实在不甘心,她演起了琼瑶剧,只差没抡起小粉拳去槌打他胸膛了,真那么做,怕恶心到的是自己。「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莲姨娘了?」 打从她一过门,他便是完全的忽视莲姨娘,她根本没看过他跟莲姨娘恩爱情深的模样,从他的态度上来看,莲姨娘好似是个与他全然没关系的人,他不仅从来没提过她,也没关心闻问过,更别谈什么介入不介入的问题,她与他之间根本没有莲姨娘的存在啊,这样算啥横刀夺爱?更何况她可是正妻! 冤有头、债有主,孙石玉最明白他冷落莲姨娘的原因不是为了她,他应该要站出来说清楚讲明白才对吧! 「爷没喜欢过她,这答案足够吗?」孙石玉眼神冷若冰霜,不耐烦地说。 兰阳王府是什么地方?世子又是什么身分?冷落一名妾侍还需要理由吗?那赵善莲当真是无理取闹。 原主一向病着,暖春阁由她做主久了,真当自己是回事了,也真当自己是主子了,即便是还受宠着,在正妻面前就该低眉顺眼,那样闹腾是想如何?诬陷福娘对他施邪术,她定是不想待在王府了才会说那些话,那么他会成全她的。 「这答案太卑鄙了。」杜福兮没好气的瞪他。「虽然爷不理会她,妾身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高兴,但说没喜欢过她就太不厚道了。」没喜欢过,人家干么那样闹? 「爷说没有就没有,信不信由你。」孙石玉闭上了眼,不再与她说话。 为什么不喜欢莲姨娘了?会有向她吐实的一天吗?如若真有那一天,她又会如何看他这借屍还魂之人? 莲姨娘那一跪之后竟一病不起,她为何伤心欲绝也不是秘密,如今王府里人人皆知,听闻她病重,王妃心慈,还亲自去探了她。 怎么说莲姨娘也照顾玉儿十年,是打小在身边伺候的,玉儿病重时,她连着几日几夜没闓眼,衣不解带的近身伺候,将玉儿照顾得无微不至,光是这份情义,她这个做娘的就很感激她。 当初她很担心儿子宠妾灭妻会惹人非议,如今玉儿与福娘鹣鲽情深是很好,但她没想到玉儿竟连莲姨娘也容不下,情分说断就断,难怪莲姨娘会病倒。 王妃探望过莲姨娘之后便直接往暖春阁的主厅内室而去,两个大丫鬟竹影、百合跟着她,她事先已打发人去世子那里传话,到的时候儿子和媳妇都已等着迎接她。 「母妃有事叫我们过去就行,怎么还亲自过来?」杜福兮笑盈盈的忙招呼茶水点心。 「娘是去探了善莲才顺道过来。」王妃正色的看着儿子,微蹙秀眉。「玉儿,你去看过善莲没有?病得很重呢。」 杜福兮忙拉长了耳朵听,她看孙石玉的神情倒是淡定得很。 莲姨娘也住在暖春阁,病重之事柳嬷嬷已向她回过了,她只吩咐该请大夫就请、该配什么药便配,补品也差人送了一些去,尽了她正室的责任,对莲姨娘她没有多的同情 「,也不想演什么好人,反正又没人领情。 「孩儿正想跟母妃说,把她送出府去。」孙石玉微微皱眉。「给她拨个小庄子,打发几个人过去伺候,儿子不想再在府里见到她。」 杜福兮讶异的看着他,他这是真要将莲姨娘打发走? 「使不得。」王妃有些紧张。「善莲虽然是奴婢,但却是娘做主让你为妾的,过去你病重时,她寸步不离的照顾你,孩子,你可千万不能那么做,不能做那负心之人。」 孙石玉听了,嘴角噙了丝冷笑。「母妃应该听闻那日她没分寸的撒泼,这府里还能留她吗?留着她,不知还会出什么乱子。」 「她是……是过分了点。」王妃忙拉着媳妇的手拍了拍。「福娘,你是个心慈的,就体谏她一点吧!她也是苦,才会那般胡说,不要往心里去了,娘信你的为人,不会使妖邪之术,你大可放心,就让她留下来吧!娘会再劝劝她,不会再让她胡搅蛮缠。」 杜福兮浅浅一笑。「媳妇没关系,莲姨娘之事全凭相公说了算,媳妇真的没意见,她说什么是她的事,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媳妇没做过就好,问心无愧。」 王妃微微一愣。看她说的不像客套,她还以为是福娘容不下莲姨娘,难道不是吗?孙石玉看出王妃所想,此时他若不表明立场,那小女子事后又不知道会说他什么了。 「母妃,娘子没说过什么,是孩儿不想见莲姨娘,就这么决定,送走吧!」他不容置喙地说,语气坚定。 王妃忙道:「你不想见她,那也不一定要送走,让她搬到娘院子里去吧!此时若真执意要送走,怕她会想不开,如果做了傻事,你心里也会不好过,毕竟是多年情分……」 杜福兮一听,也是警觉顿起。王妃说得有理,在这种情况下被送出王府,转身马上去投河自尽了吧! 这时代的女人又没有自我,把名节看得比什么都重要,被送出王府形同被休离,叫她怎么不去寻死?如果死成了,何止世子心里会不好过,她也同样会不好过。 她遂从善如流地道:「母妃说得极是,媳妇也认为不能送走莲姨娘,还是留在府里的好,可以慢慢开导她,她总有想开的一天。」   第十九章 王妃松了口气,「就知道你是个通情的,娘就是这意思,凡事留一步,这是为他人着想,也是为自己着想。」 杜福兮微笑点头。「媳妇受教了。」 王妃笑着点头。「就知道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她忽然忧心的看着孙石玉,还握了他的手拍抚着。「玉儿,你老实告诉娘,怎么会突然不要善莲了?善莲不是你的心头肉吗?你怎么会忽然烦起她来?你们吵嘴了吗?还是她哪儿没顺着你,惹你不开心?」 王妃那还把儿子当妈宝的语气让杜福兮忍不住露出笑意,不过王妃正专注的看着孙石玉,并没有看到她脸上那促狭的笑意,王妃就坐在他们两人之间,孙石玉自然是看到她的表情,他很想翻白眼但忍了下来。 前世,这原主孙石玉是他皇后长姐的眼中钉与肉中剌,只因太后与皇上疼宠孙石玉比他长姐所出的轩儿还多。 轩儿只比孙石玉小一岁,是皇上的第一个子嗣,也是皇家的嫡长子,是无庸置疑的未来太子,而孙石玉虽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但不过是孙家的嫡长孙,如何比得上皇长孙重要?他长年军旅在外,不明白皇上姐夫为何把亲弟兰阳王的儿子看待得比自己儿子还重,还以为孙石玉有何过人之处呢。 重生魂穿到孙石玉身上之后,发现他不过是个药罐子跟病猫,还如她戏称的是个离不了娘的妈宝,他越发不明白皇上与太后,也替自己长姐抱不平,孙石玉差文武双全的轩儿岂止一点、两点?皇上和太后那般看重根本毫无道理。 「咳!」杜福兮清了清喉咙,很是温婉恭敬地开口道:「母妃,媳妇也很是纳闷,所以早已问过相公,相公说没喜欢过莲姨娘,媳妇听了觉得很荒唐呢。」 王妃也是一脸的惊谘,「怎么……怎么会呢?玉儿,你从前还说过要娶善莲为妻,若不是善莲出身低微,你父王还真怕你会闹腾着要娶她为正妻。」 杜福兮得逞的噙了丝笑容。嘿嘿,看你怎么跟你娘说,看吧!说没喜欢过,连你娘都觉得荒谬呢! 「玉儿,你当真……当真没喜欢过善莲?」王妃说着便伸手去摸他额头。「你没发热吧?没糊涂吧?怎么会这么说呢?」 哈哈哈!杜福兮心里的笑声更大了。 孙石玉自是将她那要笑不笑的样子看在眼里,他脸一板,冷声道:「莲姨娘搬到母妃院里的事就母妃自己看着办吧!尽快搬走,免得孩儿在这院里看到她,又会起了要送走她的心。」孙石玉挑眉瞧王妃一眼,意味着我不想回答的问题,便是母妃也奈何不了我。 杜福兮眉头一扬。好啊!高招,来个转移话题。 「知道了,娘会尽快让她搬走,你也别对她太狠心……唉。」说罢,王妃叹了口气。 「今晨开始孩儿便犯头疼,想请太医入府诊治。」孙石玉忽然病恹恹地说。 头疼?杜福兮奇怪的看着他,这又是在演哪一龅?他哪有头疼,明明就好得很,午膳还吃了一大碗麻辣臭臭锅,吃得飙大汗,很欢呢。 「头疼吗?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王妃可紧张了,视若珍宝的儿子身子骨才好了些,莫要又染风寒了才好。 「太医诊治后自然知道。」孙石玉眼皮子缓缓一掀,不紧不慢地道。 「对对!瞧娘急得都糊涂了。」王妃吩咐道:「竹影,你让大总管拿王府的名帖去请方太医速过府来为世子诊治。」 杜福兮真是不知孙石玉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便安静的看着。 「娘,今日就不请方太医了,请朱太医来吧。」孙石玉又是轻描淡写地道。 王妃一愣。「朱太医吗?」 一旁的杜福兮闲着没事眼光乱瞄,却见到竹影听到朱太医时目光忽然闪烁了下。 许是跟王妃一样感到惊讶,世子一直是由方太医诊治,今儿个怎么突然要换人? 孙石玉有条不紊的说道:「孩儿由方太医诊治已久一直不见起色,娘子说相府向来由朱太医诊治,朱太医又是太医院的院使,自是拥有如华陀的医术,孩儿极想见识。」 前世,朱太医是定国公府常请的太医,经常到国公府为他祖母和母亲诊脉,也是太医院解毒的第一把交椅。 而方太医他前世未曾见过,但原主体内有毒,方太医却长年诊不出来,定是有问题,因此他刻意要王妃换太医,便是要确定自己所想无误。 这一边,杜福兮瞪着他,眼里明白写着我哪有说朱太医好啊?但她只动了动嘴唇以示抗议,并没敢真的开口戳破他的谎言,他要换太医应当是有理由的吧,她就静观其变吧。 「竹影,让大总管拿王府名帖去请朱太医。」见儿子说得有道理,要换太医不是随意所为,王妃马上依了他。 过去她的玉儿哪里会像今日这样表达自己的想法了,她真的很欣慰,不由得又看重了媳妇一些。 她脸上绽了笑容,「孩子,如今玉儿的身子也转好了,你们也该圆房了吧?」 王妃问得突然又直白,杜福兮一时脸红的说不出话来。 这话题也太那个了,怎么可以当着下人的面说?看看阿芷跟绿儿都掩嘴在笑呢,她真是服了王妃。 「母妃莫急,孩儿正有此意。」孙石玉不紧不慢地道。 王妃宽慰一笑。「知道你们都懂事,那就好,等你身子再好些,便带着福娘进宫去给你太后祖母请安,她老人家整曰都挂记着你呢。」 孙石玉一派知书达礼地说:「孩儿省得,等身子好了,定带娘子进宫给太后祖母请安,孩儿这个娘子很贪财呢,定是很乐意进宫领赏的。」 见杜福兮脸都绿了,王妃笑骂道:「你这孩子,怎么这样说自己媳妇?」 「相公他乱说的。」杜福兮道。 「孩儿说的全是实话。」孙石玉反驳。 这两句几乎是同时出口,还争先恐后的,王妃又是忍俊不住的微笑,她看看儿子又看看媳妇,满眼的笑意。 「见你们这么要好,为娘真真放心了。」 三人又喝了一盏茶,便有丫鬟通报说朱太医来了。 【第七章彻查世子中毒】 房里极之安静,朱太医诊了半天之后倒是沉吟了。 王妃急道:「朱太医,究竟如何?世子旧疾又犯了吗?」 适才看朱太医一搭上玉儿的脉,脸色便凝重起来,看得她心里一沉,生怕是坏消肩。 「病情如何请朱太医直言便是。」孙石玉说得淡定,表情没有太大起伏。 「那么下官就直言了。」朱太医眉头微皱地缓声道:「世子身上并无大病,但脉象浮虚,体内积存着慢性毒素,中毒太深,伤精耗血,真阳无法鼓动,毒素渐侵血分,使阴毒内盛,伤损六脉,幸而毒素尚未到达五脏六腑,以温柔养阳,从阴引阳法治疗,还有机会痊癒。」 「什……什么?!」王妃像是受到极大惊吓,身子大大摇晃了一下,百合忙扶住她。杜福兮也是一愣,她朝孙石玉看过去,就见他神色如常,眼里有抹了然一闪而逝,顿时明白他恐怕是心中早已有数,换太医不过是想证实心中的想法罢了。 这时,王爷风风火火的赶来了,撩了帘子便大步流星的进来。 「玉儿怎么样了?身子又难受了吗?」王爷盐眉看了朱太医一眼,之后便把注意力转到儿子身上,顿时神色又是焦急又是忧心。 「王爷……」王妃激动的看着他。「咱们玉儿不是生病,而是中毒了!」 「什么?!」王爷很震惊,像是从未想过王府会有这种事发生。「玉儿中毒?中了何种毒?是何时中毒的?」 王妃摇头,「臣妾也是刚刚才知道,适才朱太医才诊出来的,臣妾现在脑子乱得很,什么也理不出来,请王爷一定要查个清楚。」 「这是自然。」王爷爱妻心切,见王妃脸色苍白便先扶着她坐下,这才问朱太医,「不知玉儿中的是什么毒?又是何时中毒的?」 朱太医脸色凝重起来。「世子体内毒素非常毒烈,照脉象来看,这毒素存积已久,恐怕是从世子出世便被人一日日的下毒。」 王妃一听,娇柔的身躯颤抖了起来。「你是说从出世便被下毒吗?!」 王爷额上青筋直凸。「怎么会?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敢对世子下毒?!」 一时间下人们都惶恐起来。 孙石玉忽然慢悠悠地问:「父王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朝里不是还有事?」 兰阳王是皇上亲弟,也是皇上信任的左右手,多半时间都在政宣殿与皇上议事,为皇上分忧解劳。 「是奴婢让大总管请太医时顺道在宫里通知王爷的。」竹影不卑不亢地道,「王爷曾交代奴婢,若王妃或世子有事都要即刻通知。」   第二十章 王妃含着泪水,不禁动容。「王爷有心了。」 「什么话?」王爷脸色微黯,俊目微湿。「守护你和玉儿是本王的责任,如今却让人给玉儿下了毒还不知道,本王枉为人父啊!」 「王爷,先让朱太医开解毒方子吧!」王妃提醒,「当务之急是尽快解了玉儿身上的毒。」 王爷朝朱太医微一拱手。「有劳朱太医了。」 朱太医也躬身回礼。「不敢当,下官这就开药方,世子虽积毒已久,但有下官祖上的解毒百丹还是有救的,日后好生调养便能恢复健康,请王爷、王妃无须惊慌。」 听到有救,王妃着实松了口气,她忙交代百合跟着去取药方子,亲自煎药送来,不能经第二人之手。 王爷这边也没闲着,脸一沉,吩咐王府侍卫把暖春阁的奴仆都拿下,他要严审! 一时间,整个王府风声鹤唳、人人自危,世子自襁褓时就被下毒之事也传开了。 朱太医已经告退,由大总管亲自送出去,百合跟了去取药方子,而王府侍卫也将暖春阁的丫鬟婆子全拿下在穿堂里,一共有五十六人之多,包括掌事的柳嬷嬷和一等大丫鬟全被拿下,而杜福兮这位新任世子妃的陪嫁丫鬟和嬷嬷则不在列内。 王爷在审一干人等时,王妃也坚持要观看,便由竹影陪着,拿了绣凳让她坐着,不想连孙石玉也下了床,慢慢地踱了出去。 杜福兮一看,自然紧跟着去,她也想知道是什么人对孙石玉下毒,脑中不期然就浮现了严侧妃那美丽傲然的脸。 所谓杀人要有动机,那么严侧妃便是动机最大之人,孙石玉若死了,孙如斯便可坐上世子之位,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不过她想得到的,旁人自然也想得到,严侧妃好歹也是个宁王府的尊贵郡主,她会那么笨让自己招人怀疑吗? 至于何姨娘,她敢打包票那是不可能的,别说何姨娘与王妃情分深厚,待王妃十分恭敬,不会做这等伤害王妃之事,就算她敢做,孙石玉死了,上头还压着个孙如斯呢,也轮不到孙少乔做世子,况且她身分低微只是个姨娘,对世子之位不可能有非分之想。如此这般的分析一番,她倒摸不清嫌犯是谁了,不由得看向孙右玉。 王爷见他出来,心疼地柔声哄道:「玉儿,你怎么出来了?这里风大,你去房里躺着,待会儿药送来了你好生服下,休息休息,父王答应你,定会找出害你的凶手,不管道事掺和了多少人,不管那人是谁,决计不饶!」 杜福兮恍然大悟,原来他不只是妈宝,也是爸宝啊!瞧王爷对他呵护的模样,真把他当孩子了。 孙石玉不理王爷那番慈父演说,他神色冷肃地说:「父王,孩儿自幼便是由方太医的父亲方老太医诊治,方老太医过世后交由方太医诊治,他们两位都是太医院的神手,却同样都没诊出孩儿体内的积毒,说法也都是孩儿先天不良体弱,内脏自在母体便耗损,从未提过中毒,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孩儿认为该将方太医请来厘清才是。」杜福兮佩服地看了他一眼,她怎么没想到方太医呢,算他聪明。 王爷一连迭声地道:「自该如此!」 王爷急着查明真相,派了侍卫长拿了他的名帖去请方太医,又担心王妃身子受不住,让人去备下宁神茶送来,又怕她坐得不舒服,吩咐换张椅子来,在椅子上摆了个迎枕让王妃坐,这看在杜福兮眼里,王爷虽然有侧妃和姨娘,但最爱的还是王妃啊! 不过,既然他深爱王妃,又为何要娶侧妃纳姨娘?唉,天下男人果然都一样,不论古今,女人是越多越好,既然制度就是三妻四妾,哪有放着不要的道理? 她不由得又看向孙石玉,虽然他此时对莲姨娘不耐烦,但日后呢?日后他是不是也跟王爷一样要娶侧妃还要纳妾?自己若跟他说不准,他说不定还会把她当疯婆娘看呢!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瞪着他,蹙着蛾眉十分不满。 孙石玉被她看得莫名其妙,不知道她的脑袋又在想什么了,瞪得那么起劲,也不怕眼珠子掉下来? 要说这院里此时最不紧张的便是他们两人了,孙石玉因着自己并非真正的孙石玉,对于被下毒之事只想查个明白,并无太多愤恨的感觉,而杜福兮更是当成了「包公审案」在看,不关她的事,她只想知道凶手是谁。 半个时辰过去,侍卫长总算回来了,但方太医并没有同来。 王爷脸一沉,「方太医人呢?」 「回禀王爷,方太医在回家的路上被劫杀,此时顺天府尹正在追查,还没找到可疑之人。」 「什么?!」王爷与王妃均是脸色一变,一旁的众人也是战战兢兢的,均是满脸惊慌。 孙石玉冷笑,「这么说,便是死无对证了。」 短短时间便得了消息将方太医暗杀掉,这内神通外鬼可说是合作无间,若不是他魂穿到孙石玉身上,在运用内力时察觉不对,恐怕永远也无人知晓王府里有人要加害世子,而孙石玉更是直到死前都不知道自己被下了毒,以为自己是体弱病死的。 「大胆!」王爷震怒。「究竟是什么人敢在本王眼皮子底下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今日若不揪出凶手,本王绝不罢休!」 穿堂里的人全都唆唆嚷嗦的,只有杜福兮在心里鼓掌,好气魄!看来虽然孙石玉体弱,但王爷还是最为疼爱这个嫡长子。 她看向孙石玉,原以为他会动容,但谁知道他竟是脸色冷漠如霜,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将世子平日所服汤药全送太医院检验!」王爷怒气很盛,一声令下立即有左右侍卫照办。 「把这些奴仆全部杖黯!」王爷又怒不可遏的下令。 这个命令让杜福兮吓了一跳。全部杖毙?!这不是太不讲理了吗?她看到柳嬷嬷吓得腿一软跪了下去,添香、秋月几个一等大丫鬟全白了面孔,有些粗使婆子已经「王爷饶命啊」的喊起来,更有些受不住吓的小丫鬟直接昏倒了。 她不禁皱了眉头。王爷这样也太草率了,哪有一开口就要把人全杖毙的道理,这样岂不又是死无对……她蓦地一凛,眼眸不期然与孙石玉对上,就见他一脸了然,这让她纳闷起来,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什么? 「慢着。」见侍卫们就要拖了人下去杖毙,孙石玉开口了,「父王怕是气急攻心了,如此一来要如何查出凶手?」 他那冷凝人心的低沉声音充满无法轻忽的威严,侍卫们纵有王爷口令也不敢轻举妄动,「玉儿说的没错,不能全杖毙。」王妃也不赞同那不管不顾的作法。 「况且其中好些是看着玉儿长大的,难道真会害了玉儿?」 柳嬷嬷坐在地上呜咽的哭了起来。「是啊!王妃说的极是,奴婢就绝对没有加害世子之心,世子长年病着,奴婢比谁的心都痛哪!」 「奴婢也决计没有!婢奴绝不敢毒害世子!」添香第一个跪地磕头,迎梅也跪下,更多人跟着一起跪下,口里同样是「奴婢没有,望王爷明查」等等的自清之语。 王爷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阴狠。 孙石玉收起双目中的精光深锐,再度开口道:「这些都是王府的家生子,把他们家人都拿下,若不说实话便慢慢用刑折腾他们的家人,是要断手还断脚,直到有人说实话为止。」这是前世军中逼供战俘的方法,他自然是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然而此话一出,王爷怔住了,王妃也是惊谘的一愣。「玉儿,你……你……」 他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想的全是——你是怎么想到这残忍的法子?这不像你啊! 王爷讶异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绝。「这倒是个法子,想来拿捏了他们家人,他们就不得不从了,若不肯招,那便让他们家人受凌迟之苦,一寸寸的割下肉来,让他们求生不得求生不能,若不想家人受这等苦刑的最好速速出来承担罪过……」 杜福兮越听越奇怪,王爷怎么好像在威胁人似的…… 忽然之间,跪着的丫鬟里有个人倒下了,顿时一阵混乱,尖叫声四起。 「是秋月!」怜蕊惊惶不已的尖声喊叫。 侍卫忙过去查看,将她身子翻了过来,探了鼻息。「王爷,这丫鬟咬舌自尽,已经没气息了。」 杜福兮也很是惊讶,秋月是负责世子汤药的,也是暖春阁的一等大丫鬟,平常稳重,话又不多,还曾对她说过若世子的汤药出了问题便找她,当下令她很满意她那负责不推謡的态度,没想到她竟然自尽了…… 咬舌自尽,竟有这种勇气,一定很痛吧……   第二十一章 「事实很明显了,这个丫鬟勾结方太医要谋害世子!」王爷愤怒的指着秋月的屍首。「来人!把这贱婢的屍首丢到府外去,把她的家人全部杖黯!」 「怎么会是秋月?」王妃喃喃地不敢相信。 秋月原是太后跟前服侍的二等宫女,是太后一手培养的人,因不放心其他人而派来王府专职伺候玉儿汤药的,秋月怎么会谋害玉儿? 朱太医说,玉儿是自出世便开始被下药,那时秋月尚未入府,暖春阁的丫鬟婆子春去秋来一年年的也不知道换过几轮了,主谋要从何处去追查?何况今天还死了方太医和秋月,若查下去,会不会死更多人? 想到这里,王妃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不知那隐身在暗处要害玉儿的是何人?在秋月未入府前便是由对方亲自下的手,竟能一藏二十多年,她想到便心惊胆跳,好似那人会突然跳出来对她的宝贝儿子不利似的。 孙石玉没再阻止王爷杖黯秋月的家人,反正现在人都死了,要说跟什么人勾结都随人说了,是不是事实也不重要,反正要害孙石玉的绝不会是一个丫鬟跟一个太医便是。 对他而言,什么人要害原主也不重要,他不过是想揭露体内有毒之事,此后就不必再喝那有碍运功的汤药,而且如此真相大白,他才能以解毒掩护他身子靠着运行内功早好之事,也才能以安康之姿出现在众人面前,走出王府去查他真正想查的事。 夜渐渐深了。 「孩儿累了,要回房歇着。」他眼皮子一抬,看了杜福兮一眼,她还怔忡在秋月自尽的事里回不了神。「娘子,你不扶我回房吗?」 阿芷忙轻轻推了她一把,小声道:「世子在叫您呢。」见杜福兮回过神来,阿芷又小声道:「世子要您扶他回房。」 杜福兮很是无奈,明明就会自己走,扶什么啊,她还想看王爷怎么善后呢。 虽然不爽,她还是过去扶他。 走前她听到王爷说:「此事还需进宫禀告太后她老人家才是,她老人家最是疼爱玉儿,断没有不告知她老人家的道理……」 回到房里,百合也送来汤药,外头院子还乱着,也没人来问要传晚膳与否,百合细心,本想问的,孙石玉手一挥,示意她出去。 房里没人了,杜福兮这才瞬也不瞬的看着孙石玉问:「爷早知道体内有毒,对吧?所以之前才一直不喝汤药。」 「瞎说什么?」他也不坐下,就看着那碗汤药迟迟不动手,眼里露出灼灼光芒。王妃他信得过,但王妃身边的人他一个也不信。汤药如果没问题,对他解毒极有帮助,他越早解了体内之毒,便越早能走出王府去做他要做的事。 杜福兮看也知道他对汤药存疑。「这样吧!以后煎药的事,若爷信得过绿儿便交给绿儿。」 孙石玉点了点头,「就这么办。」 他知道绿儿的命是她救的,那个小丫鬟恐怕比很多人还知道什么叫受人点滴泉涌以报。 「爷真的答应啦?」杜福兮眼儿亮晶晶,嘴角笑咪咪,露出欢喜的神情。 他信得过她的人,就是信得过她。 孙石玉际她一眼。「不然还有假的?」 杜福兮心情大好,往斗柜上的竹篮子里取出一个小点心往孙石玉面前一送。「给你。」 他先接才问:「这什么?」 她嫣然一笑。「幸运饼乾。」 她闲来无事,教了蔚娘们烤饼乾,虽然没有香草粉和鲜奶油,不过面粉和糖是有的,做起来也有五分像,里头的签条可都是她亲手写的。 孙石玉听了嘴角微勾,端详着手里那形状弯弯的奇怪小点心。「什么幸运饼乾?」 「爷吃看看啊,要对半剥开,就会看到属于你的幸运。」杜福兮故作神秘的说。 孙石玉依言对半剥开,看到签条露出来,拉出签条打开,上头是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他感觉心里咚的一响,好像被什么敲击了一下,他的胸口热热、胀胀的,似乎有什么裹住了他的心,感觉到心完全的失控,就好像……好像有人在鼓舞着他,叫他不要气馁,事情总会水落石出、总会查明白的,让他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暖意。 杜福兮见他神色高深莫测,忙道:「怎么?不满意那上头写的啊?那要不要换一个?」 孙石玉瞬也不瞬的看着她。「这是你写的?」 杜福兮在他身边转啊绕的,笑着点头,「怎么?爷是不是觉得娘子我文采过人,写得极好啊?」 「是写得极好。」他嘴角一勾,忽地伸手一拉,将她拉到怀里。 她慌忙的推挤他,但没用,他一只手已迅速上移到她后脖处,固定住她的头,同时间,他的嘴唇已经落了下来,压在她唇上,那两片炽热的唇瓣一覆上她的嘴,刹那间她脚中便一片空白,任由他暂转吸吮着。 孙石玉早已不是过去的孙石玉,此时自然带着他前世的霸气,双臂紧紧的搂着她,身上尽是慑人的男性气息,那火热的舌尖探入她唇齿之间勾缠,一阵又一阵的燃烧着她,让她只能浑身燥热又无力的攀附在他胸前和臂膀之间。 他昏天暗地吻了她一阵之后忽地放开她的唇,杜福兮脑子还一片恍惚,就这么抬着头,莫名其妙的傻傻看着他,眼神迷离,根本回不了神。 他轻轻皴起眉头,眼神极度苦恼。自己是哪里不对?忽然不想以孙石玉之身与她做夫妻,竟然有了某个念想,想让她知晓他是什么人之后才与她行夫妻之实…… 他忽地放开搂住她的手,眼神复杂。「爷饿了,让人传晚膳。」 呆滞了几秒之后,杜福兮清醒了过来。什么跟什么?哪有人这样?先是不管不顾的抓了就吻,撩起她的心火后又说放就放,把她的心搅乱,难道……是因为答应她在她对他还未产生感情前不圆房,所以才蓦然停下来吗? 看来他也是个腹黑的,分明是故意的,有没有产生感情难道要白纸黑字写明白吗?他就不能看情况吗?真真是气死她了。 「才不管你晚膳哩,你自己传!」她真是恼了,这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她闷闷不乐的打起帘子就要出去。 孙石玉的声音由后头传来,「你上哪?」 他是世子,世子在问话,她不能当没听见跑出去,外头可是还有人在呢! 她回头没好气的瞪着他。「还能上哪?不就是去给大家打气!不然死了一个秋月,王爷先前还要杖毙所有人,院子里士气会有多低迷啊!你这当主子的没想过吗?」 孙石玉自行掠过她那夹枪带棒、没规没矩的反质问,只问:「你想怎么打气?」 杜福兮微微一愣,想了想,撇唇道:「就摆几桌席面,让他们好好吃一顿压压惊。」她相信食物可以抚慰人心,前世,要是拍摄不顺利,哪个演员的粉丝团送消夜到片场,就会一扫低气压。 「每桌二十两的席面,看要几桌你拿主意便是。」孙石玉只想将她多留一会儿。 见他主动找话算是求和,杜福兮这才缓了情绪。「妾身替大家谢过爷的恩典。」 二十两的席面,那可以吃到山珍海味了,他可真大方。 「至于刚刚为何打住……」孙石玉深深的看着她。「日后再告诉你。」 杜福兮一听,脸红了。「咕,妾身又没有想知道。」她一哼,很快出去了。 隔日,得知孙石玉自出世便被下毒至今,且真凶还未找到,皇上立即派了一支属黑旗的皇家暗卫保护他,也听令于他。 暗卫如同死士,既然听令于他便是完全属于他了,连皇帝的命令也不再听候,这令孙石玉有了可靠又坚实的后盾,夜里也不必再由他那半调子的娘子护法运功了,暗卫们自会做得很好。 他思忖,如果此时能有夜飞助他一臂之力就好了,但那是绝不可能的事,对夜飞而言,他是孙石玉,再尊贵也只是一个王府世子,夜飞又怎么会相助他? 如今孟不群还占着副帅之位,前世的他死了之后,卫家军群龙无首,保不定孟不群会受命为主帅。 当务之急,他要查出孟不群为何要杀他,是勾结了什么人要对大宣王朝不利,还是冲着他一个人来?如若是冲着他一人而来,是否背后又有什么人?是什么人要置他于死地?千丝万缕如一团乱麻,都需要他来解开…… 「接着!」杜福兮打了帘子进来,一脸的俏皮娇笑,二话不说便抛给他一块幸运饼乾。 这阵子他眉头拧着比舒展时候还多,皇上不是派了暗卫保护他吗?据说那暗卫可是武功一等一的高强,而且一支暗卫有二十人,有二十个人在王府暗处保护他,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第二十二章 况且王妃也把暖春阁的二、三等丫鬟婆子都换了新的,秋月也畏罪自杀了,他身子又在暗卫的协助练功之下渐好,体内之毒也按朱太医的方子日日服用,还有什么可烦心的吗? 「空城计。」孙石玉剥开幸运饼乾,取出签条念道,然后挑眉看着她,等她开口。 她日日都会抛一块幸运饼乾给他,那些个签条他都收起来了,想到旁人也可能收着她亲手写的签条,他便规定她不准再亲自写签条,她写的签条只能放进要给他的幸运饼乾里,其余的签条由他来写,他自然是不会花心思想帘条的内容,找了本佛经,照写上 面乏味的内容,目的便是要搞得府里的人都不想收她的幸运饼乾,自此之后幸运饼乾只专属于他。 「那是三十六计之一的『败战计』。」 杜福兮随意地坐了下来,自己斟茶喝,喝完才朝孙石玉一笑,用说童话故事般的语气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三个国家一样强盛,分别是魏国、蜀国、吴国,有个叫诸葛亮的人是蜀国的军师。 「有一次呢,魏国得到消息,得知蜀国的战略要地西城兵力薄弱,只有不到一万士兵,就派大将司马懿率领十几万军队前去攻打。 「蜀国得到魏国的军队正迅速向西城赶来的情报后,从君王到士兵都非常紧张,以一万士兵抵挡十几万敌人,如以卵击石,必败无疑。 「可是,蜀国要从别的地方调集军队增援又来不及,西城危在旦夕,诸葛亮苦思良久,终于想出一个计策,他命令城内的平民和士兵全部撤出,暂时躲避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大开城门,等候敌人的到来。 「司马懿不久即带兵包围西城,但令他吃惊的是,本来以为会戒备森严的西城却城门大开,城墙上也看不到一个守卫的士兵,只有一个老头在城门前扫地。 「就在他大惑不解的时候,就看到城楼上出现一个人,那人正是诸葛亮,只见诸葛亮不慌不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在一架预先放好的古琴前坐下来,随即悠扬的音乐从城墙上传下来。 「魏国的将士都愣住了,在大军围城的危急关头,蜀国的军师诸葛亮却弹起了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面对开着的城门和弹琴的诸葛亮,老奸巨猾的将军司马懿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就知道诸葛亮足智多谋,可诸葛亮胆敢大开城门迎候十几万大军,这太出乎他的预料了,因此他想,城里必定埋伏了大批兵马。 「这时就听得城墙上传来的琴声由舒缓渐渐变得急促起来,仿狒暴风雨就要来临一般,司马懿越听越不对劲,他怀疑这是诸葛亮发出调动军队反攻的信号,于是急忙下令他的军队撤退。 「一时间,在琴音之中,成千上万的魏军迅速撤退,就这样,蜀国的西城没有用一兵一卒就得以保全,这就是『空城计』。」 说完她啜了口茶,抬眸嫣然一笑的看着孙石玉。「怎么样?爷,妾身说得好不好啊?好的话,你要拍拍手啊。」 孙石玉确实是听得津津有味,虽然他兵书看得很多,但都不若她口中的故事精采。她的签条日日都是一计兵法,曾经一度让他怀疑她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但那又是不可能的事。 事实上,杜福兮根本不知道他是武将,而且还是一介元帅,她不过误打误撞罢了。她是想,与其在他面前卖弄那些唐诗宋词,不过风花雪月,想来是不会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才想到前世很喜欢读的三十六计来,一日给他一计,男人嘛,多半对打杀的事感兴趣,就不信他不对她另眼相看。 果然如她所料,他真的对她的三十六计极为上心,不仅仔细聆听、收藏签条,还做笔记呢!让她深深觉得太值得了。 「那诸葛亮真是奇人。」他由衷向往。 前世他是手握天下兵马的统帅,这些日子以来,多少次梦里出现大军拔动的画面,十万大军的脚步声像雷霆一般的震动响起,若他的军营里能有如此一位足智多谋的军师,对他的帮助何止一点两点,更何况由故事里可以知道,诸葛亮不只是个惊才绝艳的人物,还胆识过人,若能为己所用…… 他不由的看着杜福兮,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 杜福兮忙不迭地摇手,「不要那样看我,诸葛亮已经死了,都说了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况且你这位世子要认识他干么?认识了也没用嘛你说是不是?」 此时阿芷打帘子进来,她福身施礼,把托盘搁下便很识趣的出去了。 杜福兮满脸笑意的端了一盅甜品送到他面前。「这是上好的金丝燕窝,是母妃自己炖的,我是分了你的福气才有得吃。」王妃待他的方式她一点都不陌生,前世她母亲也是这般宠她小弟。 「既然如此,还不跟爷道声谢?」孙石玉挑眉说道。 自己刚叫他拍手,他现在就叫她道谢,他还真是一步都不肯让啊! 她抿唇笑着,算了,道谢就道谢,才不跟这个妈宝计较咧,她起身做顺从状的福了福身。 「多谢爷!」谢完又很快坐下来,继续吃她的金丝燕窝。 「瞧你贪吃的,爷不爱甜的,这碗也给你吧!」孙石玉把自己只吃了一口的那忠燕窝推向她,对那燕窝没兴趣。 「谢啦!」杜福兮才不跟他客气,迅速把他的碗盅移向自己,没看到他眼里那一脸的纵容。 燕窝是养颜美容的圣品耶,多多益善,不管好不好吃,再多她也吃,明天起来皮肤会很有弹性,会像婴儿肌一样的柔嫩……想到这里,她吃得更卖力了。 那是他吃过的,她就那样吃了,看在孙石玉的眼中,格外的有深意。 暖春阁依水而筑,坐落在湖畔,两人对坐着说说笑笑吃燕窝,窗外湛蓝的天空中飘浮着轻盈如絮的白云,微风吹来暖暖的春天气息,岁月静好,孙石玉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眼神也变得温柔起来,也不知道她那吃没吃相的模样,看在他眼里为何会化为平凡的幸福,令他思绪飞扬? 前世他长年金戈铁马的在关外守护国土,并非有外敌来犯才率兵出征,偶尔休假回京,几个部从也会跟他一道回国公府,闲来无事几人自是练武强身,所谈内容也皆是敌军之事,他从没享受过居家生活的乐趣。 「怎么这样看妾身?」杜福兮忽然发现他凝望的视线,她看看自己面前的两盅碗,他面前则连一杯茶都没有,她忙狗腿地笑道:「爷,妾身帮你倒杯茶吧!」 孙石玉随她去献殷勤,啜着她倒的茶,边记下「空城计」,再看看之前记下的「胜战计」,屋里很安静,就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 就在如此恬静的气氛下,帘外阿芷禀道:「世子、世子妃,茉儿要见您两位,说是急事非见不可。」 茉儿是伺候莲姨娘的丫鬟,这令杜福兮微扬了扬眉。 本来王妃要莲姨娘搬去她院子,但莲姨娘执意不走,还发誓再也不会冲撞世子妃,更说自己会足不出户、好好反省,如若真要她搬院子,她宁可一头撞死等等,王妃无奈,这才允了她继续留在暖春阁的院子里。 如今乖不到半个月又来作怪了,这人啊,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看着孙石玉,等他拿主意,反正那急事说来说去就是要见他,跟她实在没关系。 「不见。」孙石玉被打扰了风和日丽的好心情,实在很不爽,脸罩着寒霜。 「爷就见见吧!」杜福兮忽然感到烦闷,搁着燕窝不吃了,蹙着眉,没好气的说:「人家想你耶。」 怪了,她这什么阴阳怪气的口气,敢情她是在吃醋吗? 孙石玉听了俊脸便沉了沉,运了中气,更加冷漠地道:「说了不见,打发她走!」 外头的茉儿显然也听见了,不等阿芷回话,她便不管不顾的急急喊道:「世子!请您行行好去见见姨娘吧!姨娘她……她有了身子!」 【第八章莲姨娘有孕?】 「这几日姨娘都吃不下东西,尽是吐,再这样下去恐怕姨娘会……会……」茉儿不敢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白了,再这么下去,莲姨娘会死。 杜福兮想都没想过当她听到莲姨娘有身子时会有青天霹雳的感觉,这件事于她如此震撼,这代表了什么?她不敢细想了,抬眸看着孙石玉,看他要怎么处理。 孙石玉剑眉紧获,脸色黑沉如墨,额上青筋浮现,「啪」地一声,竟生生捏碎手中的青花瓷杯。 杜福兮惊呼一声,连忙喊人。   第二十三章 慕东忙奔了进来,一见到主子的手受伤,慕东也很慌张,风风火火要寻药箱,阿芷忙去耳房提了来,茉儿机灵,也马上跟着一起进来,只不过看到孙石玉脸色吓人,她连问安都不敢的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等说话的机会。 慕东手脚伶俐,很快便捡出碎片,清理好伤口,洒上一层厚厚的外伤药,用布条缠上。 杜福兮一直看着慕东清理伤口,她眉头轻皱,望着他叹气。他怎么就不肯面对现实呢?要说心里难受,他会比她难受吗?他与莲姨娘可是两情相悦才会有了孩子,那过去有多缠绵就不必说了,她心里空落落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莲姨娘有了爷的孩子,这值得气成这样吗?」她实在不解,就算他现在不喜欢莲姨娘,但孩子是他的骨肉,他又尚未有子嗣,身为世子,延续兰阳王府的香火是当务之急,若无子嗣,恐怕世子之位也会不保,他怎会不开心莲姨娘怀孕了? 「你听好,」孙石玉没看她,但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孩子不是我的一与我无关。」 杜福兮听了无语得很,这什么话啊? 「最好是!」她霍地起身。不管他承不承认,莲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这样耍赖撇清是没用的,她沉了声,「走吧!去瞧瞧,至少要让她吃点东西。」 她对莲姨娘很感冒,对莲姨娘怀着他孩子的事更是有说不出的难受,甚至是……伤心,整颗心就好像快要爆炸了,但她是暖春阁的女主人,未来的王府主母,世子妃的身分就摆在那里,世子的妾也是归她所管,她不能让院子里闹出了人命,到时一屍两命,她也对王爷和王妃交代不过去。 「说了跟我没关系,不去。」孙石玉紧拧的眉头又深了一些,打定主意绝不在杜福兮面前认了那孩子。 他知道这么做毫无道理可言,但他不需要什么合乎情理,适才她知道消息后看他的第一眼,那眼里满是受伤,他又岂会看不出来?无论如何他绝不去探望莲姨娘! 「我说相公,你当真不去?」杜福兮已经彻底无语了。 什么与他无关?他硬要那么说,谁拿他有法子,难不成要架着他去吗? 孙石玉剑眉微蹙,紧紧的抿了提唇,不悦道:「不去。」 她强压着怒气。「那么妾身去看看。」 谁知他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拉住她的手,眼眸扫过一旁的茉儿时竟是露出一丝冷厉。 「待会就要用晚膳了,我手不方便使,你就待在这里陪我用膳,哪里都不许去。」 杜福兮顿时恼了。「不是因为她怀了身子,是妾身对这院子里的每个人都有责任,所以一定要去!」说完便拂开他的手离去。 哪知她到莲姨娘住的地方时,王妃已经在那里了,这令她心里有点纠结,她可以理解莲姨娘当然要把王妃叫来,这样王妃才可以为她做主,如今她正怀着王府子嗣的尊贵身子,哪能让人随便对待是吧? 「媳妇见过母妃。」她先恭敬的向王妃施礼,眼睛看到床边有个打开的首饰锦盒,里头有对精致的赤金绞丝镯,不用想也知道是王妃刚赏了莲姨娘的。 果然是母凭子贵啊!原本孙石玉还想把莲姨娘送到庄子去呢,转眼就变成王妃亲自来探望了。 王妃看她自己一个人来,不由得皱了柳眉。「玉儿呢?不是在房里吗?怎么没一起来?」 杜福兮可不想担那妒妇之名,也懒得为自己解释,便淡然的看了茉儿一眼。「这个小丫鬟是莲姨娘派去传话的,她全看见了,母妃可以亲自问这丫鬟。」 今日她情绪也低落,没那心思照顾王妃的心情。 王妃忙道:「孩子,娘不是这个意思,因为心里着急,没太注意语气,并不是说你不让玉儿一起来。」 王妃真是越描越黑啊,杜福兮听着好笑,想到王妃本是敦厚可亲之人,也一直待她极好,只不过遇到儿子的事就会慌了手脚,如今宝贝儿子有了子嗣,她自然是把一整个心思都搁在那上头了,也是人之常情。 想通了,她便恭敬地回道:「媳妇明白,这是相公的第一个子嗣,母妃当然重视了,媳妇也是不想母妃误会,所以才请母妃亲自问这丫鬟。」 「那好吧。」莲姨娘还在盼着人呢,王妃也不推了,直接问茉儿,「你叫什么名字?世子为何没来?」 「奴婢是茉儿。」茉儿恭敬的说道,「世子妃说破了嘴,世子却是说什么都不肯来。」 杜福兮不由多看了茉儿一眼,想不到这丫鬟还满懂事的,掠过世子手受伤没说,不然王妃定又要心急火燎的赶过去看儿子了。 「唉……罢了。」王妃也是拿儿子没辙,只道:「太医怎么还没来?」 「来了!」竹影领着一位面生的年轻太医进来。 之前王府都是方太医在诊的,如今方太医死了,那朱太医又是太医院院使,为世子诊脉尚说过去,没得来给王府姨娘诊脉的道理。 「下官姓吴,给王妃请安。」 「吴太医免礼。」王妃忙招呼吴太医为莲姨娘诊脉,一边仔细说道:「丫鬟们说先前只要吃点油腻的东西便螺心,这两日更是吃不下尽会吐,身子易倦,时时昏睡,胃口不佳,这可是有喜了?」 杜福兮感觉到整颗心都揪紧了,她在心里木然的点了点头。是有喜了没错,连她都知道那症状是怀孕了,跟怀着身孕的女人抢一个男人,她真心鄙视自己了…… 「那个……」吴太医把两根手指搭在莲姨娘的手腕上诊了半天,表情有些奇怪,又反覆诊了几次,这才有些惶恐地道:「恐怕要让王妃失望了。」 王妃一怔。「难道没有?」 「下官诊断,确实没有。」吴太医直言道。 杜福兮与王妃同时齐齐看向床上一脸震惊的莲姨娘。 王妃焦急的率先问,「太医可是诊仔细了?那吃不下东西还呕吐又怎么说?」吴太医躬身道:「回王妃的话,依脉象来看,姨娘的肠胃虚弱,可能是这几日又误吃了不乾净的东西才会导致呕吐和身子倦懒不适,下官开两帖药,早晚各服一次,一日便可痊癒。」 听了吴太医的话,莲姨娘整个人如风中落叶般颤抖着,心火却旺盛的烧了起来。 她闹腾得这么大,连王妃都请来了,什么一日便可痊癒?谁?竟敢以她身子不适如此轻描淡写的带过?她可是怀着世子子嗣的尊贵身子啊!是谁敢小瞧了她?谁敢怠慢她? 她心中万般不信,费力挣扎着坐起身,茉儿忙过去扶她,在她身后塞了个迎枕。 莲姨娘脸色苍白的看着吴太医,眼神有些涣散。「太医刚刚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王妃看她状况真的很不好,即吩咐道:「竹影,替本王妃好生送吴太医出去。」竹影已取来谢仪奉上,客气的送吴太医出去,吴太医向王妃行礼后告退。 「既然吴太医那么说,就必然不会错了,若你不信,再找几个大夫来瞧瞧便是。」王妃好言劝道,「回头吴太医的方子可喝了,先把身子养好了再说,若你自己想不开,胡乱做了傻事,那便什么也没了,你可要想清楚了。」 除了提点她别做傻事,多的王妃也安慰不了,如今玉儿的心是不会再回来了,她也不想说些还有希望的空话让莲姨娘去空想。 「婢妾……婢妾……」莲姨娘哭得揪心,她自己也知道世子心里已经没有她了,原巴望着靠肚子里的孩子能让他像过去那般疼惜、依赖她,如今希望破灭了,这打击说有多大就有多大。 王妃皱眉。「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吃亏的也是你自己。」 「婢妾……」莲姨娘依旧是只说了婢妾后就又哭了,哭来哭去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媳妇乏了,先告退。」杜福兮听得烦了,也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莲姨娘那呜咽的态势,也不知道要哭到什么时候,就让她尽情的哭吧,自己就不奉陪了。 「好好,你先回去吧,」王妃对她递了个央恳的眼神。「那个……孩子啊,你好生跟玉儿讲这事,莫让他面上难看了。」 「儿媳省得。」杜福兮神情淡定得很。 她懂,要保留他的自尊心嘛,不能直接说他的身子根本没法让莲姨娘怀孕,哪个男人听到这话不会炸了,她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直说。 回到暖春阁花厅,加快脚步急急走去房里,守门的采柳却说世子已经睡下了,她顿时感到惊讶。 才几点啊?就睡了?今天不运功了吗?她匆匆问道:「世子用过晚膳吗?」 采柳摇头。「迎梅来请示过,世子只说了一句『不用』跟『谁都不准进房里来』便熄灯睡下了。」   第二十四章 杜福兮明白他这是在生闷气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她不相信莲姨娘怀的身子与他无关,还是她不肯留下来陪他用晚膳,所以他索性不吃了? 进了内室,再进寝房,果然已经挑熄了灯,床帷已放下,房里只有月光,不闻半点声响。 她轻叹了声,走出寝房,等在外头的阿芷小小声道:「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杜福兮点点头,被莲姨娘那么一闹,她也没胃口了,反正先前也吃了金丝燕窝不觉得饿,泡个澡倒是好的。 净房早已备好了浴桶,滴了木樨香味的清露,阿芷小心地将她的头发盘了起来,她坐进去后舒畅的叹息出声。 体贴她未用晚膳,阿芷便备了半小壶温热的甜酒和小点搁在她伸手可及的小矮桌上让她当零嘴吃,根本是帝王般的享受,泡了半个时辰,真真快睡着了。 沐浴完毕,阿芷又伺候着她穿衣,见夜都深了,她忙催促阿正去休息。 床帷里,孙石玉一动也不动,呼吸均匀平稳,想来是睡熟了。 她脱下外裳,很不雅又笨拙的爬上床,因为要越过孙石玉到床里边去,就怕扰了他,她动作小心翼翼的,好不容易才就定位,忙屏住气息,缓缓背对着他躺下,还尽可能的往墙里缩,就怕碰着了他。 谁知她才安稳躺好,轻手轻脚地拉上被子盖好,吁了口气,一双手臂便由她身后伸过来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她的心顿时漏跳了一拍。 「妾身以为爷睡了……」她紧张的绷直了身驱。 孙石玉收紧手臂,让两人的身体贴得更紧,把头枕倚在她肩上。「这种时候不该说话。」 杜福兮是有现代知识的,知道「这种时候」是指哪种时候,她的心脏随即又剧烈的跳动起来,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想着,适才那泡澡把自己泡得香喷喷的,像是预想了会有事发生,要弄香了献给他似的,想到这她就脸臊啊。 孙石玉满身火热,热唇游移在她耳畔颈后吮咬着,时不时便嚷她的耳垂,往她耳里吹气,那气息一阵阵的送进她耳里,惹得她酥麻不已,闭紧眼眸,弓起身子。 身子一弓,她的粉臀便抵着他硬挺的热源,他顿时浑身紧绷,仿佛有股火要从那里喷出,他胡乱将自己的衣裳连解带撕的扯开,身子再度贴上她的身子,拿手就去扯她的中衣,很快她就露了大半个香肩,他便得逞的在那香肩撩拨,又是舔又是吸的,留下点点红印,也逼得她嘤咛的软吟。 她泡澡时喝了半小壶甜酒,本就有微醺的感觉,加之泡澡后温热感又逐渐的上升,身子本就在热了,被他这么搂着绵密不绝的挑逗爱抚,前世未经人事的她对床笫之事毫无经验,此时身子便烫得像要烧起来。 孙石玉紧搂着怀中柔软滑腻的娇小身躯,他的亢奋贴着她的粉臀摩擦,这个当初他眼中的小青果,如今却对他有着无比销魂的吸引力,他的身子就像着火一般的炽热,双手自有意识,隔着她身上那仅剩的薄薄衣裳搓揉她已然肿胀的玉乳,满意的听到她时而惊乍时而低呼不要的反应。 他温存的拨开她丝缎般乌亮的长发,嘴唇移到她细致的嫩肩,又是一番磨人的折腾,想到她可能因为莲姨娘而对他死心,不再与他亲近,他就心痛难忍,一股慾望只想将她先占有了,以免她离他远去。 他蓦地松开手整个人扳过身面对着他,见到她满脸艳红,那露了大片春光的微颤胸房更是让他浑身一个激灵,他被剌激得完全控制不住自己,飞快用唇堵住她的嘴,双手抚着她的身子,很是粗鲁的为她宽衣解带,一边为她宽衣,他自己的肌肉便是越来越紧绷,每触碰到她光滑的身子一寸,那疼痛的感受就越积越高,直到终于扯离了她身上最后一抹遮蔽的丝绸内兜,他体内已似有千军万马在冲撞了,也惹得她娇羞惊呼。 杜福兮满脸红艳的咬着唇,他火热缠绵的目光灼灼,加之未着寸缕的精壮身子,结实腹肌下那血脉贲张的样子,让她疯狂心跳到不敢直视,下意识想拉过被子遮一遮重要部位…… 好不容易才在眼前敞开的甜美,他又如何肯让她遮住? 他扣住了她的双手,高举过头,双眸锭放着激越的光芒,瞬也不瞬的凝视着身下的她。 她脸露红潮,蜜桃般的香乳颤动,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细致的腿儿娇羞的想交叠起来,娇艳得足以把他的自制力逼到爆炸边缘。 她被他看得万般娇羞又千般不自在,忍不住求饶,「爷,可以不要再看妾身了吗?」 「只是看,怎么够?」他的双眸幽深炽热,嗓音微哑,布满情慾。 她还没理解他的意思,他滚烫的唇瓣已经又堵住她的唇,吻的力道又重又急,让她差点堂息! 她的身子已染上一层艳红,他爱极了她这陷入半晕选☆态的娇样,这对他是莫大的赞美,他一直是马上英雄,不管是对敌人或女人,都以征服为第一目标,而他都还没有开始呢,她就快承受不住了,她那软绵绵的模样已经讨了他的欢心。 他素来不喜欢军妓那太过刻意的吟叫,不喜欢她们过度主动的伺候,过程恍如他在练兵般的按表操课,仅仅只是满足身体的慾望而已。 他头一次领略了娇弱的甜美,陶醉在她只属于他一人的难言悸动动摇。 他几近死命的勾缠着她的舌,含咬她唇瓣,狂野的品嚐她甜美的唇舌,滚烫的唇沿着雪白香肩滑到颤动不已的玉乳,徐徐含进绯点樱蕊,不断的吮吻舔弄,炽热的舌尖又再往下,最终落在她轻颤的花心上,这是他从未对女人做过的事。 她羞到了极点,他的鼻尖正抵着她的花核,便是说,他正看着她那里,她想拢起腿儿,但他不允,硬是架高她的双腿,热烫的舌尖不管不顾的直往里面钻去,她扭着身子,一声一声的吟叫,他偏生故意,指头竟伸了进去,她几乎被他的作为羞死了去,他竟然这样折腾她,那极乐的快感在他指下一波波的送来,让她无从招架,只能被动的让诚实的身子做出反应,那反应便是她万般不敢面对的——她的身子非常敏感,他随意的挑弄,她便能获得高潮! 她不知道回过来又死过去几次,某个人总算满意了,将她的腿给放了下来。 她微微张眼,迷离的看着他,微张着嘴儿,尚未平复的急喘着,白嫩颤动的玉乳撩拨他的感官,他的呼吸跟着变得急促。 他灼灼眸光紧锁着她,在他眼中,她像一朵盛放的桃花,那微颤的粉唇,那细细的娇喘和身子轻轻的颤动都使他慾火狂燃! 他冷不防地将她压在身下,不再阻止自己对她的慾望。 她已经没力气了,便昏昏沉沉的任他吻着,他恍似吮肿了她的唇瓣,她也不管了,她的意识一片混沌,任他那沉沉的重量压上了她,任他的大手在她身上狂肆的爱抚,任他似胡乱似缠绵地咬啃她的耳朵,任他腰杆猛地挺进她早已柔嫩湿热的小/穴里…… 「啊!」她一声痛叫,蓦然冒了一层薄汗。 他抵着她,苦苦忍着要冲破的慾望。这么快就交出去太没面子了…… 「爷……不要了……不要了……」她紧皱着眉头,承受着撕裂般的剌穿感,两颊臊得火红,感觉他身子烫得好似可以将她融化。 他心疼地轻哄,「再忍忍,等等就不会痛了。」 原来她的身子一点也不像青果子,非但不像,还极致的销魂,令他爱不释手。他隐忍着坚持,感觉慾望收回一点了才放开力道驰骋,谁知道这一驰骋又让她叫了出来,还身子一紧,差点将他逼出,他深吸口气,忙放缓节奏,稳住激流般的慾火,又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克制自己才能继续律动。 然而这一放开,律动便一发不可收拾了,两人的身体撞击到了极致,他一下下越来越深猛的冲撞,陌生激越的快感让她尖喊、控制不住的抽搐,她两只手下意识紧紧的抓住身下的褥单,就怕没抓好自己会被他撞得飞出去。 他本就是慾望浓烈之人,但因军旅在外,总是浅嚐即止、节制着,前世因与大月国的战役,本就禁慾已久,加之重生后的破身子也无法行房,如今那慾望倾巢而出,竟是向她索爱了大半夜,直到夜半才罢休地搂着她沉沉睡去,嘴角在睡沉之前还扬着一抹满意。 杜福兮整个人虚脱得无法动弹,所有她想过的、没想过的、前世听过的、没听过的,搂着她的男人全对她做了,如果在前世,她死党应该会说她很幸福吧!因为她们那些个交往多年的男友们早对她们兴趣缺缺不碰了,导致她们一个个都像闺中怨妇似的。   第二十五章 幸福吗?可是她现在只觉得浑身像要解体了似的,无法想像他前几个月还病得快死了,现在却这么强悍?真是同一人吗? 想着想着,疲累再也禁不住的袭上眼皮子,自有意识的依在他的怀里,而他闭着眼睛,却准确地拉她的手环上自己的腰,她松开,他又拉上,几次之后她放弃了,便环着他的腰不放了,不久便发出绵长均匀的呼吸声,安适地入睡。 这个夜里,暖春阁有得知自己无身孕的莲姨娘彻底失眠了,还有两个魂穿者确认了彼此的情意。 翌日,杜福兮一睁眼便感觉浑身酸痛不适,这初识云雨的代价还真不小啊! 她想去沐浴泡澡消除疲劳,可旁边的他还没起床,她只好小心地起身,想要绕过他下床,谁知她才弯了身子便被他拦住,一把搂回怀里。 他声音低沉,微有恼意,「想丢下爷去哪里?」说完,他缓缓睁开眼睛,眼里确实有不悦之色。 杜福兮眨了眨眼,一脸她没要做什么的无辜貌。「没有啊,就只是想去沐浴,这身子滑腻的……」身子滑腻的原因让她脸一红,假咳了一声,转了话头说道:「还有,这房里……也得散散味道。」 连她这不太懂床第之事的人闻着都觉得房里满是欢爱的气息,若让下人们闻到怪不好意思的。 她讲的,他都不爱听,孙石玉狠狠咬了她嘴唇一口。 「散什么散?味道如何了?谁敢有半句闲话?」 他那一咬可不是假的,咬得她还真疼,她抚着唇,垮了脸道:「回爷,自然是没人敢的。」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真心,是在说反话,孙石玉如何听不出来? 做人娘子的,一早便和相公顶嘴,该罚!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他彻头彻尾的惩罚了她,杜福兮身上又多了许多吻痕,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身子好像不属于她的了。 守在房门外的添香可机灵了,听到房里那缠绵的动静没了,便敲了敲门边,扬声问道:「世子、世子妃,奴婢备了热水,主子可要沐浴更衣?」 「要!」 被恶惩的那个人忙爬起来,胡乱套上外衣便迅速往床下一跳,怕又被某人抓了回去,那不雅的举动惹笑了孙石玉。 他侧着身子,手支着额际。「你真是相府的千金吗?爷真想看看你的教习嬷嬷是何人,竟教出这样的规矩来。」 杜福兮朝他吐舌扮个鬼脸。「爷,你自个儿也好不到哪里去,把人折腾成这样,你也是个没规矩的。」说完便一溜烟的跑掉了。 阿正与桃花伺候她沐浴,看着自己满身的青紫吻痕,怀疑自己昨晚是跟一只野兽关在一起了。 阿芷与桃花眼里都有笑意,她们不是笑那惊人的吻痕,而是开心主子终于和世子圆房了,这世子妃的位置算是坐实了,主子的荣光便是她们的荣光,她们自然开心。沐浴完,杜福兮便到净房外的小偏间去梳妆打扮了。 她平日起居的内室就像套房一般,有一间寝房,一间世子书房,一间琴房,一间如同更衣室的小偏间,一间她觉得没哈用处的茶厅,内室左右两边各有耳房,再出去才是小花厅,是接待自己人的地方,大花厅则是接待外人的地方,而那书房,现在已被孙石玉改做了练功房,时不时便和暗卫在那练功。 坐在梳妆台前,连绿儿也加入了打扮她的行列,三个人精心在她脸上调和了胭脂,梳了娇俏的飞燕髻,簪一支嵌珠的凤凰步摇,为她穿上黄色缎织裙,还在她衣裙滴了几滴清香宜人的香露,三个丫鬟笑做一堆。 杜福兮挑眉。「好啊,你们是打算整天都这么笑吗?」 「奴婢不敢。」阿正代表回答,嘴角扬着笑意说道:「世子妃这模样,世子看了一定喜欢。」 杜福兮看着镜中的自己,都觉得自己突然有了几分媚气。 这么神奇?从女孩变为女人竟是精气神都不同了,镜里的她,脸蛋圆润亮泽,妩媚清丽兼而有之,她自己看着都有点陶醉了。 踅回寝房,才走到外间,添香便迎上来。「世子妃,燕喜嬷嬷已经来了,是来给您道喜的,在耳房里坐着。」 杜福兮不由得微怔。 这暖春阁里究竟有多少听墙角的丫鬟婆子啊?昨夜他们这样那样的,肯定有丫鬟婆子听到了去报信,不然燕喜嬷嬷怎么会来? 这燕喜嬷嬷可是王妃身边的人,杜福兮吩咐添香好生招呼,重点一定要打个大红包给她才行,拿人手短嘛,做个公关,至于那元帕啥的,自是可以取走的,而她身子懒懒的,就不去露脸了。 「世子用早膳了吗?」阿芷快两步地打起帘子,杜福兮边走进房里边问添香。 添香笑道:「传了早膳,还没用,在等世子妃一起用。」 杜福兮微微挑眉,他竟然会等她用饭? 进了房,果然见到桌上摆了一小锅米粥和六道精致小菜。 她入座后,迎梅忙端了新茶过来,阿芷伺候用膳,添香则往小香炉里添了几块熏香,接着便很识趣地与迎梅一道退下。 「你也下去。」孙石玉面无表情的对阿芷吩咐。 杜福兮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阿芷福身告退。 她倦得很,原想留下阿芷伺候用膳,可是他却叫阿芷退下,她想留下阿芷的理由又说不出口,而且她身子又还没乏到不能自己吃饭的地步,说出来怕会被他耻笑。 正哀怨的叹着,就听见孙石玉说道:「过来。」 她实在很懒得走过去,可是尊贵的世子有令,她又不能不去,只好认命的拖着沉重脚步走过去。 走到他身边,他突然伸出大手扣着她的腰,拽着她坐在他腿上。 「爷干么?」她大惊失色的推拒着。 「别乱动。」孙石玉硬是将她摁在腿上,轻拍她的小屁股一下。 杜福兮皱着眉,心里有些反感,她口气拧了起来,「爷究竟要干么?」他不会是想让她坐他大腿上伺候他用膳吧?好像她是酒家女一样…… 「看不出来吗?」孙石玉舀了一匙粥,吹凉了,送到她嘴边。「快吃吧!肚子饿得直乱叫,真不雅,没点世子妃的风范。」 杜福兮愣了愣。他竟是将她抱在腿上,亲自伺候她用膳? 「怎么还不吃?」孙石玉不悦。「爷手酸。」 「哦!好、好,妾身马上吃。」杜福兮回过神来,忙一口吃下。 看着他提筷的右手还缠着布条,昨天他生生捏碎茶杯的画面又在她脑海浮现,一时之间她还真感动了。 这只野兽也不是全然不会体贴嘛!前世她看过一句话,优质男人是调教出来的,看来她要好好的调教调教这个男人了,这样日后她才有源源不绝被世子亲自伺候的福利。 「黄瓜。」她张嘴。丨孙石玉依言夹了块黄瓜进她嘴里。 她心满意足的吃着,吃完又道:「梅子肉。」 他又夹进她嘴里。 「菜鸭丝。」 哈哈,被人伺候的感觉真好,就好像她是超级富婆,在夜店里被个俊俏的小白脸牛郎伺候似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眯了眼,又连忙警揭的收紧嘴边的笑意,把他这堂堂的世子比做牛郎,这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了。 蓦地,她脑门一痛,孙石玉挑眉道:「爷纡尊降贵在伺候你,你还在动什么歪脑筋?」 她就被他抱在怀里,一个眼神一个扬唇自是瞒不过他的法眼,瞧她笑得开怀诡异,定有猫腻。 「哪有啊!」杜福兮马上喊冤。「妾身哪有动什么歪脑筋,就是觉得很幸福而已。」 他一手扣着她的腰,一手夹菜给她,要教训她,竟用自己的头撞她的头,真是好笑,这样就很有世子的风范了吗?她忍不住噗哧一笑。 「最好是没有。」他哼了哼,又舀了匙粥吹凉送到她嘴边。 化不客气邮大口吃下。 要命,他这是天生的妻奴吗?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想宠着她、惯着她。 杜福兮已经整整喝了一碗粥,又吃了许多菜,十分饱了,他可还饿着肚子呢,她忙要从他身上跳下。「换妾身来伺候爷吧!」 可是她发现自己跳不下去,那只扣着她腰臀的手不肯移动半分。 孙石玉淡淡地道:「就这么坐着。」 杜福兮柳眉高皱起来。「可是这样很不方便。」 孙石玉眉头挑微。「没有关系。」 她嘴角抽了抽。是她有关系好不好?她坐在他身上喂他吃东西,不就跟自己先前想的一样,像酒家女? 算了算了,他都当牛郎了,她当一回酒家女又有何妨? 「这个、那个、这些、那些,都给爷来一口。」 因着她的服侍,孙石玉吃得很欢,得闲的双手还不时在她丰胸上游移着,那重点部位还因被她坐着摩擦而时有反应,差点没把她羞死去。   第二十六章 他们这顿你喂食我、我喂食你的早膳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外头的丫鬟婆子肯定又拉长耳朵在听了。 「吃饱的小猪可以宰了。」孙石玉一派自然的抱着她起身,一个转身走向床。杜福兮一个激灵。「大白天的……快点放我下来……」 外头丫鬟婆子还守着呢,情到浓处,万一自己叫得大声了些怎办?被外边听见他们白天就在那个的不好啦…… 孙石玉挑眉,「你是说,你想晚上再做?」 哪有这样挖陷阱给人跳的,她一脸无奈。「妾身想三天后的晚上再做成吗?」 孙石玉哈哈大笑,把她轻轻的放在床上,想到昨夜的恩爱,他心底一片柔隋,顺手便摸了摸她的头。 杜福兮顿时感觉脚指头都舒服得卷了起来。 这是极为宠爱的动作,前世她常羡慕情侣之间做这动作,想不到自己穿到古代能获得这份荣宠,她不由得扬起长睫,静静的瞅着他,两只手撑着床沿,双腿荡啊荡的,自有一番小儿女的欢喜羞意。 孙石玉哪里能忍这样的眼神?他捏住她下巴,俯身就是深深的一吻。 「世子妃,王妃请您过去她院子里喝茶。」帘子外,阿芷扬声喊道。 孙石玉放开她,自然明白母妃为何召她过去,他们成亲已久,好不容易终于圆了房,母妃自然要有一番赏赐。 他又吮了她一口才放开她。「过去领赏赐吧,你这个小财婆。」 杜福兮嘻嘻一笑,「真了解我啊,爷!」她起身朝他俏皮的眨眨眼。「那妾身去贪财喽!」 「等一下。」孙石玉突然叫住了她。 她一笑。「爷要一起去?」 孙石玉撇了撇唇。「你去母妃那里之前先去莲姨娘那里走一趟,就说我的意思,若她要留在王府,我能让她继续占着姨娘的位置,只要她安安分分的,不要来招惹我和你,一辈子吃穿不是问题;若她想离开王府,我自会给她一座庄子、四间铺子,连同太后赏的嫁妆再加一倍让她带走。」 杜福兮看着他。他已经知道莲姨娘没有身孕的事了,所以做了这番打算。 现在她去说比他亲自去说要好,他亲自去,无疑是割了莲姨娘的肉又在她伤处撒盐。 她瞬也不瞬的看着他,应承道:「知道了,我会把爷的意思一字不漏的转达,若她两者都不接受,爷再看着办吧,那是爷招惹的人,好歹爷都要负起责任。」 这时候她就不跟他相公您啊妾身的抬杠说笑,她一脸严肃,表达她的心情。 孙石玉蹙起了眉。什么他招惹的人?这话他最不爱听,却只能哑巴吃黄连,最最郁闷憋屈。 【第九章学习掌家】 杜福兮带着阿芷和桃花,才进了莲姨娘的小院便听到伤心的哭声,她皱了眉头,心想莲姨娘不会从昨天这么哭到今天吧? 「给世子妃请安。」茉儿惶恐的向前施礼。「昨天没弄清楚便惊动世子妃,奴婢该死。」 杜福兮提裙走进小花厅,边问道:「这怎么回事?你家姨娘一直这么哭着吗?」 茉儿恭敬地道:「回世子妃的话,姨娘伤心过度,不吃太医开的药,也不吃饭、不睡,昨儿个王妃走后便一直在房里哭。」 杜福兮知道她肯定是会伤心难过的,只是没想到这么严重,竟然不吃不喝光是哭。 这有两种可能,第一,她不想活了,绝食想要饿死自己,一了百了;第二,她在博取同情,就盼着过去恩爱有加的郎君过来探她一面。 「姨娘,世子妃来看您了。」 茉儿打了帘子让她进去便要退下,杜福兮叫住她。「你留下吧!做个见证,不要等等我走了,有什么闲话冒出来,那我可不担。」 茉儿忙又留下,连同阿芷、桃花一起安安静静的站在旁边。 「婢妾给……给世子妃请安……」莲姨娘挣扎着要下床施礼。 杜福兮很是无言的把她给扶回床里躺着。「算了吧,瞧你这身子,不要行礼不成反掉下床才好。」 「世子妃……」莲姨娘本就哭得双眼红肿了,此时眨巴眨巴的看着她,眼泪又要掉下来。 才一晚,她的气焰全没了,心里明镜般的清楚,如今世子身边是再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了。 「知道你委屈,不过事到如今又能怎么办?」杜福兮看着她叹了口气。「我本是不必对你说这些的,但为了不想你日后一辈子都活得不甘心,我还是得说。」 她举起手来,一字一句清楚地说:「我杜氏以祖宗和未来的孩子起誓,从未对世子做法下咒,如若有半句谎言,愿遭天打雷劈,生不出世子子嗣来。」 若莲姨娘选择继续留在王府,她就必须解她心头结,如果莲姨娘一心认定是她给孙石玉下咒,孙石玉才会不理她,那么她必然一直对她怀着怨慰之心,日后也定会想方设法的要害她,她可不能在身边摆上这么一颗不定时炸弹。 「婢妾……婢妾明白了……呜呜呜……」莲姨娘听到她的起誓,反而悲从中来的又哭了起来。 世子妃敢以生不出子嗣来起誓,想必是真的没对世子下妖法,是世子对她情冷了。 杜福兮继续说道:「过门那日,世子指着我,要我留下来,那日是我第一次见世子,那时你们感情尚未生变吧?但他是要我留下,不是要你,在那之后,他便一直不待见你,这些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吧?」 虽然莲姨娘一直要死要活的闹腾着,但感情微妙的变化,哪还有比当事人更清楚的,她只是不肯承认那个人已不爱她罢了。 「其实……其实在您还没过门之前,世子爷便……便有些异常了。」莲姨娘咬着下唇,凄楚地说。 杜福兮看着她。「怎么异常?」她自然是好奇的,她的男人,她来不及参与的过去,她也想知道一二。 莲姨娘慢慢地回想着说道:「那时世子病得很重,所以王爷和王妃才会急着找人为世子冲喜,婢妾记得很清楚,那一夜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世子一直吐血,整个人咳晕了好几次,太医来了几次,灌了药和回魂丹也不见起色,世子他一直抓着婢妾的手,两只眼睛瞪得老大很是吓人,恍似想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忽然只听到屋檐一声猫叫,一阵轰然巨响的打雷把婢妾吓了一大跳,那时世子的手忽然松开了,婢妾看到世子的手软绵绵的垂着,整个人动也不动,吓坏了,忙去探世子鼻息,一探之下竟是没气了,婢妾冲出去喊人,可等王妃和太医们一个个进来时,世子竟然又活了,又有了气息。 「那时王爷本因卫将军的死讯在宫里与皇上和重臣们彻夜密会,匆匆从宫里赶回来,世子当时睁开眼睛,第一个看的便是王爷,因此府里大家都流传着说世子是因为没见到王爷,所以才从鬼门关回来,便是在那之后,世子眼里便开始没有婢妾,不但对婢妾不再像过去那样依赖恩爱,甚至把婢妾跟他奴婢看得一檨,让婢妾实在是……实在是很不好过,也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做错了,世子要这样待婢妾……」 杜福兮听得头皮发麻,一时之间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要命啊!这不是……跟她挺像的?难不成他真的跟她一样都是穿越者?所以言行举止跟作派全与她打听到的孙石玉不同? 「世子妃?」阿芷见她动也不动,忙上前轻声唤她。 杜福兮回过神来。 莲姨娘自己说到伤心处,禁不住又拿着帕子开始啜泣,也没注实到她脸色有异。杜福兮叹口气,把孙石玉的话传达了,莲姨娘听完又是一阵怔忡,眼又要红了。 这是要赶她走?可是她在名义上已是世子的妾,便是出了府,也不能再嫁人,是要她怎么过? 杜福兮不想再看她哭了,便道:「我知道这事不是一时能决定的,你仔细考虑好了再回我。」 她一颗心只想回去向他问个清楚,可王妃还在等她,又不能不过去,只好心急火燎的先上王妃那里去。 王妃早在厅里等着了,她命人准备了媳妇平日爱吃的几样点心,丫鬟已摆好了茶具,正在一旁仔细的烹茶,见杜福兮来到,她脸上笑容亲和。 「媳妇给母妃请安。」杜福兮规矩地施礼。 「快坐下。」王妃笑着。 见到王妃的目光不经意的从她腹部飘过,看得她一阵好笑。 才圆了房而已,哪里会那么快怀上?这当人家婆婆的也太心急了点,还这样年轻貌美就想做祖母吗?换做是她,她才不要四十出头就被喊阿嬷哩。 丫鬟已烹好了茶,恭敬地给两人都斟了一杯,杜福兮闻着茶里有股淡雅的清香便已喜欢,入口更觉恍似眼前是座森林,吸入了满满的芬多精,叫她惊艳。   第二十七章 王妃品了口茶,笑道:「这茶叫『高山云霭』,是难得一见的茶中极品,是太后赏给你父王的,一会带些回去。」 杜福兮笑容可掬地说道:「那媳妇就不客气了,回去与相公共享。」 这话王妃爱听,她就只有一个孩子,自然是宠爱得很,加上自幼体弱,把汤药当饭吃让她更是心疼,现在能有人跟她一起照顾儿子,是再好不过了。 「孩子,莲姨娘的事,你好生跟玉儿说了吧?」王妃有些担忧,生怕儿子会恼怒莲姨娘无端生是非,现下在她心里什么都比不上家和万事兴。 「媳妇还没说,相公就已知道了,母妃别担心,相公无事的。」她把孙石玉对莲姨娘的决定跟王妃说了。 「媳妇来之前已去见过莲姨娘,媳妇给她几天时间考虑,不管最后决定如何,都得要她心甘情愿才行。」言下之意,若弄出人命,大家都不好过。 「是该如此。」王妃点点头,将莲姨娘的事搁下。 她笑盈盈的端详着杜福兮,见她眼神明亮、嘴唇丰润闪亮,面颊柔美,不由得心里喜极,越看越是满意。 她微微示意,奶娘肖嬷嬷便捧着一个贵气的描金漆盒出来,满面笑容地对杜福兮施礼,「奴婢给世子妃请安,这都是王妃亲手挑选的头面首饰,还有好些是太后赏的呢,您看了定然会喜欢。」 杜福兮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一定会喜欢,既然是首饰,那必定是金银珠宝值钱的物品,哪有不喜欢的道理。 她忙起身向王妃施礼。「谢母妃,媳妇一定好好收着。」呵呵,贪财贪财!一双大眼笑成了月牙形。 王妃含笑看着她。「孩子,今日找你过来还有一件事。」 杜福兮恭敬道:「母妃您请说。」 王妃脸上挂了温婉的微笑。「玉儿是将来的王位继承人,你是将来王府的掌家主母,这里有几本公中的帐册,你带回去慢慢看,先熟悉熟悉,学学帐务,不懂的再来问我,也不需要急,一点一滴的学便是。」 帐本等于权力,杜福兮知道这是王妃信任她的表现,忙让阿芷把帐册收好,对王妃说道:「媳妇定会好好学,不辜负母妃的期望。」 王妃很是欣慰。「娘知道你聪慧,一定学得很快。」 婆媳两人聊开来,王妃说了些王府里的人事安置以及跟宫里的关系,特别提到太后很疼爱孙石玉,也多次说想见见她这孙媳妇,提醒她一定要跟孙石玉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两人聊得起劲,百合正问着是否要传午膳,外头却是通报严侧妃来了,就见严侧妃搭了丫鬟的手进来。 究竟是谁在孙石玉一出世便开始对他下毒,这件事还未查出,杜福兮对可能的受益者严侧妃还存有戒心,加之敬茶那日,严侧妃对她很冷淡,还出言暗喻她没家教,所以她也没必要给好脸色。 严侧妃朝杜福兮随意的一瞥,眼尖地扫过阿芷手里的帐本,她面色一沉,毫不客气的看着王妃问道:「难道王妃这么快就要让媳妇掌家了?」 王妃笑道:「没的事,只是让她先熟悉熟悉,我慢慢教她。」 严侧妃冷哼一声,「王妃未免太操之过急了,这样的小丫头片子能懂什么?」 她原是没将杜福兮放在眼里,只当她是孙石玉死后,一个在王府里吃闲饭的人罢了,可如今孙石玉不但没死,还揭了自幼被下毒之事,身子复原指日可待,连皇上也派了一支精良暗卫给他,这么一来她可就不能不把杜福兮放在眼里了,若真是她冲喜救活了孙石玉,那么她得要死才可以。 杜福兮虽然不知她在想什么,但也感受到不善之意,她笑盈盈地说:「在严侧妃眼里看来,福娘还是小丫头片子吗?这表示福娘看起来很年轻稚嫩对吧?福娘听着真是欢喜啊!」 怎么说她也是正经的世子妃,将来相公的身分是尊贵的王爷,身分摆在那,严侧妃是脑壳坏去才想强压一头,想来只有王妃心慈才让她爬上头上撒野,现在竟说她是小丫头片子,没点尊重,这她可不依。 严侧妃瞪了她一眼。「长辈在说话呢,由得你插嘴?」 杜福兮眼眯了起来,严侧妃真当自己是正经主子了,要不是顾着王妃,她早给她好看!长辈?哼!她也就只有年纪可以当长辈而已。 王妃忙笑着圆场,「福娘还小呢,你怎么就跟个小辈计较?今天过来是有事?已经传了午膳,待会儿就一起在这里用膳吧!」 杜福兮想着她跟严侧妃一起吃饭肯定会消化不良,得找个理电落跑,何况她还惦记着孙石玉的事,也没心情在这里用饭。 「只是过来问问王妃,定下上太国寺上香的时间没有?」严侧妃优雅的啜了口丫鬟奉上的高山云霭,心下惊黯但不动声色,只微微挑了挑眉,说道:「这阵子我娘家宁王府要办的喜事多,几个侄子和侄女轮流嫁娶,我想先定下上太国寺的日子,免得到时日子冲撞了不好安排。」 王妃一笑。「瞧我这记性,差点便忘了要上太国寺之事。」 严侧妃姿态高傲的轻轻托着茶盖,不疾不徐的品着茶。 王妃转阵对杜福兮说道:「王府女眷每年春暖花开之时都会上太国寺上香,祈求国泰民安、府内一切平安,今年多了你一个,你自然也得同去。」 杜福兮点点头,「原来如此,媳妇记下了。」 王妃一脸高兴,说道:「如今得佛祖恩泽,让玉儿活了过来,我便想着要打一座金佛还愿呢!」 金佛?那得多少银子啊?杜福兮觉得好肉痛,那些银子给她多好! 她知道太国寺是上京香火最鼎盛的佛寺,想必香油钱多到满出来,那里的和尚肯定都养得肥滋滋。 她坐在那儿听王妃跟严侧商议着去太国寺的时间,只觉得百无聊赖,正努力在想落跑的理由,忽然听王妃说道—— 「孩子,不是说要回去伺候玉儿喝汤药吗?你快回去吧!那解毒的汤药可是少喝一次都不行。」 她看到王妃暗地里对她眨眨眼,不由得扬起嘴角,在心里哈哈一笑。 她这古代婆婆可真是可爱,竟然会看出她的心思还找理由帮她,太善解人意了。 她起身,一派恭敬的福身说道:「那儿媳就告退了,改日再来向母妃问安。」 在王妃那里坐了大半天,她心里的惊涛骇浪也消停了许多,幸好从莲姨娘那儿走后,她没直接去问孙石玉,如今她的想法已是不同。 现在她想清楚了,直接问他是鲁莽行事、欠缺考虑的行为,如果他不是呢?那必定换他觉得她有古怪,一般人哪会轻易接受魂穿这回事,怕他要反过来怀疑她是魂穿者。 因此她决定先观察一阵子,加之旁敲侧击的询问,等她发现蛛丝马迹时再问他。 回到院里,先让阿芷把帐册收好,描金漆盒就送到她房里,她要挑几样明日就戴上去给王妃请安。 「世子呢?」进了寝房不见他,她问留院的添香。 她肚子饿得直叫,想到孙石玉若见她专程回来陪他用午膳肯定会很感动,她饿一饿也值得。 添香回道:「世子爷在书房呢,说了不吃午膳,不要打扰。」 「哦!」杜福兮一阵失望。 书房平常是不许人接近的,只有她知道那里改成了练功房,如果他在书房,那必定是在和暗卫运功解毒。 「传午膳吧!」她不太带劲地说,眼里的光彩都没了。他真是没福气啊,她专程回来陪他吃饭的说…… 用过午膳,小睡一下后,绿儿进来通报:「世子妃,何姨娘来了。」 喝!知道他们昨晚已经圆房的人可真多,王府里真是没有秘密。 她叫桃花替她重新梳头,换了件衣裳后才不紧不慢的出去见客。 何姨娘脸上没半点不高兴,一见她便亲亲热热的笑道:「哎呀,世子妃,我是不是扰你午眠了?」 「哪的话。」杜福兮款款落坐笑着,瞄了眼摆在桌上的点心匣子,小巧精致很是用心。 「姨娘是来向你道喜的,听说昨儿个夜里与玉儿园房了是吧?」她拿出一个小荷包塞进杜福兮手里。「不是什么值钱的,一尊镶了链的玉观音,是当年王妃赏的,不嫌弃的话,给你添喜了。」 杜福兮毫不客气的收下,脸上微微一笑。「谢谢何姨娘。」 既是王妃当年赏的,必定值钱,坐在家里就有人巴巴的送钱来,真好!她才不会傻的往外推,钱财是胆,多多益善。 「我还听说善莲没戏唱了,要被赶出王府了,这是真的吗?」何姨娘蓦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第二十八章 「不是呢,何姨娘。」杜福兮嫣然一笑。「相公怎么会是那么心狠之人?莲姨娘这阵子在养病,足不出户着,才会叫人误会了。」 「原来这样啊……」何姨娘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不过她很快释然,指着桌上的点心匣子笑着说道:「桌上这些小点心是我做的,虽比不得城里铺子卖的,但王妃甚是喜爱,就献个丑让你嚐嚐鲜。」 她笑说:「哪儿的话,何姨娘一番心意,福娘便收下了。」 何姨娘放软了身段又道:「还有啊,世子妃,少乔少年气盛,是个鲁莽的,你是大嫂,都说长嫂如母,若他不懂事闯了什么祸,你和世子在王爷面前可要帮着点,姨娘在这里拜托你了。」 杜福兮笑着应承,「那是自然,何姨娘就甭操心了。」 看来这何姨娘也是溺爱儿子一族的,这一番示好也是为了日后儿子闯祸时,有人可帮腔吧! 三日后,莲姨娘回了决定,她要留在王府,会恪守本分,只盼不要将她送出府就好。杜福兮对这个决定毫不意外,纵然郎君已无情,那伤透心的妾还是宁可守在有他的地方,抱着一线希望。 「她怎么不走?」孙石玉对这结果皱眉,但注意力很快被一副要外出模样的她给分散了。 「你要去哪里?」 「去看看嫁妆铺子啊!」杜福兮笑嘻嘻地说。 她可是个富婆,生母的嫁妆也都留给她了,连同出嫁时相府添的,摆在库房的就有两百多抬,而铺子更有十二间之多。 不过收入多,开销也多,她的陪房便有四房,加上带过来的丫鬟婆子,王府的月例定是不够使的,她要好好的管理嫁妆铺子才能生财有道,钱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 「瞧瞧你,又笑得像只小狐狸了。」歪在靠窗榻上的孙石玉啪地合上兵书起身,严肃的对她说道:「这样不行,有失王府的体面,爷得跟着去看紧你。」 杜福兮笑瞅着他。「爷想出门逛逛就说一声嘛,会让你跟的。」 孙石玉走过将她的披风系带重新系好,义正辞严地道:「胡说,爷哪里需要跟着你一个女人家,爷是去看着你,避免你出错。」 杜福兮眼里净是藏不住的笑意,她故意低眉顺眼地道:「是、是,爷是要看紧妾身没错,不然妾身一定会出错的,妾身好需要爷跟着……不,不是跟着,说错了,该打,是看着,是看着才对。」 孙石玉捏住她下巴,猛地咬了她小嘴一口。「你这贫嘴的。」 她双眸亮晶晶的看着他。「爷,要不要妾身唱首歌给你听?」 他不置可否的看着她。「想唱便唱,爷闲着。」 「好啊,那妾身就唱了哦。」她清清嗓子,唱道:「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永远没烦恼……我一见你就笑,你那谈吐举止使人迷绕,跟你在一起,永远乐逍遥,究竟为了什么?!我一见你就笑,因为我已爱上你,出乎你的预料!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跟你在一起,我永远没烦恼!」 「我一见你就笑」是前世她祖母最喜欢的歌,她也不知道原唱是谁,听久了自然就会唱。刚刚也不知怎么搞的,看着他,脑海里自然而然的响起这首歌,好像代表了她的心情。 「不正经。」孙石玉伸手捏捏她鼻尖,斥道:「这是女人家该唱的歌吗?」 她一脸失望。「爷不喜欢?」 「不喜欢。」他拽着她的柔荑便往外走,大手攥紧她的小手,嫌道:「太难听了,别在外面献丑惹人笑话,只能在房里唱给爷听。」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原来爷这么喜欢啊!」 真是的,喜欢就喜欢嘛,还讲反话,他也太可爱了吧!想想那歌词里的意思…… 哈,确实是只能唱给他一个人听,唱给旁人听,他恐怕会打翻醋坛子。 王府的马车早备好了,两位主子一辆马车,慕东同车,坐在车夫旁,随行的阿芷、绿儿则另坐一辆马车,杜福兮是特意带上绿儿的,让她瞧瞧上京是个什么样子,不要人住在上京里,却不知上京是何模样。 杜福兮自从嫁入王府还没出门过,连回门也只是打发了人回相府送礼,这会子出门,她一直打起轿帘看轿外的热闹街景。 她「本人」还没好好逛过古代的上京呢,穿来之后,一直待在边凉镇,虽然也挺热闹,但就是个乡下城镇,自然没啥新鲜的,逛个几次便腻了,而上京就不同了,简直看得她错不开眼。 「你究竟在看什么?」孙石玉对于自己被冷落很不满意。 他摆明了是想跟她时刻在一起才来的,她却把他在一边?他可没被人这样晾过。杜福兮回头对他呵呵一笑。 「看热闹啊!」说完又马上转回去趴在窗口。 他全然的无法理解她的行径,难道之前未曾逛过上京?虽然是深闺里的相府千金,也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吧? 他对繁华上京毫不感兴趣,对于跟达官贵人之间的应酬更是不耐,只要在上京停留超过半个月,他就会浑身不自在,情愿快些回边关,粗缝的生活让他自在,现在是困在这副身躯里才不得不过贵公子的生活。 既然山不来就他,那么他偶尔就一次山也不是不行…… 蓦地,杜福兮感觉到一双长臂将她腰身圈得密实,一转眸,自然是见到某人正在看她,眼里「写了怎样?不成吗?爷就要这样」。 她抿唇笑,主动搂住他颈子,大大方方的啄了他唇一下。「爷,你抱紧点啊,妾身靠着爷,就好像靠着软垫,真是舒服。」 孙石玉眉毛竖了起来,竟然把他的功能比为区区一张软垫?这小女子真真欠教训。 教训随即就来,他野蛮的堵住她软凉的唇瓣,滑润的舌头探了进去,尽情掠夺她那张欠教训的小嘴,纠缠她粉嫩的小舌。 杜福兮一开始头靠在窗上,整个人几乎是被他抱在怀里吻着,不知怎么搞的,就被他压在椅榻上了,他大手轻轻抚着她的身子,双眸染了情慾,分明已勾出炽热的渴望,她忙推开他。 「不行啦,爷,这里是马车……」 「爷知道。」他抵着她的额粗喘。 杜福兮不敢打扰他,身子动也不动的,让他自个儿去平复。 见他额上沁着细细密汗,她随手去拭,谁知他竟然吼道:「不要碰爷!」 「哦,好好,不碰,不碰你就是。」她吓回手,见他忍得青筋浮现,竟忍不住噗喃一笑。 孙石玉冷哼一声,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低沉着声音,「你这是在笑爷吗?」 「不是呢。」杜福兮笑道:「爷能忍常人所不能忍,妾身佩服着呢。」 他眉一挑。「所以爷不是正常人?」 杜福兮呵呵呵的又来白鸟丽子笑。「爷,您真幽默。」 马车在城北停了下来,两人也把服装仪容整理好了,没事一般的下车,绿儿等人坐在另一辆马车,更是一下马车便东张西望的,兴奋得很。 「世子妃,咱们待会儿能在这里逛逛吗?」绿儿不若府第的家生子,心里没那么多规矩,什么都敢讲。 杜福兮轻摆流萤摇扇,粲然一笑,「哈哈,我正那么想,咱们心有灵犀一点通。」孙石玉多看了她两眼。怎么不说那什么虫了? 「绿儿从前听人说过,上京烟波湖畔有间天下第一品的酒楼,那香酥鸭和醋溜鱼可是美味到会让人把舌头吞下去呢!世子妃,咱们能去吗?」 杜福兮频频点头,「当然要去,世子在,咱们不能不给世子做东的面子……」 绿儿满脸笑,也是一直点头。「对啊,不能不给世子面子。」 主仆两人讲得很欢,孙石玉听得满脸黑线。 这胳臂往外弯的女人,花他的钱倒是挺大方的。 【第十章姨娘下毒?】 「恭迎主子!」 十二间铺子的掌柜们都恭恭敬敬的在铺子外面候着,半点不敢怠慢,杜福兮对他们的态度很是满意,决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们都是管着铺子几十年的老人了,贪一些银子无妨,俗话说水清无鱼嘛,只要每月奉上的银子没有短少便成。 城北是上京最繁华的地段,她的铺子便是都开在城北,光看那熙来攘往的人潮,她就笑得阖不拢嘴了,人潮等于钱潮,眼前简直满满都是钱,都是钱向她涌过来了…… 「你这什么模样?」孙石玉挑了眉看她,她那副见钱眼开、财迷心窍的小模样,让他好气又好笑,像是没见过钱似的。 「爷,你有铺子吗?」她忽然问到。 夫妻是一体的,她的便是他的,他的自然也是她的,堂堂王府世子怎么也比她这个相府千金来得强,财产一定很多吧?   第二十九章 孙石玉想的是他前世那两万两百户的封邑,如若听到他封邑那么惊人,这小财迷肯定眼睛都会亮起来。 思及此,他的眉宇沉凝了起来。这一世,他有机会对她说自己是什么人吗? 之前为了莲姨娘,他几度要对她吐实,而如今莲姨娘的存在已不是问题,恐怕这一世,在她眼里他永远会是孙石玉了。 「爷在想什么?」杜福兮抬着眸,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 她也不是个笨的,自然看出他在想别的。莲姨娘那番惊人之语,她可是一个字都没忘,无事便字字思量、句句斟酌。 在旁人眼里,他只是鬼门关前走一遭,阎王不收他,福大命大的又回来而已,但在她眼里,他是换了灵魂回来,重生了。 从前她不识孙石玉,无从探得差异的蛛丝马迹,但她旁敲侧击的与过去平日里贴身伺候他最多的添香、迎梅、采柳、怜蕊闲聊,综合她们所说的,世子和过去大不相同,简直变了一个人。 那些话,阿芷也曾说过——大姑娘捡回命之后像变了一个人…… 她自己亲身经历了,所以知道,如果不是灵魂换了,一个人哪里会那么容易就彻底换了性子?她还发梦的想,他会不会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前世,她是跟男主角的武术替身小方一起坠崖的,他会不会是小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禁一阵恶寒,立刻决定摒弃这种可怕的想法。小方那人是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渣男,上工时常常莫名其妙搞失踪,还常预支酬劳,常有女生为了他到武术学校朝玻璃窗扔石头,询问之下都是因为被他劈腿,气不过去报复。 如果她眼前的孙石玉是小方魂穿的,那她还不如留在庵里度过余生算了。 两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各想各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孙石玉才略动了动眉,若无其事地说:「爷对铺子没兴趣,你喜欢的话,便接过去管吧。」 杜福兮眼睛一亮,一脸的捡到金子,兴奋不已地问:「真的?」 孙石玉手中羽扇点了她鼻尖一记,哼道:「难道爷还会蒙你这点小事?」 杜福兮狗腿地向他行大礼。「多谢爷,那妾身就不客气啦。」 孙石玉不以为然,微挑了眉道:「娘子有客气过吗?」 杜福兮带着几分调皮抿唇一笑。「哈哈,是没有。」 花了一个半时辰将铺子全巡了一遍,便依绿儿的愿望到烟波湖畔的天下第一品酒楼用晚饭,孙石玉不想让人打扰,要了二楼的雅间。 这间上京最贵的酒楼他自然是来过的,因为老板便是他三舅,除了他母家,京里几个达官贵人都掺了股,因此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很抱歉客官!」小二一脸对不住的打躬作揖。「二楼今晚全被包了。」 孙石玉皱眉。他知道即便有人包场,也会留下几间品茶雅座以备不时之需,这是因为京里贵人多,不想得罪任何一位权贵的作法。 然而此刻他的身分并非卫如靖,吴大掌柜不识他,店里小二也都不识他,自然不会给特殊礼遇,加上他今日没坐有王府徽章的马车,更未带着王府出巡的侍卫队伍,外人看来他们虽然锦衣华服,但都认为不过是一般的上京富家少爷和夫人罢了。 「没关系,那么就请小二哥随便安排桌子。」杜福兮很随和地笑道,她不在意坐哪里,反正菜好吃最重要。本来嘛,这种生意兴隆的酒楼就可能座无虚席,吃饭先订位,这观念在她前世很普及。 小二很快安排一楼临窗的桌子,窗外杨柳垂岸,暖风徐徐吹来,也算好位置。 杜福兮和绿儿两颗头靠在一起,研究菜单研究得很欢,阿芷是守规矩的,立在后头伺候茶水,叫她坐下也不肯,问她想吃什么都说主子拿主意,慕东则是紧张的戒备着,一派保护主子的架式。 小二很是殷勤地上了热茶和果盘点心,杜福兮笑着又另外要了.一壶酒,惹得孙石玉看过来,眼里有些不认同。 她朝他眨一眼啾咪,皮皮地一笑。「出门在外嘛,放轻松,何况美酒配佳肴可是顶尖绝配呢!」 孙石玉一口茶差点喷出来,那奇怪的眨眼可爱样看得他大为错愕,这小女子真真什么都敢做啊! 杜福兮不知道她的「啾咪」让孙石玉噎到了,她欢快地把要点的菜告诉小二,绿儿在旁边补充没说到的,主仆两人洋洋洒洒的点了十二道。 是有没有那么会吃啊?孙石玉也不理她们了,他缓缓啜着茶,眉头始终舒展不开来。 他就是觉得郁结,并非适才没受到礼遇令他不悦,而是无法以卫如靖的身分活着,这令他感觉看不见前面的路,难道他就这么以孙石玉这贵公子的身分活着? 「哎呀,瞧瞧是谁来,是咱们孟大将军来了!」 入口响起了吵杂的声音,大掌柜满面笑容,亲自迎了出去。 「大将军」三个字令孙石玉整个人如遭雷击般一震,执着茶杯的大手重重落在桌面。 厉眸眯眼望去,孟不群一身绦紫色将服被许多人簇拥而来,夜飞也在其中起哄,簇拥的人之中,不乏有几张熟面孔,是兵部的官员,那些人、那些家伙,过去在他回京时,都殷殷地跟前跟后,如今他人走茶凉,是换捧着孟不群了,什么绝代名将、什么一代枭雄,都随着他的死灰飞烟灭! 「大将军,您的客人都来了,贺礼堆得偏间都放不下,大将军的面子可真大啊!」吴大掌柜是个顶尖的生意人,手段极为圆滑,左一句大将军、右一句大将军,圆圆脸上堆满了笑容,笑盈盈地说。 孟不群飒爽一笑。「还不是大将军呢,吴大掌柜这是在取笑孟某吗?」 吴大掌柜马上跟进吹捧道:「谁不知道您刚刚立了大功,生擒了大月国的皇子啊!皇上龙心大悦,大将军之位非您莫属,您就莫要谦虚了。」 孙石玉眉峰一沉。孟不群擒了大月国皇子?如此看来,皇上尚未封他为兵马大元帅,不过也快了…… 不知怎地,迈开步子要上楼的孟不群竟忽然停住了,往他这里看过来。 「怎么了?大将军?」簇拥的人之中,自然有人发问。 孟不群挥开身后人,一个转身,朝孙石玉的方向走过去。 他一步步走过来,身后人不明所以,但都跟着他,孙石玉目光冷如冰霜,眼神恍如利剑,心情似站在高山之巅,心跳越来越响、越来越快,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杜福兮和绿儿讨论菜单讨论得很欢,冷不防一个颇有磁性的男人声音在耳边扬起—— 「在下孟不群,这位娘子,敢问娘子与孟某是否见过?」 杜福兮抬起头来,一脸错愕的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还有那个跟她说话的人。 什么啊?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啊?要干么? 「我也觉得这位小娘子有几分眼熟哩。」夜飞笑嘻嘻地端详着杜福兮。 既然两位当红的大将都表态了,底下人没有表态怎么可以? 「小娘子委实娇美得很,难怪咱们大将军有意思了。」一名兵部官员巴结地问:「不如让这位小娘子到楼上同坐如何?」 另一名官员接口,「是啊是啊,能为大将军庆贺生辰,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孙石玉握紧拳,对于这些人把他当死人,当众调戏他妻子,怒不可遏,周身散发出冷厉的气息。 杜福兮听着他们那一厢情愿的对话,还有那暗大将军毫无创意的搭讪话术,忍不住噗哧一笑,并瞄了明显怒火高张的孙石玉一眼。 这一笑,看得众人神魂颠倒,那丹唇皓齿和一双明眸,还有一身的轻纱翠羽,真有几分仙子之姿。 「大胆!」慕东生气地大喝一声。「这两位是兰阳王府世子、世子妃,哪里由得你们放肆无礼!」 一时间现场骚动了起来,官员们都是一震,接着一阵惶恐。兰阳王世子、世子妃?! 虽然兰阳王世子是要承爵的铁帽子王,但他因体弱多病,甚少在上京走动,几乎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所以不能怪他们有眼无珠没认出贵人啊…… 「暗卫何在?」孙石玉不动如山,冷声道。 一瞬间,十名暗卫从窗子飞箭般窜进,团团将孟不群为首的不速之客围住,吓得那些个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员们腿软。 「世子恕罪!世子恕罪!」已经有人跪下叩首请罪了。 孟不群微感惊讶。纵然他军功再高,兰阳王府他是得罪不起的,再傻也知道太后是出了名的疼爱兰阳王世子,而皇上对兰阳王世子更是看重,还拨了暗卫给他,这说明兰阳王世子说一句,可能比他在沙场上砍了敌军大将的头颅还有用。   第三十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纵然他有大靠山,此时还是小心行事的好,免得功亏一篑,失了唾手可得的元帅之位。 他抱拳面向孙石玉,恭敬道:「孟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世子,请世子降罪!」 孙石玉那如电一般的目光射向孟不群,那眼神让孟不群心里一震。 不对劲,十分不对劲。即便自己在不知情之下冒犯了世子妃,但世子的眼光也不该如此狠戾,看得人遍体生寒,难不成自己无意间得罪过兰阳王府? 「本世子心情尚可,不与你们一般计较。」孙石玉俊美的面庞带着诡异淡漠的表情,在那些官员松口气的同时,他眼眸一睐,慢慢地看着孟不群。 「不过,孟副将军,你如此公然轻薄我娘子,就由你向我家娘子郑重赔罪吧!」 众人无声的倒抽了一口气。如今谁敢称孟不群为副将军,几个不长眼老叫错的已经被杖毙了,虽然圣旨还未下,但谁不拱孟不群为大将军?连宫里的皇后也是站在孟不群那边,态势已经很清楚了,孟不群将成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手握重兵,接管卫家军,这件事已是抵定了,是连国公府也不反对的事。 可是这兰阳王世子,竟是不将孟不群摆在眼里,一点情面都不留…… 「怎么?副将军不乐意吗?」孙石玉神情淡漠得很,内心却是非常震怒,恨不得立刻断了孟不群四肢筋骨,让他无法再作乱。 孟不群究竟跟何人勾结,暗杀了他,他定然会查个清楚! 孟不群一张脸因难堪而胀得通红,他紧咬着牙根拱手对杜福兮说道:「孟某唐突,冒犯了世子妃,请世子妃恕罪!」 副将军——这三个字不啻是在提醒着他还不是元帅的事实。 「好了、好了,你们走吧!」杜福兮摆摆手,竟像赶小狗似的赶人。「咱们的菜也快上了,你们围在这儿,小二哥不好上菜。」 众人满头黑线,在这情势紧张、剑拔弩张之际,她在乎的只有上不上得了菜? 「那么孟某告退了。」孟不群自然不想再留下来,今日本是他的生辰,长平侯特在天下第一品为他摆了二十桌席面,是他风光回京,接受京中权贵奉承的日子,却生生被那讨厌的兰阳王世子给破坏了。 吴大掌柜见风转蛇,忙堆了满脸笑容过来,对着孙石玉、杜福兮便是一阵赔罪。 「不知世子、世子妃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让两位坐在这里,真是罪过,不如移驾到荷雨厅,让小的再为世子、世子妃上几道招牌好菜……」 杜福兮一笑,「换位置就不必了,这里挺好,再上几道招牌菜吧!你请。」 「自然,这是自然的。」吴大掌柜又是一脸笑。 这边,夜飞猛地一拍大醒,大嗓门地道:「二哥,我想起那位世子妃是谁了,咱们是不是在边凉镇见过,胆子挺大,救了个小乞儿……」 那一声二哥让孙石玉的心揪了起来。他们三人情同手足,人前,夜飞会叫他爷,人后则称他大哥,称孟不群为二哥,他不愿往深处想,孟不群一箭暗杀了他,这件事夜飞是否知情?是否参与其中? 这究竟是孟不群一人之计,抑或是他们两人策划已久,更或者还有其他将领涉入? 「闭嘴。」孟不群拂袖沉脸,迈了步子上楼。 不管是边凉镇上那大胆的丫头,还是兰阳王世子妃,在他眼中都化为了同一人,他的平烟,他可怜、尚未过门便被定国公夫人弄死的未婚妻…… 用过晚膳之后,杜福兮便歪在窗前榻上看王妃交给她的账本。 帐本虽然无趣,但也难不倒她,她在武术学校本来就兼记帐会计,王妃用的记帐法虽然是这个时代最便捷的,但看在她眼里仍然不够清楚,她打算用她的方法重记一遍。 至于孙石玉,他去练功房了,怕又要三更半夜才会回寝房。 自那日去巡铺子回来之后,他待在练功房的时间更多了,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剌激,竟是拚了命的练功,她日日枕着他的手臂睡觉,感觉他肌肉越来越结实了,自然那床笫之事也很好,他体力惊人,常一晚折腾她两、三次,如此频繁的靡床单,加之她并没有服用避子汤,她想自己应该很快便会怀上王妃期盼的宝宝。 宝宝耶!她竟然来古代怀宝宝,人生真真是难以预测的。 「世子妃,」阿芷打了帘子进来。「莲姨娘来了。」 「哦?」她连忙坐好。 莲姨娘自从做出留在王府的决定之后便真的安静了许多,只在她自己的小院里活动,也不再哭了,虽然还是没有笑容,但精神好了许多,这些暖春阁里的大小事自然都有柳嬷嬷每日来向她报告。 「让她进来吧!」 阿芷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去唤了莲姨娘进来。 就算阿正不说,杜福兮也知道她要说什么,生怕那莲姨娘又进来疯癫吧,不过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莲姨娘是真的想通了也想开了,不会再来惹事,她可以放心。 莲姨娘怯生生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 杜福兮看着她那一身素净,便知不是藉故来勾引某人的。 莲姨娘只绾了个盘髻,身上未戴任何首饰,淡雅的浅蓝色纱裙,连点胭脂都没点,她规规矩矩的给杜福兮福礼。「婢妾给世子妃请安。」 杜福兮朝她一笑,随意地说:「坐吧!身子好些了吗?」 她对莲姨娘早没有芥蒂,设身处地的想,莲姨娘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先前的不依不饶也只是不甘心消逝的情爱。 莲姨娘低着头,小声又恭敬地答,「好些了,多谢世子妃关怀。」 「那是什么?」杜福兮挑挑眉,问的自是托盘上的白瓷盅。 莲姨娘突然期期艾艾地道:「是婢妾给世子炖的雪蛤燕窝,是……世子先前爱吃的,想、想到便炖了来,如果让世子妃不快的话,婢妾马上就端走……」 杜福兮在心中叹了口气。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世间是有这种人没错,你不爱我,但不能阻止我爱你;你不理我,但我对你付出总可以吧?而她总不能阻止不让人付出,太没道理了,要莲姨娘马上把感情放下太强人所难,她会给莲姨娘一段时间的,让她自己放下。 她对莲姨娘笑了笑,「搁着吧!世子回来,我会跟他说一声是你炖的。」 莲姨娘泪盈于睫。「婢妾谢世子妃成全。」 谁知就在莲姨娘说了声婢妾告退时,孙石玉竟回来了,两人一打照面,三个人心里都各有滋味。 孙石玉微微惊注莲姨娘会在寝房里,随即便目无表情的越过她,迳自到榻上坐下,随手拿起杜福兮搁在那里的帐本随意翻看,不再抬阵,莲姨娘则是脸红了,但她不敢造次,只匆匆对着孙石玉又补了句婢妾告退便很快离开。 「她来做什么?」孙石玉将帐本搁下,看着杜福兮,质问的语气很是不悦。 杜福兮脸上带了笑。「只是炖了雪蛤燕窝来,说是爷之前爱吃的,一片好意,爷就过来吃些吧。」 孙石玉皱眉。「我不爱吃那种软糊的东西,端走。」 「端走多可惜啊!」杜福兮马上把手中的茶搁下,将燕窝推到自己面前,拿起汤勺就吃,因着烫,边吃边朝嘴里掮风,那贪食模样看得孙石玉想笑,靠在榻上抱着胳膊看着她。 杜福兮只专注在她面前的燕窝。这多贵啊!既然他不吃,那她就不客气了,养颜美容啊,干么不要?端走也是便宜了厨房的粗使婆子,不如她自己吃。 「爷,你真的不吃吗?」杜福兮边吃边问,「是你之前爱的,现在怎么不爱了?这燕窝嫩滑浓郁又炖得刚刚好,稠而不腻,很好吃啊!还是说,是因为莲姨娘送来的,你才不爱,还是你口味变了……」 才在旁敲侧击地问,她忽然感觉胸中一阵剧痛的血气翻涌,猛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头一仰,往后直直一倒,连椅带人的摔在地上,身子软软地倒着,双眸紧闭,似是昏了过去。 「世子妃!」阿芷惊呼一声,外间的桃花、绿儿、添香、迎梅都急忙忙的冲进来,看到杜福兮昏倒,又忽地浑身剧颤,猛然吐了一口乌血,吓得她们全都惊叫连连,慌得不知所措。 孙石玉已经飞奔至她身边扶起她,她忽然又一口血吐出来,染血的脸色苍白如纸,他心急如焚的伸指探她脉搏,幸好还有气,他立即封住她几处/穴道,不让毒性游走。 「快请朱太医!」他铁青着脸大喊道,把杜福兮抱上床,此时她苍白的脸色又忽然转红,显然那毒十分猛烈。   第三十一章 「奴婢马上去!」添香冲出去,孙石玉扶着杜福兮坐起来,沉着脸凝聚真气为她运气,如果不是他封住/穴道,此刻她怕已经毒发身亡了,想到如果他不在寝房里,那么他见到的便会是一具冰冷的屍体…… 「福娘!你快醒来!不准死!」他抚着她不正常泛红潮的脸庞,这才后怕的遍体生寒,然而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紧紧的攥着她的小手,悔恨吃下燕窝的为何不是自己,悔恨为何没坚持让人端走燕窝,由着她吃,竟让她代替他中毒,代替他毒发受苦,若她挺不过去,自己便要永远失去她了…… 朱太医到的同时,王爷、王妃也赶到,见到一嘴黑血的杜福兮,王妃吓坏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好端端的会这样?!」 阿正哭道:「世子妃是吃了莲姨娘送来的燕窝才这样的!」 王妃掩嘴,一脸震惊,「怎么会?!善莲那孩子怎么会……」 王爷立刻震怒。「把人给本王押过来!」 府里侍卫领命而去,朱太医已针灸好,开了药方子,绿儿忙拿着药方子跟朱太医的弟子去抓药煎药。 「幸好急救得当,不然世子妃已不在人间。」朱太医一脸的万幸。 王爷一脸疑惑,「急救?」 朱太医赞赏地道:「世子先封了世子妃几处重要/穴道,让毒历不至于在体内乱走,因此下官才有挽救的机会,只不过这毒来自东奴,毒性剧烈,至少要十日才能转醒,或者更久也不一定。」 王爷眼中写满错愕,但旋即又转为惊喜。「玉儿,你是何时练了武功,父王怎么一点都不知晓?」 孙石玉轻描淡写地说:「孩儿随暗卫们练武强身,化解体内寒毒,这些日子以来获暗卫指点一二,想不到今日却派上用场,救了福娘。」 他深知暗卫乃皇上所赐,并不听令于王爷,因此王爷也不能向暗卫追问他身上功力是否真与他们练武而来。 他虽是魂穿而来,但原本功力却能在原主的身体里展现,而原主的记忆也同时存在,就仿佛是他与原主共存于这副躯体里。 魂穿之后,他虽然在几次运气时,隐隐感觉内力还在,但因体内寒毒太重,无法打通儿脉运功化毒,加之寝房日日有莲姨娘和婢仆川流伺候,他什么也不能做,直到与福娘成亲,在她的帮助下开始运功,体内寒毒一日一日减少,原本因寒毒堂碍的内息也顺畅起来,他原本内功底子就深厚,加上揭发了原主自幼被下毒之事,佐以解毒汤药,身子状况更是大好,如今已完全无恙了。 「玉儿,你如今还能练功了啊……」王妃高兴的流下眼泪,像作梦一般,她的宝贝儿子非但没有病死,还能练功呢!这是过去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禀王爷、世子!人已带到!」 王府侍卫押着莲姨娘来了,她一脸惊惶,脸色惨白,她已经从侍卫那里知道杜福兮吃了她炖的燕窝便吐血昏死过去之事,吓得她脑袋一片空白,嘴唇瑟瑟颤抖。 「物证确凿,世子妃如今还生死未卜,你这贱蹄子还有什么话说?」王爷脸色转怒,厉声问道。 「善莲,你太教本妃失望了。」王妃也是叹气。「福娘对你的行径没计较过,极为善待你,让你留在府中,本妃还认为你从此会安分守己的过日子,不想你竟要置她于死地,你的心肠太歹毒了。」 莲姨娘听得心中一紧,眼泪扑簌簌地流下来,纳头就拜。「不是婢妾……真的不是婢妾……求王爷、王妃、世子明查……婢妾没理由……没理由害世子……婢妾决计不会那么做,今生今世都不会……」 「还敢狡辩!」王爷眼里闪过一丝戾色。「看来不用刑你是不会老实招认!来人,拖下去打二十个板子再审,给本王重重的打!」 莲姨娘被王爷一喝,浑身颤抖个不停,她泪水浸满双眼,凄楚的看着孙石玉,只盼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 孙石玉目光悠长的看着莲姨娘。他虽然不喜欢莲姨娘,但她对原主的感情深厚是事实,那碗燕窝是炖给他的,莲姨娘并不知道福娘会贪食吃了,所以下毒之人要害的不是福娘,而是他,是冲着他而来。 「父王且慢。」孙石玉肃了俊容。「现在先劳烦朱太医查验燕窝里是否有毒。」 朱太医便上前在众人面前进行验毒,而莲姨娘已跪倒在地上,眼里噙着泪水,嘤嘤啜泣着。 朱太医很快便验好了,他沉吟片刻后说道:「燕窝里并没有毒。」 所有人同感惊讶,他们已认定了是莲姨娘送的燕寓要害死世子和世子妃,不想结果竟是如此。 验毒的同时,绿儿已经风风火火的煎好汤药端来了,正和阿芷、添香合力将杜福兮扶起来,小口小口的灌她汤药。 「但是这支汤勺有毒。」朱太医缓缓道,「汤勺上有毒,如若吃的人事先验了燕窝是验不出毒来的,便会放心吃了。」 换句话说,下毒之人是一定要置人于死地便是了!孙石玉脸色立时严峻起来,他冷冷的看着莲姨娘。「燕窝是你亲手所炖,从头至尾都未假他人之手,也未曾离开吗?」 因为他的眼光太无情,莲姨娘一时伤心不已,凄楚可怜的泣道:「因之……因之想着是给世子喝的,是婢妾、婢妾亲手所傲,旁人没……没碰过,婢妾也、也没离开过小厨房,炖好……炖好便送来了。」 「在你熬燕窝时,什么人曾进入小厨房?」孙石玉继续问道,他并没有心情去管自己的态度如何令莲姨娘伤心,他要的是真相。 莲姨娘心里咯噔了一下,忙道:「只有……只有王妃院里的竹影姑娘到小厨房跟婢妾聊了几句……」 孙石玉目光微凝,王爷眼里又露了戾气,王妃则是一阵错愕。 王妃身后的竹影很快出来拜倒跪下。「奴婢是去过莲姨娘的小厨房没错,但奴婢绝不敢有害主子的心,是王妃心慈,担心莲姨娘闷着想不开,嘱咐奴婢无事便去莲姨娘院子走走,开导莲姨娘几句,奴婢才会过去,望主子明查!」 王妃也很快说道:「是我嘱咐她去的没错,王爷、玉儿,你们莫要误会竹影,她也没害玉儿和福娘的理由,凶手肯定另有其人。」 王爷冷着脸直指莲姨娘,「那么定是这个贱婢下的毒手,她妒恨福娘得了玉儿的宠爱……」 孙石玉却是不让王爷说下去,截了王爷的话,淡淡地道:「父王,孩儿也相信莲姨娘不会害孩儿。」 王爷大不认同,焦急道:「玉儿,你莫要糊涂,被她给迷惑了,这个妒妇是要害死福娘啊!」 孙石玉缓缓地说:「她事前并不知道福娘会抢了燕窝吃,要害福娘这点并不成立。」 王妃点了点头。「玉儿说的也不无道理。」说莲姨娘要害死福娘,她相信,但说莲姨娘要害死玉儿,她万万不会相信。 莲姨娘一听又是感伤又是欢喜,哭得一塌糊涂,纳头又拜。「谢谢王妃相信婢妾!谢谢世子相信婢妾!婢妾会每日吃斋念佛,祈祷世子妃早日醒来!」 【第十一章姐妹共事一夫?】 杜福兮已昏迷了十日,这些日子都是孙石玉亲自照料,药方由他看着煎服,半点出不了错。 阿正和凤嬷嬷虽然与他替换着,但还是他照看的时间较多,而煎药的重责大任便交给绿儿,王妃也是日日过来探望,盼望她能快点醒来。 下毒的凶手查到竹影身上便断了线索,但他认为下毒之人必定还在府中,甚至极可能是王府里的人,因此暖春阁内外都戒备着,暗卫更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坚信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凶手是何人,终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朱太医日日过来王府为杜福兮针灸,除了固定药方之外,每日再增加补血养气的方子,太后更是赐了许多珍贵药材,要朱太医定要治好她。 一日日过去,杜福兮毫无起色,孙石玉也无心出府去查孟不群之事,他只盼着她能醒过来,她不在他的身边,他做什么都失了意义,就算查出他前世的死因又如何?就算他真能揭发孟不群的真面目又如何?在这王府里,若没有福娘,他就是孤身一人。 他认为,在原主身上下毒的和在勺子下毒的必是同一人,是一个不希望原主活着的人,如果真是如此,那么他带着她离开王府便是对她最安全的。 然而身为兰阳王承爵世子的他,要离开王府谈何容易?纵然他并非原主,可以轻易抛下世子之位说走便走,但王妃呢?深爱儿子的王妃能让他们走吗?如若之后福娘腹中有了身孕,那便是兰阳王府的骨肉,王爷和王妃能放手吗?决计是不可能的!   第三十二章 「小鬼!姐不要看这台啦,姐要看食尚玩家听不懂啊!」 「老么,到底网路什么时候来修啊?你老姐我不可一日无网啊!」 「呜呜呜……爸……你不要死,你不要丢下我们……」 「妈,我们来包水饺!高丽菜韭黄水饺,孟家独家口味!」 她呓语连连,有时哭、有时笑,净是他听不懂的话,某一夜还尖叫起来—— 「啊——钢丝断了……不要——我不要死——我不能死——」 夜半,他起身仔细为她拭去额上密布的细汗,用棉巾沾了水湿润她乾燥的唇;很想知道她的梦里究竟有什么,什么又是钢丝? 第十二日,韩氏递了名帖要过来王府探望,她会知道杜福兮昏迷不醒并不奇怪,她在陪嫁里安插了梦梅、似玉两个丫鬟,她们便是眼线,定然早通风报信去了。 名帖是递给王妃的,王妃按礼亲自接见,她虽听闻韩氏向来不待见福娘,但人家说了是来探望不省人事的女儿,她也不好拒绝。 韩氏带了许多珍贵补品,一脸关切,「还没醒吗?这孩子怎么命这么薄?眼看世子的身子都转好了,小俩口可以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了,却出了这样的事……」说着拿锦帕抹了抹眼角,一副情真意切,替女儿抱屈的模样。 王妃看着便不以为然,讲得好像福娘永远不会醒似的,她轻巧地用茶盖磨着茶盅,谦和地说:「太医日日都过来诊脉,用的也都是最好的药材,福娘吉人天相,有神灵庇佑,一定会醒来的,亲家夫人就莫要太担心。」 韩氏忧心忡忡地道:「我还是去亲眼瞧瞧的好,不亲眼瞧瞧我不放心。」 韩氏那副急切的样子真恶心到王妃了,她眼光扫过韩氏身后的杜采莲、杜采荷,两人都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也不像来探病,便心知肚明韩氏此行的目的,怕是要趁福娘昏迷不醒,另有企图呢。'', 她慢慢地放下茶忠,不动声色地说:「那是自然,都来了,自然要看一眼再走。」 韩氏暗自窃喜,王妃则吩咐丫鬟先行去暖春阁告知世子一声岳家来人了,一边让人备了两顶小轿,要亲自陪同前去暖春阁。 韩氏对此待遇更是满意极了,她虽然是堂堂相府夫人,但怎么也是差王府王妃一大截,何况王爷还是皇上的嫡亲弟弟,王妃亲自陪同是给足了她脸面。 韩氏本就大阵仗带了彩云和四名二等丫鬟来,杜采莲、杜采荷各带两名丫鬟,加上王妃的奴才与丫鬟,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暖春阁。 层叠繁复又精致无比的亭台楼阁看得杜采莲、杜采荷错不开眼,水榭花廊背山临水,筑人工湖泊而建,一片碧波荡漾的荷景,远看是连绵不绝的巍峨群山,近处是曲折迤逦的回廊,沁凉微风像是能穿花渡水而来,令人一入院里便感到心旷神怡,比相府老夫人的主院落大上不只两、三倍。 进了厅堂寝房,她们更是看得眼睛都直了,除去那处处透着显贵、精雕细琢的布置不说,那世子—传说中病歪歪随时会一命呜呼的兰阳王世子,竟是眼前这容貌俊美、皎皎如玉的美男子吗?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玉树临风的郎君,她们也会抢着嫁啊! 先前,她们不满杜福兮要嫁进王府为世子妃时,母亲便安慰她们,是嫁过去等守寡呢!就算世子没死,也是守活寡,一个长年卧病在床,把汤药当饭吃的人能做什么?还能恩恩爱爱不成?因此她们便释怀。 可是今日一见,世子哪有半分病容?那一双深沉的黑眸不露半丝表情,竟是格外吸引她俩的眸光,引得她们春心荡漾,想到母亲今日要她们同来的目的,更是羞意无限。 杜福兮出嫁后并未按礼制携夫婿回门,因此韩氏、杜采莲、杜采荷都是第一次见到孙石玉,跟两个女儿的心思不同,韩氏打量着孙石玉这个佳婿,越看越是满意,她心中对孙石玉的定义并非杜福兮的夫婿,而是她两个亲生女儿的佳婿。 「这孩子就这么昏迷着?」韩氏先走近床沿,看着杜福兮假意关心一番,又拿着锦帕去拭那不存在的眼泪,叹了口气,「世子辛苦了,这些事怎么不吩咐下人做呢?」韩氏随即斥责了一旁的阿芷两句,不外乎她是杜福兮跟前的大丫鬟,怎么可以如此不懂分寸,竟然让世子亲身照顾,而她这个奴婢在一边纳凉? 阿芷哪里会不知道韩氏只是在做戏,她会关心杜福兮,除非天下红雨,因此她只唯唯诺诺回了两句「奴婢知错」便不再搭理韩氏。 跟着,韩氏让彩云把一包东西交给阿芷,殷切地叮嘱道:「这些是宁神静气的香料,你时时在寝房里点了,让世子妃好眠。」说完又恶狠狠地说:「你给我乖觉点,不要累着世子了,否则回头有你受的。」 「照顾娘子乃本世子的本分,一点也不辛苦。」孙石玉很是不耐烦的说道,说完又挑了眉道:「再有,阿芷是王府的奴婢,轮不到外人教训。」 韩氏进房至今,他也不向韩氏见礼,也不让人奉茶,更不看杜采莲、杜采荷半眼,摆明了没将岳家人放在眼里。 而王妃则是对儿子不懂规矩礼数的表现不置一词,像是不知道这于礼不合似的。韩氏忍着气,对两个女儿猛使眼色,杜采莲会意,连忙急急要向孙石玉走去,却被杜采荷一伸脚给绊了下,待左右丫鬟扶她站好,便看见杜采荷已经不管不顾的往孙石玉怀里扑过去了,还把棉巾从他手中拿走,藉着抢棉巾的动作还碰了孙石玉一下。 杜采荷娇羞地说:「姐夫,这种辛苦事,还是妹妹来吧。」 王妃在心里直摇头,未出阁的女孩子家竟在自己姐夫面前做这行为,真真丢人。 杜采莲被妹妹抢了先机,十分恼火,她竟也过去抢杜采荷手中的棉巾要去帮杜福兮擦脸。「还是我来吧!大姐跟我可亲近了,她定会欢喜我来照顾她的。」 孙石玉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在杜采莲还没碰着杜福兮之前,他一把夺了棉巾,毫不客气的推开她们,冷声道:「你们是来看我娘子的吗?看完了便出去,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竟说她们碍手碍脚?这话实在剌耳,韩氏勉强堆了笑容道:「世子一个人照料太辛苦了,不如把采莲、采荷留下帮着照顾世子妃,她们姐妹一向亲厚,可以为世子分忧解劳,还可以为世子解闷……」 分什么忧?解什么劳?还不是想把两个亲生女儿往世子房里塞,允她们爬世子的床! 阿正心底憋气不能发作,添香仗着是家生子,又是世子的大丫鬟,便哼了声,「世子妃可从来没说过在相府里和谁亲厚着,倒是说了挺多在边凉镇庵堂里受苦的事,奴婢每每听着就揪心呢!」 好样的!添香!阿芷激赏的看了添香一眼。 韩氏的脸色就像是茄子皮似的难看,但她不知添香身分,也不能发作,只好咳声叹气的说:「这孩子就是心善,我都反对了,她偏生要去庵堂为前夫人祈祷修福,一片孝心哪!」 阿芷又被嚼心到了,明明大姑娘是被生生逼去的,还差点死在那里…… 孙石玉不吃韩氏那套作戏,他不耐烦地问:「说完了没?说完了快走,我娘子不喜欢吵。」 相府三人组的脸又绿了,是说她们吵吗? 韩氏好不容易来了,又怎么肯轻易走?她眼见在孙石玉那里行不通,便一本正经的对王妃说道:「福娘怕是没福气伺候世子了,而世子既要承爵,膝下便不可无子,如果害得世子没有子嗣,那便是相府的罪过……」 王妃听了半天,不知韩氏要说什么,只得敷衍客套地说:「亲家夫人言重了,只是要推迟一些时日罢了,断不会没有子嗣的。」 王妃没听出来,但阿芷跟一旁的桃花、凤嬷嬷都听出来了,王妃不知道韩氏的为人,她们几个奴婢可清楚得很,这不就是世子转危为安,她们要来抢这香酵饽吗? 果然,韩氏一脸大义凛然地继续说:「这自然是相府的罪过,没得推诿责任的,相爷的意思是,采莲便给世子做平妻,采荷为世子侧妃,不知王妃意下如何?」 王妃脸色变了又变。什么?!不但要塞人,还一次塞两个,而且还将自己看得老高,不是平妻不做、不是侧妃不做,这韩氏还真说得出口!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分,世子的婚配岂能由她在这儿说嘴。 不用看也道儿子此时定然是一脸的黑锅色,不等儿子发作,王妃便脸色冷凝严肃的开口,「亲家夫人莫再说这等无稽之语,明日福娘便会醒来,本妃还有事便不送了,百合,请大总管好生送亲家夫人跟杜小姐们出府。」   第三十三章 王妃说完便掉头走人,留下韩氏一愣一愣的反应不过来。 孙石玉眉峰一挑。「暗卫何在?」 韩氏还没从王妃突然走人之中回过神来,又忽然听到耳边的冷喝,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当她们母女三人看见十几名黑衣人突然出现在寝房时,更是吓傻了。 跟着,孙石玉冷冷的声音响起,「保护世子妃,把闲杂人等赶出去!」 三人吓得一个激灵,彩云不愧是韩氏跟前的一等大丫鬟,反应最快,她心惊的拽着愣住的韩氏往外走,杜采莲、杜采荷跟一干丫鬟婆子忙跟上去。 看那阵仗,再不走可能会被扔出去,这个世子可是没在看情面的,如今她们全明白了! 韩氏广恨地咬牙,没想到杜福兮那死丫头那么快就得了世子的心,世子连瞧者不瞧采莲、采荷一眼,明明她们姿色就胜了杜福兮不只一点两点,世子怎么会不心动呢? 「闲杂人等」都狼狈的走了,暗卫便退开,回各自岗位驻守,寝房里总算恢复了安静,绿儿忙把刚煎好的药端上。 孙石玉余怒未消。「阿正!把那包鬼东西扔了。」 「是!」阿芷巴不得那么做,立马把香料袋子提了出去扔。 这次事件落幕后,王府总算平静了一阵子,杜福兮在半个月后总算转醒,当她睁开眼睛前,还想着她会不会穿回去了?会不会发现她在医院里,而大宣王朝的一切都是个梦?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因为太忐忑了,因此只先睁开一眼,小鼻子则动了动,努力嗅闻有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 孙石玉看了就好笑。「怎么连醒来都如此调皮?」他伸手覆在她前额。「没有发热……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这几日她已有快醒来的徵兆,不但说的呓语变多了,眼皮也会微微地颤动,让他振奋不已。 「福娘,听见我的声音吗?听见我在叫你吗?」 这声音……想到那对墨如深潭的黑眸,她的心咚地一跳,忙睁开两眼,拍着胸口。 「好家在……」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不想回前世了,如果醒来发现回到了前世,那她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承受,把心留在大宣王朝的自己,能在现代若无其事的生活吗? 不,不能。她很肯定自己已经不想回去了,这一世她跟定孙石玉了,所以……对不起了,颂国、颂民,姐不能回去了,姐要留在这里,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妈妈…… 「好家在?」孙石玉眉一挑。「这又是什么话?是想问你此刻是否在王府里吗?」 杜福兮这才虚弱一笑。「我这是怎么了?爷,妾身怎么浑身都没气力的……哎哟,感觉腰好像要断了,妾身想坐起来。」 「你贪食。」孙石玉小心地扶着她坐起来,把绣花迎枕仔细塞在她纤腰后头,让她坐得舒服点。 「贪食吗?」她微微一愣。 毕竟昏迷了半个月,她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一时想不起所有事。 孙石玉肃了容顔,缓缓说道:「那日你吃了莲姨娘炖的燕窝便昏死过去,朱太医诊断你中了剧毒,至少要十日才会转醒,至今已昏迷了十五日,尚未查出下毒之人。」 「莲姨娘炖的燕窝?」她整个人都醒了,紧张的拽了他衣袖问:「莲姨娘人呢?不会……不会被打死了吧?!」 孙石玉轻轻拉下她的手,撇了撇唇,「她没事。」 杜福兮吁了口气,「那就好。」 某人不悦了。「怎么不见你担心爷?可知爷多担心你?」 「爷担心妾身会死掉是不是?」她去拉孙石玉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从容的微笑,安慰他道:「放心,妾身死不了,不知道妾身八字大吉还因此救了爷的命吗?有此命格的人没那么轻易就死。」 「傻瓜。」孙石玉又好气又好笑的捏捏她的小鼻子,「他」没有死,是因为他重生、借屍还魂了,跟她八字无关。 「我怎么傻了?」她挪动屁股,挨蹭过去,就是很想靠近他,要靠得近一点,要他牢牢的抓住她,不要……不要让她有不小心穿回去的机会…… 「爷说你傻,你就是傻。」孙石玉柔声道:「抢着吃爷的燕窝,替爷去鬼门关前走一遭,这还不傻吗?」 他蓦地将她揽进怀里,感受她存在的踏实,感受着失而复得的美好,虽然他脸上没显露,但心中激动。 「妾身这哪是傻啊!是聪明好不好?」她安心坐在他怀里,搂住他的颈子,一脸的笑。「如果是爷吃了燕窝昏死过去,府里不炸锅了?母妃会哭得多伤心,妾身这是尽孝啊,不想母妃哭坏了身子,特意代爷受罪。」 他好笑地啄吻她的唇道:「你倒是有先见之明,知道那燕窝里有毒,抢着吃它。」两人说笑的交颈相拥片刻,她那软软的身子贴着他,孙石玉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立即放开她,她才刚醒,身子还很虚弱,可不能与他欢好。 杜福兮坐在他怀里,自然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她脸一红,嚷道:「我好饿啊。」 孙石玉摸摸她的脸庞,语气宠溺地说:「这是自然,你什么也没能吃,每日净是灌你汤药跟补汤续命。」 她按按自己扁扁的肚子,这也算另类减肥了吧!「我想吃臭臭锅。」 如今这臭臭锅已不是她的独门绝技,府里各个小厨房、大厨房都会做了。 「不行。」孙石玉马上打碎她的美梦。「朱太医说你醒后只能渴点米汤,分量逐日增加,忌讳油腻。」 杜福兮一脸哀怨,外头守着的添香听见房里有动静,恐怕是世子妃醒了,她一脸喜的,忙机伶的叫人摆饭。 杜福兮喝了一碗米汤便再也喝不下了,她胃好像变小了耶……哈,小鸟胃可是她前世梦寐以求的,女明星们个个都有个小鸟胃,她好羡慕,每次在片场放饭时间都被师弟们笑,笑她一个人吃两个便当是晚上有在兼职当超人吗? 她原本食量也没那么大,是当了武术替身之后,体力消耗大,自然要补充热量,而便当有肉有饭有菜的,还附送养乐多,补充营养再完整不过了。 又休养了三日,朱太医来诊脉,总算露出了笑容。 「世子妃已经无事了,不需要再行针灸,只需再服七日汤药调养身子便成,常日里多歇着,不宜出府,若感染了风寒,留下病根就不好医治了。」 「有劳朱太医了。」王妃每日都来探望,此时听太医这么说,她心中的大石便落了地。 不说福娘是她唯一的媳妇,就说福娘这次身中剧毒,险些丧命,也是替儿子受的,她又是感激又是心疼,只想着日后加倍的对她好。 她让孙石玉即刻进宫去向太后禀告这个好消息,也是太后想亲自问他福娘中毒之事,所以让他进宫一趟。 王妃也陪着一起进宫了,孙石玉留下所有暗卫护卫暖春阁的安全,若不是太后要见他,他是寸步也不想离开。 杜福兮歪在暖榻上,阿芷搬来铜镜,仔仔细细的为她梳头,慢慢地把这阵子发生的事告诉她,先从王爷震怒审莲姨娘、莲姨娘频频喊冤说起,再到韩氏别有目的带着杜采莲、杜采荷来王府假探病真塞人之事。 「夫人说得大姑娘好像永远都不会醒似的。」阿芷忿忿地说,连称呼都忘了改。 「什么您不可能为世子诞下子嗣,要由二姑娘、三姑娘代劳,奴婢听了就有气,却是没用地敢怒不敢言,是添香呛了夫人一顿,真是大快人心,奴婢现在想起来还很痛快。」 「哦?」杜福兮兴趣来了。「添香说什么?」 阿芷把那日添香回韩氏的话一字不漏给讲了,杜福兮听完了哈哈大笑,也暗暗记下了,添香是可以用的,又是王府的家生子,对府里也熟,往后可以把事交给她办,肯定不会出错。 她是想过韩氏知道她没做成孀妇肯定不乐意,看她稳坐上京第一高门兰阳王府的世子妃之位,大享荣华富贵一定悔得肠子都青了,断不会让她这个王妃当得逍遥自在,但是没想到韩氏竟是把主意动到世子身上,想要来个三女共事一夫,还平妻、侧妃哩,那也要看她这个正牌世子妃准不准,现在可不是韩氏说了算,若还想着拿捏她,她也不会手软,她可是穿越来与他做夫妻的,谁也别想跟她抢! 「说来也好笑,世子自始至终没对夫人见礼,王妃也装做没看到,世子妃,您真该看看夫人的脸色,真像锅底似的黑。」 「是吗?」杜福兮又被逗乐了。「那厮确实做得出来这等事,我没亲眼看到实在太可惜了。」 「还有呢!」阿芷说得可起劲。「二姑娘、三姑娘为了争世子注意,三姑娘还使绊子勾倒了二姑娘,自己乐颠颠的往世子扑过去,二姑娘咬牙切齿的可把三姑娘给恨上了。」   第三十四章 想到那画面,杜福兮又是一阵狂笑。「哈哈哈,真会闹腾!」 那两个妹妹也太有才了吧?跑来人家府里投怀送抱,还自己人害自己人,要真一个成了平妻,一个成了侧妃,不一天到晚从早斗到晚才怪,不嫌累吗? 主仆俩说得正欢,绿儿打帘子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张望,还紧张不安的咬着指头。 杜福兮越过铜镜看过去,笑着招呼,「进来啊!你这丫头做什么在门口看?瞧你鬼鬼祟崇的想吓谁啊?」 「不是啦,世子妃……」绿儿欲言又止,半晌才期期艾艾地道:「那个……」 杜福兮一笑,故意戏谵地问:「哪个?」 绿儿小心翼翼地指指廊外。「那个……莲姨娘又在外面跪了。」 杜福兮怔了怔。昏倒!真拿古代女人没办法,动不动就跪,古代女人的膝盖就那么不值钱吗? 「她在跪啥?」 绿儿润了润唇。「听说世子妃醒了,想求见世子妃。」 杜福兮淡淡地道:「让她进来。」 阿芷皱起了盾。「世子妃……」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虽然王妃跟世子都相信毒不是莲姨娘下的,但她还是存有怀疑,她认为也可能是莲姨娘就是要赌这一把,赌世子妃会分了燕窝吃,莲姨娘受了冷落,既得不到世子,便想置他于死地,连世子妃也要一并害死,她也不怕揭了自己就是那下毒之人,想要玉石倶焚…… 「无事,你别担心。」杜福兮微笑说道,示意阿芷把铜镜收好。 莲姨娘怯生生的进来了,双眼果然是红的,不知道哭了多久,见了犹显病容的杜福兮,她纳头就要拜。 杜福兮抬了抬手。「行了,坐吧!」 「婢妾不敢坐。」莲姨娘吸了吸鼻子,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别哭了。」杜福兮有气没力地道:「瞧我这病歪歪的样子,你会比我难受吗?我都没哭了,你哭啥呢?再哭,我以后便不见你了。」 莲姨娘忙去擦泪。「是,是,婢妾不哭了。」 杜福兮朝近处那绣凳努努下巴。「那你坐下,站着看得我脖子疼。」 莲姨娘这会儿乖顺地坐下了,阿芷端了甜凉茶和果品上来。 杜福兮叹了口气,「一直在哭,润润喉吧。」 莲姨娘马上照做,低眉顺眼地端起茶来喝了。 杜福兮等她把甜凉茶喝完才道:「要见我,如果是要来说你没在汤勺上下毒,那不必说了,我相信你。」 「世子妃……」莲姨娘愣愣的看着杜福兮。 杜福兮淡淡地道:「我信你不会害世子,也不知道我会抢着吃燕窝,这件事与你无关,凶手另有其人,那人许是要世子的命,许是真的很聪明,猜到我会吃那燕窝,是要我的命,也或者,是要我们两个的命……总之与你无关,不是你。」 莲姨娘眼里闪着泪光,她眨巴着眼睛,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 世子妃说如果她再哭,以后便不见她了,她可不能哭…… 见莲姨娘又是激动又要压抑,有人信她的万般情绪都写在脸上了,杜福兮放柔了声音道:「回去睡个好觉吧!瞧你眼圈黑的,这阵子煎熬到都没睡好吧。」 莲姨娘马上起身,朝杜福兮福了福身,一连迭声地说:「婢妾这就回去睡!这就回去睡!明儿个再来给世子妃请安!」 【第十二章坦承秘密】 孙石玉直到晚膳后才回来,说是在太后那用过御膳了,皇上也陪他们一道用膳。 「皇上长得怎么样?」杜福兮语带好奇地问,在电视剧里看多了皇帝,却不知真正的皇帝是如何? 孙石玉解下腰带,净了面,换上便服。「大胆,皇上容颜岂是你我能评论的?」 今日他入宫另有一个目的,原是想见皇后一面,暗示她提防孟不群,可惜他并没有见到皇后。 或者说,皇后是刻意避开了,皇后本就对太后和皇上疼爱原主孙石玉感到如芒剌在背,在太后特意召孙石玉入宫关心的场子里,她自然不乐意在场。 皇后将孙石玉视为眼中钉肉中剌,那么他要如何警告皇后小心孟不群?又如何让皇后相信他的话?如果皇后不信他,反而将他的话告知孟不群,一个不小心,恐怕他反而会为皇后招来危险,这些,他都必须考虑周全。 「哎哟,爷,你吓到妾身了。」杜福兮吐吐小舌,哪里有半点被吓到的样子,她头一歪,抿了嘴就笑。「私下说说也不行?」 孙石玉眉宇一挑。「娘子忘了暗卫是哪位的人了吗?」 杜福兮一愣,会意后,马上大声地说:「哦,爷,你说皇上气宇不凡、英明神武、聪明智慧、倶有远见、勤政爱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得使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乃世间少见的明君,真是天下百姓之福啊!」 孙石玉忍不住笑了。「你这小滑头。」 杜福兮杏眼眨呀眨的,拉住他的手晃了两晃。 「爷,你说皇上明天会不会赏我什么值钱的东西?不是召了你入宫吗?那必定知道妾身奋不顾身的替你消灾挡厄,皇上那样疼你,这赏赐不会少吧?」 这小财婆,他笑着轻点她的小鼻尖,「已经赏了。」 杜福兮精神都来了,喜笑颜开地问:「哪里?哪里?」 刚才他进门,也没瞧见他手里提着包啊,看来是揣在怀里了,既是能揣在怀里,那不就很少? 「你的脑袋究竟在想什么?」孙石玉不觉莞尔。「皇上赏东西,难不成会让爷自己带回来吗?明日宫里公公会来,到时你自己看。」 可是她还是很好奇,缠着他问:「那告诉妾身,皇上都赏了什么?」 这问题更好笑了,好似相府没被皇上赏过,她没见过规矩似的,净问些傻问题。他眉一挑,「说不清。」 这她可不满意了,皱了皱鼻子。「什么啊?为什么说不清?」 孙石玉手指勾了下她下颚。「说不清就是说不清,别再问了,现在那个并不重要。」 「世子,净房备好了。」外头传来采柳的声音。 他立即把那喋喋不休、问个不停的小女子抱了起来,大步流星地把她抱进净房,让眼巴巴跟着的采柳不知所措。 「你带着丫鬟在外间守着,不许靠近半步。」他的口气像在军队里下指挥命令似的。 「是、是的,奴婢知道了。」采柳也是烫了脸,忙带上门退下。 杜福兮一听就脸红了。什么吩咐啊,怪矂人的,她不自在的咳了咳。「怎么不叫人伺候呢?叫阿正来吧……」 孙石玉立马白她一眼,这不解风情的小女子。「有爷在,叫什么阿芷?」 他两三下就把她剥得一乾二净,把她抱进浴桶里,轻轻地让她坐下。 反正又不是没看过彼此的身子,杜福兮索性也不矫情害羞了,一坐进热水里,顿时全身舒畅,她闭上眼靠在木桶上,嘴里也没闲着,开始跟他闲话家常。 「爷,你刚刚穿那世子朝服挺好看、挺威武的,做什么这么快换下,妾身还没看够呢。」 他帮她捏揉颈子的手一顿。「你喜欢?」 杜福兮笑嘻嘻的闭着眼点头。「超帅。」 超帅?「什么话?」他撇撇唇。「明日再穿给你看。」 哼哼,她是没见过前世的他,穿上一品大将军的朝服才叫威武好看,在他眼里,世子朝服跟娘儿们穿的似的。 「等等回房不能穿吗?反正时候还早。」 他力道适中的帮她按着,「回房有回房的事要做,穿着衣裳不方便。」 这话说得也太直白,她脸微微一红,也是,她病了好一阵子,正常男人自然是想的,但他也是古代男人,满院子丫鬟随他挑,他为何没要旁的女人? 不过,她没笨得问出口,丈夫专一「守贞」是她的福气不是,她微笑着双手不时拍打着水花,轻轻哼着歌,孙石玉继续给她撩水擦洗。 没多久,孙石玉自己也很快洗好了,换上了备在一旁的衣裳,他把杜福兮抱起来,将她擦乾净,换上乾净衣裳,一样抱着她回房。 杜福兮安心地窝在他怀里。 其实呢,古代的大户人家事事都有奴婢代劳,她还真不觉得哪里不方便,除了娱乐少了些,比较无聊而已,像吃的穿的,这些可都比现代讲究多了,也没什么黑心商品和黑心食物,过得比她在现代还舒服哩…… 「你会做高丽菜韭黄水饺吗?」将她放在床上之后,孙石玉冷不防地问,他让慕东问过府里大小厨房的蔚娘,都无人听过这道菜。 「咳咳咳咳咳!」真真吓死人不偿命啊!杜福兮连咳了好几声,她惊慌的抬眸看着他。 「爷怎么会知道高丽菜韭黄水饺?!」   第三十五章 孙石玉若无其事的低头看她,淡然的吐出了四个字,「孟家口味。」 轰!杜福兮一动也不动的瞪着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像有千军万马踩过,任由孙石玉将她放上床,她依旧是瞬也不瞬的瞪着他看。 她一定是在作梦!她一定还没醒!这不是真的,这是梦…… 「爷怎么……怎么知道孟家?!爷是怎么、怎么知道的?!」她舌头快打结。 他不会真是小方那渣男吧?明明一起穿了还一直不道破,还还……还跟她做了夫妻,偷了她的身子跟心……不不,身子不是她的,可心是她的啊…… 「孟家究竟是何人家?」孙石玉同样瞬也不瞬的盯着她,目光沉肃。「为何你谈孟色变?」 他还装?杜福兮微微打着颤,想到他可能是小方,便不自觉地往床里挪移,她脸色发青,身子紧绷,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反应更是令孙石玉疑窦四起,他沉着声音问:「爷在问你,孟家是哪里人家?为何还不说?」 杜福兮几不可闻地问:「你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前世,她曾带了好几次饺子到武术学校请大家吃,还自豪的说是孟家口味、独一无二,小方自然知道孟家口味跟高丽菜韭黄水饺。 「知道还需问你吗?」孙石玉语气稍有不耐了。 杜福兮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不是她想的那样?她润了润嘴唇。「所以……你不是小方?」 「小方?」孙石玉皱着眉头很不高兴。「爷就是爷,爷为何会是小方?小方又是何人?莫非是男子?」 杜福兮咬着唇,觉得她麻烦大了,她搪塞道:「小方就是……就是个认识的人。」又低头想了半天,还是坚定的说:「爷先告诉妾身,是怎么知道那水饺和孟家的,如果爷不先说,那妾身真是不知道怎么跟爷说,妾身……妾身实在有妾身的难处,爷就让我一回吧!」 许是看出她脸上那不似假的难言之隐,孙石玉这才松口道:「是你昏迷时在梦中说的。」 杜福兮瞪大了眼。原来是她梦中呓语!她穿来之后便小心地不让人看出她不是原主,想不到她曰日警惕着,却管不住自己梦中的嘴巴…… 不过,她赫然发现自己不是因为可能被他识破是穿越者而吓到,而是怕他是渣男小方,若他真是小方,那她真宁可死了算了,跟小方在古代里成夫妻算什么破事啊…… 「好了,爷已经告诉你了,现在换你说了,孟家是哪里人家?小方又是何人?」孙石玉瞬也不瞬的盯着她,那眼神是万不容她逃脱的锐利。 杜福兮知道他绝不是她能打混过去的,她思考了半晌,润了润嘴唇,抬起头来看着他,眸光澄澈。「如果说……妾身并非左相府的嫡长女杜福兮,爷能相信吗?」 孙石玉听得心中一凛。她不是社福兮?莫非她与他一样,都是魂穿重生者? 他顿了一下,黑眸盯着她,缓缓的问:「若你不是杜福兮,那你是何人?」 杜福兮攥紧了粉拳,流露她内心的不安,她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孟,发生了意外,坠入山崖,醒来之后,我发现我变成了杜福兮,从此便一直以杜福兮的身分活着,而真正的杜福兮,许是在莲花庵里寻短时已经香消玉殡,也或许魂穿去了哪个身躯,这我便不得而知。」她说完看着他,就怕在他眼中看到一丝不好的念头。 孙石玉听得暗暗心惊。这不是与他遭遇如出一辙吗? 他自己便是过来人,自然知道魂穿于他人躯体的万般无奈。 前世的他,在感情上无所羁绊,重生之后只有有志难伸的憋屈,而她呢?若她前世已为人妻为人母…… 想到这里,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他竟然无法忍受了,无法忍受她曾是人妻人母……「你原是哪里人氏?」他的拳头同样攥紧了。 她的故乡,若是还有个夫君等她回去,那么她……那么她可是归心似箭却又不能归?只能万般心焦的困在这副躯体里嫁入王府,成为他的妻? 「怎么不说话了?你是哪里人氏?可成亲了?有夫君孩儿吗?」他没注意自己说这些话时已几近咬牙切齿。 杜福兮愣愣地看着他。「爷,你一点都不惊讶吗?不当我是混说瞎说吗?不当我脑子有问题吗?你现在是真的相信我的话吗?」 不对,大大的不对,他既不惊又不疑,倒叫她起疑了,她说的又不是什么吃喝拉撒的普通事,他怎么可以如此淡定面对?太不合理了,还是大宣王朝很多魂穿者,所以她的事对他而言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我在问你!你是哪里人氏?可有夫君孩儿?」他再度厉声问道。 杜福兮不解道:「这……这有那么重要吗?比我不是杜福兮还重要吗?」 「很重要!」他阴沉的喝道。 她投降了,「我不是大宣王朝的人,我的家乡在很远很远、远到你无法想像也绝没去过的地方,我没夫君也没孩儿,还是单身……就是尚未婚配的意思。这样满意了吗?」 孙石玉剑眉一敛一抬,紧绷的身子这才缓缓放松。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用低沉的声音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杜福兮摇了摇头,「没有人,你是第一个。」哎,当她是傻子呢,这种事怎么可能到处说给人听? 孙石玉凝视着她,沉声说道:「不许你再告诉第二人。」 杜福兮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妾身能告诉谁啊?以为人人都像爷一样,禁得起吓吗?」 孙石玉闻言眉峰一沉,缓缓说道:「如果爷不是禁得起吓,是跟你同样的人呢?」杜福兮整个人光速石化,耳边只听到自己心脏突然扑通扑通的狂跳。 跟她一样?!果然!她润了润唇瓣,大胆的看着他,「其实……我早猜到了几分。」她猜到了?!他的俊容瞬间闪过一丝激动。 她是如何猜到的?她从未跟原主接触过,是最不可能察觉的人她是怎么察觉的……不,她是说猜到,并非察觉到,她是以何为根据做此大胆的猜测? 孙石玉的眼眸此时深不可测,定定地看着杜福兮,一字一字地问:「你说什么?」 杜福兮倒是放松了,也不跟他卖关子,她很快地道:「从莲姨娘那儿听到你是何时开始冷落她的,那一夜又是如何情景,你本来已断气,复又转醒,醒来便变了一个人,当她与一般奴婢没什么不同,我心中便有了怀疑,加上你与传说中的兰阳王世子不管各方面都截然不同,那兰阳王世子是个妈宝,可你根本不是,我更加怀疑你与我一样,都魂穿了。」 孙石玉凝了眼问道:「怀疑我魂穿之事,你向旁人提过吗?」 杜福兮瞪着他。厚!这厮真真很小看她的智商耶,她是那么不周全的人吗? 「放心吧,妾身嘴紧得很。」她在心里猛翻白眼。「真的世子已死,这是多大的事,我可没那么白目,随意地乱说。」 孙石玉眉一挑,「白目?」 杜福兮噗哧一笑。「就是没眼色、不长眼啦。」 孙石玉瞅着她,神态不置可否。「这是你家乡的话?超帅也是?」 她含笑点了点头,「嗯!」 他再问:「冲水马桶?」 她大笑,「你还记得啊!」 他下颚微微一抬,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三十六计?」 她笑道:「哈哈,现在爷是不是觉得妾身没那么聪明了?」 她来自何处,就只能告诉他这么多了,现代是跟他讲不明白的,除非他也来自现代,否则只是多费唇舌、被当疯子。 「现在换你说了。」她放下了心中大石,清亮的眸子瞬也不瞬的看着他,问道:「你原本是何人?我没听你说过『家乡话』。」 他与这里的人说话举止并无不同,使婢唤仆自然得很,如果不是莲姨娘那番话,她最多认为他病癒性情丕变,也不至于猜到他不是兰阳王世子。 孙石玉的神色很是复杂。「爷原就是大宣王朝人氏,在成为孙石玉醒来之前,同样生活在此。」 杜福兮朱唇微张,很是意外,「哦哦!所以你是重生了,你并不是穿越……」 妈呀!她到底在说啥? 果然,孙石玉挑高了眉。「穿越?」 杜福兮不由得抹了把冷汗。「就是……呃,像我这样,不是大宣王朝的人,从很远的地方魂穿来的,就是那个穿……穿越……」 真是越解释越糊涂了,她还是不要再解释比较好。 幸好孙石玉并没有纠结这个,貌似也不太在意,果然男人就是比较不拘小节。他蓦然转了话题问道:「知道大宣王朝的第一名将、定国公府的嫡四子、当今皇后的胞弟——飞踏将军卫如靖吗?」   第三十六章 「飞踏将军?」杜福兮面露不解之色。 「你不知道吗?」他脸一沉,语气阴阳怪气的有些不悦了。 纵然她不是大宣王朝人氏,但来此也有一段时日了,怎么会连大宣王朝第一名将都不知道?纵然「他」已经过世了,但他曾八胜东奴,战功名留青史,諡号卫国侯,追封卫王,这小女子当真是见识浅薄,来这里的时日都干了些什么?做臭豆腐?幸运饼乾?她就不能做点有建设性的事吗…… 他心中的忿忿不平蓦地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 「现在那个很重要吗?」杜福兮说道,带了几分不耐的摆了摆手,催道:「那飞啥的晾一边去,快说说你成为兰阳王世子之前住在哪里?家中还有什么人?你是怎么死的,回去瞧过了吗……」 孙石玉瞪着她。飞啥什么的?竟然如此不敬! 看他阴着一张脸,杜福兮像弹簧似的,蓦地坐直了。「你不会是……有老婆孩子了吧?!」 她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明白适才他为什么那么在乎她是否有夫君孩儿,比她是否为杜福兮本人还重要,因为此刻她也有同样的心情,他是重生人不打紧,若他前世另有所爱,那她成什么了? 若是他已有老婆孩子,那么他就是在欺骗她的感情,他既是大宣王朝人氏,在魂穿兰阳王世子之前都在此地生活,那么他醒来后不该安之若素的在王府里当他的现成世子,享受荣华富贵,应当去看看他的妻儿吧,想方设法也要将妻儿接来才是,这才是道理。 「飞踏将军卫如靖殁时二十八岁,尚未成亲,无妾侍子嗣。」孙石玉傲然的回视她。 「干么又讲那飞啥的……」她蓦地住了口,心跳了两下,手不自觉的举了起来,指着他。「你不会就是那飞啥的……吧?」 「把手放下。」孙石玉神色不变,哼了哼道:「堂堂护国大将军不是能让你指着玩的。」 杜福兮慢慢地放下手,眸光寸步不离他,努力地稳下心神。 许久之后,她才看着他,恍然大悟的叹了口气,「原来你是将军啊!」 孙石玉不觉好笑起来。「你这是哪门子的领悟?」 杜福兮不自觉又伸起手来要比,想到什么,又连忙放下,只嗯哼两声地说:「就是那个,你对我那三十六计很感兴趣啊,不是还一一记了下来?」 「原来是指那个。」他大步走过去,一撩袍角,在她身侧坐了下来,黑眸闪着熠亮的光芒。「有朝一日重回沙场时,我要亲自验证你那绝妙的三十六计!」 杜福兮听得一惊。这话有语病啊! 「怎么,你……那个,你还想回沙场吗?」她试探地问。 纵然她不知晓飞踏将军的生平,但能做为一国大将军,还追封为卫王,功绩肯定是很显赫了。 「不是想而已。」孙石玉的剑眉盐起,语气坚定地说道:「我必须回去。」 杜福兮微怔。「什……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他必须回去?可他现在是兰阳王府病弱的世子,就算外边的人知道世子身子日渐好转,他给人的印象也不过是个文弱贵族,他要如何去沙场?谁会让他去啊?不说旁人,王妃肯定就第一个不依。 「我必须回去,因为有个人我必须除掉。」他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前世我死于大月国之役,那一天兵荒马乱,是我一起浴血百战的拜把兄弟、我最信任的副将,在我毫无防备之下,于正面一支冷箭贯穿我的心,夺了我的命。」 孟不群当日既然敢正面朝他射箭,便是不怕事迹败露,也铁了心要他的命,他怀疑那箭上淬了剧毒,他才会立即丧命,连一丁点让他运功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杜福兮怔怔地看着他,他那俊绝的脸庞上,黑阵冷冷地掠过一闪而逝的肃杀之气。是会恨啊!可以理解的,被最信任的好兄弟背叛,他所承受的痛苦自是笔墨无法形容,如若他抱着如此不解的恨意死去便罢,偏偏他又重生了,自己是如何死的,他最清楚,那难喻的椎心剌骨之痛,他要怎么释然,怎么面对好兄弟残酷的对待…… 「他暗杀了我这个元帅,必然会对朝廷不利,我绝对无法坐视不管。」他咬牙切齿地说。 杜福兮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道:「可是你现在是兰阳王世子,你根本不可能去边关,不可能去军营,不可能回到沙场……」 「事在人为。」他俊脸沉沉的截断她的话,语气坚决地道:「那人一日不除,大宣王朝便会笼罩在可能的危险之中,除了我,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我必须揭穿他,不是为了报一己之仇,而是为了大宣王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若军事动摇、国家动荡,百姓又如何安居乐业?」 杜福兮眼中浮现赞赏之色,显然已经认同他了。「所以你一定要那么做?」 孙石玉点了点头。「势在必行。」 她蓦然朝他一笑,笑容恍如朝阳般灿烂。「妾身支持你,无条件支持你回到沙场。」 她端详着他,仔细地瞧着,不知道前世的他相貌如何?既然身为武将,便不会有兰阳王世子如此拔尖俊美的样貌吧? 「你在想什么?」他蹙眉,不悦地勾起她的下巴。「莫非是在想前世的我,貌不如兰阳王世子吧?」 杜福兮噗哧一笑。「哈哈,被你看穿了。」 「你当真这么想?」孙石玉捏她脸蛋,顺势将她往床里压去,眯起了眼眸。「爷是胜过兰阳王世子的大宣王朝第一美男子,战时为了威吓敌人,每每总要佩戴面具上阵……」 他还未说完,杜福兮便没忍住,又是噗哧一笑。「原来你也是兰陵王啊!」 孙石玉皱眉。「兰陵王?那是何人?」 她一脸开心小粉丝的模样。「哦,是我家乡那边的名人啦!是个戴面具征战的绝世美男子,他呢,相貌柔美,武艺高强,屡建战功,貌柔心壮,音容兼美,是个有英雄气概的美男,不但俊美非常,又勇冠三军,唯恐上战场时敌人轻视,所以每次出阵都戴一个极凶恶的面具,所向无敌。」 这些话听在孙石玉耳里非常剌耳,而且句句都是他不爱听的,他眯起挑衅的眼神。 「你见过他?」 「算是吧!」看电视也算的话。 他脸色一沉,「见过几次?」 「嗯……」她扳指头数了数,电视剧一共有四十六集,那就一集算一面,加上重播她又看了两次…… 「约莫见过一百五十次吧!」 孙石玉一脸深沉。「为何要如此频繁会面?」 杜福兮一愣,终于搞清楚他眼中那两簇怒火的含意了,抵在他胸前的两只小手忽地笑不可抑地推了推他。 「你现在不是在吃醋吧?」 孙石玉扣住她的双手高举过头,冷冷的眯起双眼。「不要绕开话题!」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加重语气,「爷在问你,为何要频繁与那兰陵王见面?为了何事见面?都谈了什么?做了什么?」 她很想拍额,但手给他扣住了,做不到。看来她又替自己找麻烦了,又忘了这是礼教严谨的古代,女子在自己丈夫面前提另一个男人恐怕就会被冠上不贞之名。 她眼珠乱转,目光闪烁乱飘,搪塞地说:「就只是……那个……吃东西而已……」是她单方面坐在电视前边吃咸酥鸡边看连续剧啦! 这回答自然是让孙石玉万分不满意,他忍不住心头的一把火,重重吻上她的唇。 他松了扣住她皓腕的手,铁臂牢牢箝住她的身子,舌尖游走在她唇齿之中,火热地翻搅着她的唇舌,耳边听到她发出细小的娇吟,这很快勾起了他的情慾,他的热唇移到她脸颊,往旁舔吮她小巧的耳朵,双手隔着衣衫抚弄她的丰盈。 他的动作有些粗鲁,那迫不及待的意图让她整个人染了层娇羞的艳色,喘着气,听到他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她羞得闭上眼。 蓦地,孙石玉的声音在她耳畔说道:「其实我在死之前,曾见过你一面,所以在洞房花烛夜,我才会独独将你留下。」 她霍地睁开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什么?!你是说……你是卫如靖时,曾经见过我?」 他微笑了下。「在边凉镇。」 她愣住了。边凉镇?那她怎么没看过他……不对,那时他是卫如靖,她又哪里识得卫大将军? 「我想那是你没错。」他眼里泛着笑意,轻轻将她发丝往额角拨,语气是温柔的。 「你带着阿芷,两个姑娘家在大街上很是滑稽地跑,还笨的用双凤金钗换了绿儿的命,当时我便想,这女人真蠢。」 「蠢?」她扬了扬眉梢。「怎么会?我不觉得我蠢啊,我觉得很值,绿儿多好啊、多护着我啊!」 「是啊!愚蠢之人从来都不自觉,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他嘴角噙着一抹笑,低头封住她那欲要还辩的小嘴,展开缠绵的逗弄。   第三十七章 当日在那边凉镇的酒楼之上,他未曾想过,那个在他眼里很蠹的小女子,如今竟会是他心之所系、情之所归。 【第十三章讨太后欢喜】 隔日,宫里来了公公,拿着绢书在暖春阁院子里一样一样念着太后和皇上的赏赐,那多到如流水般滚来的珠宝玉器让杜福兮乐笑得眼儿弯弯,心花开开。 孙石玉瞧着她笑,手中摺扇在她头顶点了下。「就这么欢?」 这小财婆,前世是过得很穷酸吗? 「也没有啦。」杜福兮捣嘴一笑,用帕子遮着嘴,小声附在他耳边说道:「贪财、贪财。」 太后和皇上的赏赐是因为她代替孙石玉中毒吃苦,所以这可是她用生命换来的啊!孙石玉知道来自很远地方的她不懂规矩,便让添香拿了银票,塞到郭公公手里。 他微微一笑。「劳烦郭公公亲自跑一趟。」 事实上,前世他与郭公公熟得很,郭公公是皇上跟前最得力的内监总管,前世他经常入宫,自然与郭公公相熟。 「多谢世子。」郭公公也不相推,笑着道了谢,又道:「奴才还带了太后与皇上的旨意来。」 孙石玉郑重地道:「郭公公请说。」 「过几日便是太后生辰,请世子与世子妃一道入宫为太后祝寿。」郭公公含笑道。 「往日世子身子不大爽利,都未能入宫为太后祝寿,太后她老人家始终很是遗憾,如今世子身子已好,又娶了如花美眷,太后她老人家说一定要世子和世子妃给她磕个响头祝寿。」 孙石玉神色更是郑重了。「是皇祖母的生辰,自然是要到的。」 郭公公走后,凤嬷嬷带了几个比较伶俐又识字的丫鬟在清点赏赐,并写入库房册子,那些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把暖春阁的丫鬟婆子们闪得睁不开眼。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别的院子也来人争相要看赏赐,顿时整个院子闹腾腾的,杜福兮心里琢磨着,忙拽了孙石玉回寝房。 孙石玉任由她拽着,嘴里却道:「爷是能让你这样拉着走的吗?没规矩。」 杜福兮才不管他摆什么爷们架子咧,进了房,她忙关上门,还落了锁。 孙石玉眼里出现坏意。「这是在做什么?要与爷做夫妻事吗?」 杜福兮朝他扮个鬼脸,嗔怪道:「你想得美,昨夜把人家弄得……现在还疼着呢,你休想再碰我……我是说这几日啦。」 孙石玉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这是舍不得爷永远不碰你的意思吗?」 她那可爱娇嗔的小模样,他不由得凝了眼,一时心荡神驰,低头便堵住了她的唇。他是有私心,要跟她生个孩子,这么一来她便回不了那很远的家乡,知道她并非真正的杜福兮之后,他便有了这层担心,担心她做不惯世子妃,会在某一天消失回家乡去,他可是绝对不会让她走的,不会让她有机会回家乡再去见那兰陵王…… 哼,什么戴面具征战的绝世美男子,那是因为她没看过他在沙场上的模样,赢了那兰陵王不只一点两点,她真该看看他的绝世风采才对…… 杜福兮本想说大白天不要的,但看他神色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便由着他采撷了…… 云雨过后,她倦极在他怀里不想动。就这么到天荒地老吧,她愿意…… 把玩着他修长洁美的大手,她难得悠悠地说起:「你不是真正的孙石玉,最让我开心的事是什么,你知道吗?」 孙石玉微微挑眉。「不是妈宝?」他如今也会讲些她的「家乡话」了。 「是莲姨娘。」她抬阵看着他粲然一笑,抬手轻抚他俊秀的脸庞。「你不是真的孙石玉,你便不是抛弃莲姨娘的负心汉,之前我虽然心里明白你冷落她与我无关,但对于你绝情的态度其实很不认同啊,如今知道你不是真的孙石玉,真的是太好了。」 孙石玉却是皱眉,脸色有些不悦。「但是我却老大不高兴。」 对于他而言,眼里从来就没有莲姨娘这个人,他本来就视她如无物,自不会有杜福兮纠结的那些弯弯绕绕。 「不高兴?」杜福兮挑着柳眉,脸上疑惑。「为什么?」 「这家伙的身体……」孙石玉冷着脸,「是这家伙的身子在与你行鱼水之欢。」 杜福兮噗一笑。「哈哈,这算个什么纠结啊?那我是不是也要想,爷是在跟杜福兮的身子行房,是在亲杜福兮的嘴,在摸杜福兮的身子,哇,妾身好嫉妒啊!」 看她脸上那遮盖不住的笑,分明是在取笑他,他生气的吻住她的小嘴,让她不能再笑。 深吮着、纠缠着、翻搅着、挑逗着……谁知道,当他放开她的唇时,身下的小女子依然在笑,不过不再是戏谑的调侃,而是温存眷恋的微笑。 杜福兮抬手轻轻摸着他脸颊,眼眸深深的看着他,说起先前心里琢磨的事。 「昨天进宫不是没见着皇后吗?那太后生辰一定可以见到吧?」 他已经把所有事都告诉她了,如今那孟不群即将被任命为兵马元帅,还以定国公的义子身分自居,住在定国公府,敌暗我明,忧心孟不群会对定国公府不利,他心中的焦虑可想而知。 「即便见到了皇后娘娘,娘娘她恐怕连一句话都不会信我。」他神色一紧,握住了她抚摸他脸庞的小手,在掌心里轻轻揉着。 杜福兮挑了挑眉头,不解地道:「当然不可能跟皇后说你是谁,但提醒她要留心那姓孟的家伙,难道皇后会置之不理吗?皇后德才兼备,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自然是聪慧过人,不会将你的警语视若无物吧?」 孙石玉缓缓地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乃一国之母,任何臣民说的话,她都不会轻忽,定然会郑重调查,唯独孙石玉说的话,她即便听了也不会当一回事,因为孙石玉乃是皇后娘娘心头的一根剌。」 杜福兮一愣。「一根剌?为什么?他们有仇吗?」 他微蹙起眉,说道:「孙石玉乃是非战之罪,他未曾得罪过皇后娘娘,长年缠绵病榻的他也没机会得罪什么人,错只错在他得到太后和皇上的疼爱,远胜于皇后所生的谨王,长年下来,倒叫不是滋味的皇后恨上了。」 杜福兮顿时哑然。「太后疼爱孙石玉,这我可以理解,是孙家的嫡长孙嘛,可皇上为何也疼爱侄儿胜过自己的孩儿?」 「所以皇后娘娘心中才会极恨,否则长姐是如此温婉宽厚的性子,又怎会无端去恨一个人?」他的语气也不乏对皇上的怨慰之意。 私底下,他与皇上不是君臣,倒有几分像无话不谈的父子,曾在把酒言欢时,他藉着酒意问过皇上,为何不多疼爱轩儿一些,皇上却只是笑笑地道他两个一样疼爱,并没有偏心任何一个。 然而皇上不知道,不偏心便已是偏心了,孙石玉有何资格在皇上心中与轩儿平起平坐?轩儿对自己父皇也不能释怀啊。 幸而昨日他从太后那里听到皇上有意册封轩儿为太子之事,他打从心里为轩儿高兴,这是皇后日夜所盼,如今总算得偿宿愿,也能抚慰她心中多年的不平了。 「哈!」杜福兮笑嘻嘻地伸指点了他唇一下。「看来你虽然不是妈宝,却是个姐宝啊!」 他对姐宝那两个字倒是没多大反弹,继续说道:「母亲只有我们两个孩子,生下长 姐之后,相隔十多年才生下我,之后又染病,一病又是几年,身子弱到甚至到别庄去养病,不在府中,幼时父亲的妾侍和那些庶兄们常暗地里使绊子对付我,都是长姐为我挡下,还说将来要成为中宫皇后,要做我的靠山。」 「这样啊……」她眼眶蓦地一红。 她是忽然想到了自己前世的弟弟,爸爸过世后,她也曾发宏愿要做两个弟弟的靠山,但她现在却食言而肥了,没有了她这个大姐,两个弟弟能好好的生活吗?他们没有学坏吧?有好好的继续隐书吧…… 「怎么哭了?」他讶异的看着她,忙为她拭泪。 她哽咽道:「我想到我弟弟了,我……家乡的弟弟。」 他的心顿时被她的泪水打乱了。「都还没问问你,你家乡还有什么亲人?」 杜福兮吸了吸鼻子。「母亲和两个弟弟。」 「不如把他们接来吧!」他将她拥进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安慰。「跟他们说,孟颂林是你的救命恩人,她已经为了救你死了,临死前请你照顾她的家人,唯有将母亲和弟弟接来上京就近照顾,你才能安心。」 她把脸埋在他怀里一直摇头。「就跟你说我的家乡很远,不可能去的,不可能的……」 他坚决道:「我不信世上有到不了的地方,再远,只要付足了银子,还是有人会接下这笔生意。」   第三十八章 「别想了……」她索性说道:「事实上,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家乡要怎么去,在东南西北的哪一边,又距离多远,这些我全不知道,我在家乡出了意外,醒来便在大宣王朝了,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她这样说会不会很扯啊?她连家乡在哪一国都讲不出来,他会信吗? 「可怜的小东西……」他紧紧搂着她娇小的身子,吻了吻她的发际,忽地一笑,「对爷来说,这是好事,这么一来,不必担心你会忽然消失回家乡了。」 杜福兮微微一愣,这才知道原来他那么怕她消失啊! 她抬眸,深深地望着他,「你前世无妻无妾,难道也没有喜欢的女子吗?都老大不小还没婚配,太奇怪了。」 他低沉笑着,「父亲和皇后娘娘都曾提过几桩良配,父亲属意骏王府的海蓉郡主,说她聪敏慧黠,事实上是因为骏王在陇北雄霸一方,而皇后娘娘则想将锦王的嫡长女许配与我,那是上京第一才女,不只才华洋溢,也美貌倾城,更重要的是,锦王在朝廷势力细密,是一桩绝佳的利益联姻,但我拒绝了。」 她挑着柳眉。「为何拒绝?」 古代又不时兴自由恋爱,婚姻大事皆是奉父母之命,像他这般出身将门贵族的子弟,长姐又是皇后,自然是挑背景比挑人重要了。 他低首啄了下她的红唇才道:「我从来不为女人费心,长年征战于外,意外难防,不愿留下牵挂,让人为我独守空闺,虚度了韶华。」 他讲得头头是道,但是她听得炸毛了。 她猛地推开他坐起来,气呼呼的瞪着他,只差没双手叉腰了。「那妾身怎么办?爷不是说要重回沙场,难道留下妾身在上京,爷就不会牵挂吗?」 他一愣,旋即笑着把她拉着重新躺下,她拚命要甩开他的手,嘴里一直嚷着「不要拉我」,最后还是躺平在他怀里。 孙石玉低首凝视着她,鼻头轻蹭着她的鼻尖,低沉笑着,「是娘子的话,爷便不担心。」 「为啥?」她故意偏激地斜眼瞪他。「不在乎妾身?所以压根不担心妾身会虚度青春,爷甚至还担心那些未曾谋面的婚配对象会为你蹉跎光阴,可是却不担心妾身?」 他好整以暇地笑道:「爷相信你有足够的新奇玩意儿打发爷不在京里的时间,前几日还见你召了院里的丫鬟在偏厅教她们习字唱歌,又教厨娘做一道什么爆浆馒头的点心,教阿芷她们几个编织那叫手套的东西,这般不得闲,爷不在,你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我们的孩子,不是吗?」 「我们的孩子?」她吃惊的瞪圆了眼,双手下意识的摸上肚皮。 她的小日子是每月下旬,今天才初八,这个月还没来也是正常,她不会神经大条到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吧? 「为何如此惊讶?」孙石玉一皴。「未来我们总会有孩子的不是吗?难道你不愿生爷的孩子?」 若他能顺利重回沙场,那么用孩子将她绑在上京便是他的上上之策,一个孩子不够瞧便生两个、三个,务求让她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 「什么嘛,你吓死我了。」杜福兮嘟囔着。「我还以为自己有身子了。」 她还没准备好来古代当妈,尤其这副身躯才快十八,虽然这里的人都认为十八已经很老了,但在前世,若她十八岁时说要结婚生孩子,一定会被所有人指着鼻子骂,问她是不是疯了? 「有身子是早晚的事,为何要惊吓?」孙石玉捏了她的小脸一把。「再说吓不吓这等无稽之语,等等再让你下不了床。」 什么啊?他体力有够好耶……杜福兮脸色一红。「就是……我家乡那里,不时兴这么早生孩子的,姑娘家也都二十七、八岁才成亲,更晚或乾脆不成亲的大有人在。」 「太荒唐了。」孙石玉蹙起眉心,在他的立场,自然是完全无法认同。「那么等生了孩子,已是半老徐娘。」 杜福兮瞪大了眼。三十岁就是半老徐娘了? 好吧,这里的女人四十岁就是婆子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她嘟嘴地道:「是啊,爷当然觉得荒唐了,但妾身看来,你们这里才荒唐,一个男人可以有妻有妾有姨娘有通房的,到底要多少女人才够?」 孙石玉不怒反笑。这小女子,每每要说反话就会爷、妾身的假意恭谨,语气实则充满嘲讽,柔美的外表下,那犀利的小性子可不是个会乖乖服从的主…… 他撑起胳膊,笑着看她,「大宣王朝之内,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莫非娘子家乡不是如此?」 「自然不是。」她轻哼着,「我们那里啊……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这话就说得有些汗颜了,表面上是一夫一妻制,但劈腿、外遇事件层出不穷、离婚率更是居高不下。 孙石玉目光不移,温柔地说道:「那么爷答应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瞬间,杜福兮心颤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 她只是说说,没想到他会做出如此重大的承诺,他说答应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这表示他不会纳侧妃,也不会有姨娘跟通房…… 明明心里激动,她脸上却是嘟了嘴说道:「爷可想清楚了?可不要说得出做不到呵,妾身可没逼你做这承诺……」 孙石玉单手搂住她腰身,将她拽进自个儿怀里,笑着轻抚着她的脸。「真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那故作不在乎的样子真是可爱透顶,明明心里就很在意,当他说出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她眼里的激动瞒不了他。 「妾身是说真的啊,爷要想好了才承诺……」不是她不容人,是他自己说不要旁人的,就算是王爷、王妃也不能追究这事。 「闭上你的嘴。」他蓦地堵住她的唇,舌头霸道地伸入,卷着她的舌纠缠起来。 杜福兮第一次进宫,觉得自己就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那肃穆庄严的宫门、那恢宏雄伟的皇宫、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宫墙跟处处可见着甲佩剑的宫中侍卫,在在提醒着她这里是皇宫,让她跟着小心翼翼了起来。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宫,任何一个内监宫女都可能是皇上、皇后或哪位娘娘的眼线,比不得她在王府的随兴。 王府的马车一路驶进宫中,内宫门口有二、三十顶轿子在等候着,除了兰阳王府的马车,各王府亲贵的马车也一一到了,一辆接一辆华贵气派的马车整齐地停在内宫的广场之前,再换坐轿子进宫。 杜福兮随孙石玉下了马车,阿芷前来扶她,才刚站好,正在深深呼吸一口皇宫的空气做纪念,忽地发现广场上有许多人不约而同的在看她家相公,她也不禁朝孙石玉看去。 今天他甚是俊美,头束白玉冠带,剪裁合宜的世子朝服绣着象徵兰阳王府的暗紫兰花纹,腰间佩着兰形紫玉佩,束着玉革带,显得挺拔贵重。 杜福兮正欣赏自己相公欣赏得很欢时,忽然听到阿芷压低声音道:「世子妃,好多女宾在看世子,您可得紧张点,奴婢听说世子身子大好的消息在京里传开之后,世子侧妃之位如今可是个香饽饽。」 杜福兮一个激灵,连忙再看过去。果然,那一双双痴迷在看她家相公的眼睛都族女眷。 她不客气的瞪了她们一眼。这些花痴,那人已承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还看?你们没机会了,早早洗洗睡吧! 众人换乘软轿进入慈甯宫,太后生辰是宫里的大事,受邀的宾客自然都是平素与皇室来往密切的皇亲国戚与朝中重臣和其家眷们。 杜福兮今日带了阿芷和添香随行,她与孙石玉跟在王爷、王妃和严侧妃的身后,严侧妃的娘家——宁王府也在受邀之列,而王妃的娘家不过是皇商「并未受邀,因此严侧妃今日脸上有光,露出了少见的笑容。 杜福兮看着她的王妃婆婆,见她没有一丝的自卑或不快,真是打从心里喜欢这个内心温厚的古代婆婆。 王妃若是知道疼惜如命的儿子早去做神仙了,不知会有多悲痛……相反的,在场的皇后若知道嫡亲胞弟的魂魄尚在人间,又不知会有多欢喜…… 「这种场子你也敢走神?」孙石玉轻轻捏了她手心一下。 「哈哈,我有吗?」杜福兮连忙打起神精来。 今日的慈甯宫布置得喜气洋洋,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滚金丝边地毯,梁上结着大红的绸花,挂满了精巧的彩绘宫灯,帷幔与窗帘都是大红色锦缎,绣着金红的牡丹,正面三张金边雕花扶手椅,第一位便是太后,皇帝坐在太后身边,而皇后坐在皇帝身边。   第三十九章 两边摆着一长排紫檀木的桌子,后面置着整齐的红木椅子和绣花软靠垫,再后面立着准备斟酒倒茶''侍奉菜肴的宫女,哪一府到了,便有慈甯宫的内监总管大声唱名,再由内监引领着一一入座。 兰阳王府一门便坐在右边为首的位置,而左边为首是几位老太妃,后面才坐了谨亲王夫妻,其他人则按官位品阶排序入座。 杜福兮先是看了今日的寿星,这位大宣王朝最显赫、最尊贵的女性,长得与她想像的慈眉善目和福泰截然不同,她很瘦,气度沉静,妆容素雅,一双眼眸还熠亮有神。 再看当今皇上,不由得在心里暗赞一声美男子啊! 虽是四十开外的年纪,那俊挺深邃的五官,自有一股熟男魅力,虽然和兰阳王相貌有六成像,但硬是比兰阳王多了一份淡雅从容、俊逸稳重的气度,也或许是君王当久了,他只是坐在那儿都会自动聚焦。 杜福兮不由得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孙石玉,以前她觉得孙石玉遗传了王爷俊挺的外貌,如今看来,发现孙石玉的眉目五官还比较像皇上哩! 自然了,他们都是有血缘关系的,相像也是理所当然。 接着她又看向皇后,皇后可是她真正的大姑啊,是她所爱的男人敬重的长姐,她自然要格外留心了。 皇后自然也是万中选一的美女了,她眉目庄重,凤目含威,肌肤胜雪,看起来跟王妃一样,不过才三十多岁,却也跟王妃一样,都是当婆婆了。 她不由得又拿皇后跟王妃相比,虽然皇后美得黯丽,但她还是比较喜欢淡雅清丽的王妃,温和可亲的王妃不说话都给人如沐春风之感,而皇后,或许也跟皇上一样,久居中殿之位,神情严肃多了。 不说皇后,便是在场那些个艳妆丽服的妃嫔,也没有一个比得上王妃。 「坐在你对面的便是轩儿。」孙石玉低声说道,他的音量只足够让杜福兮听到,即便大殿里还有其他人有内功,也不会听到。 杜福兮看向平日孙石玉口中那胜了真正孙石玉不只一点两点的谨王孙昶轩。 说实在的,虽然孙昶轩也是面若玉冠、俊朗有加,但从外貌上来看,是孙石玉胜,不过他说了,孙昶轩自幼便以太子规格,接一受各种训练,加上他勤勉好学又天资聪颖,文武双全比长年卧床的孙石玉强太多了。 孙昶轩有没有那么好,她是不知道,但那位姐宝一心维护姐姐、疼爱外甥之情,她倒是一眼就看透,自是不会那么没眼色的去挑皇后与孙拥轩的短处…… 「定国公、国公夫人到——」 内监的声音一扬起,杜福兮便感觉她身边的孙石玉大大震动了一下,又见到孟不群竟也姿态自若的随定国公前来,她连忙在桌子底下握住孙石玉的手,悄声问道:「爷,你还好吗?」 孙石玉强自定了定神。「无事。」 说完他便紧抿起嘴唇,视线复杂的落在定国公与定国公夫人身上,此时他眼里没有背叛他的孟不群,只有那因他骤逝而憔悴许多的父亲跟母亲。 杜福兮也不吵他,默默在心里对自己真正的公婆打招呼。 定国公府的位置便在谨王夫妻之后,可见皇上对定国公府的重视,这同时也是对皇后的重视。 没有人提到已逝的卫如靖,就仿佛这世间从未有这个人…… 「慢着——」 正当孟不群以准元帅和定国公义子之姿要坐上定国公夫人后面的位置时,皇上忽然开口了。 所有人都看着皇上,就见皇上虽然带着微笑,但神情郑重地说道:「太后一向将飞踏将军视若亲儿,今日太后生辰,飞踏将军没有来为太后祝寿怎么成?」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错愕了。已死的人要怎么向太后祝寿?除非那个人没有死…… 杜福兮连忙看着孟不群,果然见那家伙脸色变了又变、惊疑不定,果然是做了亏心事,一副怕卫如靖会从殿门口走进来似的。 「郭福临!」皇上喊了身边的内监大总管。 郭福临一抬手,两名小太监便抬着一幅男子大腿般粗的卷轴进来了。 两人将卷轴抬到定国公夫人后面的位置上展开,竟是一幅成年男子般大小的画像,两人拿出小工具,小声地敲敲打打,很有技巧地将那画像固定在座位上便迅速退下了。 杜福兮瞬也不瞬的看着那画像,以现代的话来说,那是真人比例的人形立牌。 画上,身长玉立的男子,有双灼人心魂的眼眸,气度飞扬,俊美凌人,银亮的战袍,一身的卓然挺拔,手上拿着一张半脸面具,那俊美形貌确实更胜孙石玉,难怪那厮会瞧不起孙石玉的外貌了。 唉,皇上真是有心,连她都动容了,他心中会怎么的澎湃啊…… 定国公夫人首先泪流满面,又忙向太后、皇上告罪,「臣妇……臣妇失仪了……」 太后、皇上自然是不会怪罪,皇上对脸色阴沉不定的孟不群笑着说道:「孟卿便后移一位吧!」 「末将自当这么做。」孟不群恭敬地退了一位,杜福兮不知道别人看到了没有,但她看到了,看得清清楚楚,孟不群眼里闪过一抹狠厉呢,铁定很不甘心,皇上重视一个死人胜过他这个活人。 「南苑国贺礼到——」 一群南苑国使者抬着贺礼浩浩荡荡的进入殿中,一段小插曲便这么过去,殿里又恢复了热闹。 宾客都到齐了,太后也二看过各国使节送来的贺礼,其中不乏极为名贵的寿礼,就说那海牙国好了,一个小小的国家,竟诚意十足地送了一株十尺高的珊瑚树,价值数万两的黄金,可算是稀世之宝了,看得众宾客惊呼连连、移不开眼,然而太后却也只是看了一眼便命人收入库房。 看过贺礼,皇上首先向太后拜寿,跟着由皇后领着众妃嫔拜寿,跟着是谨王、谨王妃拜寿,再来是皇上的亲弟兰阳王与兰阳王妃、侧妃一同拜寿,都分别说了吉祥话跟献上贺礼,接下来便轮到孙石玉与杜福兮了。 向活生生的太后拜寿耶,这还是她穿来后第一次那么紧张呢!幸而一直严肃又不苟言笑的太后,在他们俩跪拜磕头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连皇上也是微笑地看着她。 「孙儿给皇祖母磕头,祝皇祖母福如东海常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孙石玉说罢,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看着太后,堂堂地说道:「孙儿没有准备寿礼,心想孙儿身子安康便是最好的寿礼,皇祖母自会收这份礼。」 太后眼角都湿了。「好好,快起来,哀家竟能等到这一天,心里真是欢喜得紧哪,哀家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哀家便心满意足了。」 杜福兮在心里腹诽着他好油腔滑调啊!她跟着跪下磕头,也不胆怯了,清脆响亮地说道:「孙媳妇给皇祖母磕头,祝皇祖母寿比松龄,福寿双全。」 她打开手里的锦帕,呈上一个小小的琉璃粉罐,还附了张小卡,然后她嫣然一笑,一双眼眸清亮地看着太后说道:「是孙媳妇亲手做的生辰礼物,小小寿礼,不成敬意,还请皇祖母不要见笑才好。」 太后迫不及待的命令跟前太监。「快拿上来!」 太监忙转呈了琉璃粉罐和小卡,太后瞧那精致的小粉罐里装了五颜六色、满满一罐的摺纸星星,只觉得讨喜有趣,再打开那别致的小卡,上头漂亮的簪花小楷写着——送您一颗星,使您天天欢心;送您两颗星,让您一切顺心;送您三颗星,祝您凡事开心;送您四颗星,愿您事事顺心.,;送您五颗星,代表孙媳妇的心,生辰快乐! 太后不由得哈哈一笑,神情显得甚是欢愉,皇上见状也向太后讨了去看,看完同样哈哈一笑。 皇后脸色不大好看,勉为其难笑道:「玉儿媳妇写的什么让母后和皇上那么欢,倒让臣妾也好奇了。」 皇上笑着将小卡递给皇后,皇后看完之后,勉强笑道:「还真是别出心裁。」 「这寿礼哀家太喜欢了。」太后慈爱地对杜福兮说道:「孩子,你过来哀家这里,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杜福兮依言走上前去,低眉顺眼,模样恭敬。 太后拉住她的手,从自己腕上取下一只通透莹白的手镯套在她手上,眉眼含笑地说:「哀家都听说了,前些日子你代玉儿受苦了,现下身子还好吧?有生之年能见着玉儿娶媳妇儿,还如此健健康康的,哀家没有遗憾了。」 「孙媳妇多谢皇祖母关怀,孙媳妇身子已经没事了,日后也定当恪守人妻本分,伺候相公。」杜福兮恭谨又乖巧地回答。 听她这么说,太后满心的欢喜,不断的点头,「好好,和玉儿回去坐下吧!」   第四十章 太后当众赏赐了贴身的手镯,还对那不起眼的纸星星贺礼视若珍宝,自然是表明对她这个兰阳王世子妃的重视了。 杜自珍和韩氏也在宾客之列,虽然座位后面了点,但当太后当众对杜福兮表示了看重之意,他们都看得清清楚楚,杜自珍是甚感安慰,韩氏则是眼儿发亮、精神都来了。 她今天把两个女儿也带来了,目的就是要让京里受邀的贵族子弟都看看她们姐妹,为她们谋桩好姻缘,连杜福兮那蹄子都能得太后喜爱,那她的两个女儿更是没问题了。 谁知道一转眸,竟见她们痴迷的看着孙石玉,气得她在桌底猛捏两个女儿一把,要她们收敛点,那日在王府受的屈辱她可是都还记恨在心里,明知道进王府是没希望了,还看什么看?不啻是在自讨没趣。 杜福兮自是不晓得娘家人那些弯弯绕绕,她忙着品嚐皇室御膳,吃得不亦乐乎,后头伺候着的宫女额上密布着细汗,夹菜都快跟不上她吃东西的速度了。 她偶一抬头,竟看见太后和皇上都是含笑的在看着她,她一愣,随即冲着他们咧嘴一笑后又继续吃。 就在她吃得正欢时,身旁的孙石玉竟冷不防开口问道:「皇伯父,不知此次征讨东奴,皇伯父拟差何人挂帅?」 杜福兮差点呛到。这人有必要挑人家正在吃东西时鸣枪发难吗?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停下筷子。 差何人挂帅?孟不群即将被任命为兵马大元帅去讨伐东奴之事,已是上京人人知晓,甚至是天下皆知,还需要问吗? 孟不群脸色亦是很不好看,那什么世子的白脸小子,当着他的面这么问,是存心给他难看吗? 【第十四章御前比试】 原本热闹的殿中顿时静了下来,皇上一笑,温和地看着孙石玉。「玉儿竟会关心国家战事了,让朕好生意外。」 孙石玉语气自若地道:「皇伯父,侄儿不只关心国家战事,还有意到沙场摧坚殪敌,求取功名。」 殿中就只有杜福兮没有出现喷饭或惊愕、取笑等等的表情,她早知道他的计划,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太后寿宴时开始实施罢了。 「世子说这话可考虑清楚了?」开口的是定国公,他一脸的轻蔑。「老夫劝世子可要好好想清楚,沙场并非医馆,能让世子你想去就去、想躺就躺,说大话之前还得先惦括自己的斤两。」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完全没在顾虑兰阳王爷和王妃的颜面,还暗讽孙石玉是药罐子。 兰阳王妃护子心切,正要开口反驳,杜福兮却先一步开口道:「定国公此话差矣,男儿志在沙场,马革里屍气浩壮,金戈挥动耀日月,铁骑奔腾撼山岗!只要是大宣王朝的好儿郎,人人都能为国效忠,何以我家相公不能怀抱沙场梦想了?」 她把前世「勇士进行曲」的歌词理直气壮的讲了出来,果然看到定国公脸色像锅底般黑。 对不住了真正的公公,跟您作对情非得已啊!她看向孙石玉,他正蹙着眉峰,想必与自己父亲如此针锋相对,他心中也极不好受。 站在定国公的立场,儿子死后,他顿失依仗,自然全力支持起同是卫家军一员的孟不群,何况孟不群自幼便是在定国公府长大的,是他得力心腹的儿子,也算是自家人。 「怀抱沙场梦想?」定国公嗤笑一声。「那也要够格才能去作梦,连一丁点资格都没有就口出狂语,不过是譁众取宠罢了,老夫生平最不齿这种空口说白话之人。」 这老匹夫!兰阳王妃又气得想开口了。 杜福兮见状立即说道:「定国公爷,您年轻过吧?当时也有过梦想吧?谁没有作过那关山梦,谁没有兴起过塞上行,大地留下男儿足迹,历史何须刻上英名?我家相公只想为大宣王朝尽一分力,并非想图谋名声。」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想王妃跟定国公起冲突,相公肯定与她同样想法。 将来,或许他可以以兰阳王府世子的身分与定国公府走动联络,虽是无法向他父母亲道明自己是他们的亲儿,但可以以晚辈的身分去关心,就和他没有离开过一样…… 「好一个历史何须刻上英名!」皇上鼓起掌来,连声赞道:「我大宣王朝就是需要这样有志气的儿郎,投笔从戎,报效朝廷」 这一席话无疑是站到了兰阳王府那边了,有眼力的都不会再反驳了。 然而定国公却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身为卫家军第一代的统帅,身为卫家军的精神领袖,他不可允许一个病猫子坏了他的军队! 他冷笑地看着孙石玉,大声道:「世子既有心报效朝廷,那么肯定是实力非凡了,不如就在众人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让老夫心服口服。」 皇上一个敲眉,「以国公之意,世子要如何证明,国公才会心服口服?」 他都已经表明了站在兰阳王府那边,定国公却还是不依不饶,若非看在皇后和已逝的卫如靖面子上,他已出言训斥。 定国公双眼锐利地看了眼孙石玉才道:「回皇上,世子方才询问皇上拟差何人为帅,言下之意,似乎有意争取统帅之位,那么不如就请世子与孟副将军比试比试吧!」 定国公的提议正合孟不群的心意,如此一来他可以展现他的实力,二来可以让那病猫当场出模。 那日在酒楼,那小子嚣张的态度就令他很不悦,不过是一个没用的贵公子,只因衔着金汤匙出生,冠了个世子名号,要他低头,他便要低头,真真让他气不过! 那小子是曾杀过一个敌人还是曾自己赚过一粒米粒了?胆敢对他这个在沙场上卖命的恩人呼来喝去,没有他们冲锋陷阵,这些养尊处优的贵族能在上京里过着吃香喝辣的安稳日子吗?今日竟还冲着他来,若他教训不了那屁世子,他就不姓孟! 孟不群眼里那摩拳擦掌的狠厉光芒看在定国公眼里甚为满意,他立即问道:「孟副将军,你可愿意与兰阳王世子比试比试?」 孟不群毫不犹豫地答道:「下官乐意!」 「嗯,有胆识。」定国公很是满意的夸奖了一番后便看着孙石玉,眉头轻蔑地微挑。 「世子你呢?敢与孟副将比试吗?」 他这问法基本上就不公平,护儿心切的王妃一听又怒了。 兰阳王按住王妃的手,开口道:「不过是小孩子的戏言,国公何须认真?」 「王爷此言差矣,老夫可不认为世子是戏言。」定国公眉头微挑,定睛看着孙石玉。「世子适才是戏言吗?那老夫真是大开眼界了,竟在太后与皇上面前说这等不负责任的戏言,真真叫人怀疑兰阳王是怎么教规矩的?」 众人自然知道,他就是要逼孙石玉跟孟不群比试,席上宁王、锦王、骏王、梁国公、长平侯等辈分高的王爵,有热闹可看,何乐不为?没人会笨得跳出来打圆场,何况兰阳王与定国公撕破脸对他们来说是好事,一个是皇上的亲弟,一个是皇上的丈人,若结合起来他们才要紧张。 「皇伯父……」孙石玉看着皇上,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看着他,看他要怎么下台阶。 就见孙石玉神情淡定,从容地道:「侄儿很乐意与孟副将比试。」 众人心里早是惊涛骇浪一片了,只是没人发出声来,殿中依然安静得很。 皇上皱眉,「玉儿……」 「皇上,就这么做吧。」太后在皇上未反对之前开口道,「哀家的生辰能看到我大宜王朝的好儿郎为了报效朝廷而比试,也是美事一桩。」 太后的想法,认为比试轮了一点都不丢脸面,毕竟世子身子孱弱是人尽皆知之事,若全然没有上进之心才令人忧心。 长久以来,她一直暗自神伤孙家的长孙可能会活不过二十岁,如今不但活过来了,竟还主动开口要去沙场争取功名,叫她怎么不感到宽慰? 至于皇上在担心什么,她不是不明白,定然是担心在比试时刀剑无眼,出了差错会伤了玉儿,但她倒是不担心这一点,众目睽睽之下,尤其又在皇上跟前比试,根本出不了什么乱子。 「母后所言,甚为有理。」皇上脸上挤出一丝笑。 太后都开口了,他自然没有二话,不能拂了太后的意,况且今日还是太后的生辰。皇上温和叮嘱道:「只是比试,万不得伤了和气,明白吗?」 皇上的话更是挑明了——不得伤世子一根寒毛。 孟不群也没那么笨,这屁世子是太后、皇上心中的宝,他不过是想给孙石玉一个警告罢了,哪里会去为了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得罪当今皇上与太后?若自己伤了那屁世子,怕是再骁勇善战、功绩再多,皇上也会夺了他的将军之位。   第四十一章 比试之事抵定,寿宴后所有人便移至皇家练武场。 观武台上,皇上、太后、皇后并肩坐着,左右席各坐满了今日受邀参加太后寿宴的所有宾客,没有一个落下的,连同女眷也都到场,人人争看这场空前绝后的比试——最强者与最弱的武比。 烈日当空,孙石玉与孟不群就站在场中,众人的焦点都落在他们身上。 孟不群飒爽地微微一笑,声音宏亮,甚为有礼地问道:「不知世子想与孟某比什么?孟某客随主便,随世子的意。」 他语气有礼,但脸上露出自负的神色,自然是样样都拿手才敢如此说,同时也是在告诉那些护孙石玉心切的人,他可没占便宜,比试的项目是孙石玉自己选的。 「既然孟『副』将这么说,就比射箭吧。」孙石玉说得云淡风轻,阳光洒在他俊美的脸上,耀目迷人,叫人错不开眼。 然而淡然的只有他一个,左右震都起了骚动,全在窃窃笑笑这丽王世子莫非病久了,疯了吗? 人人皆知,若论射箭,孟不群是大宣王朝第二好手,而第一好手卫如靖如今已不在人间,换言之孟不群便是第一好手,孙石玉这个恐怕连箭都未曾拿过的小子,竟敢跟孟不群比试射箭,真是自找难看! 「如何?怎么不说话?」孙石玉笑了笑。「孟『副』将,你敢与本世子比试射箭吗?」 孟不群脸色黑如锅底,这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强调他是副将是什么意思? 好啊!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跟他比射箭,是在自掘坟墓,既然他想挖自己的坟,他哪有不成全的道理? 「一切者听世子的安排。」他冷冷地说,那几声副将让他恨得牙痒癀,也不跟他客气了。 比试项目定下,宫中羽林军抬出两只箭靶,皆放在五十步之外。 孟不群试着拉了一下弓,轻轻松松便正中红心,他淡淡的笑了笑,一脸这没什么的模样。 众人自然知道区区五十步的距离难不倒大宣王朝第二射箭好手孟不群,众人皆将焦点移到孙石玉身上,要看手无缚鸡之力的病弱兰阳王世子如何举弓拉弦。 孙石玉从容地走上场,他举起长弓,搭起雕翎箭,同样正中红心。 左右两席同时响起了不可置信的譁然声,王妃更是激动得站了起来。 虽然福娘中毒那日便知儿子有武功,但看他堂堂的当众拉弓射箭,毫不胆怯,她心中真是欢喜极了。 羽林军又将箭靶移至六十步远,这次两人同样正中红心;箭靶再度后移,七十步、八十步、九十步,两人都正中红心。 箭靶移到了百步之外,大宣王朝里能百步穿杨者寥寥可数,孟不群自然也是其一。他一箭正中红心,那熟练的技巧令场外喝采声一片,众人皆大声叫好,尤其是定国公派系的大臣及其家眷们,叫得更为大声卖力。 这会儿,王妃紧张得脸都白了,她紧紧掐着王爷的手,眼里满是担忧。 孙石玉面色沉静的举起长弓,丝毫不受场外鼓噪的影响,依旧从容地搭起箭,放开,那箭支带风,如流星一般的向前射去。 前方的羽林军大声报道:「兰阳王世子,正中红心!」 干得好!杜福兮亦是激动得脸都红了。 皇上又惊又喜地道:「玉儿今日真真叫朕刮目相看啊!」 孟不群脸上颜色变了又变,很是精采。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病小子竟然是个深藏不露的射箭高手,他还藏了其他绝技吗?这般冲着他来有何目的?先前他不以为意,是因为根本没将孙石玉放在眼里,现在不同了,他心中的疑问排山倒海而来。 孙石玉当没听到所有人都在谈论他,他懒懒地道:「这么十步十步的比太乏味了,不如将箭靶退到两百步外吧。」 孟不群脸色大变。两百步外?!两百步外是卫如靖才有的神乎其技,连他都只有侥幸的射中三次,而且并非射中红心。看来这小子是赢不了他,要出卑鄙招数了,想要逼他出丑…… 「如何?孟『副』将?」孙石玉似笑非笑的看着孟不群。「你敢吗?敢将箭靶移到两百步之外,与本世子一较高下吗?」 他那一双黑眸,与玩世不恭的语气截然不同,正深不可测的看着孟不群。 孟不群,你究竟为何要杀我?为何要暗杀一直将你视如手足兄弟的我? 「孟某说过了,世子想怎么比便怎么比,为何还问?」孟不群有些不耐烦地拂了拂衣袖,显得心浮气躁。 羽林军将箭靶一口气退到了两百步外,孟不群走过去,举起弓,努力稳住心神,深吐一口气。 正当他要拉弦射去时,孙石玉忽然不紧不慢地道:「慢着——」 孟不群停了下来,看着他,哼了一声。怕了吧?你这狂妄的小子,现在求饶,爷就饶了你…… 「这般一成不变有何乐趣?」孙石玉笑道,「不如叫两个宫女或太监把箭靶顶在头上。」 这大胆的提议令场子再度躁动起来,一个弄不好,可是会出人命的。 「妾身来顶我家相公的箭靶!」杜福兮立即自告奋勇地起身出列,王妃等人想要阻止也来不及。 她撩起裙摆,飞快跑到两百步外的箭靶去,在羽林军的协助下顶起箭靶,又冲着两百步外的孙石玉露齿一笑,好像在传达着——我相信你,你一定不会让我有事的,你一定能正中靶心! 王妃看得心里感动,福娘都做到这样了,她这做娘的什么都不做怎么可以?她站了起来,大声质问道:「本妃的媳妇都敢上场了,国公,你们那边呢?谁来顶箭祀?」 定国公被说了个脸上无光,只好派国公夫人带来的一等大丫鬟春芳上去,春芳吓得脸色苍白,可又不敢不从,便胆战心惊的去顶那箭靶。 这已经与适才不同了,弄得不好,便会出人命…… 孟不群鼓足劲,重新拉满弓,嗖地一箭射出,虽然射中了箭靶,但却没有射中红心,这已经很不容易了,连他自己都捏了把冷汗,虽然没射中靶心,但料想孙石玉肯定比他更差,他也就不担心了。 孙石玉依旧面不改色,他只心疼那站在两百步外炽热黯阳下的小女子。 这傻女人,真不知她哪来的勇气,既没见过他的箭术,竟全然相信他,将命都交给他,等到回府,他定要好好打她一顿屁股,她将来可是要养育他们的孩子,如此冲动行事怎么行? 他充耳不闻周遭的鼓动,冷静的从箭袋中取出三支长箭,左手持弓,拉满弦,长箭带着风声,嗖地正中靶心,他又发箭如飞,再连发两箭,后箭直射前箭,破尾射中鹄的红心。 「好箭法!」 「好!」 喝采之声不绝于耳,皇上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靶场,孙石玉一射中红心,连他也忘形的站了起来。 「郭福临,取朕的弓来!」 郭福临迅速取来皇上御用的鎏金青铜雕花长弓。 皇上笑容满面地说:「将朕的弓赏赐给兰阳王世子。」 孙石玉接下长弓,叩首谢恩。 这时天边飞来一群大雁,八字排开,他只看了一眼便举起皇上赏赐的长弓,搭起长箭,长箭如流星般向大雁射去,为首的大雁跌落下来,豪丝不差地掉在孟不群头上。 一时间,孟不群被那大雁压头的滑稽模样引来哄堂大笑,孟不群愤怒地将那大雁屍首甩开,脸色铁青无比。 皇上在此,他不能拂袖走人,头脸又染了雁血,不但输给孙石玉,还沦为众人笑柄,真真气死他也。 与此同时,场边有一个人却怔忡地回不了神,另一个则激动的嚷道:「国公爷!您瞧那箭法……怎么会与将军如此相似?!这么可能?!」 激动嚷嚷的是夜飞,回不了神的是定国公,他恍若未闻,孙石玉显摆的那手高明箭术,看得他身躯一阵摇晃,双手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靖儿的骑术、箭术、剑术,自幼开始便是他亲自教导,那后箭直射前箭、破尾直中鹄心的绝技更是靖儿八岁便会的技法,大宣王朝除了他的靖儿,谁还会如此绝妙箭法?他激动不已的注视着场中的孙石玉,不料对方却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还对他微微颔首,令他再也说不出半字挑剔的话来。 还有一个人也目不转睛的看着孙石玉,那便是骏王府的海蓉郡主,她明亮的眼眸发出熠熠的亮光,一张羊脂玉般吹弹可破的脸蛋甚为娇美,适才孙石玉展现的风采已深深折服了她。 「父亲,女儿瞧这兰阳王世子挺好,怕是不输那卫将军呢。」她知晓定国公曾与她父亲议亲,属意她当儿媳,但后来便不了了之,怕是卫将军不满意她。   第四十二章 哎呀,真没眼光,她莫海蓉可不是那种娇娇女,没来提亲是那人的损失,也幸好婚事没议下,否则她现在可就成孀妇了。 「好有什么用?」骏王淡淡地道,「前不久才在太后做主下,娶了左相府的千金为世子妃。」 莫海蓉嘻嘻一笑,「那又如何?」 她一双灵动的眼眸,饶有兴趣地看着场中的孙石玉,那俊朗的身姿和容貌,真是没一点像不久前还快死去的人,如此美玉,之前是藏在哪里了,怎么如今才露出锋芒?孙石玉自然是不知道有人在打量他,他的视线从定国公身上移开,迎视着朝他奔来的娇小身影。 「相公!」杜福兮早已放下箭靶,欢快地朝孙石玉奔去,而春芳却是脸色煞白,腿软地瘫坐在地上站不起来。 「你这蠢女人,再不许这么做。」孙石玉轻抚她晒得通红的小脸,爱怜之意不言而喻。 她柔荑搭在孙石玉的宽肩上,轻巧地踮起莲足,附耳问道:「今日你显露了这一手射箭绝技,虽然是超帅的,但你不怕打草惊蛇,让姓孟的对你起了防备之心吗?」 孙石玉一笑置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便是要引得他不安。」说罢便伸手将她微微凌乱的发丝塞回耳后。 席上,王妃笑着对王爷说:「瞧瞧他们俩感情多好。」 王爷回了王妃一个笑容,又有些感慨地道:「玉儿有此射箭功力,我这个父王却全然不知,真是失职,我应该多关心玉儿才是。」 王妃嫣然一笑。「不怪你,素日里皇上交办你的差事多,忙起来没日没夜的,自然无法面面倶到了。」 王爷不经意的问道:「梦君,你可知道玉儿是何时练射箭的?」 「不知呢。」王妃一笑,「这孩子定是想给咱们一个惊喜,跟暗卫们偷偷练的!」王爷沉吟起来。王妃不懂武功,不知如此射箭功力非一朝一夕能练成,那得要数年日积月累的不间断才能那般炉火纯青,况且王府里又没有射箭场,他是在何处练的? 「王爷,玉儿行事鬼祟,练成射箭之技无人知晓,真是荒唐,今日还在皇上、太后面前强出头,得罪定国公和未来的大将军,回去之后王爷非要好好责罚他一番不可。」严侧妃不悦地道。 今日可让那病猫出尽了风头,看皇上和太后那一脸满意的样子,不会真让病猫入军营吧? 「侧妃何出此言?」王妃板起脸面,脸上没有了笑意,严肃地道:「玉儿有此进取之心,你该当为他高兴才是,怎么反而说要责罚?本妃可想不出玉儿哪里需要被责罚,任何人想要动玉儿一根手指头,本妃绝对不饶!」 王妃第一次将话说重,向来温和的她,罕见的搬出自己的妃位压人,说明她才是兰阳王妃,她的儿子是兰阳王嫡子,也是世子,不容他人说长道短。 严侧妃被说得一张脸拉不下来,捏着帕子的手指关节紧得泛白,说明心中忍着极大怒意。 「侧妃也只是说说,你何须动气?」王爷忙打圆场,又狠狠瞪了严侧妃一眼,让她闭嘴。 他又陪王妃说了一会子话,王妃的心情才总算好了起来。 此时杜福兮不知又在跟孙石玉问些什么,好像是要他教自己射箭,又轻轻摸了摸皇上赏的那把金青铜雕花长弓,像在摸黄金似的,一脸的想占为己有,看得王妃想笑。 她宽慰地看他们,温柔地唤道:「玉儿、福娘,快回来喝点凉品消暑,莫要晒昏了。」 皇上的目光有片刻停留在兰阳王妃身上,直到皇后的声音响起,「皇上,是否要摆驾回宫了?母后不能一直在这儿吹风呢。」 皇上回过神来,对皇后点了点头,「皇后所言极是,摆驾回宫吧。」 太后寿宴后的隔日,骏王妃便进了慈甯宫见太后,陪伴太后用膳,在慈甯宫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稍晚,太后亲自摆驾到肃心殿见皇上。 肃心殿是平日里皇上下了朝看奏章的地方,太后从未到肃心殿打扰过他看摺子,因此见到太后过了掌灯时分还亲自前来,皇上也很讶异。 「母后怎么来了?有事差人来唤儿子过去便成。」皇上忙搁下奏章,将太后迎到软榻上坐下。 「今天骏王妃来探望哀家,送了一份大礼呢。」太后眉眼含笑地说。 皇上也甚感兴趣,笑问:「是什么大礼,居然能令母后如此欢喜?」 昨天的寿礼之中,贵重的贺礼不在少数,母后也只拿了玉儿媳妇送的纸紮星星回慈甯宫把玩,其余皆收入库房,想来骏王妃今日送的大礼肯定极为别出心裁,才令母后不但收下,还急着来与他说。 「海蓉那孩子对咱们玉儿有意思呢。」太后满脸欣喜地说。 皇上一愣,「海蓉吗?」 「是啊。」太后笑道。「那孩子性子讨喜,总是笑脸迎人,天大的事也能笑着揭过,与其他个王府的郡主相比,哀家很是喜欢。」 皇上迟疑了一下,「可是母后,玉儿已经有福娘了。」 「那不打紧。」太后笑了笑说道,「骏王妃说,海蓉愿嫁玉儿为平妻,瞧瞧,那孩子是多喜欢咱们玉儿才会甘为平妻啊,她可是骏王的嫡长女,骏王府的掌上明珠啊。」 皇上眉梢微动。「是吗?」 「嫁为平妻是海蓉自个儿说的,断没有反悔的道理。」太后催道,「这件事不能拖,免得海蓉改变心意,骏王对玉儿是多大的助力啊,那是左相远远不及的,这点皇帝应当更为清楚。」 「若骏王能成为玉儿的岳丈,那自然是好的。」皇上思量了片刻。「若玉儿真有心求取功名,那么更需要骏王的相助。」 「就是这个道埋。」太后顺势说道:「若哀家和皇上不为玉儿打算,谁人会为玉儿打算?委屈那孩子了,咱们得补偿那孩子啊。」 皇上略一沉吟,「怕是对左相不好交代,毕竟当日冲喜是母后的旨意,对于命在旦夕的玉儿,左相一点意见也无,玉儿又当真在福娘过门后身子大好,福娘可说是立了大功,现今迎福娘过门还未一年,不免有过河拆桥之嫌。」 「这点皇上便不必担心了。」太后不以为意地道,「哀家看福娘那孩子是个聪慧的,定能容人,何况虽为平妻,还是以福娘为原配,再说了,未来还会有世子侧妃与其他妾侍为玉儿开枝散叶,未来玉儿可是正经的兰阳王,届时有福娘和海蓉齐心为玉儿掌着王府后院,哀家也就放心了。」 「那么就由母后做主吧!」想到福娘与海蓉齐心为玉儿掌家的画面,皇上便也没再多说了。 待太后离开,皇上又继续在肃心殿看奏章看到极晚,或许是还有心事搁在心头,以至于看的时间虽长,但看的奏章却不多。 「皇上该回寝宫休息了。」郭福临提醒道。 皇上摆了摆手。「再一会。」 郭福临弯着腰退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皇上这才吩咐摆驾回寝宫。 皇上一踏出肃心殿,便在浓浓夜色中看见皇后那秀丽的身影笑着迎了上来一后面跟着的一串内监宫女则停在原地。 皇上有几分诧异,随即掩去。「皇后怎么在这里?」 「在等皇上呢。」皇后先是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走上殿前的台阶,亲自将一件披风系在皇上肩上,笑逐顔开地道:「臣妾想陪皇上走过御花园。」 皇上温和地看着她。「夜深露重,皇后怎么不叫人通知朕?在这里傻傻地等。」皇后柔婉地道:「皇上在处理政务,臣妾怎可打扰?」 「下回若再起这兴致,便让人通知朕一莫在外头等。」皇上脸上是温润的笑意,欣然接受她为自己系上披风,轻撩起披风抚了抚。「这绣工好是精致,难道是皇后亲自绣的?」 「皇上笑话臣妾呢。」皇后笑得温婉。「臣妾的绣工不好,比不得柔妃的巧手,倒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嘴角含笑。「朕觉得挺好。」 皇后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紧,又连忙绽了个笑容,凑趣地道:「那么臣妾再给皇上绣个小香包。」 两人说说笑笑,相偕着往御花园走过去,幽幽月色下,后面跟着两人的内监宫女,不敢太靠近却也不敢离太远的随行着。 皇后气度雍容,只谈后宫嫔妃之间的小事,当年那个烈性如焰、不服输的定国公府什么事,就说要聊聊,要打发她走吗?」 杜福兮伸了伸懒腰。「请她到偏厅坐吧,我这就出去。」 自从孙石玉在宫里露了那手箭术,挫了孟不群的锐气后,京里便开始流传着兰阳王世子甚得皇上看重,甚至是皇上有意任命兰阳王世子为元帅的小道消息,她这个从前没没无闻的世子妃,人气瞬间暴增,每天都有哪一府、哪一门的夫人女眷递名帖要来拜会她,她收礼收到手软。   第四十三章 「何姨娘今儿个怎么会来?」杜福兮到了偏厅,吩咐桃花沏壷茶,又上了一盘点心。 「世子妃,姨娘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丨如今你身分不同了,日日客似云来,姨娘没正经事也不敢来打扰你。」何姨娘笑盈盈,说得直白。 杜福兮倒也喜欢这样直来直往的个性,胜过猜不透的肚皮心肝。 她笑道:「何姨娘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世子妃,我听说皇上要给世子官职了。」何姨娘眼阵发亮地说。 「真的吗?!」杜福兮讶异的轻呼了声。她这惊讶可不是假的,她是真的没听说啊。何姨娘朝她眨眨眼,「你也无须瞒着姨娘,如今世子比赢了那孟副帅,是京里人人都知道的事,皇上要给世子官职也是理所当然的。」 杜福兮笑着摆摆手。「何姨娘,这事儿我真不知啊。」 「好吧,你说不知,姨娘便当你真的不知好了。」何姨娘忽地压低了声音说道: 「姨娘是想,若乔哥儿能跟在自己兄长身边做事,将来也可以谋个一官半职,那姨娘我就真真心满意足了。」 这是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啊,杜福兮有些为难地道:「何姨娘,这事我现在真不能应了你,但我答应你,若相公真任了官职,我会请他让少乔跟在他身边做事,但若相公不肯,那我也没法子。」 何姨娘忙道:「只要是你开口,玉儿一定允的,瞧着他就是疼你的,不像我,在府里人微言轻,说个话都没人听……」说到最后,竟是有些黯然了。 杜福兮有些惋惜地看着何姨娘,还是个中年美妇呢。不过何姨娘在府里确实是人微言轻,她看王爷都将重心放在王妃身上,连严侧妃都很少搭理,更遑论何姨娘了,既是得不到王爷的宠爱,在府里自然没地位。 「喝茶吧,何姨娘。」她不想何姨娘在这里感伤自我红眼眶,便拿了块月饼给她。 「这叫月饼,刚烤好的,你嚐嚐。」 何姨娘咬了一口,拿在手上看了好一会儿,赞叹道:「你啊,巧思可真多,难怪王妃疼你了。」 「母妃对什么人都一样那么好。」杜福兮由衷地说。 何姨娘感慨道:「是啊,王妃心慈,见雨打落了幼鸟,还亲自拾回房里养呢,连我这等卑贱的丫鬟都视我为亲姐妹,这世间再也没有王妃这样好的人了。」 杜福兮似笑非笑地瞅着何姨娘。「何姨娘,你也很好啊,是个疼爱儿子的母亲。」 何姨娘顿时臊红了脸。「我哪有好啊?若不是我这个娘出身微贱,乔哥儿也能同世子一般得到太后的疼爱,都是太后的孙子,可是乔哥儿就连慈甯宫也没进去过……哎,瞧我这张嘴,说这些做什么?」她忙从怀里拿出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来,打开帕子,是个精巧的粉色香包。 她怪不好意思的说:「这是我自己繍的香包,不值钱的东西,一片心意罢了,世子妃,希望你能收下,不要嫌弃。」 杜福兮眼睛一亮,忙拿起来看。「怎么会嫌弃呢?这绣工多好啊!」 香包上不绣仕女爱的花草鸟,反而绣了一只可爱的小兔子,她前世刚巧是属兔的,因此越看越是爱不释手。 「瞧你这孩子,好像是真心喜欢呢。」何姨娘看着也高兴,眼神就如同在看自己小辈般的亲近。 杜福兮嫣然一笑,「是真心喜欢啊!何姨娘,你有得闲便再绣几个给我吧!我想轮着戴呢!」 她立马将香包系在腰间,有股淡淡的香气,味道似她前世很喜欢的白麝香,闻着很是舒服,等姨娘再绣一个,她要让世子也戴上,这便叫情侣香包…… 想到这里,她蓦地噗哧一笑,觉得很逗。 何姨娘也不知她在笑啥,看她神情似乎真的很喜欢那香包,她决定回去后再多绣几个送来。 【第十五章风光回相府】 近日孙石玉待在练功房的时间越来越长了,杜福兮有时会等他,有时累了便会先睡,更多的时候是等着等着便睡着了。 这身子不知怎么回事,是越发困懒了,即便白日里已经睡了一回,用过晚膳之后,赖在榻上不管是看书或写日记,都会开始打盹儿,跟着她便会阖起眼,心想眯一会儿就好,却是十次有十次都睡着。 夜已深沉,这一夜风声很大,孙石玉身着练功服回到寝房,褪下披风,摆手示意守在房里的阿正退下。 如今他去练功房也不避着谁了,大军三个月后要出发,在那之前有场武举,他的目标便是那武举,也因此稍有冷落了杜福兮,幸而她挺能自得其乐,也日渐摸清在王府的生存之道,不需他分神操心。 他行至榻前,带着微笑凝视随意在榻上便熟睡的小女子。 寝房里火烛闪烁,别有一番温馨旖旎,他照例先拿起杜福兮搁在榻角边边,那写到一半的日记来看,看着看着便露出了笑意。 他每日深夜回房便会看看她的日记,日记里多半是她与母亲弟弟和武馆的师兄弟们相处的情形,令他不解的是「拍片」两字,日记里常会出现这两个字,也不知究竟是何意思,令他百思不解。 他总不能问她拍片是什么,问了怕她不再写,所以他才忍着好奇心,就为了能继续看她日记,了解前世的她,只因他觉得不了解她的地方还太多太多了,比如这日记本,是她自己做的,像本书似的,是他前所未见的,她还做了几本,有些写了她自己编的故事,有些写了歌、写了菜,还有一本是平日里教暖春阁里的丫鬟认字唱歌说故事的本子,说那叫「课本」,跟她的「日记本」不同。 不知她的家乡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造就了精气神十足又满脑子别出心裁想法的她,她对下人总是不拘小节、说说笑笑,对王府里的勾心斗角没兴趣,但可以窝在小厨房里一整天,只为了教厨娘做一道她的家乡菜,看见府里哪个下人犯了错要被打板子,她总会因为不忍心而帮忙求情,但那日在宫里的练武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却不假思索的自愿要当那举靶者。 她是如此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一他再也不可能对旁的女子如此心动了,今生今世,他卫如靖的女人就只有她孟颂林一个,答应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他便绝不负她……他将她抱起来,走进内间的寝床,轻轻将她放在床上,这微小的动作却扰醒她。 杜福兮长长的羽睫轻扬了两下,半睁惺忪的睡眼,看见是他,便又安心的闭上。 「你回来啦,爷,妾身又不小心睡着了,真对不住,没等你……」 他也上了床,把她压在身下,唇凑到她耳边,「你这小懒猪,这阵子怎么睡比醒还多,是真想当只猪吗?」一边说话,一边抬手放下了纱帐。 杜福兮在他身下找到了舒适的位置,一双小手便伸了过去,搂住他的腰,呢喃地问:「那爷现在是想办猪只吗?!」 孙石玉目光含笑,紧紧的瞅着她,「爷今晚要严办你这只小猪,让你给爷好好生几只小小猪出来。」语毕旋即堵住她的唇。 他舌尖长驱直入地吸吮着她的唇瓣,大手灵巧地褪去两人衣物,双唇旋即往下,埋首在她丰挺饱满的玉乳之间,含住颤动的宿蕾轻舔逗弄,着实觉得她更丰盈了一些。 在他的抚弄下,她身子打颤了。 「爷……」她倒抽口气,朱唇微张,一声吟哦由口中逸出。 她全身开始不住地轻颤,那撩人的火花,灼热得让她似要融化了般难耐,一波波快感直涌而来,她像雪花般瘫软在他身下,小脸满是娇艳潮红和虚脱之象,他见了下腹火热难耐,猛地挺身,深入浅出地驰骋在她娇嫩胴体上,一阵粗喘后,陡然一送,将热源撒在她体内。 云雨之后,他紧拥着她,待两人呼吸都平复,他才缓缓将自己抽离,她已倦得不想动了,任由他还意犹未尽似的抚弄着她的身子。 「什么香味?」孙石玉闻到寝房里有阵宜人的淡淡香气。 杜福兮没睁眼,唇畔弯扬一笑。「是个小香包,何姨娘送的,绣了只小兔子呢,我前世便是属兔的,见了便喜欢不已。」 「何姨娘吗?」孙石玉剑眉微拢,神色严肃地说:「你不要太相信何姨娘……不,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之外。」 杜福兮抬眸凝视着他。可怜的家伙,她知道他有阴影,被孟不群背叛后,他再也不轻信任何人,但她还是相信人性本善,纵然有恶,那也是有理由的,没有人生下来便是恶的。 「你别紧张。」她故意轻松地说,「何姨娘是有事相求,俗话说拿人手短嘛,所以才会送个小香包给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既不贵重显得生分了,又是亲手所做,有那份心意在其中,我看了也喜欢。」   第四十四章 「她有什么破事求你?」孙石玉绷着脸,他旁的什么都没听见,只问了这一句。他那满是戒备的敌意语气让杜福兮噗哧一笑,「回爷,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少乔跟在爷的身边做事罢了,就这破事。」 「跟在我身边做事?」孙石玉哼地一声,不以为然的反问:「做什么事?我可是赋闲在府,镇日无所事事的世子,跟在我身边做什么?我去茅房,他要给我打下手吗?」 他的眼神变得深幽了起来。她前世的生活或许很单纯,家乡那里的人或许皆与世无争,但他可是风里来浪里去的走过来,他父亲那些妾与庶子女们的宅斗手段他看得多了,这种高门府里的水有多深,他全看在眼里。 「呵呵呵呵,爷您真是幽默。」她掩嘴笑了起来,笑罢才道:「何姨娘不知从哪听来,说你即将有官职,便想为少乔谋条路,将少乔安置在你身边,说是由你这个大哥帮着管教少乔,实则想你为少乔安插个小官做做,将来也有机会高升。」 孙石玉脸上冷漠。「那好,爷要出征那天,定会把那小子带上,到时她就不要哭。」 杜福兮一想到何姨娘发现所谓带在身边竟是去从军,会有如何青天霹雳的表情,她心中忍不住地笑,极顺手的拍了孙石玉胳膊一下。「爷,你好坏心啊。」 孙石玉嘴角抿了据,抓住了她的手。「这哪学来的?没规矩。」 她吐了吐舌。「哈哈,我们家乡的人都这样啦。」她一时忘了这时代的女人是敬夫为天的,怎么可以胡乱拍夫君的肩,果然是挺没规矩的。 「也不许那般吐舌,不成体统,看来得让你重新学规矩才行。」孙石玉重新将她搂进怀里,大腿压住她玉腿,大手轻轻顺着她的发丝。「快睡,明日爷陪你回门。」 她猛地抬眸,很是讶异。「回门吗?」 原本出嫁三天便要回门,但她嫁入王府后便没有回过门,这于礼不合。 一开始是因为孙石玉卧病在床,根本无法起身,自然是不能回门,但王妃差了王府大总管送了相府数倍的回门礼,给足了她面子。 后来孙石玉身子好全了,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定会陪她回门,但她压根不想回娘家,在她中毒昏迷时,韩氏和杜采莲、杜采荷那无形无状的作为实在令她寒心又不齿,加之她父亲也没来王府探过她,这些能叫亲人吗?她便完全没将回门放在心上了。 只是,这会他又为何突然提起回门之事? 「这几日你母亲不是日曰递名帖来要看你,爷就陪你回去一趟,让你母亲再寻不着理由到王府生事。」孙石玉皮笑肉不笑地道。 他那腹黑表情让她十分好奇。「爷,你是有什么法子吗?」 他在太后寿宴大出风头,韩氏之前原就想将两个女儿往王府里塞,此刻态度又变得益发殷勤,天天差人递名帖想来王府转,她确实也烦了。 孙石玉嘴角轻撇。「明日你就知道。」 翌日一早,杜福兮被阿芷唤醒,眼还没睁便下意识地摸了摸身旁的位置。 阿芷抿嘴笑。「世子清晨便去练功房了,吩咐奴婢让您多睡会儿,现下起来梳洗净面正好,待会儿世子回来便可以一起用早膳。」 杜福兮这才慵懒地睁了眼。「世子说今日要回门呢。」 阿芷笑了笑。「世子跟奴婢交代了,要您穿上世子妃的正服呢。」 「还要穿世子妃的正服?」杜福兮鄕吓囔嚷地下了床。「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阿芷笑着说道:「哪里会有什么主意?世子自然是要让您风风光光地回门,让众人知道您是得宠的,让夫人打消将二姑娘、三姑娘塞进王府的龌龊主意。」 要陪主子回门,她这个大丫鬟与有荣焉,兴奋不已。 许久未回相府了,当日大姑娘出阁时,人人都认为她不久便要做孀妇,只有老夫人虽然心疼怜惜这嫡长孙女,但因着是太后指婚,无力阻止,也只能让大姑娘嫁入王府。如今世子不但身子好了,还因一手神乎其技的射箭绝技,技压原本人人吹捧的孟副 将军,皇上还当场赐了御用的弓呢,可真是出尽了风头,更有传言世子要入朝为官,这阵子向世子妃递名帖来卖好的官夫人可多了,这次世子主动提回门,自然是要让相府的人知道世子妃过得有多好了。 杜福兮穿上世子妃正服,选了一套贵重的翡翠头面戴上,又让阿芷多备些小玩意儿放在精致的荷包里,准备回相府时赏人。 打扮妥当时,孙石玉回来了,连他也换上了世子正服,显得英气逼人。 两人一道用了早膳,一起去王妃院子向王妃请安,告知王妃要回门后便上了王府马车,侍卫开道,暗卫随行,世子仪仗缓动,杜福兮又忍不住掀了轿帘往外看。 上京繁荣,可惜她来之后还没好好逛过呢,就上回与他在湖畔那天下第一品吃顿饭就碰上孟不群扫了兴,如果能与他在湖上曲桥散步多好,或者坐船游湖多风雅啊…… 「难不成风景比爷好看?」孙石玉忽地将她拽到自己腿上坐好,手搂着她纤腰,撇了撇唇。 「你的家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与这里很不同吗?」 他至今仍不信天下还有到不了的地方,但若是她自己也不知家乡在何处,便不可能带他回去看看。 「是非常的不同,没有一处相同。」杜福兮笑道:「敢情爷是在跟风景吃醋?妾身看看也不成?」 孙石玉哼了一声,「有爷在的地方,只能看爷,这是爷的家规。」 她噗哧一笑。「什么家规啊,这么自恋。」 孙石玉剑眉微挑。「等爷不让你遵守家规时,你就要哭了。」 杜福兮议地搂住了让子,亲一口说一句,「是啊,谢露了,谨灵妾身遵你的家规,妾身真是感激涕零,对相公这份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她那一口一亲惹得他身子火热,他皱眉,搂着她腰的双手收紧了。「这么大胆,是想让爷在这里办你不成……」 杜福兮忽然想到了「车震」两字,脸上不由得一红。 前世叫车震,现在是要叫马震吗?哎哟,好古怪啊,既是马车,有个车字,应该叫车震也行吧…… 「又在想什么?说,一个字都不许瞒。」孙石玉忽然捏住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对于她的分心很不悦。 杜福兮面红耳赤,期期艾艾地说:「也没什么,就是……我家乡那里,称在马车里做……那个的叫车震,就是想到这个而已。」 「车震?」孙石玉何其聪明,稍了想便明白了,不觉一阵莞尔,那震字还用得真妙,不过她一个女人家却懂这些,让他心里颇不是滋味。 他冷声问道:「你老实说,前世有喜欢的男人吗?」 杜福兮微微一愣。这之前不是问过了吗?怎么又问?她着实忘了自己先前是怎么回答的。 她想了想,觉得也没必要瞒,反正也不是个事,便诚实回道:「是有一个。」 孙石玉心里不快,面上不动声色。「兰陵王?」 他确实在意那个兰陵王,与前世的他一样俊美,出战时一样会戴面具,一样战功彪炳,最最重要的是,她讲起兰陵王那家伙时,脸上会发光…… 「不是不是,我哪配喜欢兰陵王啊。」杜福兮笑不可抑地说。 这话孙玉石更不爱听了,讲得那兰陵王似有多尊贵似的,连喜欢都不配,那她现在还嫁与他为妻又怎么说?难不成他比不上那兰陵王,所以她配得上他,但配不上兰陵王吗?真真是让人不快的说法。 「究竟是何人?隔壁人家的小哥吗?」孙石玉完全没好气。 杜福兮脸上乍然浮现了一抹温暖的微笑。「是我们武术学校的负责人,对我很照顾,我也只是偷偷的喜欢他而已,他并不知道,而且他也有喜欢的人了,现在应该是成亲了……」 原本她还在想,参加顾姚诚的婚礼时她会喝得烂醉吧,如今也没那烦恼了。 「已经成亲了?」他的神情微微松动,这个他喜欢听。他低头将她吻住,抵在她唇上道:「以后不许再想念有妻妾的男人,只能想着爷过日子。」 杜福兮又噗哧笑了出来。「爷有所不知,现在就是这样了啊。」 孙石玉含着她耳垂,摸着她如瀑般的长发,一手握住她柔软的柔荑,与她十指交扣,带着笑意说道:「回的早,便让你四处逛逛。」 杜福兮却是在心里叹息了。他没日没夜的都是怎么折腾他自己的啊?初成亲为他擦身子时,他双手明明就是富贵人家子弟那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乾净修洁,可如今,他的手心却变得粗糙,还长了一层厚厚的茧子,关节也变得粗大,这分明是过度练马术、手握缰绳和练剑而磨出的茧子。   第四十五章 为了与孟不群一决高下,他正在拚尽全力,几乎把所有时间都用在练武和骑术之上,为的便是将原主瘦弱的身驱锻链强壮,要为自己报仇血恨,要护卫他所爱的家人跟他效忠的王朝。 她很担心这样下去他会病倒,虽然他的意志力够坚定,但原主的身躯怕受不了啊,想到前世那些因连续工作而过劳死的案例,她便无法坐视不管…… 她把头搁在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压低嗓子说道:「卫如靖,你答应我,量力而为,不要过度勉强自己。」 那一声卫如靖让他身子一震,眼睛微微泛酸,他紧紧握了下她的手,微哑地道:「我答应你,孟颂林。」 他们早说好不提前世之名,就怕没有不透风的墙,会被发现,然今日她却主动提了,他知道是她想传达对他的在乎之意。 平日她可以相公妾身的与他闹着玩,但这时候,当她唤他前世名字的时候,她比任何时候都正经。 「听我说,」她双手环绕着他的颈子,深深的凝视着他。「我知道报仇对你很重要,但报仇不是你活着唯一的目的,你现在还有我,要为我珍重,因为我可是为了你才灭了那回故乡的念想。」 .他的目光专注又灼灼,「我亦是为了你,那日在皇家练武场上,才没有一箭杀了孟不群。」 她凝了眼眸,又是感动又是动容。「那么约好了哦,为了彼此,我们都要好好的。」 他点头,语气郑重无比,「约好了。」 王府与相府也只隔了几条街,很快便到了。 左相府外守门的仆人杜二见兰阳王府的马车浩浩荡荡的来了,一时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直到那马车停了下来,阿芷下马车来,笑盈盈的朝他走近,叫了声小哥,他才相信自己没眼花。 刘景很快便得了通报,心急火燎的迎了出来,「哎呀!世子妃、世子爷,怎么事先没给个信呢?都没准备呢,相爷这会子还在朝里,怕是来不及回来了。」 杜福兮笑道:「不要紧的,大总管,我们只是过来走走,给祖母请个安罢了。」 杜福兮此次回门带了相府的陪嫁阿正、绿儿、桃花、凤嬷嬷,王府的家生子则带了添香、迎梅,除暗卫外,慕东也随行。 杜自珍在朝里还未回府,韩氏很快便得了禀报,说是世子妃回门了,一听世子陪同而来,他们忙亲自迎了出来。 孙石玉备下的礼自然是让杜福兮极有脸面的,加上王妃得知他们要回门,又添了许多,那一车车的礼看得韩氏错不开眼,也让跟出来的杜采莲、杜采荷又妒又羡。 如果当初嫁到王府冲喜的是她们其中一人该有多好,如今风光回门的就是她们了,然而千金难买早知道,纵使悔得肠子都青了也改不了如今杜福兮才是王府世子妃,还与世子鹣鲽情深的事实。 「怎么没事先通知一声,我好备下席面……」韩氏脸上堆满笑容,心念急转的想着如何让他们留宿相府,在王府她无计可施,但今儿个人来到她手掌心里,便可以变出千百种花样,把采莲、采荷其中一个的清白栽给他,定要将那世子侧妃的位置给拿下。 「母亲,祖母呢?」杜福兮只当没看到韩氏眼里那一闪而过的算计,只随意地道:「女儿要给祖母请安去,世子要给祖母见礼。」 韩氏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杜福兮心里清楚她又在打鬼主意了,她自然不会道破,随韩氏去折腾,等会儿她家相公要如何整治她还不知道呢。 「该当如此。」韩氏热切地笑道,眉眼不见半点膈应,就如同她和杜福兮是亲母女一般。「老夫人在屋里等着呢!听说你和世子一同回来了,不知多高兴。」 韩氏兴高采烈的领着一行人到锦绣院,珍珠已在院前等着,见人到了,忙福身施礼。「见过世子妃、见过世子。」 见阿芷拿了个荷包打赏珍珠,韩氏忽然如梦惊醒的大嚷,「哎呀,采莲、采荷还没跟姐夫见礼呢!怎么如此不懂规矩,连个丫鬟都比你们懂规矩,还不快来见礼!」韩氏忙把两个亲生女儿拉到孙石玉面前。 两人眼里泛着春意,含羞滴滴的盈盈下拜,「见过姐夫。」 孙石玉眉眼不动、面无表情,拽了杜福兮的手便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磨蹭什么?祖母在等。」 杜福兮忍住笑意,任由他拉着自己进屋。 韩氏母女三人的表情肯定很精采,绿儿这鬼灵精定会给她实况转播,她回去再听便是。 进了屋,杜老夫人欢喜的迎接他们,眼里泛着喜悦泪水,孙石玉躬身下拜,庄重的给杜老夫人行了叩首礼,杜老夫人亲自扶他起来,一连迭声的唤人上茶送果品,巴不得把府里最好的东西都拿出来。一对于杜老夫人的问话,孙石玉亦是有问必答。 虽然杜老夫人不是杜福兮真正的祖母,但却是这相府里唯一善待她的人,也是唯一诚心为她高兴的人,他自然要以礼待之。 韩氏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又很难堪,看来今日世子依然不会向她见礼,不会称她一声岳母,摆明了不给她脸面。 罢了,计较这眼前风光做啥?她还是把心思放在如何留宿他们,如何在酒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如何支开福兮那死丫头,让采莲、采荷爬上世子的床,可别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一想到这里,她便热络地笑道:「这茶是御史大人前个儿差人送来的,入口有股子清香,茶名唤作『山中青岚』,已是茶中极品,想来王府里自然是有更好的,世子和世子妃莫要见笑了。」要不是要讨好世子,她叫杜福兮那死丫头世子妃真是叫不下去。 孙石玉啜了口茶,「茶倒不错。」他缓缓放下茶杯,忽然对韩氏微微一笑。「两位妹妹看着秀外慧中,可是有婚约了?」 韩氏喜出望外,连忙搁下茶杯,热切地答道:「还没议亲呢,也到了年纪,正在寻觅适合的人家,若是有相配的才俊,已有妻室倒也可商量,做为平妻亦是可行。」 她万万没想到,世子竟会主动提起采莲、采荷,难道他今曰陪杜福兮回门只是幌子,真正的目的是要来看采莲和采荷…… 「原来还没议亲啊……」孙石玉把玩着茶杯,莫测高深地微笑着。 杜老夫人凑趣道:「难道世子是想为两个丫头保媒?」 孙石玉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氏,「本世子正有此意,可不知杜夫人是否乐意?」 杜福兮精神都来了,原来他此行的目的是要把她那两个妹妹嫁掉啊!哈,这果然是个一劳永逸的绝妙法子,这么一来,韩氏再也没有理由三天两头就想往王府里钻了。 孙石玉那又是本世子又是杜夫人的,直接把关系划清了界线,听得韩氏嘴角抽搐,脸色像茄子皮似的难看。 她勉强挤出笑道:「既是世子出面,哪有不乐意的?只是不知道世子要说合的人家是哪两户?」 杜老夫人略微不悦,斥责道:「你也真是的,既然世子出面,自然是好人家,还需问吗?」 韩氏尴尬地道:「只是问问而已。」 孙石玉笑了笑。「一个是平阳侯的嫡三子,一个是镐国公的嫡长孙,两人都贵不可言,想来是配得过两位妹妹。」 杜福兮一听就想笑,而韩氏一听则是差点没昏过去。 平阳侯的嫡三子是上京有名的纨裤子弟,镇日流连在各大妓房中,家里通房小妾满院子,几个得宠的妾都已经生了孩子,而镐国公的嫡长孙更惨,虽然在礼部任职,但却是个不近女色的,素日里和武安侯走得很近,都传他们有断袖之情,这样两个烂人,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宝贝女儿许给他们? 她呆了半天才缓过劲来,期期艾艾地道:「其实……采莲、采荷年纪尚小,也不急着议亲。」 孙石玉脸一沉,「敢情杜夫人是不卖本世子这个面子?」 韩氏被他那说变就变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无计可施,只好看着杜老夫人,望杜老夫人出面来阻一阻这两门不像话的亲事。 杜老夫人不喜欢韩氏这个苛刻的媳妇,更不喜欢随了母亲性子的杜采莲和杜采荷姐妹,她撇了撇唇,不悦道:「我说你这个愚妇,世子可是未来的兰阳王,他出面保的媒,这体面是何等大,自然要快将婚事操办起来。」 韩氏没想到杜老夫人会站在孙石玉那一边,她嘴唇微张,想说什么却又是不敢再说,心里怕相爷的想法恐怕也和杜老夫人一样,相爷如今和右相斗得你死我活,怎么可能为了两个女儿去得罪兰阳王府。   第四十六章 杜老夫人见韩氏不说话,便对杜氏姐妹斥喝道:「你们两个丫头,还不快谢谢你们姐夫帮你们保了媒。」 杜采莲和杜采荷是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自然是不知道上京子弟的花草浑事,但她们是知道平阳侯和镐国公的,只道孙石玉保的都是体面人家,是上京显赫,便欢天喜地的盈盈一福,异口同声道:「谢谢姐夫!」 韩氏吃了个哑巴亏,却是憋屈的敢怒不敢言,把这笔帐算在杜福兮头上,展得牙痒痒。 如今她也没心思张罗席面了,倒是杜老夫人殷切地留了饭,饭后杜福兮又陪杜老夫人说了好一会子的话,两人才告辞离开左相府,又在城里逛了好半天,直到在酒楼用过晚膳后才回王府。 杜福兮买了好些个前世未见过的小玩意儿,回到寝房便心满意足地对孙石玉施了个礼。「多谢爷!妾身今天玩得很开心。」 孙石玉也不看她,迳自换下世子服,换上练功服。「等着不许睡,爷练完功回来办你。」 她听了掩嘴笑。「妾身睡不睡有差吗?」反正她睡她的、他办他的,这事又不是没发生过。 孙石玉哼道:「总之今日在马车里欠爷的,今晚你要还便是了。」 杜福兮满眼是笑,推了他往外走。「是是,保管一定还,爷还是快去练功吧!」 怎么回事?这般细碎的小事,她竟也会觉得那么甜蜜、心里那般踏实,有他在身边,她仿佛不是穿越来的,而像是本来就生长在这大宣王朝一般…… 都说春困秋乏夏打盹,一点也没错,出门了一整天,她也乏了,赖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正想沐浴后小睡一会儿等孙石玉回来一道吃消夜的,王妃院里的百合却是来请,说王妃请她过去一趟。 杜福兮带了阿正去王妃院里,王妃一见她便是笑容满面,亲热的拉了她的手坐下,竹影上了茶,很快退下。 「孩子,这么晚叫你过来,是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王妃喜悦地说。 「母妃请说。」杜福兮心里想的是又有什么赏赐了吗?之于她来说,有赏赐便是好消息。 她来到古代后最喜欢这个赏赐文化了,在前世没这么好康的事,哪有人会没事赏你金银财宝,就算把工作做好也是应该的,薪水都因连着几年的经济不景气而不升反降了,何况是额外打赏,还是早点洗洗睡吧,别作梦了。 「今儿个太后下了懿旨,许骏王府海蓉郡主为玉儿的平妻,吉日为六月初六,便是一个月后的事呢,时间紧迫,要加紧张罗起来才是。」 【第十六章休夫】 一瞬间,杜福兮有种窒息感。 好消息?她没听错吧?这算是好消息?她相公要娶小妾,这算好消息? 不,不是小妾,说是平妻,那就是与她平起平坐的妻子,是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与她一般是太后指婚的,身分甚至还高于她这个相府嫡女,是个郡主。 「孩子,你怎么啦?是不是被这好消息震惊到了?」王妃笑道,「娘刚接到消息时也是十分震惊,还以为在作梦,海蓉郡主要做玉儿平妻,怎么想都是不可能的事。」 杜福兮勉强说道:「媳妇是……是震惊了没错。」 「这是多好的事啊。」王妃自顾自的笑着说:「骏王势力不一般,如今玉儿又有意往仕途发展,有了骏王这个岳丈,在朝里便有了大靠山,而海蓉郡主也是个聪慧的一有你们两个帮着玉儿,娘也可以放心了,日后便等你们为王府开枝散叶。」 杜福兮心里顿时剧烈的疼痛了起来。她想像过自己生孙石玉的孩子,但没想像过别的女人生他的孩子,想到他让她受孕又让那郡主受孕,她就无法忍受,再想到她们两个女人挺着大肚子在府里走动时遇上,还要你一句姐姐、我一句妹妹的就更纠结了。 夜里,他去谁的房里,这会是天天要受的折磨,想像他搂着那郡主在身下轻解罗衫,吻那郡主与之行夫妻之事,拥着入眠……这种种,她还要不要过日子啊?光想像便会逼疯她,她是万万无法从了这时代女人那三从四德的观念,视三妻四妾如寻常之事…… 「你知道海蓉怎么锺意玉儿的吗?那日在宫里的练武场上,玉儿展现的那手射箭技艺,加之与威武老练的孟副将军对话毫不怯场,让眼界极高的海蓉郡主也动了心,甘心嫁与玉儿为平妻……」 杜福兮听得木然,王妃则说得兴致盎然,然这「一见锺情」说的可是另一个女子对她丈夫一见锺情的经过,叫她怎么听得下去? 沉浸在喜悦里的王妃完全没发现她的不对劲,迳自堆满了笑容,继续兴致高昂的说道:「骏王是何等人物?海蓉郡主又是他娇惯极宠爱的嫡长女,本也因玉儿已有正妻而反对,谁知海蓉郡主自己提出要当平妻,骏王见挡不了,只好依了她,我瞧着海蓉郡主那孩子真是心性聪敏、极有慧眼,已看出玉儿日后必有一番作为。」 杜福兮心里空落落的。「原来……如此。」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看着王妃的表情是什么样,一定很心寒又失望,以为王妃很喜欢她、疼她、维护她、看重她,可是在私心面前,王妃选择对自己儿子有益的一边。 或许不该这么说,古代女子早习惯男人三妻四妾,没有人觉得与别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有何不对,在这时代,女人的规矩摆在那里,嫉妒乃是七出之条,谁敢沾染上边?王妃还亲自为王爷纳侧妃,何姨娘也是王妃亲自抬了给王爷做姨娘的,如此贤慧和顺的女子,自己要怎么指责她给儿子纳平妻还喜孜孜地告知她这个正妻是件很残忍的事? 重点不是王妃如何待她,而是孙石玉如何待她,如果孙石玉也跟王妃的心思相同,那她不玩了,她不要再待在这王府过日子了,所有事情都有一个限度,这便是她无法越过去的那个点,无法当个睁眼瞎子,明知丈夫有别的女人还曲意承欢,那般虚与委蛇、不能交心,日子有何滋味可言?这件事她宁折不弯。 想到这里,她深吸口气,看着王妃,面容平静地开口问道:「母妃一相公已知道要迎娶平妻之事了吗?」 王妃笑了笑,「虽然懿旨明日才会到,但先前玉儿进宫向太后问安时,太后已透了口风。」 杜福兮想到太后寿宴后,太后确实常召孙石玉入宫陪伴用膳,那么闲谈之间提过平妻之事便不假了,所以今日陪她回门,又陪她逛大街,更有求必应的让她买了许多小玩意,这些便是在补偿她吗?补偿他答应了一生一世一双人却没做到?是这样吗? 明明要娶平妻了,还恩爱如常的待她,日日都与她行房,让她丝毫未曾察觉,是打算何时才要告诉她?他大婚那日,自己还得参加,还得为他张罗婚礼吗? 去他的!她才不希罕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虽是魂穿重生了,他本质上还是这时代的男人,妻妾只是基本配备而已,以后还会一直不断的纳新人,等他继承爵位成了兰阳王之后,妻妾必定只会更多,她就算生得出儿子来,她与他的关系也势必因他的妾侍们改变,他会喜新厌旧、会冷落她,而她则会无法再纯粹的爱着他了,不只无法再爱他,还会恨他吧…… 她无法委曲求全,她才不要过着等待男人垂怜的日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攒了不少银两,库房里的嫁妆加上林林总总的赏赐和嫁妆铺子的收入,和离之后,她就不信自己会饿死,她还要把阿芷、绿儿、凤嬷嬷、桃花跟所有陪房给带走,她的人她绝不会留在王府里给那即将进门的啥郡主找碴! 见她脸上并无喜色,王妃不是笨的,忙安慰道:「孩子,你不必担心,你先进门,是正妻,暖春阁日后还是以你为主,小事便让海蓉郡主帮帮你,娘相信你们两人会做得很好。」 杜福兮知道在王妃的观念里,三妻四妾天经地义,根本没啥好说,反倒是各房之间的内斗才是王妃担忧的,若她能与海蓉郡主「姐妹同心」,方可助孙石玉一臂之力。 她与王妃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能沟通,她才不在乎什么生死宅斗,有爱她、她也爱的男人在身边,她才有力量去斗,斗得也才有意义,若是他还有其他女人,她还为他斗什么?争什么?自己竟会对他交付了真心,真是悔之不迭。 「母妃……」她假意按了按额角,蹙眉道:「可能今日出去吹了冷风,媳妇有些乏了,恐怕得先回房躺着,明日再来向母妃请安。」 王妃忙道:「只是躺着怎么行?小病拖成大病就不好了,不如请何太医过来瞧瞧,何太医治疗风寒热症最是拿手。」   第四十七章 王妃这关心发自内心,杜福兮自然也感受得到,她并不打算将孙石玉娶平妻之事迁怪到王妃头上,王妃已经够好了,如果在现代,王妃会是个一百分的好婆婆。 她淡淡一笑,「母妃别紧张,媳妇只是微感不适,并没有那么严重,若睡起还是困乏,再请太医也不迟。」 「那好吧。」王妃自是不会强留身子不适的她,忙叫她回去休息。 杜福兮从善如流地起身检衽施礼,道谢之后便告退。 从王妃院子里出来,夜色深浓,杜福兮面无表情地直往前走,她挺直了腰板,步履不停的直走到湖畔桥旁才停了下来,阿芷险险跟不上。 「世子妃,您怎么走得这么快啊?身子哪里不适?要不要奴婢去叫小轿过来?」 阿芷走到主子身边,正想搀扶住她为她披上披风。 迎着夜风阵阵,杜福兮喉头一甜,竟是呕了一口血出来。 正妻?呸,她才不希罕,才不希罕那个不守承诺的大渣男…… 「世子妃?!」阿芷吓得魂飞魄散,忙要喊人过来。 杜福兮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搭着阿芷的手,靠在栏杆上,面容苍白,像是费了极大力气在撑着。 原来极度的伤心失望是如此伤身,自己竟然还呕到吐了血,太不可思议了,前世,她父亲破产骤逝时,她也没吐血,情字果然伤人…… 「世子妃,您这是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阿芷忙拿帕子帮主子把血擦去,一边劝道:「世子便是没有平妻,将来也会有侧妃跟姨娘,照奴婢看,即便是那什么郡主的进门,世子还是会像如今这般待您,瞧莲姨娘,世子不是无动于衷吗?所以您就不要太伤心了……」 「不要说了。」杜福兮摆摆手,面容一整,问道:「阿芷,我手边能立刻动用的现银有多少?」 离开王府总要有落脚处,尤其她还带着那么多人离开,自然要有一处自己的庄子。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阿芷着实一愣。「现银吗?有几千两吧!十二间铺子的收入都有按月送来,王府的月银也很充裕,每月都有剩下……」 「行了。」她没时间听细节,只要知道她是有钱的就好。 「几千两够买一处庄子了吧?」她要买在郊外,离上京越远越好,乾脆买在边凉镇,那是她穿来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地方,除了刘大爷,其民风淳朴,夜不蔽户,而且……或许她还能从那里穿回去…… 「什么?」阿芷眼睛都瞪圆了。「您说买什么?庄子?!」 不会吧?!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犯得着这么烈性吗?世子要娶平妻是那么严重的事吗?她是知道主子现在与过去大不相同,可是离开王府就代表要被休离,一个被休离的女人是无法抬头做人的…… 她又惊又慌地说:「大姑娘,这事还没个准呢,总要问过世子,看他怎么说,且适才王妃不是说了吗,是那郡主主动的,又是太后的旨意,世子总不能拂了太后的意……」她急到连大姑娘这称呼都出来了,就怕主子真要去买庄子。 「我心意已决,我要离开王府。」杜福兮眼神坚定,心中已有了主意,一边等待穿回去的时机,一边做生意,她要好好经营嫁妆铺子,或许再开个臭豆腐连锁专卖店来赚古人的钱…… 阿芷一听差点没昏过去。「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咱们要怎么离开王府?您可是世子妃……」 杜福兮的双阵在夜色里显得冰冷无比,她冷冷地道:「我不做世子妃了,世子妃有人那么想做就给她吧!我不希罕。」 阿芷真要下跪了,她搓着双手不断的哀求道:「奴婢求您别说了,万一给人听去就糟了……」 「听去便听去,反正咱们早晚要离开王府。」杜福兮的牛脾气也来了,前世她便是个不服输的,家里破产后咬着牙撑过去,这一世自然也不软弱,也没有苦苦哀求孙石玉不要娶平妻的道理,却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人。 「世子妃,奴婢可找着您了!」绿儿打了灯笼寻了来,跑得脸儿红红气喘吁吁。 「奴婢上王妃那儿找您,说您回暖春阁了,回到暖春阁却不见您,沿路找,到处找不着您,怎么却是在这里吹风啊?」 阿芷机灵的忙将披风披上主子的肩,绿儿还是小孩子心性,若看见血迹肯定会大惊小怪。 杜福兮此时已经平静下来,她看着绿儿问:「什么事跑这么急,也不怕跌倒?」绿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那个宫里来了公公,说是太后染了怪病,病得急呢,王爷已经在宫里了,要王妃、世子和您都进宫去探望太后。」 杜福兮抿着唇不发一语。她不去,此刻的她心境已经变了,她要为自己谋生计,要为自己打算,再不管这高墙大院里的人怎么样…… 回了寝房,果然见到孙石玉已换了要入宫的衣服,一脸的神色凝重。 他说过前世太后待他亲和,如待亲儿一般,如今太后病得急,他自然也很担心。 「爷,妾身身子不适,恐怕无法一起入宫。」她一回房,披风没解下的便直接往床里坐,眼神不与他相对。 她很想质问他,什么时候才要告诉她要娶平妻之事?可是他是这朝代的男人,自己的问题才真是傻吧,只会落了个自讨没趣。 他是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但他现在反悔了怎样?他可是世子,一个堂堂世子难道只能有一个女人吗?不要笑掉人家的大牙了…… 脑中纷乱想着,没注意到孙石玉朝她走过来,注意到时,他已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神色却是极其温柔,她的心颤了下,下意识地手指攥紧。 「脸色白得吓人。」孙石玉一摸她额际,十分冰凉,他又抚摸她的面颊。「没有发热,先歇会儿,我进宫时,会吩咐太医过来给你诊脉。」 杜福兮张了张嘴,强笑道:「哪有如此脆弱,不需劳烦太医了,妾身躺会就行,若还是不适,再让人唤大夫过来。」 孙石玉抚了抚她的秀发。「也好。」虽然注意到她脸色不对,但他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身子不适才会如此。 他表情端肃地道:「太后病急,晚上恐怕无法回来,你身子乏便先睡,别等我。」 「妾身知道。」她催道:「王妃在等着,爷快去吧!」 真奇怪,明明白日里还是这世上与她最最亲近之人,如今看着却十分陌生,心里那就要分开的事实正剌痛她的心脏…… 走到帘前的孙石玉忽然又转身,一双目光盯着她,嘴角轻扬。 「是我多想了吗?怎么娘子你身上似乎带了一股子锐气?」 杜福兮咬了咬下唇,假嗔道:「妾身累得直想躺下歇息,爷再不走,妾身真要散发满身不得休息的怨念锐气了。」 孙石玉笑了,这才打起帘子出去了。 杜福兮默默在心里从一数到二十,确定孙石玉已离开便扬声唤道:「阿芷!」 孙石玉与王爷、王妃在宫里待了一天一夜,直到太后病情稍微稳定才返回王府。 三人都是一天一夜未阖眼,回到府里,便各自歇息去了,孙石玉以为杜福兮定是等着他要问太后的情况,然而直到沐浴后回到寝房,却依然不见杜福兮的人影,不免觉得奇怪。 他来到屋外,就见添香正候着。 「世子妃在哪里?」 「世子妃早上说要去看铺子,还没回来。」添香回道:「世子,您要用晚膳了吗?适才王妃派了丫鬟来传话,要奴婢备下饭菜,还要给您炖金丝燕窝……」 孙石玉眯了眼,直勾勾的看着添香,不答她的话,只问道:「你是说,世子妃出去了一整天?」 添香微微一愣。「是、是的。」 孙石玉面容一肃,忽地扬声,「慕东!」 「在呢!爷!」外室门旁宏亮的应答一声,慕东很快打了帘子进来,他一直在外面守着,自然是听见里面的对话了。 孙石玉一摆手,「还不派人出去找世子妃!」 「是!」慕东飞快出去了。 一个时辰之后,慕东回报,询问过世子妃所有的嫁妆铺子,都说今日未见到世子妃,连相府都去问过了,说没回去,再找过城里其他各处,也不见世子妃。 孙石玉心里猛地一跳。根本没去巡视铺子,她究竟去了哪里?难道出了什么意外?是有哪个胆子吞了天的,胆敢往他眼里揉砂子,敢谋害兰阳王府的世子妃? 孙石玉沉下脸。「暗卫何在?」 暗卫之首立即现身。「卑职在!」 他面色转厉,眉眼都添上了杀气。「即便将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世子妃!」 「卑职遵命!」   第四十八章 虽然派出暗卫,但他心里同时也转过无数个念头,一刻也无法待在府里等消息,换上夜行装,带上长剑,策马出府,他亲自在上京城里找人。 夜色越来越深,仍是一无所获,回到府里,暗卫也回报,已经找遍了全城,没有发现世子妃的身影。、添香这时也乱了,她自责得很,世子妃出门那么久,她竟然都没发现不对劲,万一出事怎么办? 孙石玉皱眉问道:「阿芷呢?!」 添香眼不敢抬。「……跟、跟世子妃一起出门了。」 孙石玉瞬了瞬眼。「把绿儿叫来。」 添香出去找人,半刻后却是惊慌失措的回来,「世子,不好了,绿儿不在,桃花跟凤嬷嬷也不在,还有世子妃的四房陪房也都不在府里……」 孙石玉面色铁青,一脸煞气。 这一刻,他终于断定这不是失踪,而是有预谋的离府出走! 该死!她在搞什么?竟然趁他在宫里时带着自己的陪嫁走了? 他动了真怒,那脸色可比地狱阎王,冷厉中挟着怒火地问:「世子妃的库房呢?嫁妆赏赐可还在?」 添香何时看过主子发这么大的火了,她吓得话都说不清。「奴婢、奴婢不知,世子妃的库房钥匙向来由凤嬷嬷保管……」 不等她说完,孙石玉便青着脸下令,「找人把库房的锁撬了!」 整个暖春阁几乎要翻了,莲姨娘得了消息过来,却是不敢进去,很是不安地绞着双手,在门口踌躇的徘徊来又徘徊去。 里面,添香正在回报撬开库房的结果。「世子,世子妃的东西都在呢,造册也在,都点过了,一样没少。」 孙石玉冷笑,一股戾气在胸间滋生蔓延。是走得仓卒,来不及带走是吧?他倒要看看那小财迷会不会回来取库房的金银财宝,那可是她的命! 「爷……」外头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传来。 孙石玉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人?」 外面那人听见他不耐的扬声便更是嗫嚅了,「是……婢妾……善莲……」 孙石玉皱起了眉。「什么事?」真是白目,他此刻哪有心情见她? 陆然间,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曾几何时,他将她的家乡话应用自如了?那小女子是仗着自己对她的依赖无法无天了是吧?等找到人,他非打她一顿屁股不可。 当他咬牙切齿的在心里低骂时,外间的莲姨娘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婢妾今日见过世子妃……」 「见过世子妃?」孙石玉面色一凛。「进来说话!」 莲姨娘低着头进来了。如今她见这男人心里还是会纠结,毕竟曾经那样因为爱过啊,她只是尽量让自己若无其事罢了。 「什么时候见的?为何而见?」孙石玉根本没发现莲姨娘那百转千回的心思,他一脸煞气的瞪视着莲姨娘,只问他想知道的事。 莲姨娘不敢迎视他慑人的目光,深垂着头,小声但清楚的说道:「是世子妃到婢妾院子里见婢妾的,说她要走了,不做世子妃了,要把世子妃让给婢妾,将世子妃的正服交给婢妾,婢妾没敢动,此刻还摆在婢妾屋里。」 她不想在孙石玉面前连话都说不清楚,能让她继续留在王府已经是恩惠了,她不想被误会还对他存了什么小心思。 「你说什么?!」孙石玉瞳孔猛然一缩。「不做世子妃?把世子妃正服交给你?!」 老天!这是什么情况啊?!添香在一旁听得快昏过去,世子妃早上那样若无其事的跟她说要去巡铺子,居然是要离开王府,从此不再回来了吗?! 「还说了什么?」孙石玉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问。 「没有了。」莲姨娘低垂的眼睫轻轻一颤,她从宽袖里取出一封信,垂着眼眸,双手递了上去。「只让婢妾将这封信交给爷。」 孙石玉一把夺过,粗暴的抽出信纸一看,浑身一震,怒火中烧的瞪着那两个字——休夫! 莲姨娘压根不知那信上写什么,见他气到发抖,思忖着还是不要留下比较好,她福身一敛。「那么婢妾告退了。」 孙石玉脸色深沉肃杀。「不许告诉任何人。」说的自然是那不做世子妃之狂语与随意将世子妃正服丢弃给他人之事。 「婢妾晓得分寸。」莲姨娘低首顺眼地说,说完便悄悄告退。 天亮了,派出去的暗卫一一回报,仍旧没有世子妃的消息。 采柳、怜蕊伺候孙石玉净面更衣,添香指挥两个小丫鬟备好早饭,世子妃一夜未归,她们四个暖春阁的一等大丫鬟自然是知道的,但都紧闭了嘴巴,不敢混说半句。 孙石玉沉着脸用膳,伺候早膳的添香、迎梅大气不敢喘一声,都在心里巴望着世子妃您快回来吧!世子的怒气压得她们快喘不过气来了。 孙石玉拧着眉心,心绪仍是不平静。 思索了一夜,他仍是找不出杜福兮突然这么做的理由,事前连一丁点徵兆都没有,前日在城里逛市集时,她还与他有说有笑,直道他给杜采莲、杜采荷保媒很腹黑。 她可真是胆大妄为,竟做出趁他不在府中离府出走之事,还留下休夫书,真真要把他气死…… 「世子……」采柳忧心忡忡的进来禀道:「王妃派了人来传话,要请您跟世子妃过去。」 孙石玉脸色极为难看,瞬时重重搁下了碗筷。这件事不能惊动王爷和王妃,自己得暗中将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女子找回来,到时若她说不出个原因来,即便她不离,他也会休了她,他的真心可不是能让她如此随意践踏的! 他什么人也没带,独自到了王妃院里。 「福娘呢?怎么没一道过来?」王妃奇怪的问道。 「受了风寒,孩儿让她别出屋子,有什么事跟孩儿说也是一样。」孙石玉一撩袍角坐了下来,竹影上了茶,他随意喝了一口。 王妃关心地问道:「可传了太医?」 孙石玉含糊地道:「适才喝了药,正躺着,出了汗便会好些,母妃无须挂怀。」 「那就好。」王妃点了点头,言归正传地道:「虽然太后还病着,但昨儿个娘走时,太后一再交代你的婚事万万不可耽搁,需速速操办,莫要让骏王改变心意,所以娘才会找你们来商量这纳采礼,既不好越过福娘,却也不能少于福娘,毕竟是骏王府的嫡长女……」 孙石玉猛地把青瓷茶杯重重一搁,抬阵看着王妃,眸中迸射出精光。「母妃在说什么?什么婚事?」 王妃略略吃惊地问:「难道太后没跟你说吗?」 孙石玉眉头一皱,「是说要将海蓉郡主许与孩儿为平妻之事?」 王妃一阵放心,「是啊,太后果然说了,便是那事。」 他挑眉道:「孩儿已一口回绝。」 莫非是太后以为他在假意推辞?但他分明说得很清楚,他不娶二妻,将来也不会有侧妃等其他妾侍。 「你这孩子莫要胡说。」王妃急道,「那可不是能回绝之事,更是他人求也求不来的亲事,是骏王妃亲自向你皇祖母提亲的,难得海蓉郡主倾心于你,甘为平妻……」 「母妃,」孙石玉毅然决然的打断王妃的话,恨恨的道:「这桩婚事孩儿不认,也不会迎娶海蓉郡主,若母妃不好说,孩儿亲自再去对太后说便是,母妃莫再提了,也莫让福娘知道。」 王妃更讶异了。「娘已经对福娘提过了,难道她没对你说吗?福娘极识大体,将来与海蓉郡主一同为你打理后院、开枝散叶,为咱们王府绵延子嗣,你方可以专心仕途……」 王妃的话如同一支箭,射进了孙石玉的心脏,他不禁五指收拢握紧。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件事,该死! 她是伤透了心才会离开,她是气极了才会给他休书,她是心灰意冷才会走得那么急…… 「玉儿……」王妃看着儿子脸色铁青、目光阴驽,一时愣住了,这明明是喜事,为何他一点儿也不欢? 「孩儿现在有要事必须离开,您速去宫里和太后表明我的心意,若是逼我娶平妻,那么这世子之位我也不要了,孩儿说到做到,望母妃详实向太后传达孩儿的意愿,即便是圣上降罪,孩儿也甘愿承受,此生不娶二妻!若母妃不好说,便推到孩儿身子上吧,说孩儿无福消受二妻!」他说完便大步流星而去。 王妃着实傻眼,见儿子说得那样掷地有声,是当真无论如何都不肯娶平妻吗? 孙石玉疾步回到暖春阁,一回来便见绿儿竟然回来了,还哭哭啼啼的,添香等几个丫鬟围着她,一边叫她不要哭,一边在问她话。 孙石玉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住绿儿的肩膀,心急地问:「世子妃呢?世子妃在哪里?」 「世子……」绿儿慌忙跪下,哭道:「世子妃昏倒了,阿芷姐姐要奴婢回来通知世子……」   第四十九章 昏倒?!孙石玉的心狂乱到了极点。「人在哪里?现在马上带路!」 坐上王府马车,绿儿领路,当孙石玉见到城郊外那庄子上的「杜娘子」三个字时,心情顿时有些复杂。 这么短的时间里,她竟已置下一座庄子,有人守门,有人洒扫庭院,有模有样的一户人家,真打算离开他的怀抱独立生活…… 他大步流星的进屋,凤嬷嬷和桃花早就面如土色,一见他来已经跪了下去,两人连连叩首。 「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请世子降罪丨」 她们何尝不知道不能私自出府,但主子要离开,她们也不能丢下主子,让主子一个人走啊! 孙石玉狠瞪她们一眼,脸上如覆寒霜。「等会再跟你们算帐,若世子妃有什么事,你们一个都逃不了!」 孙石玉大步进房,就见房里有个大夫正在为杜福兮诊脉,她双眸紧闭,面色十分惨白,嘴唇也褪了血色,阿芷在旁边伺候,急得额头沁了层密密的汗珠。 「怎么回事?」见到她的模样,怜惜之下更是怒不可遏,目光锐利的看着阿芷。 「奴婢该死,奴婢也不知道……」阿正也跪下了,胡乱抹了泪,哑了声音道:「主子她一直逼自己做事,短时间内带着我们一串人出来,又置了庄子、买了马,亲自添了生活用品、分派工作,劳心劳力的,可能是这样才累坏了,加上又没胃口,只喝了水,什么也没吃……」 孙石玉目光露出厉色,「主子糊涂,你这个大丫鬟都做了什么?没挡着吗?为何不暗中派人通知我?」 阿芷眼圈顿时泛了红意。「主子她……她伤心得都吐血了,要奴婢什么都别说,奴婢不敢挡,怕主子丢下奴婢等人自己走了,到时便找不到人……奴婢想着过几日安定下来再找人通知世子,可没想到世子妃她今儿个就忽然昏过去了……」 「是喜脉。」一旁的大夫冷不防的开口了。 孙石玉微怔,眼中有恍惚之色。「你说什么?」 「是喜脉。」大夫笑盈盈的看着孙石玉。「世子也甭生气了,世子妃有了身子,胎象微有不稳,要安静点休息呢。」他已从两人刚刚的对话得知对方身分竟如此尊贵。 阿正一脸的不可置信,脸上尽是惊喜,「大夫,我家世子妃有喜了?!是真的吗?!」 大夫笑着点了点头,「我开些安胎的方子,这几天情绪尽量不要太激动,方可确保胎儿平安。」 阿芷忙抹去眼角的泪起身。「是、是,我记下了,还有什么要注意的,你交代给我就行了,我随你去抓药……」阿芷一边送大夫出去,一边带上了门,很贴心的把空间留给孙石玉。 孙石玉在床边坐下,执起杜福兮冰凉的手包在掌心里,垂目深深地凝视她。 接下来的时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房里,亲自喂她喝药,直到她悠悠醒来。 「是我。」不待她开口,他便自己说道,并按住她欲起身的身子。「大夫说你有身子了,但是胎象不稳,所以你先不要乱动,听我说。」 杜福兮睁大了眼,她有身子了?!这是真的吗?怎么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还是说……这是计谋,让她留在王府与他那平妻和平相处的计谋?她才不会上当! 她挣扎着要起来,「胡说,不可能,我不信!」 他仍是挡着不让她起身。「大夫来过了,若信不过我,你可以问阿芷,当时她也在,安胎药是她亲手所煎。」 她的心一沉,颤抖着声音低喊着,「为什么偏偏是现在?我不要怀你的孩子,我不要!」她很明白,有了王府的子嗣,便不是她要走便能走的了,这腹中的孩子等于是绑住了她的脚…… 这一点都不甜蜜,她以为当发现她怀了他孩子的那一刻,她会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但现在,她却是最悲哀的人,他都要娶平妻了,她还怀了他的子嗣,是要将自己虐心到什么地步方才甘休? 那带泪的眸子看在孙石玉眼里只有心痛,他咬了咬牙,「原来你不相信我亲口说出的承诺。」 她浑身一震的看了他一眼,眼里冒着火,声音颤抖着,「我信!所以我更痛苦!你不知道这种感觉吗?你不是最最清楚吗?被自己所信任之人背叛的感觉,不是令你怒火中烧、几欲发狂吗?我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你瞒着我要娶平妻,我没那么大度,我容不了,所以我自己走,不行吗?」她又激动又心酸,泪珠终于凝不稳的成串落下。 这样为他而心痛的她,看在他眼里是分外可爱的,若是她无动于衷,就表示她不爱他,因此对于她做出擅自离府这件冲动的事,他表面上恼火,心里却已打算轻轻揭过。 他用粗糙的大拇指拭去她的泪,不疾不徐、甚至带了点戏谵地问道:「你是可以走,但你没有了我,你还能好好过日子吗?」 杜福兮紧紧的咬着下唇,涩涩地道:「不能过也要过,总会有那么一天,能忘了你的存在,所以你快回去吧!回去娶你的平妻!」 孙石玉瞅着她,调侃的笑道:「好酸的醋味。」 醋你妹的!她瞪着他。「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所以孩子的养育权归我,我会好好扶养他,你甭出半毛钱,一个月可以看孩子一次,若你们仗着王府权势跟我抢孩子,我便带孩子远走高飞,让你们永远见不着!」她跟他讲起现代的平权观念。 刚得知怀了孩子的事确实是震撼了她,但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她心里清澈如明镜,非要争取和离以及孩子的扶养权。 孙石玉淡笑着问道:「还有呢?」 她真是天真得让他莞尔,也让他十分纳闷她家乡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什么一个月看一次孩子,这等狂语她怎么说得出口? 在大宣王朝,被休离的女子若不是寻短便是出家,哪里还能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何况那还是王府的骨肉,更是皇室孙家的骨肉,太后第一个不答应,绝不可能让她恣意妄为。 「还有?」她哼了哼。「你回去告诉王妃,孩子便是要在亲娘的身边长大,原主受的苦,我不会让我的孩子受,不会让孩子在后娘的脸色下长大,无论你那个平妻是多贤良淑德、多大度的女子,我都信不过!若要子嗣,你与她再去生好了,你们可以生八个十个,生一打都随你们的能力,不要来跟我这弱女子抢便是。」 孙石玉更想笑了。「弱女子?一个能连夜带着一串人出走,还立马置了庄子的,会是弱女子?」 「我不走,难道要留在那里让你糟蹋吗?」杜福兮冷笑。「是我犯傻,以为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却忘了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不好色的男人。」说白了,她压根无法忍受两女共事一夫的事。 孙石玉对她冷嗤的结论只是淡淡一笑,便执起她的手,她自然是要挣脱,但他牢牢的握住,不让她挣脱,这才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沉肃道:「太后是同我提过平妻之事,但我明白的拒绝了,也没放在心上,并不知道太后竟还是一厢情愿的在进行婚事。」他说得淡淡的,杜福兮却大大震动了。 他说什么?!他拒绝了?!他并没有接受太后的提议,他拒绝了?! 「你当真拒绝了太后?!」她虽是现代来的,也知道太后在这朝代是多大的身分,拒绝太后的好意,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会被降罪。 「无一丝一毫犹豫的拒绝了。」孙石玉脸上平静如水。「今日母妃找我商量纳采礼之事,我才知晓你为何会做这等莫名其妙的事。」 「呃……」情况瞬间反转,理亏的人变成她了。 「呃啥?」孙石玉瞬也不瞬的看着她,挑了挑眉说道:「反正如今你也有了身子,咱们就留在这庄子上生儿育女、尽享田园之乐,我不回去了,你既不做世子妃,我也不做世子了,反正我本来就对做世子没多大兴趣。」 「什么?!」杜福兮瞪大了眼睛,吃惊至极。还可以不做世子的吗?没兴趣也不能不做吧?他是何等身分,身分是何等尊贵,可以这样胡闹吗? 「母妃会向太后说清楚,平妻之事就当没有过,所以这件就此揭过,谁都不许再提,不过,」他微抿了唇,正经八百地道:「如果你不想回王府,我便留下来,咱们在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做一对与世无争的平凡夫妻。」 杜福兮此时知道是她错了。她第一没有相信他,第二没有问过他便自行出府,还带这么一大串人走,更留下那休夫啥的……   第五十章 「还有这休书,」孙石玉从怀里拿出那封休书,皱着眉头说道:「爷不接受,堂堂飞踏将军竟被休离,爷万万不能接受。」 她赶忙笑着拉他手臂。「爷,妾身闹着玩呢,你不会当真吧?」她厚着脸皮卖好。 「闹着玩?」他一哼,「你还真有本事,这么一天的时间便置了庄子,还自称杜娘子了。」 她掩嘴呵呵的笑起来。「都说是闹着玩,爷就别再说了。」孙石玉犹有余恨的捏了她小鼻子一把,咬牙道:「本是要打你一顿屁股,看在孩子分上,饶了你。」 杜福兮粲然一笑。「谢谢爷!」 他宽衣上床,极之自然。 她一阵错愕,「爷,你这是干么?真要在这里睡吗?」 孙石玉把她搂进怀里,严肃地说道:「知道爷为了找你,多久没阖眼了吗?不要吵爷,爷要好好睡一觉,睡醒再回王府。」说着便阖上眼。 她忙推他,「不成啊,爷,不能这样的……」要命,他们这么多人不在府里,就够让人起疑了,赶回去还嫌时间不够,他竟要在这庄子上睡? 罢了罢了,他是爷,他最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她抬眸凝视他,不由得伸手轻抚他面颊,胡碴都长出来了,看着真像奔波得极累,想到他看到休书的表情……她噗哧一笑,穿到古代来休夫,她这也算是创举了。 【第十七章至亲背叛】 回到王府,王妃得了媳妇有身孕的好消息,忙和王爷一起赶来暖春阁,听到是让寻常医馆的大夫诊脉的,王妃不放心,慎重其事的又把朱太医请来诊脉,得到的答案同样是喜脉,王妃这才展了笑颜。 「娘明日便进宫见太后,也会与你父王亲自去向骏王赔罪……」王妃说着便偏袒地道:「其实这又有什么罪了?他家的女儿锺意我家气宇不凡的孩儿,我家孩儿不乐意也是有的,想来太后向来疼你,也不会多做责怪,加上福娘现在有了身子,太后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呢?你们就尽管放宽心吧!」 王爷在一旁不发一语,杜福兮看着便觉得王爷没有那么开心,甚至她看着王爷紧锁着眉头,竟像是不乐意她有孕似的。 王妃又殷殷叮嘱了好些事项才跟王爷离开。 待王爷、王妃一走,房里再无其他人,朱太医神色凝重地道:「下官有事相告。」 孙石玉一听便知有事。「朱太医请直言。」 朱太医缓缓道:「这寝房中有股子异样香味,下官适才观察了一下,认为香味出在世子妃身上佩戴着的小香包。」 「我的香包?」杜福兮吓了一跳,忙把香包解下递过去,她以为朱太医要说她的胎象有问题,没想到是要说香包有古怪。 孙石玉面色很沉。「劳烦朱太医检查这香包。」 他心中已有数,朱太医本是太医院的解毒高手,他前世便极信任朱太医,此时也信任朱太医闻到的异香一定有问题。 朱太医将香包放在桌上,割开了线头,倒出里面的粉末,那都是研成了粉末的香料,一般的香包都是如此做法。 朱太医动手细拨那些细碎的粉末,好半晌之后才道:「下官猜想的没有错,这许多种香料之中,夹杂着一味极重的麝香味,这麝香虽能入药,但也是厉害的避子药,长期闻其香味,便会导致不孕。」 杜福兮倒吸了一口冷气,跟孙石玉对看一眼,两人有默契,她略过香包的来历不提,只问道:「太医,既是极重的避子药,那我为何还能怀上?」原来麝香会导致不孕,前世时她还非常喜欢说。 朱太医缓缓说道:「许是在世子妃怀上之后才佩戴在身上的,避子药并非滑胎药,既已怀上,对胎儿便没有影响。」 杜福兮发懵了半晌才后怕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幸好她先怀上了,否则年岁久来,会当自己不孕,那何姨娘真是好毒的心。 孙石玉凝眉道:「此事还望朱太医保密。」 朱太医长年在皇室宗亲之间打滚,亦是明白很多事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这香包如今虽是损不了胎儿,还是丢埋了好。」 送走朱太医,两人才关起门来密商。 杜福兮喃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何姨娘会存了如此歹毒的心,不想我怀孕。」 何姨娘总是笑盈盈的世子妃长、世子妃短的,竟是笑里藏刀,想让她永远怀不了孩子,若是今日朱太医没把这件事揭穿,那么何姨娘再来送她香包,可能就夹着滑胎药了,想到这她便不寒而栗。 孙石玉脸色黑沉如墨。「快把那香包丢了,往后何姨娘送来的东西一律丢掉,也不许她再踏入这院子半步。」 「不能丢,丢了便打草惊蛇。」杜福兮心中立时有了计较。「等等让阿芷把香包里的香料倒出来,放些安神的香料填进去,我依旧戴在身上,不让何姨娘起疑心,我们暗中观察她便是。」 「暗中观察?」孙石玉伸手捏了她小脸一把,哼道:「不要反过来被她暗中监视了还不自知,这院子里不知道谁是她的眼线,你莫要以为你按兵不动即可,她既是存了害你之心,便是不想让我稳坐世子之位,严侧妃、何姨娘都为了自己儿子而对世子之位野心勃勃,这王府果然肮脏得很。」 「世子之位可真是香饽脖啊。」杜福兮有感而发地叹道:「所以啊,假如爷不做世子,妾身反倒开心。」 孙石玉把她抱起来,往床那边走去,问道:「爷若是乡野农夫,你也开心?」 杜福兮在他怀里重重的点了个头。「嗯,妾身开心!」如果他只是一介农夫,那么他们也不必跟任何人勾心斗角,孩子也可以平安的长大,没人会来加害。 「你这傻的。」孙石玉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上床,噙着笑道:「人人争做世子妃,就你想做农妇,没见过比你傻的。」 杜福兮朝他一笑,飞快接道:「傻人有傻福。」 「有我这般的相公,你确实是挺有傻福。」见她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他笑着替她拉上被子。「睡吧!一会儿醒来让阿芷送安胎药来。」 「天色都晚了,爷还要去练功?」她拉住他的手,莫名的依恋起来。「今儿个就别练了,陪陪妾身。」 孙石玉低首吻了吻她额心,低声说道:「你先睡,我要进宫。」 「又要进宫?」杜福兮心里一揪。「是不是太后又……」 他摇头。「太后无恙,不过我今晚要以探病的名义进宫,再潜入凤仪宫见皇后。」 杜福兮听得心口一紧,忙坐起身。「若皇后不相信怎么办?你要说你是谁?你要如何取信于皇后?」 孙石玉见状也坐了下来,安抚地拉住她双手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全盘设想好了,便说我是卫将军死前唯一见过的人,当时兵荒马乱,即便是孟不群也不能肯定我中箭了之后还跟什么人说过话,他一箭贯穿我心脏,极有把握我必死无疑之后便策马离去,我在死前是否对什么人交代了什么事,都无法考究。」 杜福兮反手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语带期盼地道:「为何一定要今晚去?匿名飞鸽传书什么的不成吗?」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是隐隐感到不安。 孙石玉肃容道:「我派暗卫在监视,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孟不群向天借了胆子,竟在南岳山里练私兵,而且兵力不容小觑,我怕晚了会误了大事,才决定今晚行事。」 「练私兵?!」杜福兮听得瞪大眼。练私兵不就是那个要……造造造、造反吗?! 孙石玉凝重道:「想来你一介妇道人家也明白事态的严重,你说我能不速速将这消息让皇后知道吗?」 杜福兮自然十分明白他那份效忠大宣王朝和维护皇上姐夫和皇后姐姐的心,知道自己再怎么忐忑不安也阻止不了他,他今晚是势在必行了,于是便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郑重地道:「那么你要小心,为了我、为了宝宝,即使皇后不相信你,你也不能冲动行事,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孙石玉之事。」 在任何时代都一样,反常即妖啊!她实在担心他会因为皇后是他至亲之人而对皇后吐实,像借屍还魂和重生这等极至妖邪之事,皇后会相信吗?莫不把他当妖孽拿下才怪。 「你当爷是那么愚蠢之人吗?」孙石玉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爷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还要亲自教他射箭骑马呢。」 漆黑的夜幕下,孙石玉脸上戴着面具,身着夜行衣,贴着宫墙而行。他脚步不停的穿过廊道,接近凤仪宫时,便用轻功行走,他熟悉宫中侍卫交班时间,抓紧了那不到半刻的空子潜进凤仪宫,顷刻便轻巧地翻上宫檐。   第五十一章 夜色深沉,今夜又刚巧起了浓雾,可说是老天助他一臂之力。他无声无息的掀开一片琉璃瓦向下看去,凤仪宫内竟是一片幽暗,安静得落针可闻。 由于原主的眼睛极好,他看了不到一刻钟,便已能在黑暗中看清殿中的景物。 殿里,那十六扇镶金嵌玉的墨绣屏风依然摆在原处,但怪的是,竟连个驻守的宫女都没有。 正思忖着,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珠帘作响,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中殿,走在前头那盛装高髻的艳丽妇人正是皇后,而负着双手、佩着长剑,从容随后的男子令屋顶上的孙石玉一惊,竟然就是孟不群! 果然,皇后对孟不群一点设防都没有,竟还让他在深夜之中进到凤仪宫里,不过这也难怪,过去他与孟不群、夜飞三人兄弟相称,又长年驻守边关,皇后疼爱他这个弟弟,也爱屋及乌地待孟不群和夜飞都极好,如今他死了,皇后自是将那份思弟之情全寄托在孟不群和夜飞身上了。 「卑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兰阳王世子怎么会有一手与将军相同的箭法?」孟不群一脸费解地说道。 皇后转身看着孟不群,眉梢一挑。「父亲也对本宫这么说,那孙小子的箭法当真与靖儿那么相似吗?」 她虽是极恨其人,但事实上真正见他本人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依稀只在他童年时见过几次,后来他便开始卧床不起。 有一年的皇上生辰,他抱病入宫祝寿,而过去几年间,多半是太后深夜里低调的前往兰阳王府探视,因此她听到他的病情因冲喜而有起色时还不以为意,以致那日在皇家练武场见他竟抢了孟不群的风头才会大为吃惊。 「娘娘,并非相似而已。」孟不群烦躁地道:「是一模一样,这才叫卑职参不透又惊心。」 皇后冷笑,「你何必惊心?靖儿都死了,难道能死而复生吗?不是你亲眼看着入殓的吗?死人还能给掉包了不成?如今还哪来心惊之说,你也太无用了,这点小事便心惊胆跳,叫本宫日后如何将更重要的事交付于你?」 孙石玉越听越诧异,此时的皇后陌生极了,哪里还有半分过去待他的温和可亲? 孟不群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失言,忙道:「卑职只是说说罢了,又哪里是真怕了那什么世子的毛小子了?」 「最好是说说而已。」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沉声斥道:「那日在练武场,你的表现委实令本宫失望,你听好了,本宫容不下靖儿,更容不下那孙小子在皇上面前出 头,若他真不长眼的要到沙场上求功名,你便替本宫除掉他。」 孙石玉听得一震,眼中盛满惊愕。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怎会容不下他?!不,不可能,一定是他听错了……他胸口起伏不定、心神震撼。 孟不群不慌不忙的说道:「娘娘放心,卑职既然能替娘娘除掉将军,那狗屁世子又算得了什么?当日在皇家练武场,卑职不过是一时轻敌才让他取巧了去,日后断不会再有那等事情发生,请娘娘再给卑职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石玉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他心中抽痛得厉害,却又不敢去细想皇后的话中之意。 皇后恩威并施地道:「为了让轩儿登上龙椅,本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你一心效忠本宫,待轩儿登基,自有你一席高位,若是背叛本宫,下场如何,看本宫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你便知道背叛本宫的后果。」 孟不群立即拱手单膝跪下。「娘娘明监!卑职一心追随娘娘,对娘娘绝无二心!」 皇后收敛起怒色,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娘娘!」孟不群起身后,不解地问道:「卑职看皇上喜欢那狗屁世子喜欢得紧,娘娘怎么没早早除了那眼中钉、肉中剌,留到今日成了大患?」 「你怎知本宫没下手?」皇后笑了起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那服侍兰阳王世子汤药的丫鬟便是本宫的人,自幼替那小子医治的方太医父子也皆是本宫的人,不然你当那小子怎么会经年病症缠身,不管怎么医治都没有起色?」 孟不群眼睛一转,笑起来,「娘娘高明,卑职佩服,若是在每日汤药里动些手脚,那当然是越喝身子越虚,永远不可能有起色。」 皇后扼腕地道:「可惜那丫鬟前些日子被揭穿了,王府还大动作换了太医,逼得本宫只好杀了方太医灭口,而那丫鬟因为家人性命还拿捏在本宫手里,谅她什么也不敢说便咬舌自尽,还算是个有脑子的,本宫便饶了她的家人性命,如果有哪些不长脑的管不住自己嘴巴,那么本宫自然也不会手软。」 孟不群心念一转,立即毕恭毕敬的道:「如今卑职应当如何做?卑职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听好了。」皇后眯起眼睛。「皇上任命你为将军之后,你不得再与国公府有任何往来,要清清楚楚的划清界线,要知道,本宫认为皇上便是忌惮我卫家掌着兵符,才迟迟不愿册封轩儿为太子,本宫为了让皇上安心,才不得不对靖儿痛下杀手,而你自幼在国公府长大,与靖儿情如手足,你爹又是本宫父亲的心腹,看在皇上眼里,你与靖儿的存在没有分别,都将会成为皇上的心腹之患,所以你必须和国公府疏离,表面上要向皇上靠拢,要在表面上成为皇上的人,而私底下,自然是本宫的人,效忠于本宫,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孟不群神态越发恭敬地道:「等任命下来,卑职便立即搬去将军府,不会再踏入国公府半步。」 皇后心神逐渐放松,微微一笑,打趣问道:「都要成将军了,那将军夫人之位,还要悬着吗?不如本宫为你保个媒如何?看你想要哪家的闺秀千金,尽管开口便是。」 孟不群眼神一黯。「多谢娘娘一番美意,但卑职……除却巫山不是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怎么?还在怨怪本宫的母亲吗?」皇后冷嗤道:「是平烟那丫头不知廉耻,老夫人都将她许配给你了,与你有了婚约却还对本宫的父亲搔首弄姿、投怀送抱,简直下贱,难怪会被本宫的母亲活活打死,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孟不群在心里大声吼道,明明是国公酒后乱性,见平烟貌美又柔弱可欺,强行把她拉进书房要行苟且之事被国公夫人看到,平烟就这样活活被婆子们押着打死…… 想到这里,他拳头攥紧了,表面上却是低眉敛目地道:「卑职不敢,是平烟没福气,怪不得任何人。」 「罢了。」皇后的视线扫过他,幽幽地道:「若不是因你心中有那股子愤恨难平之火,你也不会背叛靖儿,等你成了将军之后,本宫再寻些美人补偿你便是,眼睛往荣华富贵里看,那些个挠心事就不要再想起了。」 当初利用孟不群时,她也担心他不会为她所用,但因那贱婢一事让他心中对她母亲怀有恨意,解恨的方式唯有毁了卫家独苗,让她母亲痛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轩儿,她得六亲不认。 两人又谋略了一会儿,而屋顶上的孙石玉却恍如青天霹雳,将他劈得心神欲碎、肝胆倶裂,一颗心都快要不能跳动了。 适才听到的种种皆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里,素来对他关怀备至,像是母亲一般的长姐,竟然是下令取他性命之人,原因竟只是为了让轩儿当上太子?! 此时,听到的那些话都有如重锤一般的重击着他的心,他头脑沉胀、冷汗涔涔,再无力支撑,竟然不小心动到琉璃瓦片,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孟不群一声低喝,看见屋檐上的黑影,随即手拿怀中暗器激射而出。孙石玉手腕一阵吃痛,立即将琉璃瓦盖回去,纵身跳下,这骚动引起了注意,宫中负责巡卫的羽林军瞬间高喊着「有剌客」、「保护皇后」,像是整座皇宫的侍卫都往凤仪宫赶过来。 孙石玉眼见情势不利便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那些围拢过来的羽林军之间。他熟悉宫中路线,依旧是捡黑暗处贴墙而行,看到远处有数队侍卫高喊着捉拿剌客,大批宫廷侍卫也出动,高举灯笼火把,四处搜查捉拿剌客,漆黑的夜空被火把照得通明,连雾也渐渐散了。 他忍着手上的痛意,飞快回到慈甯宫后院一座假山之后,拨开层层树叶,沉着地换上他放在那里的世子正服。 上京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传开皇宫有剌客的消息,几个时辰之后,皇上亲自下令大行搜索,限期捉拿刺客。   第五十二章 一大早,用过早膳后,杜福兮便带着阿芷、添香到王妃院里,携了一小篮子她研究成功的凤梨酥,才刚烤好,馅还热着呢。 「怎么来了?」王妃见她来了,忙亲自牵了她在榻上坐下,怕她坐得不舒服,又吩咐丫鬟拿迎枕来给她垫在腰后,搞得杜福兮啼笑皆非,暗道我的好母妃啊,我这腹中胎儿不过是个小胚胎罢了,有必要这样谨慎行事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王妃的责备之中自是带着浓浓的关心。「太医不是说初期得卧床养胎,你怎么随意走动?这样可不好。」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无事了,特地来向母妃请安呢,还有这,是刚烤好的小点,名字叫做凤梨酥,请母妃嚐个新鲜。」 「有了身子了,怎么还操劳这些?」王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孙子,不过也禁不起那凤梨酥香气的诱惑,嚐了一块之后觉得实在好吃,又连续吃了三块才停手。 「这凤梨酥真是比奶酪和酥糖好吃。」王妃眼里掺了笑,觉得自己也太贪食了点,怪不好意思的。「你怎么就会这些个点心?想来在相府也没机会让你学着做,这倒是打哪来的手艺?」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天生便喜欢换着花样做些吃的喝的,图个新鲜有趣,可能跟我那过世的母亲相似吧。」 「这么早来,是不是担心那平妻之事?」王妃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意味浓厚。 「你放心,娘天一亮便已经亲自进宫向太后回了那事,太后一听是玉儿不乐意,又听说你有了身子,高兴得连说了几次好字,嘱咐你好好休养,说既然玉儿不乐意,她也断不会勉强。」 这么好说话?杜福兮一怔,「太后她老人家没有怪罪相公,没有怪罪媳妇不容人吗?」 「都没有。」王妃笑瞅着她。「要知道,你腹中这小人儿可是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子,她老人家自然是极看重的,如果这时候让玉儿娶了平妻,让你不舒心,影响了孩子怎么办,因此她老人家便把安抚骏王府的事担下了。」 「第一个曾孙子?」杜福兮倒是挺意外。 王妃感慨地道:「虽然谨王比玉儿更早成婚,又有一妻四妾三姨娘,但都未曾有人怀上身孕。」 杜福兮不免感到一阵欷吁,那自然是谨王府里的内斗斗得厉害才会那么多女人连怀孕都困难,谁都怕谁先生了儿子会母凭子贵,而那贵了的母,极有可能就是日后的皇后,因此暗中下的那毒手啊,怕是不比宫里少。 这话题引到这里,倒给了她一个起头,她搁下茶杯,慎重的看着王妃。「母妃,事实上媳妇便是为了腹中孩子而来的。」 王妃紧张起来,「怎么啦?是不是哪里感觉不适?要不要请朱太医……不不,请孟太医来看看才对,孟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不是那样的,母妃,媳妇并没有任何不爽利之处,您别紧张。」杜福兮忙安抚道,「是朱太医让媳妇好好静养,媳妇便想到别庄上去住一阵子,等胎象稳定了再回府,免得横生枝节,造成遗憾。」 王妃闻一知十,知道她说的枝节是什么,谨王府里何等严谨都生不出一个孩子来,何况是他们兰阳王府…… 她认真的看着杜福兮,想马上答应又有些踌躇。「娘让你去别庄静养无妨,只是玉儿若知道了,肯定怪娘让你出府。」 「相公说要陪媳妇一起去呢。」杜福兮刻意眉开眼笑地说:「许是第一次要做爹,相公有些紧张,直说要好好陪陪媳妇,去别庄的主意也是相公提的,说是静素别庄最是风景宜人,有利养胎。」 王妃一笑,「原来如此。」她脸上与媳妇凑趣,事实上内心是多少有些感伤的,别人在这年纪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她的玉儿却因为被下了毒,导致体弱多病,迟至如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难怪他会紧张又爱护有加的要陪有孕的妻子到庄子上静养。 「既然是玉儿要一同去,那娘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王妃关心地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走?可要多带些人去,别庄不比王府,统共下人不过三、五十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儿,使唤起来也不顺手,不如从王府带去的好。」 「相公说想今日就走呢,说是城里为了捉剌客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看了心烦,也怕扰了我。」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 「媳妇如今是白天也困得很呢,巴不得有个安静的洞可以钻进去睡个昏天暗地。」 「是啊,玉儿爱静,自然是会觉得闹心。」王妃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们就今日出发吧,别庄那里娘会先打发人去通报一声,等你们父王下朝回来,娘再同他说一声,你们就不必等他回来再走。」 杜福兮一副顺从模样,恭敬不如从命的应了声好,又道:「听闻母妃这里有宫里赏赐的百灵丹,不知能否让媳妇带些到别庄以备不时之需?」 王妃一笑,「那有什么问题,全让你带去吧!定是担心玉儿身子会有不测,你想得真是周到。」 获得王妃的允许,暖春阁便开始张罗起来,杜福兮带了阿芷、添香、绿儿、桃花和凤嬷嬷,把院子交给柳嬷嬷守着,但交给莲姨娘管理,为此莲姨娘又惊又喜,忙恭恭敬敬的归还世子妃正服,倒把杜福兮臊了个没脸。 这是自她穿越后,第一次觉得没脸见人,瞧瞧她做了什么好事,竟然在单方面决定与孙石玉恩断义绝后,还把世子妃正服拿给莲姨娘这个最最无辜的女人,莲姨娘才是这.出穿越剧里的正宗受害者啊,不知道她爱的男人已经往生了,一辈子就注定空有姨娘名分在王府老死…… 「实在对不住,是我冲动了,你就当那天我魔怔了。」她真心诚意的向莲姨娘道歉。 莲姨娘倒是不以为意,烈女自是不嫁二夫,女人失了男人宠爱也是寻常之事,男人喜新厌旧更是天经地义,她如今也不想别的,只要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足够了,即便是从杜福兮手中收到世子妃正服那天,她也没有傻得以为世子会回头爱她,爷不是以前的爷了,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舍了情爱,此刻正因为得了杜福兮的信任而欢着呢。 「世子妃说的是什么话,婢妾从没把您的话当真,您也别当真。」说的自是杜福兮说要把世子妃给她做之事,她笑盈盈地道:「爷和世子妃尽管到别庄静养,婢妾会将院子打理好,会领着丫鬟们给来年要出生的小少爷或小小姐做些小褂肚兜,等两位和和美美的回来。」 未到晌午,王府的一列马车便出了城,暗卫暗中随行,有兰阳王府徽章的马车自是不必通过城门守卫检查便能出城,上京的街道依然穿梭着逐户搜寻手腕有伤的剌客。 【第十八章情比金坚】 静素别庄是兰阳王府在临江的别院,马车行走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到,到时已是星子满天。 管理别庄的大总管早早得了消息,一番迎接拜见后,便将王府来的人安置好,又置办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派了几个相貌端正手脚机灵的丫鬟到孙石玉和杜福兮住下的荟萃小筑服侍,这才恭恭敬敬的告退。 「这里好美啊!有山有水的!」绿儿一来就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静不下来。 「难不成这里会比咱们王府美吗?」慕东不服气的嘟囔着。 绿儿一派天真,「我觉得比王府美,还有个温泉池子呢,咱们王府没有温泉池子。」 「什么温泉池子?」慕东呕到了,硬是强辩道:「堂堂王府有温泉池子成何体统?是要让谁泡?」 绿儿不以为然的反问道:「王爷和王妃来这里住时,还不是会泡温泉池子?」 慕东与她争辩得脸红脖子粗。「就说你没见过世面,这种偏远地方,若没有温泉池子谁会来?竟然拿来与王府相提并论,咱们王府是何等高贵大器的府第啊……」 杜福兮笑道:「别吵了,赶明儿个我请爷做主,把你们俩的亲事办一办,到时一家亲,谁说什么都是对。」 果然,绿儿一听就臊红脸,一个跺脚喊了声世子妃便一溜烟的跑远了,慕东原就黑,此时加上脸红,看得杜福兮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调侃道:「我说慕东,你高兴成这样啊,瞧你的脸,喜气洋洋的。」 慕东更是涨红了脸,对着两个主子就没头没脑的施礼道:「那个……小的去看看马匹喂了没!」 「害羞啊?」杜福兮不依不饶的捉弄喊道。   第五十三章 见慕东也跑远了,她这才面带闲适微笑,柔荑扶着在一旁淡笑不语的孙石玉,两人顺着小径往星月点点的湖畔走去,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添香和桃花,后面则是几名打着灯笼照路的别院小厮,其他人则都分派去整理行装,阿芷路上微有中暑现象,所以杜福兮特地吩咐她待在屋子里休息。 夜空下,杜福兮一手摇着小团扇,莫名想起杜牧的诗来,便顺口念道:「银独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好一个卧看牵牛织女星。」孙石玉赞道,「娘子原来如此会作诗,当日母妃到相府见过娘子回来,还赞了娘子琴弹得好,改日定要弹一曲给爷听。」 他虽然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但夜里看不太出来。 「妾身琴弹得好也不是那一天两天的事,怎么爷到今时今日才拿出来说?偏生是没带琴来,想要在爷面前献个美却没有法子。」 后头跟着的添香和桃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这位世子妃就是与别家的夫人不同,也是这样,暖春阁才时时有笑声,现在别院的丫鬟婆子都羡慕她们,不只时时有世子妃想出的新鲜吃食可先嚐为快,还能学着认字,将来要许人家也多了项识字的条件。 杜福兮回头瞅她们一眼。「你们笑啥?我可是随口捻来便可出口成诗,素日里就喜欢卖弄文才。」 「哎哟!」添香和桃花又噗哧笑了出来。 孙石玉有心与她在人前多耗些时间,便笑着说道:「那么娘子就以夏日里眼前的景致再做一首诗吧!」 「那有什么难?」小时候,母亲可是逼着她背了不少诗词呢,她马上想到了宋代苏舜钦的「夏意」,便道:「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孙石玉虽是故意与她谈天说地,却也感到诧异,她竟真能出口成诗? 两人散步赏月,就这么信步走回荟萃小筑。 静素别庄虽是王府别院,但院中亭台楼阁莫不峥嵘峻宇,假山池塘与回廊画栋秀丽精巧,林木山石莫不蓊蔚,草木青葱,一派勃茂欣然的气象,廊榭繁复,整座别庄都是宜人的清香,看着就知道是平素里有在照料管理的。 杜福兮沐浴后洗净了一身的疲累,回到寝房,孙石玉已和衣歪在床里睡着了,她遣退了添香,叫她去休息,另外吩咐守门的丫鬟打温水进来。 温水送来之后,她让丫鬟去廊下守夜,这才悄声关门落锁,一时间她脸上平静的神色转为忧急。 经过一天的折腾,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俩,她忙去唤孙石玉,还没碰到他,他便翻身半坐起来,原来是假寐。 她忙风风火火的把备好的小包袱取出。「很痛吧?快来换药。」 她速速倒了温水让他服下一颗珍贵的百灵丹,那解百毒的百灵丹,王妃真将一整瓶全给了她,日后让他天天服一颗,定能解毒。 服完丹药,又急忙忙的为他换手腕上的草药,一路奔波,他支撑至今已是疲累至极,幸而伤口在手腕,尚有宽袖可以遮掩,若在手背那就真的只能避不见人了,只不过一直避不见人又委实叫人怀疑。 一路上他一直在苦撑,为了不让任何人怀疑,到了别庄之后,他还若无其事的应酬别庄大总管,又一同用了晚膳,和她状似悠闲的散步谈诗,她则从容地让别庄的丫鬟服侍着沐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昨儿个夜里,他入宫之后被孟不群的暗器所伤,那八角形状的暗器并不锋利,但孟不群内功深厚,将暗器打入他手骨里,加之暗器上头抹了剧毒,以至于他如今半边手臂还是僵麻的,没有知觉。 昨夜他以世子身分入宫,暗卫只护到宫门前便打住,尔后他又换回世子正服出宫,暗卫才又跟上,因此他在宫里的行动,连暗卫也不知。 当下,他带伤回到王府,差点没把她吓死,偏又不能张扬,不用说太医了,连普通医馆的大夫都不能请,他咬牙自行将暗器取出,在上面洒了金创药,不久皇城内外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捉拿夜闯凤仪宫的剌客,还关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城,定要揪出那大胆的刺客,偏偏他又因剧毒发作而陷入半梦半醒,叫她一个人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没一夜白了发。 她自然知道满城通缉的剌客就是他,如果被发现兰阳王府的世子便是夜闯皇宫的剌客,他根本就解释不出来他为何要爬到凤仪宫的屋顶上去偷看偷听,那孟不群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看清人影才出手,暗器直射他的手,便是要留下逮人的铁证。 如今他手腕上的伤便是铁铮铮的证据,王府里人多嘴杂,被发现他手上有伤是早晚的事,因此她才会挨到天亮便去找王妃提出到别庄休养的要求,说是养胎,事实上是让他养伤,一定要让伤口痊癒了才能回京。 「你不必那么小心翼翼,我不痛,根本没有知觉。」孙石玉悠悠吐出一口气道。 别庄位在山林深处,入夜凉爽,空气里还有潮湿的湖水气息,却见她额上密布薄薄一层汗,他便知道她有多心急了。 「什么话,难道爷不痛,妾身便可以待你粗暴些吗?」杜福兮好不容易替他换好了药,跟着把布巾用温水打湿,替他擦身子。 亏她前世还常帮受伤的师兄弟擦药,有些伤口也很大呢,但此刻面对孙石玉那铜板大的伤口,她竟有头晕目眩和反胃之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让她见血心悸。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杜福兮帮他披件风衣,把床边的丝帐放下来,自己也宽衣上了床,在他身侧坐着,眼神殷切的盯着他。 这一路在马车里,虽然只有他们俩,但她怕隔墙有耳,没有详问昨夜为何会被孟不群所伤,虽然此番随他们来别庄的下人都是原本暖春阁的人,但所谓人心隔肚皮,谁是谁的眼线,谁又被谁收买了去,都是难以预料的,还是小心点好。 孙石玉将那夜所听的事,缓缓告诉了杜福兮。 杜福兮眼也不眨的听着,先是眼里升起一层薄雾,跟着眼中已是泪珠盈盈。 他并非原来的孙石玉,对于皇后指使秋月下毒一事,自然没多大感觉,但孟不群竟是奉皇后之令夺他性命,这对他来说,是不能承受的痛! 「你心里……很痛吧?」连她的心都阵阵紧缩,遑论是他的,那会是怎样的椎心剌骨?最敬爱的长姐竟是要他性命的人,想到他的心情,她不禁心神大恸,鼻子一酸,眼泪像珠子般的落下。 孙石玉沙哑地说道:「哭什么?傻瓜,爷都没哭,这点事打击不了爷。」 什么一点事?她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他。「你想哭就哭吧!」 他任由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啜泣,平静地道:「外戚擅权本就是朝中大忌,我手握兵符,纵然皇上再怎么与我交心,再怎么与我情同父子兄弟,也不能说心中无所忌惮,德妃所出的三皇子怀王,品性敦厚、才学傲人,而德妃又出身微寒,在朝中没有势力,也让皇上少了顾虑,因此虽说谨王是皇上的嫡长子,但将储君之位给怀王却是极有可能之事,皇后娘娘也是情非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恨不得把皇后大卸八块,冲口而出的低喊道:「不要说了!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心如刀割,何况是你?事到如今还为皇后说话,她要取你性命时可没在 顾什么姐弟之情,真是个坏女人……」她为何不对其他皇子下手,只对她自己的弟弟下手?! 皇后才不像他讲的迫不得已,明明还有别的选择,也可不争太子之位、不争皇位,可她利慾薰心,猪油蒙蔽了眼睛,竟然加害敬她爱她的亲弟,这种女人她很不齿! 「娘子慎言!」孙石玉低声喝斥。 杜福兮哽着嗓子道:「爷,我心好痛。」 孙石玉心中也是酸楚,他粗着嗓子说道:「你需得明白,若是谨王不争太子之位、不争皇位,那么将来皇后与谨王都难逃一死,登基的皇子无论是谁,都不会留他们的命,而到时我卫家军,乃至整个定国公府都是死路一条,新皇同样不会任由卫家执掌兵符。」 杜福兮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好吧,爷就尽管去为皇后说话,反正妾身是听不进,也理解不了的。」 孙石玉笑了,爱怜的轻抚着她的脸。「又不是十二、三岁,你还真是孩子气,看不出是个老姑娘了。」 「什么姑娘,早是爷的人了,现在是不认帐吗?」她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眼角,眼 里净是担忧。「皇后如此痛恨你这副身躯的原主,你要怎么办?若你入军队,孟不群便会奉命除掉你,加上前次你给他受的屈辱,他定然会加倍讨回来,下手绝不会留情。」   第五十四章 他心中早有定夺,他挑挑眉,坚定道:「所以在他下手前,我要先夺了他的命。」 他虽然知道皇后一直以来都极为怨怪皇上待兰阳王世子比待谨王好,但他不知道皇后竟痛恨兰阳王世子到那地步,竟然指使秋月和方太医父子毒害他,存心要废了他一生,兰阳王世子备受皇上与太后的疼爱并不是他的错,皇后竟下得了毒手,对付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甚至是在他年幼,还只是个孩子时便开始下手,他至今仍不敢相信他温厚贤淑的长姐会是一个心如蛇蠍之人。 「这么说,你还是要参加三个月后的武举?」杜福兮的心沉了沉,总想着诱他抛开这一切,把那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丢一边去,跟她到乡间庄子上去过田园生活,她脑中有好些赚钱主意,光是开个连锁臭臭锅就饿不死他们,何苦要去冒生命危险? 然而她知道他是万不会听她的,他并非与她一样是从现代来的,他前世既是将军,亲人又都生活在此,他怎么可能会抛下国家兴亡,自己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一定又会说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她是连提都不用提。 「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孙石玉正了神色。「孟不群今日既能被皇后收买,他日也能被敌国收买、被任何人收买,将元帅兵符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我寝食难安。」 杜福兮哼了哼,呋,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些,妾身只要爷平平安安的待在妾身和未出世的孩子身边,其他什么都不求。」 「这时候你又是妇道人家了?」孙石玉笑着一刮她的小鼻子。「想出这出城避祸的点子,还脸红气不喘的向母妃开口,一个人管照着这么大队人马出城,这哪里是妇道人家能做的事?」 杜福兮轻挑眉头。「谁让你一直昏昏沉沉的,妾身不自个儿拿主意都不行,大批皇家侍卫可是逐户搜查,虽然一时三刻不会搜到咱们王府来,但若你的手伤被发现,那赏金又是如此高,肯定有哪个贪财的奴才去举报。」 孙石玉深深的看着她,他自然明白当时的情势有多凶险,难为她一介女流又怀着身子还要护他周全,定然是急坏了。 「你身子如何?」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暖意。「朱太医才交代要卧床静养便这般舟车劳顿,可有哪里不适?」 杜福兮挨蹭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怀里,拉了他未受伤的那手到自己腹部贴着。「爷,你摸摸,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挺活泼的?」 虽然他还为皇后说话,但她知道,此刻他的感受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寸一寸割他的肉,是至亲的姐姐啊,又是自幼爱他、疼惜他的,怎么会是要了他命的人?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此刻他定然是宁愿自己没有重生,永远不知道这丑陋残酷的事实。 怕他因为皇后之事心冷,怕他想不开万念倶灰,她特意如此歪缠地亲近他,便是要让他知道,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还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孙石玉由身后抱住她的身子,他的唇贴着她的发,杜福兮睡得安稳。 然而夜半,背后那轻微压抑的颤抖却扰醒了她,知道是他在伤心,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感觉到他明显的一个震颤,她慢慢地拍着他的手,哼唱前世她很喜欢的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就算全世界在下雪,就算候鸟已南飞,还有我在这里,痴痴地等你归;你装做无所谓,其实已痛彻心扉,没想像中的坚强,坚强的面对是与非,想要给你的安慰,你淡淡笑着拒绝,满身伤痕的亲情,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 她稍微改了歌词,把「爱情」改为「亲情」,希望这首「还有我」能安慰他破了个大洞的心。 「想不到娘子的歌声这么好。」孙石玉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的由身后拥着,不再颤抖。 她感觉到他慢慢的放松下来,她的心也宽了不少。 「喜欢听吗?再唱一首给你听。」她继续轻拍着他的手,再度轻声哼唱了「你有我」 「我听说,人一生有一次幸运和某人在转弯处碰头,但缘分很顽皮,不注意就溜走,幸福前要人泪流,受伤过,心也渐渐地萎缩了,胆小的见爱就躲,还好你手很厚,在我绝望时候,轻轻地包围了我……」 她这一生一次的幸运,便是跨越了时空与他碰头。 时间匆匆,一个月过去了,孙石玉的手臂不再麻痹无知觉,手伤也好得差不多,有了那百灵丹的相助,如今只剩淡淡的疤,不细看是绝看不出来。 杜福兮的意思是继续在别庄住下去,直到捉拿剌客之事消停再回京,毕竟才过了一个月,剌客夜闯凤仪宫又是天大的事,此时还余波荡漾,他们这时回京怕会有意外。然而孙石玉却是在别庄住不下去了,他仍心心念念着孟不群将被任命为元帅之事,他要亲自回去阻止。 杜福兮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在想什么。」马车里,两人相依坐着,他问道。 「想着回府里要让柳嬷嬷给妾身做碗酸辣粉吃,柳嬷嬷做酸辣粉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及。」 这阵子她净想吃酸酸辣辣的东西,不由得想念起前世她很爱的泰式料理,默默在心中算盘着,搞不好那泰式料理也能做得出来,只要找齐香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吃酸辣粉?」孙石玉听了只是笑,轻轻抚着她的发道:「娘子想吃,当然要做给你吃。」 这一个月,她可过得不舒坦,不但要照顾他,替他掩护伤口,她自身那孕吐、眩晕的症状更是全部涌上,只能吐了再硬是咽食,每每让他看了心疼不已,生个孩子竟要受这样的苦,他决定只生一个就好,绝对不再让她怀第二胎。 马车慢行,走了四个时辰才到上京,一进城便感到戒备森严得很,杜福兮不禁担忧的看着孙石玉。 皇宫是何等威严的重地,万不该有剌客闯入,但他是以世子身分入宫的,以致于负责驻守皇城的羽林军至今仍摸不着头绪,侍卫统领再三的检讨,想破头也不知道剌客是如何入宫而不被发现。 「莫要担心,如今我手伤已痊癒,自是没有任何破绽可寻。」他拍拍她的手安慰。 杜福兮看着他,也只能相信一切都会没事。 回到府里,两人自是先去向王爷和王妃请安。 这一个多月,王妃多次派人传达要去看看他们,都让他们以静养为由回了,如今突然回来,怎不叫王妃又惊又喜。 「福娘的身子如何?」王妃眼里露出慈爱之色,十分关切地拉着杜福兮的手坐下,忙吩咐丫鬟下去传膳,还交代全部要做世子、世子妃平素里爱吃的,要儿子媳妇留下用晚饭,两人自是从善如流。 摆好饭,王爷便叫丫鬟们都退下,说是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用饭,不要人服侍,吃得自在点。 王爷亲自给两人夹菜,一边埋怨似地道:「当日你们走得匆促,爹爹也来不及看看你们,心里一直挂念着。」 孙石玉举杯道:「是孩儿不对,应该当面向父王话别才对,孩儿敬父王一杯,向父王赔罪。」 王妃笑道:「说什么赔罪这么生分?你们父王想你们想得紧,一直念着要去别庄看你们呢。」 杜福兮看着王爷面色有些深沉,压根不像很高兴,她忍不住思量着。 王爷不解地开口道:「只是玉儿啊,即便是福娘要静养,你们怎么就走得那么急?像是为了避开什么才仓卒离京似的。」 他的话让杜福兮心中一阵诧异,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提了几分戒备,定了定心神笑道:「是媳妇被城里的骚动吵得心烦,央求相公早些到别庄,相公也是被媳妇缠得没法子才答应。」 王爷为何故意这么问,那说法像是在怀疑自己的儿子似的。 「说到城里骚动……」王爷顿了顿,眉毛一动,慢吞吞地抬眼看着孙石玉。 「说也奇怪,那剌客至今还没抓到,羽林军可说是威严扫地,侍卫统领已经被皇上削职了。」 「剌客还没抓到吗?」杜福兮假意低呼一声,还做出担心害怕的样子来,心里却道:王爷,你为何要句句针对自己儿子,你究竟是何居心?她越想越奇怪,怎么也想不出王爷为何要这样。 王爷深深看着孙石玉,「这里没有外人,玉儿,你就老实告诉爹娘吧,为何要夜闯凤仪宫,是想对皇后娘娘做什么吗?」   第五十五章 「王爷!您究竟在胡说什么?!」王妃气得拍桌,气愤的瞪视着王爷。剌客被捉是死罪一条,王爷如今把儿子说是剌客是什么意思?要儿子的命吗? 「母妃勿要激动。」孙石玉看着王爷淡淡地道:「孩儿并没有夜闯凤仪宫,父王何出此言?」 王爷忽地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这疤痕如今虽已淡去,但爹爹看得出来,你的手腕不久前曾受过伤,与剌客伤在同一处。」 王爷是身怀武功的练家子,若说他看得出来孙石玉手上的微浅伤痕也是可能的。 「王爷!」王妃急急的喊。「玉儿怎么会是剌客?这是万不可能的事!」 王爷不看焦灼的王妃,他微眯了眼看着孙石玉,仍是扣着他手腕,像是诱导般地慢悠悠说道:「玉儿,你说实话,爹娘无论如何都会维护你,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根手指头。」 孙石玉瞬了瞬眼眸,不紧不慢地道:「父王您误会了,孩儿并没有夜闯凤仪宫,孩儿入宫通行无阻,为何要做那无谓的硬闯之事?」 见他仍是从容的推托否认,王爷的双眸不由得浮现一片狠戾之色,逼视着孙石玉道:「这便是爹爹不明白的地方啊,玉儿,不如就由你亲口来告诉爹爹如何?」 王妃气愤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玉儿都说没有了,这样相逼是想听什么答案?」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在做什么啊?杜福兮在心里骂了王爷的祖宗十八代才忽地起身,走到一旁,咚地一声跪下。 这一跪,又把王妃惊了个目瞪口呆。「孩子,你为何要跪?」 杜福兮有模有样的叩了个头,低首顺眼一副听训样的谢罪道:「是媳妇不好!请父王和母妃恕罪!相公的手伤是媳妇造成的,要怪便怪媳妇,千万不要怪罪相公!」 王妃一阵愕然,「什么?玉儿的手当真受伤过?」 杜福兮点了点头,一脸惭愧地道:「初到别庄时,媳妇见相公在舞剑,看着好玩,便央着相公教我,一不小心却剌伤了相公的手腕。」 王爷听得微怔,可是又找不到可拿捏之处,只好悻悻然道:「爹爹也是看玉儿的伤疤实在可疑,怕被别人怀疑才会格外小心,你们要体谅爹爹一片苦心才好。」 「快起来!」王妃亲自去扶杜福兮。 杜福兮感激道:「谢谢母妃。」还是王妃像个母亲啊,王爷一点也不像个父亲,好像巴不得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似的。 「怎么不弄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问罪?」王妃怨怪地看了王爷一眼。「这样孩子们会有多难过?」 王爷的脸有些搁不住,他对王妃陪小心地道:「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就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杜福兮知道王爷向来疼宠王妃,甚至可以说事事都依着王妃、看王妃的脸色,因此看他立刻换了张脸,眼中厉色全消的对王妃陪小心也就不奇怪。 孙石玉的双眸此时深不见底,他淡淡地道:「母妃也不要怪父王了,这事暂且不提,孩儿有事向两位禀告。」 王妃向来对儿子的事十分关切,忙问道:「是什么事?」 杜福兮也不解的看着他,他有事要跟王爷和王妃说,她怎么不知道? 孙石玉凝了眼看着王爷和王妃。「不久前,何姨娘送了福娘一个香包,香包里缝了避子香料,要令福娘不能怀孕。」 王爷脸色立即变了又变,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王妃则听得浑身一震,颤声问道:「这是……这是真的吗?!」 孙石玉一脸的坦然,「千真万确。」 杜福兮不明白了,不是说好要暗中注意何姨娘吗?他怎么这时候揭了? 「何姨娘她为何要这样做?」王妃不敢置信,转头对王爷说:「王爷,得将何姨娘叫来问清楚才是。」 王爷怒道:「来人!把何姨娘押来!」 外头守着的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押来何姨娘。 何姨娘人未到声先到,一路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这样羞辱我?王爷、王妃,你们在哪里?你们要给婢妾做主啊!」 这闹烘烘的,饭当然也不必吃了,也没人有心思吃饭,杜福兮叫了丫鬟进来收拾桌子,此时何姨娘也被押了进来。 她一见王爷和王妃都在,马上声泪俱下,「王爷,是您让人押了婢妾来吗?婢妾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样折辱婢妾?」 王爷还没开口,王妃便痛心地看着她问道:「本妃待你不薄,你为何在送给福娘的香包里缝了避子香料?」 杜福兮一听就好笑,王妃这是护短,也不问问事情是否为真便定了何娘姨的罪,看来王妃真是很疼爱儿子啊。 刹那间,何姨娘的脸煞白,但她一个劲的否认,呜呜哭道:「婢妾没有!婢妾怎么敢做那胆大包天的事?请王爷和王妃明察啊!」 孙石玉勾了唇。「明察就不必了,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打到吐实为止。」 五十个板子?!何姨娘的眼珠子差点凸了出来,她激动得身子微颤,跪走到王爷面前,流着两行泪,楚楚可怜的抬眸看着王爷。 「王爷,世子这是要屈打成招啊,婢妾好歹服侍了您二十多年,您可一定要护着婢妾,否则婢妾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王爷的脸色很难看,「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王妃能饶你不死,若是你不肯好好地说,定要胡乱说话,那本王也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杜福兮听了好生奇怪,怎么这两个人像在互相威胁似的? 孙石玉沉了脸,忽然拔高音量,冷冷地扬声道:「来人!把何姨娘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不必吐实了,直接打死!」 何姨娘被这道命令吓得快魂飞魄散,她瞪着孙石玉那张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脸, 忽地哼了一声,一副豁出去,死猪不怕滚水烫的语气尖声喊着,「你凭什么打死我?凭什么占着世子之位?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少在那里摆一副世子派头,告诉你,你根本不是王爷的孩子!你是野种!是个野种!」 【第十九章身世之谜】 一时间,房里落针可闻,何姨娘咬着银牙一脸愤恨,其他四个人脸色各是有异,王爷眼里像要喷出火来,王妃一脸苍白摇摇欲坠,杜福兮听得心头一震,孙石玉倒是里头最淡然定之的。 这个结果与他猜测的相去不远,因此他才会选在这时把何姨娘拖下水,便是要藉她的口抖出来,否则他与福娘是不可能在王府里过安生的日子。 杜福兮看着这一切,脑子运转,看王爷和王妃的反应,这真是事实,她家相公真不是王爷的种,这也解释为什么她一直觉得王爷对待她家相公很表面,那关怀之情每每看了都觉得并非发自内心,像是做给什么人看似的,与王妃的情真切意大不相同。 如今疑惑都解开了,王爷是做给王妃看的,为了讨王妃的欢心,所以假装也很重视世子。 「你这个贱人,究竟在胡说什么?」王爷气急攻心,大步走到何姨娘面前,扬起手便毫不留情的甩了她一记重重耳光,这样还不消停,他甩了手,又是一耳光甩在何姨娘另一边脸上,说明他气到了极点。 「您竟然打婢妾?!」何姨娘被打得嘴角沁出血丝,脸也肿了,她捣着面颊,嘤嘤的哭起来,一边哭一边颤声道:「王爷到如今还要隐瞒吗?您明明是最痛恨那贱种的人, 婢妾在送给那小蹄子的香包里缝了避子香料,不过是不想让她生下孩子又以王府嫡长孙自居罢了,这不也是王爷你心中想要的吗?咱们少乔才是王爷您的亲骨肉,但王爷您这二十年来却因为王妃而必须巴巴的捧着那贱种,甚至让他承爵,叫婢妾怎能甘心?」 「给我住口!」王爷神色铁青,尖锐怒骂,抬起脚竟是重重的又往何姨娘身上踹去。 杜福兮看得目瞪口呆,这算家暴吧? 何姨娘被踹得骨头几乎要断了,杜福兮都不忍心看她痛苦的表情,但她却笑了起来,眼里有怨毒之色,但语气轻佻地道—— 「王爷,您有多恨那贱种,要不要婢妾现在说给王妃听?但凡男人,怎么会去爱自己渴慕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的孩子,哪能打心底视如己出?定是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是王妃你太天真,以为王爷会对那贱种爱屋及乌,以为王爷真会遵守承诺,会对你和你的孩子保爱一生,会做你们母子永生的依靠,会把你的孩子看得比他自己的孩子还重要。 「王妃,你是打从心里那么相信王爷的吧?你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小姐当然会那么想了,你甚至还大方的抬了婢妾做姨娘呢,以为婢妾就要对你感激涕零,就该一辈子为你保守这见不得人的秘密了是吧?你一定万万想不到,王爷多少次在婢妾房里喝醉了在咒骂你生的那个贱种,王爷有多希望那贱种死掉……」   第五十六章 王妃脸色苍白、两眼呆滞着,王爷听得大怒,手里一发尖锐暗器便笔直的射向何姨娘,他怒不可遏地道:「满口荒唐,本王这就劈了你!」 孙石玉早有防备王爷会对何姨娘下手,他眼疾手快,稳稳的打下了那只暗器。 王爷惊愕的看着他,他却是半眼也不看王爷。 「哈哈哈哈哈哈……」何姨娘状似疯狂的笑了起来。「王爷,那贱种也看出你这个现成父王当得虚情假意啊!」 王爷真真要被何姨娘气死了,他见王妃恍似快昏倒了,连忙走过去要扶她,「梦君,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 王妃扶着桌子站稳了,不让王爷碰到她,她浑身发抖,抬手阻止王爷的分辩。「不要说了,臣妾现在不想听。」 王爷见她一脸惨白,怕她真会昏过去,只好先住口。 王妃看着何姨娘,眼神冰若寒霜。「我只问你,是你指使秋月长年给玉儿下毒的吗?也是你在善莲炖的燕窝里下毒的吗?」 何姨娘咯咯咯的笑起来,她发髻也散了,两颊红肿,嘴角沾着血,又那样不正常的笑着,看起来委实可怖。 她讥诮道:「我说王妃,我有那本事指使得了秋月吗?她可是太后的人,咱们府里谁有位分能指使得了秋月,只要想一想便明白了不是吗?至于那燕窝,当日婢妾压根没有到莲姨娘的院子里去,你不要冤枉婢妾!」 王妃霍地抬眼看向王爷,清澈的眸子里满含愤怒,这府里有能力指使秋月的,除了王爷和她这个王妃,还会有谁? 王爷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一沉,「不是我,梦君,你千万别误会……」 「是误会吗?」王妃冷冷的别开眸子。 「不是误会。」孙石玉忽地开口道,「母妃身边的竹影便是父王的人,当日在莲姨娘所炖的燕窝里放有毒汤勺之人便是她。」 他知道秋月是受皇后指使,但事关皇后清誉,他不愿说出来,杜福兮自是知道他想法的,只能腹诽一句「你情深义重有何用?如此对待皇后,不值啊不值」。 「竹影?!」王妃睁大双眼。竹影是她跟前的一等大丫鬟,跟百合一样都是她的陪嫁,她万万想不到竹影会背叛她。 「胡说!」王爷很是气急败坏。「玉儿莫要乱说,你母妃可是会当真!」 孙石玉丝毫不受影响,淡淡地道:「孩儿并非信口开河,自从莲姨娘说当日进入她小厨房的人只有竹影,孩儿便起了疑窦,派暗卫监视竹影的一举一动,她多次与父王在书房碰头,她与父王都商议了什么,不需孩儿在此一一说出了吧?」 王爷的心一沉,这臭小子竟然派暗卫监视竹影,他却一点都不知道,果然是养虎为患! 王妃一听这话,眼前便一阵晕眩。 何姨娘此时是唯恐天下不乱,见缝便插针地道:「原来竹影那个小娼妇是王爷的人,难怪总敢在我面前抬着下巴看人,王爷,那小娼妇伺候得您可舒服?您可是许了那小娼妇将来的小妾名分吗?她才如此为您卖命。」 王妃不由得握紧拳头,眼神灼灼的看着王爷。 见王妃如此神色,王爷急道:「梦君,你万不要误会了,我只拿捏了竹影弟弟的性命来威胁她替我办事,我跟她是清白的!不信,可以叫她来问!」 「什么清白?王爷为何要向王妃证明清白?王妃自己都不清不白了。」何姨娘又笑了起来。「王妃,婢妾服侍您这么久,至今还不知道王妃嫁给王爷之前与谁有染呢,王妃竟是连婢妾也要瞒,还说什么情如姐妹,根本都是虚伪,王妃要不要现在说出来,那贱种怕是也很想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啊。」 这一番羞辱的话直把王爷气得脸色极黑,王妃则动了真气,她深吸了一口气,扬声道:「来人!把何姨娘关到后院小黑屋里,没有本妃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很快的,百合指挥着四名粗使婆子把何姨娘拖下去。 王妃悲痛的看着孙石玉,眼泪啪答地流了下来。「玉儿,娘对不起你,都是娘不好,让你遭受今天的污辱,如果岁月能够倒流,娘会带着你隐姓埋名到乡野林间过一辈子,好过让你自出生就受那剧毒侵身之苦,做那不受欢迎的存在……」 这番悲切之言让王爷急道:「梦君,难道你真信了何姨娘的片面之词?我是怎么对你、怎么对玉儿的,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是猪油蒙了心,才会没看见你对玉儿做的。」王妃恨恨地道,「当年我误信了你,以为你真心接纳我和玉儿,没想到你竟是一心要置玉儿于死地,能在玉儿身边,打从他出世便开始喂他毒的除了王爷还有谁?我却一心一意信你、敬你、爱你,你竟是……竟是这种人……」 「梦君……」王爷听得一滞,身子微震。「你说爱我?你是说你爱我吗?但你爱的不是皇上吗?」 杜福兮猛然一个激灵。难道…… 她看着孙石玉。如果他是王妃和皇上的孩子,那么照年纪来说,他不就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是嫡长子,也是理所当然的太子…… 孙石玉自然也想到这里,这同时也解开他长年的疑惑,过去他和皇后一样,不明白皇上和太后为何宠爱兰阳王世子,如今真相大白,却是如此令人震惊。 既然皇上和太后都宠爱兰阳王世子,表示他们都知道世子是皇上的骨肉,既是知情,又为何会让他成为了兰阳王的孩子? 「难道你以为我至今仍对皇上有所眷恋?」王妃抹了泪道:「自从嫁你为妻之后,我心中便只有你一人,再也没有其他想法。」 王爷大受剌激。「可是……如果你爱我,又怎么会主动替我纳侧妃,又抬了身边的大丫鬟为姨娘?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没有我……」 「你真真是想偏了。」王妃伤心地道,「生下玉儿之后,我心中有愧,一直渴望也能为你生下一儿半女,奈何却迟迟没有消息,我心想,不管你再怎么疼爱玉儿,你一定很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因此才主动替你纳了侧妃和姨娘,便是希望她们能为你开枝散叶,安慰你的心。」 王爷听得心中一紧。「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为我着想,还一心以为你不爱我,要把我往别的女人怀里推去……」 「罢了,一切都太迟了,说这些有何用?」王妃叹息一声。「当年是你接纳了我们母子,给我们一个身分,要怪就怪我自己,自以为幸福,活在自己的假想里,还害了玉儿……」 「为何要说一切太迟?」王爷激动道:「一切都是我不好,我恨皇上夺了你的芳心,我怨太后只疼爱玉儿,对如斯和少乔竟是视而不见,太后是我嫡母,明知如斯和少乔是我的亲生儿却还是如此不公平对待,我兰阳王府的世子之位却被玉儿给占着,将来这铁帽子爵位还要承爵给他,让他永享荣华富贵,我越想越不甘心才会铸下大错,如果太后公平一些、如果我早一些知道你心里有我,我也不会对玉儿这么做了……」 王妃像是恍若未闻,她泪眼婆娑的走到孙石玉面前,拉起他的手,牢牢的握在手中,悲痛道:「玉儿,是娘对不起你……」 孙石玉并非原主,对于身世之谜自是没有那份震撼,他想知道的只有真相。 他瞬也不瞬的看着王妃。「母妃,请您现在就告诉孩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娓娓道来—— 当年,皇上还是太子,尚未娶卫如意为太子妃之前,他们在中秋花灯时节相遇,当时她与还是丫鬟的何姨娘等人走散了,独自一人,身上又没有钱,遇到便装出游的太子,太子身边还有当时为二皇子的兰阳王,她与太子一见锺情,并不知道那时兰阳王也倾慕于她。 尔后太子多次出宫与她相会,她也是偷偷溜出府去会他,少年男女情窦初开,在两情相悦之下私订终身,他这才表明身分是太子,她也才道明自己出身皇商白家,太子承诺会登门向她求亲,她便一心一意等待他前来求亲。 太子与当时还是皇后的太后母子感情甚笃,他不避讳的将她有身孕之事告诉母亲,表明要娶她为太子妃,与此同时,当时的皇上却已代子向定国公府的卫大将军求亲,要娶定国公府的嫡长女为太子妃,此举饱含着浓浓的政治意味,卫大将军手握天下兵符,要他的女儿做太子妃,形同是在宫里做人质。   第五十七章 太子无法违抗皇令,也不能违抗,皇后更是明白已向卫大将军求亲却又反悔的后果会有多严重,然而那怀有太子骨肉的白氏却也不能弃之不顾,若将先有身孕的白氏迎娶为太子侧妃,卫大将军肯定震怒,而卫如意也必定怀恨在心。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时,兰阳王开口了,他表明自己愿娶白氏为妻,会将白氏腹中胎儿视如己出,往后也会时时带到宫中走动,太子便不会离自己的骨肉太远,太子和皇后在无计可施之下也只好答应这么做了。 再说王妃这边,当时她已怀有身孕,在府中等待太子前来求亲,过了不久,果然有皇子来求亲,她父亲大喜过望,立即应允,婚事急匆匆的操办起来,她一心沉浸在喜悦中一加上孕期的不适,竟没发现求亲的是二皇子而非太子。 洞房那夜,她才发现夫君不是太子,而是过去时常帮助她与太子私会的二皇子,二皇子将前因后果告诉她,并发誓自己会疼爱她一辈子,也会爱她腹中孩子,将之视如己出,就算她万万无法接受夫君不是太子,但木已成舟,她都已经过门,太子与卫如意的婚事也即将举行,她也只能接受老天的捉弄。 这个秘密只有她和王爷,以及当今的皇上和太后知晓,皇上因为有愧于她,二十多年来,疼爱她所生的玉儿胜于其他皇子,太后则是知道玉儿才是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所以格外宠爱,也是弥补他原是正经的太子,却成了世子。 「总之,这一切都是娘的错……」王妃仍在深深自责。一孙石玉淡淡地看了王爷一眼,「既然孩儿已经知道真相,那么孩儿会带着福娘离开王府,不让父王见了孩儿时时眼痛。」 王妃大惊,「离开王府?!你要去哪里?!」 孙石玉鄙夷一笑,「孩儿不希罕这世子之位,谁要谁便拿去,孩儿自会求取功名。」 王爷知道这话是对他说的,他不自在的别开脸,但心里是万万不相信他能求取什么功名。 孙石玉也不看王爷,就看着王妃道:「等孩儿求到功名,便来接母妃走,不让你在这乌烟瘴气的府邸过日子。」 杜福兮听了就想笑,这不是反将王爷一军吗?谁都看得出来王爷极爱王妃,视王妃为命根子,只是被嫉妒蒙了心,无法爱屋及乌罢了,现在却要把他的心头肉夺走? 果然,王爷一听双眼顿时瞪得老大。 「什、什么?!」他因为容不下那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却连心爱的女人也要失去? 岂料王妃竟是双眸焕发出光彩,喜极而泣地牢牢抓着儿子的手道:「好好,娘便在这里等你,等你来接娘走。」 皇上终于册封谨王为太子,谨王妃为太子妃,并命这位新任的太子主持武举,务必选出一批优秀的大宣王朝儿郎,一个月后随大军出征。 杜福兮知道孙石玉是打从心里为太子高兴,前世他这个母舅便对谨王疼爱有加,此番他参加武举势在必得,既是要守护将来要登基为君王的太子,也是为原主守护皇帝生父,不让孟不群从中作乱。 至于皇后对他所做的事,他已决定永远埋葬在心中,他选择原谅。 武举已经进行十天,各州县选送来上京的参赛比试者共有两千六百多人,由兵部做初次的筛选,留下较为出色的两百人整,其余便看志愿,有意从军者便充募到军中为基本士卒,无意者各领十两银子自行回乡。 初赛便是由这两百人加上上京内的贵族子弟一道参加,其中也包括皇室成员,凡有意求取功名者,皆可参赛。 第十三天,经过初赛和复赛,共入选了三十五名参赛者,这三十五名参赛者已经可以说是拔尖的了,里面包括了各州县的武士菁英和京城贵族子弟之中那文武双全的佼佼者,但这还没有完,要由这三十五名参赛者和三品以上官员具名举荐的武将一同参加决赛,那些武将多半是官员养在家中的食客,如若能在武举中谋得一官半职,自然也是那些官员日后在朝中讲话的助力。 这是杜福兮第一次见识到古代武举的盛大,孙石玉一路过关斩将,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晋级到了决赛。 而今日便是决赛之日,共有六十名参赛者,为期一整日的决赛,没有体力是决计不行的。 「熬好了,熬好了!」晨鼓刚过,阿正便神采奕奕的打了帘子进来,后面跟着添香端着托盘,盘里有个大白瓷碗,还热腾腾的冒着烟。 「爷,你快点喝下,要全部喝完。」杜福兮忙催道,这是她仿前世的滴鸡精熬的,费时费工滴滴淬取而成,尽含营养精华,喝下一定有助他比赛。 「夫人这滴鸡精可费工了,足足用了五只大公鸡呢,说是比燕窝更好的食补,奴婢看了也是如此,爷此番前去,一定旗开得胜。」跟进来的绿儿在一旁叽叽喳喳地说。 他们已搬离了王府,住的便是当日杜福兮离府出走时买的庄子,是间颇为典雅的四合小院,有正屋五间,东西厢房各八间,够住了,下人们也不再称呼世子和世子妃,简单的称爷和夫人。 原先暖春阁的人,他们带出来三分之二,其中杜福兮的陪嫁自是跟她一起走,不是她陪嫁的添香、迎梅和慕东等人,她便向王府管事买下他们的死契,原本管事还很为难,后来是王妃出面做主,因此暖春阁的下人们才得以跟着他们出府,自然也有那不愿出府的,她也不勉强。 只有一个是她比较费心的,那便是莲姨娘。 莲姨娘知道他们要离开王府,错愕许久,孙石玉还给了她一处宅子,要她不必再以妾侍的身分过日子,若有遇到合适的良人,他会为她做主,莲姨娘想了很久,答应了,但她说她会时常回王府,伺候王妃,替世子尽孝道,等待世子来接走王妃的那一天。 原先王妃知道他们真的要离开王府,也是死活不肯,她以为等儿子求了功名回来接她,那时才要走,没想到和王爷揭了所有事的隔日,他们夫妻便表明要离开王府,王妃眼见挽留无用,只好答应让他们走。 事实上,他们离了王府自立门户也好,否则王府虽大,毕竟一个屋檐下,玉儿和王爷若在府里碰到会有多不自在,怕是彼此的心结会越来越深,眼不见为净确实是好办法。 「承你吉言。」孙石玉拿了一两银子赏绿儿,直把绿儿乐得阖不拢嘴,那小财迷的模样儿就跟她的主子一模一样。 「爷,你出手很大方嘛,那可都是我的银子。」杜福兮没好气的说,想去夺回那一两银子,却被绿儿一溜烟的跑掉了。 他不把自己当兰阳王世子,因此离府时,半文钱都没带走,连王爷也看得讪讪然,于是离开王府之后,日常吃穿用度用的都是她的钱,她偶尔会笑着调侃他一两句「小白脸」、「吃软饭的」,他只说她的家乡话饶富趣味,倒是没有不悦,想来也知道她是玩笑话。 稍候,喝过滴鸡精后,孙石玉便整装出发到西苑军校场。 位在皇宫西侧的西苑军校场原就是禁军的练兵所,地势辽阔,太子特许上京的百姓与参赛者的家眷都可前往观看比赛,杜福兮浩浩荡荡带了自宅里的所有人都到齐了,他们自然是要来当孙石玉的啦啦队,虽然她这啦啦队长不能像前世的啦啦队长那般在场中载歌载舞,但喝采几声,大力鼓掌叫好还是行的。 到了现场才发现王爷和王妃也来了,他们坐在有顶篷遮阳的贵宾席上,其他王侯公爵与他们的家眷等等都坐在那里,贵族里未出嫁的女眷们坐在黄色的纱帐里,皇上、太后、皇后和太子妃则坐在观武台后方,相当于她前世的vvip席,而身为主考官的太子则与副帅孟不群、兵部尚书、吏部尚书一起坐在视野最好的评判席上,场面自是盛大壮观。 决赛较之前的初赛、复赛更为严谨,比试项目有步射、骑射、刀法和剑术,文考则是军事策略,若是大字不识一个或胸无点墨之人,纵然有再好的武艺,也不可能入选为军事幕僚。 「步射!」 号角鸣响之后,开始了首轮的比赛。 步射的射程是八十步,在这里便淘汰了六个人,将射程加到一百步时,便又淘汰了十个人,孙石玉以满环过关,他也不急着展现身手,保留实力,留待难度最高的骑射再展现。 「骑射!」 红日三竿,校场上,四十四名参赛者各驾驭着自己的马,精神抖擞的等待号令。   第五十八章 骑射的基准是十箭,杜福兮只紧张的看着孙石玉一人,就听那浑厚的号令一起,他便以雷霆之姿跃马扬鞭,迅速摘下身上挂着的弓,从箭壶上取了箭,稍一瞄准,拉弓便射,而同时间,其他人连弓都还没取下呢,绿儿不管不顾的喝采起来,反正她出身江湖,自是没其他人的顾忌。 有了绿儿带头,杜福兮带来的」干下人都鼓噪起来,不停的为他们的主子叫好,场外围观的百姓也跟着万头钻动,王妃也看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了,她又感动又惊叹,也巴不得起身为儿子叫好,只恨身为王妃,又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自是不能如此孟浪。 再说孙石玉,他在第一箭射出之后,只略略看了下箭矢飞行的轨迹便取了第二支箭,快速地射出,接着第三、第四、第五支箭接连射出,后面五支箭,他张满弓,竟是嗖嗖嗖地一连五箭不间断的射出,箭箭都射中了靶心。 顿时,场边周围掌声雷动,响起了一阵叫好声,所有人都在为孙石玉的好箭法喝采,其他参赛者虽然在结束后发现也有十箭都正中靶心的,但他们的速度远远不及孙石玉,箭法也不如他潇洒俐落。 这一关,凡未十箭皆中靶心者便淘汰,因此淘汰十八人之多,参赛者剩下二十六人。 下半场是刀法和剑术的比赛,比赛在擂台上进行,不断有参赛者受伤落败跳下台来,不过一顿饭的时间,那擂台上只剩下孙石玉一人,周围轰然鼓噪倍看了起来。 孙石玉忽地将视线转向评判台,他微眯了眼,运了内力,清朗地道:「孙某不相信场中竟无一人是孙某的对手,想问孟副帅敢不敢与孙某比剑?」 杜福兮噗哧一笑,这腹黑的,又想让孟不群难看了。 孟不群听得大怒,但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得接了这帖,人家都踩到他头上来了,他能不还手吗?那小子故意用「敢不敢」,他不下场岂不是不敢?但是他身为评判官之一,下场比赛又委实显得不伦不类。 太子笑道:「孟卿,你就去吧!也让大家见识见识你不凡的剑术。」 孟不群正有炫耀自己卓越剑法的打算,他起身向太子一拱手。「末将遵命!」 孟不群几个飞身便到擂台下,他用轻功一跃而上高台,腰间的长剑已经出鞘,那剑上主目芒闪动,煞是迫人。 孙石玉脸上一副冷淡模样,他脸上越是冷淡,杜福兮便看得越欢,她太了解他了,他想当众捉弄孟不群,至于孟不群的性命,到了沙场他自会取之。 孟不群的剑锋闪过,此时孙石玉才拔剑出鞘,几乎是一瞬间,当啷一声,孟不群的剑便落了地,还断成了两截。 这下,他连施展绝妙剑法都不必了,而那个断他长剑的人还是刚刚经历了两个时辰激烈剑战之人,体力应以消耗怠尽才对,但他竟连一剑也没挡下,如果这不叫丢人,那什么才叫丢人? 武赛的结果,果不其然由孙石玉夺魁,而文考的部分,他洋洋洒洒的写下三十六计,看得太子赞叹连连。 太子原就是个好武惜才之人,尤其自幼与舅舅卫如靖一起练武,对文武双全之人格外青眼,如今他看着孙石玉,眼里只写满了英雄惜英雄,没有他母后那深沉的痛恨之情,虽然母后因父王和太后多疼爱堂哥孙石玉而禁止他与堂哥接近,但他一介潇洒男儿是没在介怀那些的,他看得更远,他胸怀江山,想为大宣王朝百姓创造一个国泰民安、丰足富强的国家。 「母后,您瞧,玉儿竟懂得这些……」那三十六计也传到了皇上的手上,他与太后低声交谈,两人都很是激动。 兵部官员宣布了结果,由孙石玉取得本次武举的头名,一名侍卫匆匆跑了过来,对孙石玉拱手一礼,将他领到评判台上。 皇上早已经有过诏令,武举的结果由太子一人决断即可,因此太子眉目飞扬,朗声高亢道—— 「孙石玉武艺超群,堪为我大宣王朝栋梁之材,本殿命你为兵马副元帅,半个月后领军出征!」 出征前,孙石玉自请削了世子之位,此举自是引起上京一片哗然,这事不寻常,皇上和太后自然很是起疑,逼得兰阳王爷只好避到别庄去暂住。 一路上,王爷都在心里不断咒骂着臭小子,要求取功名就去,做啥还自请削位,分明是要让本王对皇上和太后无法交代,真是个心机深沉的小子……唉你这小子可要平安归来啊,不然你母妃那里,本王是不知要如何安慰…… 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到了别庄,王爷此时已是筋疲力竭,他只想吃顿饭,然后躺下来好好的想一想,自己为何会落到这般境地,如果王妃真的要离开他,他该如何是好?他吩咐管事嬷嬷准备饭菜送到寝房,那管事嬷嬷也没说什么,低着头应了声好便去张罗。 他神情萎靡的进了寝房,想先去洗洗时,竟看到寝房里有个人,坐在桌边的那人竟是王妃,而且桌上竟已摆好了饭菜?!他不信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抬手揉了揉。 王妃噗哧一笑,站了起来。「都多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有这般幼稚举动?」她走过去替他解下披风。 王爷犹不敢相信王妃会出现在他眼前。「梦君……是你吗梦君?我不是在作梦吧?」 王妃也调皮起来。「怎么,要我捏你吗?」 王爷忽地热泪盈眶,他激动的拉住王妃的手。「梦君,你这是肯原谅我了吗?原谅我这个糊涂人做的糊涂事了吗?」 王妃收敛笑容,抬起头,眼眸深深的看着这深爱自己的男人,绵长地叹了口气, 「你纵然不对,我也有做不好的地方,是我没让你放心,你才会做了糊涂事。」 王爷自是柔肠百转,双眼泛红,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那么,你不会随玉儿去了是不是?你不会离开我是不是?」 「我不会离开你。」王妃拽了他的手坐下,亲自为他布菜。「肯定是很久没好好吃顿饭了吧?快吃吧,这些都是我亲手做的,也都是你平素里爱吃的。」 王爷终于破涕为笑,「好,你也吃。」 半个月后,上京的南门之外,一支军容整齐的大军正等待着出发,除了前来送行的亲贵大臣,还有皇上、皇后以及太子。 皇上与太子分别对将士们说了一番嘉勉鼓励的话后,皇上道:「皇后,请你为讨伐东奴的将士们送上送行的御酒。」 「臣妾遵旨。」这素来便是皇后的工作,她优雅的走到六位骑将军的面前,一旁的太监已经伶俐的递上酒壶,在六只大碗中注满了美酒。 她捧着第一碗酒,先敬了主帅孟不群,两人视线交流,她用眼神下达了格杀孙石玉的命令。 孟不群接过酒碗,喝了一半,将一半洒在地上。 皇后捧着第二碗酒走到孙石玉面前,她那凌厉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偏生要勉强说着场面话,「玉儿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此番上战场求取功名,定要将战胜的捷报和敌酋的头颅提出来,扬我大宣王朝国威。」 「娘娘放心,为君主分忧,为天下筹谋是我等的本分,末将一定会这么做。」他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皇后直被他那异样的眼神看得心跳如擂鼓,暗忖着他是不是已经发现我暗中命令孟不群杀了他?!她惊疑不定着。 孙石玉不疾不徐的说道:「皇后娘娘无须为末将的安危挂心,无论是那身后的明箭或身后的暗箭,末将都防得了,末将可不会轻易死去,一定平安回来。」 皇后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无比,她瞪着孙石玉,嘴唇微微颤着,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如此甚好,你的安危,太后她老人家可是时刻挂念着,你自然要为太后她老人家保重了。」 出乎皇后意料的,孙石玉幽幽叹息了一声,那叹息的轻重竟是如此熟悉,像极了靖儿在叹息一般,她不由得看着他,就见他那双适才满是警告的眼眸,慢慢黯然了下来。 「倘若有一天,您认为我的地位会威胁太子殿下,您只要吩咐一声,我便会交出一切,避居乡野,从此不会于上京出现一真的,只要您的一句话……我,会那么做。」 皇后听得心神震撼不已,他为何要对她说这番话?!他那眼神……那眼神又为何如此的沉痛?! 「皇后娘娘,您该向右骑将军敬酒了。」 直到身后的太监提醒她得继续敬酒,她才恍如从梦中醒来,慌乱的端起第三碗酒,走向右骑将军。 孙石玉知道自己的话在她心里起了作用,如今太子之位已定,只盼皇后不要再为了巩固太子的势力而做出更歹毒之事,不然只怕终有一日会引火自焚。   尾声 【尾声今生的幸福】 杜福兮仍适应不了没有冷气的古代夏天,尤其是她身上黏着的那个奶娃娃啊,像个小火炉似的,让她热上加热,真是燠热难当,适才她身上的小家伙已经哭一阵了,所以此刻正睡得香甜,她也终于得以把手中的罗扇放下,不必再为这小祖宗掮凉。 她当然可以叫两个丫鬟在床边为他们母子掮风,但她做不到啊,她躺着都觉得汗流浃背,何况站着还要一直动手掮风,那该有多痛苦,平平都是人生父母养的,虽然是买来的死契丫鬟,她也无法那么作践她们。 她轻轻把孩子由身上移开,赤足走下床榻,取了乾净衣物,换下身上湿透的衣衫。 算算日子,这小家伙的爹都走了一年半,也该回来了吧?东奴全数歼灭,大获全胜的消息早传回上京,皇上已下诏在建将军府了,而且是日夜赶工,不用多久,他们便有簇新的将军府可以住了。 只是那厮,连自己的儿子都还没看过呢,这像话吗? 大军走后三个月,传来孟不群「光荣牺牲」的消息时,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家那腹黑相公说过,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必定也是在孟不群毫无防备之下正面给了他封喉一箭,让他在又惊愕又不解又死不瞑目的状态下去见阎罗王。 随后他这个副帅临危受命成了元帅,有他前世的经验,要大灭那顽强的东奴军自然不是难事,只是他过于鸡婆,灭了东奴竟然又去剿灭北蛮,搞得他们夫妻分开那么久。 幸好她也没闲着,她那臭臭锅的独门生意一帆风顺,已在上京里开了五间分店,每每到了用饭时间都一位难求。 王妃一直要她跟孩子搬回王府,她都婉谢了,如今孙如斯被封为世子,严侧妃肯定在王府里横着走,她才不要回去寄人篱下,看人脸色过日子,在她的小宅子里,她便是当家主母,要怎么过日子便怎么过,没那么多规矩,何况孙石玉留下了暗卫保护她,她根本没在怕…… 忽然之间,「嗖」地一声,一道看不清的影子从她眼前飞掠而过,跟着一阵尖细的鬼哭声传来,杜福兮吓得心脏差点没跳出胸口,她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怕鬼,现在是半夜,宅里的人都熄灯睡下,她要为了自己怕鬼扰人清梦吗?不不,她可不会那么自私。 她瑟瑟发抖的爬上了床,自觉躲在帐里比较安全,床里至少有怀哥儿给她壮胆…… 孙石玉轻笑,怕自己再不露面,那女人真会吓到昏过去,他从屋梁上下来,大步走到床前撩起纱帐。 「啊——」躲在床里角落的杜福兮不由分说的尖叫,再随即捂住嘴的瞪大眼。 惊见那纱帐缓缓被撩开,她魂飞魄散的瞪着那双清楚的「鬼手」,正奇怪怎么鬼的手与人的无异时,一道熟悉的嗓音传来—— 「是我。」 这声音……她屏住呼吸,心中怦评作响,不由得用力的眨了眨眼,定睛看去,眼前那一身战袍的男人不是孙石玉吗?! 她愣了愣,半晌才回过神来,「天啊!爷——你很无聊耶!回来就回来,做什么装神弄鬼的,也不怕吓到孩子……」 孙石玉一听便想笑,「自己胆小还赖给孩子,奶娃娃知道什么是鬼吗?」 「就是知道!」她蛮不讲理的狠狠啐一口,抿着唇,忽地眼眶含泪。「还不快上来在做什么?」 孙石玉一笑,解下污渍点点的战袍上了床,顺手又放下纱帐。 一见那睡得香甜、未被她尖叫惊醒的白胖孩子,他心里一阵柔软,怕吵到孩子,不敢伸手去碰,但他看得嘴角上扬、错不开眼,直看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往孩子他娘那里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轻解她身上薄薄的罗裳,将她压在身下,俯身吻下…… 一遍遍的缠绵过后,粗浅的气息渐渐平缓,两人相拥着,她的螓首靠在他的肩头,感觉到他连肩膀都宽了些,也更结实了,心里不由得想着,嗯,男人当兵果然是最好的磨链。 「辛苦你了。」孙石玉握住她小手轻吻。「生孩子时没能陪在你身边,都说女人生孩子是最痛的,你受苦了。」 「嗯哼,不辛苦。」她也意思意思的伸出小手搂住他的腰。「那个我问你,皇上的赏赐怎么还没下来?这回会赏很多吧?」 孙石玉脸色不太好看的一僵。他有没有听错?这小财迷在这气氛、这意境,在夫妻久别的缠绵过后问这个? 他蹙眉,「等等,你不问问我战场上的事吗?不问问我有没有受伤吗?不问问孟不群是怎么死的吗?」 杜福兮瞅了他一眼,半点不感兴趣地道:「有什么好问的?你前世不是做那行……我是说做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吗?自然是要怎么运筹帷幄都心中有数,而且你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回来了吗?那些个前线战事我又听不懂,不如讲点实际的。」 孙石玉为之气结。「你这女人——」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腊八之后这天气是一天比一天冷了,不适应古代夏天的杜福兮,其实也不适应古代的冬天,何况她又怀了第二胎,肚子比之前怀怀哥儿时还大上许多,真是弄得她坐也不舒坦、躺着又难受,暗叹一声女人难为啊。 这种时候,哪个女人不希望自己的男人在身边?不能帮上什么忙,揉揉腿也好,享受一下孕妇的福利。 可偏偏有支东奴小军竟没有死绝还忍辱偷生的暗地里养兵,如今死灰复燃的攻击边境百姓,孙石玉自请出征,已经走了三个月,这一胎怕是也赶不及回来陪她了。而且过去那皎皎如玉的兰阳王世子孙石玉已不复俊秀,他晒黑了,又刻意不理战时受伤留下的伤疤,夸他的方法也没别的,一句「看来看去,你终究是不如飞踏将军英俊潇洒」便足够他乐上半天,真是幼稚,很坚持前世的他比孙玉石还帅。 阿芷挑了珠帘进来,见主子又歪在榻上,不由得念道:「夫人,您要躺怎么不进暖阁里躺着,外间多冷啊,也不喊人加个炉火,您如今可是诘命夫人,改明儿个将军大人回来见到了,还以为我们这些下人奴大欺主,眼里都没有主子了。」 整座将军府的人都知道将军夫人怕冷,将军走前还特别下了命令,府里各处都要放暖炉,以便可以让将军夫人四处走动,而素日里那补身的汤汤水水自是毫无间断,宫里来的赏赐更是多到吓人,皇上和太后还时不时便派人将怀哥儿接到宫里去住上几日,在在说明了他家将军大人现在可是圣眷正隆啊! 杜福兮依旧歪躺着,懒洋洋的看着这个她穿来后第一眼见到的丫鬟,也是陪在她身边最久之人,有感而发地道:「有时候,我真觉得阿芷你好像我妈。」 「妈?」阿芷一愣,主子素日里的怪话她也听得多了,这词她却是第一次听到。「哈哈,没什么啦,酸辣粉做好了没有?我想得嘴馋呢。」 她从怀怀哥儿便爱吃那酸辣粉,这次怀孕更是无酸不欢,还发明了酸辣饭、酸辣鸡等等替着吃。 「早做好了。」阿正一笑。「以为您在午歇没敢打扰,奴婢这就去给您端来。」阿正走出去,窗外下起了鹅毛大雪,杜福兮拿起刚没写完的日记继续写,如今她前世的记忆真有些模模糊糊了,哪一台什么时间播什么节目,她真是记不清了……   番外篇 【番外篇:皆大欢喜】 兰阳王妃这阵子总是食慾不振,时时在榻上倒了便睡得昏天暗地,没人叫她不知醒,又不时用过饭后便吐了个惊天动地,这些种种叫王爷暗暗心惊,夜里总是暗自发愁、辗转难眠,恐惧着王妃怕是得了什么绝症,这可叫他怎么活?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还想用后半辈子来补偿,王妃不可以在这时候离开他啊! 王爷的愁眉不展落在了竹影眼里,她奇了,问王爷,「王爷为何不请太医来看看王妃?这么拖下去,如果拖出大病来要如何是好?」 王爷逼她做的事情揭了之后,心慈的王妃原谅了她也是被人威胁,既往不咎,还让她继续留在身边做事,如今她对王妃可是一等一的忠心耿耿。 「如果是治不了的病怎么办?」此时的王爷就像个六神无主的小孩,只要遇到王妃的事,他便会失了方寸。 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竹影叹了一口气。「您拿不定主意,将军大人已经拿了主意,适才特地派了慕东来通知,说已经让韩太医过来了,将军大人和夫人明儿个也会来看王妃。」 不一会儿,果然院外就有通传道韩太医来了,王爷牙一咬,延请韩太医入内。 王妃此时还在睡,根本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竹影轻轻将王妃的手拉到帐外,韩太医仔细诊了一回脉,微笑道:「王爷与王妃真是鹣鲽情深啊。」 王爷莫名其妙,暗道你这个老头看病不看病,卖弄起风花雪月做什么? 「王妃究竟是什么病?」王爷没好气的问。 韩太医又是一笑。「恭喜王爷——王妃是有喜了。」 「什、什么?!」王爷真真是惊呆了。 「我们王妃有喜了吗?!」竹影在一旁听着也是惊喜交集、不敢置信,忙问道:「可要注意什么?劳烦太医说一声!」 「王妃的喜脉平稳有力,只要注意暂时不要舟车劳顿,也不宜劳苦劳心,平日里多多休息即可。下官下个月再来给王妃诊脉。」 王爷轻飘飘的恍若在梦中,连竹影已取了谢银送韩太医出去都不知道。 王妃终于被帐外那一串动静给扰醒了,她轻嘤了一声,王爷系起床帐,忙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 「我这又是睡了多久?」王妃扶着额角。「王爷怎么在这里?今天没入宫吗?」 「梦君,我的好梦君……」王爷忍不住搂了王妃就吻,直把王妃羞得手足无措,拚命推拒。 「王爷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 王爷紧紧抓住她的手,激动道:「梦君,你怀了身孕,怀了我的孩子,你要为我生孩子……不不,是要生下我们俩的孩子了!」 王妃惊愣得微张着嘴,「王爷……」她瞬间红了眼眶,幸福的扬起笑容。 赵善莲会注意到他,是因为他一直在砍柴。 兰阳王府家大业大,一日所需的木柴极多,买几个粗使下人砍柴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偏偏她每次经过柴房前面,那人都挥着汗水在砍柴,不由得让她怀疑起这人难道都不用休息的吗? 这日,风和日丽,王妃已做完月子,她要上王妃院子里请安,经过后院时,不过多看了那人两眼,贴身丫鬟茉儿便宽袖遮口,紧张兮兮的低声同她说道:「那人是大总管的弟弟,据说是乡下闹水灾,死了妻子,房舍也倒了,到处都是发烂的屍首无法住人,带了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来京里投靠大总管。」 赵善莲问:「既是大总管的弟弟,怎么不安排些轻松差事,却丢他在这里砍柴?」大总管是老总管的儿子,也是王爷的心腹,照说给弟弟安排个轻松活,王爷会关照才对。 两人已走远,但茉儿却更小声的说:「是他自愿的,大总管原是安排他看二门,那差事油水多,可他不要,说妻子淹死了,他独活着没脸享福,硬是要找苦差事做,您说傻不傻?天底下竟有这般傻的人。」 原来是个傻大个,不过她却不自觉的拭了眼角的泪,暗道怎么这么简单的故事就感动了她?她何时变得如此伤春悲秋了? 又一日,春雨过后,路滑,她独自穿过后院时,踩到了块青苔石子,身子整个往后倾去,那人甩开斧头,飞身过来救她,稳稳的将她抱在怀中。 「你没事吧?」那人问道。 「没……没事……」她羞不可抑的垂着眼眸,声如蚊蚋地说:「放我下来。」 那人如梦初醒的哦了一声,忙不迭将她放下。「失、失礼了。」 「哪、哪里的话。」她与他同样结巴了起来。「我、我才要谢谢你救了我。」 然后,再一日,她去王妃院里帮着看顾甫出世的小少爷时,便不经意的提起这事,随意说道那人可能有武功,不然怎能一边砍柴还眼观八方的注意到她踩滑了,又能顷刻间飞身来救,稳健的抱着她,令她毫发无伤,那时王爷也在旁边,正说着皇上派他去江南巡视,这一去怕要三、五个月,他实在不放心王妃等等。 又过了几日,她再去王妃院里请安时,见到那人竟已在王妃院里当差,佩着长剑,负责保护王妃的安全,那有王府徽章的侍卫服穿在他身上倒也英挺,见到她来,他也没多看一眼,只专注的留心院子周围的动静,克尽职责。 她自是惊耗不已,憋到王爷离开才问王妃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王妃笑道:「那日王爷听你提起这人,便向大总管提了想要派他到院里保护我,既然是保护我的差事,大总管当然是尽心尽力的,阿宽本来只肯砍柴不肯做别的差事,也因是保护我,他便答应了,来了之后,一身武艺也不藏私,几个护院都很服气他。」 不知怎么搞的,她心里评抨乱跳,润了润舌问王妃,「王妃,您说他叫……阿宽吗?」 「陈宽。」王妃笑了笑。 这之后,她每回到王妃院里时,陈宽便会朝她点点头,她也会羞赧的对他点点头,然后飞快提裙进屋。 某一日,她无意间见到他鞋子都旧了,想起他家里没女人,在做夏季衣裳时,便顺手给他制了一双鞋,做了什么糕点要给王妃嚐鲜时,便顺手包了几个塞在他手里,让他拿回去给孩子吃,如此春去秋来,又是一年。 四月里,皇上封兰阳王为一等亲王,赏银百万两,黄金十万,还另赏了奇珍珠宝不计其数,王爷人逢喜事精神爽,阖府同赏。 赵善莲好几日没到王妃院里走动,她染了风寒,嗓子疼,脑袋也昏沉,又怕把病气过给小少爷,便在自己院里安静休养。 足足过了半个月,她才又到王妃院里请安。 「你身子好点了吗?」陈宽一见她便急切地问,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她微感惊讶,以为这人从来没把她放在心上呢,原来他还知道她病了啊。 她应了声,「好多了。」脸颊却不由得红了。 陈宽忽地把一个荷包塞进她怀里,「这你收着。」 她吓了一跳,「这什么?」 陈宽咳了声,「王爷赏的银钱。」 她看着手里的荷包,更不解了。「王爷赏的银钱为什么要我收着?」 陈宽别开脸去,不自在的说道:「那个……以后我的月俸都交给你保管。」 赵善莲红了脸,羞赧的笑了。   后记 【后记初体验简璎】 大家好,我是简璎。感谢在阅倍看阅读我的作品。 这是璎的作品里,字数最多的一本,也因此写的时间就很长,既然很长,又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写,璎也就在完成这本书的期间里同时做了很多事,在完稿的同时,那些事也二完成了,感觉自己好像在修行。 究竟璎写这本书的同时还做了什么事呢?呵呵,首先,璎报名了一个三个月的料理课程,也不是身体里某处那根从不存在的贤慧之弦终于被什么伟大情怀给触动了,纯粹是自己爱吃,爱吃泰式料理啦! 课程是一周一次,一次两个小时,便以为老师就算不是泰国新娘,至少也要做了一手好泰式料理才对……可是,来的老师却跌破了我的眼镜,是位很老师模样的妇女,自我介绍是有传统美德的客家人,说她的泰式料理巧妙的结合了客家料理……这什么跟什么?人家想学道地的泰式料理,不想学结合了客家料理的泰式料理啊啊啊! 然而头已经洗了一半,不洗完也不行了,于是,璎便悲壮的在完稿的同时,学了一手客家泰式料理。 璎开稿后不久便深深觉得这本书眼看着要写很久,那么没有一副强健的体魄来支撑 那是不行的,原本一周运动七个小时是万万不够,于是璎便报名了一个壁球课程。 为什么是壁球呢?哈,其实璎是运动类的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那叫壁球,还以为是室内网球,国内壁球也不盛行,能打的地方少之又少,不过打壁球的场面在韩剧里非常常见,璎很早之前便在韩剧里看主角们打壁球了,心中便一直向往那种免晒太阳还可以穿美美的运动,最主要的是,壁球可以一个人打,非常适合璎这种有独立行动精神的上进作者! 可是,刚刚说过,国内壁球场非常少,查来查去,璎所居住的方圆百里,竟然只有一个地方有壁球场,还会员制,所以璎就加入了生平第一个倶乐部,也生平有了一对一的壁球教练。 这时候,任何人脑中都会出现健身教练那八块肌、人鱼线啥的,璎也不例外,满脑子都是韩星偶像的肌肉线条。 上课当天,璎穿美美的运动短裙在壁球场等幻想中的美男教练,这时,来了一位中年妇女,如果照璎书中的讲法就是——有位四十出头的「粗使婆子」走了过来。 妈呀!她就是小女子的壁球教练,这是怎么回事?八块肌咧?人鱼线咧?一时间,幻想破灭得乾乾净净……不过,虽然幻想破灭了,但完稿的同时,璎也打了一手好壁球就是,这都要归功于教练的外表很能让璎收心的缘故。 就在璎一边写稿一边学客家泰式料理一边打壁球时,有天跟着女儿小约在文化中心 散步时,路过一间美美的宠物美容店,看见他们在徵短期助理美容师,这时,璎胸中的母爱顿时就泛滥了,深深觉得要照顾小约女儿一辈子,若没有帮她美容的能力怎么配为小约母? 于是,璎就满脸母爱的带着小约进去应徵短期助理美容师了,原来是老板娘的助理去国外做短期的宠物美容进修了,璎说明不支薪,纯学习,人好又美的老板娘很阿沙力的答应让璎一周上班四天,一天三小时,可以带小约一起上班。 璎就如此上班了四个月,完稿的同时已经能自己帮小约修毛美容了,每天上班都好开心,认识许多爱狗狗的客人,一直聊你的狗儿子我的狗女儿都不会烦,还可以玩别人的狗狗,然后我家小约又每天被人夸好可爱,听得为母我凤心大悦,好想上整天班哦!内心深深的知道封笔之后我要做什么了,就是当宠物美容师啊! 下次再写这么长的稿子时,璎又会做什么「修行」呢?到时再跟大家报告!也希望你们会喜欢这本作品,是一个新的尝试,不敢说是对自己的挑战,只觉得把「做不到」变成「做到了」是对自己的肯定,也相信下次会更好,下本见!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