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猫将军》 第一章 【第一章】 云奉皇朝曦和宫 “你父亲寻阳王日前向朕请旨,希望朕能将文华王的幼女许你为妻。”穿着一身黑底绣金龙纹锦袍的温靖和,随意拈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望向坐在他对面的墨瑛熙,似笑非笑的说。 墨瑛熙没接腔,垂眸瞥了眼棋盘,思索须臾,拈起一枚白子搁在黑子的斜前方,接着将被围截的那些黑子全都收了起来。 棋场如战场,即使面对云奉皇朝至高无上的帝王,他也毫不留情,将皇上杀得片甲不留。 温靖和见棋局一败涂地,已无力回天,瞅了他一眼,叨念道:“其他的臣子与朕下棋,总会让个三、五子,只有你不仅一子不让,还大开杀戒。” “倘若皇上想赢,就不会找臣下棋。”墨瑛熙的嗓音如同他深邃如刀凿的五官,透着一股凛冽的气息。 温靖和抚着唇上的短须,扬唇而笑。“还是瑛熙了解朕。”因为臣下的退让而赢来的棋局,确实让他赢得很不痛快,所以才会一见墨瑛熙进宫,便拉着他下棋,接着他话锋一转,“文华王的幼女你可中意?你都已二十六岁,是该成亲了。” 两人虽为君臣,但多年来他一直视墨瑛熙如弟,倘若问他,整个皇朝他最信任的人是谁,他的答案不是后宫的任何一个妃嫔,也不是朝中的任何大臣,而是墨瑛熙。 在他仍是太子时,由于被七皇弟陷害,曾贬到军中数年,那时墨瑛熙还未及冠,却熟谙兵法韬略,用兵如神,屡屡立下军功,他因此对墨瑛熙存了结交之心,有意拢络他,与他称兄道弟。 在军中那三年,他遭逢多次暗杀,也多亏墨瑛熙相护,他才能保住一命,于三年后返回京城,在父皇驾崩后,登基继位。 五年前,他甫登基一年,列屿国来犯,他听了一位大臣的意见,为显皇威,御驾亲征,不想那大臣其实早被因他一念之仁而饶过的七皇弟收买,他们暗中勾结敌军设下埋伏,令他所率领的大军受困于山谷,被敌军前后夹击,敌军同时在两边山岭上射下火箭,点燃谷中事先暗藏的火药,大军猝不及防,在那轰天一炸中,死伤过半。 他侥幸没被炸死,但眼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死去,那时他几乎以为自个儿也要魂丧牛心谷。 不想墨瑛熙竟率领一队兵马奔驰三天三夜赶来救驾,当时他彷佛一尊杀神,手中银枪所过之处,敌军无人能挡,但最后墨瑛熙却…… 想起当年那场残酷的战役,温靖和眼神一黯,忍不住心中愧疚,当时是他一时误信人言,才会导致二十万兵马折损一半,更累及墨瑛熙遭难。 “臣还不想成亲。”墨瑛熙明白皇上没有迳自指婚,而是先徵询他的意思,已是对他莫大的恩宠,所以回答时语气倒也算婉转。 这位容貌儒雅的皇帝,看似性情温和,实际上是个杀伐决断之人,否则焉能在当年那场凶险的夺位之争中顺利登基为帝。 温靖和看向他,略一沉吟,露出一抹关切之色。“你若是顾虑那事,朕可召文华王的女儿前来,亲自向她说明,想来她听了之后,应当能体谅你。”说到这儿,想起一事,他语气流露出一抹欣喜之意,“你可知道朕这次为何召你回来?” “臣不知。”墨瑛熙前一天很晚才回到京城,稍作休息后,今日一早才进宫,便被皇上拉着下棋,还未来得及询问皇上召他回来究竟是何事。 温靖和眼中的笑意加深。“两年前锺天师为了你的事,亲自远赴列屿国,数日前朕接到他命人送回来的摺子,说是已寻得一个方法,再过一阵子便能赶回京城。” 闻言,墨瑛熙的神情终于起了一丝波动,起身拱手道:“多谢皇上,不过臣暂时无意成亲。” 温靖和也不再勉强,颔首道:“好吧,日后若你有中意的姑娘,再告诉朕,眼下还是先等锺天师回来再说。” 两人再叙了几句话,墨瑛熙才离开皇宫。 行经东市口,瞥见转角处有间书肆,他屏退随从,独自一人走进去,为了五年前发生的那件事,这些年来他养成了习惯,一见到书肆便想走进去寻书。 他的目光在一本本的书册间梭巡,最后挑了几本书,付了银钱离开,正要返回寻阳王府时,不经意瞟见斜对角那儿也开了间书铺,他举步走过去。 来到门口,他向书铺内张望,没见到伙计或掌柜,只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坐在柜台后方,手里拿着一本画册,一边看着,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似乎看得津津有味,铺子里还有三只猫,黑猫蜷缩着身子睡在柜台上,黄白相间的猫则蹲坐在旁边取书的木梯上舔毛,而灰色的那只趴在书架上。 那几只猫在他踏进来时,全都霍地站起身来,微微伏低身子,颈间的毛发竖了起来,露出警戒之色。 穿着一袭紫衣白裙的小女孩抬头瞅向来人,柳眉下那双细眼疑惑的眯起,接着似是看出了什么,抬起一只手抚摸着黑猫的毛,用轻轻软软的嗓音安抚道:“没事,是客人。” 黄白相间的猫跳下木梯朝墨瑛熙走去,绕着他脚边嗅闻。 墨瑛熙低头瞥了眼那只猫,想起昨儿个夜里,在他住的跨院,也瞧见过三只小花猫,不知是谁养的,一瞧见他,那几只猫便炸了毛,拱起身子朝他叫了几声,便吓得逃走了,结果今早竟又悄悄溜回来,躲在屋后院子的一处角落。 那三只小花猫怕是嗅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才会惊吓成那般,没想到这间书铺里的猫似乎不怕他。 黄白相间的猫喵呜叫了两声,又回到木梯上继续舔毛,其他两只猫也全都恢复原先慵懒的模样。 小女孩那双细细的眼睛瞧了他几眼,拿着手里的画册遮着脸,嘀嘀咕咕的似是在同那只黑猫说话。 她的嗓音太轻,墨瑛熙没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只听到那只黑猫咪呜的叫了几声,似是在应和她的话。 他没理会,迳自走往左侧的书架,从这些陈旧的书册看得出来,这家书铺里卖的都是旁人看过的二手书,他也不介意,随意浏览。 原本趴在另一头书架上的那只灰色的猫,突然窜到他面前的书架上,那双墨绿色的猫瞳盯着他,朝他喵呜了一声。 他原本正要拿起书架上的一本书,不知怎地竟错拿到旁边一本,既然拿出来,他也没再放回去,随手翻开一看,他讶异的发现这不知何人所写的故事,内容竟与他的遭遇有相仿之处,翻看几页,他便决定要买下来。 他将书拿到柜台前。“小姑娘,这本书多少银子?” 小姑娘笑眯了眼睛,露出左边的一个小梨涡,指着旁边的一个箱子,用软嫩的嗓音说道:“咱们这儿的书是由客人自个儿决定价钱,再自行投入箱子里即可。客人若觉得这书值一文,就投一文;客人若觉得这书值一两,便投一两。” 墨瑛熙有些讶异,这些年来他去过不少书肆,还是头一次听闻这种算钱方式,他略微沉吟,伸手取出钱袋要拿银子时,顺道将里头一枚随身带了多年的玉扳指与一枚碎银一块拿了出来,他微微一怔,索性将玉扳指和碎银一起投进箱子里。 他心忖,如今早已物是人非,这枚跟了他多年的定情玉扳指,也没有再留着的必要,如今舍了它,就当是舍了过往的情分。 见他要离开,小姑娘抱起黑猫,一边用手抚着它的毛,一边笑咪咪的对着他的背影说:“大哥哥,咱们这里的书大多都是被主人遗弃的,听说这些书可神奇了,它们会帮助跟它们有同样命运、同样遭人舍弃的新主人喔!” 墨瑛熙没有回过头,脚步也未加停顿,只是嘴角轻轻一勾,当她的话是小孩子的童言童语。 小姑娘也不在意,抚着黑猫的毛,歪着小脑袋,软软的嗓音像是在对黑猫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记得他买的那本书是说,有个少年武将,在战场上为救自家君上,中了敌方巫师的诅咒,变成怪物,他的未婚妻因为畏惧变成怪物的他,而改嫁给别人……” 寻阳王府 只有每月初一时,王府里的各个主子才会齐聚在膳堂同寻阳王一块用晚膳,其余时间都是在各自院子里用饭。 但世子昨晚回来,为了替世子洗尘,王妃原是吩咐了厨房,今儿个要设宴替世子接风,可就在厨房将宴席的饭菜都备妥时,总管突然派人传话取消宴席。 第二章 掌厨的王大厨只好命人将准备好的饭菜分送给各院主子,分量多到就连府里的下人都跟着加了菜。 处理妥当后,大厨和二厨便先行离开,厨房里只剩下三厨袁婶和其他几个杂役小厮和丫鬟。朱涓和几个丫鬟收拾好厨房后,拿了些残羹剩饭准备要去喂食她偷偷养在偏院里的三只小猫。 就在她要离开时,袁婶将熬好的一盅甜品从灶里取出来,回头叫住她,“涓儿,你把这杏仁羹替我送去虹姨娘那里,她今儿个差人来吩咐,说晚上要吃杏仁羹。”她专做各种甜品糕点。 朱涓微微一怔,下一瞬她很快掩饰住自个儿的异样,露出一抹娇憨的笑,应了一声,接过那盅杏仁羹。“好,我这就给虹姨娘送过去。” 她生了一张鹅蛋脸,柳眉细眼,娟美的模样透着一抹憨厚。 在她接过杏仁羹时,袁婶悄悄把一包吃食塞到她手里,并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声张。 朱涓是家生子,她爹娘先前也是王府里的奴才,偏偏两人命都不长,几年前先后走了,只留下她一个女儿,由于她爹娘生前待人不错,她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因此王府里几个与她爹娘相熟的人,便多少照顾提点她一些。 朱涓感激的接过,将那包吃食塞进怀里,这才端着那盅杏仁羹离开厨房。 虹姨娘名叫杜梅虹,本是王妃杜氏的侄女,王妃原本有意让她嫁给墨瑛熙,两人当初也是情投意合,未料杜梅虹竟移情别恋,爱上墨瑛熙同父异母的弟弟墨琏熙,完全打坏了王妃原有的盘算,王妃恼怒得对杜梅虹撂下狠话,倘若杜梅虹真要嫁给墨琏熙,只能为妾,杜梅虹迫不得已之下只能答应了。 王妃杜氏原是寻阳王的侧妃,墨瑛熙是已故的前王妃所生,前王妃膝下也只生了这么个儿子,所以他一出生就被册立为寻阳王世子。 他三岁那年前王妃病故,寻阳王这才抬了杜氏为王妃,杜氏为寻阳王生了一子一女,儿子墨琏熙排行老二,女儿已在几年前出阁。 墨瑛熙军功赫赫,又极得皇上宠信,杜氏倒也不敢对他动什么坏心思,原欲让杜梅虹嫁给他,也不过是为了帮扶娘家罢了。 墨瑛熙的世子地位动摇不了,为了给自个儿的儿子安排一个好前途,所以她看上明康侯家的千金,想与明康侯结为亲家。明康侯乃太后的侄子,与当今皇上算是表兄弟,她琢磨着日后儿子有明康侯这个岳父当靠山,也能多一个依仗。 不想杜梅虹竟横插一脚,暗中和儿子勾搭上,差点坏了她的盘算,闹到最后,她逼着杜梅虹为妾,这才顺利将明康侯府的千金伍春莺给娶进门。 能前后虏获墨瑛熙和墨琏熙两兄弟的心,杜梅虹自然生得国色天香,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在那绝美的容貌下,隐藏着怎样一颗阴毒狠辣的心。 思及前生被杜梅虹害得落到那般悲惨的下场,即使已重生回来十余日,朱涓仍抑止不住心中的愤恨,但她明白自个儿只是个身分低贱的下人,想报仇暂时也没有能力,不过老天既然让她重生回到四年前,这次她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她端着杏仁羹走到杜梅虹所住的院子门前,深深吸了口气,让心绪冷静下来后,这才轻扣门板,朝屋子里唤道:“禀虹姨娘,袁婶吩咐奴婢送杏仁羹过来。” 不一会儿,有个丫鬟开了门走出来。“给我吧。”从朱涓手上接过那碗杏仁羹后,那名丫鬟便关上门,走了进去。 朱涓伫立在阖上的门板前,缩在衣袖里的手掐得紧紧的。 方才她透过开启的门扉,瞥见了里头一张绝艳的脸庞,思及过往,一时间恨意如潮。 前生她过得那么惨,全是拜这个恶毒的女人所赐! 当年她被杜梅虹发卖到青楼,在那里受尽折磨,这女人却在王府里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从侍妾被抬为继室,因为墨琏熙的正室伍春莺后来死于难产,她想,伍春莺之所以难产而死,应该也是遭杜梅虹所害。 当年不论是杜梅虹或是伍春莺,都瞧不起她这个通房丫头,但伍春莺是个直肠子,喜怒形于色,不会在背地里玩弄什么阴谋,回想起来,那时伍春莺也只是没给过她好脸色,打了她几次,比起杜梅虹的所作所为,根本微不足道…… 收敛起思绪,朱涓走往位于南侧的一处偏院。 那个院子地处偏僻,多年来一直空着没人住,十几日前,她刚重生回来不久,心中惊疑不定,遂一个人悄悄来到靠近后院的这处偏院里。 她爹娘早逝,虽然袁婶他们几个长辈看在爹娘的分上,多少看顾她一些,可他们终究是外人,她小小年纪独自在王府里生活,难免还是遭受到不少欺负。约莫在八、九岁那年,她无意间发现这院子长年没人住,因此后来要是遇到什么伤心难过的事儿,她便会避着人躲去那里,一个人在里头哭一哭,待上一会儿,也就没事了。 十几天前去到那里时,她无意中发现有只不知打哪儿来的野猫,叼了三只小猫躲在里头,那只野猫后来可能出去找吃食,没想到竟一去不回,把三只小猫饿得可怜兮兮的直叫着。 她不忍心,遂将厨房里剩下的饭菜拿来喂它们,之后那只野猫一直都没有回来,也不知是不是遭遇不测,所以现在她每日早晚都会拿吃食过来喂三只小猫。 来到偏院,朱涓讶异的发现门口竟有披甲执锐的侍卫守着,她心中顿时一惊,猛然想起世子回来后就是住在这偏院里。 这两日跟着几个厨子忙着准备接风宴席的菜肴,她都只能匆匆拿了吃食来给小猫便走,今早也没空过来,她不禁有些担心那三只小花猫,现下也不知怎么样了? 她悄悄绕到屋后,熟稔的从约莫一人高的围篱缝隙间钻了进去,她打小就常这么偷偷溜进后面那个有着很大草坪的院子。 钻进去后,她顾不得拨去落在身上的叶子,举目四顾,昏暗中,见四下没人,她蹑手蹑脚的往一处角落走去,她先前在那里做了个窝,暂时安置那三只小猫。 行至一半,她陡然被出现在眼前的两颗闪着森冷寒光的东西给惊得险些脱口叫出声,幸好她及时抬手捂住嘴,下一瞬,待心神稍定,她定睛一看,发现那是某种野兽的两颗眼珠子,她整个魂儿都快被吓飞了,两腿一软,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那是什、什么……”瞧见两颗大大的眼珠子直瞅着她不放,朱涓紧张得心跳如擂鼓。 担心它会猛不防的扑过来撕咬自己,她防备的紧盯着它,须臾,隐约看出它硕大的形体,她更加惊恐,同时也担心那三只小猫该不会已经被它给吞进肚子里了。 见它突然站起来,她惊骇得爬起来想要逃走,脚步却一个踉跄,人又摔倒在地。 眼见那头体形庞大的野兽突然走到她身边,她惊怕得屏住呼息,心跳快得都要蹦出胸口。 不想它并没有张口咬她,而是抬起一只爪子拨了拨她。 她惊惧得缩成一团,接着不可思议的发现它似乎是要扶她起身。 “你你你……不是要咬我”朱涓呆愣愣的看着它,傻傻的问道。 那只比她的手臂还粗的兽爪拨了她几下便停了下来,两颗冷森森的眼珠子盯着她,黑暗中,硕大的脑袋竟朝她摇了下头。 瞧见这一幕,朱涓吃惊的张着嘴,这野兽难道听得懂人话?接着发现它似是真的没有要咬她的意思,她才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脯,有些委屈的抱怨道:“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吓死我了!”说完,她忽然听见几声细小的喵呜叫声,她惊喜的爬起身,连忙循着声音去找,就在另一头的角落里,瞧见了那三只黑白相间的小花猫。“你们没被吃掉,太好了!”她欣喜的回头看向那头野兽,脱口向它道谢,“谢谢你没吃掉大花、二花和三花。” 它方才没咬她,也没有伤害小猫们,让她心中对这头野兽少了几分惧怕,多了分好奇,她忍不住朝它走近几步,仔细打量着它。 她没见过这种模样的野兽,它体形庞大,毛色是淡黄色,有些像老虎,身上却没有花纹,脑袋有一圈棕色的鬃毛,她突然想起前生最后在青楼那几年,曾听人形容过一种只有在异国才有的野兽,叫狮子,那模样,似乎就同眼前这头野兽一样。 “你是狮子吗,怎么会在王府里呢?”朱涓问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摸它,但又有些害怕的缩了回来。 第三章 它没理睬她,走回原来的位置重新趴下来。 几只小花猫似乎是有她壮胆,也跟了过来,在她脚边蹭了蹭她,她低下头看着紧黏着她不放的三只小花猫,想到它们今早没吃,怕是饿坏了,她赶紧走回先前摔倒的地方,捡起方才掉落的一包吃食,打开被油纸包着的一只大木碗,里头是拌了鱼汤的米饭。 三只小猫饿狠了,上前围着木碗,飞快的吃了起来。 朱涓抬头,望见狮子安静的趴在一旁看着她和三只猫儿,她不晓得它吃过饭了没,突地想起袁婶塞给她的一包吃食,她从怀里取出来,打开来看,发现是只鸡腿,她稍稍犹豫了下,为了小猫们的生命安全,她决定把鸡腿分给它一半。 她撕了一半的鸡腿肉,剩下有骨头的拿在左手,她走上前,好声好气的跟狮子商量,“喏,狮子大爷,这一半好吃的鸡腿肉给你,当是我贿赂你的,大花它们还小,现在天也黑了,它们一时间没地方可去,你就看在这鸡腿的分上,先暂时让它们住在这儿一晚,明天我再帮它们换个窝,好不好?” 它那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眼珠子,瞅了她一眼,便别过脑袋,彷佛看不上她那区区的贿赂。 见它不理她,朱涓又走到它面前,涎起笑脸,把鸡腿递到它嘴边,讨好的又道:“狮子大爷,您别嫌弃嘛,我知道一半的鸡腿是少了点,可我身上只有这么一只鸡腿,能分你一半已经是我最大的诚意了,算算我长这么大,也没吃过几次鸡腿呢,这次要不是世子回府,又撤了宴席,袁婶疼我,暗中替我留了一只,否则我也没福气能吃到。咱们一人一半,吃了之后就是好朋友啦,以后大花它们就托你多多照顾了,当然,日后若有什么好吃的,我也会拿来给你。” 她见狮子的眼睛眯了眯,接着大口一张,吃掉了她喂到它嘴边的鸡腿,随即又一口吞掉她拿在左手上的另外一半。 她呆了呆,下一瞬气恼的跳起来,忿忿的指责道:“说好了只有一半,你怎么可以连另外一半都吃掉!” “吼──”它马上朝她低吼回去。 朱涓惊得倒退了两步,这才意识到自个儿似乎惹得狮子大爷不高兴了,她赶紧安抚道:“好好好,你别生气,吃掉就吃掉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它似是不满的又吼了一声,“吼──” 她没想到它脾气这么大,怕它再吼下去,会惊动屋子里的人,她连忙低声下气的道歉,“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应该一开始就把整只鸡腿给你,你别再叫了,往后再有什么好吃的,我会再分给你的,你乖,别再吼了。” 也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竟真的不再叫,朱涓松了口气,抹抹额上刚才被吓出的冷汗,见它将大脑袋枕在两只前腿上,配上它那一身毛茸茸的模样,看着倒也怪可爱的,就像只大猫似的,她手痒得很想摸摸它,却又有些害怕,只好捞起已经吃饱、在她脚边蹭着的二花,揉着它那身黑白相间的毛皮。 这三只猫她是依它们身上的黑点来命名的,身上只有一块黑毛的叫大花,有两处黑毛的叫二花,三花身上则有三处黑毛。 二花被她抱在怀中顺着颈毛,舒服的眯起猫瞳。 狮子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怀里那只被揉得舒服到摊着肚皮的小猫,前爪微微发痒的刨了下土。 朱涓见状,愣了下,有一瞬间她觉得狮子大爷似乎也想被人这般顺毛,但又怀疑是自个儿多心了,它如此凶猛威严,怎么可能会愿意想让人揉它的毛呢? 瞧见大花、三花也蹭到脚边讨摸摸,她放下怀里的二花,蹲下身抚摸着它们。 二花跑去叼了根狗尾草过来,她忍不住轻笑出声,知道它这是想让她陪它们玩。 她从二花嘴里接过那根狗尾草,在三只猫面前摇晃,小猫们顿时仰着脑袋,挥着爪子扑抓那根晃动的狗尾草。 听着它们细细的喵叫声,看着那可爱的模样,朱涓的心软成一团,一时间忘了方才思及前生的不愉快,笑得开心极了。 陡然间,一只巨大的爪子挥了过来,啪的一声拍到她的手上,打落那根狗尾巴草。 三只小猫受到惊吓,全都缩到她怀里,她也呆愣愣的望着狮子。 而罪魁祸首却蹲坐在地上,抬着爪子,一脸无辜,下一瞬它别开大脑袋,起身移往一旁趴下,拿着屁股对着她。 朱涓眨了眨眼,惊疑的想着,狮子大爷莫非也想跟她玩吗?可它的爪子太大了,一下就把她手里的狗尾巴草给拍掉,这么一想,再看拿着屁股对着她的狮子,她隐隐觉得它似乎是因为方才的事在闹别扭,心中原本对它还存有的几分畏惧霎时消失,她忍不住想,它虽然模样看起来凶猛、个头又大,但说穿了就是大一号的猫儿。 于是她抱着三只小猫来到它面前蹲下,带着笑意央求道:“我该走了,大花它们就拜托你照顾了,我明天再做个好玩的东西来给你玩。”说完,她小心的抬起手,轻轻的抚摸了下它那漂亮的鬃毛,见它没什么反应,她忍不住又多摸了两把,这才抱着小猫们回到角落的窝里。 【第二章】 “玉梨,你知道偏院里养了头狮子吗?”夜里,回到下人所住的房舍,朱涓询问与她同房的一个丫鬟。 玉梨的爹娘是在别庄做事,玉梨原本也在别庄,但因为女红做得极为出色,三年前被调回来王府,目前被分配在绣房,由于两人同寝,又同是家生子,渐渐的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姊妹。 玉梨拆下发簪,拿着木梳梳理着一头长发,一边回道:“听说了,世子这趟带了他在西南养的狮子一块儿回来,据说是怕它伤人,所以才会住到偏院去。咱们绣房的人先前都得了吩咐,说是没事别靠近偏院。”说到这里,玉梨想起她先前在那里养了几只小猫的事,问道:“你今天该不会去偏院了吧?” “去了。” “你那几只猫怕是都被咬死了吧。”玉梨又道。 “狮子没咬死它们,而且我瞧那狮子挺温驯的,不像会伤人。”提起这件事,朱涓顺道替那狮子说了句好话。 玉梨一听,回过头来,睁大眼睛问道:“你看见那头狮子了?” 朱涓将去偏院发生了什么事简单告诉她,“那头狮子不仅没咬我,那三只猫也还活得好好的。”这也是她放心将大花它们暂时先留在那里的原因。 听完,玉梨有些惊讶,但想了想,仍是劝道:“可它毕竟是狮子,它今儿个没咬你,也许是它心情好,我劝你还是别再接近它,我听说世子那头狮子可是很凶猛,会咬人的。” 知她是好意,朱涓颔首道:“嗯,我知道,你别担心。” 玉梨接着想起一件事,兴匆匆的开口,“对了,我今天听说世子这趟回来,王妃打算找个人过去贴身服侍,有好几个丫鬟都想争取呢。”她朝朱涓抬了抬眉,话里有弦外之音。 朱涓稍加思忖便明白过来。“你的意思是,王妃打算为世子找个通房丫头?”通房丫头是要侍寝的,名分比一般的丫鬟略高一些,但比起侍妾却又不如。 “没错,通房丫头虽然仍算是下人,但若能生出个儿子,那就能母凭子贵,说不得还能被抬成侍妾。可惜我娘没能给我生张好脸蛋,凭我这姿色,世子是绝对看不上我的。”玉梨讪讪的叹了口气,接着瞅了朱涓一眼。“倒是你,姿色虽然比不上虹姨娘,却也算标致,说不得能入世子的眼。” 朱涓静默着没有出声,前生她禁不起诱惑,成了墨琏熙的通房丫头,最后却落得被发卖青楼的下场,在那里度过短暂凄凉的一生,今生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再成为通房丫头。 思索一番后,她认真的回道:“我将来是要嫁人的。” “嫁人?”玉梨摇头嗤笑道:“咱们是下人出身,要嫁人只能嫁给跟咱们一样的奴才,日后生的孩子一样是奴才命,还不如找机会攀上个主子,要是能得到主子的疼惜,说不得就有翻身的机会。” 朱涓思及前生最后那四年在青楼的日子,心中升起一股酸楚,不免劝道:“咱们出身低贱,在主子眼里如同草芥,没有哪个主子会真心疼惜咱们,还不如嫁一个能疼惜咱们的人,即使身分低下又何妨,最重要的是能真心实意的相待。” “真心实意能值多少两银子?锦衣玉食才是实实在在的。”玉梨不以为然的回道。要是她有朱涓的姿色,她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争取成为世子的通房。 第四章 朱涓心忖,倘若没经历过前生那悲惨遭遇,或许她也会同玉梨一般想法,然而如今她只希望有朝一日,能离开这座宛如囚笼一般的王府,即使嫁个寻常百姓,过着男耕女织的辛苦日子,她也甘愿。 一早,忙完厨房的活儿之后,朱涓带着吃食来到偏院,要喂食那几只小花猫,同时要把它们带到别处安置,世子既然住在这里,那几只猫就绝不能再留在这儿。 她一样钻了围篱,溜进后头的院子里,刚爬进去,就瞥见院子里有个穿着一身窄袖灰色劲装的男子,他的头发只随意用一条灰色巾子紮起来,手里拿着根翠色的羽毛,想逗那三只小花猫。 大花它们虽然目不转睛的盯着他手里的翠色羽毛,却又不敢离他太近,站得远远的。 男子试着想引它们过去,学猫咪喵呜叫了一声,可是他这么一叫,反倒让大花它们警戒得又退了两步。 朱涓看着这一幕,一时没忍住笑意,噗哧笑出声来,男子听到声音抬目望去,两人视线相对,她不知他是谁,只觉得被他那黑沉沉的眼眸一看,顿时有种被猛兽盯住的感觉,紧张得身子一僵,情急之下,她有些结巴的道:“我、我是来带猫走的。” 从他的衣着,她猜测这人可能是世子身边的护卫,虽然他的相貌十分出色,可身为金尊玉贵的寻阳王世子,定是穿着一身锦衣玉袍,不可能穿得这般寻常。 “这几只猫是你养的?”男子虽然面无表情,但嗓音听起来似乎并没有责怪之意。 她应了声,“是。”话一出口,她才意识到自个儿说了什么,赶紧再改口,“不、不是。” “到底是不是?” 朱涓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它们不是我带进来的,是有只母猫叼着它们来到这儿,后来那只母猫不知所踪,我见它们可怜,这几天才会过来喂它们。我知道世子前两日住进这里,怕扰了世子,今日是特意过来带它们离开的。” 他淡淡的回道:“让它们留下来倒是无妨。” 她有些讶异,也有些担心。“可世子那里……” 墨瑛熙觑她一眼,发现她竟没认出他就是世子,不过这也难怪,这些年来他都镇守在西南,已有五年多没回寻阳王府,前日他回来,看见府里的下人多了好些新人,他也不认得,且他一向又喜好穿着武人的衣装,也难怪她没看出他的身分。 他没说破这事儿,只道:“他那里我自会去说。” “世子会答应吗?”听见用不着再移走小猫们,朱涓心中自是高兴,但下一瞬也有些替他担心,他擅自让小猫们留下,会不会被世子责备? 他瞥了眼那三只在她一过来,就马上黏在她脚边的小猫,说道:“世子不讨厌猫。” 听他这么说,她这才放下心来,心下一宽,想起方才看见的事,从他手里拿过那根翠色羽毛,上下左右移动着,逗弄那三只小花猫,一边教他,“逗猫时,手要不时的移动,当猫儿快要抓住时,再迅速移开,若是一下子就让它们抓住,它们会觉得没意思,而且这么做还能同时训练它们捕猎的技巧。”说到这儿,她从衣袖里取出一颗木球,朝地上一扔,三只小猫登时朝滚动的木球扑过去。 墨瑛熙看着三只小猫你争我夺的抢着玩木球,手指微微动了动。 让小猫自个儿去玩后,朱涓四下望了望,疑惑的问道:“对了,怎么没见到世子带回来的那头狮子呢?”她带了排骨要给它吃呢,她自个儿都舍不得吃,特意留给它的,那颗木球也是她特地带来给它玩的。 “它不在。”他低头瞥见滚到他脚边的木球,伸手捡起来,朝远处扔去,三只小花猫立即追逐着木球而去。 她想着狮子大爷是世子的爱宠,也许世子带它出去遛遛了,她将带来的几块排骨取出来,想要请他帮忙,“狮子大爷不在,这几块排骨能不能劳烦这位大哥,等它回来时喂给它吃?” 墨瑛熙没出声,也没接过用油纸包的那几块排骨,一双黑沉沉的眼眸直勾勾瞅着她。 朱涓很自然的解释道:“我昨日过来喂小猫时,见到狮子大爷,答应它要给它带好吃的。” 待她说完,他这才抬起手接过油纸包。 见他愿意帮忙,她高兴的勾起微笑,不自觉的抬眸偷偷瞟他一眼,她身量已算高,但两人站在一块儿,他硬是比她还高了一个头,加上他五官英挺,看起来就是个很可靠的人,她心中不禁对他生起几分好感。 想到小猫能继续留在这儿,应当要谢谢他,在向他道谢前,她先自报姓名,“我叫朱涓,是在厨房里做事的丫鬟,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墨瑛熙略一犹豫,吐出了一个字,“石。” “石大哥,多谢你让大花它们留下来,否则一时之间我还真不知道该把它们安置在哪里呢。”道谢完后,朱涓开始絮絮叨叨的说起大花它们的事,并教他怎么从它们身上的黑毛来辨认。“二花最聪明,它会自个儿去咬狗尾巴草来让我陪它们玩,而三花最爱蹭人了,大花则最爱撒娇。”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便迳自离开。 见他连声招呼都不打转身就走,她也不在意,两人这才第一次见面,也许他生性本就比较木讷,且他已经帮了她一个大忙,她对他只有感激。 再陪三只小猫玩了一会儿,朱涓这才离开。 就在这时,位于后园的茗春阁里,古总管召来王府里十名姿色不错的丫鬟,等着让王妃前来挑选。 十个丫鬟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杜氏才在一群嬷嬷、丫鬟的簇拥下,姗姗走进茗春阁。 她的心腹嬷嬷张嫂吩咐十个丫鬟站成一排,好让王妃一个一个过目。 张嫂原本是杜氏的陪嫁丫鬟,在前王妃病故后,杜氏被抬为王妃,张嫂的身分也跟着抬高,负责管理整个王府的丫鬟,因此她对府里这些丫鬟的出身倒也一清二楚,在一旁替王妃说明。 看了一遍后,杜氏抬起皓白玉指,点了两个貌美的丫鬟。“就这两个吧。” 她当年能成为寻阳王侧妃,自然也是容貌出色的美人,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令她那张瓜子脸略略丰腴了些,不过仍是风韵犹存。 “是,奴婢让她们收拾收拾,今儿个就去服侍世子。”张嫂应了声,削瘦的脸上堆满讨好的笑,接着她抬眸睨向那两个被挑上的丫鬟,扬声喝斥,“你们怎么还杵着,还不快向王妃谢恩,王妃钦点你们去服侍世子,这可是你们烧了几辈子的好香,才有这等好命。” 两名丫鬟欣喜得连忙跪下磕头。“奴婢谢王妃恩典,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伺候世子。” 杜氏 看她们一眼,警告道:“你们往后好好伺候世子,若是能得他欢喜,也算是你们的一场造化,不过可别忘了你们的身分,别逾越了该有的分寸。” 世子迟迟不成亲,王爷着急了,日前还亲自上书,请求皇上替世子指婚,哪知皇上竟顺着世子的意思,反过来劝说王爷,既然儿子还不想成亲,就别逼他。王爷无奈之下,见儿子身边没有女人,便决定先给儿子安排两个通房丫头伺候。 因此她才会让古总管和张嫂挑了几个姿色不错、身家也清白的丫鬟,否则世子又不是她生的,他娶不娶妻她一点也不在意,甚至想着他最好一辈子不娶,如此一来待他死后,寻阳王的爵位便会落到她亲生儿子的手上了。 “奴婢明白,奴婢谨遵王妃教诲。”两名丫鬟赶紧再次磕头谢恩。 办完了这事,杜氏施施然离开。 两个丫鬟才送去世子住的偏院没多久,过午之后,墨瑛熙便来到杜氏的跨院。 “母妃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屋里已有几个伺候的下人,不需要再多两个丫鬟。” 杜氏秀艳的脸上露出亲切和善的微笑,殷殷劝道:“你那屋里都是些小厮护卫,哪有姑娘家伺候得周到,我听你父王说,你这趟回来会待上一段时日,房里还是要有几个丫鬟伺候着才能舒心些。”接着她试探的又问:“还是你不喜欢那两个丫鬟?要不我把府里头的丫鬟都叫过来,让你自个儿挑?” “我身边的小厮护卫都跟随我多年,我已习惯他们伺候,且我院子里养了头狮子,会吓坏那些丫鬟,母妃还是把她们分派到别处去吧。”墨瑛熙拒绝得很明显。 第五章 人才刚送去就被退回来,杜氏也不好向王爷交代,再温言劝说:“这是你父王的意思,他担心你屋里的那些小厮伺候不好,才让我指派两个能知冷暖的丫鬟过去服侍你。”她轻蹙眉尖,叹息了声。“你父王也是担心你至今还无法忘情梅虹,才迟迟不肯成亲,当年那事是梅虹对不住你,我若是早知道,无论如何都会阻止,可偏偏她和琏熙米已成粥,我也没办法。” 他垂下眼道:“事情已过去多年,当年谁是谁非都已不重要,我不想成亲与梅虹无关,只因至今仍未遇到心悦之人罢了。”他话锋一转,“这事儿若让母妃为难,我再自个儿禀明父王。” 见他说完,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杜氏神色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他说未遇见心悦之人才不想成亲,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与心悦之人结成连理、相守一生? 儿子当时对杜梅虹一片痴情,还允诺杜梅虹非她不娶,可最后为了前途,为了拢络明康侯,还不是委屈杜梅虹成了他的妾,这几年甚至又陆续收了几个姿色不错的通房丫头;当年她祖父官拜吏部尚书,后来却因祖父病故,导致家道中落,父亲为了攀上寻阳王,不顾她与青梅竹马的表哥早有婚约,硬是将她这个嫡长女嫁给寻阳王为侧室。 就连当今皇上,昔年登基时,也为了拉拢丞相那一派的势力,而被迫册立自个儿不喜欢的女人为皇后,将太子妃硬生生贬为贵妃。 在权势面前,所谓的情爱,都是微不足道的,随时可以抛弃。 她嘲讽的想着,墨瑛熙仗着当年救了皇上,这些年来得了圣宠,才敢大言不惭的说出非心悦之人不娶的大话来,但她相信到最后,他定也会迎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 墨瑛熙前脚甫离开,杜梅虹便来向杜氏请安,行完礼后,她娇柔的道:“我方才过来时好像瞧见世子。” “嗯,他刚来过。”杜氏淡淡的应了声。 她原是很疼爱这个自小养在她膝下的侄女,但自打五年多前她不顾她的安排,勾搭上了她的儿子后,让她大为震怒,此后再见她,便没好脸色。 杜梅虹早已习惯她的冷脸相待,绝艳的脸上仍然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我听说您帮他挑了两个丫鬟。” “你这么关心他的事做什么?别忘了你的丈夫可是琏熙。”杜氏冷眼瞪她。 杜梅虹轻笑着解释,“他是琏熙的兄长,是我的大伯,我身为弟媳,关心大伯也是应当的,请母妃不要误会,我对琏熙可是一心一意,天地可昭。” 杜氏懒得与她多言,摆摆手。“晚点春莺会过来请安,她如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可动不得气。”言下之意是让她快点走。 伍春莺不喜杜梅虹,每回见面都怒目相向,以往也就算了,自打知道她怀有身孕后,自己便尽量不让两人见到面。 杜梅虹幽幽的道:“姊姊对我有所误解,不待见我,她如今有孕,我自是处处避着她,不敢碍她的眼,免得她万一不慎动了胎气,又要怨我了,梅虹先告退。”她微微露出一抹委屈,福了个身离开。 五年了,她半个孩子都没怀上,原本伍春莺也一样,不想不久前她竟然怀孕了,这个喜讯让墨琏熙和杜氏高兴得眉开眼笑,对伍春莺更加小心呵护,甚至要求她尽量避着伍春莺,别惹她生气。 方才她远远瞧见墨瑛熙,见他仍如从前那般英俊挺拔,不禁一时意动,怀念起被他呵宠的那段时日,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她如今早就是世子妃了,哪里需要受这种气。 想起如今的处境,她不由得对墨琏熙生起怨怼,当初要不是被墨瑛熙吓坏了,她也不会嫁给墨琏熙为妾,墨琏熙还亲口承诺过,一定会给她应有的地位,不会让人瞧不起她,但五年过去,她仍是个见不得人的妾,这些年来,已足够让她了解墨琏熙是个什么样的人,更明白要怎么对付他。 届时他和母妃可别怪她心狠,因为是他们对不起她在先。 厨房里,听见袁婶的话,朱涓惊诧的瞪大眼。“什么?” 袁婶见她一脸吃惊,笑着再说了一次,“总管差人来交代,说往后世子的晚膳由你送过去。”至于早、午膳,原就由他房里的小厮自个儿过来取。 朱涓从惊讶中回过神来,纳闷的问道:“这是为什么?”她只是个在厨房干活的下人,按理说给世子送晚膳这种事轮不到她呀,随即她想起今早在偏院里见到的石姓护卫,难道是他向世子提到她,所以世子这才钦点她? 袁婶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见过世子?” “没呀。”朱涓马上回道。 哪怕前生,在她成为墨琏熙的通房丫头时,也只有一次远远的瞧见过世子,但那时她站得远,压根没瞧清楚世子的面貌。 她与世子相差了十岁,世子在十五、六岁的年纪便从军去了,那时她才是个娃儿,哪里有机会见到世子。 她只记得前生也约莫是在这个时候,世子曾经回到王府,待了数个月的时间,前生她就是在这时被杜梅虹挑中,成为墨琏熙的通房丫头,卷入了她与伍春莺的明争暗斗之中。 她被杜梅虹当成对付伍春莺的棋子,在杜梅虹刻意的帮助下,她一度受到墨琏熙的宠爱,那时她以为杜梅虹是真心待她好,浑然不知道她险恶的居心,还沾沾自喜。 在伍春莺怀胎七、八个月时,误吃东西,险些滑胎,恰好那时王爷身子不适,墨瑛熙请了个太医前来诊治,太医便也替伍春莺医治,她才保住腹中的胎儿。 王妃和墨琏熙震怒的要彻查,她便被杜梅虹推出来当替死鬼,只因伍春莺误吃的东西是杜梅虹让她送去的,她当时极力辩解澄清,却被杜梅虹刻意扭曲成她是存心想诬陷她。 原本依她犯下的“罪行”,即使打死了也不为过,怎料杜梅虹又佯装好心,假意替她求情,后来她被重打一顿后,发卖到青楼去,最后落得被毒死的下场,她死的那年才二十岁。 袁婶这下子也感到百思不得其解。“那就奇怪了,怎么世子偏偏就指定要你呢?” 朱涓憨憨一笑,抬手挠了挠腮颊。“说不得是古总管还是谁,看在我过世爹娘的分上,向世子提的。” “也不是没这可能,既然世子点了你送饭食,往后你可要更谨慎点,莫要出错,做得好,说不得能升为二等丫鬟,调去几个主子身边服侍,就用不着辛苦的窝在厨房里干活了。” 朱涓挽住袁婶的手臂,亲昵的道:“在厨房里做事很好啊,有袁婶和王大厨照应着,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而且我还想跟着袁婶多学做几样糕点呢。” 袁婶笑道:“说来你这孩子的手也怪灵巧的,我只指点了你几次,你做出来的糕点便已有模有样,还会自个儿变着花样,像你今儿个做的桃花酥味道就挺不错的。”这阵子只要得空,朱涓这小丫头便会试着自个儿做些糕点,除了第一次火候欠缺了些,接下来都越做越好。 “哪里,这都是袁婶您疼我,毫不藏私的教我,我才能学得这么快。”朱涓隐瞒了一些事没说,但对袁婶的感激之情却是真心实意的。 前生在青楼生活的那几年,老鸨看她有几分姿色,在将她逼得不得不屈从之后,老鸨派人教她识字及学琴,想让她多些才艺来招揽客人。 后来她同其中一个与她一样遭人所害的姑娘,因同病相怜而有了几分交情,那姑娘有着一手好厨艺,闲暇时她同她学了几道菜肴和糕点,她今日做的桃花酥就是那姑娘教的。 袁婶见她性子乖巧憨厚,爹娘又都不在了,孤身一人在这府里也没个依靠,想了想,有意提携她,便道:“要是你真对做糕点有兴趣,往后就跟在我身边学吧,我年纪也不小了,顶多只能再做几年,等我走了,届时说不得这三厨的位置也能传给你。” 朱涓满脸惊喜,郑重的朝她鞠躬道谢,“谢谢袁婶、谢谢袁婶!”袁婶的这份心意她记下了,日后若有机会,她一定会好好报答。 袁婶也算是认了她当徒弟,握着她的手,勉励道:“只要你用心学,我能教的一定全都教给你。” “您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绝不辜负您的心意。” “这事儿晚一点我便同王师傅说一声。”袁婶接着想起一件事,提醒道:“对了,你记住,世子的晚膳要在酉时前送过去,过了酉时就不能再进偏院。” 第六章 朱涓虽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们做下人的,只要按着上头的吩咐来办事就是,于是她乖巧的点点头。“嗯,我记住了。” 待晚膳做好,朱涓拎起食盒,送往偏院,她将今天做的桃花酥也带上了一些,再顺便准备了大花它们的吃食。 【第三章】 来到偏院,朱涓对着守在门前的侍卫道:“我来给世子送晚膳。” 侍卫微微颔首后,便让她进去。 此时是春夏之交,天气暖和,白日也渐长,虽然已是申时三刻,天色还有些亮。她进了屋里,见小厅里头有几个人在,其中两个小厮侍立在一旁,而她今天见过的那名石姓护卫站在一名坐着的男子身旁,男子身着一袭宝蓝色的锦衣华服,束起的发髻上戴着只玉环,丰姿俊朗。 从对方的衣着和雍容的气度,朱涓直觉认为他应当就是世子,遂走上前朝他躬身行礼。“奴婢朱涓见过世子爷。” 华服青年讶异的看向她,正要开口表示她认错人了,却被一旁站着的墨瑛熙轻按了下手臂阻止,他挑眉觑了墨瑛熙一眼,顺从他的意思没纠正她,两名小厮见状也闭上嘴什么都没说。 “起来吧。”岑佩南让她起身后,玩味的打量她几眼,心中很是好奇,不明白墨瑛熙明明知道她认错了人,为何竟不让他说清楚。“你说你叫朱涓?” “是,奴婢是来给世子爷送晚膳的。”说着,她略略抬高手里提着的食盒。 其他主子的饭菜,起码也要四、五个婢女才送得完,尤其王爷和王妃那儿,每到用膳时间,得要十来个婢女帮忙送饭。 可袁婶告诉她,世子要求饭菜简单就好,所以王大厨只做了几道菜,一个食盒就能装完。世子这儿比较费事的是那头狮子,听说它不吃生食,王大厨每天都得另外为它准备煮熟的肉食,再交由世子身边伺候的小厮带回去喂。 两个小厮上前接过她手上的食盒,走到旁边黄花梨木的雕花圆桌旁,点亮了几盏烛火,将里头的饭菜一一取出来,摆到桌上。 岑佩南还想再多问些什么,却听站在他身旁的墨瑛熙出声道── “没事了,你下去吧。” 朱涓略一犹豫,悄悄摸了摸衣袖里那包原本想送给他的桃花酥,她心忖当着世子的面也不好拿给他,遂应了声,“是,奴婢告退。”她曲膝又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她一离开,岑佩南按捺不住好奇,立即起身问道:“瑛熙,那丫头分明认错了人,你怎么不让我同她说?” 他出身岑国公府,是家中最小的儿子,少年时早早便跟着墨瑛熙投了军,跟在他麾下,与他一起征战沙场,如今是他的参军,两人这次一块儿回京,他们算是一块儿长大,又一同出生入死多年,情同手足,私下相处他都直呼墨瑛熙的名字。 墨瑛熙没多加解释,只道:“她昨晚见过狮子。” 岑佩南讶道:“噫,她怎么会见着狮子?” 墨瑛熙将她来喂猫的事告诉他。 岑佩南听完,意味深长的望着他。“她不认得你,你便索性将错就错,难不成你对她……” 知道他想说什么,墨瑛熙抬手打断他的话,“不过一个丫鬟,还不值得我刻意表明身分。” 她知不知道他是寻阳王世子,对他而言并没有差别,至于他会特地交代让她送晚膳过来,不过是给她个方便,让她可以顺道过来喂那几只猫。 没能从好友脸上瞧出什么,岑佩南心忖也许真是他多心了。 自从杜梅虹移情别恋嫁给墨琏熙后,墨瑛熙几乎已心如死水,不曾再为任何人动过情,区区一个丫鬟,哪有本事能动摇他的心志。 “可她早晚还是会知道你才是世子。”他不相信那丫头会蠢得一直都没发现。 墨瑛熙不在意的道:“知道便知道,难道她还敢来责怪我欺瞒她吗?”身为寻阳王府的家奴,认不得自个儿的主子,是谁的错? 而另一边,朱涓离开世子的屋子后,转身走往后头,从围篱那里钻进后面的小院子里,要喂食大花它们。 她一钻进去,三只小猫就围了过来,撒娇的蹭着她。 她拿出替它们准备的吃食,把木碗里泡过肉汁的米饭搁在地上让它们吃,一边四下张望,心中奇怪,怎么还是没瞧见狮子大爷? 世子既然在屋里,按理说狮子大爷应当也在啊,难道是在房里头? 须臾,小猫们吃完,过来挨着她撒娇,她抱着它们玩了一会儿,发现她先前为它们准备的碗里已经没有水了,她将小猫们放下,要替它们去取水过来。 她没敢进偏院里要水,打算回厨房拿水,回去的途中上恰好遇见玉梨。 玉梨拉着她,压低嗓音,兴匆匆的道:“我昨儿个不是同你说王妃想给世子找伺候的通房丫头吗,结果你猜怎么了?” “怎么了?”朱涓顺着她的话问,同时想到,前生王妃也曾送了两个丫鬟去世子那里,结果被他拒绝了。 “今天总管挑了十个丫鬟,让王妃亲自挑拣,王妃选了丽心和淑美,让张嫂送去给世子,你知道后来发生什么事了吗?”玉梨一脸兴高采烈,她先前曾因姿色平平,无缘成为世子的通房丫头而心生遗憾,如今知道了结果,不免有几分幸灾乐祸。 “发生什么事了?”虽已得知结果,朱涓仍佯装不知道的问。 “丽心和淑美被世子撵了出去,为了这事,世子还亲自去找王妃,说他不需要通房丫头。” 朱涓笑道:“说得好像你当时亲眼在场瞧见了似的。” “我虽没亲眼瞧见,但这话是在王妃院子里服侍的芳秀亲耳听到的,依我看呢,定是丽心和淑美的姿色入不了世子的眼,毕竟她们比起虹姨娘还差得远呢!” 当年虹姨娘与世子情投意合,后来却变心移情二少爷的事,王府里倒也人尽皆知,但这事在王府是禁忌,倒也没下人敢议论,玉梨也不敢提,说得隐讳。 听她提起杜梅虹,朱涓静默了一会儿,这才提醒道:“主子的事咱们还是不要多嘴。” “好好,不说了,我还有衣裳要送去给虹姨娘呢,先走了。”玉梨摆摆手,捧着手里绣好的衣物走了。 朱涓隐约觉得自个儿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到厨房的水缸里取了水后,她才陡然想起是什么事。 方才玉梨说要送衣裳去虹姨娘那里,她记得当时虹姨娘为了对付伍春莺,正在询问身边的侍婢,府里有哪些姿色较佳的丫鬟,玉梨恰巧听见,便提到了她,玉梨回来曾同她说起过这件事儿。 后来虹姨娘见了她,对她颇为满意,蓄意亲近拢络她,又许了她不少好处,之后便将她调到墨琏熙的房里服侍。 今生的她绝对不会再傻傻的被杜梅虹利用,但这会儿她也追不上玉梨了,看来只能在杜梅虹找上她时再拒绝。 朱涓拿着水碗回到偏院,方才与玉梨这一耽搁,已过了酉时,她钻了围篱进去,瞥见狮子大爷正趴在院子里,三只小花猫则躲到了角落。 她放下水碗,很高兴的来到它面前,不过还是保持了一点距离,她弯着身子对它笑着,抬手指着自己的鼻头问道:“狮子大爷,咱们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狮子两颗金黄色的眼珠子朝她看了眼。 怕它不记得她了,她连忙提醒道:“昨晚我给你吃了一只鸡腿,你还记得吧?啊,对了,我还带了几块桃花酥,本来是要给石大哥的,不过没给成,你要不要尝尝?这桃花酥可好吃了,又酥又香,还带着桃花的香味呢!”她一边说,一边从衣袖里取出那包桃花酥,小心的伸长手,递到它嘴边。 狮子嗅了嗅她手中的桃花酥,接着伸出舌头一卷,便将桃花酥卷进了嘴里。 见它吃了,朱涓开心的又拿出一块喂它,它再一口吃下,她便喂它吃第三块、第四块……总共六块桃花酥,一下子全都进了它的肚子里。 在它吃光了桃花酥后,她也站得离它更近了,稍稍抬手就可以抚摸到它的毛。 她试着抚摸它颈边的鬃毛,见它没有要咬她的意思,再大着胆子揉了几下,才把手缩回来。 不想她一缩回手,它竟伸出爪子拨着她的手。 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发现它不是要伤害她,心中闪过一个可能,不敢置信的道:“狮子大爷,你是要我再揉揉你吗?” 它泛着幽光的眼珠子注视着她,再拨了下她的手。 第七章 朱涓又惊又喜的伸出手,抚摸着它颈边的鬃毛,见它温驯的让她摸着,她笑逐颜开,不禁加重几分力道搓揉着它的毛。 三只小花猫见状,似乎也不再那么害怕了,悄悄的走了过来,在她脚边轻轻磨蹭着。 朱涓看着脚边的三只小猫,再瞅瞅眼前这只被她摸得舒服得都眯起眼睛的大猫,满脸笑意,她不禁觉得自个儿真是厉害,连凶猛的狮子大爷都臣服在她的手下。 见三只小猫在她脚边喵呜撒娇,她蹲下身,才刚伸手要抱起它们,狮子就不满的抬爪子拨着她的手,似是在催促她继续替它揉毛。 她只得一心二用,一只手摸着狮子大爷,另一只手轮流摸着三只小花猫。 不一会儿,狮子突然一爪子将三只小花猫给拨走,接着朝她吼了声,仿佛要她专心伺候它狮子大爷,不准她分心。 大花它们被它一爪给拨得滚了几圈,停下来后拱起背,喵呜喵呜抗议的叫了几声,却不敢再接近朱涓。 朱涓见狮子大爷竟在同大花它们争宠,莞尔的笑出声。 它马上瞪着她,朝她低吼了声,似是在警告她不准笑。 她抿着唇忍着笑,见大花它们可怜兮兮的缩在一旁,她从衣袖里掏出一颗木球,朝它们滚过去,让它们自个儿玩球去,再专心伺候这头狮子大爷。 昏暗的天色里,她坐在狮子大爷跟前,唇边漾着笑,两只手从颈子处,一直揉到它的背部,她细心的发现它特别喜欢她揉它的颈子,还留意到它那颗大脑袋虽然慵懒的搁在前爪上头,但那双冷幽幽的眼珠子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在玩着木球的大花它们。 朱涓心思一动,脱口问道:“狮子大爷,你是不是也想玩球?” 它立即别过大脑袋,没再瞧玩着球的小猫们,那神态似是在同她说,它不屑玩那种愚蠢的东西。 不知怎地,她觉得它像是在闹别扭,明明很想玩,但因为被她说破,就傲娇的闹着脾气,她边揉着它的颈子,边笑着说:“我明天找个大一点的球来给你玩。” 它似是想抬起爪子给她一爪,但爪子动了动,最后只刨了几下土。 朱涓莞尔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话落,她突然听见有人朝院子走来的脚步声。 “噫,是谁在后院?” 她吓了一跳,怕被发现,顾不得狮子大爷,赶紧缩回手,蹑手蹑脚的爬起来,悄悄从钻进来的地方再钻了出去。 待她离开后,岑佩南走到狮子身旁,望着围篱的方向,好奇的询问道:“那丫头是谁?居然不怕你。”虽然那丫头跑得快,但黑暗中他仍隐约瞧见她的身影。 狮子摆动了下尾巴,站起身要走回屋里。 “瞧那背影,怎么有点像先前送晚膳过来的那个丫头,叫什么朱涓的。”岑佩南跟在狮子身边,不死心的追问。 他对那个大胆闯进这院子的丫鬟有些好奇,但更好奇的是,狮子竟允许她进来。 狮子没理会他,走到后门,抬起爪子推开门,进了屋子。 “哎,瑛熙,等等我。”岑佩南叫了声,急忙跟进去。 此时若是让外人听见,他居然把一头狮子叫成瑛熙,定会认为他对寻阳王世子不敬。 屋里的两名小厮见到狮子进屋后,也毕恭毕敬的将刚才去取回来的肉食,用精致的瓷盘盛着,端到一张板凳上,摆在它面前。“今天厨房送来的是世子吩咐的烤鸡,请世子慢用。” 狮子优雅的低头吃着已被细心切成数块的烤鸡。 此时搁在一旁桌案上的一本书,被从敞开的窗子吹进来的风拂动了几页,摊开的那一页的内容写着—— ……王上兵败被困,陶大郎为救其主,手持长刀,骑乘战马,深入敌营,斩杀无数敌兵。 护主逃出后,陶大郎收拾残军,重整旗鼓,设下奇计,袭击敌军,终反败为胜,大破敌军,并斩杀主帅。 为报此仇,敌军献百名处子为祭,命巫师对其施以毒咒……每到入夜,即会化为狼身…… 岑佩南不敢打扰狮子进食,随手拿起桌案上那本书,他原只是随意浏览,可当看完被风吹开的那一页时,他讶然的继续往下看。 这本书不厚,故事不算长,后头还有几段字迹模糊不清无法阅读的部分,待狮子进食完,他刚好也看完了,他难掩惊讶,回头对趴在地上的狮子问道:“瑛熙,这书你是打哪儿来的?” 要不是这书看着已十分陈旧,他几乎都要怀疑是知情的人所写的,因为里头的内容竟与墨瑛熙的遭遇相仿。 在五年多前的一场战役中,墨瑛熙为救皇上脱困,被敌国巫师诋咒,每天酉时以后便会变身为狮子,直至翌日清晨才能恢复人身,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住到偏院,并对外宣称带回了一头狮子,以隐瞒他在每天入夜后变身之事。 当年下咒的巫师是列屿国的公主,她的父亲在墨瑛熙反败为胜的那场战役中被射杀,她为报复墨瑛熙,不惜以自己的性命献祭,施完毒咒后,便香消玉殒,因此这毒咒再也找不到人解除。 皇上命锺天师想办法除去他所中的恶咒,锺天师花了五年多的时间,总算在前一阵子找到方法,如今只等着他回到京城。 那头狮子,也就是墨瑛熙,抬起爪子在地上写下四个字。 岑佩南看了眼,认出他写的是东市书铺,不免啧啧称奇。“这书还真是奇了,书里这陶大郎所遭遇的事,与你的经历竟有七、八分相似,就连他未婚妻移情别恋的事都相仿。”这书太老旧,已看不出作者的名讳。 墨瑛熙心忖,若非如此,当时他也不会买下这本书,更离奇的是,看完此书后,他打算再去一趟那家书铺,打听此书是何人所写,不想怎么找都找不着那间书铺,彷佛它从来不曾存在过。 他还问了附近几家铺子,店主全都异口同声的表示他们不曾见过那样一家齐铺,若非这本书在他手中,他都要怀疑那日进了那家书铺的事,只是他作的一场梦。 岑佩南语带遗憾的又道:“只可惜最后几页已模糊不清,看不出写了什么,否则倒是可以看看中了恶咒的陶大郎最后怎么样了。”或者可以从中寻求解咒的方法,他接着又想到,反正等锺天师回来,说不得瑛熙身上的恶咒便能解开了。 翌日晚上,朱涓照例先替世子送晚膳过去,世子和石大哥都不在,她搁下晚膳,绕到后头钻了围篱进入后院,她没看到狮子大爷,喂了小猫们后,她便拿着狗尾草逗着它们玩。 今晚过来时,她特地给狮子大爷带了颗球,因为考虑到它的体形大了许多,所以这球自然也比较大,是她特地用藤条编成的。 约莫过了酉时,朱涓正抱着三花挠着它的下巴时,冷不防一抬头,就瞥见昏暗的天色中,两颗冷幽幽的眼珠子正看着她。 “噫,狮子大爷你回来啦!”她放下三花,兴匆匆的朝它走过去。“我今天替你做了颗球哦,你看喜不喜欢?”她从带来的提篮里取出那颗藤编的球,喜孜孜的递到狮子大爷面前。 变成狮子的墨瑛熙爪子轻轻挠了挠脚下的泥土,忍住想将那颗球拨到地上的冲动,还刻意别开脑袋不看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中了恶咒的缘故,导致他有些习性也同这野兽一样,看到移动的物品就想去追,甚至看见那三只蠢猫被她揉得一脸舒服的模样,他也忍不住想让她揉毛,被她揉过之后,发现确实很舒坦,舒坦得他差点学着那三只蠢猫躺在地上晾开肚皮,要不是在最后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是堂堂的镇国将军,赶紧维持住形象,要是让知情的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笑掉人家大牙? 见狮子大爷不理她,朱涓有些失望的道:“哎,你不喜欢吗?那就只好给大花它们玩了。” 她话才刚说完,狮子便挥起爪子拍落了那颗球。 放肆!既然是呈给本将军的东西,岂能再让给他人玩,就算是猫也不行! 球一滚落地上,三只小猫便窜了过来,争抢着玩起那颗比它们身子还大的球。 大胆,本将军的东西也敢抢!狮子一爪子将那三只小猫挥走,叼起了那颗球朝远处一扔,硕大的身子下一瞬矫健的跃了几步,把球咬了回来,然后再扔远,再自个儿咬回来。 朱涓目瞪口呆的看着它这般来来回回的玩了几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狮子大爷不是不喜欢她做的球,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第八章 当球滚到她脚边时,她捡起朝远处扔去,让狮子大爷去咬。 墨瑛熙心中气恼,谁准她这么逗弄他,却一时没忍住,扑过去咬了球,再朝她扔过去,她捡起来再扔回来。 他本想去叼起来,但这次他忍住了,将球踩在脚下,狠狠踩烂它,以防自个儿又忍不住愚蠢的被她逗弄。 他堂堂寻阳王世子、云奉皇朝的镇国将军,哪能受人这般愚弄! 朱涓走过去,蹲下身看着被他踩扁的藤球,低呼道:“啊,你怎么把球给踩坏了,这样就不能玩了。” 墨瑛熙别开脑袋不理她——本将军才不玩这种幼稚的玩意儿! 她看出它似是在闹什么脾气,笑着抬手揉揉它的大脑袋,好言好语的哄道:“没关系,坏了就坏了,我再帮你做一个就是了。” 大胆,不准摸本将军的头!他带着警告意味,冷冷瞪视着她。 朱涓转而轻挠着它的下巴,接着笑咪咪的从衣袖里掏出一柄大木梳,讨好的道:“我帮你梳毛吧。大花它们都很喜欢我给它们梳毛呢,你瞧,为了梳你的毛,这把梳子可是我昨晚回去后,特地央求陈伯帮我做的呢,比一般的木梳还大上许多。” 陈伯是王府的花匠,他的手很巧,能做很多木器,做这么一把木梳,对他而言轻而易举,三两下便做好了。 她自顾自的动手从狮子大爷的脑袋开始往下梳着毛,如今她早已不怕它,把它当成大猫一样照顾着。 该死,谁准她替他梳毛的!墨瑛熙有些不悦,不想被她这么一梳,他舒服得情不自禁眯起了眼,温顺的趴在地上,任由她来来回回的替他梳毛,他的脚还不自觉的抬了抬,差点没忍住就要翻起肚皮,让她刷肚皮上的毛。 猛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他不满的朝她吼了一声,站起来,甩着尾巴,不再理会她,径自从后门走回屋里。他怕再待下去,他真的会忍不住翻了肚皮。 “噫,怎么走了?”朱涓手里仍拿着那柄大号木梳,不明所以的看着它突然走回屋里去。 大花它们见狮子走了,立即跑了过来,挨着她脚边撒娇的喵呜着。 她抱起三只小花猫,带它们走回它们的窝,哄道:“狮子大爷只是看起来很凶猛,它不会吃你们,你们别怕它。”再陪着小猫们玩了一会,她才离开。 墨瑛熙没多久又从屋里踱了出来,瞧见地上那颗被他踩扁的藤球,他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 自打中了恶咒,每次在夜里变身为狮子后,即使是挚友如岑佩南,也不敢与他太亲近,只有不知情的她,除了起先有些惧怕他,现下她甚至都敢替他梳毛了,还做了颗这么丑的球给他。 他捞起那颗藤球,用两只爪子搓弄着,试图让它恢复原状,但在他搓弄之下,藤球整个散开,再也兜不起来,他讪讪的一爪将散开的藤条给挥走,心里却不由得想着,明天她是不是真的会再带一颗来给他? “朱涓,虹姨娘找你过去。”午后,杜梅虹的侍婢过来厨房传唤。 朱涓心下明白约莫是前两日玉梨同她提了她的事,杜梅虹才会想见她,她洗了把手,跟着那名侍婢去见杜梅虹。 杜梅虹此时正坐在园中的一处水榭里。 朱涓被领到她跟前,躬着身子低垂着脸,朝她行礼。“奴婢见过虹姨娘。” “你就是朱涓?”杜梅虹睨了她一眼,命令道:“把头抬起来。” 压下心中涌起的怨恨,朱涓缓缓抬起脸。 杜梅虹那双美目打量她几眼,随即微笑道:“模样倒生得挺标致的,我听说你是在厨房干活?” “是。”朱涓垂下脸,佯装怯懦的应了声。 杜梅虹温婉的又道:“在厨房干活很辛苦吧。” “奴婢不、不觉得辛苦。”朱涓故作紧张的用两只手搓揉着衣裙。 瞧见她这副畏缩的模样,杜梅虹温言道:“你别害怕,我找你来没别的事,只是那日听玉梨提起过你的身世,想你孤苦一人,无依无靠,心生怜惜,这才找你来。” 朱涓心中冷笑,她这番假情假意的话,就跟前生说的一模一样,但她不会再被她的虚情假意所朦骗。 她刻意将头垂得更低,表现出卑懦的模样,嗓音又轻又细的答道:“多谢虹姨娘怜惜。” 见她这副胆怯的小家子气模样,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但思及她这两日见过的丫鬟里,只有她的容貌勉强还能入得了墨琏熙的眼,先前杜氏曾召见过的那十个丫鬟,姿色模样虽也都不差,但她顾忌着杜氏,不敢从她们里面挑选,她勉强忍住厌烦,尽可能和颜悦色的道:“若是有机会将你派去伺候二少爷,你可愿意?” 朱涓装出被吓到的样子,慌乱的挥舞着双手。“可、可奴婢又笨又蠢,怕伺候不来二少爷,还是厨房适合奴婢。” 杜梅虹耐着性子再劝道:“厨房的活儿又重又累,哪里有伺候二少爷来得轻松,而且要是能调到二少爷房里服侍,你就能直接升为二等丫鬟了。你若担心不懂得怎么伺候主子,我让我屋里的丫鬟先教教你。” 朱涓猛满脸惶恐的猛摇头。“奴、奴婢很笨的,学不来。” 此时墨瑛熙与岑佩南恰好来到水榭附近,岑佩南先瞧见了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厌憎,打算拽着墨瑛熙走另一条路,省得瞧见这女人,让墨瑛熙想起过往的事。 不想墨瑛熙也觑见了她,以及在她跟前那道畏畏缩缩的眼熟身影,他轩眉微拢,朝岑佩南吩咐道:“你过去瞧瞧那丫头犯了什么事。” 虽然杜梅虹脸上带着微笑,可她跟前那丫头一副畏怯的模样,彷佛做错了什么事,惊惧的受着责罚。 岑佩南微讶的瞟他一眼,接着定睛朝水榭里的两人望去,这才留意到朱涓,见她彷佛很惊慌的模样,他点点头,马上提步朝水榭走去。 而此刻水榭里,不论杜梅虹如何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朱涓都不肯松口答应,杜梅虹耐性渐失,绝艳的脸庞阴沉了几分,嗓音也越发冰凉,“你好好想清楚,让你伺候二少爷是你的荣幸,你若是放弃,可会后悔一辈子。” 朱涓垂下眼,在心里冷嘲,她若去了才会后悔一辈子,而且连性命都要赔上! 但表面上她继续缩着肩膀,惶恐的嗫嚅道:“多谢虹姨娘的抬爱,可、可奴婢生性笨拙,万一做得不好惹怒了二少爷,反倒会遭二少爷怪罪,那可怎么办?” “你这丫头真是不识好歹……”杜梅虹沉下脸正要斥责,冷不防瞥见岑佩南朝她走来,抬目再望过去,墨瑛熙就伫立在水榭的对面,她此时顾不得再责备朱涓,摆摆手让她退下,连忙拢了拢鬓发,理了理衣衫。 朱涓连忙福身告退,转身离去时,也瞅见了朝这儿走来的世子,和伫立在不远处的石大哥,她微微朝世子行了个礼,又朝石大哥看了一眼,随即低头快步离开。 回到厨房后,她的心头掠过一抹荒谬的想法,方才莫非是石大哥见到她被杜梅虹为难,所以请了世子过去替她解围?不过这样的念头稍纵即逝,随即她为自个儿的异想天开而失笑,她不过是个下人,世子那般身分的人,岂会因为一个护卫的话,便来为她解围? 不过她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世子和杜梅虹会说些什么。 他们俩曾是青梅竹马,可如今杜梅虹已成了他的弟媳,府里甚至有人传言,说他是因为对杜梅虹难以忘情才迟迟不娶,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而此时被朱涓误认为是世子的岑佩南,在朱涓离开后,也没走进水榭里,方才墨瑛熙是让他过去替那丫头解围,那丫头既然离开,他也没必要再过去,他对杜梅虹厌恶得很,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更别说靠近她了。 杜梅虹起先以为墨瑛熙是让岑佩南过来请她前去相见,矜持的坐在水榭等着他过来,不想岑佩南竟突然掉头往回走,而墨瑛熙也没多留,径自离开,连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先是错愕的掐着手里的丝绢,心中暗恼,下一瞬便一个转念——墨瑛熙定是对她仍无法忘情,怕见了她后,会抑不住满腔的情意,才会不敢来看她吧,这么一想,她心中不免有几分得意,越发认为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在墨瑛熙的心目中,仍只有她一个人。 第九章 当年她委实被他变身成狮子的模样给吓坏了,他没有隐瞒的告诉她,他是中了敌国巫师的恶咒才会变成这般,在得知对他施毒咒的巫师已死,世上恐怕没有人能解除他所中的恶咒后,一想到往后每日入夜她都得与一头狮子相伴,她哪里受得了,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则与早就对她有意的墨琏熙来往。 墨瑛熙身中恶咒的事,整个王府除了王爷,只有她知晓,连姑姑和墨琏熙都不知情,王爷曾严厉的警告过她,因此她也不敢把这事泄露出去。 在她眼中,墨瑛熙已成了怪物,她不能忍受自个儿的丈夫是个怪物,她害怕往后若是与他生下了孩子,说不得孩子也会是个半人半兽的怪物,所以她放弃了唾手可得的世子妃之位,不惜惹怒姑姑,自眨身分嫁给墨琏熙为妾,只是为了想躲开他。 她还记得当年她与墨琏熙的事被揭露后,墨瑛熙那惊怒不敢置信的眼神,但他即使怒极,也不曾对她恶言相向。 翌日,他便回到西南驻地,这一去,直到日前才再回来。 事隔五年再见到他,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他没有中了恶咒就好了,那么她也就不必面对这些糟心的事了。 随即她又想起刚才那个叫朱涓的丫鬟,无论她如何好言利诱,她就是不肯去伺候墨琏熙,她眼神掠过一丝阴鸷,下一瞬她又想到,以那丫头那畏缩的德行,届时墨琏熙见着,怕也会生厌,成不了什么事,看来她只能再另外寻找合适的。 【第四章】 “玉梨,往后在虹姨娘跟前,你别再同她提起我的事。”这日夜里,临睡前,朱涓特地叮咛道。 “噫,虹姨娘找过你了吗?她可有同你提起要调你去伺候二少爷的事?”这房里摆了四张小床,玉梨的床榻刚好挨着朱涓,两人小声说着话。 “说了,但我拒绝她了。” “你傻啦!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没把握住,亏我特意在虹姨娘跟前说了你不少好话。”玉梨忍不住骂道。 朱涓低声解释,“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爷,我想留在厨房同袁婶学做糕点。” 玉梨气道:“你呀,怎么这么笨,纵使你学会了袁婶的本事又怎么样,还不是个下人,要是能攀上二少爷,得了他的宠爱,替他生个儿子,你就能母凭子贵的翻身,不再是奴身了。”生了墨家的骨肉,便会削去母亲的奴籍,因为即便是庶出,墨家也不会让自家的子孙有个身分是奴婢的母亲。 朱涓不怪玉梨会这么想,这偌大的王府里,怕是有不少丫鬟都存了这样的心思,前生她也是这样,结果呢,只不过是遭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她神色认真的对玉梨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无心攀附哪个主子,也伺候不来那些主子,只想安分守己的待在厨房里,所以往后你就别再同虹姨娘提我的事了。” “你真是没出息,罢了,你要是不想出头,那就算了,当我白替你费了心思。”说完,玉梨便气闷的背转过身子不再理她。 前生的遭遇朱涓无法对她诉说,只能苦笑的阖上眼。 忙完厨房的活儿,朱涓准备去偏院喂猫的路上,遇上了墨琏熙。 如今的墨琏熙自然认不得她,她侍立在回廊边,低头福身让他先过。 待他走过,她注视着他的背影,心头思潮起伏。 墨琏熙生得有几分像杜氏,容貌俊美,举止优雅,风度翩翩,有几分文采,杜梅虹最后会挑上他,也不是没有道理。 当初他与杜梅虹的情事曝露后,口口声声表示对她痴心一片,非她不娶,但没隔几日,他便答应迎娶伍春莺为妻。 在伍春莺入门后,他左拥娇妻,右抱美妾,把两人都哄得服服贴贴,私下里两人却斗得你死我活,后来他又收了好几个他看得上眼的通房丫头,在她被卖至青楼的前一个月,他还纳了一房小妾。 前世,她对墨琏熙也是有几分真情实意,可如今她对他除了厌恶,早已没有半分旧情。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墨琏熙忽然回过头来,恰好迎上她投向他的眼神,她连忙垂下脸。 他肆意的打量她,扬声询问:“你是哪里的丫鬟?”那张小脸倒是生得挺标致的。 朱涓佯装结巴的回道:“奴、奴、奴婢是在厨、厨房做事的下人。”前生跟在他身边伺候过一阵子,她知他最不耐烦说话结结巴巴、不清楚的人。 “怎么是个小结巴。”嘀咕了句,墨琏熙没再多问,便转头离开了。 她不敢再多停留,快步走往偏院。 她一样是从后方的围篱钻了进去,一进去,才刚爬起身,就迎上一双冷黑的眼眸,耳边同时传来一道凛冽的嗓音—— “你是狗吗?放着好好的门不走,非要钻这狗洞。”墨瑛熙看不惯她好好一个姑娘,却老是学狗一样钻来钻去。 朱涓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什么恶意,眨眨眼,娇憨一笑,解释道:“呃,前门有人守着,我进不来,而且这里离大花它们较近,出入也方便。对了,石大哥,昨天多谢你。” “谢我什么?” “要不是你同世子刚好经过那里,我怕一时还无法从虹姨娘跟前脱身。”虽然她知道他们只是路过,不是刻意帮她,可无论如何还是多亏了他们。 “你做了什么,怎么惹到她了?” 先前他被感情蒙蔽,以至于看不清杜梅虹是怎样的女人,但当年她瞒着他与二弟暗中来往,已教他认清她的为人。 他不是怪她无法接受他身中恶咒,而是她不该嘴上说着不介意,却又私下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她若害怕,大可直言,他并不会逼迫她。 五年前,在他离开王府的前一晚,杜梅虹来见他,边啜泣着边对他说—— “瑛熙哥,你别恨我,我只是害怕,我没有办法面对变成怪物的你……而琏熙又对我一片痴情,他说没有我,他就活不成了,所以我才……求你别怪我!” 一个是同父异母的二弟,一个是青梅竹马的心上人,他当时心中纵使对他们再恨再恼,最后仍选择成全。 “我什么也没做,虹姨娘找我是想……”朱涓略略犹豫了一下,觉得他不是个会乱说话的人,便老实道:“她找我是想让我去伺候二少爷。” 墨瑛熙有些意外,杜梅虹竟想替二弟安排通房丫头?他接着想起朱涓当时畏缩的神情,问道“你没答应?” 她摇摇头。“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爷。” “为什么?”这不是不少丫鬟求之不得的机会吗? 朱涓淡然的回道:“我情愿嫁给一个下人为妻,也不愿意成为通房丫头。”她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从提篮里取出带来的糕点递给他,笑道:“这是我昨天做的白玉糕,你尝尝合不合胃口。” 墨瑛熙本想拒绝,但想起之前尝过的桃花酥,味道还真不错,便接了过来,作她那双期待的眼神注视下,拈了块塞进嘴里。 绵密的口感,微甜中透着浓浓的莲子香,他吃了一块后,忍不住又再吃了第二块。 见他没说什么,却一口气把四块白玉糕全都吃完了,朱涓难掩欣喜,笑得更开心了。“下次我做了糕点,再送来给石大哥尝尝。” 他身为世子,想吃什么样的糕点,只要吩咐厨房一声即可,可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他不知怎地,鬼使神差的点了下头。 见他答应了,她欢喜的跑去喂三只小猫。 墨瑛熙见她喂完小猫,又耐着性子陪它们玩,脸上那娇憨的笑容,甜甜的、暖暖的,就像刚吃进嘴里的白玉糕,他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出声道:“往后你不要再钻围篱,我会交代侍卫,你早晚喂猫时,直接从前门进来。” 朱涓讶异的抬起头望向他。“万一遇上世子……”她顾虑到她只是个丫鬟,若没有经过世子的允许,随便出入偏院,怕有些不妥,要是世子怪罪下来,怕会连累他。 “世子知道你来喂猫的事。” “啊,你同世子说了我和猫的事?” “嗯。”墨瑛熙淡哼了声。这蠢丫头到现下还没发现他就是世子? “多谢你。”朱涓的心头蓦地漾过一抹暖意。 他果然如同她想的一样,是个很可靠的人,说到做到,对他的好感不禁又再多了几分,将来要是能嫁给像他这样的人,她便别无所求了。 她接着向他打听,“对了,石大哥,世子养的那头狮子,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有什么事?” “我给它带了颗球过来。”她从地上的提篮里拿出一颗大木球。 第十章 墨瑛熙的手指微动了下,抑住想拨下那颗球的冲动,启口道:“那狮子晚上才会在。” “那我能不能托石大哥,把这木球转交给那狮子,它很喜欢玩球,我本来给它编了个藤球,可是被它不小心踩坏了,所以又找陈伯帮忙做了这颗木球,这样它玩的时候就不会再弄坏了。”朱涓一边说,一边笑咪咪的将木球捧到他而前。 胡说,本将军才不喜欢玩球!而且那颗球也不是他不小心,而是存心踩坏的! 他眼神森冷的瞪她一眼,但下一瞬,他的两只手便不受控制的接过那颗木球。 她笑得眉眼弯弯。“多谢石大哥,那我先回去了。”说完,她转身又钻了园篱离开。 墨瑛熙在她走后,忍不住将手里的木球扔远。 大花它们一看见滚动的木球,也跟着窜了过去。 他大步走过去,抓起围在木球旁边的三只小猫,低声警告道:“蠢猫,这是本将军的球,不准你们碰!” “喵呜喵呜……”被拎起来的小猫们,愤怒的朝他龇着牙。 “还敢对本将军叫!”墨瑛熙轻弹了下小猫们的脑袋,这才将它们放下来,拾起那颗木球,走回屋里,将球藏在寝房里。 当晚朱涓送晚膳过来时,瞧见岑佩南在厅里,她朝他行了个礼,并向他道谢,“多谢世子允许奴婢来偏院喂猫。” 岑佩南不知前因后果,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说破,朝她微微颔首敷衍过去,接着他想起墨瑛熙让他去为她解围的事,他试探的问道:“我听说你见过那头狮子?” “是。” “你不怕它吗?”他有些好奇。 “刚开始自然是怕的,但后来发现狮子大爷并不像外表那样凶猛,也不会咬人,就渐渐不怕了,这几天下来,奴婢发现它其实就像体形比较大的猫儿。”提起狮子大爷,她的嘴角不自觉带着笑意。 听她竟将墨瑛熙比作一只猫,岑佩南先是讶异,接着便露出玩味的眼神。“那头狮子竟然肯让你亲近他,这可真是奇了!”墨瑛熙变身成狮子时,连对他都不肯太亲近呢。 朱涓想了想,答道:“也许是狮子大爷见奴婢常逗着小猫们玩,也想让奴婢陪它玩,它一只狮子在这儿也没伴,难免寂寞,是以就亲近了几分。” 岑佩南这下子更惊奇了。“你都怎么陪那狮子玩?” “奴婢陪它玩球,还替它梳毛。” “他竟肯让你给他梳毛?!”他吃惊的瞪大眼。 她不明白世子为什么这么惊讶,反问道:“世子没让人帮狮子大爷梳过毛吗?” “……没有。”墨瑛熙变身成狮子时,压根不让人摸他那身毛,更遑论替他梳毛了,但他竟然允许这个才见过几次面的丫头接近他,还替他梳毛,啧啧,这可真是有意思,等会儿见了他,他可得好好问问清楚。 朱涓暗自瞅了眼世子的脸色,心中奇怪,世子怎么在听她说起那头狮子的事时,脸色变来变去的,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担心说错话,她不敢多留,躬身道:“世子若没别的吩咐,奴婢先去后院喂猫了。” 岑佩南摆摆手道:“你去吧。” 她来到后院,没见到狮子大爷,便先去喂了猫,再陪它们玩了一会儿,一直等到都过了酉时,还是没瞧见狮子大爷出来,只好先回去了。 此时变身成狮子的墨瑛熙,却因先前回来时,听岑佩南提起她说他像大猫的事,恼怒之余,遂不去后院,回到他的寝房里,独自推着那颗木球玩——大胆的丫头,竟然把本将军同那些蠢猫相提并论! 岑佩南敲了下房门,便径自推开房门走进来,瞅见趴在地上的狮子,兴匆匆的问:“瑛熙,要不要我帮你梳梳毛?”他手里拿着一柄刷马的木鬃。 墨瑛熙将那颗木球藏在腹下,朝他低吼一声——滚! “唉,你别不好意思,你瞧,我特地去马房借了这木鬃要来给你刷毛呢!”岑佩南俊朗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 墨瑛熙用尾巴拍打着地面,又发出一声不悦的吼声。这浑蛋竟然想把本将军当成马来刷! “好好好,你不想刷就不刷了,要不我陪你玩吧。”岑佩南接着从衣袖里取出一根羽毛,在他面前摇了摇。 这家伙真把他当成猫了! 墨瑛熙忍无可忍,跃起来扑倒他,狠狠把他踩在脚下,爪子朝他的脸重重拍了几下。 岑佩南捂着脸,哀号讨饶,“啊,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再打了,我明儿个还得回去呢!” 他是母亲在四十多岁时又意外生下的儿子,年纪与上头几个兄姊相差甚多,且兄姊们都已各自成家,父亲也在母亲过世后,又娶了个年轻的妻子当继室,年纪都还比他小呢,他不想回去叫那小继室娘,所以这阵子都住在墨府,明天才打算回去一趟。 墨瑛熙不悦的又瞪了他一眼,这才放开他。 岑佩南爬起来时,瞟见他伸出爪子将一颗木球给拨到床底下,似是想藏起来,他一时没忍住,叫出了声,“你别藏了,我看见那颗球了!” “吼——”墨瑛熙吼了声,想表明自个儿才不想玩球,是那个蠢丫头硬要塞给他的。 岑佩南当他是不想让人知道这事,摆摆手,自以为是的道:“好好好,我一定会死守这个秘密,绝不泄露出去,不过你要是喜欢玩球,待我回来后,弄个十个八个来给你玩。” “吼——”墨瑛熙大怒,这混蛋是听不懂吗,他才不喜欢玩球,他又不是那些蠢猫! 岑佩南再次曲解他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我一定会给你准备的,我先走了。”不过这回次他是故意的,憋着笑退了出去。 来到房外,岑佩南贼兮兮的摸着下颚,心想朱涓还真没说错,变成狮子的墨瑛熙似乎真像一只大猫,他以前竟然都没发现,还以为墨瑛熙不喜别人接近变成狮子的他,因此在墨瑛熙变成狮子时,他都刻意保持距离,不敢太过亲近,看来以后他得多花些时间陪这只大猫游戏游戏了,待他要举步时,发现手里还拿着那柄木鬃,他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居然没能替他刷毛,不过下次他一定会成功的! 除了大户人家,一般民间大多只吃早晚两顿饭,像寻阳王府这样的豪门贵族,一天自然是吃三顿饭,不过午膳通常会简单一些,厨房也用不着准备太多菜肴,命人将饭菜分送到各个主子那里后,王大厨和二厨便先离开了,要等晚一些才会过来准备晚膳。 这时就轮到袁婶忙了,因为要准备王府女眷们下午的点心,朱涓则在一旁帮忙。 袁婶忙了一个多时辰,做了几道甜品,要送去给各房的主子时,其中一个丫鬟扭了脚,朱涓只好代她送去给伍春莺。 天气渐暖,晴光朗朗,微风轻拂,十分舒服,朱涓提着食盒走在回廊上,一边睃看着两边园子里盛开的花,忽然听见说话声,她循声望过去,就见杜梅虹与伍春莺各自带着几个丫鬟,杵在前面园子里的小径上,见那情状似是狭路相逢,互不相让。 “你这贱妾,见着本夫人过来,还不给我滚开!”伍春莺出声喝斥对面的杜梅虹。 她的容貌虽不比杜梅虹艳丽,却也生得杏眼桃腮,十分娇俏,打从嫁进王府,她就瞧杜梅虹不顺眼,见着她便没好脸色,此次仗着有了身孕,对杜梅虹更是不假辞色。 “哪来的狗在乱吠,真是的。”杜梅虹冷冷的回道。 “你好大的胆子,敢辱骂我是狗!” 伍春莺嗔怒的扬起手,想搧她巴掌,杜梅虹机伶的后退两步,没让她打着,让伍春莺气坏了。 杜梅虹微勾起唇,好整以暇的指着她身旁一名侍婢抱在怀里的那只白色小狗,慢条斯理的道:“我说的是那只狗,可不是说姊姊,姊姊莫要误会了。”说完,她退到一旁,假意再劝,“姊姊如今有孕在身,还是当心点,别随便动怒,万一动了胎气,那可不好。” 伍春莺恼怒的拂袖,骂道:“杜梅虹,你别得意,给我记着!”说完,她骄傲的仰起脸,从她身边走过。 杜梅虹寒着脸,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须臾,收回眼神时,不经意瞥见伫立在不远处的朱涓。 朱涓连忙垂下脸,朝她福了个身,匆匆离去。 杜梅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也瞧见了朱涓,想起一件事,对主子说道:“奴婢昨儿个听说那丫头近日时常出入世子所住的偏院。” 第十一章 “她一个厨房的丫鬟,去偏院做什么?”杜梅虹没好气的问道。 “听说是世子亲自交代让她每日送晚膳过去。奴婢想,她该不会是因为攀上了世子,所以才不肯去伺候二少爷。”这名大丫鬟是杜梅虹的心腹,这些年来没少替她出过主意。 闻言,杜梅虹眼里闪过一抹厉色。“怪不得呢,那日不管我怎么劝说,她都不为所动。哼,她以为凭她一个低贱的丫鬟,能攀得上世子吗?”她绝对会让朱涓后悔那日拒绝她! 厨房正忙准备晚膳时,张嫂把朱涓叫了出来,神色古怪的瞅了她几眼,问道:“你今年也有十五、六岁了吧?” “十六了。”朱涓不敢怠慢,马上回道。 张嫂点点头。“那是该嫁人了,虹姨娘好心,替你指了个婚事,让你嫁给陈轩,这几日我会替你们安排一下,把婚事给办一办。” 朱涓一时之间没想起陈轩是谁,过了一会儿才想到陈伯的名字就叫陈轩,她彷佛被雷劈到,震愕的瞠大眼。“虹姨娘让我嫁给陈伯?!”陈伯都五十好几了,论年岁都能当她祖父了,且他早就娶过妻子,只是妻子几年前过世了。 见她一脸错愕,张嫂多少也能明白她的心情,但谁教她不知怎地惹到了虹姨娘。 不久前,虹姨娘特地来找她提了这事,那话表面上说得好听—— “我也是怜惜她孤苦无依,这才想给她找个依靠,我听说咱们府里头有个花匠名叫陈轩,是个老实人,做事很踏实勤快,几年前丧妻后也没再娶,不如就让她嫁他当个续弦。” 虽然觉得虹姨娘让朱涓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嫁给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实在不厚道,可她也不愿为了个小丫头得罪虹姨娘。 张嫂缓了缓语气,说道:“这事不是我的意思,你也甭要怨我。主子的话咱们不得不从,你这两天就准备准备吧。”传完话,她不再多留,转身便走,她还得去告诉陈轩这事。 朱涓紧咬着下唇,愤怒的呆立在原地,她明白这定是她那日不肯听杜梅虹的话去服侍墨琏熙,而招来的报复,她紧掐着缩在衣袖里的手,两眼透出浓烈的恨意。 她以为重生后她能改变前生悲惨的命运,没想到终究逃不出杜梅虹的魔爪,她的心肠怎么能这般狠毒! “涓儿,你还杵在那儿做什么,厨房里都要忙死了,还不快来帮忙!”有个丫鬟过来叫她。 朱涓不得不暂时收敛心绪,抑下心中的憎恨,走回厨房。 这晚朱涓沉着一张脸,提着食盒来到偏院,屋里只有小厮在,她将食盒交给小厮后,便径自去了后院。 将带来的吃食喂了猫儿们,待大花它们吃完,亲昵的蹭着她时,她再也忍不住抱着猫,压抑的哭了出来。 似是感受到她的悲愤,二花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她脸上的泪,接着大花、三花也跟着舔了舔她,似是在安慰她。 思及前生和今生的遭遇,朱涓心头的怒恨宛如汹涌的浪潮,一波波重重击打着她的心房。 “我好恨她、好恨好恨,恨不得杀了她!”她将脸埋在小猫们的身上,恨声说道。 她不想再受杜梅虹摆布,她想下毒杀了她,可若是那么做,万一被人发现,她也要偿命,为那种人赔上自个儿一条命,不值得。 可若不能杀她,她就只能逃走了,只要逃出王府,日后她就再也用不着受任何人摆布了,但一想到她走后,大花它们没人颜食,也见不到狮子大爷……还有石大哥,她不免有些舍不得。 但要是她不走,就只能嫁给陈伯,陈伯待她是很好,可让她嫁给他为妻,她委实办不到。 朱涓抱紧怀里的三只小猫,暗自下了决定,只能逃走了! 忽然有只爪子伸过来挠了挠她。 她回头瞧见狮子大爷,连忙将怀里的小猫们放下,她抹了抹脸上的泪,站在它面前,抬起手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墨瑛熙恼怒的瞪着她,他叫她不是让她摸他,只是方才出来时瞧见她似乎在哭,他想要知道到底怎么了,下一瞬,他便听她说—— “我明早过后怕是不能再来看你了,以后我不在,你帮我多照顾大花它们,好吗?” “吼——”他低吼一声,想问她为何不能再过来。 朱涓心中难过,搂着它的颈子,哽咽的道:“你都只在晚上才出来,我明早过来喂大花它们,怕是看不见你了,先在这里同你告别,我想世子定然会好好待你,我倒也不担心你,我只担心大花它们。我要逃走,带着猫儿们不方便,若我以后找不在,没人喂它们,你能不能分点肉给它们吃?它们吃得不多,只要一些就好,等它们长大后,它们就能自个儿去找吃食了。”既然已决心要逃走,她打算晚点回去便要收拾一下,明天再找个机会逃出王府。 “吼——”墨瑛熙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要逃走,但他无法口吐人言,只能用吼声表达他的疑惑。 她此刻有些心烦意乱,没心情久留,说完后便离开了。 他有些烦躁的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而那三只小猫则躲回它们的窝里,小脑袋好奇的跟着那头走来走去的狮子移动着。 他想知道她究竟为何要逃走,可如今变成狮身的他,连人话都无法说,适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去,须臾后,他走回屋里。 岑佩南回去国公府不在,他走到一名小厮面前,用爪子在地面上写下几个字。 那小厮识字,认出了他是要墨汁和纸,连忙去研墨,接着恭敬的将墨汁和绢纸送到他面前。 墨瑛熙抬起爪子,用爪尖沾了墨汁,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身中恶咒这几年来,若是有要吩咐的事,他通常会以这种方法来传达他的意思,因此虽是以爪尖写字,倒也十分熟练。 看完,小厮即刻应道:“奴才这就去打听。” 能跟在他身边伺候多年,这名小厮自然也不是寻常家奴,他不仅识字,办事也很利落,没花多少时间便打探到原由。回到偏院后,恭敬的站在狮子面前,禀告道:“禀将军,虹姨娘今天找了张嫂过去,让她安排把朱涓嫁给陈轩,陈轩是府里的一个老花匠,约莫五、六十岁,他原有个妻子,已在四年多前过世。”担心自家将军离开王府多年,可能不知这陈轩是何人,他将陈轩的身分一并仔细禀报。 听毕,墨瑛熙心中恼怒,陈轩都多大年纪了,杜梅虹竟然让朱涓嫁给他,这不是存心糟蹋她吗?他接着想起朱涓那日说,杜梅虹想让她去伺候墨琏熙,却被她拒绝了,杜梅虹怕是因此心生不快,才刻意这般惩罚她。 他没想到杜梅虹是这般心胸狭缢、行事卑劣之人,稍有不顺她之意,便如此报复,怪不得朱涓会想逃离王府。 想到她要嫁给一个年纪大得足够当她爷爷的老头,墨瑛熙突然间有股想要咬人的冲动。 【第五章】 得知朱涓被虹姨娘安排嫁给陈伯之后,袁婶替她不平又不舍,可她们身为下人,即使再不满,也反抗不得,只能劝解她几句。 玉梨虽也替她抱屈,但免不了责备道:“你瞧你,当初要是答应了虹姨娘,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不如你去求求虹姨娘,让她开恩,收回成命。” 让她去求杜梅虹,她办不到!朱涓倔强的摇摇头,一副认命的模样,暗地里则不动声色的收拾了包袱,也悄悄打探了后门守卫轮值的情况,准备在他们晌午换班时悄悄溜出去。 翌日一早,忙完厨房的活后,朱涓如往常一般,拿了些剩饭要去喂猫。 见她似是已接受要嫁给陈伯的事,厨房里的众人只能为她摇头叹息。 朱涓还是没走前门,习惯性的绕到后头钻了围篱进去,一进去便见到墨瑛熙,她有些惊喜,没想到要离开前,还能再见他一面。 “石大哥。”她注视着他那张英俊的面容,心中遗憾的想着,以后再也见不着了,今天就多看他几眼吧。 “我不是说了,你可以从前门进来。”墨瑛熙醇厚的嗓音微露一丝不悦。 朱涓憨笑着挠挠脸。“我一时忘了。”望着他,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石大哥,以后我可能没办法常来喂猫,你能不能在得空的时候,喂喂它们?” “你要去哪儿?”他冷黑的眼眸锐利的睇着她。 第十二章 她一惊,连忙否认,“没有啊,我没要去哪儿,只是厨房这阵子比较忙,我可能没空常过来,要是你真不方便,那就算了。”她不敢在他面前透露出自个儿打算要离开。身为家奴,私逃可是重罪,哪怕觉得他这人很可靠,她也不敢泄露分毫。 见她不肯老实说,墨瑛熙隐隐有些不快,沉声警告道:“不管你想去哪儿,都给我打消那个念头。” 朱涓心头一震,莫非他察觉到她想逃走的事了?!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但仍嘴硬的不肯承认。“我没有要上哪儿去啊。” “哼!”他不满的哼了声,“你回去吧,古总管这会儿应当去找你了。” “古总管为何要找我?”她疑惑的反问。 “你回去便知道了。”既然她不肯告诉他她想逃走的事,墨瑛熙也故意吊吊她的胃口。 “那等我喂完大花它们再走。”朱涓想着,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喂猫儿们了,想喂了它们再离开,反正古总管找她大约也不是什么好事,多半与虹姨娘要她嫁给陈伯的事有关,她下意识想迟一些再回去。 他也不拦阻,任由她先喂了猫,见她依依不舍的抚摸那三只小猫,他心中莫名有些不忍,想告诉她,她用不着再担心,更用不着逃走,已经没有人敢再强迫她嫁给陈轩了,可是一想到方才她竟还想隐瞒他私逃之事,便有些不豫,遂忍住没说。 她又再怜惜的摸了摸小猫们,回头望向伫立一旁的墨瑛熙,离开前,她抬手朝他挥了挥。“我走了。”你保重。这句话她在心里默默的说着。 依着来时路,她再度钻了围篱离开。回到厨房,朱涓果然瞧见古总管站在门前,似是在等她,她走过去,朝他行了个礼。“见过古总管。” 古总管身形魁梧,肤色略黑,脸形偏长,一看到她,用着和外表不太搭调的和蔼神情道:“不用多礼,听说你去偏院喂猫了。” “是。” 他温声又道:“昨儿个张嫂同你开了个玩笑,可把你吓坏了吧。” “玩笑?”朱涓愣住了。 古总管轻描淡写的道:“张嫂说虹姨娘让你嫁给陈轩的事,只是吓唬你的。” 今日一早天刚亮,世子便亲自找上他,让他把这事给办妥,若非听了世子的话,他还不知道虹姨娘要把朱涓嫁给陈轩。世子离开后,他想找张嫂问清楚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找不着人,耽搁了下,等弄清楚前因后果,他马上过来找朱涓。 虹姨娘虽是个妾,却是王妃的侄女,也还受着二少爷的宠爱,因此他也不好太驳虹姨娘的脸面,只好把这事说成是张嫂吓唬她,把事情给带过去。 他先前已去向虹姨娘委婉的转达了世子的意思,虹姨娘是个聪明人,应不会再刁难朱涓,且这次虹姨娘私下想将朱涓嫁给陈轩一事,令世子震怒,世子下了命令,往后不许府里头再有这种擅自指婚的事情发生。 朱涓不解的问道:“那事是张嫂吓唬我的?” 古总管面不改色的颔首。“没错,她一时心血来潮,同你开了个玩笑,没这回事,你别往心里去,安心待在厨房做事。”说完,他再勉励了她几句,便离开了。 她怔怔的望着古总管离去的背影,心中明白,内情定不像他说的这么简单,她不过一个下人,又没得罪过张嫂,她做什么编造这种谎言来吓唬她,还抬出虹姨娘来,虹姨娘是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吗? 突地,她想起在偏院见到石大哥,那时他催她回来,还提到了古总管会来找她,这下子她陡然明白过来,必定是他听说她被迫嫁给陈伯的事,所以去找世子帮忙求情,古总管才会特地走这一趟。 朱涓顾不得厨房里有事要忙,快步朝偏院跑去,她迫不及待想当面向他道谢。 她跑得很快,气喘吁吁的来到偏院,侍卫没拦她,直接让她进去,她在屋里没见着石大哥,瞅见正在一旁沏茶的小厮,忙不迭出声询问:“请问石护卫在吗?” “他还在后院。”他们这几个随从小厮早得了吩咐,暂时不能向她泄露自家主子的身分。 “多谢。”道了声谢,朱涓快步走向后院。 推开后门,她瞟见他正拿着根羽毛,试着逗弄大花它们,而大花它们仍是离他远远的,小脑袋随着他手里摇晃的羽毛移动,那模样看似很想去扑抓,却又不敢靠近他。 她有些纳闷,不明白大花它们为何老是不敢接近石大哥,他虽是沉默寡言了些,但为人很好的。 朱涓站在一旁看着,思索着第一句话要怎么开口。 大花它们和墨瑛熙几乎是同时发现了她,三只小猫高兴的跑到她脚边撒娇,他回头望了她一眼,英俊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等着她先出声。 “谢谢石大哥。”她郑重地朝他弯腰致谢。 “古总管同你说了。”他说得肯定,因为他发现她舒展了眉心,眼神也不再透着气愤。 “是,他说虹姨娘让我嫁给陈伯的事,是张嫂吓唬我的。” 墨瑛熙冷哼了声,“那老家伙倒是会说话,谁也不得罪。” “是你去求了世子帮我的,对吗?”朱涓极为感激的瞅着他,她会一辈子记得他的这个恩情。 他没明说,只是淡淡的道:“这几只猫总要有人来喂食。” 她先是一怔,随即一惊,难道他知道她想逃走的事?!可她最多只同猫儿和狮子大爷说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她惊疑不定的望着他一会儿,接着心情慢慢镇定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更多的感谢,他知道她想逃走,不仅没有揭穿她,还帮助她,她的胸口顿时涨满了感动,而且不知不觉转化为丝丝的情意。 “石大哥的恩情,我无以为报,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一句,我朱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朱涓言词恳切的向他表明谢意。 墨瑛熙却毫不留情的回道:“你一个小丫头能赴什么汤蹈什么火?这几只猫是你的责任,你只消照顾好它们,休要再推给别人就够了。” 被他这么一说,她顿时有种满腔真诚热情被人用冷水狠狠一泼的错愕,她讪讪的垂下脸,瞅着黏在她脚边的三只小猫,心头登时一软,弯身将它们抱起来,再抬起的脸上重展了笑颜。 “石大哥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大花它们。”说着,她将三只猫儿送到他面前。“你要不要抱抱它们?” 墨瑛熙还没伸出手,大花它们就挣扎着跳了下去,躐得远远的,朝她喵呜的叫着,似是在责备她,居然将它们送到那个有着可怕气息的人手上,这不是送猫入狮口吗? 朱涓原是想他似是也颇喜欢大花它们,才想让他抱抱猫儿,哪里知道猫儿们竟然这么不给他面子,对他避之如猛兽的跑掉了,她挠了挠脸,露出憨憨的笑容,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可能是大花它们同你还不太熟,再过一阵子就不会这样了。” 他心知这几只猫定是嗅到了他身上那股属于狮子的气味,才会不敢亲近他,他倒也不在意,再过几日锺天师便会抵达京城,届时也许就能解除他身上多年的恶咒,到时这几只猫应当就不会再怕他了。 见她将三只小猫抱了回来,她一手抱着它们,一手挠着它们的下颚,他忽然觉得自个儿的下颚彷佛也痒得想让人这般挠一挠。 他明白这是中了恶咒的关系,即使回复人身时,也染了些狮子的习性,他抑住想过去丢开她怀里那三只蠢猫,让她挠他下巴的冲动,转身走回屋里。 古总管先前来见虹姨娘时,墨琏熙前一晚正好在她这里过夜,因此也听见了古总管所说的话—— “世子的意思是,他们的年纪相差过于悬殊,硬将两人凑成一对不恰当。世子另外交代,往后府里头下人的婚事,各房主子皆不能擅自发落,须得上禀王妃作主,再则,府中有到了该婚配的下人,若有情投意合者,往上禀告一声,便可自行婚娶。” 墨琏熙原本不明白古总管一大早上门莫名其妙说了这番话是何意,询问之后,才得知前因后果,因此待古总管离开后,他忍不住轻斥杜梅虹,“你好端端的没事做什么去为难一个丫鬟,将一个才十几岁的丫头嫁给五十几岁的老头,这种事你也做得出来,难怪大哥会不高兴。” 第十三章 杜梅虹恼恨极了,可是当着墨琏熙的面,她隐忍着没发作,只是眉尖轻蹙,露出无辜委屈的神情。“我先前也不知道陈轩已经这么老了,只是听说那丫头身世可怜,想给她找个依靠,又听下人提过府中有个花匠为人老实又勤快,所以才想促成这桩好事。” 见她的模样柔弱可怜,他也舍不得再责备她,好言哄道:“八成是那下人同那丫头有仇,才故意这么说,这事怪不得你,好了,你别自责了,晚点好好惩罚那个乱说话的下人也就是了。” 她依偎在墨琏熙怀里,语气微露一抹担忧,“我怕这事会让大哥以为我是存心害那丫头,当年咱们的事,已让他不谅解我,现下只怕又更不待见我。”她没料到墨瑛熙竟会出面干涉这件事,还为此下了那样的命令,心中对朱涓更恼上几分。 “你别多心,大哥不会那么想。”墨琏熙安抚道。 对这位兄长他不是没嫉妒过,可在兄长为自己挣得了一品镇国将军的地位后,那些曾有的嫉妒都消失了,因为他明白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比得上兄长。 要说他此生唯一对不起兄长的事只有一件,就是他年少时倾心杜梅虹,可她却在母亲有意的安排下,与兄长情投意合,他原以为她日后会嫁给大哥,成为他的大嫂,不想五年多前,她突然转投他的怀抱,碍着大哥的缘故,两人只能暗中来往。 担心她又重回大哥身边,于是他纠缠着她,让她在情不自禁之下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他又暗中设计让两人的关系被揭发,彻底斩断她回大哥身边的机会。 两人的事情曝露后,面对大哥那震惊的神情,他不免有些心虚,同时也有那么一丝痛快,因为他总算有一件事胜过大哥,他赢得了杜梅虹。 对于他的横刀夺爱,大哥没有责备过他,可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父王严厉的痛斥他一顿,还命人重打他二十棍,打得他几日下不了床,此后父王每次见着他,都冷脸以对,不待见他。 因着这事,杜梅虹也无法嫁他为妻,只能成为他的妾,他想这应该是父王和母妃对她不忠的惩罚。他对杜梅虹倒没什么愧疚,两人本是两情相悦,是她自己愿意委身于他,他不欠她什么,且这几年来他也没亏待她,即使娶了伍春莺,他还是一样宠着她,只是朝夕相处久了,难免会生腻。 墨琏熙再哄了她几句,也没多待,便离开了。 杜梅虹明白他这是赶着要去看伍春莺,恼怒的掐着手里的丝绢,自打伍春莺怀胎以来,他对她是越来越敷衍了,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温言细语的呵护她。 她本就恨极了夺走丈夫关爱的伍春莺,如今她怨恨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那叫朱涓的丫头,别以为傍上了墨瑛熙,她就对付不了她,她相信凭着过往她与墨瑛熙的情谊,只要她去见他一面,他定不会再理会那丫头的死活。 于是杜梅虹特意精心打扮,穿着一袭粉色绣白荷的衣裙,挽起的发髻上簪着精致的缠丝凤钗和步摇,耳垂上戴着两枚红色的碧玺,将她原就白皙的玉肤衬得更加光采照人。 在四个丫鬟簇拥下来到偏院,见墨瑛熙似是正准备要出门,杜梅虹柔柔的问了声,“瑛熙哥这是要出去吗?” “嗯。”墨瑛熙没多言,对她这身精致绝艳的装扮也没有多看一眼,径自越过她要离开。 她娇软的央求道:“瑛熙哥,我有话同你说,能耽误你一时半刻吗?” 墨瑛熙沉默了下,走回屋里,神色漠然的睨着她,冷冷的问道:“有什么事?” “是关于朱涓的事,我是被下人蒙骗,我本是怜惜那丫头无父无母,身世堪怜,才想给她找个依靠,听下人说那花匠为人老实,所以才将朱涓许给他,不知两人年岁相差如此多。”杜梅虹将同样的理由又说了一遍。 他看着语气情真意切的她,若非早知内情,说不得他真会信了她这番说词,但也因为她这番矫饰的言词,令他对她的品性更加了解几分。 望着这张美艳如昔的脸庞,他忆起昔日对她一往情深的自己,他忍不住想,那时他是迷恋着她这张绝艳的脸庞,抑或是真的心悦她这个人? 年少时她是他身边最亲近的女子,他自然而然对她日久生情,加上他留在王府里的日子不多,陪伴她的时间也少,因此他总是纵着她、宠着她。 他曾想过,日后娶了她,他绝不会再纳其它侍妾,他会用一辈子的时间娇宠着她,绝不让她流一滴眼泪、受一丝委屈,可他最后得到的回报却是她背着他,爬上了他亲弟弟的床榻。 他曾恨过她的不忠,但思及自己身中恶咒,便觉得她的背叛也不是那么不可饶恕,他花了五年多的时间才慢慢释怀,可此刻听她当着他的面说出这番虚情假意的话,他忍不住怒上心头,对她的态度更为冷绝。 “这事是否受人蒙骗,你自个儿心里清楚,王府里那些下人虽然出身低下,却也由不得你为所欲为!” 受了他这番喝斥,杜梅虹马上流露出一抹惊愕,接着很快转为凄楚。“瑛熙哥,你是不是还无法原谅我?”她的嗓音透着一抹哽咽,幽幽的为自己辩解,“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可换了别人,定也会同我一样……”她相信不是只有她见了变身为狮子的他会惊骇得想逃走,其它人想必也一样。 闻言,墨瑛熙暗暗驳斥朱涓就不怕,可随即他转念一想,若是朱涓得知实情,她会不会也因为感到惧怕而不再接近他? 不知为何,这样的念头让他有些烦躁,他懒得再搭理杜梅虹,径自转身离开。 当他在那间奇怪的书铺将杜梅虹当年送给他的定情玉扳指,随着一枚银子一块投进那个箱子里时,他同时也舍弃了这段情分,此刻他的心里已不再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情意,那些都随着这五年多的时光给消磨掉了。 如今她对他而言,只是弟弟的妾。 “瑛熙哥!”杜梅虹朝着他的背影柔声呼唤,想唤回他。 但他走得绝然,不再为她停留。 她那双注视着他颀长身影的美目,染上一抹恼恨,她怨嗔的想着,当年他要是不告诉她他身中恶咒之事,她也不至于转而投入墨琏熙的抱怀,分明就是他的错,他怎能这么无情的对她?他应该一直默默的守着她才是,怎能为了一个低贱的丫鬟责备她?都是那个该死的丫头! 【第六章】 天才蒙蒙亮,朱涓就迫不及待的捧着熬了三个晚上才缝好的衣裳,来到偏院想送人。 她也知道自个儿来得太早了,可是她昨儿个做好后,一想到这身她亲手做的衣裳能穿在他身上,便兴奋得怎么都睡不着,一大早便起了身,加上今儿个是她的轮休日,索性早早过来等他。 见屋里头没人,她心忖他可能还没起身,遂先到后院去看猫,没料到刚推开后门,就瞧见惊人的情景,她顿时瞠目结舌,一脸难以置信。 一定是她眼花了,天底下不可能有这般离奇的事,一头狮子竟然变成了人?!是她看错了、一定是她看错了! 惊骇中,朱涓揉了揉眼睛,再定睛望过去时,她惊愕的发现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石大哥! 她心下更加认定方才是她看花了眼,石大哥应是藏在狮子后头,狮子刚好走开,她才会错以为狮子变成了人,这么一想,她不禁四下搜寻狮子的身影,但院子里只有石大哥一人,压根没见到什么狮子。 等等,石大哥好像是赤裸着身子……她的目光定在正拿起搁在一旁的衣物,一件件穿上的他身上,两只眼睛惊骇得瞪得老大,她骇然的想着,也许她方才没有看错,否则好端端的他怎么会光着身子?! 墨瑛熙早就发现她了,只是方才正逢他变回人身的时间,也没办法出声赶她走。 奇怪的是,这两日也不知怎么回事,比起先前,变回人身的时间似乎提早了一刻,否则平日里他都会回房里再变身。 昨天他冷不防在后院变回了人身,没事先准备,只好光着身子走回寝房,今天为了以防万一,他特地命人替他先准备好一套衣物,果然用上了。 变身为狮子后,他也染了野兽的习性,不喜欢老是待在屋子里,夜里常会待在后院。 穿好衣物,墨瑛熙这才看向她,眼神冷冽如锋,嗓音也夹带着冻人的寒意,“看够了吗?” 朱涓惊愕得出不了声,身子也僵住了,只有双眼能眨动。 第十四章 看着眼前那张英俊的面容,她努力抑制心中的惊恐,再思及这个人从来没有害过她,还屡屡帮了她,惊惧不自觉少了几分。 须臾后,她定下心神,暗暗轻吐了口气,挠了挠腮颊,憨笑道:“石大哥,你方才光着身子是在练武吗?”她不敢去想方才瞧见的那幕,只好假装没看见。 墨瑛熙想起那日杜梅虹说的话,既然适才她已经看到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也像一般人那样会惧怕他,所以他不容许她搪塞过去。“我不是在练武,你方才所见并非幻觉。” 朱涓没想到他反倒要戳破她的粉饰太平,不免呆住了,不知该怎么接腔,过了好半晌,她才勉强挤出话来,“是吗?想不到石大哥竟然会这种神奇的把戏。”那定是某种把戏吧,否则一头狮子不可能会变成人。 “我不会什么神奇的把戏,你没看错,你这几天见到的那头狮子就是我,我就是那头狮子。”他残忍的逼她面对现实。 听他亲口承认,她错愕的张大嘴。“是、是吗?!”她接着想起一件事,脱口而出,“怪不得那日你会知道我想逃出王府的事。” 墨瑛熙一言不发的瞅着她。 朱涓被他那双冷黑的眼眸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搂紧了怀里的衣物,接着想到她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会不会被灭口?她急忙抬起五指,对天发誓,“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泄露一个字,要是说出去,就教我不得好死!” 她这一抬手,怀里原本拿着的衣物没抱稳,掉了下去,她赶紧捡起来,这才想起自个儿一早过来的目的,她紧张的将那身衣裳递到他面前。 “石大哥,你先前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好谢你的,所以就给你缝了件衣裳,你试试合不合身。”她期盼的看着他,希望他能收下她的心意。 知他一向都穿武人的窄袖劲装,因此这件衣裳的衣袖,她特地做成束口的,且为了买这身灰蓝色的布料,她花光了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 墨瑛熙没接过那件衣裳,依旧凝视着她,缓缓启口,“你不觉得我是怪物吗?” 朱涓用力摇头。“石大哥怎么会是怪物,我不知你为何会变成狮子,可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你让无处可去的大花它们继续留在这里,还帮我解决了被迫嫁给陈伯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永远都是我心里那个可靠又善心的石大哥。”说完,为了显示自己没有畏惧和嫌弃他的意思,她朝他走近,拉起他的手,将衣物硬是塞到他手中,一边催促道:“你快去试试,看看有没有不合身之处,我再帮你改改。” 经历了杜梅虹的欺瞒,他变得不太相信人,他定定的望进她的双眼,想确认她的这番话是出自真心还是虚假,而她迎视他的眼神中,一片坦然,甚至流露出一抹热切的期盼,虽然带着一丝紧张,但他想那是因为担心他不喜这身衣服,因为她的眸光完全没有畏惧,更没有嫌恶。 须臾后,他接过那身衣裳,转身走进屋里,冷黑的双眸不自觉隐隐透出一抹暖意。 朱涓站在原地等他试穿衣裳时,发现大花它们不知何时来到她脚边,她蹲下身抚摸着它们。“我今日来得早了些,还没来得及替你们准备早膳,晚点再拿过来,乖喔!”说完,她霍地明白为何先前大花它们会有些惧怕石大哥,定是在他身上嗅到了属于狮子的气味,才不敢接近他。 她虽然对于方才所见那一幕感到震撼,但此刻留在她心上的不是惊骇,而是满满的疼惜,她想,他背负着这样不可告人的秘密,必定很痛苦。 但她想不通石大哥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变成狮子呢,他又不是妖怪,噫,等等,难不成他真是妖怪?可就算他是妖怪,她也不怕他,因为他是个好妖怪,他不吃人不咬人,还帮了她,不像有些人,外表看着是人,却有一颗野兽的心,就像杜梅虹,她想她的心肝定然是黑色的,又坏又毒。 越想,朱涓对他越是心疼,想着待会儿他试穿好衣裳出来后,她定要告诉他,不管他是人还是妖怪,只要他不嫌弃她是个丫鬟,她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但等了好半晌,他却迟迟不出来,她忍不住进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进了屋里,她见他已经换上她为他做的新衣裳,她欣喜的想走上前看看有没有不合身之处,来到他跟前,她才发现世子也在,她连忙朝他曲膝行礼。“奴婢见过世子。” 岑佩南瞟她一眼。“你这丫头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 昨夜皇上命人传了话,说锺天师带着解咒的方法回到了京城,要墨瑛熙今日进宫一趟,在这重要的时刻,他无论如何也想陪在好友身旁,亲眼看着锺天师为好友解咒,因此他才会起了个大早从岑国公府过来,要陪好友一块儿进宫。 “奴婢是来……”朱涓悄悄瞅了石大哥一眼,不敢说出她是特地送自个儿做的衣裳来给他。 墨瑛熙接腔道:“她是来看猫的,走吧。” 岑佩南也没再追问,却指着他身上这身灰蓝色的衣袍问道:“你要穿着这身衣裳进宫吗?” “不是去上朝,是去见锺天师,无妨。”墨瑛熙虽受封镇国将军,但同时也是西南主帅,这趟回来算是私事,无须上朝,只有在皇上召见时才进宫。 见他说完便径自朝外走,岑佩南连忙追上去。“哎,你等等我。” 朱涓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石大哥对世子的态度怎么有些无礼,接着她再想起世子回王府后,对外说他养了头狮子,还为了那头狮子住到最偏僻的偏院来,这意味着世子是知道石大哥变身的秘密,还为了替他隐瞒,放弃原先的院子不住,至少表示世子很是重视石大哥。 她先前以为石大哥是世子的护卫随从,可此时她发觉她可能猜错了,石大哥的身分应当更高,也许是世子在军中的亲信,类似副将之类的。 不过石大哥的身分如何她一点也不在意,她高兴的是,他竟肯穿着她为他做的衣裳进宫,这是不是表示他很喜欢她做的那身衣裳? 这么一想,朱涓不禁笑逐颜开,心田彷佛开出了朵花,就连回到厨房,笑意都还止不住。 曦和宫内一处静室里,白眉白须的锺天师坐在蒲团上,徐徐说道:“墨将军所中的恶咒,乃是身为列屿国巫女的铃辅公主,以自身性命为祭,亲自施下的诅咒,这次老夫暗中前往列屿国查访,终于探寻到一个解咒的方法,但要解咒,须以公主的鲜血画咒才能解开,可惜公主早已亡故,如今要取她的血是万不可能。” 岑佩南有些等不及的追问:“既然拿不到那公主的血,您究竟打算用什么方法替将军解咒?” “岑公子莫急,老夫花了两年的时间,终于找到了一样东西,也许有办法能取代公主的鲜血。” “是什么?”岑佩南着急的又问。 “是公主的头发,自古便有一说,发乃血之余……” 锺天师还未说完,岑佩南便惊讶的指着他。“难不成天师您跑去偷掘了公主的墓,剪了她尸骸上的头发?!” 锺天师捋着下颚的白胡子,有些尴尬的解释道:“如此做是冒犯了公主的尸身,但为了解开墨将军身中的恶咒,也是万不得已。” 岑佩南神色激动的脱口而出,“不,锺天师,您干得太好了!”他接着很遗憾的表示,“可惜我此番没能与您同去,否则就不只剪她的头发。”她把墨瑛熙害得这么惨,拖出来鞭尸都不为过。 当年可是列屿国暗中勾结七皇子,兴兵入侵,最后被墨瑛熙击溃,他们的国主也在乱军中遭到射杀身亡,这是他们技不如人,不想那巫女公主竟不辨是非,对墨瑛熙下了这般诅咒,实在可恶! 锺天师心道幸好,瞧岑佩南那神情,要是让他跟去,恐怕公主的尸身就不保了,他接着看向一直没说话的墨瑛熙。“墨将军,此番能否利用公主身上的头发来解咒,实不相瞄,老夫也没有把握,只能试过才知晓。” 墨瑛熙神色恭敬的朝他拱手作揖。“我明白,无论成不成,我都感谢锺天师这番不辞劳苦,远赴列屿国替墨某寻找解咒之法,请您开始吧。” 锺天师颔首,吩咐徒儿将此番带回来的头发烧成灰,再沾湿,拿起朱砂笔,沾了发灰,在符上画下解咒的符文…… 为了确认施咒是否成功,墨瑛熙直到翌日才回王府。 第十五章 “失败了。” 听到儿子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令引颈盼望的寻阳王失望得久久无语,他原就是个沉默寡言之人,此时更不知该如何安慰儿子。 见两鬓已斑白的父王,脸上那难掩的沉痛之色,墨瑛熙静默须臾后,出声道:“锺天师会继续为孩儿想办法。” 此回又没成功,他身为当事者,遭受的打击无疑最大,可又能如何?锺天师已经尽力了。 寻阳王点点头,看着眼前有几分肖似自己的儿子,神色一如往常,没因这次失败而颓然沮丧,这才略略放心。“我打算出重金,寻访能人异士来为你解咒,为父不相信这天下之大,竟没有一人能解开你身上的恶咒。” 他膝下只有两个儿子,但只有大儿子能担得起大任,也早早建功立业,年纪轻轻便被册封为一品镇国将军,位列武将之首,他是发自内心以大儿子为傲,且日后寻阳王府还要交到大儿子手上,他不忍心大儿子背负这残酷的恶咒度过一生。 “父王,这咒是铃辅公主以自身性命为祭所下,锺天师远赴列屿国找来她尸骸上的头发都无法解咒,怕是解不了了。”五年来历经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墨瑛熙已近乎绝望了。 这些年来,皇上为了他,召见不少奇人异士,他也暗自寻访能人隐士,寻求解咒之法,可始终没有人能解得了。 寻阳王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坚持,他勉励道:“无论要花多少的时间,为父都不会放弃,你也别放弃。” 感受到父王对自己的关爱,墨瑛熙不愿令他老人家失望,默然颔首。 正事说完,寻阳王接着关心起大儿子的私事。“我听说近日有个丫鬟时常出入你的院子,你若是中意她,不如收了她当通房丫头。” 他从没想过他竟要这般亲自鼓励大儿子收通房丫头,没办法,老二都要有孩子了,他担心大儿子身边至今仍没个女人,屋里和他身边伺候的又都是男人,尤其传言那岑佩南有龙阳之好,镇日与儿子形影不离,令他不得不担心。 “父王指的是朱涓?”墨瑛熙想起她曾说过,宁愿嫁个下人,也不愿当通房丫头。 “没错,你要是还不想娶亲,就收了她吧,倘若日后她替你生了孩子,倒是可以破格升她为妾。” “她只不过是个寻常丫鬟罢了,不是父王所想的那般,我对她……没那种心思。”最后那几个字,墨瑛熙迟疑了一下才说出口,话音一落,他不禁想起在瞧见他由狮子变为人时,她对他说的那番话—— “石大哥怎么会是怪物,我不知你为何会变成狮子,可我想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你让无处可去的大花它们继续留在这里,还帮我解决了被迫嫁给陈伯的事,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永远都是我心里那个可靠又善心的石大哥。” 她为他做的那身新衣裳,在昨晚变身时给绷坏了,他已命人拿去缝补,思及那时她见他换上新衣,脸上流露出的那抹欢喜之色,那一刹那,她的笑颜美如朝霞,深深映在他的眸底,也落进了他心里。 酉时过后,当墨瑛熙变为狮身走到后院时,朱涓一瞧见他,立即满脸欣喜的朝他走去。“石大哥,你回来啦!” 他昨日同世子进宫后就没回来,让她不免有些担心,今天总算见到他,她这才放下心,而且她已经很自然的接受了狮子就是石大哥的事实。 墨瑛熙凝望着她的笑颜,即使已经知道狮子是他所变,她仍如从前一样亲近他,眼里没有畏惧惊怕,他正想给她奖赏,让她摸摸他的脑袋,但下一瞬却听见她说—— “石大哥,你放心,我不在意你是妖怪,若是你不嫌弃我身分低下,我愿意结交你这个朋友。” 放肆,竟敢把他当成是妖怪!他恼怒的抬起爪子赏了她一爪,教训她的胡言乱语。 朱涓浑然不知自个儿的话惹怒了狮子大爷,还以为他伸出爪子表示他答应了,她开心的握住他毛茸茸的大爪子,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喽,往后咱们就是朋友。” 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连他的爪子都敢冒犯! 她眉开眼笑的放开他的爪子,接着抬手摸着他的大脑袋,兴高采烈的说起昨天的事,“石大哥,我好高兴,你昨天穿了我做的那身衣裳,那身衣裳穿在你身上,跟我想的一样好看呢!等我存够了银子,再去买些布料,给你再做一身衣裳。”这番话若是当着他本人的面,她也许说不出口,可也不知为何,面对他变成的狮子,她自然而然的就把心思说了出来。 墨瑛熙在心里想着,他昨天是懒得再换下那身衣裳,才会直接穿着进宫,他的衣裳多得是,不需要她替他做,还有,不许一直揉他的脑袋,她就不会挠挠他的下颚吗?他甩着尾巴,将脑袋抬高。 瞧见他的动作,就像大花它们想让她挠下巴一样,她笑眯了眼,将手移向他的下颚,轻轻的挠着。“石大哥,这样舒服吗?” 她以为他是那几只蠢猫吗,随便挠挠,就会舒服得露出肚皮?他趴在地上,藉此克制自己想翻过身的冲动。 突地,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了,他不满的再拍了她一爪子,吩咐她继续伺候。 朱涓跪坐在地上,笑着继续替他挠着下巴,另一手揉着他的鬃毛,说道:“石大哥,我还带了几颗球来要给你玩。” 本将军才不想玩那种幼稚的玩意儿! “啊,对了,我差点忘了,我给你做了糕点,我去拿过来。” 她起身走到一旁,将带来的提篮整个拿过来,大花它们也跟在她的脚边,它们平时不敢靠近狮子,只有她在时才敢接近。 她从提篮里拿出桂圆糕和莲子芙蓉酥,喂到他嘴边。 他嗅闻到香味,张口吃了。 朱涓一边喂他,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不是我自夸,我做的糕点就连袁婶都夸味道不错呢!袁婶还收了我当徒弟,等她告老之后,她说三厨的位置要传给我,还有陈伯,他昨儿个来找我,说他把我当成自家孙女一样,要是虹姨娘真逼他娶我,他便要辞工,提前回乡下去,陈伯真是个好人,我爹娘过世后,他就一直很照顾我。” 她是家奴,从出生到老死都只能待在王府里,陈伯是王府雇请的花匠,是自由身,随时可以离开。 她已把石大哥当信得过的朋友看待,心里话很自然的便脱口而出,“要不是我得罪了虹姨娘,也不会惹来这场风波,幸好多亏了石大哥你,否则我这会儿应当已经逃出王府了。我自小在王府出生长大,外头也没亲人,身边的银子也不多,若真的离开了,一时间我还不知道要上哪儿去好。” 墨瑛熙一边吃着她喂到嘴边的糕点,一边听她说话,尾巴扫了扫。 她以为一个下人私逃出王府,是件容易的事吗?不提王府守卫森严,纵使让她钻了空子侥幸逃出去,被察觉后,府里必会派人搜捕她,若是被抓回来,她恐怕连命都没有了。 家奴私逃,生死一概由主子发落,依杜氏的性子,是不可能给她活路,毕竟在她掌理下,王府里竟有奴仆敢私逃,这不啻藐视她这个王妃的威严。 喂完最后一块糕点,朱涓丢了颗球给小猫们玩,接着拿出木梳替石大哥梳毛。 墨瑛熙那双冷森森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小猫们玩的球,她不是说那球要给他的吗,竟然把他的球给那几只蠢猫玩,想到这儿,他不高兴的瞪向她。 她正在专心的替他梳毛,没瞧见他不满的眼神。 不久,他被她梳得通体舒畅,慵懒得整副雄健的身子都伸展开来,突然间瞟见小猫们在玩的球滚到他脚边,他抬起爪子按住,藏在身下不给它们。 三只猫儿见狮子霸占了球,围着朱涓喵呜喵呜的抗议着。 朱涓分神看了它们一眼,一时之间也没察觉它们玩的球不见了,只是哄道:“乖,自个儿去玩。” 二花爬到她身上,拿爪子挠着她,愤怒的喵呜喵呜的一直叫。 朱涓把它抱下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它们原本在玩的球不见了,连忙替它们四处找着。 墨瑛熙瞪了那几只告状的小猫,镇定的一动也不动。 她找着找着,最后瞟见狮子胸毛下方疑似藏了一个可疑的物品,她伸手想去拿,却被狮子大爷一爪子给拍开。 “吼——”他低吼一声。谁允你对本将军放肆! 第十六章 狮子一动爪子,适才瞧不太清楚的物品便显露了出来,果然是那颗球,朱涓见他竟藏起了球,不禁好笑的哄着他,“好好好,你喜欢那颗球就留着,我另外拿一颗给大花它们。” 她伸手到提篮里,要再取出一颗藤球时,结果被一只大爪子给拨掉。 那是本将军的球,谁允你拿给蠢猫玩! 她再拿起另一颗,又被他拍回篮子里。 闹了这么一会儿,朱涓总算看出来狮子大爷不想把球给大花它们玩,她好言好语的跟他商量,“石大哥,你看这里有三颗球,先分给大花它们一颗,好不好?” 她没想到变成狮子的他会像个孩子似的,不喜欢别人抢他的玩具,这个发现让她暗暗高兴,因为只有她知道他的秘密,忍不住对他更加亲昵了几分,两只手揉着他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这一揉,让墨瑛熙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大脑袋朝她靠得更近。 他亲近的举动令朱涓的嘴角高高翘起,心头不由得柔成一滩水。 有一人悄悄伫立在后门处,惊课的看着那一人一狮,好半晌后,岑佩南轻轻的再掩上后门。 他心忖,或许不用太担心墨瑛熙了,虽然这次仍然无法解除他身上的恶咒,但看样子已经有人给了他安慰,瞧他舒服得把整颗脑袋都贴在人家姑娘的酥胸前呢,啧喷,他果然瞧上了那个丫头吧。 这次他们会在京里待到明年三月,过了太后六十岁的寿辰再走,届时他们离开时,这丫头说不得也会跟着他们同行,如此一来,寻阳王也可以安心了吧。 先前寻阳王曾找他去问话,寻阳王居然听信京里那些流言,误以为他真有龙阳之好,怀疑他同墨瑛熙有一腿,这简直是在污辱他们之间的兄弟情谊,那不过是他年少时被人所骗,误入一处小倌馆,结果从此流传出他好男不好女,拜托,他喜欢的还是那些香软的姑娘,好吗? 夜里洗漱完要回房里时,朱涓被玉梨拉到一旁。 “涓儿,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像那些人说的,攀上了世子?” “没有这回事。”朱涓一口否认,她知道府里头最近有人在谣传,说她近来常出入偏院是想攀上世子,但因为不是事实,她并不在意,只要石大哥不会误会她就好。 “还说没有,你这几日跑偏院跑得很勤快,尤其是晚上,都待到很晚才回来,咱们姊妹之间你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快老实告诉我。”玉梨逼问道。 “真没这回事,我同世子压根不熟,我去偏院是去看大花它们,与世子无关。”朱涓说得理直气壮,她并没有撒谎,她去那里根本不是为了世子,而是去看石大哥。 玉梨见无论怎么问,她的态度都没有一丝心虚,这才缓了缓脸色道:“涓儿,我这么问你,是因为我今儿不小心听见虹姨娘房里的一个丫鬟和别人提起你的事,听说虹姨娘也知道你这阵子常出入世子的偏院,为此很不高兴呢,当初她找你去伺候二少爷你拒绝了,现在一转眼就传出这事,难怪她要恼你,我担心她又会借故刁难你,你自个儿当心点。” 明白玉梨是一番好意,朱涓道谢,“玉梨,多谢你告诉我,但我去偏院真的与世子无关。” 玉梨见她说得信誓旦旦,不得不信了,接着想起她这几日总是眉开眼笑,突然福至心灵,脱口而出,“我知道了,不是世子,你定是瞧上偏院里的什么人吧?” 闻言,朱涓马上脸红的摆摆手。“没这回事。” 见她这模样,玉梨越发肯定自个儿没猜错。“我就奇怪,你这几日天天一脸春心荡漾的模样,嘿嘿,你快说,那个人到底是谁?” “没那个人啦!”朱涓羞怯的摇头,心里想着,石大哥不是人,而是妖怪,可她不在乎,只要能够一直陪在石大哥身边就够了。 “还敢嘴硬。”玉梨抬手挠着她的胳肢窝,把她痒得笑个不停。“招是不招?” “不招、不招。”朱涓笑着逃开。“我困了,要睡了,不跟你说了。”最后她又补充道:“要是事情定了下来,我再同你说。” 现下似乎还是她一厢情愿,她不知石大哥是怎么看待她的,除非确定了他的心意,否则她是不会告诉任何人她和石大哥的事。 回到房里,躺上了床,朱涓很快便睡着了,最近她总是这样,困得早。 清晨,墨瑛熙回到房里,变回人身后,他有些疑惑,今日比起前几日似乎又提早了一刻恢复。 他拿起衣物要穿上时,突然瞥见下腹长了些肉,这阵子朱涓每日都带来她做的糕点,早上见着他给他一包,晚上见到变成狮子的他又再喂食一次,这样一天喂两次,他哪能不长膘,偏生她做的糕点很合他的胃口,令他很难忍住不吃。 而且她的话也变多了,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同他说个不停—— “二少夫人昨天把二少爷房里的一个通房丫头给打得皮开肉绽,都快去了半条命,听说是她端茶时不慎烫着了二少夫人。我原以为二少夫人只是性子直了些,想不到她心肠也这么狠。 “袁婶的手受伤了,我帮她做了些要送到王妃那儿的糕点,王妃尝了之后,夸说好吃呢,就是我今天带来的那种绿皮黑心糕,外头的皮是绿豆做的,里头的馅是芝麻馅,尝起来不甜不腻。” 墨瑛熙一开始嫌她啰唆,但听着听着竟也习惯了,他发现自个儿越来越纵着那丫头,若是有一天她发现他骗了她,他不姓石,而是姓墨,是王府的世子,可会气恼他的欺瞒? 起初会骗她,本是将错就错,没刻意澄清,但后来他便不愿在她面前揭露自个儿的身分,他明白,一旦让她知晓他的身分,她就不可能如此自在的同他说话。 他不希望她把他当成府里头的主子,那般恭恭敬敬的对待,现下朋友般的相处让他很满意。 换好衣物,墨瑛熙如往常到后院练武、练着枪法时,仍在考虑是否该让她知晓他的身分,他不希望她是从旁人的嘴里得知,结果因为分心,一套枪法被他要得七零八落,毫无劲道,他索性收了枪,不练了。 没多久,他便瞧见她来喂猫。 朱涓扬手朝他打了个招呼,先拿吃食去喂猫,接着满脸笑意的走向他。“石大哥,我帮你做了双鞋子,你试试合不合脚,不合的话,我再拿回去改。你坐下,我帮你换上。”她拽着他坐在草坪上。 她那充满期待的笑容令墨瑛熙拒绝不了,便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任由她替他换上新做的鞋。 为他换好后,她催促道:“石大哥,你快起来走走,看好不好走。” 这双鞋子是她这几日晚上过来喂小猫时,一边等着他出来,一边缝制的,花了好几天才做好。 他起身试走了几步,嗯了声,表示可以。 看着自己做的鞋穿在他脚上,朱涓满脸掩不住的高兴之色,一时忘记,忍不住抬起手想象摸狮子的脑袋一样摸他,手抬到一半,才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是石大哥,连忙尴尬的缩回手。 墨瑛熙考虑片刻,决定将他的身分告诉她。“本将军其实是……” 他话才刚说了一半,吃饱的一只小猫突然窜到她脚边,挠着她的腿。 她分神看了小猫一眼,弯腰将猫儿抱在怀里,听他方才开□自称本将军,她:脸钦佩的望着他。“我就想,石大哥器宇不凡,不可能只是个护卫,果然是个将军。” “我的是意思是,我是墨……” “欸,瑛、石头,你快跟我进宫,皇上宣召。”岑佩南本是要叫墨瑛熙的名字,一看见朱涓也在,及时改了口,但他只知墨瑛熙告诉朱涓他姓石,便随口喊了他一声石头。 “皇上怎么会突然宣召?”墨瑛熙不解的问道。 “似是今儿早朝上,为了增加军备的事,兵部与户部吵了起来,所以皇上找你、咳,我们进宫,要征询咱们的意见。” 墨瑛熙点点头,忘了换回自个儿的鞋子,穿着朱涓做的鞋子便快步离开。 朱涓眼也不眨的盯着他脚上穿的那双鞋子,直到他离开后院,再也看不见了,她才低下头,满脸喜悦的挠着怀里猫儿的下巴,低喃道:“二花你瞧,石大哥穿着我做的鞋子进宫耶,上次石大哥也直接穿着我做的衣裳进宫,你说石大哥他是不是很喜欢……我做的鞋子和衣裳?”她本想说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喜欢她,但话到了嘴边,她难掩害羞矜持,硬是改了口。 “喵呜。”二花叫了一声,似是在回应她的话。 第十七章 大花和三花吃饱后也跑了过来。 她笑着轻点它们的小脑袋。“看看你们,刚来的时候才只比我的巴掌大一些,现下都长得圆滚滚了,再大一点就可以学着去抓老鼠了。”说着,她的心思又忍不住飞到石大哥的身上。 她又喜又忧的反复揣测,他对她究竟有没有那么一点意思?他肯穿她做的衣裳和鞋子,表示他对她是有心的吧?可他从未表示过什么,连句暧昧点的话都没说过,但至少他不讨厌她吧,也或许他是顾虑到他妖怪的身分,所以不敢表示什么? 她托着腮,拧着眉,烦恼的思索着他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这么一想,便耽搁了回厨房的时间,待她惊觉时,时间已晚。 朱涓匆匆赶回厨房,王大厨和袁婶并没有责备她,倒是厨房里的其它几个丫鬟不免嘲讽几句—— “哟,人家现在的身分不同往日,迟了些有什么打紧的。” “就是呀,以后说不得咱们还得看她的脸色呢。” “就算不来也不打紧,最重要的是把世子服侍好才是。” 袁婶私下问过朱涓,知道朱涓对世子根本没那种心思,有些不悦的喝斥道:“你们少说两句,还不快把该切的菜切一切,要洗的菜拿去洗干净。” 朱涓走到袁婶身边,悄悄向她道了声谢,便帮着袁婶准备下午要做糕点的材料。 她一点也不在意那几个丫鬟的话,她自认与世子清清白白,且现下一时半刻也解释不清楚,待日后她们自然就会知道那些传言完全不可信。 等备好材料,朱涓发觉袁婶似是有心事,今儿个一直紧蹙着眉头,她关心的问道:“袁婶,您是不是身子哪儿不舒坦?” 袁婶摇摇头,犹豫了下,这才说道:“我这两天或许得辞工了。” 几个厨子都只是受雇于王府,并非王府的家奴,因此只要向主人家知会一声便可以离开。 闻言,朱涓难掩讶异。“这是为什么,您不是说还可以再做几年吗?” “我婆母前两天摔伤了,这两日都是托邻居暂时代为照看,大夫昨日来看过后,说她伤了脊梁骨,以后都站不起来了,往后得要有人在身边伺候着才成。” “怎么摔得这么严重?” “唉,她都快七十的人了,前天自个儿爬上梯子想拿放在阁楼里的东西,一个没踩稳,整个人摔了下来,我原以为她只要休养几个月就会好,哪里想到竟伤得这么严重,我这个当人家媳妇的哪能丢着她不管。”袁婶长长的叹了口气,才又续道:“涓儿,你这阵子跟着我学做糕点,学得很快,我打算在离开之前向王妃推荐你接掌三厨,虽然你的资历不够,不过王妃也称赞过你做的糕点味道不错,说不得会答允。” 【第七章】 朱涓对接掌三厨并不抱持太大的希望,可没想到袁婶向王妃提起后,王妃竟答允让她先试做几天。 接下来几日,她都忙着跟在袁婶身边,听她传授那些糕点的配方,再偷偷用先前去账房那儿讨来的几张纸,用碎掉的木炭抄录下来。 故而她早上去喂了猫后,没办法多待,到了晚上送晚膳到偏院,喂了猫,再替狮子大爷梳了毛后,她便会坐在狮子大爷身边,复习袁婶教她的那些配方,想将它们熟记起来。 墨瑛熙对她竟把他当成了椅背靠着,径自埋头读着那些配方,也不再挠他的下颔,更不替他揉颈子或丢球玩,对她的偷懒怠惰感到十分不悦,身后的尾巴直甩着,但身子却动也不动的让她靠着。 另一点让他感到有些讶异的是,这丫头竟然识字,她一个家生子,是谁教她认字的? 将配方背了几遍后,朱涓回头对狮子大爷说道:“明天开始袁婶就不来了,我一个人也不知能不能做得好三厨的工作。” 你平时是怎么做那些好吃的糕点,之后就怎么做就成了。他心道。 她将头靠在他的颈侧,仰头望着夜幕上的点点星辰,此时夜风轻拂,她不禁一时意动,轻声道:“石大哥,我不在意你是妖怪,只要能这么一直同你在一块,我就心满意足了。” 本将军才不是妖怪!他没好气的在心里反骏了声,但她所说的话又让他听得无比顺耳,一字一句彷佛悦耳的天籁,在他耳旁回荡着,接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狮吼,“吼——”本将军允了你的要求。 朱涓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还没弄懂他的意思,他那震天的一吼,就把屋里的岑佩南和几个随从给引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岑佩南快步朝他们走过去。 她连忙站起身。“启禀世子,没什么事。”她哪里好意思告诉他,她刚才向石大哥吐露心迹,结果就惹得他吼了声,也不知是答应了,还是在拒绝她。 “没事这狮子怎么会吼得这么大声?”岑佩南狐疑的瞅了瞅她,再瞥了眼好端端趴在地上的狮子。 “这……奴婢也不知道,可能是奴婢刚才给他梳毛时,不小心扯疼了他。”朱涓连忙找了个借口搪塞。 岑佩南总觉得她有事瞒他,但见问不出来,而那头狮子也没什么异状,这才回了屋里,然而他又悄悄踅了回来,躲在后门边,偷偷觑着那一人一狮的互动。 朱涓没再多待,羞赧的收拾了下,便要回去了,离开前,她在狮子耳旁轻声低语了一句,“我方才所说全是真心的。” 墨瑛熙那对毛茸茸的狮耳动了动,冷幽的眼珠子眨也不眨的目送她离去。 躲在后门处的岑佩南瞧到这里,已确定一件事——将军大人动了春心了。 “你要是中意那丫头,不如把她收了,这样一来,她就能一心一意服侍你,还能每天给你梳毛、揉毛,陪你玩球,多好啊!”朱涓今早喂过猫离开后,岑佩南劝说好友。 墨瑛熙沉默着没答腔。 “你别怪我多嘴,自打杜梅虹的事后,这可是你头一回有瞧得上眼的姑娘,最重要的是人家一点都不怕变成狮子的你,你还磨蹭什么,赶紧把人给收了,否则万一她嫁了,你可就后悔莫及。”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瞧上她?”墨瑛熙冷冷的横了好友一眼。 “我这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肯让她亲近变成狮子的你,还让她给你揉毛梳毛,这还不叫瞧上?连我要给你梳毛、摸你一下,你都不让呢!”岑佩南觉得他这人也未免太矫情,明明就中意人家姑娘,偏偏还嘴硬不认。 “她是个丫鬟,伺候我理所当然,你又不是下人,有什么好争的?”墨瑛熙反驳道。 “王府里那么多丫鬟,你偏偏钦点她来给你送晚膳,还为了她要被嫁给一个老头的事,一大早到古总管房里叫醒他,差点没把还在睡梦中的他给吓得尿裤子。” 岑佩南直言道:“你一个大老爷,又不是娘们,承认自个儿看上一个姑娘有什么好害臊的?” 略一迟疑,墨瑛熙这才回道:“她曾说过,宁愿嫁一个下人为妻,也不愿当通房丫头。”也因此,他犹豫着不知该怎么安排她。 闻言,岑佩南有些意外,不过总算知道好友做啥不肯承认自个儿看上了人家。 “这丫头倒是个有志气的。”他对朱涓高看了几分。“可我瞧她似乎也对你有几分意思,每回瞧见你这位石大哥,眼神都柔柔软软、缠缠绵绵的。” 就是看出他们是郎有情、妾也有意,他才会想要帮着撮合。 说到这里,岑佩南接着想起一件事。“对了,那丫头还不知道你的身分,说不定让她知道你就是世子,也许会愿意委身于你。” 墨瑛熙在心里却想着,可他不愿委屈她当个通房丫头,但以她的出身,要做更好的安排又难,思索片刻,他有了个主意,他望向好友,眼神微微露出光采。“我想进宫向皇上讨个恩典。” “什么恩典?”岑佩南问完,登时惊愕的意会过来。“莫非你想让皇上给她抬身分?可她再怎么说都是家奴出身,要抬高她的身分,起码也得立下什么大功劳。” 墨瑛熙略一沉吟,接着交代道:“她做的糕点很美味,你差人去吩咐厨房,让她做几道糕点,晚点我带进宫去。” 岑佩南嘴角微抽,好友这是打算只凭着几样糕点,便要哄得皇上给她抬身分? 但宫里御厨多得是,皇上什么糕点没尝过,不过罢了,好友要试,就让他试去吧。 接到世子派人来吩咐,朱涓不敢耽搁。 厨房里有几口大灶,王大厨挪了个灶口给她用。 第十八章 其它的杂役下人纷纷袖手在旁看着,也不帮忙。对于袁婶竟向王妃推荐她接掌三厨,不少人心里都不服气,认为袁婶偏帮她,倒是先前尝过她做的糕点的王大厨和二厨没什么意见,她虽是资历浅,可做出来的糕点味道好,那就是真本事,没什么好说的。 朱涓并没有要求他们帮忙,她丝毫不知墨瑛熙打算要将她做的糕点送进宫里给皇上品尝,更不知她今天做的糕点关系到她与他的未来,只知世子特别要求要她做绿皮黑心糕和桃花酥。 她觉得奇怪,这两样糕点她只拿给石大哥吃过,世子并没有尝过,她接着又想,可能是石大哥告诉世子,世子才会吩咐她做。 她先熬煮绿豆,再把芝麻磨成粉,准备好做绿皮黑心糕的材料后,她把她先前用桃花瓣做成的桃花酱拿出来,揉进面团里,要做桃花酥。 扞开面皮,在里头包上一层桃花酱,再捏成桃花瓣的形状,摆在铁盘里,放进灶口以小火烘烤。 在烤桃花酥时,她又拿了些磨豆浆时剩下的黄豆渣,掺进面粉里,再调了糖、酥油,揉成面团,要做豆渣饼,这种饼她前生做过,味道挺香的,尝起来滋味也不错,不甜不腻,吃了一块,会忍不住接着再吃第二块、第三块。 忙了一整个早上,过午之后,朱涓总算把三道糕点做出来,亲自送到偏院去。 不想送去的半路,竟遇上了墨琏熙,这次两人迎面相遇,她来不及避开,只得当面向他福身行礼。“奴婢见过二少爷。” “你手里提着什么?这么香!”墨琏熙问完,也不等她回话,便径自揭开了食盒,看见里头整齐的摆放了三种糕点,他拿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 她急忙道:“二少爷,这些是要送去给世子的。” “味道尝起来不错,我房里送了吗?”他吃完桃花酥,又拿了一块绿皮黑心糕吃,并满意的点点头。 朱涓阻止不了他,只能道:“待会儿便给您送过去,奴婢先送去世子那儿。” 说完,怕他又要拿,她赶紧福了个身匆匆离开。 幸好她多做了些,原是打算要送到王妃那儿,如今只能拨一些给他。 墨琏熙嘴里尝着那块绿皮黑心糕,那双桃花眼则盯着她的背影瞧着。 他记得上次见过这丫头,当时她一直瞧着他,他记得她说话好似有些结巴,这会儿倒是不会了。他房里先前有个通房丫头被伍春莺给打残了,正好缺一个,倒是可以考虑收了她。 曦和宫 东风阁 “臣此番求见,是臣府中有个丫鬟,擅长做糕点,臣特地带了些她做的糕点来给皇上品尝。”墨瑛熙是可以免了朱涓的奴籍,但若得圣上金口玉言,便能直接抬高她的身分。 温靖和很意外墨瑛熙竟会送糕点来给他品尝,宫里有众多御厨,他什么样的吃食没尝过,且历来只有帝王赐臣子吃食,鲜少会有臣子送吃食给帝王,也没臣子敢犯这个忌讳,他明白墨瑛熙少年便赴沙场,又在西南待了多年,怕是不知宫中的忌讳才会这般,他倒也不以为忤,笑道:“听你这么说,那朕就尝尝吧。” 内侍连忙将墨瑛熙带来的糕点,按规矩试了毒之后,盛进小碟子里,送到皇上面前。 分别尝了几块,温靖和接过内侍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抬眼望向墨瑛熙,儒雅的脸上似笑非笑。“这些点心的滋味倒是不错,不过瑛熙,你此番进宫见朕,怕不只是为了送这糕点给朕品尝吧?”以往他可从没这般殷勤过。 “皇上圣明,此糕点是臣府中一名丫鬟所做,若皇上觉得她做得好,臣想替她向皇上讨个恩典。”墨瑛熙不卑不亢的道明来意。 温靖和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你想让朕给那丫头什么恩典?”他肯为了一个丫鬟进宫来求他,想也知道,对方在他心中的地位定然不同寻常。 墨瑛熙又道:“皇上曾答允过臣,若有中意之人,皇上会为臣作主赐婚。” 闻言,温靖和皱起眉头。“是没错,但你要朕赐婚的,该不会是这丫头吧?” “正是。”墨瑛熙坦然回道。 温靖和罕见的板起脸,斥道:“你贵为一品镇国将军,又是寻阳王世子,岂能娶一个丫鬟为妻!你若真中意她,朕可作主让你纳她为妾。” 以他这般出身,只能迎娶门当户对的千金,娶一个出身低贱的丫鬟为世子妃,会让他沦为全京城的笑柄,且娶一个奴婢为妻,也不合规制。 墨瑛熙单膝跪地,英俊的面容流露一抹坚持,拱手请求,“只有她不惧中了恶咒的臣,敢亲近变身成狮子的臣。她不知臣的身分,还以为臣是妖怪,她对臣说,她不在乎臣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能与臣在一块儿就好,还请皇上成全。” 两人相识十年,墨瑛熙从未求过什么事,此番却不惜为了那丫头进宫请求,显见是对那丫头动了真情,温靖和也没再多加责难,缓了语气道:“不是朕不想成全你们,而是她的出身委实太低,配不上你。”他思忖须臾,替他想了个办法。“你如若真要娶她,不如暂时纳她为妾,待她为你生下儿子,再抬她为侧妃,日后那孩子若有出息,再扶她为正室。” 后宫的妃嫔也是这般一步步往上爬,其中不乏出身低下的妃嫔,最终母凭子贵,成了皇后或是太后。 迟迟等不到墨瑛熙回话,似是不满这样的安排,温靖和再劝道:“若朕将一个奴婢指给你为妻子,世人不知道,还以为朕这是忌惮你的军功,存心贬抑糟蹋你。为杜绝悠悠众口,此事你只能慢慢来,否则让一个丫鬟一步登了天,只怕她也会遭受各方的非议。”他这话也有拖延之意,想着等过了一阵子,说不得墨瑛熙对那丫头的心思也淡了,不会再想着要娶她为正室。 知道皇上话已说到这分上,是不可能答应他的要求,墨瑛熙只能失望而去。 此时寻阳王府里,杜梅虹发现墨琏熙竟在向下人打探朱涓的事。 这段时日碍于墨瑛熙,她迟迟没有动朱涓,任由她好端端的继续待在王府里。 在得知袁婶竟向王妃举荐她接掌三厨后,她昨日特地差了个丫鬟到厨房吩咐今日要吃杏仁羹,等着要藉此来刁难她。 此时见墨琏熙似是对朱涓有意,她想起先前墨瑛熙对朱涓的维护,心中升起一计,亲自去向墨琏熙说了不少朱涓的好话,同时极力劝说:“琏熙哥若看上那丫头,同张嫂吩咐一声,让她将人送来就是。” 届时,待朱涓进了墨琏熙的院子,还不任由她搓圆弄扁吗?且比起她这个姨娘,他堂堂一个王府二少爷,要个通房丫头也更名正言顺。 见杜梅虹非但没阻止,反倒劝他,墨琏熙有些意外。“你不介意?” 她柔柔一笑。“不过是个通房丫头罢了,有什么好介意的?我知道你房里的一个通房丫头先前让姊姊给打残了,眼下缺了个人服侍,我听说朱涓倒是伶俐乖巧,让她过来伺候你,我也放心,只希望姊姊别再稍有不顺,就残忍得不顾下人的死活。”末了,她不忘眨损伍春莺一句,暗指伍春莺性情残暴。 被打残的那丫头,墨琏熙还挺中意的,他知情后有些生气,但顾及伍春莺有孕在身,他只好压抑怒意,只念了几句,没怎么责备,此时听杜梅虹又提起此事,让他对伍春莺难免又升起了几分不满,便应了杜梅虹的话,决定要收朱涓进房。 墨琏熙找来了张嫂,把他想收了朱涓的事儿告诉她。 她一听,简直都要给二少爷跪了,她面露难色的道:“禀二少爷,朱涓在袁婶离开之后,被王妃提拔为三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她是三厨,这么说她很会做糕点?”三厨是王府厨房专做糕点的师傅,他想起今日廊上遇见她时,尝到的那两块糕点,味道很好,后来有下人再送来了些,他一口气全吃光了。 “听说是。”但重点不是这个啊!张嫂紧接着再说:“先前世子亲自吩咐,偏院的晚膳由她送,还允她在后院喂猫,所以她常出入世子的院子。”言下之意是,世子对她青眼有加。 闻言,杜梅虹在一旁柔声说道:“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罢了,难得二少爷看上,想收进房里,世子总不会又认为两人的年纪相差过于悬殊吧。”她的话语带着浓浓的嘲讽和一丝的不满。 第十九章 墨琏熙听出张嫂的意思,让他更加打定主意要得到朱涓。“不过区区一个丫鬟,想来大哥也不会看在眼里,你去传我的命令,让她过来我院子里伺候。”当年大哥连杜梅虹都能让了,一个丫鬟想必也不会同他计较,况且对大哥看上的女人,他格外感兴趣。 “这……”张嫂的脸简直要皱成一团了。 “二少爷都吩咐了,你还杵着做什么,快下去把这事给办了。”杜梅虹摆手让她退下。 张嫂出来后,思及上回世子为了虹姨娘让朱涓嫁给陈轩的事,一大早就到古总管房里找他,事后她被古总管给叨念了两句,并叮嘱道—— “世子对朱涓的事这么上心,多半是瞧上她了,往后对朱涓,你多关照留意些。” 她哪里想到世子看上的人,二少爷也敢抢,接着便不禁想起,当初虹姨娘不也差点嫁给世子,结果却成了二少爷的妾,二少爷这是打定主意,专抢世子瞧上的人,是吧? 思忖须臾,她决定去找古总管商量,这事她一个人可应付不来。 古总管听了张嫂的话,沉吟半晌,这事既不能得罪世子,也不好驳了二少爷的脸面,最后他决定将这事直接推给朱涓去处理,反正是她自个儿惹出来的麻烦。 “……所以二少爷想让你到他房里去伺候,你的意思呢?”他亲自到厨房找朱涓,说明原由。 听完,朱涓面色愀然一变,想也不想便拒绝,“不,古总管,我不想去伺候二少爷。”她绝对不要重蹈前生的命运,何况此时她心中已藏了个人,更不愿委屈自己成为墨琏熙的通房丫头。 “那这事可麻烦了,二少爷那里可不好交代。”古总管一脸为难的瞅着她,接着暗示道:“要不这事,你看要不要同世子说一声?” 若世子要插手,自然会替她出面,要是世子不管,那么她就只能乖乖去当二少爷的通房丫头。 她同世子并不熟,让她去跟他说什么,求他再出手相帮吗?可这回是世子的亲弟弟,世子未必肯替她说这个情。 古总管离开后,朱涓眉心紧蹙,心思沉沉的来到偏院想找石大哥。 她先前向他吐露了心意,他还没有回答她,她想知道他心里究竟是怎么看待她的,倘若他要她,那么她就亲自去跪求世子帮她。 来到偏院,朱涓进了屋里,看见石大哥和世子皆在,两人似是在说什么,见着她来,便打住了话。 “奴婢见过世子、石将军。”如今得知石大哥也是个将军,她一并行礼。 岑佩南笑睇了墨瑛熙一眼,两人适才正提到要怎么同她解释他的身分,这会儿人就来了,倒是可以直接说了。 墨瑛熙却留意到她眉目之间染着一丝忧愁,醇厚的嗓音里微透着一抹关心,“有事吗?”此时还不到晚膳时间,她平常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我……”她抬眼看向他,欲言又止,此时世子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见她似是有话要对墨瑛熙说,岑佩南识趣的找了个借口,领着几个小厮退了出去,这么一来,墨瑛熙正好也可以藉这机会告诉她他的真实身分。 待闲杂人等一离开,墨瑛熙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朱涓想起前生悲惨的命运,再想起她对他的一片心意还没能得到响应,一时心酸,忍不住潸然落泪。 她抬起衣袖想擦去眼泪,哪知越擦却掉得越多,她心急得不知该怎么止住眼泪,突然间被搂入一个宽厚的怀抱里,醇厚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谁欺负你了?” 偎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她再也忍不住责问道:“我都向你表白了心意,你为什么一直不回答我?” 墨瑛熙眉头微蹙。“你就是为了这件事而哭?” “不、不是……”朱涓吸了吸鼻子,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为了什么?”他微微推开她,她泪涟涟的模样让他不喜,在他眼中,她是即使亲眼瞧见他由狮子变身为人时,都勇敢无畏的姑娘,不该这般可怜兮兮的。 她抹了抹泪,待心情略略平复后才道:“是……二少爷要收我当他的通房丫头。” 闻言,墨瑛熙英俊的面容瞬间覆上一层寒霜。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次是杜梅虹,这次是她,但凡他心悦之人,琏熙都想抢过去吗?! 他语气凛冽的问道:“那你的意思呢?” 朱涓激动的紧抓着他的衣襟。“先前虹姨娘让我去伺候二少爷时我便拒绝了,可我没想到这次二少爷竟亲自吩咐下来,若我真想去伺候二少爷,早就答应虹姨娘了,哪会等到这个时候,我只想、只想留在你身边。” 听了她这番表白,墨瑛熙脸上的寒霜稍退,再次将她紧紧圈抱在怀里,铿锵有力的保证道:“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没人能勉强得了你,即使是琏熙也不能,你暂时先留在这里,我去找琏熙。”语毕,他放开她,大步朝外走去。 她怔愣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方才直呼二少爷的名讳,口气还那么坚决,是因为听了她的事情动怒了,这才不慎脱口而出吗? 她担心他这么去找二少爷,万一得罪了他怎么办,她万万不想因为她的事让他招惹麻烦,心急如焚的也想跟过去时,就见岑佩南走了进来。 适才他和几个小厮把小厅让给他们,来到外头,没等太久,就见墨瑛熙冷着脸出来,他追上去想问问发生什么事了,墨瑛熙却完全不理会他,他担心是不是墨瑛熙和朱涓谈崩了,所以赶紧进来问问。“我方才在外头瞧见瑛熙脸色难看的出去,你同他说了什么,怎么把他给气成这样?” 朱涓一脸莫名的望着他,瑛熙不是世子的名字吗?怎么世子会叫石大哥瑛熙? 瞅见她疑惑的神情,岑佩南顿时明白过来。“他是不是还没同你说?” “说什么?” 既然好友说不出口,岑佩南决定帮好友一把。“说他的本名叫墨瑛熙。” 她先是一愣,随即整个人惊得瞪大了眼,愕然的望着他。“你的意思难道是说……他才是世子?!那你是谁?” “我是他麾下的参军,名叫岑佩南。” 朱涓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脸上闪过一股被人瞒骗的愤怒。“他为什么要骗我?!” 他明知她认错人却不告诉她,还骗她他姓石,看她呆呆傻傻的这么被他骗了,很好玩吗?可笑的是,她竟一再向他表露心意,怪不得他迟迟不回应她,他心中定是对她这番痴心妄想嗤之以鼻吧。 岑佩南原以为她得知墨瑛熙的真实身分该是惊喜才是,不想她竟露出一脸屈辱的表情,他连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瑛熙以为你很快就会发现他才是世子,哪里晓得你竟一直没察觉,所以他才将错就错没告诉你。”他接着又问:“既然瑛熙还未告诉你他的真实身分,那他适才为何脸色那般难看?” “我告诉他,二少爷要收我当通房丫头,他就急着去找二少爷了。” 原本她还担忧这事会给他惹来麻烦,此时得知他是世子,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二少爷再横,难道还能横得过世子吗?她顿时也明白,上次虹姨娘让她嫁给陈伯的事,定也是他出面摆平。 受了他的恩,她是很感激,可心头却揪痛着,倘若早知道他是世子,她便不会对他心生恋慕之情,更不会将心错付,因为她明白自个儿绝对配不上他,可他却瞒骗了她,让她不知不觉错付了真心,这会儿想收回来,谈何容易,不逊于掏心剜骨之痛。 岑佩南忍不住咒骂道:“这墨琏熙是怎么回事,老是跟瑛熙抢女人,不成,我要去瞧瞧,这次我绝不让墨琏熙再得逞!”说着,他也风风火火的大步往外而去。朱涓紧抿着唇,默默离开。 【第八章】 来到弟弟所住的跨院,墨瑛熙没见到弟弟的人,问了下人,得知弟弟去了王妃那里,他连忙找了过去。 墨琏熙正在和母妃讲话,一见到大哥进来,讶异的站起身。“大哥怎么来了?” “我有事同你说。”墨瑛熙走向他,望着他的眼神冷冽如冰。 墨琏熙被他看得背脊都发凉了,勉强挤了抹笑,招呼道:“不知大哥有什么事?先坐下喝杯茶再说吧。” 大哥这趟回来,他们没见过几次,即使见了面,因着先前杜梅虹的事,两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如今大哥突然专程来找他,脸色还这般阴沉,令他心头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二十章 杜氏也被墨瑛熙浑身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气给吓着了,附和道:“就是呀,有什么事,坐下来慢慢说。”她忙吩咐侍婢去沏茶。 “不用了,我只说几句话就走。”墨瑛熙沉着脸看向弟弟,质问道:“我听说你想收朱涓入房,可有这回事?” “没错。”墨琏熙没想到大哥竟会为区区一个丫鬟亲自过来找他,看来大哥确实瞧上那丫头了,这么一想,令他更加想得到朱涓,便刻意又道:“不过一个丫鬟罢了,也值得大哥亲自过问,大哥该不会想同我抢吧?” 杜氏听了儿子的话,暗暗蹙眉,她掌管着偌大的王府,自然也听说了这一阵子墨瑛熙住的院子常有个丫鬟出入的事,为此她还曾同王爷说:“瑛熙肯让那个丫头出入他的院子,看来是瞧上了,说不得过不了多久,就会收进房里,王爷也可以宽心了。” 正因为如此,她才答应袁婶,提了朱涓当三厨,没想到儿子竟然也看上了同一个丫头,墨瑛熙为了那丫头亲自过来,可见对那丫头上了心,偏偏儿子还这般挑衅,她不免有些担心,就怕儿子不知轻重,不明白有些事犯了一次能侥幸得到饶恕,却不能再犯第二次。 杜氏急着赶在墨瑛熙开口前,训斥儿子道:“瞧你,怎么这么同你大哥说话,那丫头是你大哥院子里的,收房的事不许再提。” 墨琏熙哪里肯退让。“这事孩儿都吩咐张嫂了,不过一个小丫头,想来也入不了大哥的眼,大哥不会为了这种事同我计较的。” 他话才一说完,左脸颊登时狠狠挨了一巴掌,他惊愕的瞪着打了他的兄长。 杜氏也气恼墨瑛熙竟不顾她在场,甩了她儿子巴掌,她开口想斥责,却在瞧见他那阴寒的神情时,吓得马上闭上了嘴,他那双眼宛如罗刹,透着抹嗜血的狠戾,让她又惊又怕。 墨瑛熙的嗓音幽寒得让人发冷,他一字一句的警告道:“梅虹的事,我没同你计较,是因为那是她自愿跟你,我无话可说,而朱涓却不愿跟着你,我打你是让你记住,有些事不可再犯,你若再招惹她,别怪我不顾兄弟之情!” 他的话让墨琏熙心头发颤,但又忍不住气忿的回道:“你为了一个女人,连兄弟都不要了?” 这时岑佩南也找了过来,刚好听见墨琏熙的话,气得跳出来骂道:“你还有脸说!当年是谁为了一个女人,连兄长都可以背叛,现在竟还想再横刀夺爱?你以为瑛熙是软柿子吗,可以任由你一而再的欺辱!皇上几年前得知你干下的好事时,本要重罚你一顿,要不是瑛熙替你说情,你以为自个儿还能好端端的待在京城里吗?!” 墨琏熙恼羞成怒的骂了回去,“岑佩南,这是我与大哥的事,你给我闭嘴!” “我做啥要闭嘴,做了亏心事的又不是我,也就杜梅虹那种女人才会看上你,正所谓什么锅配什么盖。” 杜氏不敢斥责墨瑛熙,只好把怒火都发在突然闯进来的岑佩南身上。“这是咱们王府的家务事,轮不到你来多嘴,来人,把他给我轰出去!” “用不着轰,我自个儿走,我要上王爷那儿,告诉王爷墨琏熙居然又想抢自个儿大哥瞧上的女人,问问王爷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孽子!”岑佩南扬眉撂下话后,转身就要走。 杜氏扬声叫道:“你给我站住!”见他理也不理的继续往外走,她急忙指挥下人,“给我拦住他,别让他出去!” 几年前为了杜梅虹的事,王爷气坏了,命人重打了儿子二十棍,要是晓得儿子再犯,岂不要气恼得让人打死他! 岑佩南顿下脚步回过头,挑衅的挑起眉。“王妃,你一会儿轰我走,一会儿又让我留下,这到底是要我走呢,还是要我留?” 杜氏紧捏着手里的绢帕,深吸一口气,按下怒火,没理会岑佩南,而是把目光转向墨瑛熙,好言安抚道:“瑛熙,琏熙不懂事,你别同他计较,这次他不知你看上那个丫头,才想收她入房,现下既然知道你的意思,他哪里还会再存有那种心思,喏,看在我的分上,你就原谅他这一次吧。” 墨琏熙也不是个不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明白自个儿这次是真的惹怒了大哥,他不免也有些后怕,便配合着母妃一搭一唱,服了软,“大哥,这事是我的错,我不知道你那么看重那丫头,我绝不会再招惹她,你放心吧。” 墨瑛熙冷冷的睨了他们母子俩一眼,转身离去。 岑佩南也跟在他后头一块离开。 两人一走,杜氏便怒斥儿子,“王府里这么多个丫鬟,你好端端的做啥去招惹那丫头,那丫头难不成生得国色天香?” “这倒不是,孩儿只是瞧她那小模样顺眼,一时兴起罢了。” 她没好气的又道:“我就不信你没听说那丫头常出入你大哥院子的事!”这事纵使他不知情,下人定也会告诉他。 “我不知大哥会那么看重她嘛。”墨琏熙辩解道。 杜氏气恼的用力戳了戳儿子的脑袋。“你呀,给我长长心,以后但凡你大哥瞧上的人,你都给我离远一点,梅虹的事他已饶过你一次,你还不知好歹,要是再有下一回,他非打死你不可!” 被母亲这般责难,又挨了大哥一巴掌,墨琏熙憋闷恼火,想起先前是谁极力劝说他收朱涓入房的事,离开母亲的院子后,他马上到杜梅虹那儿把她给骂了一顿。 离开王妃的院子,墨瑛熙直接去见了父王,他没提弟弟的事,只道:“父王先前一直为儿子不肯成亲之事担忧,如今孩儿打算要成亲了。” 寻阳王闻言,不禁大喜。“哦,你瞧上了哪家的千金?” “是府里的一个丫鬟,名叫朱涓。” “你说什么?一个丫鬟?”寻阳王着实难掩错愕。 “孩儿去见了皇上,得皇上金口,允孩儿先纳她为妾,待她生了孩子,再抬她为正室。”墨瑛熙不想把事情搞得像皇上说的那么麻烦,打算若将来她为他生下孩子,便直接将她扶正。 听儿子都把皇上给搬出来了,寻阳王纵使不太赞成,也不好再反对,况且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在儿子身边伺候,总比儿子一直孤家寡人来得好。 此时的朱涓完全不知道墨瑛熙已与寻阳王谈妥要纳她为妾之事,回到厨房后,她帮着王大厨打下手。 三厨是负责做糕点,一般做好了糕点,就没什么事要忙,但先前袁婶会留下来帮着王大厨打打下手,所以她也学着袁婶在一旁帮忙。 瞟见她一脸意兴阑珊,王大厨抽空关心道:“涓丫头,你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的,该不是你今儿个送去世子和王妃那里的点心不合他们的胃口,被骂了吧?那味道我尝着倒是挺好的。” 王大厨约莫四十来岁,挺着个肚子,为人颇和气。 朱涓摇摇头,有些没劲儿的回道:“不是。” 他翻炒了几下锅中的菜,随口又问道:“那是怎么了?” 她犹豫了下,想起有关世子的事,可是最后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没什么,可能最近没睡好,先前又忙着做世子交代的那些糕点,有些累。” 她近日比起往常真的比较没精神,夜里也比往常睡得早,她心忖可能是因为这几日忙着跟袁婶学那些配方的缘故。 等王大厨准备好主子们的晚膳时,朱涓真的好想找别人代她把食盒送去偏院,因为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石大……不,是世子,但想起养在后院的三只猫,她又不得不亲自过去一趟。 罢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横竖早晚都得面对他,是他欺骗她在先,她倒要看看他怎么说,最好他把她狠狠嫌弃一顿,或许她就能死了对他的心。 提着食盒来到偏院,进到屋里,岑佩南和几名小厮都不在,只有墨瑛熙在。 他特地在等她。 朱涓曲膝福身,低眉顺眼一副卑屈的模样,朝他行礼。“奴婢见过世子。” 墨瑛熙已从岑佩南那里得知他把他的身分告诉她了,见她这般模样,他知她心下定是对他的隐瞒感到不满,略一沉吟后,他幽幽的道:“我先前没告诉你我的身分,是我的错。” 她没想到他竟会主动道歉,错愕的抬起眼,听见他接下来的话,更是吃惊的瞪圆了眼睛—— “我已向父王禀明要纳你为妾。” 这事来得太突然,朱涓惊愣得无法回神。 墨瑛熙接下来给了她一个更大的惊喜,“你放心,以后你上头不会再有正室,等你替我生下孩子之后,我便扶你为正妻。” 第二十一章 妻?他说的是正妻?!她难以置信的望着他,嗓音颤抖的问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否则她一个身分低下的奴婢,哪里有资格成为他的妻子,连当他的妾都难,即便替他生下孩子,最多也只能从通房被抬为妾。 他面容一凛,严肃的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不是想跟着我一辈子吗?我将你的事禀告父王,也禀告了皇上,皇上亲口允了,日后让我扶你为正妻。”至于皇上所说的那些条件,他一概没提。 朱涓抬手捂着嘴,她没有想到他会以这种方式响应她的心意,眼中滚烫的热泪涌出,打湿了她的手。 墨瑛熙一把将她拥进怀里,温热的气息拂在她耳边。“怎么又哭了,你不想嫁我吗?” 她猛摇着头,把脸紧紧埋在他的胸膛。 他皱起眉。“这是想还是不想?” 朱涓抬起湿蒙蒙的泪眼,急切的表示,“我想、我想,可是我配不上你……” 墨瑛熙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泪珠,轻柔的道:“你有一颗真挚的心,便足以配得上本将军。” “我、我……”她这辈子从没这么欢喜过,她心悦之人,亲口告诉她,她配得上他,他不只要娶她,日后还要让她当他的正妻,世子妃这名分何等尊贵,他竟然允诺了她?“我真的……可以吗?” “本将军说可以你便可以,不准你再质疑本将军说的话。”他抬起她的下颚,对她的怀疑有几分不悦。 “我只是、只是太高兴了……” 她再次将脸埋进他胸膛,她何德何能,竟能得他如此相待,正无比感动时,她身前一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她原本依偎的那副颀长伟岸的身躯,陡然变成一头雄健的狮子,地上掉落着他变身时绷开的衣物。 乍见他由人变狮,朱涓惊呆了一瞬,接着毫不畏惧的搂住狮子的颈子,用脸颊轻轻蹭着他。“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妖怪呢,我想定是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这样吧?”他堂堂世子,绝不可能是妖怪。 墨瑛熙任由她把他的颈子搂得紧紧的,要不是她方才哭哭啼啼的,他也不会一时忘了时辰,当着她的面变身。 岑佩南从房里走出来,瞧见他们一人一狮那般亲昵,满脸笑意的摆摆手。“继续、继续,就当我不在。”说完,他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两只眼睛兴奋的直盯着他们俩。 朱涓羞得脸都红了,放开了手。 以前她以为他是妖怪,如今知道不是,她想了解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何种变故,不过此时变成狮子的他无法口吐人言,于是她犹豫了一下,走向岑佩南。“岑公子,有件事能不能请教你?” “什么事?” “我想知道世子为何会变成这模样,可是遭遇了什么事?”他们两人是好友,她相信他一定知道前因后果。 岑佩南看了她一眼,再瞅了眼变成狮身的墨瑛熙,见他转身朝后院走去,似是不反对,他便道:“这件事要从五年多前说起——” 听完发生在墨瑛熙身上的事,朱涓好替他心疼,这五年来也不知他是怎么度过的。 岑佩南接着又道:“皇上这次召瑛熙回京,是因为锺天师亲自前往列屿国为他寻找解咒之法,在那里得到当年施咒的那名公主的头发,想试试若以她的发灰代替鲜血来画符,是否能解除瑛熙身上的恶咒,可仍是无法解开,这些年来我们也试过无数方法,全都没用,也许他要背负着这恶咒度过一生。” 他告诉她这件事,是想让她明白,倘若她真要嫁给墨瑛熙,便要有接受他每到入夜便会变身为狮子的觉悟。 得知墨瑛熙可能一辈子都得背负这个诅咒,她的心更加揪疼。“纵使如此,我也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见她眼神坚定,毫不退缩,岑佩南扬眉朗笑。“看来瑛熙这回没再看错人,你去吧,他这会儿怕是已在后院等着你替他梳毛呢。” “多谢岑公子。”朱涓朝他福了个身,便快步朝后院走去,此时她心头有满满的话想同墨瑛熙说。 来到后院,瞥见他懒懒的趴在草地上,而大花它们则站得远远的朝他喵呜的叫着,她这才想起还没喂食小猫们,连忙回小厅去取带来的吃食,再回到后院。 她走到墨瑛熙身边,轻声道:“我先喂猫,待会儿再过来。” 小猫们一见到她,纷纷跳回窝里,嘴巴里各自咬了个东西过来,窝在她脚旁,接着三只小猫儿一起仰着小脑袋看着她,彷佛在等待她的夸奖。 朱涓低头望向脚旁,发现那里摆着一只蟑螂、一只蚱蜢、一只蛐蛐儿,这三只虫子都被咬死了,一动不动的,她先是一愣,随即才省悟过来它们这是学会自个儿去捕猎了,而且还把抓到的猎物送给她。 她欣喜的蹲下身,一一揉着它们的小脑袋,称赞道:“你们长大了,都会抓猎物了。” 三花把脑袋直往她的掌心蹭着,似是听懂了她的称赞,喵呜喵呜的叫着,大花和二花则直接往她怀里钻。 朱涓此刻有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满脸欣慰的揉着它们那身黑白相间的毛。“再过一阵子,等你们再长大一些,就可以抓到更大的猎物。” 墨瑛熙见她只顾着和小猫们玩,迟迟不过来伺候他,不满的张口低吼一声。 听见狮吼声,朱涓连忙抬头朝他哄道:“我马上就过去。” 她不敢再耽搁,拿出吃食倒入小猫们的碗里,趁小猫们围上前去吃时,赶紧走到墨瑛熙的身边。 她跪坐在他身旁,高兴的笑道:“大花它们会捕猎了呢,虽然现下只能抓些小虫子,但很快的它们就能抓老鼠了。” 若非她天天喂食它们,那几只蠢猫能更早学会捕猎,她把那三只小猫养得都快没野性了,每天只等着她来喂,也不会四处跑,只怕见了老鼠也抓不了。墨瑛熙才这么想着,就听她续道—— “不如我回去后给它们缝个老鼠的布偶,先让它们认认老鼠长什么模样。”说着,她两手轻轻圈抱着墨瑛熙的大脑袋。“我也帮你缝一只大的,让你咬着玩,好不好?” 若此时面对的是他的人,她定不敢这么放肆的抱着他,可面对变身成狮子的他,她毫不害怕,因为这时的他就像只无害的大猫,带着小孩子的脾气,很可爱。 本将军才不玩那种玩意!他不满的瞪她。 “我听岑公子说了你的事,纵使你一辈子都无法恢复也不打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替你梳毛、揉毛、编藤球给你玩。”朱涓轻声道,望着他的眼里带着暖暖的情意。 那时她在听完岑佩南的话后,便明白当年杜梅虹为何会突然背叛他,怕是她得知他身中恶咒的事,无法忍受,那时的他一定很痛苦,论及婚嫁的青梅竹马竟然与亲弟弟一块背叛了他,怪不得他那年离开王府后,五年多来都不曾再回来。 这五年来,西南一带一直很平静,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事,而他却一直等到皇上此次召他才肯再回京,可想而知当年的事带给他的伤害和打击有多大。 她虽然替他感到心疼不已,但换个角度想,若不是经历过这件事,如今也轮不到她陪在他身边。 朱涓心中溢满了柔情,情不自禁的在他毛茸茸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墨瑛熙的大脑袋一僵,真是的,两人都还未成亲,她便这般对他撒娇,不过他并不讨厌她的主动,于是他也伸出舌头,舔了下她的脸颊,当做回应。 虽然被他那带着倒刺的舌头舔着脸有些疼,但她止不住满心欢悦的笑出声,抱着他躺在草地上,她眼里彷佛落满了星子,闪闪发亮,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翌日,墨瑛熙要纳朱涓为妾的事传遍了整个王府,所有人都议论纷纷—— “真是小瞧了她,世子竟然破例纳她为妾,而不是通房丫头。” “可不是,看她平时一副老实模样,想不到她这么有手腕。” “这下她跟虹姨娘可说是平起平坐了。” “哪里是平起平坐,她可是世子的妾,论地位可要比二少爷的妾还要高,日后等世子继位为寻阳王时,她也是有品秩的,届时虹姨娘瞧见她,还得行礼呢。” 得知消息的杜梅虹气得几乎要咬碎牙根,她不相信墨瑛熙真会瞧上朱涓那样一个身分低下的丫鬟,他这么做定只是为了气她。 她在小厅里烦躁的来回踱步了一晌午,最后决定要再去找墨瑛熙好好谈谈。 第二十二章 来到他的院子,侍卫替她通传了声,墨瑛熙让她进去。 进去后,杜梅虹发现屋里除了他,古总管、张嫂与几个府里的管事都在,瞧他们那样子,似是在商量他要纳朱涓为妾的事。 墨瑛熙连看都懒得看杜梅虹一眼,交代着古总管等人,“虽然是纳妾,但我希望规制比照侧妃办理,一应物品都按侧妃的品级给朱涓。” 由于王爷已经交代,世子此番纳妾全听凭世子吩咐,因此古总管和张嫂等人心中虽惊讶,却也不敢有异议,恭敬的应道:“是。” 被晾在一旁的杜梅虹一听,忍不住反对道:“这不合宜,朱涓只是个下人,已破格纳她为妾,哪能再破格以侧妃的规制来置办,若是传出去,成何体统?咱们寻阳王府会成为全京师的笑柄。” 墨瑛熙冷淡的瞟她一眼。“咱们寻阳王府也不是没成为京师的笑柄过,不在乎多这一椿,何况这事我已禀明皇上,得了他的恩准,笑话我之人岂不是也在笑话皇上?”当年她与墨琏熙的事,已一度让寻阳王府成了京城的大笑柄。 杜梅虹被他这几句话说得娇颜一白,她粉唇轻启,未语泪先流,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犹如在风中轻颤的娇花,我见犹怜。 然而当年会怜惜她的那个墨瑛熙早已不存在,他毫不留情的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我很忙,长话短说。” 杜梅虹娇柔的嗓音透着一抹委屈。“我……此番前来只是想劝你,莫要负气,否则日后你会后悔的。” 她的意思含糊不清,但她相信他定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莫要因为气恼她,而负气去娶一个低三下四的丫鬟。 墨瑛熙心知王府里不少人以为他这些年迟迟不成亲,是对她余情未了,想必她也如此认为,他懒得多加解释,下了逐客令,“倘若你要说的话只有这些,可以走了,我与古总管他们还有事要商量。”话落,他不再理会她,继续与古总管等人商量婚仪之事。 杜梅虹自讨没趣的碰了一鼻子灰,忿忿的离开。 她忍不住想,当年要是她不嫌弃他中了恶咒,就能风风光光的嫁进寻阳王府,如今已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妃,哪里还要受墨琏熙和伍春莺的气,可一想起当时亲眼瞧见他由人变成一头可怕的猛狮,她心头仍余悸犹存。 哼,朱涓那贱丫头,以为自个儿高攀上了世子,正得意着吧,她定是还不知道那件可怕的事,等她知道后,只怕要活生生给吓死。 她不认为墨瑛熙会再将这个秘密透露给其它人知晓,更不认为朱涓得知这事后,能不惊不惧的坦然接受。 她心怀恶意的等着瞧他们洞房那天,墨瑛熙变成一头猛狮,活活吓死朱涓的好戏。 【第九章】 “……玉梨,我当初真不知石大哥就是世子,你相信我,我真没骗你。”其它人怎么想朱涓一点也不在意,但玉梨是她在王府里最好的朋友,她不希望被玉梨误会,所以她亲自向玉梨解释,不过隐去了墨瑛熙身中恶咒之事。 即使他没特别叮嘱过她,她也明白,这事是绝不能再泄露出去。 玉梨两手抱胸,仍旧一副不太相信的模样。“世子生得仪表堂堂,你也会认错?” 朱涓解释道:“世子是仪表堂堂,可他平日里总穿着武人的衣装,不像二少爷和其它世家的贵公子,一身锦衣华服,所以我才没认出他来。”她握住玉梨的手,诚挚的又道:“说真的,在岑公子告诉我真相的那一瞬间,我整颗心都拧了起来,我恼他骗我瞒我,害得我错付了真心,但就在我以为这一切全是我一厢情愿时,他竟说要纳我为妾,还说只要我为他生下孩子,便要扶我为正室……” 听到这儿,玉梨惊讶的张大了嘴。“世子要扶你为正室,这怎么可能?!你不会被他给骗了吧?”她们这种出身,能当个侍妾已经是最好的待遇了,怎么可能成为世子的正室,那可是世子妃啊! “我相信他不会骗我。”即使日后碍于她的出身,他无法扶她为正妻,她也不会怨他,因为他已给了超过她该得的一切。 “不过纵使他是骗你的,也值了。”玉梨艳羡的说道。 她心忖世子肯这般哄骗朱涓,就表示他对朱涓确实是上了心,才会一开始就破格纳朱涓为妾。 她接着想到一件事,替朱涓感到得意。“待你成了世子的妾后,虹姨娘看见你,可得向你问安行礼,叫一声嫂子呢,哈哈,想到那情形就大快人心,谁教她之前竟然坏心的想把你指给陈伯。” 朱涓也笑道:“还好我当初没答应她去伺候二少爷。” “涓儿,这下子你可是飞到枝头当凤凰了,也算是王府的一个主子了,日后你可得好好关照我哪。”玉梨涎着一脸讨好的笑。 朱涓被她刻意装出来的谄笑给逗得笑出声,她感动的想,幸好玉梨没有恼她,要不然失去玉梨这个好朋友,她会觉得很孤单的。 不久,杜氏将朱涓召了过去,好言叮嘱道:“厨房那儿的活你别再去干了,我已命古总管差人整理出个院子给你,待会儿会有人领你过去,对了,还有伺候的丫鬟,你是要自个儿挑,还是让张嫂给你安排?” 她其实压根看不上朱涓,也对于她害得儿子被墨瑛熙掴了一掌感到不满,但一想到墨瑛熙对朱涓的重视,她也不敢太怠慢,这才召朱涓过来,表示表示关心。 朱涓恭谨的侍立在王妃跟前,轻声的回道:“我能自己挑一个吗?”她想把玉梨讨过来陪着自个儿。 “自然可以,是哪个,你同张嫂交代一声就是。”再叮咛了几句话后,杜氏便挥手让她退下。 朱涓一离开,杜氏身边的一个心腹嬷嬷便嫌弃道:“真不知世子究竟是瞧上了她哪一点,不过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丫鬟。” “你可别小瞧这丫头,她是上不了台面,却能让世子对她上了心,这丫头可不简单。” 接下来寻阳王府上下忙着筹备世子纳妾的事,原本只是纳个妾而已,无需如此铺张,可偏偏世子吩咐要依侧妃的规制迎娶,要置办的事便多了。 为此,就连袁婶也被找回来,帮忙做宴席那日的糕点。 对于朱涓竟然要嫁给世子为妾,袁婶得知时自然免不了吃惊,后来从朱涓那里得知了经过,也为她感到高兴。 因为是纳妾,寻阳王府只派人送了帖子给一些交好的朋友,当日,来的宾客并不多,然而这些宾客过来时,却惊讶的发现,墨瑛熙不过纳个妾罢了,皇上竟然亲笔赐下一幅墨宝替两人祝贺。 这一来意味着皇上对墨瑛熙的器重,二来也表示皇上认可墨瑛熙所纳的这房侍妾。 早前他们也都听说了墨瑛熙此次是纳个丫鬟为妾,原本不当回事,此时不得不慎重以待,即使墨瑛熙纳的妾是个出身低下的丫鬟,可若是得了皇上的认可,身分自然抬高不少。 墨瑰熙与朱涓行了礼、拜了堂,媒人将两人送入洞房后,新郎官只出来举杯向众人敬了杯酒便回房了,接下来的宴席是由墨琏熙和岑佩南几人帮忙招呼宾客。 “诸位要原谅瑛熙,他活了一大把年纪,这可是头一回成亲,迫不及待去看他的新娘子呢。”岑佩南替好友向宾客解释,还趁机揶揄了好友一顿。 众人闻言,不禁哄笑出声。 寻阳王也替长子说话,“瑛熙好不容易终于肯成亲,说不得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办喜事,今儿个大家就尽情的喝吧,不醉不归。” 他心里明白儿子是说一不二的人,既然存了想要扶朱涓为妻的心思,这辈子怕真是不会再娶别的女人为妻,所以他心中暗暗把这场喜宴当成儿子娶妻的婚宴。 前来祝贺的宾客们以为他只是说笑,纷纷笑应着。 坐在女眷区的杜梅虹心中怨妒的想着,墨瑛熙哪里是因为急着入洞房才不来招呼宾客,那是因为他晚点就会变成怪物,见不得人,接着她幸灾乐祸的勾起唇,就不知道朱涓等一下会是什么反应了,呵! 喜房里,喜婆和所有下人全都被屏退,只剩下朱涓和墨瑛熙两人,他赶在变身前与她饮下交杯酒。 由于婚礼素来皆在日落后举行,此时已接近酉时,两人饮完交杯酒,他只来得及再对她说句话,“今晚委屈你了——”他没办法与她完成圆房的仪式。 下一瞬,他的脸孔变成狮脸,身上所着的喜袍也被硕大的狮身给绷开。 第二十三章 朱涓蹲下身,将披在狮身上的喜袍破布取下,脸上和眼里盛着满满的情意,靠坐在他身前,将桌上为他准备的肉食端下来,一块块喂他吃,一边说道:“不,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我觉得我彷佛在作梦似的,这一切美好得不可思议。” 她摆脱了前世悲惨的下场,是他给了她全新的命运。 她为自己再斟了杯酒饮下,偎靠着墨瑛熙的大脑袋,呢喃道:“我很怕醒来之后,发现这一切全是假的,只是我作的一场梦而已。” 不是梦,是真的……墨瑛熙伸出舌头,轻轻舔了她脸庞一口。 喜烛照映得一室通明,一人一狮亲昵的依偎在一块,互相陪伴着彼此。 朱涓絮絮叨叨对他诉说着平日不敢对人身时的他说的话,说着说着,她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嘴角还弯弯的翘着,带着甜甜的笑意,他满足的看着她的睡脸,心头也一片柔软。 至于后院的小猫们,墨瑛熙事前已吩咐随从拿吃食去喂它们,因为今晚他们办喜事,所以小猫们也跟着加菜,每只猫都有一整条大黄鱼。 破晓前一刻,墨瑛熙变回人身,今日比起先前,又再提早两刻恢复人身,可他此时顾不得惊讶,瞥见昨日与他说着话便不知不觉睡着的朱涓,他赤裸着身子,将她抱上喜床。 昨晚他是狮身,没办法抱她上榻去睡,只能让她将就的陪着他睡在地上,幸好这会儿已入夏,天气燥热,夜里睡在地板上也不冷。 抱着她香软的身子,他下腹隐隐紧绷,昨晚他们本该圆房,但碍于他在入夜后便变成狮身,无法行房,此时体内烧灼着一股欲火,让他的欲望蠢蠢欲动。 可他不忍将她吵醒,索性陪着她一块躺在喜床上,片刻后,初绽的晨曦从窗子照进房里,他侧着身望着她的睡颜,抬手轻轻描绘着她那张越看越美的脸庞。 有些人乍看令人惊艳,却不耐久看;而有些人第一眼瞧着不觉得如何,可越看越有滋味,朱涓就是属于后者。 他看着看着,情不自禁俯下脸,在她粉嫩微张的唇瓣上轻啄一口,想再啄吻第二口时,突然迎上她缓缓睁开的双眼。 她的眼神有些迷蒙,似是不知他在做什么,那娇憨呆傻的模样瞧得他心痒难耐,彷佛有根羽毛在他胸口上挠着。 他没委屈自个儿忍着,因为她已是他的妻,即使名义上她是他的妾,可他打心里认她为妻,他动手剥着她身上还没换下的喜袍,喜袍下还穿着一层中衣和一层里衣,这么多件层层迭迭的衣裳脱起来很麻烦,而此刻他涨痛的欲望几乎快等不及想占有她。 刚苏醒的朱涓怔了怔,才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腮颊登时染上红霞。 她没有推拒,见他手忙脚乱的脱着她的衣裳,她连忙抬起身子,配合着他的动作,接着她发现他此时全身赤裸,更感羞臊。 当她白玉般的胴体毫无遮掩的曝露在面前,墨瑛熙觉得下身胀得更痛了,但他没有贸然占有她,他的手揉抚着她娇嫩的酥胸,他的唇含着她可爱的秀耳,用唇齿轻啮着,他的手移向她柔嫩的纤腰,一寸寸探索爱抚。 朱涓的身子在他的抚摸下染上一层嫣红色,当他的手再一步一步往下移时,她难耐的紧搂着他的颈子,吐出细碎的娇吟,最后她两条白玉般的长腿缠在他劲实的腰上,催促着他占有她…… 朱涓一早本该去向王爷、王妃奉茶,却因为清晨的一场欢爱,令她疲惫得又沉沉睡去,墨瑛熙便遣人去知会父王和母妃,午后再过去向他们奉茶。 杜氏听完下人的禀告,怒斥道:“朱涓才刚进门便如此贪懒,成何体统!” 坐在一旁的寻阳王安抚道:“瑛熙虽是纳妾,却也是他头一回成亲,难免血气方刚,折腾得久了些,晚些起来也不打紧。” 他知道儿子入夜后便会变身为狮子,明白昨晚两人定然不能圆房,只能待今早变回人身时再行圆房,因此他倒也不怪朱涓,反倒让下人去说了声,让两人今儿个好好歇着,明儿个再来奉茶就是。 见丈夫这般偏袒朱涓,杜氏心中虽不满,却不好说出口,免得被丈夫以为她是有意刁难朱涓,只得讪讪的应了声。 此时的喜房里,墨瑛熙拥着再次酣睡的妻子,那双素来凛然难犯的眼眸此刻犹如刚融化的春水,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精神奕奕,没有丝毫困倦之色,要不是妻子已累得睡着,他几乎可以再来个三、五回。 他结着厚茧的掌心轻抚着她的腮颊,目不转睛的凝睇着她的睡颜,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再也不会对哪个女子动情,而现下,他的心又活了起来,里头装了满满的她。 是她修补了他曾受创的心,是她让他明白,一旦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时,当对方遭遇可怕的事,仍会不离不弃的守着对方、疼惜对方,而不会无情的弃对方而去,倘若不能与之患难与共,便意味着那个人没有付出真心。 此时他也明白当年杜梅虹之所以能够那么轻易的背弃他,不过是因为她对他从未付出过真心。 不过他现在已得到了一颗更珍贵的心,他将朱涓轻轻的拥入怀里,在她耳畔低声许下承诺,“涓儿,我允你一辈子陪着我,而我也将一辈子陪伴着你,此生不离不弃。” 朱涓成了寻阳王府里所有丫鬟最羡慕之人,见她受到世子的宠爱,她们也都忍不住春心荡漾,想着自个儿是不是哪天也能入了哪位少爷、主子的眼,而得到那般眷宠。 因此当杜梅虹朝一个有着几分姿色的丫鬟招了招手,她便毫不犹豫的答应去伺候二少爷。 那个丫鬟名叫云珠。 杜梅虹命人为她特意打扮一番,送到了墨琏熙的寝房里。 风流多情的墨琏熙见她模样生得不差,加上先前饮了酒,便收下了她。 杜梅虹还教云珠该怎么讨好墨琏熙,怎么暗中与伍春莺作对,给她使绊子,让墨琏熙越发厌恶骄蛮暴躁的伍春莺。 这些事,这段时间沉浸在新婚喜悦中的朱涓并不在意,只要杜梅虹没再来惹她,她也不打算再追究前生的仇,因为她这一生已经很圆满了。 在成了墨瑛熙的妾后,她无须再到厨房干活,每日不是陪着墨瑛熙,就是陪着猫儿们玩,日子过得很悠哉,只除了觉得精神似乎越来越不好,往往到了夜里,与变成狮子的墨瑛熙说着话,便会不知不觉睡着,或者是在替他梳毛时困倦得睡了过去。 此时在后院看着体形又长大一圈的大花它们,朱涓和玉梨分别将手里三只两人缝制的老鼠玩偶朝远处扔去,让三只猫儿去追。 因为都已过了两个多月,它们仍只会抓些小虫子,让朱涓不免有些担心,决定亲自训练它们捕猎。 她不敢抓活生生的老鼠让大花它们练习,只好先用它们玩了好一阵子的老鼠布偶代替。 明明丢出去的玩偶有三只,但小猫们却追上了同一只布偶,还争抢起来,打成一团。 玉梨见状笑道:“涓姨娘,我早就说了你丢假的没意思,要么就扔真的。” 朱涓亲自点了她来伺候,但此刻朱涓身分已不同往日,她也得跟着改口喊她一声涓姨娘,不能再唤她的闺名。 朱涓摇头。“让它们去抓捕是一回事,要我亲手将活老鼠丢给它们吞吃,我不敢。” 玉梨提醒道:“没人要你亲手扔,你这会儿身分已经不同,你可是涓姨娘,吩咐一声,自然有下人替你办。” 朱涓想了想,还是摇摇头。“还是先这么练习吧。” 虽然世子也提过她太娇宠大花它们,使它们少了些野性,可她想,现下她已有能力养着它们,纵使它们一直学不会捕猎也无妨。 玉梨也没再劝她,转而说起王府里其它各房的事,“听说昨儿个二少爷房里的那个云珠,也不知怎么惹着了二少夫人,二少夫人竟要命人将她给杖毙,亏得虹姨娘及时找来二少爷,云珠的小命才保住,不过为了平息二少夫人的怒气,她还是挨了几个巴掌,听说脸肿得有这么大呢。”她抬手比了个大小。 闻言,朱涓不禁想起前生,她在杜梅虹的算计下,没少惹得伍春莺生气,她后来才明白,杜梅虹意图假她之手,想让伍春莺动了胎气,把孩子给流掉,可不论伍春莺如何动怒,那孩子一直安安稳稳的待在肚子里,就连当年她受杜梅虹所骗,端了落胎的药膳给她吃时,她肚里的孩子都没事。 第二十四章 后来自己被卖往青楼,也就不知道杜梅虹是使了什么手段,让伍春莺最后在生孩子时与那孩子一块死了。 而杜梅虹也因此被抬为继室,之后却派人来活活毒死了她。 死前,她听那被派来的心腹丫鬟说—— “二少夫人怜悯你,说你受的苦也够多了,特意好心送你一程,让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去。” 今生她没成为墨琏熙的通房丫头,免于再受杜梅虹的摆布,却有人顶替了她,想起前生杜梅虹所做下的那些事,她对那个叫云珠的丫鬟不禁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云珠怕是还不知道自个儿只是杜梅虹手里的一颗棋子,一旦没了利用价值,便会遭到残忍的对待,落得悲惨的命运。 想到这儿,朱涓表情有些沉重的说道:“玉梨,你替我暗中留意云珠的事。” “这是为什么?”先前朱涓也没怎么在意云珠的事,这会儿竟突然关注起云珠,玉梨难免好奇的问。 “你曾提过云珠会成为二少爷的通房丫头,是虹姨娘安排的,我总觉得其中似乎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 “你忘了当时她也极力想安排我去伺候二少爷吗?”重生的事自然不能告诉玉梨,朱涓只好刻意提起这件事。 “就是呀,还好你没听她的话,否则这会儿顶了天也只是二少爷的一个通房丫头,哪有机会成为世子的妾。”玉梨末了还谄媚的赞了她一句,“还是涓姨娘有先见之明。” 朱涓笑斥道:“玉梨,我同你说真格的。” 玉梨笑咪咪的应了声,“是是是,涓姨娘吩咐的话,奴婢哪敢不从,今晚我便托在二少爷院子里伺候的几个姊妹,暗中帮着留意云珠的事,不过虹姨娘哪儿有问题,我怎么没瞧出来?” “哪有一个妾这么积极的替自个儿丈夫挑选通房,你不觉得奇怪吗?尤其是在二少夫人怀有身孕的情况下。”朱涓暗示道。 玉梨眯起眼思索须臾,随即连连点头。“说的倒是,她趁这时候争宠都来不及,干么还花心思替二少爷挑通房丫头,这事看起来似乎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朱涓听她这么说,终于稍微放心了,玉梨一向是个鸡婆的人,既然对这事起了疑心,必然会暗中留意。 玉梨瞅见朱涓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精神似有些不济,脸色也有樵悴,调侃道:“涓姨娘昨儿个夜里又伺候世子了?” 自打她调来服侍朱涓后,发现她的脸色好似越来越差,她心忖八成两人新婚燕尔,世子身边除了她又没别的女人伺候,难免要得狠了些。 朱涓轻摇螓首。“昨儿个我早早就睡了。” 由于墨瑛熙身中恶咒,因此夜里她没让玉梨和另一个丫鬟晓梅留在偏院里,待送了晚膳过来,便让她们回去歇着,能留在偏院里伺候的,都是墨瑛熙的心腹。 按理,她也不该住在这儿,该住在分配给她的小院子里,可他以她每日必须喂猫为由,让她与他住在一块。 朱涓再打了个呵欠,困惑的道:“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这阵子总觉得特别困,但平日里也没做什么粗重的活。” 玉梨打趣道:“我瞧八成是你和世子的房事太过频繁,我晚点去吩咐厨房,帮你准备些滋补身子的药膳。” 被她这么一说,朱涓不禁面露赧色,其实除了刚开始那几日,她与他的房事并没有太频繁,尤其近来她时常早早便睡着了,翌日又起得晚,待她醒来,他都已外出不在府里。 不过闺房之事,她也羞于同玉梨说太多,心忖也许是身子虚了点,补补便好,也没再多想。 杜梅虹刚向王妃请完安,从王妃屋里离开,便在回廊上遇到正要去请安的朱涓。 朱涓和墨瑛熙洞房那一晚,她一直等着想看好戏,不料那晚竟风平浪静,没传出什么动静来。 翌日,朱涓没去向王爷和王妃奉茶,她以为朱涓定是吓得昏厥不醒,哪里知道第二日,她含羞带怯的在墨瑛熙的陪伴下,去拜见王爷和王妃,脸上只有掩不住的喜色,没有丝毫惊惧害怕。 之后,在她与墨瑛熙错身而过时,他对她说了一句话—— “不是所有人都如你一般。” 这句话虽未说全,杜梅虹却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朱涓得知他身中恶咒之事,却毫不畏惧的接受了他。 她不相信朱涓真的不怕变成怪物的他,可后来她仔细观察过,朱涓望向墨瑛熙的眼神里充满了倾慕与依恋,就是没有一丝惧意。 她不甘心!她想知道朱涓为何能不惧怕变成怪物的他,因此她将朱涓叫到一旁,避开丫鬟,质问道:“你知道瑛熙哥身中恶咒之事?” “知道。”朱涓颔首。 “你不怕他?” 朱涓略一思忖,顿时明白过来杜梅虹为何会这般问她,她正色道:“他待我很好,比所有人都好,我为何要怕他?何况他遭遇那种事,我为他心疼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怕他?当一个人真心对待一个人时,是绝不会在他遇难时弃之不顾的。”言毕,朱涓不再理会她,径自进了王妃的院子。 她这个小小的丫鬟,凭什么也敢指责她!杜梅虹恼恨的瞪着她的背影,她这时忙着安排对付伍春莺的事,暂时没空收拾她,先让她暂时逍遥一阵子,等自己对付完伍春莺,就轮到她了。 还未破晓,屋外仍一片漆黑,房里趴在床榻上的狮子,陡然缩小,变回人身。 墨瑛熙因为比往日提早恢复人身而惊醒过来,他讶异的抬起手,思忖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先前他总固定在酉时变身,直到寅时才恢复人身,可这段时日,变回人身的时间一直在提前,今日甚至还不到丑时便恢复人身。 难道是因为恶咒的力量逐渐减轻了吗?他思量着这变故似乎是自数月前锺天师以铃辅公主的发灰替他解咒后开始,莫非那发灰解咒仍有效果,只是反应迟了些? 倘若如此,依此来推算,是不是再过一段时日,就能完全恢复人身?! 这么一想,墨瑛熙心头一热,他转头看向仍在熟睡的朱涓,醇厚的嗓音里透着一股难以压抑的兴奋之情,“涓儿,也许很快我就可以完全恢复人身了!” 不过他也留意到她近日总是容易精神不济,夜里也早早便困倦得撑不住,甚至因为她的早睡,让他不敢再待在后院。 他若待在后院,她便执意也要留在那里陪着他,可她一旦睡着,变成狮子的他无法抱她回房,此时已是夏末初秋,夜里开始变得寒凉,让她就这么陪着他睡在外头,他担心她难免会着凉。 他曾问过她有没有哪儿不适,她都摇摇头说只是觉得困。 墨瑛熙打算今日请太医过来替朱涓瞧瞧,他接着想起,弟媳伍春莺已怀了六、七个月的身孕,会不会她也有了孩子才会这般?他曾听过怀孕的妇人往往嗜睡,一想到若是她真怀了他们的孩子……他俊朗的面容不禁迸出浓浓的喜色。 待朱涓醒来后,进了早食,太医便来了。 太医拿出脉枕搁在她腕下,替她切了脉,须臾后,收回手,起身向墨瑛熙禀道:“禀墨将军,夫人精气有些虚乏,除此之外,并没有其它不妥之处,下官开个养精补气的方子给夫人即可。” 墨瑛熙脱口问道:“她没有怀孕?” 太医回答:“依夫人的脉象来看,夫人尚未有身孕。” 朱涓闻言微愣,看向墨瑛熙,瞥见他脸上微露一抹失望之色,原来他以为她怀孕了,这才请太医过来。 送走太医后,她拽着他的衣袖,轻声道:“对不起,我的肚皮不争气,还没能怀上孩子。” “咱们成亲才几个月,急什么,只是先前我见你嗜睡,这才请太医过来瞧瞧,他说你精气虚乏,得好好补补,太医开的药你要每日按时服用。”墨瑛熙关心的嘱咐道。 “嗯。”朱涓心中一暖,轻应了声。 “我不久前命人抓了几只活鼠,放到后院去,让那几只猫儿去抓,咱们去看看那几只笨猫抓住了几只。”说着,墨瑛熙很自然的牵起她的手,与她一块走往后院。 她嘴角又重漾起微笑,她心忖重生这一回,必是老天怜她上辈子死得太惨,才特别给她的补偿吧,让她今生能嫁得这样一个好丈夫,要她折寿十年她都愿意。 两人来到后院,见小猫们瞧见那通身灰黑灰黑的老鼠,许是觉得同它们平日里玩的布偶有些像,三只猫儿追着老鼠们玩,后来大花一口咬死了老鼠,见它不会动了,发愣了半晌,甚至还拿爪子去拨弄它,似是想催促它快起来跑给它追。 第二十五章 二花、三花见状也凑了过去,嗅着那只被咬死的老鼠,好奇的拨弄着它的尸身,却没有一只吃掉那老鼠。 墨瑛熙瞧见这情景,骂道:“蠢猫!” 朱涓莞尔的替大花它们解释,“它们还小,肚子又不饿,才会这般。” “那就让它们饿个两天吧。” 她哪里舍得饿着它们,她挽着他的手臂,讨好的道:“等它们再长大些再说吧。” “你再这么纵着它们,它们哪能有什么长进?” “可你瞧它们都能咬死老鼠,这表示捕猎已不成问题,没必要饿着它们。”刚开始喂食大花它们,原是不忍见它们饿死,可养了这么几个月,她是真心把它们当成了自个儿的孩子在照顾着,舍不得它们挨饿受苦。 墨瑛熙原想坚持饿那三只蠢猫两天,可当她抱着他的手臂撒娇的轻蹭着,坚持什么的都化为云烟,最后只吐出了三个字,“随你吧。”横竖区区三只猫罢了,她高兴就好。 【第十章】 看着铜镜里自个儿那张有些憔悴的面容,朱涓疑惑的问着正在替她梳头的玉梨,“我都喝了一个月的药,怎么好似没什么起色?”她仍是越来越困倦,今早甚至睡到快巳时才起身。 玉梨也有同感的应了声,“是啊,你看要不要让太医换个药方?”她拿了支玉钗,替她挽起发髻,为了让她的脸色显得更红润些,她又替她扑了些脂粉,再拿张红纸让她轻抿,让唇瓣添抹艳色。 “要不再吃半个月看看。”朱涓心忖,那药方是太医依着她的脉象开的,应是不会错,也许吃久一点便能见效。 墨瑛熙一早被召进宫里,人不在府里,朱涓用了早食后,到后院去看大花它们。 早上若是她晏起,墨瑛熙会吩咐下人替她喂猫,他很宠着她,若见她仍熟睡着,从不会吵醒她,她知道他虽常嫌大花它们笨,却也很疼它们,在那日它们将他命人扔给它们的老鼠全都咬死后,这段时日,他没再让人扔老鼠过去,好吃好喝的宠着它们。 现下白日已有几分属于秋天的凉意,他几天前命人在后院给大花它们搭了个木屋,里头布置得挺舒适的,玉梨见了直说,养在世子院子的猫,可比王府的下人还要好命。 三只猫儿一见到朱涓,嗖的一声躐到她身边来,亲昵的挠抓着她、蹭着她,她弯下身抚摸着它们那身被养得油光水滑的皮毛,见它们已长得又大又壮实,不若当初被她发现时瘦痩小小的模样,笑道:“你们现下长得可快比你们的娘还大只啦。” 玉梨没好气的道:“天天鱼肉伺候着,哪能不长得快。”府里的下人可没人能天天吃鱼呢。 朱涓笑睨着她。“你若是想天天吃鱼,我也可以让人替你准备。” 自她嫁给墨瑛熙后,大花它们也跟着沾了光,伙食得到了大大的改善,每天都有鱼肉吃,不再只能吃拌了鱼汤的米饭。 玉梨连忙摇头。“要是让张嫂知道,非骂死我不可,你还是别害我了,我不就是叨念两句罢了。” 其实打从来服侍朱涓后,只要有什么好吃的,朱涓都会分给她,因此几个月来,她着实胖了一圈。 两人说着话时,晓梅着急的进来禀告,“涓姨娘,不好了!方才在二少爷院子的一个姊姊过来说,云珠先前拿了掺了落胎药的药膳给二少夫人吃,二少夫人服下后落红了,胎儿怕是保不住了,这会儿二少夫人的院子里乱成一团,云珠也被抓起来了!” 先前朱涓曾吩咐玉梨暗中留意云珠的事,因此玉梨私下托了几个姊妹,若是云珠那儿有什么异状,给捎个消息过来。 闻言,朱涓怔愣了一瞬,想起前生伍春莺也约莫是在这时候,误吃她被杜梅虹瞒骗,亲自送去给她的加料药膳,后来是因为王爷身子微恙,世子差人去请太医过来,在替王爷诊完脉后,那太医接着便赶过去伍春莺那儿,及时施针用药,这才保住伍春莺肚子里的胎儿。 但今天墨瑛熙一早就进宫去了,也不知王爷那儿有没有请太医过来,她急忙吩咐道:“晓梅,你快上王爷那儿问问,王爷有没有请太医过去,若是有,请他赶紧去二少夫人那儿,给她瞧瞧。” 云珠算是顶替了她成为墨琏熙的通房丫头,虽说这一切全是云珠自个儿贪慕虚荣所至,但思及自己前生的遭遇,她将心比心,委实不忍她落得同她前生一样的下场,只能尽力帮帮她。 待晓梅应声离开后,朱涓便回屋里等消息。 不久,晓梅回来禀报,表示太医已过去二少夫人那儿,接着她佩服的道:“涓姨娘,您可真神,怎么知道王爷今儿身子微恙,请了太医过来?” 朱涓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世子出门时曾提过,王爷这两日身子微恙,因此出门前便差人去请了太医。” 她也不算说错,因为墨瑛熙今晨出府前向父王请安,见父王咳嗽不已,便命古总管去请太医过来,只是这事他并未告诉她。 玉梨和晓梅不疑有他,点了点头。 太医既然去了伍春莺那里,那么伍春莺肚里的胎儿应当能保住,接下来就是处置云珠的事,朱涓思量片刻,吩咐了晓梅和玉梨几句话。 伍春莺误服落胎药的事,自然惊动了杜氏和墨琏熙,两人待伍春莺没事后,将当初送药膳的云珠叫过来,严厉的审问她。 “你好歹毒的心肠,竟胆大包天的对二少夫人下药,想打掉她肚子里的孩子!”杜氏怒斥。 “奴婢没有,给奴婢十个胆子,奴婢也不敢这么做啊!求王妃明察,奴婢真的不知那药膳里被人投了落胎药!”云珠跪在地上,惊吓得全身抖如筛糠,嗓咅颤抖的为自个儿辩解。 伍春莺身边的心腹大丫鬟也满脸恚怒的斥责道:“你还敢狡辩!那药膳是你送来的,还说是奉二少爷的吩咐送来给二少夫人补身,就是听说是二少爷差你送来的,二少夫人这才不疑有他,哪里知道你竟敢假借二少爷的名义来谋害二少夫人!” 墨琏熙震怒的看向云珠。“我可从来没有吩咐你送药膳去给春莺过,云珠,你好大的狗胆,居然假冒我的名义来谋害春莺,来人,把她拖下去杖毙!”气头上的他毫不留情。 见他竟丝毫不顾惜这几个月来她伺候他的情分,要命人打死她,云珠吓得面无血色,凄厉的喊冤,“不,二少爷,那药真不是奴婢下的,先前是虹姨娘命奴婢把那药膳端给二少夫人吃——” 她话未说完,就被这时走进来的杜梅虹打断,她一脸心痛的说道:“想不到你这丫头心思如此狠毒,不只想谋害姊姊,竟想连我也一并给害了,枉我这些日子真心待你好,处处照应着你,还在你先前险些被姊姊打死时救了你,你竟不知感恩,算计到我头上,想在害了姊姊之后,嫁祸给我!” “不,我没有,我没有设计害虹姨娘,更没有谋害二少夫人。”云珠神色激动的否认,下一瞬,她陡然省悟过来,惊怒的指着杜梅虹。“我明白了,这一切全是你做的,是你在那药膳里投了药,想害死二少夫人,然后嫁祸给我!” 杜梅虹抢在杜氏与墨琏熙出声前,悲悯的柔声启口,“我没想到事已至此,你竟还想这般诬陷我,可看在这段时日的情分上,即使如此,我仍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她看向墨琏熙求情道:“琏熙哥,能不能责打她一顿后,赶她出府就好,毕竟姊姊如今怀了身孕,就当是为姊姊肚子里的孩子积福。” 见她即使遭受冤枉,仍为云珠求情,杜氏和墨琏熙对她的疑虑也打消了,倘若事情真是她所做,她应当巴不得云珠快点死了才是,不该反过来替她求情。 墨琏熙这时气已消了几分,念在云珠这段时日的伺候,决定给她一条生路,依着杜梅虹的话,让人将云珠责打一顿后,赶出王府。 过午之后,墨瑛熙回到王府,朱涓有些犹豫的向他说道:“今日王府里出了一桩冤案,我得知后于心不忍,不知该不该插手这事。” “是何事?”他不解的问道。 由于此事涉及杜梅虹,她谨慎的道:“这事与虹姨娘有关。” 不论是前生抑或今生,杜梅虹都如此可恨,她委实看不过去,不愿再让她的诡计得逞,然而心下又有些担忧,他对杜梅虹不知是否仍存有情分,得知此事后,会不会袖手不管。 “与她有关?是何事?”他与杜梅虹之间早已没什么情分,不过听她提及与她有关,仍不免有些意外。 第二十六章 朱涓让玉梨将云珠带进来,对仍惊吓得回不了神的云珠说道:“你若想活命,就把你的事老老实实的告诉世子,不得有一丝虚假,知道吗?” 云珠明白这是朱涓给她的申冤机会,连忙稳住心神,朝墨瑛熙跪下,悲愤的泣诉,“禀世子,奴婢原是在几个月前被虹姨娘相中,找去服侍二少爷的通房丫头,名叫云珠,先前因奴婢遭虹姨娘所骗,误送掺了落胎药的药膳给二少夫人服用,害二少夫人差点落了胎……最后二少爷命人将奴婢责打一顿,赶出王府,谁知道虹姨娘竟命人来抓奴婢,把奴婢卖进青楼,说是要让奴婢沦为人人皆可糟蹋的妓女!” 事到如今,她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她这是遭到杜梅虹的利用,杜梅虹不仅将她当成了替死鬼,还把她发卖到青楼,此时她恨死了杜梅虹,恨不得揭穿她那张绝艳脸孔下的蛇蝎心肠。 云珠接着又将这几个月来的事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包括杜梅虹怎么吩咐她暗中同伍春莺作对,还有上次她也是在杜梅虹的教唆下,刻意惹得伍春莺暴怒,令她恼怒得想命人将她打死,杜梅虹再及时带着墨琏熙过来解围,好让墨琏熙看清伍春莺残暴的性子,进而对伍春莺心生厌恶。 “……虹姨娘先前假意对奴婢好,处处唆使奴婢替她给二少夫人使绊子,好教二少爷越来越讨厌二少夫人,奴婢没想到原来她连奴婢也算计了,设下这种毒计想谋害二少夫人,再嫁祸给奴婢!奴婢不过是个出身低贱的通房丫头,比不得虹姨娘和二少夫人,陷害她们两人,对奴婢能有什么好处?二少爷也绝不会因此就把奴婢抬了身分,奴婢是疯了才会这么做,可奴婢没疯,这一切全是虹姨娘所为,求世子替奴婢伸冤,还奴婢一个公道……”说到这里,云珠泣不成声的重重朝他磕头。 听完,墨瑛熙微露惊讶之色,略一思忖后,他疑惑的望向朱涓。“你是怎么得知杜梅虹会将她卖到青楼,而让玉梨去将她带回来的?” 朱涓神色冷静的解释,“因为虹姨娘先前曾想让我去伺候二少爷,后来又不死心再找了云珠,我总觉得这事有古怪,虹姨娘是二少爷的妾,为何会这般殷勤的想找通房丫头伺候二少爷,于是便多留了个心眼,今日在得知云珠的事后,我便让玉梨她们多加留意,所以她们在云珠被赶出王府后暗中跟着她,才会亲眼看见云珠被卖到青楼,然后将她带了回来。” 玉梨她们当时一路跟到了青楼,后来还是抬出墨瑛熙的名号来,才逼得老放了云珠,老鸨约莫是认为,这八成是寻阳王府里的那些妻妾在勾心斗角,不愿沾惹麻烦,这才摸摸鼻子认赔。 墨瑛熙听完朱涓所说,也想起先前杜梅虹确实曾想让她去伺候墨琏熙的事,接受了她的解释,看向云珠,让她起身。“这事我会命人去查证,倘若你所说无误, 我自会还你一个清白。”他让玉梨先将人带下去,接着他回头对朱涓吩咐道:“这事你不要出面,其它的由我来接手。” 这是为了保护她,不管如何,杜梅虹总是母妃的侄女,若是让她们知晓是她插手,怕是会对她心存不满。 知他是为自己设想,朱涓轻轻点点头,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暖流淌过,她上前抱着他的腰,低声道:“对不住,给你惹了麻烦。” 墨瑛熙回抱着她。“既知此事有冤屈,总不能让无辜之人沉冤莫白。”他抬起她的小脸,却见她的脸色很是苍白,都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仍没改善,他蹙拢眉心,打算让太医再过来给她瞧瞧。 墨瑛熙以无意中营救了从青楼里逃出的云珠为由,介入调查这事,他以行军作战时那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先吩咐张嫂,让她引走杜梅虹,再让古总管亲自到她房里搜出了落胎药,有了物证,他接着命人将杜梅虹的心腹侍婢给带过来,进行审问。 审问是由岑佩南亲自执行,得知寻阳王府出了这种事,他兴致勃勃的自动请缨,以军中拷问细作的手法,把她吓得什么都招了。 最后,墨瑛熙让古总管将那侍婢和从杜梅虹房里搜出来的落胎药一块带去给伍春莺。 她是受害者,有权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她,也有权发落害她之人。 古总管暗中抹了抹冷汗,当初听说是云珠在药膳里投了落胎药,他压根不信,她一个通房丫头,哪来的胆子做出这种事,可偏生主子们都信了虹姨娘的话,认为是云珠所做,一来没证据,二来他委实也不想得罪虹姨娘,对这事只得闭口不言。 哪里想到世子会忽然出面,并以雷霆手段,不到两个时辰就查出了真相,而且世子最高明的是,把人证物证一并送给二少夫人,让她这个受害者自个儿定夺。 依这几年二少夫人与虹姨娘之间的嫌隙,他用不着多想,都知道虹姨娘会有什么下场。 虹姨娘再怎么说都是王妃的侄女,杖毙她不可能,所以二少夫人只怕会让二少爷休了她。 不久,当伍春莺见了古总管送来的物证和人证之后,果然气坏了,若非太医交代她要躺在床上好好安胎,她恐怕早已冲去杀了杜梅虹。 在嬷嬷的劝抚下,她把墨琏熙叫来,让他看证据,并让那侍婢把事情再说一遍。 “……所以虹姨娘便暗中让奴婢私下买来落胎的藏红花,暗地里掺入药膳中,骗不知情的云珠,说是二少爷让她送去给二少夫人……在云珠被责打一顿,赶出王府后,虹姨娘还命李嬷嬷到王府外头悄悄抓了云珠,将她卖到青楼。” 墨琏熙不敢置信的愣了好一会儿,他作梦都想不到,在他眼里温柔绝艳的表妹,心肠竟会如此恶毒。 伍春莺这回再也容不下杜梅虹,对丈夫撂下了狠话,“此次我和腹中的骨肉差点被她给害死,今后这王府里有她就没有我!你自个儿看着办吧,你若要留她,我便命人收拾收拾回明康侯府去,让我爹给我作主讨公道。” 闻言,墨琏熙不得不先安抚她,接着赶紧去了母妃那里,禀告这事儿。 他对杜梅虹的情分自是与云珠不同,何况杜梅虹还是他亲表妹,虽然她做下如此可恶的事,他气恼归气恼,却也只想着罚她一顿,并没有打算赶她出府。 然而杜氏在得知侄女做的好事后,明快的做了决断,“你休了她吧。” 墨琏熙惊道:“休了她?可梅虹跟了我这么多年……” 杜氏抬手打断儿子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你若不休了梅虹,春莺是绝不会善罢罢休的,春莺背后有明康侯撑腰,咱们没必要为了一个杜梅虹与她过不去。” 知道这一切全是杜梅虹的设计,杜氏心寒得不愿再留下她,且以她这般恶毒的心性,她也不放心让她继续留在儿子身边,今日她可以这般算计伍春莺和云珠,哪一天说不得就算计到他们母子头上。 墨琏熙酌量了轻重,终是依从了母命,亲笔写下一封休书。 “这休书我会命人拿去给她,让她收拾收拾,明儿个便差人送她回你舅舅那里。”看出儿子对杜梅虹多少还有些情分,杜氏叹息了声。“不是为娘的狠心,实在是我没想到她为了谋害春莺,竟会做下这种事来,她这般心狠手辣,委实不能让她再留在府里,否则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 “孩儿明白,她这次委实做得太过了。”墨琏熙应了声,没再多待,便告返了。 杜梅虹到底跟了他几年,又是他年少时头一个心悦之人,且此时二十二岁的她仍是芳华正茂、美艳绝伦,让他舍不得就这么送走她,他心中盘算着要将她暗中给养在外头,便去找她想同她说说。 杜梅虹也得知心腹侍婢已经全盘招供了,但仍想向墨琏熙辩解,“那事不是我做的,是有人想陷害我……” 墨琏熙不想再听她的狡辩之词,喝斥道:“够了,这事大哥已命古总管调查个清清楚楚,落胎药确实是从你房里搜出来的,你身边的侍婢也亲口招供你所做的一切。我就想云珠那丫头哪来的狗胆,敢谋害春莺,原来这一切全是你在背后所为,母妃已得知此事,还让我休了你。” 听见最后一句话,她又惊又怒。“休了我?!不,你不能这么对我!当年我舍了瑛熙哥跟了你时,你亲口答应过我要照顾我一辈子,绝不让我受一点委屈,可是这几年来你是怎么对我的,天天让我受那伍春莺的气……”说到这儿,她垂泪啜泣。 第二十七章 见她泪涟涟的模样,他不禁心生怜惜,哄道:“你放心,我不会真把你送回舅舅家,但这休书却不得不写,否则春莺绝饶不了你,我打算暂时先送你离开王府避避风头,等这场风波平息了再说。” “我不走,我要去见姑姑!”杜梅虹拿出手绢抹着泪,心中恨死了墨瑛熙,若非他突然插手,事情也不会被揭露出来。 “你去见母妃也没用,就是母妃逼着我写下休书的,她得知你做出这种事后,不愿让你再留下。” 她仍试图狡辩,“你相信我,我是遭人冤枉陷害……” 墨琏熙委实受不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竟还不承认。“是不是遭人冤枉,你自个儿心里清楚,所幸春莺肚子里的孩子保住了,否则连我都无法原谅你。王府眼下是容不下你了,你要不就回你爹那里,要不就听我的,让我另外安排去处。”他直截了当给她两个选择。 最后杜梅虹不甘愿的选了后者,她不能这么丢脸的回娘家。 然而就在杜梅虹被墨琏熙暗中藏在京城一处私宅的第三日一早,却被下人发现她悬梁自缢身亡。 此事也让杜氏得知儿子背着她所做的好事,召来儿子斥责他一顿。 墨琏熙却始终想不透,好端端的杜梅虹为何会突然自缢,他昨日才去看过她,她虽仍感到忿忿不平,但似乎已暂时接受了眼下的处境,两人还缠绵欢爱了一场。 而此时,伍春莺房里有个明康侯派来的下人,正在向伍春莺禀告,“您托付的那件事,侯爷已差人给您办妥了,往后她不能再气着您,更没办法再害您。” 伍春莺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给了赏,打发他回侯府去。 原本若是杜梅虹乖乖回杜家去,她倒是可以给杜梅虹留一条活路,可她偏偏还纠缠着墨琏熙不放,这就不能怨她心狠了,她绝不容许墨琏熙表面上休了她,却暗地里与她纠缠不清,更何况当初是她先对她下手,她让爹帮忙除掉她,也只是回敬她罢了。 伍春莺抬手抚摸着高高隆起的肚腹,面容上那抹冷酷顿时消散,被满满的慈爱所取代,她柔声的对腹中的孩子说:“宝宝,再过一个多月你便要出世了,届时你可别太折腾娘,快点出来啊。” 当杜梅虹的死讯传到岑佩南与墨瑛熙耳里时,墨瑛熙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倒是岑佩南立刻额手称庆,“死得好!当时她竟然还有脸跑来威胁你,要你去说服王妃收回成命,否则就要对外宣扬你身中恶咒之事。” 他还记得那时墨瑛熙只回了她几句,就把她吓得狼狈离去,不敢再提—— “我当初是为救皇上而身中此咒,你若不怕皇上降罪,只管说去。” 得知杜梅虹悬梁自尽,朱涓总觉得这不像她会做的事,不过既然人已死,也没什么好再追究的,而且她最终会有这样的下场,不得不说,也算是恶有恶报吧。 她想着想着,打了个呵欠,眼皮渐渐撑不住,趴在桌案上便沉沉睡着了。 玉梨刚去替她沏了壶茶,进房瞧见她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只好和晓梅一块儿将她扶上床榻。 见两人这般扶着她,主子都没醒,晓梅讶异的道:“涓姨娘这是被瞌睡虫给附身了吗,怎么越来越贪睡?这会儿才申时,涓姨娘连晚膳都还没吃,便又睡过去了。” 玉梨有些担心。“怕是得了什么病,等世子回来,得让世子再给涓姨娘找个太医来瞧瞧。” 墨瑛熙很快的再找来太医替朱涓诊脉,但结果还是和之前一样,说她是精气虚乏所致,再开了补养精气的药方给她。 但朱涓喝了半个多月的药,仍不见起色,且越来越严重,一天里她有大半的时间是在昏睡中度过。 墨瑛熙接连替她再找来几个太医,然而他们却都瞧不出问题,只知她精气亏乏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最后一个太医来为她诊治后,直言道:“依下官所见,夫人的情况就彷佛她的生气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亏虚得太严重才会这般,这种情况下官也未曾见过。人之精气乃生命之本,倘若再继续这般损耗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墨瑛熙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一掠而过,可此刻他忧心如焚,静不下心深思。 待太医离开后,他坐在床榻边看着昏睡中的朱涓,冷黑的眸子里流露一抹忧色,现下她一天醒着的时间只有三、四个时辰,她甚至已经有好一阵子在他变成狮身前就睡着,无法陪伴变成狮子的他,连她养的那几只小猫儿,也因为她的冷落,时常躐进屋里头来找她。 墨瑛熙瞧见那三只猫儿又躐了进来,喵呜喵呜的朝躺在床榻熟睡中的她叫着,似是在叫她起来陪它们玩。 二花见她仍没醒,突然跳到柜子上,抬起爪子将搁在上头的一只花瓶给推落。 匡的一声,花瓶的碎裂声响终于惊醒了朱涓,她抬起沉重的眼皮,瞥见坐在床边的墨瑛熙,连忙坐起身。“我又睡着了吗?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快酉时了。”他拿了件外袍给她披上,现下已是秋末冬初,天气渐寒。 “啊,我竟睡了那么久。”说是这么说,但她还是觉得困倦,眼皮半睁半阖的偎靠着他。“对不起,我也不知为何,老觉得困……” 墨瑛熙扶着她躺回榻上,替她拉好被子。“既然困了就睡吧。”他不忍见她这般勉强睁着眼。 “可是我想陪着你。”他在,朱涓舍不得把双眼闭起来,眼皮一阖上,便再努力撑开。 她这模样,看得他心头微微一疼。“你放心睡吧,我会在这儿陪着你。”他握着她的手,眉峰紧攒着,他知道她眼下这情况不对,可偏生就连太医都查不出问题来,他不得不想,难不成她也中了什么诅咒,才会这般贪睡?也决定明天要请锺天师过来给她瞧瞧。 “喵呜、喵呜……”三只猫儿见她转眼又睡着,喵喵叫着想再叫醒她,它们几次想靠近她,但碍于墨瑛熙坐在床榻边,令它们不敢靠得太近。 倏然间,三只猫儿看见原本拥着她的墨瑛熙,变身成一头猛狮。 即使早已亲眼目睹过他变身成狮子,猫儿们仍惊吓得逃窜出去。 墨瑛熙抬起爪子替她将被褥掖好,跳下床榻,掩上了房门,啾见柜子底下掉落一本书,他心忖可能是适才二花跳到柜子上,打翻花瓶时跟着落下的。 他走过去,发现这本书是他先前在那家奇异消失的书铺里所购得的那本,这几个月来他几乎已遗忘了它,此时他惊讶的发现,书册打开的那一页,原本模糊无法辨认的字迹,如今竟能看得清楚—— 陶大郎恢复人身时间渐长,甚喜,然其妻却日渐虚弱,陶大郎觉察此事,得一友指点,寻访一高人。 高人曰:“汝所中之咒,若要解开,须吸食人之生气,且其人须是与汝心意相通者。” 陶大郎震惊不已。“莫非要解此咒,须得以情投意合之人的性命才能解除?” “然也。” “吾妻待吾至真至诚,告岂能以其命换吾解咒,若此,吾情愿终生不解此咒。” “汝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愿闻其详。” “只要汝妻对汝之心意不改,汝便无法停止吸食汝妻之生气,此生气,实乃是情。” “那吾该如何做才能停止吸食其精气?” “唯有令汝妻断其情、绝其意、改其心、移其志才能停止。” 墨瑛熙瞪大双眼,心中震愕,猛地思及太医所言—— “夫人的情况就彷佛她的生气被什么给吸走了似的,亏虚得太严重才会这般……” 他明白了,是他吸走了她的精气,才会令她精神不济,常常陷入昏睡。 先前他误以为是锺天师以发灰解咒之效,此时回想起来,他提早恢复人身时,正是她向他吐露心意时。 他将书上的内容再仔细读了一遍,发现下一页还有字,但一如先前模糊不清,无法辨认。 他急着想知道后续,用爪子翻来覆去的拨弄着那书,可那些字仍看不清。 突地,他思及有些隐密的书信会以特制的药汁书写,待干时,药汁便会消失,只有烤过才能再显现出来,可他看着此时自个儿那毛茸茸的狮爪,担心一个不慎,将书给烧毁,如今他只能等到恢复人身时再把书拿去烤火。 第二十八章 他躁动难安,来来回回在房里踱着步,半晌后,走到床榻旁,看着沉睡中的妻子。若要以她的性命来为他解咒,他所做的选择将会与书中的陶大郎一样,他情愿一辈子都不解咒。 然而即使如此,她也不能继续再留在他身边,除非她对他断情移心,否则他仍会继续夺走她的精气。 他不知这书究竟有着什么来历,为何书里所记载的故事,竟与他这般相仿,主人翁与他一样皆中了恶咒,就连他这段时日提前恢复人身和涓儿陷入昏睡的遭遇,也与之相同。 他不得不怀疑这本书的主人翁或许是真实存在的某个人,某人或是他自己,将他的经历记载了下来。 想到有朝一日,她或许会因为他而永眠不醒,他再也按捺不住悲愤,咆哮出声,“吼——” 那声含悲带怒的狮吼,惊得住在偏院的岑佩南马上赶了过来,他顾不得敲门,直接推门快步走了进去,着急的问道:“瑛熙,发生什么事了?” 墨瑛熙见到好友,连忙将那本书叼给他。 岑佩南不解的接过书,不懂好友这是要做什么。 墨瑛熙抬起爪子拨了拨书页,催促他快点看。 岑佩南不明所以的往后翻看,讶异的发现,原本看不清楚的部分,已有些能辨认出字迹,他很快看完,先是一愣,随即惊讶的看向墨瑛熙。“这后面的内容怎么同你和嫂子的情况这么像,难不成……” 他知道近日好友每日都会提前一些时间变回人身,也晓得朱涓因为不明原因日渐贪睡,怎料这一切皆与书中所载内容相符,想起书中那高人所言,他不禁毛骨悚然。 铃辅公主实在太歹毒了,为了报复他,竟对他下了这样可怕的诅咒,若是墨瑛熙最终解了咒,他也将生不如死,因为那是用心爱之人的性命所换来,他如何还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岑佩南顿时明白好友方才那声吼声,为何会如此的愤怒悲伤,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好友,片刻后,他发现书中还有些模糊不清的字,连忙询问:“瑛熙,这后头还有字,你先前是怎么把这段文字弄出来的?” 墨瑛熙抬爪子在地上写了个猫字。 岑佩南揣测道,“你的意思是,朱涓养的那几只猫,让这段字显现出来?” 墨瑛熙再用尖爪写了几个字,亏得岑佩南与他相处多年,在没沾墨汁的情况下,仍能认出他所写的字—— 猫打碎花瓶,书掉下来,字出现。 岑佩南思索了须臾,说道:“要不我把这书再带去给那三只猫儿碰一碰,看看后面的字能不能再显现出来。” 他虽然觉得这个方法似乎有点傻,但鉴于此书内容如此离奇,他也只能抱着一丝希望姑且一试。 【第十一章】 书上沾满了猫的毛,岑佩南好看的脸上也多了几道猫抓痕,他接着将书置于火下烤,还用湿的巾子擦拭过,甚至将书摆回柜子上,试着连摔了几十次……举凡能想到的办法都用上了,模糊不清的文字依然无法显现。 不过这事他们俩都没让朱涓知道。 两天后,墨瑛熙又是不到丑时便恢复人身,随着他越来越早恢复,朱涓陷入沉睡的时间便随之增长,以此不难推算出,无须太久,他便能彻底回复,然而代价却是她将永远沉眠不醒。 他抱着熟睡不醒的她,抬手轻抚着她有些削瘦的脸颊,嗓音沙哑紧涩,低声在她耳旁道:“涓儿,我无法再遵守对你的承诺,你忘了我吧。”说完,他轻轻放下她,换上衣袍,出了门。 当日,过了巳时朱涓才苏醒,却发现她竟不在墨瑛熙所住的偏院里,而是置身在一处陌生的房间,瞥见走进来的玉梨,她困惑的问:“这是哪儿?” 玉梨愁容满面。“你可终于醒了,这儿是先前王妃安排给你住的院子。” 由于喜房就安排在墨瑛熙所住的偏院,自洞房后,朱涓便一直住在偏院没回过这儿,一时没认出来。“我怎么会在这儿,世子呢?” “世子?!”一提起他,玉梨忍不住气忿,嗓音顿时拔高了几分,“他打算要迎娶东亲王的嫡女为妻,先前回了府后,就将您给扔回这儿了。”说到这儿,她不得不服了朱涓,即使被从偏院带回这小院子,一路上她竟然仍安稳熟睡着,硬是没醒。 朱涓仍旧一脸呆愣,彷佛没明白过来她的话。“这是什么意思?你说谁要娶东亲王的女儿?” 玉梨见她竟像还没睡醒似的一脸迷糊,不耐烦的高声道:“寻阳王府里除了世子,还有谁有资格迎娶东亲王的嫡女为妻?” 朱涓这下子总算听懂了,可她不愿意相信。“不可能!他答应过我不会再娶别的女子!” “这种话你也信?”玉梨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劝道:“世子那不过是哄着你的话罢了,世子的身分如此尊贵,哪里可能让你一个家奴出身的丫鬟当正妻,不管怎么说,先前世子也着实宠了你好一阵子,你也算值了,你还是安分的当你的姨娘吧,也别再去同他争了。” “他不会骗我的,我不信!”朱涓的两手紧抓着被褥,有些激动的喊道。 这段时日以来,他明明那么宠着她、纵着她,为何会一夕之间全变了? 她接着思及一件事,焦急的问道:“是不是因为我这阵子太贪睡了,都没陪他的缘故?” 玉梨想了想,劝道:“你这阵子常常昏睡不醒,确实不太寻常,眼下还是先把身子调养好再说,还有啊,晓梅也被调走了,世子说你身边用不着这么多人服侍,只留了我一个,对了,那三只猫也被扔了过来,我怕它们吵着你,所以把它们关在外头。” 朱涓掀开被褥下榻,不亲耳听墨瑛熙说他要娶妻之事,她难以相信。“玉梨,帮我梳头更衣,我要去见他。” 玉梨张口想劝,但瞧见她那苍白的脸色,又把话给吞了回去,明白她不听到世子亲口说,无法死心,便默默替她挑了件粉色的对襟棉袄换上,再替她挽起发髻,接着替她施了些脂粉,让她的气色看起来稍稍红润些,可清瘦的脸庞仍透着掩不住的苍白樵悴。 天气已转冷,玉梨再给她披了件斗篷,与她一块走出房里,来到外头的小园子,大花它们从先前墨瑛熙命人给它们打造的那座木屋里头跑了出来,那木屋连同三只猫儿一块移了过来,三只猫儿跑到她脚边,喵呜喵呜的叫着。 朱涓此刻没有心情陪它们,只道:“你们乖,先回窝里去。”便与玉梨朝偏院走去。 来到偏院,侍卫没加以拦阻,便让朱涓进去。 朱涓让玉梨在屋外等着,她自个儿走了进去。 墨瑛熙似是早就料到她会来,早已等在厅里,他淡淡的瞥她一眼,当着她的面吩咐小厮,“你交代下去,不久世子妃便要住进来,不许再把闲杂人等放进我屋里。” 他的意思是指她是闲杂人等?!这话刺得朱涓心口揪痛,她抬眼望向他,问道:“我听说世子要迎娶东亲王的女儿为妻,可有此事?” 他神色冷漠的回道:“没错,她与我门当户对,以我的身分,本该迎娶凤昌郡主这般出身高贵的女子为妻才是。我已答应凤昌郡主,今后不再纳妾,但念在你这段时日伺候的分上,我不会赶你走,不过待郡主进门,你得住到别庄去,省得教郡主看了心烦。” 他字字锐利得宛如尖针,刺得她心口鲜血直淌,她缩在衣袖里的十指紧紧掐着,从牙缝挤出话来,“为什么?!”她想知道为什么他对她的恩宠竟会在一夕之间全变了。 看着她脸上那抹震惊痛楚之色,墨瑛熙神色冷冽的只说了几个字,“本将军腻了。” 他的回答彷佛狠狠搧了朱涓一巴掌,她没想到他竟会这么快就厌倦了她,她心口拧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她无法再问下去,仓皇狼狈的转身离去。 墨瑛熙默默看着她离开,待她走出他的院子之后,他一拳又一拳的击向墙面,亲手伤害心爱的女子,他的心就如同此刻血迹斑斑的拳头一样。 铃辅公主!他头一次这般憎恨一个人,可惜她已死,他即使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都不可能办到。 世子要迎娶东亲王之女为妻,以及朱涓失宠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整个王府。 原先艳羡朱涓的下人们有的替她感到惋惜,有的则是冷言嘲笑,其中唯独古总管的心情最是复杂,因为他适才被世子召去,听完世子的吩咐,出来后,他眉头紧皱,越发觉得世子越来越高深莫测,不可捉摸。 第二十九章 什么叫做要冷待她但又不能太过?同时还要命人拿话去讽刺她,可又要拿捏好分寸,要能令她难堪,却又不能伤她太过? 他已经搞不清楚世子对朱涓到底是有情抑或无情?还有,朱涓究竟是哪里惹恼了世子,让世子这般阴阳怪气的对她? 他想来想去想不通,但世子吩咐下来的事再难办,他也得办妥,他挑了几个伶俐的下人,谨慎的交代一番,便开始忙碌的筹备与东亲王联姻之事。 这桩婚事可不是先前墨瑛熙纳朱涓为妾可比,寻阳王府和东亲王府联姻,京城里,人人都睁大眼睛等着看这场盛大的喜事。 在王府众人忙得脚不沾地时,朱涓住的小院子里却安静冷清,彷佛被整个王府的人给遗忘了似的。 那日从偏院回来后,朱涓将自个儿关在房间里,一句话也不说。 翌日开始,在她清醒的时间里,她都安静的待在前面的小园子里陪着猫儿,同时将搁在房里那箱她原本做给墨瑛熙的藤球,每天都拿出一颗扔给大花它们玩。 他不要她了,连她先前编给他的球他也不要了,还有,她做给他的那些衣物、鞋子,也全都被他给退了回来。 他决然的不想留下任何一件她亲手为他做的物品。 “哟,想当初她嫁给世子为妾多得意啊,这会儿世子要风光迎娶凤昌郡主,她却只能凄凉孤单的陪着几只猫儿玩。” “俗话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更何况她连凤凰都不是呢!” “说来她也可怜,那时受世子万般宠爱,可结果呢,世子说变心就变心。” “变什么心?世子是什么身分,岂会对她这种低贱的丫头付出真心,不过就是图个新鲜玩玩罢了。” “就是啊,主子的真心是咱们这种身分的人能奢求的吗?” 在房里的玉梨听见她们那些夹枪带棒的刻薄话,愤怒的拿着扫把出来赶人。 “你们几个说够了没有?!” 几个丫鬟婆子赶紧走了。 见把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给赶走,玉梨回头看见朱涓一脸要死不活的摸着猫儿,她受不了的走过去道:“不过就是一个男人罢了,也值得你这般悲秋伤春,你清醒一点,现下要烦恼的是,咱们都快没饭吃了!” “没饭吃?为什么?”朱涓有些讶异的抬起头。 “还不是厨房那儿,每次我过去拿饭菜,他们便推三阻四的,今儿个中午甚至说没准备咱们这儿的饭菜,要不是我闹了一顿,他们才勉强凑出饭菜来。现下王府里的人见你不受宠了,个个都跟着落井下石。”说到这儿,玉梨无奈的叹了口气。 “唉,我原先以为跟着你,从此以后便能吃香喝辣,哪里知道这才多久,就落得这般下场。” 朱涓歉然道:“对不起,玉梨,是我拖累你了。”她想着自个儿也该振作了,不能再这般颓丧下去。 “谁教咱们是好姊妹,有福同享,有难也该同当,你放心好了,就算用抢的,我也会帮你把饭菜给抢回来,就是那三只猫儿的吃食有点困难。” 朱涓想了想,低头看着大花它们,轻声说道:“现下没办法再让你们顿顿吃鱼,以后你们得要学会自个儿捕猎了,王府这么大,应当藏了不少老鼠,你们自个儿去抓来吃,好吗?要是有朝一日我自身难保,顾不了你们,你们也能自个儿谋生。” “你怎么说得像是在交代后事?”玉梨有些不安的皱起眉心。 “我现下一天里,泰半的时间都在睡,清醒的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再这么下去,或许有一天我会一睡不醒,到时你就别管我了,自个儿走吧。”朱涓不明白自己的身子为何会这样,服了这么久的药迟迟都不见好转,身子越来越虚乏,照这情形下去,不难想象会有何结果。 重生一次仍无法善终,她不是没有怨,但转念一想,至少她曾得到世子的那般呵宠,也够了。 玉梨连忙劝道:“你别胡思乱想,你定能很快好起来。” 朱涓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道谢,“玉梨,多谢你在我落难时,没弃我而去,仍陪在我身边。” “欸,瞧你说这什么话,咱们是姊妹啊!”玉梨不免有些哽咽,她扶起她。 “外头冷,咱们进屋去吧。” 漆黑中,墨瑛熙变回人身,而此刻才子时,他神色沉痛的穿上衣物,悄然往外走,想去看看朱涓,可一来到前厅,他倏地止住脚步。 是他做得还不够绝,她对他才迟迟无法绝情断意,倘若再这样下去,很快她就将长眠不醒。 他改往后院,怔怔注视着这处她曾陪伴他度过不少时日的地方,她在这里陪他玩球,给他梳毛、揉毛,陪着他说话,他也在这里对她许诺,允她永远陪伴着他,他也会陪着她一生。 而此时他却不得不想,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断了她的情、绝了她的心? 清晨,墨瑛熙亲自前去见朱涓,残忍的将她从妾眨回下人。“郡主容不下你,往后你不再是我的妾,你待会收拾收拾,到别庄去吧,你既然是下人出身,就重新做下人的事。” “世子,涓姨娘没做错什么事,您怎么能狠得下心这么对她?您先前明明那么宠她……”玉梨不平的出声。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下人,本将军先前宠她,只是把她当成玩物,你还以为本将军会真宠着一个低贱的丫鬟吗?”说完,他冷酷的吩咐随他同来的古总管,“在日落前送她到别庄去,我不想再见到她。”他知她如今清醒的时间只有午时到申时这段时间,日落后便会昏睡不醒,他不想她被人抬着离开,太折损她的尊严了。 朱涓怔怔的注视着他离去的身影,耳边回荡着他适才所说的话,他只是把她当成玩物?!她只是他的玩物,所以他腻了就想丢弃她了?她悲戚的笑出声,“呵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从头到尾都只是我的痴心妄想!” 见状,古总管有些不忍,可他也摸不透世子的心思,他看似对朱涓无情,却又时时关注着她,连她一天睡几个时辰的觉,都问得一清二楚,要说世子真如他所说那般无情,他可不信,但又搞不清楚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不敢胡乱说话。 “涓姨娘,一个时辰后,我会命人过来送您去别庄。” “古总管,您没听清世子方才的话吗?我已不是他的妾了,如今只是个下人,您别再喊我涓姨娘了。”说完,朱涓木然的转身走进房里,收拾行李。 不久,玉梨一脸为难的跟进来。“古总管说世子没让我跟着去,这回我不能陪着你了。” “不要紧,你能继续留在王府里做事也好,要是得了空就……替我喂喂大花它们吧。”这次过去她没办法带它们同去,因为她已自身难保,照顾不了它们。 玉梨替她难过不平。“世子明知你这嗜睡的毛病还没好,却在这时把你眨去别庄,这不是要逼得你活不下去吗?”往后她身边也没人替她看着,她万一又昏睡过去该怎么办? 朱涓紧抿着唇没有接腔,即使他对她这般无情,她仍是恨不了他,只因他曾经给过她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日,让她体会到被人呵宠着是什么感觉。 收拾好行李,朱涓走到小园子里要同大花它们道别。 这几日小猫们似乎也知道处境不如先前,学会了自个儿去找吃食,有时还会叼死老鼠回来给她,这会儿见几只猫儿不在,她不知在她离开前它们会不会回来,下一瞬心忖,这样也好,她悄悄离开不见它们,也省得它们舍不得她。 正当她要转身进屋时,忽然听见熟悉的猫叫声,回头一看,瞥见二花跑在前头,大花和三花跟在后头,朝她跑了过来。 二花献宝般的把嘴里叼着的物品吐在她脚边,朝她喵呜喵呜的叫着,大花和三花也随后跟来,一块蹲坐在她面前,仰着小脑袋一起看着她,那模样彷佛它们做了什么好事,在等着她夸奖似的。 她瞥见脚边是一本书,弯腰捡起来。“你们打哪儿咬来这本书的?”她随手翻看,不想这一看欲罢不能,书不厚,她没花太多时间便看完,甫看完,就听见岑佩南的骂声传来—— “你们这三只调皮的猫,还不快把书还给我!”他追着猫儿过来,这才瞥见她手里正拿着那本书,他从墨瑛熙那里得知她识字,据说是几年前已告老还乡的一个账房先生,可怜她爹娘早逝,在闲暇时拨空教她认的字,他神色紧张的问:“这书你看了?” 第三十章 这段时日他一直在研究这本书,想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使最后那些字迹清楚浮现,因此这书便一直搁在他房里头。 先前他出去喝茶,不想竟有窃贼趁这时偷溜进他房里,那贼什么都没偷,偏拿走了这本书,待看见桌案上残留的几枚猫脚印,他知道王府里只养了大花那三只猫,于是一路追了过来。 “看了!”朱涓手里紧捏着书册,眼眶含泪的问:“他就是因为这书上所写,所以才会这么对我,是不是?” 岑佩南连忙摇头否认,“不是、不是,一本破书而已,瑛熙怎么会当真呢,你、你快把书还给我。”他一边催促,一边意图伸手去拿她手上的书。 她退后一步,两手紧抱着书。“倘若不是,你为何这么紧张?” “我这……不是,唉,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快把书还给我!”要是让瑛熙得知他不小心让猫儿们偷走了这本书,还让朱涓给瞧见,坏了他的计划,非宰了他不可。 见他这般着急,朱涓更加不信他的话。“我要见他,亲口问他。” “别别别!千万不要,我……欸,你先把书还来,我再同你说。”岑佩南急了,先哄着她,接着趁其不备伸手去抢。 她眼见书要被他抢走,抬手一拍,把书从他手中打落,书一落地,两人同时出手想争抢。 岑佩南却在瞥见那书掉落时,正好翻开到最后一页,惊喜的大吼一声,“等一下,最后一段的字迹浮现出来了!” 朱涓闻言,与他一块注视书上的最后一段文字—— “莫非此咒再无他法可解?”陶大郎询问高人。 “万物有因必有果,此咒虽歹毒,仍有一法可解。” “愿闻其详,请高人赐教。” “施咒者以性命为祭,施此恶咒欲置汝于死地,汝何不顺应其意,死之。” “恕陶某驽钝,不明其意。” 高人答曰:“置之死地而后生。” 看完,岑佩南困惑的挠头抓耳。“这置之死地而后生,是什么意思?” 朱涓也跟着思索,适才她看这本书时,并没有看见最后这一段文字,不想这书一摔,竟浮现出来了。 “难道是指要把瑛熙给逼到绝境,才能解咒?那是要拿刀子捅瑛熙一刀吗?”岑佩南喃喃臆测。 她思忖道:“那太危险了,有没有那种吃了能让人假死的药?” 听了她的话,岑佩南惊喜的瞪大眼,用力击掌。“没错,就是让人假死的药,我这就回去找瑛熙!”说完,他风风火火的跑回偏院。 朱涓一脸怔愣,发现二花它们在她脚边蹭着,她蹲下身抚摸着它们,一颗颗泪珠再也忍不住从眼眶滚落。 “多谢你们帮我偷来了那本书……”虽然适才岑佩南极力否认墨瑛熙是因为书中的内容,才这般绝情的对她,但从他适才所说的话和神态,她已明白,墨瑛熙的态度会一夕转变,全是为了她,他定是想逼得她对他断情绝爱,才会如此无情对她。 他不愿为了解咒而害死她,可若犠牲她的性命,能解除他身上所背负的恶咒,她甘愿啊…… 三花挤到她怀里,舔着从她脸上不停滚下的泪,二花不甘示弱的也爬到她肩膀,舔着她另一侧腮颊的泪,大花挤不上去,只能舔着她的手。 朱涓对三只猫儿,又哭又笑的道:“他没有负我、他没有负我!” “喵呜,喵呜……”三只猫儿似是在回应着她。 她抹了抹泪,将身上的两只猫儿抓下来,哄道:“你们乖乖的待在这儿,别再乱跑,我得去找他。” 虽然她相信事情必是她所想的那般,可她想亲自证实,还有书末那句置之死地而后生,究竟是否能解开他身上的恶咒,她也急着想知道。 “瑛熙,我找到办法了!”岑佩南一路吼叫着进了偏院,瞅见墨埃熙正在小厅里和古总管谈话,他顾不得两人在谈什么,眼下再也没什么比这件事重要,他一把将古总管推开,满脸喜色的拿着手上的书,挤到墨瑛熙身前叫道:“我找到办法了!” 墨瑛熙皱起眉头。“没头没脑的你在说什么?我正在同古总管商量婚礼的事,你别来捣乱。” “你别管什么婚礼了,横竖你本来就不想娶那个凤昌郡主,最后那段文字显现出来了!”一时说不清楚,岑佩南索性把书塞到他手里,让他自个儿看。“你快看!” 墨瑛熙低头瞟向被塞到手里的书,看完后,他两手捏紧了书,神色难掩激动。 古总管心中暗讶,不知书上究竟写了什么,竟让世子有着这样的反应。 岑佩南兴奋的看着墨瑛熙,迭声直问:“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终于有办法可以解除那恶咒了!我们这就进宫去让太医院给你配出假死的药来。”他兴匆匆的拽着墨瑛熙就要往外走。 墨瑛熙扯住他。“配什么假死的药?” “你没瞧见书上写的吗?解法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你服下假死药,暂时死去,恶咒就能解除。” “无须这么麻烦,我运功也可闭息假死。”墨瑛熙曾向一名武林高手习得一种内心功法,可以闭息一刻之久。 听他一提,岑佩南这才想起这事儿,欢喜的连忙催促道:“没错,这样就无须服用什么假死药了,你快施展内功试试。”说完,迟迟等不到他回答,岑佩南不解的瞅着他,这才发现他两眼定定的看向外头。 岑佩南顺着他的目光,透过敞开的前门,落在院子外,瞧见朱涓在同拦住她的侍卫说话,满脸焦急之色。 思及她已看过书,八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岑佩南讪讪的挠着头,坦白道:“那个……方才我去喝茶,结果那几只猫儿闯进我房里,把这书给偷走了,我一路追过去,想把书抢回来,却发现那几只猫把书叼给朱涓,她已瞧过这书的内容。” 墨瑛熙震惊的抬起头瞪向他。“她已经知道了?!”那么他这段时日所做的岂不是白费了! 见他变了脸,岑佩南赶紧道:“欸,现下咱们已知道解除恶咒的办法,也用不着再瞒着她了吧。”末了,他又补充道:“我看她这阵子也怪可怜的,你瞧,她被挡在外头进不来,急得眼眶都红了。” “要是那办法仍是无法解开……”墨瑛熙不敢想象后果。 岑佩南忙不迭的道:“一定成的、一定成的,我觉得书中那高人说的话很有道理,当初施咒的铃辅公主,不惜以性命为祭来诅咒你,想让你活着比死还痛苦,可只要你死去,那恶咒自然也就无用,所以只要你能假死片刻,定能解开那诅咒。” 一旁,古总管发现自个儿彷佛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闭紧嘴巴,完全不敢出声。 墨瑛熙将那段文字仔细再读了几遍,最后眸光定在“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几个字上头。 半晌后,他心中有了决断,他让岑佩南去领朱涓进来,同时让古总管离开。 古总管没敢开口,朝世子行了个礼,匆匆转身离去。无须世子叮咛,他也明白适才他在屋里的所闻所见,绝不能对外泄露只字词组。 朱涓进入小厅,与墨瑛熙静静的互相凝视,所有的话语,都已写在彼此的眼神里—— 为了你,我愿意犠牲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我不需要你的命,我只要你安好的活着。 岑佩南杵在一旁也没出声,安静的看着两人眉目传情。 片刻后,朱涓缓缓举步朝墨瑛熙走去,来到他面前,她漾开微笑,投入他的怀里。“我们试试书里写的方法吧。”她可以为了他付出性命,但此时她舍不得死,因为她想陪伴他一生。 墨瑛熙舒臂圈抱住她。“嗯。” 她接着轻声对他说道:“倘若没有成功,我想要你知道,能为你献上我的生命,我甘之如饴,我知道这定会令你痛苦,可是你要记住,当我将生命交付予你时,你就不再是一个人,我将永远与你同在,时时陪伴着你,你不会是孤单一人,为此,你要活得更好,咱们不能让对你施咒的公主的诡计得逞,要t?” 岑佩南听了她这番话,眼眶不禁有些湿意。 墨瑛熙深深的凝望着她,并未响应。 “答应我,好不好?”朱涓轻拉着他的衣袖央求道。 墨瑛熙拒绝不了她的要求,终于颔首。 见他答应,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心神一松,眼皮沉重得再也撑不开,昏睡了过去。 他紧紧搂住她的身子,在心中发誓,不论结果如何,此生终不负她。 尾声 【尾声】 “人家当初答应婚事可全是为了帮他,现下被退了亲,成了全京城的笑柄,皇上叔叔,您老人家可得替我讨个公道。”凤昌郡主毫不畏惧的搂着皇上的胳臂撒娇。 温靖和扳不开被她紧搂住的手臂,没辙的扶额道:“那你想朕怎么替你讨公道?” 她歪着脑袋,一双古灵精怪的桃花眼眨了眨。“既然我被退了亲,不如您再另赐一椿婚事,当是弥补我吧。” 他狐疑的望着她。“你瞧上了哪家的小子?” “就是那个老是跟在墨瑛熙身边的岑佩南。” “那小子倒是长得一表人才,行军打仗也颇有能力,可朕怎么听说比起女人,他好似对生得白白净净的少年更感兴。”岑佩南有断袖之癖的谣言也不是一、两日了。 “就是这样我才想嫁他嘛,他喜欢生得白净的少年,我呢,喜欢娇滴滴的美人儿,日后呢,他玩他的,我玩我的,谁也别管着谁。” 温靖和听见她这番惊人之语,挑起眉,斥责道“荒唐!你把婚姻大事当成儿戏了吗?” “没呀,我是认真的想找个合适的丈夫,先前墨瑛熙同意我的要求,所以我才肯答应帮他,哪里知道他竟给我毁婚。” “朕听说他给了你五万两白银,外加二十匹上好的骏马,给你赔罪。” “是没错,可我的脸也丢光了啊,这会儿需要有个人帮我把脸面给捡回来,皇上叔叔,您就答应我吧。” “朕得问问岑佩南。”这个侄女如此荒唐,他是个明君,可不想被史官记下个不顾臣子意愿,胡乱指婚的罪名。 翌年三月,太后寿诞过后,墨瑛熙返回西南驻地,他骑在马上,伴随着一辆马车缓缓朝着西南而去。 岑佩南并没有同行,他在两个多月前,听闻凤昌郡主想嫁给他的事,早已吓得连夜逃往西南。 几只猫受不了被关在马车里,纷纷窜到车顶上去玩,二花则大胆的跳到了墨瑛熙骑的马上。这会儿它不再怕他了,因为他身上已没有过去那种可怕的猛兽气息。墨瑛熙没赶它走,任由它窝在他怀里。 当初就是这几只猫儿,将岑佩南搁在房里的书给叼了出去,使得书里最后那段文字显现出来,它们立下这样的大功,他给它们的奖赏是每天都有吃不完的鱼。 他抬手摸着二花的脑袋,一时没忍住,好奇的问道:“你们当初怎么会想把那本书偷给涓儿?” “喵呜。”宛如在回应他似的,二花叫了一声。 他没听懂,也没再追问下去,回头见车里的妻子醒了,正掀起车帘朝他笑着看过来。 “二花怎么跑到你那儿去了?” “它约莫是想骑马吧。”墨瑛熙放缓速度,来到马车旁,问道:“你要不要也出来,我载你骑一段路。” 这会儿春阳灿烂,春光正好,晒得人暖暖的,连心都暖了起来。 “好。”朱涓笑应了声。 吩咐马夫停车,墨瑛熙将她抱上马,让她坐在身前,拉起身上墨绿色的斗篷围着她,两腿夹了下马腹,让马徐徐跑了起来。 朱涓抱着二花,偎在丈夫怀里,脸上的笑容如同三月春阳。 他已解了身上的恶咒,她相信今后他们的人生将会如同此时春阳一样明亮灿烂。 那本挽救了他们的书,被两人当成了宝贝,仔细收藏着,将来还要再传给后代子孙。 被独自留下坐在马车里的玉梨,羡慕的将下巴枕在窗子上,看着马上的两人,忍不住喃喃的向天祝祷,期望她的命定之人能快点出现。 沿途春花盛开,在春风里摇曳绽放着它们的美丽,墨瑛熙瞧见路旁一株浅黄色的小花,特地停下马,摘了一朵,插在朱涓的鬓旁。 那花乍看并不让人惊艳,却如同她一样,禁得起久看。 朱涓含笑的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啄,他低下头,封住她的唇瓣。 此后天涯海角,永远相伴相随。 后记 【后记 升级win10的惨案 香弥】 大家好,我是香弥。感谢在豆豆小说阅读网阅读我的作品。 以前写过狗(串联“新贵派”系列故事的那位犬神王子),也写过八哥鸟(“荷米丝的留声机”系列之六《魔石》的男主角因被无良亲人做灵魂实验,而导致灵魂附身到一只八哥鸟的身体里),还有狐狸(“天生魅惑”系列之一《情惑俏法师》),狮子则是头一回。 编编特别交代要写萌一点,于是我找了很多关于狮子的影片和照片来研究,要怎么样才能把一头凶猛威武的狮子写得萌一点,看了几天,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大家在书里所看见的模样,像一只傲娇的大猫。 狮子在古代又称狻猊,因是古代稿,所以我在下笔时曾考虑过,是要用狮子或是狻猊,因现在狮子已是很普遍的称呼,最后还是决定使用狮子。 在写这本书时还发生了一件惨事,前段时间计算机常会弹出要不要升级wins的窗口,我先前就听说了一些升级后发生的惨案,因此没打算升级,好死不死,那一天我正在赶稿,那讨人厌的升级窗口又弹出来,我要把它关掉时不小心按错,结果计算机就开始执行升级。 我整个大傻眼,也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它,那种感觉就像突然出现了一个小三,横刀夺爱的抢走了交往多年的情人,结果老天爷为了补偿你,随便塞给你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悲愤又无奈。 我忍耐着花了几十分钟等它升级完,先熟悉了下界面,发现好像还ok,没出现什么大状况,心里稍稍放下心,叫出word准备继续写稿,结果发现原来悲惨的事在这里等我。 我学的是大易输入法,因是用拆字的方法输入,有些字我没办法拆出来时,会转用注音,而我的大易却跟注音彷佛有着杀父杀母的深仇大恨,有它就没有我,只要我一打注音,word就会整个当掉,我用了各种办法,起码试了几十次,在word的页面上就是没办法使用注音来输入。 没办法使用注音输入,造成我很大困扰,我决定抛弃这个还不熟的新欢,重新找回旧爱,我使用回复,回到win7的接口。 结果应了那句破镜是无法重圆的,即使回到了它的身边,但它的心已经不属于我,位于右下角的中英切换功能完全不见! 我翻遍了整个操作系统,也快把切换的键盘给按坏,都没办法把它找出来,这次别说是注音,是所有的输入法都没办法使用,即使进入到语言区里去做设定都没有用,我完全没办法切换到中文的接口。 无法输入中文,我连稿子都没办法打,最后被逼得只好再升级回win10,大易拆不出来的字,我在e-mail里打好,再复制贴到word. 等交完稿子,我不死心再回复成win7,同时上网查询这种情况要如何解决,但都没找到解决的办法,努力试了两天,还是无法让旧爱win7恢复原状,逼不得已只能再升级为win10. 经过这段时间,已渐渐适应win10,除了在word里仍无法使用注音输入法,其它的都还ok,而且因为无法使用注音,结果使得我不得不努力想办法拆字,之前有几个拆不出来的字,现在竟然都能拆出来了,也算是另一种小小的收获吧。 最后,新的一年,祝大家猴年亨通,事事如意,下本书再见喽。 【全书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变身情人之一《厨娘小王妃》; 02、变身情人之二《大猫将军》; 03、变身情人之三《狼御史的心机》。 注2:本作品由豆豆小说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