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夫七公主》 第一章 “筠儿,喜欢不?”男人举着朵绿色的花儿送到她眼前,那是她最爱的绿绣球。 “喜欢!”筠朵欢喜的接过来。 “爹不在的时候,就由这花儿陪着妳吧。” “爹,你要去哪里呀?”筠朵收到花儿的欢喜已不在,变得担忧起来。 “等到新一季的绣球花开时,爹就回来了。”男人模了模她的头,“要听娘的话。” “爹……”筠朵眨了眨眼。 周围的场景忽然变得很模糊,细微的烟雾从男人的周身浮起,他的身体朝后飘走,越来越快,无论筠朵如何跑都追不上…… “爹……爹!”筠朵忽的从床上坐起来,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她喘了好一会儿,才从那熟悉的梦魇中解月兑出来,又是这个梦,每到爹的祭日,她就会作这个梦。 她模了模自己还在扑通扑通跳的心口,匀了匀气,而后扯了扯唇,咧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又是一天吶!” 之后,经她一声传唤,宫人们鱼贯而入,伺候这位东夷国的七公主梳洗打扮,其中一个宫人托着迭有华丽宫装的盘子弓身走上前,头压得极低,手高高举起,小心翼翼的说:“公主,这是内务府新赶制出的衣裳。” 今天本是西凉国使者来访的日子,不知怎的,东夷国君赫连息未特意指了七公主赫连筠朵一同赴宴。 筠朵朝那衣服扫去一眼,立刻扁了嘴,“怎么是粉色的?” 爆人的头压得更低,怯声道:“是皇上吩咐的……” 筠朵秀眉一拧,抬手便翻了那盘子,“我要穿绿色的!”她不高兴的转过身,拍开给她戴耳环的宫人的手,“皇兄这个大笨蛋,谁要听他的吩咐?我不管,给我换绿色的来。”她气鼓鼓的嘟着嘴,吓得这一屋子的宫人都跪下了。 “奴婢有罪,奴婢该死。” “妳们该死什么?”筠朵不耐烦的说。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满屋子的宫人还是不停的磕头。 “别磕了,讨厌!”筠朵倏地拔了头上的钗掷出去,“都给我滚出去,我自己会选衣服穿!”筠朵发了一通脾气,将宫人们都轰了出去。 而后独自坐在梳妆镜前,生了一会儿的闷气,她素来是有起床气的,尤其是今天,刚刚作了那个梦,心情更是差极,稍微和缓了些后,她自己梳了头,又去衣柜里取了绿色的衣裳来。 利落的穿戴好后,她站在镜前看了看自己。 带着些婴儿肥的小脸儿,白皙粉女敕的皮肤,小巧秀挺的鼻子,彷若朱丹的唇,还有一对月牙儿般天生微弯的眼睛,配上这一系女敕绿色的衣裳,真真像是森林中的妖精一般,灵秀逼人,但是…… 她不喜欢,她最最最最讨厌绿色了!筠朵啪的一下将铜镜拍倒,呼吸再度变得有些急促,梦中那种心慌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绣球花,曾是她最爱的。 曾经有两个男人说过她穿绿色最好看,一个是爹,一个便是他…… “知道绿绣球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希望,就和朵朵一样。”他曾那样温柔的对她说。 “对我来说,朵朵就是希望。”他向来是个笨口拙舌的人,可说起那样的话来,却是格外的好听,欢喜得她都要溺死在那片温柔中了。 那时候,绿色是她的幸福;而现在,绿色是她的符咒。 她无时无刻不穿着绿色衣裳,只是为了提醒自己的罪和母亲的孽。 而她又是那样胆小,她舍不得现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也没勇气回到那里,于是她决定要本本分分的当东夷的公主,之所以身着绿色,不过是为了留在东夷的同时还能不忘记父亲,就好像这样时时刻刻的愧疚,就能抵消了以往的一切一样。 她不会忘了爹,无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是东夷的先皇。 至于他……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筠朵摇了摇头,其实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不再喜欢他了,现在她已经有新的喜欢的人了! 筠朵整理了一下表情,甩去那些凌乱的回忆,取了几支钗插到发间,左右端详了自己一下后,方唤了宫人进来,取了公主专用的朝珠戴上。 离开寝宫时,已有轿子候在外面。 筠朵甩开宫人搀扶的手,提着裙襬小跑到轿子边,抬腿就要爬上去,这时候,一双大手不知从哪探出来,稳稳的扶住她,消去她的冲势,稳妥的将她扶上去。 筠朵一惊,回神过来后发现自己已经坐上了轿子,她转了转眼珠儿,探出头来看了看那人……噢,是个太监呀。 那人身材高大,身着深蓝色的宫衣,以宫冠束着发,面容很陌生,筠朵狐疑的打量了他一下,而后倏地将他的手抓住。 男人手一僵。 筠朵扒开他的手,只见他五指修长,指月复带着薄茧,而在他右手的中指指甲里,有一点黑色,应是幼时夹了手落下的痕迹,瞧见那黑点,筠朵立刻恍然的笑,“啊,是你呀!”她亲切的晃了晃男人的手,眼睛笑瞇了起来,“好久不见吶。” 将近五年了吧……这个男人总是出现在她身边。 他当过太医、当过御厨、当过侍卫,也当过大臣,她向来是敏锐的,早就识破了这个总是在她周围打转的男人,但经过观察,他非但对自己没有恶意,还百般保护。 况且筠朵一向是个离经叛道又好奇心强烈的人,对于这个神通广大,能在宫中混得如鱼得水的男人,她真是好奇的要死啊! “你这次……”筠朵两眼发亮。 “公主,宫宴的时辰到了。”男人低头,拂开了她的手,他的声音还是跟原来一样,醇厚中带着些沙哑。 筠朵先是不悦的拧眉,而后又左右打量了一下……噢噢,明白了,他这是怕别人发现呢,她理解的点了点头,旋即乖乖的坐回到轿子中。 而后对着男人招了招手,装模作样道:“你,站到轿子旁边来,本公主有话要问。”宫人抬起玉辇,男人不语,缓步走到轿子边随行。 “是荣哥儿吧?”筠朵很小声的问,不知何时起,她就这样唤他了。 “叫小荣子就行。”花荣里缓声道,就算是承认自己的身分。 “我就知道是你。”筠朵笑了笑,坐正了身子,摆弄衣服上的流苏,“要待多久?” “不知道。”花荣里头也不抬,步履稳健。 约莫过了半刻钟,筠朵被抬到了琼玉台,远远的就听到了从里面传出的丝竹管弦之声,花荣里跟着随侍的队伍候在了琼玉台外。 六月的天气,日头正大,一帮内侍都躲在了树荫下,花荣里拢着手站在了队伍的最后,当一行人都被晒得昏昏欲睡时,他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琼玉台的方向看,就怕筠朵早出来一刻自己会错过。 这些年来,这样默默的等着她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从最开始被她漠视,到被注意、被识破,再到如今的和平相处,还真是过了好久了…… 花荣里看了看自己手指上的那一点黑斑,薄唇不自觉的扬起了个微小的弧度,“朵朵。” 妳离开了不要紧,我一直追着妳就好,海角天涯,妳都是我的希望。 *** 爆宴上的气氛有些古怪,但筠朵又说不上怪在哪里。 西凉的使者是个老头子,看起来很没精神,半死不活的看着歌舞,而息未倒是健谈,一直跟他找话说,而且还句句不离他这个“妹妹”。 筠朵听着有些不自在,但在外国使者面前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一个白眼接着一个白眼的瞥向息未。 爆宴散了后,息未将筠朵叫住。 筠朵满心不愿,但还是扯了笑脸笑嘻嘻的,“什么事呀,皇兄?” “怎么不穿新制的宫装?”息未拧眉打量她一下。 “我从不穿粉色的。”筠朵撇了撇嘴,有些撒娇的意思。 “什么叫不穿粉色,妳根本就是除了绿色,什么色都不穿。”息未戳穿她。 “怎么,我丢你的人了吗?”筠朵嘟嘴,倾身上去扯了扯他的胡子,“依我看,倒是皇兄蓄了胡子后,丑多了呢!”迅速的伸手一拽,她足尖一点,退着飞出去老远。 息未模了模自己唇上与下巴上的胡子,若有所思起来。 筠朵说的没错,他变了,也老了。 他身边的人都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先是完颜,之后又是齐硕。 年少傲慢的时候已过,自己年过三十,也忍不住开始反思,或许一直以来,错的都是自己?可是为什么呢,他只是很喜欢看热闹而已啊。 息未抬眼,看了看那跑走的倩影,轻轻的叹了口气,但这次对于筠朵的决定,他是真的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希望不会又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筠朵没注意到赫连息未的目光,一路跑到琼玉台外。 这时抬轿的内侍早已接到传召,整齐的候在朱红色的大门外,筠朵踮着脚,眼珠儿转了一圈,看到花荣里的身影后,便噌噌噌的跑了过去。 一直在凝视筠朵的花荣里却在她靠近后,轻轻的移开了目光,然后跟着其它内侍一起下跪行礼,“公主万福。” “免礼吧。”筠朵招了招手,“小荣子。” “在。”花荣里起身,走过去将她扶上了轿子。 “天气这么热,你就一直在外面晒着呀?”筠朵坐上轿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不,一直在树下。”花荣里顿了顿,从袖口里模出了一片树叶,递上去。 “什么东西?”筠朵咕哝着接过来,而后笑开,那是一张由树叶剪成的小象。 “荣哥手拙。”花荣里始终看着别处,沉声说。 “这还叫拙呀?好看着呢。”筠朵偷偷的把小象凑到自己脸边,“你瞧,多像。” 花荣里的脸有些发红,抿了抿唇,算是笑了。 筠朵欢喜的拿着小象比来比去,不断感慨着,怎么会有一个男人有这样巧的手。 回到寝宫后,花荣里理所当然的跟了进去,筠朵不知道他又是用了什么办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当她畅的首领太监。 筠朵没问,因为他知道花荣里什么都不会说,不过有点神秘感有什么不好呢?他总是带着面具面对自己,两人隔着这一层薄薄的人皮面具,反而可以敞开心扉,就好像把所有的心事都吐露给一个陌生人,他不知道你是谁,也就不会泄露出去。 筠朵一回寝宫,就发现了花荣里带给她的小零嘴儿,以往几次也是这样,他每每再度出现时,总会从宫外带回来些好玩的或好吃的,也正是因为这,彻底打消了馋嘴的筠朵对他的敌意与戒备。 与往常一样,筠朵欢喜的打开花荣里带给她的包袱,将每一样都逐个模一遍,新鲜极了。 “这个是空竹,我认识!”筠朵拿起一个,炫耀着。 “嗯。”花荣里点头,抬手抹去她吃糖葫芦留下的糖汁。 “呀呀,还有陀螺呢!你怎么知道上回送我的坏掉了?” 筠朵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翻腾着包袱里的东西,感觉嘴巴黏了后,就索性凑过去在花荣里的袖子上蹭蹭,而后继续翻腾,把包袱里的东西都玩一遍。 最后当她看到垫在包袱下的蓝皮书时,眸子更是一亮,连糖葫芦都扔了,“这是什么?武功秘笈吗?” “轻功而已。”花荣里眼疾手快的接住她扔掉的糖葫芦。 “又是轻功呀,我的轻功已经很好了。”筠朵有些失望。 “嗯,很好。”花荣里顺着她的话茬,抬手将糖葫芦送到她嘴边。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带些别的绝世武功来?”筠朵就着他的手吃了颗糖葫芦。 “没必要。”花荣里收回手,看着她嚼完后又递上去,“不要打架,会跑就成。” “嘁,打不过就跑可不是我的风格。”筠朵大力的嚼了几口。 “荣哥能打。”花荣里随口就说。 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一跳,旋即笑道:“嗨,我整日闷在宫里,哪里有架可打?”她轻轻的跳到圆桌边,拿了颗苹果扔给花荣里,“荣哥儿,你这回来,多待些日子吧,我无聊得紧,还有啊,我决定了一件事!” “嗯?”花荣里单手接住苹果,拿起盘中的小刀开始削。 “我决定了,不能再喜欢阿猫阿狗什么的了,我要正正经经的喜欢一个男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的忘掉那个人!筠朵握了握拳,满脸都是要慷慨就义的正气。 就在她握拳起誓的时候,花荣里却是手一抖,小刀自指尖上划过,没流血,只是破了点皮,他不着痕迹的藏起手指,低眸认真的削苹果,语气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要喜欢谁?” “我的皇兄。”筠朵一字一句的说:“赫连息未。” “他?”花荣里忽的抬眸,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筠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花荣里如何能不知道?赫连筠朵本家姓季,本是西凉国的人,由于东夷先国君微服西凉国,遇见了筠朵的母亲何氏,并与她坠入爱河,不顾一切的将她接入宫中,又封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筠朵为公主,百般疼爱。 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更是知道筠朵还在娘胎里时,就已与自己订下了婚约! 只是她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自己便再也无法与她相配了,他知道自己已与筠朵没有可能,情愿这样隐姓埋名的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可为什么筠朵会喜欢上一个更加不可能的人?虽然息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还是他的哥哥啊! “荣哥儿?”筠朵推了推发呆的花荣里。 “嗯?”花荣里迅速回神,收敛了表情。 “你会帮我的吧?”筠朵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嗯……”花荣里目光有些闪烁,但仍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荣哥儿真好!”筠朵扑到他怀里,之后又迅速弹开,拿起空竹和陀螺出去玩了。 花荣里看着她利落的动作与身手,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自己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再过天真、再过爱玩,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而她留到现在未嫁,全是因为这副娇蛮的性子。 花荣里知道她在装傻,也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在有些人眼中,她甚至是有些可怕的。 她曾笑咪咪的看着多少人死、又看着多少人生不如死,她几度害得其它公主身陷险境……她做过好事,也干了不少坏事,但她仍能摆出一副天真的笑颜来。 明明不再是当年的朵朵了,但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呢?或许因为她就是自己的绣球花,是自己的希望,而希望,便是信仰。 *** 圣旨到时,花荣里正在教筠朵玩空竹。 太监捧着圣旨鱼贯而入,筠朵不明就里的将空竹扔给花荣里,然后跪下接旨。 筠朵听着那太监掐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而后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那是张指婚的圣旨,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要当朝七公主嫁到西凉国去和亲!原来这就是皇兄让她出席宫宴的原因,原来他是想把自己给嫁的远远的! “七公主,七公主?”太监唤了几声,忌惮道:“请接旨。” “不接!”筠朵突然发作,起身挥开太监的手,圣旨“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太监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跪下去捧起圣旨,嘴里嘟囔着:“使不得呀……公主。” 筠朵哪里会听他的话,抬手扒拉开涌上来的宫人们,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畅,一路走,还一路骂:“什么混帐西凉,我才不去,不去不去!” 听她如是说,花荣里眼神一黯。 宣旨的太监左右为难,退回圣旨是死,交给那脾气任性的公主还是死,正犹豫着,便瞥见了穿着首领太监衣裳的花荣里,他眼珠一转,扯了几句便将圣旨塞给了花荣里,而后逃也似的走了。 花荣里凝眸看着那圣旨,须臾后也跟着走进去。 罢一踏进,一个茶杯就极准地朝他飞了过来,花荣里侧头一躲,茶杯在自己身后的门框上摔碎,瓷片飞溅,从自己脸颊上划过,他随手抹了抹,揣着圣旨继续往前走。 筠朵见他脸上见了红,眸子一颤,但还是扭着性子转过头,气呼呼的躲到东暖阁去,又摔上了门,“你也滚出去,别烦我。”筠朵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花荣里抿唇,将圣旨随手一放,而后站到门边,“荣哥给妳变戏法。” 东暖阁里没什么反应,花荣里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树叶,从门缝中送进去,而后一弹,准确的飞到了筠朵的脚下。 筠朵低头看了一眼,撇嘴“切”了一声,而后只听得门外的花荣里打了记响指,同一时间,脚下的树叶倏地就着起火来了!筠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了脚。 “别怕。”门外的人沉声说。 “喂喂,不许在我这儿放火!”筠朵抬脚上了床。 “已经灭了。”花荣里又说,像是能看到暖阁里发生的事一样。 筠朵扒着床边往下看,火果然已经灭了,她好奇的探手下去把烧得黑漆漆的叶子拿起来,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指抹了抹,越抹越奇怪,她用力的搓了搓,最后发现手中的树叶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象! 而那小象的主人公自然是她,赫连筠朵。 筠朵又是惊愕又是感动,气也稍微消了点,她又模了模小象,下床去帮花荣里开了门。 “我告诉你啊,我的气可不是一个戏法就能消了的,我还是很生气,气得要死……”她咕哝了几句,把小象塞到袖子里。 “嗯。”花荣里附和着点头。 “你知不知道西凉在哪里?”筠朵耷拉下肩膀,转过身去。 花荣里眉角一跳,语气仍是无波无澜的:“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地方。”筠朵在床上坐下,端起了下巴,“特别不喜欢。” “为什么?”花荣里怕知道答案,却又情不自禁的问。 “没理由。”有的话,筠朵还是很难说出口,那是她心里的疙瘩。 她摆出那副蛮横的表情,恶狠狠的瞪着花荣里,“我是公主,讨厌一个地方还需要理由吗?反正就是不想去。”她收回目光,呢喃着:“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 花荣里不语,笔直的站在圆桌边,开始给她削苹果。 筠朵坐在床上愁眉苦脸的想办法,不知想了多久,花荣里已经削了三个苹果,现在正逐个将苹果切成角,整齐的摆放在碟子内,筠朵看着他出神,而后双眼倏地一亮,“荣哥儿,我想到办法啦!” “什么?”花荣里一抬眼。 “我的办法就是……你!”筠朵飞过去攀住他的肩,“你这么厉害,每次入宫都能不被发现,那这次你易容成一个侍卫吧?我就和皇兄说和你有私情,这样他就不会把我送走了,况且我刚决定要喜欢皇兄,这样也可以试试他喜不喜欢我。”她眨了眨眼睛,见花荣里没反应便又晃了几下,“好不好嘛,荣哥儿?” “有损妳的清誉。”花荣里严肃的拧眉。 “清誉算什么,我离经叛道惯了,谁都管不得。” “可是……”花荣里的犹豫源自于自哀……他就要成为一个工具了吗? “别可是啦,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荣哥儿,我们交情这么深,你不能见死不救吧?”筠朵松了手,微微敛了些神色,有些恼怒的意思,“到底帮不帮我?” 筠朵就是这样喜怒无常,顺着她就给你笑脸,呛着她就给你脸色看。 花荣里不怕她,只是舍不得拒绝她,他垂下了目光,将装有果肉的碟子递给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第二章 “嗯,很好。”花荣里顺着她的话茬,抬手将糖葫芦送到她嘴边。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带些别的绝世武功来?”筠朵就着他的手吃了颗糖葫芦。 “没必要。”花荣里收回手,看着她嚼完后又递上去,“不要打架,会跑就成。” “嘁,打不过就跑可不是我的风格。”筠朵大力的嚼了几口。 “荣哥能打。”花荣里随口就说。 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一跳,旋即笑道:“嗨,我整日闷在宫里,哪里有架可打?”她轻轻的跳到圆桌边,拿了颗苹果扔给花荣里,“荣哥儿,你这回来,多待些日子吧,我无聊得紧,还有啊,我决定了一件事!” “嗯?”花荣里单手接住苹果,拿起盘中的小刀开始削。 “我决定了,不能再喜欢阿猫阿狗什么的了,我要正正经经的喜欢一个男人。” 只有这样,她才能彻底的忘掉那个人!筠朵握了握拳,满脸都是要慷慨就义的正气。 就在她握拳起誓的时候,花荣里却是手一抖,小刀自指尖上划过,没流血,只是破了点皮,他不着痕迹的藏起手指,低眸认真的削苹果,语气有些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待:“要喜欢谁?” “我的皇兄。”筠朵一字一句的说:“赫连息未。” “他?”花荣里忽的抬眸,眼底的失望一闪而过。 “别这样看着我,你知道的,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筠朵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花荣里如何能不知道?赫连筠朵本家姓季,本是西凉国的人,由于东夷先国君微服西凉国,遇见了筠朵的母亲何氏,并与她坠入爱河,不顾一切的将她接入宫中,又封与自己毫无关系的筠朵为公主,百般疼爱。 他知道的清清楚楚,更是知道筠朵还在娘胎里时,就已与自己订下了婚约! 只是她一朝飞上枝头成凤凰,自己便再也无法与她相配了,他知道自己已与筠朵没有可能,情愿这样隐姓埋名的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可为什么筠朵会喜欢上一个更加不可能的人?虽然息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名义上还是他的哥哥啊! “荣哥儿?”筠朵推了推发呆的花荣里。 “嗯?”花荣里迅速回神,收敛了表情。 “你会帮我的吧?”筠朵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嗯……”花荣里目光有些闪烁,但仍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荣哥儿真好!”筠朵扑到他怀里,之后又迅速弹开,拿起空竹和陀螺出去玩了。 花荣里看着她利落的动作与身手,眼神变得有些暗淡…… 自己对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再过天真、再过爱玩,她也是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了,而她留到现在未嫁,全是因为这副娇蛮的性子。 花荣里知道她在装傻,也知道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单纯,在有些人眼中,她甚至是有些可怕的。 她曾笑咪咪的看着多少人死、又看着多少人生不如死,她几度害得其它公主身陷险境……她做过好事,也干了不少坏事,但她仍能摆出一副天真的笑颜来。 明明不再是当年的朵朵了,但为什么自己还是放不下呢?或许因为她就是自己的绣球花,是自己的希望,而希望,便是信仰。 *** 圣旨到时,花荣里正在教筠朵玩空竹。 太监捧着圣旨鱼贯而入,筠朵不明就里的将空竹扔给花荣里,然后跪下接旨。 筠朵听着那太监掐着嗓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念,而后听着听着就变了脸色……那是张指婚的圣旨,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要当朝七公主嫁到西凉国去和亲!原来这就是皇兄让她出席宫宴的原因,原来他是想把自己给嫁的远远的! “七公主,七公主?”太监唤了几声,忌惮道:“请接旨。” “不接!”筠朵突然发作,起身挥开太监的手,圣旨“啪嗒”一声落到地上。 太监被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跪下去捧起圣旨,嘴里嘟囔着:“使不得呀……公主。” 筠朵哪里会听他的话,抬手扒拉开涌上来的宫人们,气呼呼的回了自己的畅春宫,一路走,还一路骂:“什么混帐西凉,我才不去,不去不去!” 听她如是说,花荣里眼神一黯。 宣旨的太监左右为难,退回圣旨是死,交给那脾气任性的公主还是死,正犹豫着,便瞥见了穿着首领太监衣裳的花荣里,他眼珠一转,扯了几句便将圣旨塞给了花荣里,而后逃也似的走了。 花荣里凝眸看着那圣旨,须臾后也跟着走进去。 罢一踏进,一个茶杯就极准地朝他飞了过来,花荣里侧头一躲,茶杯在自己身后的门框上摔碎,瓷片飞溅,从自己脸颊上划过,他随手抹了抹,揣着圣旨继续往前走。 筠朵见他脸上见了红,眸子一颤,但还是扭着性子转过头,气呼呼的躲到东暖阁去,又摔上了门,“你也滚出去,别烦我。”筠朵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花荣里抿唇,将圣旨随手一放,而后站到门边,“荣哥给妳变戏法。” 东暖阁里没什么反应,花荣里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树叶,从门缝中送进去,而后一弹,准确的飞到了筠朵的脚下。 筠朵低头看了一眼,撇嘴“切”了一声,而后只听得门外的花荣里打了记响指,同一时间,脚下的树叶倏地就着起火来了!筠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起了脚。 “别怕。”门外的人沉声说。 “喂喂,不许在我这儿放火!”筠朵抬脚上了床。 “已经灭了。”花荣里又说,像是能看到暖阁里发生的事一样。 筠朵扒着床边往下看,火果然已经灭了,她好奇的探手下去把烧得黑漆漆的叶子拿起来,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便用手指抹了抹,越抹越奇怪,她用力的搓了搓,最后发现手中的树叶竟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象! 而那小象的主人公自然是她,赫连筠朵。 筠朵又是惊愕又是感动,气也稍微消了点,她又摸了摸小象,下床去帮花荣里开了门。 “我告诉你啊,我的气可不是一个戏法就能消了的,我还是很生气,气得要死……”她咕哝了几句,把小象塞到袖子里。 “嗯。”花荣里附和着点头。 “你知不知道西凉在哪里?”筠朵耷拉下肩膀,转过身去。 花荣里眉角一跳,语气仍是无波无澜的:“知道。” “我不喜欢那个地方。”筠朵在床上坐下,端起了下巴,“特别不喜欢。” “为什么?”花荣里怕知道答案,却又情不自禁的问。 “没理由。”有的话,筠朵还是很难说出口,那是她心里的疙瘩。 她摆出那副蛮横的表情,恶狠狠的瞪着花荣里,“我是公主,讨厌一个地方还需要理由吗?反正就是不想去。”她收回目光,呢喃着:“我一定要想个办法出来。” 花荣里不语,笔直的站在圆桌边,开始给她削苹果。 筠朵坐在床上愁眉苦脸的想办法,不知想了多久,花荣里已经削了三个苹果,现在正逐个将苹果切成角,整齐的摆放在碟子内,筠朵看着他出神,而后双眼倏地一亮,“荣哥儿,我想到办法啦!” “什么?”花荣里一抬眼。 “我的办法就是……你!”筠朵飞过去攀住他的肩,“你这么厉害,每次入宫都能不被发现,那这次你易容成一个侍卫吧?我就和皇兄说和你有私情,这样他就不会把我送走了,况且我刚决定要喜欢皇兄,这样也可以试试他喜不喜欢我。”她眨了眨眼睛,见花荣里没反应便又晃了几下,“好不好嘛,荣哥儿?” “有损妳的清誉。”花荣里严肃的拧眉。 “清誉算什么,我离经叛道惯了,谁都管不得。” “可是……”花荣里的犹豫源自于自哀……他就要成为一个工具了吗? “别可是啦,现在能帮我的只有你了,荣哥儿,我们交情这么深,你不能见死不救吧?”筠朵松了手,微微敛了些神色,有些恼怒的意思,“到底帮不帮我?” 筠朵就是这样喜怒无常,顺着她就给你笑脸,呛着她就给你脸色看。 花荣里不怕她,只是舍不得拒绝她,他垂下了目光,将装有果肉的碟子递给她,轻轻的“嗯”了一声。 得知筠朵和侍卫的“私情”之后,息未毋庸置疑的勃然大怒了。 如今正值东夷和龙南交战的敏感时期,而西凉是他的最佳盟友,将筠朵嫁过去,既是让她回了自己的老家,又得到了这个盟友,真真是两全其美,更何况他早就调查了西凉国国君的为人,年少有为又一表人才,决计不会委屈筠朵的。 他步步盘算,顾全了她的幸福又稳固了江山,又是哪里做错了呢?为什么她这个离经叛道的妹妹,偏生要跟他对着干! “这回不是阿猫阿狗,而是个人,男人?”息未摸了摸胡子,瞇眼问。 “是。”筠朵理直气壮的回答,面对着息未皮笑肉不笑的脸,毫不认输。 “是什么是!”息未猛地拍案而起,他一向是漫不经心又格外懒散,但唯有面对这个老么妹妹的时候,总会发火,“妳还敢说是?当初扔了圣旨,朕都不跟妳计较了,妳倒得寸进尺起来,居然跟一个侍卫……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不行也要行,我就是要跟他在一起!” “不行就是不行,朕偏不让妳跟他在一起!” “那……”筠朵一瞪眼,突然笑了,“不跟侍卫在一起嘛,也不是不可以。” 息未一愣,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就让我跟你在一起。”筠朵做了让步,却语出惊人。 息未登时愣住了。 筠朵还是坦荡荡的瞧着他,好像根本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多么不可理喻。 “妳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息未脸色变得更加凝重。 “当然知道,你不让我和侍卫在一起,那你就和我在一起。” “混帐话!”息未骂她一句,抬手将龙案上的笔筒给挥了下去,毛笔洒了一地,哗啦的一阵响,他匀了匀气,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鼻梁,“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历朝来西凉与东夷都是保持着联姻的关系,到了朕这一朝,恰逢适婚年龄又未嫁的公主就只有妳了,所以说,妳不得不嫁,再找什么胡涂理由都没用。”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要把我赶走吗?”筠朵有点发急。 “西凉是个好归宿。”息未稍微平静了些,闭上眼不再看她,“至于妳所说的那个侍卫,朕自会处置的,妳就死了心,去西凉吧。”他将眼前的折子合上,也无心再看了,转而起身,往养心殿侧室走去,“妳退下吧。” “你要怎么处置他?”筠朵突然问。 “来人吶,把公主送出去。”息未未答,挥了挥手便消失了踪影。 筠朵突然觉得自己作了个愚蠢的决定,她的一时冲动非但没有帮到自己,反而害了花荣里。 自从和息未谈完后,花荣里所易容装扮的宫中侍卫便消失了,据说是被收了监,而不久后,筠朵又得到了一个消息,侍卫从狱中逃跑了。 正在摆弄陀螺的筠朵停了动作,看向那来传递消息的宫人,“逃了?” “是。”宫人恭谨道。 “皇兄遣人去抓了?”筠朵又问。 “正在全国通缉。”宫人说。 第三章 筠朵的心咯噔的一跳,荣哥儿不会出事吧?她作这个决定时是太欠考虑了,只是一味的不想去西凉,但没想到会害了花荣里,如果他出事的话…… 筠朵突然觉得心口有些发慌,一时没握住陀螺,它在桌上打了转,便倒下了,她咬了咬唇,有些焦躁的捏了捏自己的唇。 然而就在筠朵心慌不已的同时,花荣里正被追兵追得狼狈至极,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越狱出来,因为在牢中被打得遍体鳞伤,所以身手迟钝了许多,几度被官兵围堵,搞得他是伤痕累累,差点就搭上了一条命。 最后他逃到了帝都城郊外的一处小村内,投奔了自己师父,青都会东夷分舵的掌门人,徐老头。 这个掌门人的名字一点都不掌门,他没名字,别人都叫他徐老头,听着更像是个修鞋的老头子,而他的为人,也跟个修鞋的老头差不多,抠门又古怪,若不是那是自己的恩师,花荣里还真不会和这样一个怪老头打交道。 可不得不说,自己能在东夷混得如鱼得水,能变换不同的身分去接近筠朵,也全是徐老头的功劳,他帮徐老头打理一个帮会,徐老头就为他提供所需。 当自己因为保护筠朵而遍体鳞伤时,他能投奔的,也只有徐老头家了,虽然当他满身是血的跑到徐老头那时,总会招来一顿臭骂。 “哦哟,你搞什么鬼?又弄成这幅鬼样子了!” “师父……”花荣里捂着冒血的胳膊,低着头。 “如果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老子绝不当你的师父。”徐老头黑着脸,打开门让他进来,“老婆子,烧盆水来,小崽子又来舔伤口了。”他毫不温柔的扯着他破破烂烂的衣服打量,摸清了他的伤势后,一指床,“自己脱光了爬上去。” 花荣里闷不吭声,默默的爬了上去。 徐老头的妻子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鬼医,医术了得,三两下就把花荣里裹得像个粽子一样,不过期间夫妻俩因为他的治愈方式起了争执,给他包扎好后,就忙不迭的冲到屋外比试切磋去了。 一转眼的工夫,屋里就只剩下花荣里一个人了,他抬起还能动弹的手,摸了摸自己没被包上的脸……人皮面具是冷的,没有丝毫的温度,师父一眼就能透过人皮面具看出是自己,那筠朵,可不可以呢? 如果哪一日筠朵揭下了自己的面具,会不会认出自己来……但认出来又能如何?他们很多年前就分手了,她怒气冲冲的说过要一刀两断。 *** 十一年前,筠朵十一岁,他十三岁。 筠朵的母亲何氏身分卑微,再加上西凉与东夷一直交好,东夷国君表现出想要纳这个平民女子为妃的意思后,西凉国君立刻就答应了。 这门亲事很快就传得满城风雨,所有人都在骂何氏的不忠,花荣里也不例外,可他并没有就此迁怒于筠朵,只是她一瞬间贵为公主,两人的婚事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可能,所以当父亲提出要解除婚约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 自那后,父亲就不再允许他和筠朵见面,花荣里强忍着想见她的欲望,告诉自己要忍耐,时间久了就不会这么想念了。 事已至此,他已经不能再喜欢朵朵了,对她的喜欢,只会造成自己家庭的悲剧,她已是东夷的公主,不会和自己这个普通百姓成亲的。 可饶是这样躲避不见,某天花荣里独自出门时,还是被一直等着的筠朵给堵了个正着。 “三哥。”筠朵拦住他。 “朵朵?”花荣里愕然,“妳怎么在这儿?” “你好久都没来找我了。”筠朵有些委屈的扁嘴,“他们说,你爹解除了婚约。” “是的。”花荣里直接大方的承认。 “为什么,你不要我了吗?”筠朵一惊,眼里瞬间蓄了泪。 “理由不是明摆着吗,妳要去当公主了,我们不合适了。”花荣里硬着心肠说。 “我不要当什么公主的呀!三哥,爹爹不要我了,你不能不要我……”她可怜兮兮的上前拉住花荣里的胳膊,“三哥带我走吧,朵朵不要当公主,朵朵不想离开三哥。”她说的泫然若泣,委屈至极。 花荣里瞬间就心软了,他自小就疼筠朵,最看不得她落泪、受委屈,可这件事,自己的心软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所以他不能心软! 两国联姻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然年轻,但也知道利害关系,自己和筠朵还小,并没到海誓山盟的程度,所以就此分手是最好的选择。 “三哥,你带我走吧。”筠朵又拉住他的手。 “我们还是分开吧。”花荣里咬牙,拂开了她的手,却不去看她的眼睛,“不管妳愿不愿意,妳现在都是金枝玉叶、千金之躯,我高攀不起,若是带了妳走,那东夷国君岂不是要灭我满门?” “我不是公主,我是朵朵,是朵朵。” “不,妳是,现在妳的爹是东夷国的君王。”花荣里甩开她的手,冷冰冰的别开了头,“妳是东夷公主,我是西凉臣民,我们是不可能会有交集的。” “但你说过……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的!” “妳的爹娘也曾许过一生的承诺,可现在妳娘不也成了别人的妻子?” 花荣里这句话重重的撞击了筠朵的心,难道他和别人一样,看不起自己和娘吗? 她触电般松开了花荣里的手,后退了几步,嘴角不受抑制的抖动,眼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我知道了,你瞧不起我,你瞧不起我娘,你和那些人都一样!你不想要我了,觉得要我是耻辱,觉得要我会亏了你的面子……好吧,我明白了,明白了!”她失控的尖叫道,而后抬手拽下脖子上的璎珞,“还给你,都还给你,就按你说的,我们分开,我们一刀两断!” 她把璎珞扔到花荣里身上,哭着跑开了。 花荣里觉得那璎珞格外的沉,砸到心口,只觉得心都痛了。 花荣里在回忆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同时,筠朵却在梦魇中惊醒,她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胡乱的摸了几把后才想起来,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年脖子上的那串璎珞,自己早已还给了他,怎么还会梦到呢? 真没出息!筠朵骂了自己一句,下床去喝了杯冷茶后,又爬上床,她把被子拉得很高,下意识的又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 好像从那日后,自己就什么项链都没带过了。 *** 筠朵和息未谈过之后,他的态度似乎更加坚决了,和亲的时间很快就敲定,再过几日筠朵就要被送去西凉,这段日子无论她如何闹都没用,皇上金口玉言,圣旨已下,就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就连诡计多端的筠朵也使不出什么计来。 包何况,花荣里事令筠朵满心愧疚,战斗力直接下降了一半,虽然以往花荣里也经常会很长一段时间不出现,但这次筠朵却是知道原因、明白底细的,所以总会忍不住去乱想,想到头疼时,她就会懊恼的沉吟:“没神秘感时,真的很头疼啊!” 一转眼,就到了离宫的日子。 筠朵虽然骄纵,但在有关两国关系这件事上,还是没法太过分,事已至此,她还是乖乖的参加了为她送行的宫宴,然后在第二天,在排场极大的仪仗簇拥之下,离开皇宫,踏上了送亲之路。 息未携着妃嫔和大臣送她到城门,筠朵一改以往刁蛮任性的样子,变得沉稳安静了许多,默然的接受了他人的寒暄,她毫不留恋的上了马车,唯一有些惦念的,就是花荣里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事? 这么久没出现……或许是生气了? 这次的马车是辆十分宽敞的箱车,偌大的车厢内摆着精致的檀木衣橱、软榻和圆桌。 她盘膝坐在铺着软垫引枕的美人榻上,手里摆弄着花荣里带给她的陀螺,一想到自己会再回到那个地方,心就会变得惶惶不安,甚至难过的时候,也没有人给她变个戏法什么的…… “噗”的一声响打断了筠朵的愁思。 她忽的抬眼,看到自己眼前漂浮这一个小火球,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小火球的火焰渐渐消失,化作灰烬落在她眼前的桌上,她跟着那灰烬看下去,赫然发现灰烬在桌上拼成了自己的模样! 心咯噔一跳,筠朵“刷”的抬起头来,只见一个男人站在她面前,健硕的身躯令箱车显得有些狭窄,男人没什么表情,虽然是张陌生的脸,但眼神却是温柔又熟悉的。 筠朵莫名其妙的眼眶一酸,“荣哥儿……” 花荣里敛眉,知道她受了委屈,抿唇片刻上前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来,他温厚的大手熟悉的打开油纸包,然后蹲下身,将纸包端到她眼前,“荣哥给妳买了好吃的。” 筠朵抬眼,看了看那被送到自己眼前的核桃酥,拚命的眨了几下眼,逼退了眼泪后,“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少拿这个糊弄我,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吗?怎么一个人跑掉也不回来,让我一个人挨到现在,还不得不去那个鬼地方……”她抹了抹鼻子,头还是侧着的,却伸出手来,气呼呼的摸摸桌上的小象。 “荣哥的错。”花荣里温声道,抬了抬纸包,“吃吧。” “当然是你的错。”筠朵鼓着嘴,有些心虚的把头转过来了些。 虽然一直对花荣里有愧,但看到他突然出现却很开心,可她就是这样死要面子,就是忍不住要去欺负花荣里,就是这样要他哄自己,筠朵突然觉得自己其实很无理取闹。 “不想去的话,我带妳回去。” “怎么回去啊,除非西凉退婚,否则皇兄绝不会收回成命的。”筠朵撇嘴,歪过头来,就着花荣里的手叼了块核桃酥,嚼了起来,一面嚼,一面咕哝:“现在东夷要和龙南交战,西凉是最好的盟主,皇兄自然恨不得好好的巴结巴结他。” 花荣里不自觉的拢眉,对这种政治婚姻很反感。 筠朵又吃了块核桃酥,花荣里的手纹丝不动,像是个专用托盘一样,之后筠朵又絮絮叨叨了很多,像是把这段日子的苦水都倒出来一样,花荣里安静的听,偶尔会替她抹去唇边的核桃酥渣,说了半天,筠朵突然想起件事来,“啊,对了,你这次易容成谁了?” “谁都不是。” “啊?”筠朵不解的眨眨眼。 “我潜进来的,没人知道。”花荣里云淡风轻的说。 “你这么大的个子,居然没人发现吗?” 筠朵跳下软榻,跑到小窗前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车辇的前后左右都有数名侍卫策马保护,还有随行的丫鬟、姑姑在跟着车走,在这么多双眼睛下,花荣里究竟是怎么潜到车里来的?最重要的是,坐在车里的自己起先都没有发现呢! 筠朵不禁感叹:“你也太厉害了吧!” 花荣里将空空的纸包团起来攥在手心,没言语。 筠朵又跑回来,抱着膝蹲在他眼前,忽闪着大眼,“那你今天戴面具了吗?” 花荣里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点头,“是。” 筠朵略有些失望,抱着膝盖又挪近了几分,抬头仔细端详着他的脸,“面具的边缘在哪呢?是假的,总要有点纰漏吧。”她睁大了眼睛看,还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下巴。 第四章 花荣里有些局促的移开目光,片刻后又情不自禁的移了过来。 筠朵端详了他一会儿,目光一闪,不经意的与花荣里的目光相撞 筠朵怔怔的眨了眨眼,而花荣里的目光则是缓缓地移到她的唇上。 “呃……”筠朵的心乱跳起来。 花荣里抿唇,突然抓住了那双停在自己下巴上的小手,那一瞬,两人的身体都情不自禁的紧绷了起来。 筠朵迅速的眨眼,唇惊愕的微张。 花荣里攥着她的手停顿了一会儿,而后挪开她的手,沉声说:“质量好,不容易找的。” “噢。”筠朵将手揣进怀里。 “想看我揭下面具?”花荣里问。 “不,不想看。”筠朵迅速的说,她最珍惜的就是两人之间的神秘感。 “嗯。”花荣里垂下眼,撩起衣袂,盘腿坐下,而后在膝盖上铺平了方才那张油纸,又从怀中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剪子,开始剪纸。 筠朵悻悻的闭了嘴,起身到榻上坐下,拿起看到一半的书开始看……不要以为她在学习,她看的是带插图的“聊斋志异”,随手翻了几页,筠朵把书往下挪了挪,露出一对儿弯弯的眸子来。 “荣哥儿。” “嗯?”花荣里眼都没抬。 “面具下的你,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喀嚓”一声,花荣里手中的剪子剪了个空。 “唔,我随便问问的啦,就算你是丑八怪,我也会和你做朋友的。”筠朵干笑了几声,迅速抬高了“聊斋志异”遮住了自己的脸。 “妳喜欢好看的?”花荣里问。 “也不是。”筠朵想了想,“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谱。” 她记得三哥就长得很好看,又黑又粗的眉毛,挺拔的鼻梁,饱满的额头,薄薄的唇瓣,虽然那时只有十几岁,但却能看出他是个十足十的美男痞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看的少年,狠狠的伤害了她、离弃了她,所以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花荣里的脸,她更希望对方是个普通人,希望他的脸就跟他现在所表现出的性格一样,内敛、稳重,对她又好。 “那,荣哥靠谱吗?” “嗯,目前来看,还算一般靠谱。”筠朵做了个鬼脸。 花荣里微微扬唇,放下剪子,轻轻抖开油纸,一串连在一起的女子小象在他手中出现,他将一串小象拉开,铺到圆桌上,目光在那小象上凝视。 筠朵惊喜的看了看那一串小象,又歪着头看了看花荣里的脸……普通至极的一张脸,可眼睛却很漂亮,黑白分明,深湛幽深,那看着自己小象的眼神,更是温柔极了。 他是喜欢自己的吧?筠朵越来越确定了,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 筠朵从没觉得自己是个善良的女人,她陷害过很多人,也目睹过别人的死亡而无动于衷,所以在对待花荣里这方面,筠朵的态度有点不厚道也算正常。 她明知道花荣里喜欢自己,还利用他去试探息未;明知道自己什么都给不了他,却还与他亲近,或许这种做法很自私,但她没必要去阻止一个男人喜欢自己吧? 况且,有一个人在身边守护着自己,也不是坏事,且她也没必要觉得愧疚、混乱的吧。 筠朵对着镜子,下意识的将脑中的想法呢喃了出来。 这时候,马车倏地颠簸了一下,筠朵的手一颤,铜镜落地,镜面瞬间裂了条缝,她蹙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很快,马车外就嘈杂混乱了起来,丫鬟在尖叫,马队在嘶鸣,刀枪相抵也在铿锵作响,筠朵瞬间起身,在摇晃的马车内寻找平衡,而后紧紧贴在车壁上,摸出了自己藏在圆桌下的软鞭。 “保护公主!快!”侍卫长怒吼着。 “咚”的一声响,筠朵抬头,只见一把长刀插进了车厢顶,她咬牙,抽出软鞭猛地一甩,车厢顶被她一鞭子劈开,她足尖一点跃出去,用软鞭缠住一根树杈,凌空一翻,稳稳的踩了上去。 筠朵居高临下,目光迅速一扫,发现不少黑衣人闯进了车队,现下正与侍卫打在一起,她刚才凌空出现,使交战变得更加激烈,因为几个黑衣人发现她的踪影,迅速袭了上来。 他们个个都武功高强,筠朵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于是她迅疾的飞开,从一个树杈飞到另一个树杈,轻巧灵活的躲开黑衣人的袭击。 另一边,大内侍卫与黑衣人不相上下,队伍已经乱作一团,不少丫鬟、姑姑都倒在了血泊里,高健大马被砍了马腿倒下,牵扯着本就裂了车顶的马车也轰然倒塌。 双方拚得你死我活,筠朵也是躲得不亦乐乎。 可就在黑衣人数目渐少,落了下风的时候,暗箭突然凌空出现!雨点般的箭簇密密麻麻的飞来,侍卫瞬间倒地不少。 筠朵体力有些不支,因为又要躲黑衣人、又要躲箭雨而有些应接不暇,她一个翻身跃到树上,身体左右摇晃了一下,再抬眸发现一支箭簇正朝自己袭来,她瞬间僵住身子,箭簇的尖端在瞳孔中逐渐放大…… “荣……”她下意识道。 “朵朵!”一个男人倏地呼喝出声,凌空扑上来,一个转身将她护在怀里。 “噗噗”的两声响,两支箭同时插进了男人的背后。 花荣里咬牙搂紧了她,挥剑砍断袭来的箭,然后凌空飞奔。 筠朵被他紧紧的护在怀里,这才回过神来,她瞪大了眼睛,“你中箭了!快停下来,看看那箭头有没有毒。”她明显的感觉到,那双搂着自己的手臂在颤抖。 花荣里却是抬手捂住她的眼,“不能停。” 筠朵只觉得风从自己脸颊边呼啸而过,花荣里像是使尽了全身力气在飞奔,她扒开花荣里的手,仰头朝后看了看,远远的瞧见数个黑影已经跟了上来,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满是焦急与愤怒,“哪里冒出来的王八蛋!” “不知道。”花荣里一抬手,劈下一支箭。 “放我下来,我能和你一起跑的!”风太大,筠朵只能用喊的。 “荣哥抱着妳。”花荣里很坚持,他抖开自己的侍卫斗篷,遮住她的头,“睡一会儿,醒来后就没事了。”他的声音深沉醇厚,莫名的安抚了筠朵焦躁的情绪。 筠朵窝在花荣里怀里,这个怀抱很温暖,他跑得很稳,都没有颠到自己,期间她还听到了几声刀箭相抵的声音,而后花荣里拐了几个弯,搂着她躲到了一个角落,她不知道是哪里,只知道花荣里停下了,隔了一会儿,她听到黑衣人的声音从头上飞过。 须臾后,花荣里又开始抱着她跑,不知跑了多久,到筠朵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揭开了斗篷,阳光一下子照过来,筠朵的眼睛被刺痛,瞇了瞇才睁开。 他们现在在一个破庙里,花荣里身上的斗篷被划了几道口子出来,脸颊上也有血口子,筠朵立即从他怀里跳出来,跑到他背后,看到两支箭触目惊心的插在花荣里的背上。 “荣哥没事。”花荣里安抚道。 筠朵匀了匀气,猛的抬手抖了抖那箭尾。 花荣里登时疼的抽气,筠朵却是横眉竖眼的骂他:“笨蛋,谁让你去挡箭的,不要命了吗?要是有毒怎么办?看着我干什么,脱了衣服止血呀!” 那一瞬间,花荣里被暴躁的筠朵吓到了。 花荣里保证,筠朵给他治伤的过程远比受伤时疼得多! 被扒光上衣的花荣里趴在稻草堆上,嘴里咬着块破布,疼得满头大汗。 筠朵手脚利落的给他拔箭、止血、包扎,虽然会弄疼他,但动作利落,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包扎,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给他减轻了痛苦。 而筠朵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发脾气,上次花荣里也是为了自己而被全国通缉,但那次的视觉震撼不如这次强烈,这一次,他是真真的扑了过来,搂住她挨了两箭。 这个男人是傻瓜吗?万一那箭有毒的话,他就没命了! 到现在她除了名字外,对他一无所知,只当他是个神秘熟悉的陌生人,可为什么,这个陌生人要为自己豁出性命? 她虽然喜怒无常,虽然不是个好人,但那是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这样舍命救她,从没有人让她感觉到丝毫的愧疚,尤其是当他脱下外衣,露出满目疮痍的背脊时,筠朵的心莫名其妙的抽痛了一下。 除了箭伤外都是旧伤,已经结了痂,但应该是前不久才落下的,筠朵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是那次全国通缉时留下的,她没说什么,只是将外衫丢在他背上。 “趴着别动,算你命大,箭头上没毒。” 花荣里疲惫的“嗯”了一声。 筠朵抓起一把稻草擦了擦手上的血,然后走到花荣里身边躺了下来。 “妳胆子很大。”花荣里想起她遇到敌人时的镇定,和为自己拔箭时的狠辣。 “我还有很多你不清楚的特质呢。”筠朵躺着翘起腿来,“你不也一样?” “我?”花荣里趴着,侧头看着她。 “是呀,我原来怎么不知道你这样蠢。”筠朵阴阳怪气的说。 花荣里失笑,第一次遇到一个喜欢对着救命恩人冷潮热讽的女人。 “笑什么,我很严肃的告诉你,喂喂,看着我,我很认真的。”她也侧过身躺着,天生微弯的眼睛都瞠圆了,“我不喜欢有人救我,你保护我可以,但没必要为我拚命,因为我是……不会感谢你的,你救了我,我也不会报答你。” “不需要报答,荣哥愿意。” “你真是个笨蛋!这世界上哪里有做事不图回报的人。” “我就是那种人。”花荣里有点不喜欢她的观点,微微蹙眉。 “你……”筠朵看出他眼中的认真,忍不住别过头去,“大笨蛋,不跟你说了!” 她气呼呼的翻过身去,背对着花荣里。 花荣里老实的趴着,看着她纤细的背影,而后疲惫又不安稳的睡去。 筠朵的自我调节能力总是好得惊人,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昨天的惊心动魄,美美的伸了个懒腰,然后舒舒服服的呻吟:“嗯……又是一天吶!” 但事实却是,她昨晚一直在辗转反侧,想着是谁刺杀,想着花荣里为什么舍命相救,最后因为越想越乱,就索性烦躁的睡着了。 清晨早早就醒来,她看了看身边在梦魇中紧拧着眉毛的男人,情不自禁的凑近了几分,细细的打量着他平淡无奇的眉眼,虽然五官没一处出彩,但他就是有一种很吸引人的气息,一种很男人、很有安全感的气息。 筠朵从不否认,自己被他吸引,但她一向是讨厌和感激、愧疚什么的有所关联了。 她看着花荣里的脸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自己理顺了对花荣里的感觉之前,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于是她闭着眼假寐,然后在花荣里醒来之后,装模作样的打呵欠起身。 “收拾一下我们就走。” 花荣里修养了一夜,也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利落的爬起来,利落的穿衣,虽然那因为背脊肌肉纠结在一起而牵扯着裹伤口的布变形时,筠朵都替他疼得慌,他却若无其事,套上外衫后,扎紧了腰带,又拂去脑袋上的稻草。 “等会儿,荣哥出去一趟。” “哎,你要去哪儿?”筠朵立刻爬起来。 “马上回。”花荣里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转身走出破庙,足尖一点就消失了。 第五章 “你的……”你的伤还没好呢!筠朵没喊出口,咬了咬唇后咕哝道:“跟我有什么关系,就让他带着伤跑吧,反正疼的又不是我。”她唧唧歪歪了一阵,然后起身把破庙里的带血衣布都堆在一起烧了。 等了好一会儿,花荣里才回来,而筠朵正抱着膝坐在稻草堆上……嗯,抓老鼠玩。 花荣里看她一眼,虽然早就知道她古怪了,但没想到这么……古怪。 他微微扬眉,上前抬脚一踹,稻草堆变得更乱,原本在里面窸窸窣窣的老鼠“嗖”的一下就不见了,花荣里表情缓和了些,上前席地而坐,将带来的包袱递给筠朵。 筠朵翻着大眼睛看了看他,恹恹的说:“回来啦。” “嗯。”他把包袱打开,“试试看。” “什么东西?” 筠朵好奇的扒拉开包袱看了看,那里面装有一件女人衣裳,浅绿色的衣裙,样式简单又大方,摸着也舒服,只是那颜色……迅速敛去暗淡的表情,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为给花荣里包扎后而破破烂烂的衣裳,坚定的把那衣服拿了出来,紧接着又看到包袱里还有些口粮和一袋子的水。 她扬起了小脸赞叹:“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怎么弄到这些的……” “周围有农家。”花荣里轻描淡写地道,自觉的起身离开破庙。 不一会儿,筠朵便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窗外,花荣里背对着自己,似乎是负手而立,背影伟岸,又道:“时间紧迫,只能找到这一件了。” “啧,丑死了。”筠朵故意刻薄的说,但却动作轻快的换下了自己破破烂烂的公主服。 破庙里也没有镜子,她只好低着头转了几个圈,然后又用手抚平了那衣裳,确定自己应该不会很丑之后才敲了敲那窗子,“行了,进来吧。” 看到她后,花荣里愣了愣,以往光鲜俏丽的七公主换下了明晃晃的衣衫,换上绿色的罗裙,倒也显得有几分的恬静。 她将头上的珠翠悉数卸下,只以一支素银的钗固定了乌黑透亮的发,眉眼间的妆容也消失不见,只留下最单纯的她,那熟悉的笑眼、熟悉的弯眉、熟悉的明眸…… 朵朵其实一点都没变,她天生的一张童颜,似乎流年根本没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我就知道很难看!”筠朵看他的样子,有些生气。 “没。”花荣里连忙回神看她,看了一眼又移开目光,有些局促,“很好看。” “哦,真的?”筠朵眼珠儿一转,笑容迅速浮上来,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飞到花荣里身边绕了绕,因为看到他那促狭的样子而笑得更欢,明亮的眸子又弯了起来,“吶吶,你说我漂亮,还是……”她一指罗裙上的紫菀花,“还是它漂亮?” 自打幼时和筠朵分手后,花荣里就没再说过什么甜言蜜语了,过了这么多年,时光将他改变得太多太多,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已经不见,只剩下一个少言寡语的内敛男人。 花荣里抿了抿唇,还是说不出什么花儿似的甜言来:“该出发了。” 他将包袱系好后,背到身上,低眸一看,血衣和火堆的痕迹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赞许的看了筠朵一眼,却见她不依不饶的扑上来,“呀,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是觉得我不好看吗?”她上前拉住花荣里的领子,见对方眉心一抖又倏地松开。 糟糕,忘记他背后有伤了,但他有没有伤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都是他自找的。 筠朵又冷下脸色,傲慢的一抬下巴,从他身边走过去了。 花荣里苦笑了一下,拿好了包袱跟上。 起初筠朵不知道犯得什么脾气,也不和花荣里说话,可沉默了一阵子后她就憋不住了,放缓了脚步走到他身边,闷声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妳想去哪儿?”花荣里宠溺的看着她。 “先找送亲的队伍吧。”筠朵低头踢开脚下的石子。 “要去西凉?”花荣里略有些诧异的扬眉,他以为她会藉此机会逃跑的。 “不然呢?”筠朵不高兴的反问:“现在正是敏感时期,我要是逃跑了,那倒霉的就是东夷,本来有个龙南就很麻烦,要是再惹恼了西凉,那皇兄就不要活了。再说,有两个国家打仗已经很讨厌了,我最讨厌战争了!因为要满足君主贪婪欲望而产生的祸事,最后受苦的却是老……”百姓两个字被她硬生生的吞下。 她在胡说什么?没事装什么大义,她才不是那种好人。 花荣里却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他没想到一向任性的筠朵竟会这样想,一时间对她也有些改观,但她为了息未的那句却令他有些不舒服。 筠朵侧头看他一眼,立即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你会不会送我去西凉?” “嗯。”花荣里点头。 “就你一个人?”筠朵瞠了瞠目。 “嗯。”花荣里前一步,替她挡开了眼前的树杈。 “你认识去西凉的路吗?很远的。”筠朵转过身,倒退着走。 “认识。”花荣里突然倾身把筠朵抱住,抱着她跨过一个横亘着的树根。 筠朵呆滞的被抱起,又呆滞的被放下来,看着花荣里若无其事的继续走,她甩了甩头,却有些口吃起来:“你……你不送我去也可以的,我自己就近找个官府,皇……皇兄自然会遣人来找我的。” “妳的公主印在使者手中。” “那……”没有任何凭证,谁会信她呢? “妳一个人,也会很危险。” “唔……”是哦,才刚有人追杀过她。 “荣哥送妳去。”花荣里一拔剑,劈开眼前的荆棘,树林外的小道显现出来。 筠朵愣了一瞬,看花荣里已经走出去,就又忙不迭的跟上去。 “为什么?我之前可告诉过你,我不会感谢你的哦。”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直热衷抹黑自己的形象,就好像把自己说得很坏很坏,而花荣里还对自己很好很好就令她很有成就感似的。 她跟上来后,花荣里刻意放缓了脚步,听她闹着:“也不会报答你的。” “嗯,我什么都不要。”花荣里应和道。 “你这样说,好像我欺负你似的。”筠朵快走几步,倏地转身拦住花荣里。 花荣里终于抬眸,不解的看着她。 “吶,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哟。”筠朵喜怒无常的又笑起来,背着手看他,“现在已经出了树林,如果就此分手的话,我也认得路的。” 这时,筠朵负在背后的手指,下意识的纠缠在一起,但脸上的笑却依旧是无懈可击的。 “为什么反悔?”花荣里拧眉。 “因为我们根本没什么关系,你用不着这样对我。” “没关系?”花荣里瞇了瞇眼,深湛的眸子里浮起了些许的怒气。 “是呀。”筠朵有些莫名的心虚,但还是强撑着笑。 “别闹了,我们要赶快离开这。”花荣里终是别开目光,想要抬手轻轻推开她。 “哪里闹了?荣哥儿,我很认真的呢。”她纹丝不动,笑咪咪的瞅着他,“你总不会什么都不图的一直保护着我吧?让我猜猜,你是想图财呢……”她凑近了几分,抬起了下巴直视他,“还是图色?” 筠朵不受控制的就说了那些话,她有些后悔,但又觉得这样做没错,她不想再欠花荣里更多,倒不如就此将他气走,就此两不相欠。 如她所料,花荣里听完后微微变了脸色,他眼中的怒气浓郁了些,而后在筠朵挑衅的目光中倏地抬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然后狠狠的吻了下去。 那一瞬,筠朵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花荣里含.住她的小嘴,霸道又温柔的吸吮,修长的指还扣住了她的下巴。 绵长到令人窒息的热吻过后,花荣里喘息着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混沌的目光在她呆滞的小脸儿上游移,“我图的是妳,朵朵。” 朵朵……多么熟悉的称呼。 筠朵眼神一凛,猛地推开花荣里,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了。 花荣里深深的看着她,筠朵匀了匀气,露出了笑,“原来图的是色。” *** 说了那些伤人的话后,筠朵是后悔的;被愤怒的花荣里强吻了之后,筠朵是迷糊的;听他喊自己叫朵朵之后,筠朵是瞬间暴躁的! 这样叫过她的只有那个男人,那个把她哄得团团转又把她抛弃的男人,所以那一瞬间,对三哥的怨恨通通转移给了花荣里,所以手情不自禁的就打了上去。 之后花荣里没说什么,筠朵也有点发懵,两人没再说分道扬镳的事,只是沉默的赶路。 穿过官道之后,他们来到了潍州境内,花荣里在这儿似乎有相识的人,那是对很友好的夫妻,膝下有一儿一女,一家四口住在一座四合院内,而他们被安排在客房内,一人一间,房间相邻。 那一晚筠朵没有睡着,她不断的想起那个男人,不断的想着他的面容笑貌。 那时候花荣里还不是花荣里,他是西凉帝都内文家三少爷文荣远;那时候赫连筠朵也不是赫连筠朵,而是西凉帝都内季家的独生女季筠朵。 文、季两家是世交,在两位夫人怀孕的时候,就决定若生两子就结为兄弟,若是两女拜为金兰,若生一子一女就结为夫妻,于是在这两个小娃儿呱呱坠地的时候,姻缘就已注定。 两人竹马青梅,筠朵最喜欢黏着花荣里,她总是亦步亦趋的跟在花荣里身后,三哥三哥的叫个不停。 那时候两人都还小,不知道什么两情相悦、什么叫私定终身,只是在懂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女孩是我的妻,这个男孩是我的夫,他们以后是注定要成亲的。 对于这个认知,筠朵很开心,因为她觉得三哥是她见过最好的男子,温柔俊朗又意气风发,没人能及的上,所以虽然三哥对她不冷不热,但她还是喜欢黏着他。 花荣里读书的时候,她总爱在私塾外探头探脑。 “夫子,我肚子疼。”私塾内的花荣里捂着肚子举手。 “嗯,去吧。”夫子眼皮朝外撩了一眼,心知肚明,“你的肚子可要好好医治。” 花荣里低头,捂着肚子走出去,然后弓身揪起那蜷成团儿的小人儿。 “嘿嘿。”筠朵抬头,露出一张包子似的小圆脸,和一对儿弯弯的眸子,“三……” “嘘。”花荣里对她做出噤声的手势。 拉着筠朵躲到大槐树后,而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剑眉微敛,“怎么又来了?” 而后花荣里探头出去看了看,似乎在找人,“没有姑姑跟着妳吗?” “没,朵朵自己来的。”筠朵骄傲的说。 “笨蛋,迷路了怎么办?”花荣里眉拧成个川字,拉起她的手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到那衣裳的污渍上时,脸一沉,“又摔倒了是不是?”他蹲下身,撩起她的裤子,撩到膝盖处时,果然看到一块瘀青。 “唔……”筠朵心虚的低下头。 “下次别来了。”花荣里严肃的说。 “那朵朵想和三哥玩怎么办?”筠朵委屈的扁嘴。 “我去找妳。”花荣里还是沉着脸,身子压得更低,对着那块瘀青呵了呵气。 “嘻。”筠朵被他吹得有些痒,缩着肩膀笑。 “别动,吹吹就不疼了。”花荣里严肃的又吹了几下。 “嗯嗯。”筠朵忍着笑点头。 第六章 当花荣里确定她被自己“吹”得已经不是很疼之后,才站起身,自动的拉住了她的小手往外走。 那时候,九岁的花荣里比其它男孩儿都发育的早,个子已经跟十二岁的少年一样了,他拉着过分“圆润”的筠朵,刻意放缓了步子等着她。 “三哥,我们去哪儿玩啊?”筠朵问。 “妳没吃早饭吧?”花荣里低头问。 “嗯。”筠朵重重的点头。 “那去吃馄饨。”花荣里又抬起头。 “好的。”筠朵还是点头,“不过朵朵不吃紫菜的哟。” 忽然,一双筷子探过来,敲了敲她的碗沿儿,“吃饭了。” 筠朵恍惚的回神,才想起自己现在在潍州,花荣里好友的家中。 一碗热乎的馄饨就摆在自己眼前,自碗中徐徐冒出的热气遮了筠朵的眼,令她又有着一瞬的失神,紧接着,那双筷子又伸了过来,熟练的将她碗中的紫菜一一挑走。 筠朵一怔,旋即抬眸,“你……” 花荣里没看她,仍是专心的帮她挑紫菜,“妳说过不吃紫菜的。” 筠朵点了点头,低垂下目光后又细微的摇了摇头,她怎么会冒出那种念头?荣哥儿是荣哥儿,三哥是三哥,根本就是不一样的。 心不在焉的吃了早饭,也没和花荣里说什么话,吃过饭后,花荣里就和他朋友出去了,说些什么筠朵也不知道,只是自己一个人站在四合院的小花园中,扯花瓣玩。 一片、两片、三片…… 筠朵有些恹恹的,目光呆滞,突然,一只蝴蝶蹁跹飞来,在她眼前打了几个转,她的眼珠儿随着蝴蝶转了转,而后目光突然一凛,她倏地探手一抓,准确的把蝴蝶捏在了手里! 蝴蝶毛茸茸的翅膀刷弄着她的手心,筠朵张开手,利落的捏住着它的翅膀,把蝴蝶拿起来,凑到自己眼前,对着眼看它。 “转什么转,打算让本姑娘追着你跑吗?” 蝴蝶的翅膀哆嗦了几下。 “告诉你,本姑娘才不是那种矫情的人。” 蝴蝶老实待着不动了。 “什么,撕花瓣?撕花瓣就是娇羞吗?那我是不是吃花才好?” 蝴蝶被她呵出的气,吹得翅膀微动。 “你才有烦心事,我从来没有过烦心事。”筠朵持续的自言自语,她端着下巴打量了蝴蝶一阵,狭长的眼角垂了下来。 “不过令我有些头疼的,倒是有一件,你不了解我,我最讨厌欠别人什么了,怎么,看我不像个这样的人吗?好吧,虽然害过几个人,但他们都不是好人,他们都欠我的。” “但荣哥儿就不一样了,最开始他是对我好,但那又怎样?对我好的人有很多,真真假假的,我都懒得去猜了,可这一回,他居然两次差点为我丧命,所以怎么说,都是我欠他的了,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还……嗯,你说的没错,我就是不想还,所以我想赶他走,走的远远的,最好别再理我。” “你又猜对了,他不但不肯走,还……”筠朵突然闭了嘴,斜斜的看了蝴蝶一眼,“其余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她一扬手,蝴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筠朵双手端着下巴,抬着头望天,这笔帐,她该如何去还?如果他真的是为了色,自己难不成要把身子给他?不过给了他倒也没什么,她离经叛道惯了。 正想着,一个人影突然覆盖下来。 筠朵一惊,下意识的就要闪躲,可对方快她一步,迅疾的扯住她的手,“走。” “荣哥儿?”筠朵认出来者,眨了几下眼,也忘了在和他冷战了,“去哪儿?” “有人跟上来了,此地不宜久留。”花荣里探身勾住筠朵的腿,将她打横抱起。 “又来啦?”筠朵惊愕道,然后只觉得天旋地转,下意识的就攀住了花荣里的脖子,然后就见他足尖一点,跃上房顶,从这间院子跳到了那一间,利落又稳当的继续飞奔。 筠朵的头发都被吹了起来,她压了压自己飞起的衣襬,羞恼道:“我的轻功厉害得很好不好?你总抱着我干什么!” “在荣哥怀里安全。”花荣里道。 “你当自己是人肉盾牌吗?”筠朵挣扎了几下,但花荣里还没有放手的意思,现下他正在飞奔,自己要是硬要下去也是捣乱,于是她只好安分下来,只是任性的不去搂着他的脖子,而是双手环胸,斜眼瞧他,“出来的这么急,有没有和人家打招呼啊?麻烦了人家一晚上,怎么能一声不吭的就……” “是他通知我有人跟踪的。” “噢。”筠朵悻悻的闭嘴,过了会儿又问:“那他知不知道谁要杀我?” “不知道。”花荣里面无表情。 “那看样子他们要跟我们一路喽?” “应该是。”花荣里想了想,还是没表情。 “唔……”筠朵磨了磨牙,忽的骂道:“王八羔子!” 花荣里依旧没表情,只是浑身下意识的一抖。 “要让我知道了是谁,一定诛他九族啊九族!”筠朵莫名其妙的发起飙来。 花荣里被她的动作弄得浑身一沉,脚下的一根树杈“喀啦”的一声响。 “喂,盾牌,会不会轻功呀?”筠朵听到声响,却开始嘲笑他。 花荣里的嘴角抽了抽,腾出一只抱着她的手来,捂住了她的嘴,捂了她有半盏茶的工夫,他就已经将那些人甩掉了。 花荣里一松手,怀中的小女人就张牙舞爪道:“居然敢捂我的嘴?信不信我诛你九族!” 花荣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判断下方位后,心不在焉的摸了摸她的头,“嗯,荣哥信。” 这明明就是敷衍!筠朵气得发怔,一张嘴就咬住了他的手。 可花荣里还是抱着她,任她胡咬一通也不言语,徒步走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个小城,城镇规模不大,但客栈、酒楼应有尽有。 筠朵也咬得累了,在花荣里怀中吭哧吭哧的喘气,还很坏心的想……你不是喜欢当人肉盾牌吗?那就一直抱着我吧,累死你!她故意的往下压了压身体。 花荣里见她没有下来的意思,就索性把她抱进了城,如此这般,这对男女很容易的就吸引了城内人的目光。 花荣里大大方方的走,倒是筠朵渐渐的不自在了,况且那双健硕的手臂一只落在自己的腋下,一只落在自己的腿窝处,走起来一动,免不了隔着衣料接触,动来动去,总好像离自己的胸和屁股不远的样子。 筠朵没坚持多大一会儿就自动自的跳下来,快走了几步,好像要装得和花荣里不认识一样。 花荣里却是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脸色微沉,“别离太远,不安全。”才刚被人追杀过,他不想筠朵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是甩掉了吗?”筠朵明白他的意思,翻了个白眼。 “嗯。”花荣里点头,但还是攥着筠朵的小手不放。 “追来倒好了,好让我瞧清楚是哪几个人。”筠朵瞇了瞇眼,旋即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容来。 须臾过后,阴森的笑容又变成了灿烂的笑脸,她甩开花荣里的手,速迅地跑出去几步,惊喜道:“呀,糖葫芦!” “小泵娘,来一支吧,好吃得很。”小贩笑道。 “嗯嗯,我要一支!”筠朵重重的点头,一摸腰包……没钱。 “怎么,小泵娘,没钱?”小贩的笑容淡了些,试探的问。 “啊……”筠朵张了张口,小手在布衣上抹了抹。 “没钱看什么看!”小贩看她一身素衣,迅速的变了脸色。 筠朵被唬的一怔。 “去去去,没钱别挡着……哎呦!”小贩倏地惨叫一声,捂住了脑袋。 筠朵转过头去,只见花荣里阴着脸走过来,从那桩子上拔下一根糖葫芦交到筠朵手中,她愣了愣,再回头,看那小贩放下手来,脑门上顶着个血印子,手心里拿着一块染血的碎银子,他咧了咧嘴,抬手朝他们看过来。 花荣里瞇眼,“不够?” “够……够了!”小贩忙不迭道。 “狗眼看人低。”花荣里不屑的收回目光,再度拉住筠朵,“不要乱跑了。” “嗯。”筠朵心不在焉的应,解恨的朝那小贩看去一眼。 “下次想吃,荣哥买给妳。”花荣里安抚的捏了捏她的手,然后看了那小贩一眼,小贩立即吓得退了几步。 筠朵惊叹花荣里的逼人气息,忍不住在心底偷偷的给他叫了声好,所以回答时语气也乖顺了不少:“噢。” 彼时已过晌午,花荣里又沿路给她买了些零嘴,接着去驿站买了辆马车,没雇马夫。 筠朵叼着糖葫芦跟在他屁股后头,惊愕的看着他掏出大把大把的银子去买这买那,然后又惊愕的被他塞进了马车,在来到这个小城不到两个时辰之后,听着那哒哒的马蹄声离开了这儿。 期间马车在几处停了下来,花荣里又买了薄被、枕头什么的来,一一搬上车后就又继续赶路,筠朵看他这阵势是真的要送自己去西凉了。 傍晚时分,马车又停了下来,花荣里撩开车帘钻了进来,他的身上带着些尘土的味道,许是被风吹得,鼻尖还有些发红,而筠朵正盘膝坐着,兜起的衣襬上都是点心渣滓。 花荣里的衣襬被撩了起来,似乎装了东西,鼓鼓的,他弯腰挪过来,单手拂去筠朵身上的渣滓,然后一倾身,把衣襬里兜着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上去,是一大堆野果子,他放下衣襬,拍了拍手。 “方才用水袋的水洗过了,只吃零嘴,难免口干。”他嘱咐完,转身就要下车。 “还要赶路?”筠朵叫住他。 “不了,夜路危险,今儿就在车里宿下。”花荣里随口道,想了想又问:“可以吗?” 他忘记筠朵自小娇生惯养了,不知道能不能适应睡在这样的小马车里。 没想到筠朵却大声地说:“有什么不可以的。” “嗯,那我出去睡,有事叫我。”花荣里松了口气。 “不用的呀,马车够大,可以挤挤的。”筠朵拍了拍被子,“外面多冷啊,会冻死人的。” 筠朵把被子和枕头都搬开,找了两个角落铺好,然后坐在属于自己的小角落上看着花荣里,“愣着干什么?不好意思?” 花荣里不语,脸有点红。 “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筠朵瞪他,旋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抱着个枕头一裹薄被,舒服的缩到马车座位上,“哎,挺舒服的,可比外面强多了,不过你要是非得出去,我也不拦着,一个人睡多舒服呀。”说完一闭眼,不管他了。 花荣里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弯腰上前,在筠朵座位旁席地而坐,他盘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闭上眼,算是睡了。 两人没有多话,迷迷糊糊的就睡了过去。 半夜筠朵打了滚摔下去,正掉到花荣里怀里,花荣里掀开眼皮,下意识的把她捞进来,用被子裹紧了搂住。筠朵都没睁眼,只是往热.源缩了过去,于是莫名其妙的,两人就这样紧紧的拥在了一起。 一夜无梦,筠朵难得睡了个好觉。 初夏的早、晚还是冷的,更别说是在马车上过夜,但筠朵这一夜却睡得暖和极了,一早醒来都不愿意睁眼,只觉得被窝里舒眼得很,她在被窝里舒眼的蹬了蹬腿,却发现活动区域受到了限制,于是这才不情不愿的睁开眼。 睁开眼筠朵发现,此刻的她,正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第七章 男人盘膝而坐,阖着眼,应该是睡着了,而自己就躺在他盘起的腿澡,被他裹粽子一样抱着。 筠朵的眼珠儿转了转,略微清醒了些后才有了窘迫的感觉,因为花荣里的下体在早上发生了正常的生理反应,而那处此刻正顶在她正常的一个位置上,从而构成了一个十分不正常的场景。 是叫醒他呢,还是等它自己下去呢? 筠朵正开始陷入思考,好在很快花荣里就醒了,他低头看她一眼,眼神下意识的温柔起来,“醒了?” 筠朵心神一凛,竟有了些心动的感觉,面皮也有些不自觉的发热。 其实这跟王八看绿豆对上眼的原理是一样的,有时来感觉就是一瞬间的事,然而在这一瞬间过后,有些什么东西就变了,很突然,也很没道理,但没办法.爱情就是这样突兀的东西。 花荣里没发觉筠朵的改变,只是稍微醒了醒神,有些尴尬。 “这……”花荣里挪开目光。 “以后就这样睡吧。”筠朵突然兴致勃勃的开口。 “呃?”花荣里一楞。 “我说就这样抱着我睡,又暖和又舒服。”筠朵笑起来,眯了眼睛。 “可是……”花荣里觉得这样有些不妥。 “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扭捏好不好?吃亏的是我呢。” 筠朵一个鲤鱼打挺,从花荣里身上眺起来,然而她这个大幅度的动作使她的臀部重重的压了下花荣里的命根子,于是只听得他闷哼一声,瞬间绿了脸。 筠朵察觉到了什么,吐了吐舌头,迅速转身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一处稀疏的小树林一内,正值清晨,阳光澄澈浅淡,林中的雀儿正叽叽喳喳的叫,侧耳去听,还能听到不远处的溪水声。 筠朵的心情一下子大好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这鸟语花香的缘故,还是被某人抱着睡了一夜的缘故,她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个圈儿,然后足尖一点,飞上树梢站着。 高处的视野比平地的还要的好很多,筠朵深深的吸了口气,又抬起手,轻轻挡开眼前的树枝,目光眺望出去,将周遭的美景尽收眼底,同时,也瞧见了一个女子身陷坑中的场景,她瞳孔一颤,踮起脚来,看的更仔细了些……没错,当真是一个女人被坑洞困住了。 “荣哥儿!”筠朵迅速跳下来。 “怎么?”正给马喂水的花荣里抬头。 “向北约莫三百步,有一个女人被困住了。”话音末落,她就跑了出去。 花荣里也是一凛,迅速放下水袋跟上。 筠朵的方向感极强,从高处只看了一眼,就准确的找到了女人的位置。 他们到达时,女人正浑身狼狈的困在坑洞里,翠薄的衣衫沾满了污渍,还被划破了几道口子,听到脚步声后,女人原本求救的声音又提高了些:“救命啊,救命啊!” “别喊了,这不是来救你了吗?” 筠朵走到坑边,往下探头,顺道不耐的揉了揉被女人震到的耳朵。 花荣里则是二话不说的跳下去,单手搂起女人,轻轻一踮脚,就跳了上来,到了坑外,花荣里就放开了手,走到筠朵的身边,对这女人说:“应该是猎户挖的坑,一会儿回去时,你小心点。”说完牵起筠朵的手就要走,似乎不打算再搭理那女人了。 “恩公!”女人急急的叫道,而后匆匆走到他们俩眼前跪下。 “不用这样,举手之劳。”花荣里微微颔首。神色淡漠。 “是呀,就当积德了。”筠朵笑着看了花荣里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看他对这女人冷冷淡淡的,自己就格外高兴。 而且仔细打量,那女人脸虽然染了土,但仍能看出秀丽的五官,她的颧骨上有一颗痣,离眼角有段距离,不是泪痣,所以不显得娇弱,反而为她添了几分娇媚。 “不不,如果没有两位恩公,我恐怕要困死在这林子中了。”女人抽泣道。 “天公怜你,才让我们遇到你呀。” 筠朵笑起来,这种被人感激的感觉她十分受用,她虽然没做过几件好事,但不代表她没有同情心,之前不做善事,是因为在皇宫那种地方,没人值得她行善。 于是七公主的小同情心一下子就泛滥了,笑咪咪的问她:“你怎么会跑到这林子里来的?家人呢?” “我是逃婚出来的。”女子弱弱的说。 “逃婚?”筠朵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她的单薄衣衫,也像是毫无准备就跑出来的。 “是,爹娘要将我嫁给一个已有八个妻室的商贾,我不愿,便在成亲前夕逃了出来。”女人见两位恩公都没有要扶她起来的意思,于是只好跪着继续说:“夜黑风高,我不识得路,就来了这儿,又一不小心,掉进这坑里。” “唔,真可怜。”筠朵不痛不痒的说:“那你准备逃去哪?” “西凉的姨母家。” “你逃过去,不怕她告诉你家里人吗?那你不是又要回去成亲了?” “不会的,我早就给姨母写了书信,姨母是极不赞成这桩婚事的。” “喔,西凉呀。”筠朵眨了眨眼,笑着合掌一击,“我们也要去那儿,不如同去?” “这……”女人惶恐的一掩唇,“会不会拖累了你们?” “如果拖累,半路再扔掉你也不迟。”筠朵语出惊人,然后用手肘顶了顶花荣里,看他一眼,“你说呢?”见花荣里有些犹豫,筠朵有些高兴,但同情心一澎湃起来又抑制不住,只好游说:“如果再遇上那些人,我们就扔了她自己跑。” 女人肩膀一抖。 “听你的。”花荣里点了点头。 “好勒,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筠朵笑着看了看那女人。 “谢谢两位恩公。”女人又磕了磕头,然后见两位恩公要走,只能尴尬的自己爬了起来跟上。 回到马车上后,筠朵问她叫什么,女人乖顺的答:“颜凤稚。”筠朵跟着念叨了几次,而后夸她的名字好听。 马车缓缓移动,花荣里拐出林子,行上了官道。 筠朵不知道他计画的路线是怎样,她也懒得去问,只知道花荣里肯定不会把她拐跑就对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种信任的想法,她也不明白。 于是她只管待在车厢内,和颜凤稚大眼瞪小眼的坐着,似乎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了,直到抵达了下一个目的地之后,花荣里敲了敲车板让她们下来,两人尴尬的沉默才终止。 下车后,颜凤稚瑟缩了一下。 筠朵瞥去一眼,唏嘘道:“穿得这么少,当然会冷的。” 花荣里和颜凤稚都没说话,似乎在等她的下一句,不过筠朵却毫不自知,大摇大摆的到客栈里去了。 颜凤稚咬了咬唇,可怜兮兮的看向花荣里。 花荣里撩了下眼皮,“跟她走,我搬行李。”言罢回身钻进马车了,也不理她了。 颜凤稚杏眼一眯,一抹锋芒自眼底迅速的划过。 订好了房间后,三人出来碰头吃饭,筠朵又看了看颜凤稚的打扮,摇头,“真是的,你出来的时候怎么不穿得厚一点?虽然已经是六月了,但一入了夜,还是会冷的,毕竟才刚初夏,还没入伏呢。” 花荣里终是没忍住,“你有多余的。” 筠朵一楞,想了想后拍的一下脑门,“哎呀,我忘记了,你上次给我买了几件来呢,都还没穿过。”她不是故意刁难,只是真的没有把自己衣服送给别人穿的想法,所以就根本没动过那根弦,只是一味的可怜颜凤稚没衣服穿。 颜凤稚眼神一黯,低头推辞:“不用麻烦恩公了。” 筠朵摆手,“既有多余的,何苦还冻着?一会儿我拿给你,先去吃饭啦,饿死了。”筠朵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蹬蹬蹬的跑下楼去叫菜了, 筠朵没顾念破衣烂衫的颜凤稚,要她这副样子下楼着实是为难,而颜凤稚一直以为,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给她这种可怜的美人一件衣服穿的,但不凑巧的是,她遇到的是七公主。 颜凤稚正踌躇着,一件宽大衣衫遮了上来,让她一怔。 抬眼看到花荣里冷着一张脸道:“先吃饭,一会儿还我。”言罢负手下楼了。 看着他伟岸笔直的背影,颜凤稚有些怔忡,她拉紧了男人的宽大衣衫,那上面带有尘土混杂着皂粉的味道,不算好闻,但很……男人。 饭桌上,筠朵看到颜凤稚身上的衣服,脸色一沉。 花荣里未觉,点了几道筠朵爱吃的菜,然后又将她眼前茶杯中的茶叶都挑了出来。 筠朵看着他这熟练的动作忍不住一惊,连不开心都忘了,只是疑惑的问:“我也告诉过你喜欢喝不带茶叶的茶吗?” “嗯。”花荣里头都没抬道。 “我都不记得了。”筠朵眯起眼想了想。 一旁的颜凤稚突然插嘴道:“你们可真恩爱。” 花荣里的心咯噔一跳,不自觉的就想起当年两人定亲的事,生怕筠朵会排斥,所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就答:“不,我们不是夫妻。” 筠朵眉角一跳,迅速绽出了笑颜,“怎么会是夫妻呢?他只是我的护卫而已。” 颜凤稚轻轻的“啊”了一声,惶恐道:“那真对不起,冒犯了。” 筠朵大方的摆了摆手,然后拿起眼前的茶喝了一口,倏地拧眉,“这茶怎么都凉了?小二,给我换一杯热茶来!”她一翻手,将花荣里挑干净茶叶的茶倒到脚边,然后笑眉笑眼的看向花荣里,“我有告诉过你我不爱喝凉茶吗?” 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那花荣里已经死一百遍了,不过筠朵隐藏得很好,笑容中的戾气一点都没有泄露出来,笑得灿烂极了. 筠朵的情绪总是变化得很快。 对花荣里心动、对颜凤稚同情是一瞬间的事。而对花荣里生气、对颜凤稚讨厌又是一瞬间的事。 在看到颜凤稚穿着花荣里衣服的那一刻,她倏地对颜凤稚产生了敌意,而在花荣里对颜凤稚撇清两人的关系时,她倏地就对花荣里生气了,于是就有了以下一幕。 “哦呀,怎么办,车马劳顿的,我的衣服都颠坏了。”筠朵捧着一堆被剪子剪烂的衣服,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所以颜姑娘,真对不住啦,你先穿这身凑合凑合吧。”然后一松手,碎衣裳落到地上,她潇洒一转身,砰的关上门。 花荣里很莫名奇妙的站在门外,看了颜凤稚一眼,而后又抿着唇看向那扇紧紧闭阖的门。 颜凤稚有些尴尬,但还是笑了笑,“真不凑巧呢,那我先回房了,两位恩公也早休息吧。”她有礼的福了福身,转身回房了。 花荣里拧眉思忖了一会儿,手抬起来想叩门,但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了。 筠朵一进门就立即吹灭了蜡烛,呕着气坐在床边,床上还铺着一件尚且完好的绿色衣裳。 蠢蛋花荣里,为什么总给她买绿衣服穿?他自以为很了解自己吗?不过他确实挺了解自己的,筠朵咬牙,问题就是他为什么会这样了解自己啊!她气呼呼的把自己扔到床上,撕扯了一会儿床单又停下了……等等,她这是在吃醋吗? 筠朵的脑袋轰的一响,啊啊啊,就是吃醋! 对花荣里那种心动、那种懊恼的情绪,好像当年对三哥的那样,这算是背叛吗?不不不,怎么会,是三哥不要她的,她也喜欢上别人才算扯平,而且她不是一直致力于找新欢的吗?原本把皇兄息未当成目标,但如今看来,比之于息末,花荣里是更合适的人选。 第八章 只是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她对新欢的勾画很清晰,什么都听她的,疼她、护她,不让她难过、伤心、生气。 虽然前两条花荣里还算符合,但第三条就他就败了!就在刚刚,他让七公主不高兴了,让七公主吃醋了!好像理想中的他消失了,筠朵恼怒至极,莫名其妙的怒火令她有了个古怪的念头…… 一定要拿下花荣里!他是理想的新欢,是唯一能将三哥从自己心理赶走的人,一定要拿下啊拿下! 筠朵在床上焦躁的打滚翻腾,有那么一瞬,她都被自己的焦躁吓到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月信来了?折腾了一阵,她几度想拿起剪子也把那件衣服给剪了,但终究是没下手,而是打开窗子,把衣服给扔了出去,然后爬上床,一裹被子,睡觉,虽然没有花荣里的怀抱,她很不舒服。 半夜,筠朵才刚睡着,就有人敲了门。 半夜被吵醒的她,如同厉鬼一样爬起来,蓬头垢面、死气沉沉的去开了门,看到直挺挺站在外面的花荣里后,运了运气,静默了一会儿,倏地扯了嗓子道:“如果没有火烧屁股的事儿,我就诛你九族一百零八遍啊一百零八遍!” 花荣里的发丝都被她的怒吼震得颤了颤。 筠朵咆哮过后喘了喘,让灌进来的夜风一吹,也稍微清醒了点,她黑着脸打量了下花荣里,这样近距离的面对面站着,竟能感觉到他身上冒出的细微的寒气。 筠朵的脸色变了变,问:“你一直站在外面?” “嗯。”花荣里点头。 “蠢啊你,不冷吗?”筠朵骂他。 “不冷。”花荣里摇头,倾身迈了进来,筠朵后退一小步。 两人站得更近了些。 花荣里负手阖上门,隔绝了夜风。 “你来干什么?”筠朵的心又跳了起来,但还是冷冰冰的说。 “不想进屋睡觉。”花荣里沉声说,而后细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 “你不睡觉就来骚扰我吗?”筠朵不高兴的反问。 “你刚才不高兴了。”花荣里凝视着她,眸子漆黑,“所以睡不着。” “你哪只眼看见我不高兴了?我一直在笑呀,像这样。”筠朵手动的扯着脸笑。 “荣哥的错。”花荣里拉下她扯着脸的手。 “好端端的道什么歉。”筠朵别扭的挪开脸。 “因为她?”花荣里伸出另一只手,手上拿着那件被她扔出的绿衣。 “才不是,我这不是找到衣服了嘛,扔出去等着你拣给她。”筠朵没好气的说。 “不给她穿。”花荣里两只手扯住衣裳,作势要把它撕开。 “哎,别!”筠朵伸手拦住他,扒开他的手把衣服抢了回来。 “怎么?” “她那副样子怎么带上路,好像我亏待她似的。”筠朵把衣裳扔回给花荣里,“给她……” “嗯,都听你的。”花荣里表情这才松弛了些。 “当然得听我的,我是公主呢。”筠朵傲慢的扬了扬下巴,唇角也带了笑。 “嗯,很晚了,睡吧。”话虽这样说,花荣里却是站着没动,直到筠朵无声的询问他,他才目光闪烁的开口:“要……荣哥抱着睡吗?”他的心扑通扑通的乱跳,长年处变不惊的脸也忍不住有些发红。 筠朵看他这窘迫的样子,噗哧一声笑了,他的脸瞬间红得更厉害。 “当然要了!”筠朵眯眼一笑,踮起脚,豪气的单手勾住花荣里的肩膀,把他拽得弯了腰,“你这天然的棉被可是好用得很,本公主尝了甜头,就不打算放过你啦!”话中有话的一说,她狡诈的笑了笑,一路把花荣里给拽到了床上,花荣里手长脚长,一时间竟身体失衡,“咚”的一声躺了上去。 筠朵灵机一动,顺势爬到他身上,拉起他的手臂圈住自己的腰,自己柔软的胸脯挤压在那坚硬的胸膛上,暧昧的变了形状,身下男人紊乱的心跳有力的撞击着自己的雪乳,带来微妙的刺激,筠朵吞了吞口水,童颜上的灿烂笑容变得有些妩媚,她双手压在他胸口上,将下巴垫上去。 “荣哥儿……你身上真暖和。” “别这样压着,荣哥喘不过气了。”花荣里有些局促。 “那我帮你呼吸呀。”筠朵探头过去,目光从他唇上划过,然后抬眼看着他,月牙般的眼笑得弯弯的,“从这里把气送进去就可以了。” 她天真的笑、无邪的言语,加上这轻佻的动作,成功的引起了花荣里的欲.望,不过花荣里自制力极强,他抬手压住筠朵的肩,笑容因为隐忍和克制变得有些别扭,“别这样开玩笑,荣哥禁不起逗的。” “我没开玩笑呢。”筠朵眨眼。 “朵朵。”花荣里有些混乱。 “别叫我朵朵。”筠朵倏地冷下脸,凑上来狠狠的咬住他的下唇.办。 “嘶……”花荣里轻嘶了一声,顺便吸了口凉气。 “你不是说了吗,保护我是为了色。”筠朵松口,对着他被自己咬出印子的唇上呵气,“那我今天就成全了你,算是对你救了我几次的回报。”她轻轻的说完,凑上去压出了他凉凉的薄唇。 这一时刻,花荣里的理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他是个正常男人,有正常的需求,而眼前这个正在勾引他的女人,又是自己爱了这么久的人,所以“将她推开”这几个字在自己的脑海里越飘越远……越飘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亮点,“叮”的一声消失了。 他渐渐的回应,并且很快的掌握了主动权,他的手沿着筠朵的背脊来回的抚摸,透过单薄的衣衫感受她的颤抖。 …… 花荣里抬头,看着自己留下的那块湿润,忍不住更加动情,他埋头含下去,略微用力的吸吮,又微微抬头,将她的胸脯拉了起来,然后骤然松口,筠朵柔软的雪乳瞬间又弹了回去,左右抖动了下。 筠朵因为那微痛的刺激而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的搂住了花荣里的脖子,把脸贴上去,然后咬他,“轻一点啊混蛋……”可惜是软绵绵的威胁,毫无震慑力。 花荣里充耳不闻,继续爱抚着她的双峰,大手也不闲着,从她的脖颈处开始抚摸,一路来到了小腹处,双手一勾,解开了她的裤带就要滑进去,然而就在这一瞬,筠朵只觉得小腹一阵刺痛,然后就下意识的叫停:“啊,好痛!” 花荣里手一僵,现在喊痛……是不是早点? 他疑惑的抬头,担心的打量着筠朵的脸,“怎么,哪里痛?” 筠朵皱眉、眯眼、撇嘴,“下面……” 花荣里看她那纠结的表情,以为是突发了什么疾病,忙不迭的单手拾起她的腰,低头朝底下看去。 筠朵捂着嘴惊呼了一声,还来不及阻止就被花荣里看到了,就在她方才躺过的地方,落了一块红。 花荣里登时蹙眉,现在落红,是不是也早点了?呆滞了一瞬,花荣里瞳孔一缩,似乎明白了什么。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筠朵来月信了…… 月信期间的女人永远都是无法理解的。 她昨晚还在你怀里娇喘呻.吟,今天就能毫不留情的把你踹下床。 当被花荣里看到窘态的筠朵又羞又愤,还来不及发飙就又因为新一波袭来的疼痛而捂着小腹蜷缩。最近她因为车马劳顿而疲惫,又因为被人追杀而心累,再加上情绪总是不稳定,所以这次月信来是格外的疼。 于是她连发飘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呜呜的呻.吟,花荣里自然明白她是怎么了,起初还有些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但看她疼成这样,立刻忘了窘迫,心疼的想去抱她,可手刚一沾上,她就滚开了,然后裹着被子挪下床,往床旁的帘子跑,“你别过来,我自己弄。” 她钻了进去,半晌后才清理完毕出来。 花荣里还呆楞楞的坐在床上,见她过来后立刻下床站好。 筠朵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透过缝儿看他一眼,然后垂头搭脑的爬上床。 她这辈子还是第一次来月信的时候被人看到了,所以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也终于知道了尴尬的滋味,为了掩饰尴尬,她滚上了床,闷声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花荣里不语,沉默的又爬上了床。 筠朵一惊,下意识的要赶他,可在她有所动作之前,花荣里就掀开她的被子钻进去,然后搂住了她。 筠朵的双手被箍住,正要开口就感觉到一双温暖的人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按摩,他的力道不轻不重,温柔的力道和温暖的温度逐渐驱散了她的疼痛。 筠朵闭上嘴,轻轻吐出口气。 花荣里沉默的搂着她,大手在她小腹上摩挲,没有情欲所趋的激烈,而是缓慢又有力的,带着几分爱怜的小心翼翼。 筠朵被那温柔打动了,月信中的她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所以起码在这一瞬间,她爱上了花荣里。 然而隔日一早,筠朵刚一睁开眼,就把花荣里给踢下了床。 理由很简单,她好害羞,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的害羞,害羞的要死掉了! 今天理智虫回到大脑叫嚣,筠朵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花荣里,于是索性把他赶出去,不面对了,然而筠朵却不知道,这种无理取闹,这种莫名奇妙,这种想要欺负他让他哄自己的感觉,就叫做……撒娇。 在屋内折腾了许久之后,筠朵才表情正常的开门出去。 花荣里正坐在客栈二楼的栏杆上等她,一见她出来,立刻跳下来,然后一扭脸走了。 筠朵一怔,迅速的眨了几下眼,没怎么搞清楚此刻的状况。 很快,花荣里又出现了,手里多了一碗热热的红糖水,他把碗凑到她嘴边,“喝了就不疼了。” “唔,难闻,不喝。”筠朵拧眉别开头。 “放了姜丝。”花荣里把碗挪过去,诱哄道:“甜的,不难喝。” “不要啦!”筠朵又把头别到了另一边。 “乖。”花荣里无奈,又把碗送了过去。 两人这样一个递碗、一个扭脸的玩了半天,筠朵终于是妥协了,臭着脸一张嘴,一杓温度正好的红糖姜汤就送到了她口中,她鼓了鼓嘴,咕咚一声咽了下去。 花荣里松了口气,用杓子搅了搅汤,又舀了一杓喂她。 筠朵不高兴的抬眼,只见对面的男人对她抬了抬杓子,眼神温柔又宠溺,她肩膀一垂,挪开目光含.住杓子。 花荣里神色一松,继续喂给她,然而喂到第四杓的时候,对方很不配合的咬住了杓子,他一怔,往外拔了拔,筠朵不肯撒嘴,鼓着小脸儿瞪着他,嘴里还发出小兽般咕噜咕噜的声音,花荣里看她那可爱的样子,忍不住莞尔,难得露出了笑容,凑上去用额头蹭了蹭她的,低声道:“乖乖喝完才会舒服。” 两人头抵着头。 花荣里眼神温柔,筠朵则是眨巴着大眼。 然而下一瞬,筠朵的眼神突然变了……好像在很多年前,那个人也曾这样抵着自己的额头笑,那样温柔的眼神、那样温柔的表情,他离自己很近,近到彼此的鼻尖错,彼此的呼吸纠缠,好熟悉的感觉,她目光变得有些惊慌,忙不迭的松了口后退了几步,看着花荣里呢喃:“你……” “怎么了?”花荣里不解。 “恩公姐姐。”颜凤稚突然出现,手中端着一盘早饭。 第九章 筠朵目光一划,被那她一身翠绿的衣裳引得定了定。 昨天那个狼狈肮脏的女子经过了梳洗打扮,俨然成了另外一个人,同样是一袭绿色,却被她穿得如此……温柔。 如果自己是绿叶儿的话,那她就是柳条,婀娜又多姿的柳条,她的五官带着三分娇俏、七分妩媚,狭长的睫毛轻轻一抬,就生出一股内敛的媚态,尤是她颊上的那颗痣,点得极为巧妙,将她的妩媚发挥了十足十。 这样一个女人中的女人,令筠朵本能地产生敌意。 颜凤稚见对方打量着自己的穿着,忍不住心虚的低下头,“昨天的衣服实在是太破了,所以今早见荣大哥房里有一件就取来穿了,难道是姐姐的吗?”她抬眼看了看筠朵,抱歉的说:“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噢,也不是荣大哥给我的,是我擅自取来的。”她越描越黑,越描筠朵脸越难看。 她今早去了花荣里的房间?就在自己把他踢下床之后吗?这女人还真会趁虚而入啊! “不,那不是我的衣服。”筠朵鄙夷的说:“我才穿不惯这种劣质的布料。”她摸了摸自己身上同样的衣料,傲慢的一抬眼,扫了她一眼,态度变得有些盛气凌人,“你来干什么的?送早饭吗?” “是。”颜凤稚凑近些,“我见姐姐未起,便给姐姐留了些。” “别姐姐、姐姐的叫,谁大谁小还不一定呢。”筠朵哼了一声,“你多大?” “二十整。”颜凤稚轻声道。 “噢。”比自己还小两岁。 筠朵一撇嘴,“不沾亲不带故的,还是别套近乎的好,我叫赫……何筠朵,你叫我全名好了。”她看了眼颜凤稚端着的托盘,走过推开她,“我可不像你的荣大哥,这么装、熟。”说完白了花荣里一眼,扬着下巴下楼吃早饭去了。 花荣里放下手,一抬手将红糖水饮尽,他抿去唇边甜甜的水渍,抬眼看了看颜凤稚,而后一颔首,也下楼去了。 其实他只是把会给任何一个陌生人的目光睇给了颜凤稚,没想到她却从中看出安慰的情绪来,她若有所思看着花荣里离开的背影,突然作了一个很草率的决定。 花荣里似乎十分熟悉去往西凉的路,不过几天的工夫,他们就快出了东夷国界,然而越靠近西凉,筠朵的不安感就越发的强烈,或许是这种不安感作祟,她居然总能在花荣里的身上看到三哥的影子……可根本就是不同的啊,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一个是沉默内敛的男人,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幼时的场景更加频繁的出现在她的梦境中,加之又来着月信,筠朵的情绪波动总是很大,对西凉的排斥越来越严重,她几乎是一想到西凉,就会感觉到窒息,但她却把这种无助与仿徨,以一种无理取闹的方式表现出来,刁难花荣里、刁难颜凤稚,而筠朵也不想这样,但好像就控制不住似的。 但要她把颜凤稚轰走吧,她又不忍心。 想到这儿,筠朵愤愤的瞪了眼颜凤稚,剥了根香蕉来吃。 颜凤稚安静的坐在马车角落,看了她一眼,担忧道:“香蕉性凉,姐……何姑娘还是少吃些好。”接触到筠朵充满敌意的目光,她一抖,又迅速的低下头去。 筠朵拧眉看了她片刻,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你知道我……”来月信的事儿了? 不用问完她也从颜凤稚那表情看出来了,她将口中的香蕉咽下去,突然起身从车窗探出头去,把香蕉远远的扔出去,然后敲了敲车板,“停车!” “怎么?”花荣里微微侧头。 “停车。我有话问你。”筠朵气呼呼的说。 “嗯。”花荣里勒了勒缰绳,马儿嘶鸣了一声,稳稳的停下。 筠朵掀开车帘跳下来,把花荣里也给拽下来,然后没好气的问:“你把……那件事告诉她了?”看着花荣里满眼疑惑,她气结的把他又拉远了几步,然后看了眼马车,确定颜凤稚听不到后才问:“就是……就是月信的事啦!” “没有。”花荣里拧眉,“她知道了?” “这件事就你、我知道,不是你告诉她的,难道我自己跑去说的吗?” “我没有。”花荣里摇头,又担心的伸手去抓她,“你别太激动,肚子会疼。” “不要你管!”筠朵“啪”的打开花荣里的手,“少两面装好人了你,花荣里我算看明白了,你就是个大色狼,看到美人就没主意的大色狼!”她跺脚骂了几句,然后推开花荣里跑起来,不过她没使轻功。 花荣里迅疾的追上去,略施轻功,几步就跟上了,他搂住筠朵的腰,抱着她凌空一飞,然后又隐隐落地。 看着怀中的小女人不断的挣扎,花荣里有些不明就里,其实他活到这么大,就只有筠朵这一个女人,自从和她分手后,就没再接触过其他人,而在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筠朵还不会吃醋、撒娇,所以花荣里自然也不会明白。 “你怎么了?”花荣里紧搂着她,低头去看,“荣哥不是色狼。” “那你是什么,你接近我不就是为了色吗?这下好啦,有比我漂亮的出来了,你可以不用保护我了,你去跟她走吧,跟她走吧,我自己去西凉!” 筠朵用力的挣扎,还拚命的去打花荣里的胸口,然而槌了半天,他还是纹丝不动的站着,她也没了力气,只得挫败的用额头撞他。 花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搂了她半天,最终是低头堵上了那张咒骂不休的小嘴。 筠朵忽的瞠目,呜呜呜的反抗,但没反抗一会儿,她就软倒在花荣里的怀中了。 两人接了个绵长温柔的吻后,花荣里依依不舍的抬头,抬手用拇指抹了抹筠朵艳红还带着些水渍的唇.办,“荣哥图的是你,不是色。” “你的意思是我不漂亮吗?” “不。”你何止是漂亮,更是我的希望、我的信仰,花荣里没说出来,只是温柔的看着她。 两人的关系发展到这一步是他所没有想到的,这让他有点受宠若惊,也有点心慌……如果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分会怎样呢?温柔的眼神霎时变得带了几缕的忧思。 筠朵没察觉他的担心,只觉得他这种又温柔又忧伤的眼神很迷人。 “那,真不是你告诉她的?”筠朵狐疑的问。 “嗯。”花荣里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吧,暂且信你了。”筠朵垂下头,任由他抱着自己。 “让她走吧。”花荣里抬头,将她的头按到自己的怀中,“我不想你不高兴。”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最近欺负她欺负的狠了?”筠朵稍微有那么一点愧疚。 “不,荣哥心疼你。” 花荣里虽然没看出来她在吃醋、在撒娇,但却能看出她的苦恼与纠结,那种折磨别人也让自己受伤的筠朵,令他心疼极了。 她是自己生命中唯一的一个女人,他这辈子做的最大的错事就是负了她,于是他决定要用下半生来守护她,无论付出多少的代价,所以他根本不会在乎筠朵欺负了谁,就算所有人说她笑里藏刀、说她离经叛道,他都不在乎……她是他的朵朵、他的希望,即便她要成为魔鬼,自己也甘心陪着她堕落。 “她一个人也怪可怜的。”筠朵咕哝着,“我也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 “啊……”倏地,身后的马车内传来尖叫声。 筠朵和花荣里转过身去,赫然发现几个黑衣人已经将马车包围。 车帘被撩开,一个蒙面黑衣人绑着颜凤稚走了出来,他将明晃晃的刀抵在颜凤稚纤细的脖颈上,手腕一翻,刀光晃了筠朵的眼。 黑衣人抱着颜凤稚跳下车,向他们走进了几步,颜凤稚骇得浑身颤抖,脸上满是泪,“何姑娘,不要管我……你们快走!” “放下武器,否则我割断她的喉咙。”黑衣人的声音透过面纱,变得扭曲。 “王八蛋,竟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筠朵咬着牙大骂,但看着黑衣人突然抬起的刀还是跟着瞳孔一颤,之后却笑了出来,“她不过是个过路的,杀了便杀了,我若为了她被擒,岂不是傻瓜?” 颜凤稚浑身一抖,而黑衣人也是一怔。 筠朵旋即又面露凶光,“再问你一次,放是不放?” “难道你以为我没了武器就赢不了你吗?”筠朵嚣张的笑,一把抽出腰间的软鞭,轻松的扔了出去。 “告诉你,姑奶奶我玩鞭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撒尿和泥呢,快把那麻烦的女人给放了,和我痛快的打一场。” 花荣里瞳孔一紧,“朵朵!” 筠朵斜他一眼,压低声音:“荣哥,把刀放下。” 花荣里正要放刀时,颜凤稚突然尖叫了一声,在黑衣人被她惊得手抖时,她狠狠的朝他的手背咬了下去,黑衣人的手一松,颜凤稚便跑了出来,黑衣人目皆欲裂,咆哮一声后挥刀就要砍向她…… “蠢蛋,你咬他干什么!”筠朵一个跟斗翻过去,一脚踹向黑衣人的手腕。 “别管我,我……我只会拖累你们。”颜凤稚眼角还垂着泪,她慌乱的推搡筠朵,“你们救了我一命,我也该报答你们。”说完就转身要扑向那袭过来的黑衣人,筠朵面色一紧,一把拽住她的衣服,把她给拉过来,然后翻身护住她。 刀光惊现,黑衣人一刀便要劈向筠朵! 电光石火之间,一柄长剑凌空飞过来,“叮”的一声撞飞了黑衣人的刀,然后从他面前飞过,笔直的插进不远处的树干上,剑柄还在微微颤抖。 筠朵回过神来,搂着颜凤稚跳上了树,临走前还不忘摸走了被她扔到地上的软鞭,颜凤稚现下正浑身颤抖,整棵树都因为她在哗啦啦的响。 “你们先走。”花荣里已与黑衣人打成一团。 “荣哥儿……”筠朵咬牙,一甩鞭子劈向树下一个黑衣人的头。 “快走。我很快就赶上你们。”花荣里一记侧踢,踹飞了一个袭上来的人。 “那……那你自己小心。”筠朵抬手将鞭子甩出去,勾住远处的一棵树,然后略一发力,便搂着颜凤稚飞了过去。 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又抱着一个人,轻功总是使得不完全,跑得也不如原来快了,期间有几个黑衣人躲过花荣里追了上来,但都被筠朵一鞭子一个的解决掉了他们。 她带着颜凤稚玩命的跑,避过了官道,专挑偏僻的路走,沿路又给花荣里留了记号,一直到傍晚,她们才在一个山坳里歇了脚,颜凤稚似乎被吓到了,跟丢了魂儿似的,筠朵骂她没用,但还是去给她找了点水来压惊。 两人在山坳里点了火,筠朵心不在焉。总要跳出去看花荣里有没有跟上。 “怎么还不回来?”筠朵回来后咕哝道。 “我……我是不是又连累你们了?”颜凤稚突然感感道。 “这回是我们连累了你。”筠朵叹了口气,拿起一根树权挑了挑火堆,“不过我倒是小瞧你了,平时看起来那么没用,关键时刻还挺勇敢。”她看过去一眼,又别开目光,“我可不是夸你,是骂你笨,那种时候发什么疯。” “对不起。”颜凤稚又低下头。 “没什么可对不起的。”筠朵看着火堆,乌黑的瞳被点得很亮,不得不说,颜凤稚刚才的举动令她的敌意散去了好多,也开始愿意和她多说几句话了:“你以为那帮冲你来的吗?拜托,逃个婚而已,不会这么兴师动众的。” 第十章 “那……”颜凤稚小心翼翼的问。 “冲我来的。”筠朵嘟了嘟嘴,停顿了一会儿后,看向正准备听她继续说的颜凤稚,“唔,看着我做什么?才不会告诉你。” 她撇了撇嘴,屁股一挪,扭过去又不搭理颜凤稚了,而是托着下巴往远处看,等着花荣里出现。 颜凤稚脸上的惊慌散去了些,变成了疑惑。 当火堆快要烧尽的时候,花荣里才驾着马车出现,他挂了些彩,却没受什么重伤,只是鬓发有些凌乱,带了些疲态。 筠朵一听见声音就立刻爬起来冲过去,跳到他旁边,然后拍了拍车板,“厉害呀,还能把马车救出来。” “不能让你冻着。”花荣里表情温柔,摸了摸她的头,“困了?” “不困。”筠朵摇头,然后朝蜷成一团的颜凤稚看去一眼,“她倒是困了。” “我去叫醒她。”花荣里作势要下车。 “别了,这废物吓得不轻,睡得也不安稳。”筠朵拦下他,一努嘴,“抱上来吧。” “我?”花荣里惊愕的一扬眉。 “是呀,我都抱着她跑了一路,难道还我去?” “可是……”花荣里有些犹豫,看了看筠朵,不明白她的意思。 “哎呀,美人在怀,多好的福利,好好珍惜。”筠朵拍了拍他的肩。 “别逗荣哥。”花荣里摇头。 “没逗。”筠朵绷起脸,看他还是不怎么相信,便有些急,“哎哎,我就不能做回好事吗?她刚才差点为了我送命呢,快去快去,我也累得很,先去睡了。”筠朵掩口打了个呵欠,撩开车帘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花荣里也把颜凤稚抱了上来,他把她放到座位上,就迅速松了手。 “今晚你就坐着睡吧。”筠朵确实是累了,一盖上被子就开始打盹。 “我出去。”花荣里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捋了捋她的发。 “别呀,小心被狼叼走了。”筠朵困顿的说,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座位旁的地方,“坐在我旁边,嗯,就这里,快过来。”花荣里听话的走过来,盘膝坐下,然后侧过头去,在筠朵的脸上亲了亲,“明晚找个安生的地方,荣哥抱你睡。” “嗯。”筠朵迷迷糊糊的应着。 翌日,花荣里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迷了路。 这个山坳他十分的陌生,所相邻的小城他也不认识,这个变故令原本制定的行路计画完全泡汤,至于筠朵,天生就是个路盲,更别说靠她了,就在两人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儿的时候,颜凤稚突然懦懦的开口,“这段路……我好像认识。” “你认识?”两人同时回头看她。 “是的,幼时去过几次姨母的家,走得好像就是这里。” “你确定?”筠朵追问,眼中闪起了希望的光。 “应该……”颜凤稚左右看了看,“前面的那座城应该是信阳城。” “荣哥儿,你去前面问问。”筠朵看了眼花荣里。 现在马车正停在一处小城的城门口外,花荣里闻言跳下车,到城门那问了句,很快就折身走了回来。 他跳上马车,看了颜凤稚一眼,又向筠朵点了点头。 筠朵眼睛一亮,笑咪咪的合掌一击,“那真是老天有眼呢,知道我好事做得多,所以不难为我。”她弯着眼看向颜凤稚,“好啦,你认识就好办多了,带路吧。” “能帮上恩公,我也很开心。”颜凤稚也笑了。 “嘁,假的吧?”筠朵又敛了笑白她一眼,看着颜凤稚脸色一僵。 “恩公……”颜凤稚有些慌张。 “少可怜兮兮的了,我开玩笑呢,你都听不出来,笨蛋。”筠朵又笑起来,凑到花荣里身边坐下,小腿垂下来来回回的晃荡,“就按她说的走吧,临时变个路线也没坏处,免得那帮王八蛋又很快的追上来。” 花荣里没说什么,驾车进了信阳城,他们挑了间客栈住下,到那儿的时候还不到晌午,收拾好了东西后,花荣里便把筠朵给叫了出来,特意的避开了颜凤稚。 筠朵被他拉到了市集上,闲逛了一阵子后花荣里开口:“真的要相信她?再走走我能找到路的。” “哎,前几日你嫌我欺负她,如今我要信她,对她好点了,你又不同意了。” “只是这件事……”花荣里有些犹豫,又想起了什么似的说:“还有昨天,你差点为她送了命。”他的表情有些凝重,似乎因为昨天的事还心有余悸。 “昨天那种状况,我总不能看着她死吧。”筠朵耸肩,“再说了,我虽然喜欢看热闹,但却不喜欢见到太多的血,如果黑衣人要毒死她什么的,我可能就不管啦,而且要不是她突然发了癫,我们没准儿还不能就这么离开呢。” “你感激她?”花荣里有点不敢相信。 “什么叫感激!”筠朵大声抗议,“我只是不想欠别人的罢了。” “好,听你的。”花荣里的脸还是有些紧绷,“反正有荣哥在。” “而且她能干什么坏事?昨天还差点为了我丧命。”筠朵嘟囔着。 她一直把讨厌的界限分得很清晰,有的人讨厌,就该死;有的人讨厌,就该整;而有的人讨厌,是挺无辜的,因为她七公主讨厌一个人很没道理,她自己也明白,是因为颜凤稚长得美,自己才讨厌她,所以即便再欺负,也是有底线的。 她觉得自己那样欺负颜凤稚,关键时刻,颜凤稚还能拚命让自己跑,那么这个人应该是可信的,只可惜,七公主还是太单纯了。 她的恶劣任性、离经叛道都是被人宠出来的,真正的险恶,她还没有遇到过。 逛集市的时候,筠朵又买了支糖葫芦,可是周遭的糖太多了,她不喜欢。 花荣里听她抱怨,沉默了一会儿,而后拿过那糖葫芦,把周围的糖片都给咬掉吃了,他一向是个不爱吃甜的人,这样纯的糖吞下肚,害得他整张脸都纠结了。 筠朵接过来舔了舔糖葫芦,“真恶心,你都咬过了。”她又舔了舔,然后整个咬下一个红果儿,“不过算了,我勉为其难吃了吧。” “嗯。”花荣里觉得自己被甜到了。 “喂,我一直很好奇,你怎么会一直都有钱让我们住那么好的客栈?” “不入宫的时候,我就在挣钱。”花荣里随口就说。 “噢噢,那你很有钱喽?”筠朵单眼眨着,佯装谄媚的问。 “够养你。”花荣里揉了揉她的脸,“天不早了,买全了就回去吧。” “嗯,我还要吃糖花生。”筠朵一指远处的一个摊子,蹬蹬蹬跑过去了。 花荣里缓步跟了上去,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然而有另外一双眼睛,也始终在看着他们,她的目光狡黠又阴森,在黑暗的角落如同猫瞳,她缓缓走出黑暗,对面酒楼灯笼的光照亮了她颊上的美人痣…… 花荣里,难道你爱上了西凉的未来王妃吗? 接下来所定的路线花荣里完全不认识。 他心里始终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是为了什么,或许是完全陌生的环境带给自己的不安全感罢了,他如此安慰自己,但还是尽量的不让筠朵走出自己的视线范围,尽可能的护她周全,但饶是如此,他还是疏忽了。 那一晚他们在一个山村的民宅休息,这地方地势偏僻狭隘,很难被人发现,他们在那停留了两日之久,期间花荣里摸清了地形,并确定黑衣人一时半刻也不会追到这里来,然而他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没有钱了。 他拿钱的方式很简单,就是到了一个城市后,去那里的青都会帮派取些银子来就可以了,花荣里这些年除了在宫中保护筠朵,就是在外面为青都会卖命,他年轻有为,处理事情谨慎内敛,武功又好,一直很受帮主们的青睐,但他却拒绝一切的职位,不想被牵绊,所以这一路,他挑了自己曾经待过的城市,随时都能去帮会取到钱。 然而这一次,计画被打乱,钱也收不上了,但他不能让筠朵在外面过夜,所以就决定飞鸽传书,让属下送钱来,信是刚来的那一晚送出去的,第二天的晚上就有人到了。 等到颜凤稚和筠朵睡下,他才出门,到约好的地方时,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那是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看到戴着面具的花荣里后狐疑了一瞬,才将他认出来,“花大哥!” “叫荣大哥。”花荣里始终对自己的姓氏很介意。 “好吧,荣大哥。”男人挠头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迭银票和一袋子银子。 “麻烦你了。”花荣里把钱都接过来,数都没数就塞到怀里,“会中有事吗?” “前几天倒是出了一件事,不过老大不许我们告诉你,免得耽误你的终身大事,好在现在已经消停了。”说到这儿,瘦高男人促狭一笑。“这么多年了,和我们嫂夫人进展的如何了,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啊?” “知道我现在送她去哪儿吗?” “哪啊?”男人顺着话茬问。 “去做别人的新娘。”花荣里淡然的说,然后扬了扬钱袋子,一扯唇,“行了,我走了,多谢。”然后在男人惊愕又迷茫的目光中,飞入了黑暗,他的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很快就没了踪影。 回到民宅后,花荣里却没有找到筠朵。 他提着钱袋在每个屋子里都转了一圈儿.也没有发现颜凤稚的踪影,手中的钱袋“啪”的一声掉到地上,花荣里脑袋轰的一声响,“朵朵……”目光茫然的一转,而后在被扔到地上的陀螺上定了定。 筠朵迷迷糊糊的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黑屋子里。 她的脑袋肿了个包,在隐隐作痛,记忆有着些许的流失,她只记得自己本来是要和颜凤稚玄老乡家要点白糖的,可后来莫名其妙的就被打晕了,然后再醒来,就被绑在了这里。 被绑着的双手挣扎了一下,筠朵扫视了下这个房间,脑中第一个闪过的念头就是……那帮王八羔子把自己绑来了! 颜凤稚呢?筠朵又想,怎么没和她绑一起。 “刷”一声,木门上一块木板被抽开,一双眼睛出现。 筠朵抬眼,与那凶狠的目光对视,那人的眼角带着一道疤。 “主子,她醒了。” “嗯。”一个女人淡淡的应道。 “王八羔子们,眼睛倒是毒得很,那种地方都被你们找到了。”筠朵啐了一口,笑起来,“好啦。我已经被你们抓到了,快让你们的头儿出来吧。” 她眼珠一转,笑容轻快,“对了,和我一起的那个女人……”话锋一顿,筠朵突然闭了嘴,半晌过后,她又狐疑的开口:“颜凤稚……是不是你?” 木门倏地破打开了。 阳光霎时倾泄而入,刺痛了筠朵的眼。 “恩公果然聪明。”一个女人娉婷而入。 筠朵眯了眯眼,片刻后才看清女人的面容,她一怔,旋即笑起来,“真的是你。” 颜凤稚换上了一身图样花哨复杂的长裙,脖子上戴着项圈,乌发用银色发箍束起,她单手扶在腰上,贴身的长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怎么这么快就想到是我呢?”颜凤稚微微侧头,笑容因为那颗痣而显得分外妖娆。 “还不够快。”筠朵耸肩,“要不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得手呢?” 第十一章 颜凤稚淡淡的笑,丝毫没了以往胆怯恐慌的样子,她略微扬着下巴,气质高贵矜傲,但又比同样娇贵的筠朵多了几分雅致。 颜凤稚缓缓走进,摆弄着手腕上的一串的银镯子,“其实你是个挺好的人,可惜受人所托,你不得不死。” “受谁所托?”筠朵反问,丝毫不因为死亡的压力而变色。 “一个不想让你嫁入西凉的人。”颜凤稚笑着抿唇,“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好吧,其实我也不是很好奇。”筠朵无所请的一耸肩,又问:“那荣哥儿呢?” “或许还在来救你的路上。”颜凤稚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可他是赶不上了。” “或许吧。”筠朵搅弄着手指,“唉”了一声,然后看了看四周,不大高兴的扯开了话题,“身为一个杀手,你们为什么不找一个高档点的地方杀人?好歹我也是个有身分的人,怎么能死在这种肮脏黑暗的地方。” “何姑娘,你拖延时间的方式很不高明。” “可你还是和我说了这么久不是吗?”筠朵挑眉。 “所以我现在该动手了。”颜凤稚的目光沉了沉。 “临死之前我还要说,你穿这件衣服可比绿色的好看多了。”筠朵上下打量了她一下,啧啧道:“穿那件时,你就像个村姑,当时我没好意思告诉你,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她的身子稍微扭动了一下。 颜凤稚目光一闪,突然喝道:“快,她在割绳子!” 话音刚落,筠朵身上的绳子就软趴趴的落了下来,她倏地站起来,翻身赏给那人一个侧踢,咯咯的笑起来,“蠢货,你怎么现在才看出来?本姑娘解开绳子好久了,就等着看你这睁眼瞎什么时候能识破呢。” “怎么会这么快?”颜凤稚咬牙低语,侧一步让开,“都给我上!” “你该问问,你怎么会这么蠢?”筠朵笑得开心极了,灵巧的闪躲着黑衣人的袭击,然后从缝隙中钻来钻去,绕得几个人头直发晕。 但筠朵轻功虽然了得,武功却是一般,鞭子甩得虽好,对付几个武功高强的杀手,还是十分吃力,不过她的目的只在于拖延时间,她从没想过自己能逃出去,只是在尽力的拖时间,等待花荣里。 花荣里赶到的时候,筠朵正在几个男人间蹿得激烈,屋外的男人则被花荣里撂倒了几个,但还是有不少扑上来,他只看了一眼屋内的筠朵,就又再度加入了战局。 可花荣里被几个人缠得分不开身,只能大喊:“朵朵,撑着点,荣哥马上来找你!” “你来得好晚!”筠朵有些气喘,不高兴的喊,“等你等到都快要死了!” “荣哥的错。”花荣里应和,同时利落的挥剑劈向来者的手,然后在对方手抖的时候利落的夺了他的剑,两柄剑在他手中灵活的翻飞,切出了漂亮的剑花。 和他的应付自如不同,筠朵那边变得有些吃力,闪躲的速度慢了下来,一个慌神,她的胳膊就被人划了一剑,她下意识的惊呼了一声,花荣里的目光立即追了过来。 筠朵的衣衫显出了血红,花荣里瞳孔骤缩,而后霎时迸出一股杀气来! 花荣里一侧手,一柄剑笔直的飞了出去,然后破空刺向那伤害了筠朵的人的心口,又快又准的一剑插进了那人的胸膛,男子瞪大了双眼,半张着嘴倒了下去。 筠朵眨了眨眼,捂着胳膊跳到一边,遇袭这么多次,花荣里第一次杀人,在她惊愕的目光下,花荣里的招式变得狠辣凌厉起来,一剑一个,准确无误,他突然变得像个战神一样,以不可阻挡之势冲到了自己身前。 “荣哥儿。” “荣哥没护好你。”花荣里迅速的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愧疚极了。 吻过之后,花荣里迅速转过身,把筠朵的双手环在自己腰上,然后拔出死人身上的剑,两只手将剑挥成一张网,阻断了那些人的攻击,然而就在敌人稍有喘息的问隙,他出其不意的出剑,致所有人于死地! 颜凤稚看着他,有些呆住了。 花荣里利落的放倒了一屋子的人,脸上和身上都溅了血,再加上他目光阴霾可怖,使他像个罗刹魔鬼一般令人瞻颤。 他将双剑拢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压着筠朵的手,然后缓缓走到颜凤稚的眼前,“若不是我从不杀老人、孩子和女人,你此刻肯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他手腕一转,迅速的一劈,颜凤稚的一撮发翩然落地。 “让你的人退下,否则休怪我破戒杀了你。” “你……”颜凤稚看了看指到鼻尖的剑,“放了他们。” “主人……”手下有些犹豫。 “听他的。”颜凤稚咬着牙道。 “把武器都扔到我眼前来。”花荣里吩咐。 叮叮当当一阵响,所有人把武器都扔到了他脚下. 筠朵眼珠儿一转,探出头来一指其中一个,“把暗器也扔了,说你呢,别看别人,就是你,眼上带疤的!” 那人愤愤的瞪了她一会儿,还是垂头丧气的过来把身上的暗器也扮了出来。 筠朵这才放心,拍了拍花荣里的背,“走吧。” “嗯。”花荣里点头,目光扫视了一圈,然后单手将筠朵搂过来到怀里,接着一收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点脚飞了出去,开始迅疾的狂奔。 这段日子以来,筠朵似乎都习惯被花荣里抱着狂奔了,这样亡命而逃的感觉,很刺激、很好玩,而花荣里对于甩掉追兵也很是在行,每次都能轻松的甩掉他们。 飞奔的路上,花荣里用比以往都大的力气抱着筠朵。 筠朵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但她没说话,因为她能从花荣里如鼓的心跳声中,感受到他的恐惧。筠朵有些莫名的触动,她扬身搂住花荣里的脖子,把脸贴到他胸口上,难得温顺的开口:“荣哥儿,你怎么了?” “对不起。”花荣里竟然有些哽咽。 “是我自己疏忽了,居然信了她。”筠朵拍了拍他的胸口,“不干你的事。” 但花荣里还是自责的无以复加,他不知道是因为筠朵受伤,还是因为…… 场景变得有些重迭,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小筠朵爬上了树,托着一颗鸟蛋招呼着花荣里:“三哥,我们烤鸟蛋吃好不好啊?”她单手拽着树权,整个身子都倾了下来。 “放回去,鸟妈妈会啄你。”花荣里沉着脸。 “朵朵想吃鸟蛋了嘛。”筠朵嘟了嘴,“三哥我们吃一个吧。” “你不放回去,我就不理你了。”花荣里转过身去。 “三哥,三哥……”筠朵央求的叫了几句,随后突然尖叫了起来:“啊……” 花荣里一惊,连忙回过身去,果然见到一只鸟从空中冲下来袭击筠朵。 筠朵双手遮着眼,身子往后仰,就这么掉了下来,花荣里飞快的跑过去接她,但还是慢了一步,“砰”的一声,弱小的身躯坠落到地上,又轻轻往上一弹,筠朵登时晕了过去,花荣里的心瞬间揪紧,跑过去把她抱了起来。 那场意外令筠朵的胳膊骨折,并且对鸟产生了恐惧,自此一见到鸟就浑身僵硬。 花荣里当时愧疚得要死,筠朵一醒过来就被他拉着手不放,“三哥没有护好你,三哥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不理你了……” “三哥没有护好你,三哥再也不会离开你,再也不会不理你了……”原本有些犯困的筠朵在恍惚间听到花荣里这样说。 她睁开眼,混沌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你说什么……”他说的是三哥吗? “醒了?”花荣里已经是在徒步走了,他扯了扯唇,“我没说话。” “那可能是我听错了。” 筠朵疑惑的歪了歪头,真奇怪,好端端为什么会想到他,她甩了甩头,一抬眼发现天色已经黑了,花荣里抱着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里好像是个水乡,放眼望去全是湖水。 于是今晚他们就在一艘类似于客栈的船上住下了。 客船上的房间不多,这个时辰就只剩下一间房了,所以花荣里和筠朵只能同住,房间在二楼,打开窗子,满眼看到的全是深绿色的湖水,月光泄下,湖水粼粼。 筠朵撑在窗边好奇的看这看那,全然忘记刚经历一场生死劫难,并且还带着伤。 花荣里上前,不打扰她看湖景,只是小心翼翼的拉过她的手,轻轻将衣袖撩了上去,然后拿出药膏抹在伤处,清凉的药膏接触到红肿的皮肤,有些刺痛,筠朵的肌肉下意识的一抽,花荣里立刻放柔了动作,还低头下去,对着伤口呵了呵气。 筠朵觉得有些痒,忍不住露出些笑意,但很快,笑意便散去了,“你……” 花荣里未觉,一直揉着她的伤口一面呵气,“荣哥给吹吹就不疼了。” 筠朵只觉得心咯噔的一跳,眼眶有些发酸。 花荣里的动作一僵,不动声色的直起腰,抬手为她包扎。 “荣哥儿,你是哪里的人?”筠朵突然问。 “东夷人。”花荣里眉角一跳,知道筠朵是察觉到了什么。 “噢。”筠朵点点头,等他包扎完后轻轻的收回了胳膊,她放下衣袖,若有所思的低着头,片刻后说:“你好像从没和我说过你的事。” “你想知道什么?”花荣里放下药,凝视着她。 “我也不知道……”筠朵呢喃,她好想知道花荣里的身分,但又很怕知道。 “在怕吗?”花荣里察觉到她细微的惊慌,温柔的上前搂住了她,“虽然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荣哥永远不会离开你。”他一手按着筠朵的头,一手安抚的拍着她纤弱的背脊,“永远都在。” “即便我要成为西凉的王妃?” “不管你成为什么,你都是朵朵。”花荣里温声说。 “我不想当王妃。”筠朵侧头,将脸埋进去,“也不想当朵朵。” “但为了东夷,你还是答应了这门亲事。”花荣里轻声说,眼底有着心疼。 “别提这些了。” 筠朵似乎是勉强的笑了,自己最爱莫名其妙的伤感和恐慌,或许是快到西凉了的缘故吧,总会想起当年的事、当年的人,尤其是总把花荣里当成三哥,刚才他为自己呵气的时候,自己直一的差点就哭了出来。 说不上为什么,就是委屈,好委屈、好难过……好想问三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又好想问荣哥儿,为什么把我弄得这么混乱、这么喜怒无常?当年与三哥在一起的一幕幕与和花荣里相处的重重场景重迭出现,她觉得喉咙发堵,勉强的笑再也维持不住。 “怎么哭了?”花荣里觉得胸口一热。 “想家了。”筠朵说,忍不住更加用力的搂着他的腰,“我不想去西凉。” “荣哥带你走。”花荣里扳起她的下巴,指腹沾染了她的泪。 “如果当年的他,也能对我说这样的话,一切就不是这样了。”筠朵嗤嗤的笑起来,眼泪却落得更凶了。 荣哥带你走,好好听的话,当年自己苦苦的哀求三哥带自己走,他都没有答应,可现在的花荣里却总是这样说,他比三哥好,比三哥更疼自己,如果错过了这个男人,自己肯定会后悔的。 “荣哥儿,亲亲我吧。”筠朵突然说。 花荣里一怔,心跳的慢了半拍。 “荣哥儿,亲我。”筠朵踮了踮脚,微微仰着脸。 “嗯。”花荣里憋了半天,终于只说出个嗯字,他吞了吞口水,将唇压了下去。 第十二章 然后一切就都变得不可收拾了,两个人吻着吻着就滚到了床上,筠朵诱人的娇哼着,花荣里忘情的亲吻与抚摸她,似乎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揉到自己的身体里,永远不分开,在脱下筠朵亵裤的瞬间,花荣里却突然停了。 筠朵停了呻.吟,睁开意乱情迷的眼儿,看他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下面,“我月信没了啊。” “我们不该这样。” “你……不喜欢我吗?” “不。”花荣里抬手抚摸着她的脸,“你马上要成为王妃了,我……配不上你。” “我不在乎。”筠朵攀住他的脖子。主动的凑上红唇吻了吻他,“我想你疼我。” 花荣里目光一闪,似乎被她说得热血倍看起来,于是二话不说的就咬上她的唇,更加用力的、忘情的开始爱抚她,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纳入口中,而后将头埋到她的双峰间,闷闷的叹了口气,“朵朵,觉得荣哥喜欢你吗?”他缓缓抬头,双臂撑在她脸边,深情的凝视。 “嗯,喜欢。”筠朵笑了笑。 “不。”花荣里却摇了摇头,然后在她惊愕的目光中,低头吻了吻她,“荣哥爱你。” 他撑着手臂,低着头,脖颈上的骨胳形状形成一个健美的弧度,使他好像一头每一块肌肉都充满力量的豹子。 “荣哥儿什么时候也学会油嘴滑舌了?”筠朵噗哧一笑。 “真话。” 花荣里露出了笑容,筠朵很少看他笑,但却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 “那会一直爱下去吗?”筠朵又问。 “嗯。”花荣里简短的一个字,却坚定而有力。 筠朵把他的头拉下来接吻。 花荣里轻轻的拨开她的双腿,腰部略带威胁性的往前一顶,而后隔着布料缓慢的摩擦着她.的柔.软,吻过之后,花荣里直起身脱掉自己的衣服,然后又压下来,坚硬如铁的肌肉贴着她的娇躯滑下去。 筠朵享受的闭着眼,感觉到男人将她的腿曲着抬了起来,一道灼热的目光正盯着她最羞耻的地方,筠朵忍不住睁开眼,用手去挡,“喂,看什么啊……” 花荣里拨开她的手,略黑的大手扒着她的大腿内部将她的双腿大大打开,极致美丽的花丛毫无保留的曝露在他的目光之下,这令他有着一瞬的窒息。 …… 筠朵双手一松,垂到了窗子外,然后她感觉到花荣里也是没了力气,压着她趴了下来,他的头歪在自己脸侧,满是汗水的鬓角贴上自己的脸。 “朵朵……”花荣里凑过来用鼻尖蹭了蹭她。 于是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夜晚,这样一个美丽的湖心。 即将成为西凉皇妃的筠朵,和一个自己甚至不知道真实面容的男人交合了。 就在和花荣里发生关系的当晚,筠朵居然梦到了三哥! 这令她开始审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了…… 多情又花.心吗?不是的啊,当初喜欢三哥时她是一心一意的,而如今喜欢花荣里她也是很用心的,如果之前还会有自己会不会是为了忘掉三哥,才会允许花荣里接近的怀疑,现在也不复存在了,当年她将真心给了三哥,如今更是将身体都给了花荣里。 这样说的话……她难道是谁都喜欢吗? 没有喜欢哪个更多一点,而都喜欢、都爱? 虽然一直怨恨三哥,但她心里明白,这分怨恨也是源于爱,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无法将三哥从自己心底剔除,这样将爱分成两半的自己,是不是很对不起花荣里呢?当初是三哥抛弃了自己,所以她问心无愧,而如今对花荣里,她却是……不但不能给他完整的爱,连人都不能完整的给他,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嫁去西凉。 “荣哥儿,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坏女人?”筠朵突然有了这样的担忧。 “不。”花荣里搂着她,有力的心跳在筠朵耳边响起,给了她安稳感。 “我经常做坏事。”筠朵挪了挪,将脸贴在他胸口上。 “荣哥没看到。”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我看到你救了颜凤稚。” “可我总是欺负她,虽然她不是个好人。” “杀手让你放下武器时,为什么同意了?”花荣里摸摸她的头,不答反问。 “总不能看着她为了我死啊。”如今想想,那时候也是她的一个计谋吧? “所以,朵朵最善良。”花荣里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不要乱想了。” “嗯。”筠朵不再说话了,将脸埋入他怀中,似乎准备要睡了。 这几日他们一直共枕而眠,筠朵睡得却不是很安稳,总会在熟悉的梦魇中醒来,然后便一夜无眠,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喜欢盯着花荣里的脸看,并且越来越坚信,有这样一副好看健硕身子和眼睛的男人,绝不会有一张普通的脸,有几次她甚至摸到了他人皮面具的边沿,然后在犹豫中又放开了手。 她一直都珍惜两人之间的神秘感,可现在这分珍惜的情绪之中,又多了一丝的恐惧。而那恐惧的源头却不得而知。 既然两人注定没有结果,那还是不要看得太明白了吧,筠朵放下手,轻轻的拨开花荣里搂着自己的手,然后转过身去睡觉。 之后的梦境很混乱,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但偶尔还会有一、两张自己不想再见到的脸出现,那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面目可憎,对着她怒目相视,双唇分分合合的…… “天生长得一张狐狸脸,肯定跟她娘一样是下贱胚子!” “下贱胚子我见得多了,但又下贱又是卖国贼的,我便没见过了!” 他们越骂越难听,越骂越不堪入耳,筠朵觉得耳朵里被塞满了太多东西,她的头嗡嗡作响,眼前那些人的脸交迭重合,唇分分合合个不停,令她近乎崩溃,于是她蹲下身去,捂着耳朵尖叫起来…… 然后世界突然变清净了,她疑惑的放下手,抬头来便看到一个手中拿着绣球花的少年朝自己走过来,他一如既往的星眉朗目、意气风发,少年在她眼前站定,伸手将她拉了起来,然后他露出回然于以往的温柔笑容。 “你的爹娘也曾许过一生的承诺,可现在你娘不也成了别人的妻子?你跟你娘都一样,是不值得相信的女人。” 他一把将绣球花摔到地上。 “不值得相信。” “下贱胚子,卖国贼。” “你跟你娘一样。” 他们的声音又冒出来混杂在一起,扰乱了筠朵的思维,心飞快的跳了起来,睡梦中的筠朵焦躁的翻了个身,没有醒来,之后她又梦到了自己的爹。 他拿着绿绣球送给自己,满脸都是愧疚的笑意,“爹要出去给你们娘俩挣钱,等新一季的绣球花开时,爹就回来了。” 爹的身影消失了,但却有带着回声的话不断响起来…… “爹的生意都败了。” “你的王叔将咱家的钱全都骗走。” “爹要去别的城市,重新做生意,等爹回来,让你和娘过好日子。” 可是爹食言了,他一走五年,杳无音讯。 第二日醒来,许是作了整宿梦的缘故,筠朵的精神有些不好,于是她没有坐在新马车里,而是坐到了花荣里的身边,两腿悬空的垂着,却没有晃来晃去的兴致了。 她安静的看着周围的景色,突然有种熟悉的感觉,筠朵凝神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凝重的问:“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是,过了这条官道就是西凉国了。” “这么快……”筠朵的心咯噔的一跳,下意识的呢喃。 马儿适时嘶鸣了一阵,盖过了筠朵的呢嘀。 花荣里没察觉到筠朵的抵触,一路驾车来到了西凉国城门口。 不过在经过入城关卡时,他们却被守城兵给拦住了,花荣里大致解释了一下全部经过。说明了车上的人就是东夷的公主赫连筠朵,又拿出了公主的凤佩,但守城兵仍是不让他们进去,花荣里有些恼怒,筠朵倒是很淡定。 “这是凤佩。”花荣里又拿起凤佩。 “我不管什么凤佩不凤佩的,皇上下了旨意,近百日内,不许任何人进出西凉国,除非有皇上钦赐的权杖,你有吗?”守城兵面无表情,好像个铁人一样。 “你知不知道东夷要和西凉联姻?” “知道是知道,但我要见到送亲的使者和诏书才能放行。” 送亲的队伍还没到,诏书也在那使者的手里,如此一来,堂堂的东夷公主竟然被关在城外了?花荣里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西凉国君为什么要下这样的旨意。 花荣里正踌躇的,筠朵却开口了:“算了,不让进就不让进,到时候拿了诏书,让他们用八抬大轿拾本公上进去便是!” “可是……” “快走啦。”筠朵扯着花荣里的衣袖往回走。 “朵朵?”花荣里疑惑的看着她的背影。 “我饿了,先去吃饭吧。”筠朵头也不回的朝马车走过去。 见她如此坚定,花荣里也只好妥协。 他们当晚在帝都城下的辽州暂时住下,筠朵又给息未飞鸽传书了过去,告之他西凉无礼的行为,话中的意思就是能不能取消了这桩婚事,带着些许的期盼,筠朵在花荣里怀中入睡,难得没有被梦魇缠身。 接下来的几日,送亲队伍和息未那边都没有消息,西凉也始终没有让他们进城,但这丝毫没有损坏筠朵的心情,她还是天天眉开眼笑的,尽情的在辽州吃喝玩乐,而且,那拨杀手也没有再出现过,所以日子暂时的平静了下来。 她每天白天出去玩,晚上就和花荣里腻在一起,很纯粹的生活,不过这种欢愉却是充满了不安感的,明知道两人不可能在一起,但还是和花荣里尽情厮磨,令彼此的牵绊更深。 又一个风平浪静的白昼,花荣里陪着筠朵在市集转悠,快接近鸟市的时候,花荣里耳朵一抖听到了鸟鸣,便下意识的拦下了筠朵,“那边有鸟,别过去了。” 说完就揽着筠朵往回走,就在筠朵还没来得及多想的时候,一只从笼子里脱逃的鸟儿发了疯的朝他们飞过来,花荣里瞳孔一缩,一把剑将那鸟儿劈成了两半。 不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看了看那鸟尸,又惊恐的看了看花荣里。 过了会儿鸟的主人跑过来,指着花荣里大骂,让他赔鸟,花荣里懒得与他纠缠,扔下一锭银子就拉着筠朵离开了,而筠朵从听到鸟鸣声的那一瞬就浑身僵硬,此刻还没有缓过神儿来,花荣里搂着她,搓了搓她僵硬的手臂。 “朵朵,我们去吃烤乳鸽。” 当花荣里还是文荣远的时候,他总是杜绝所有的鸟靠近筠朵,因为她小时候曾经被鸟袭击而从树上坠下,摔断了胳膊,此那以后一见到鸟,她就浑身僵硬,而这时候,三哥就会冲出来保护她,英勇的赶走大鸟之后,还带她去吃烤乳鸽解气。 其中一次,三哥还被大鸟啄伤过,筠朵永远也忘不了,所以在花荣里说出那句话时,她的大脑轰的一响。 “你说什么?”筠朵呐呐的问。 “让你别怕,我们吃烤乳鸽去。”花荣里抬手一指。 筠朵侧头一看,发现临近就有个小摊子是烤乳鸽的。 凑巧吧? 筠朵像前几次听到花荣里说出三哥说的话.那样的欺骗自己,她总是告诉自己,这两个人男人根本就是截然不同的,是因为她太不坚定,因为她两个人都爱,才会出现这种错觉,筠朵摇了摇头,看了眼那摊子,“就吃烤乳鸽吧。” 第十三章 见她没有疑心,花荣里刚才猛然提起的心才安稳落下,他挑了张桌子坐下,而后招呼了老板过来。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身材有些臃肿,穿着粗布麻衣,头上戴着顶布帽,几缕卷曲的白发钻了出来,他的眼神浑浊颓败,似乎对这种生活充满了厌烦,于是对待客人也是不冷不热的。 “噢,要酒吗?”他懒懒的问。 “茶。”花荣里言简意赅,摆了锭银子出来。 男人一见到银子,眼睛就放了光,拿起来后忍不住打量起花荣里和筠朵来,打量筠朵的时候,他眼神变了变,有些疑惑,认真的又看了一眼,男人双眼一亮,整个表情都变了。 花荣里以为他是老色鬼,板起脸来一拍桌子,木桌一震,正好顶了男人抵着桌子圆肚子。 “看什么?”花荣里拧眉。 “没什么,没什么。”男人后退了几步,不死心的又看了筠朵几眼。 男人去准备烤乳鸽和茶水时,花荣里却是拉起了筠朵的手,“不吃了,我们走。” 筠朵不解的眨眼,被他拖着走了几步才挣扎,“为什么啊?银子都给了的。” 花荣里拉着脸,因为她的挣扎而停了脚步,却不看她,“他总看你。” 筠朵一楞,旋即嘻嘻的笑起来,踮起脚凑近了看花荣里,“哟,是吃醋了嘛?” “没有。”花荣里迅速否定,转身就走。 “哎呀,脸上写得明明白白,还不承认呢。”筠朵跟上去,勾住他的脖子,“蠢蛋,你看那个老男人长的样子,那么丑,我看都不会看的,他爱看我就让他看去呗,又不会少块肉。”她大气的拍拍他的肩。 “荣哥是不是长得也很丑?”花荣里突然问。 “怎么这么问?”筠朵一歪头,用手指戳戳他的脸,“不丑呀。” “这是面具。”花荣里垂下眼,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筠朵脸色一僵,像是他提了不该提的事似的,“干嘛突然说这个?” “或许我面具下的脸,会吓跑你。”花荣里的手不易察觉的颤了颤。 “那你就追我回来呀,你不是就喜欢粘着我嘛。”筠朵笑嘻嘻的,将小手从那双僵硬的大手中抽了出来,然后背着手走到前面,看着一个摊子叫唤道:“哎哎,有糖花生呢,买给我吃吧!” 花荣里抿了抿唇,最终抬起眼,露了些笑,“好。” 当晚,两人还是相拥而眠。 花荣里一向浅眠,但这回却是睡得很死,这当然不是因为他太累、太困,而是因为在晚饭的时候,筠朵在他的茶里下了药。 筠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那个念头在心里越来越膨胀,一直存有的怀疑一下子被挑起来,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她一开始还骗自己是凑巧,可在从集市到客栈的这短短的路程中,筠朵就将自己的理由给推翻了……不看一看,怎么知道是不是凑巧呢? 大致算了下时间,黑暗中的筠朵忽的睁开了眼,乌黑的眼瞳滴溜溜的一转,她安静了一会儿,而后轻轻的推了推花荣里的胳膊,“荣哥儿?” 看花荣里没什么反应后她稍微用了力,声音也大了点:“荣哥儿,睡着了吗?” 回答她的是均匀又轻微的呼吸声和鼾声,她松了口气,抬起他的胳膊坐了起来。 到了该动手的时候,她的心却不争气的狂跳起来。 在害怕什么呢?他们肯定不会是一个人的,她只是确定一下,看一眼就给他贴回去,然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筠朵犹豫了一下,侧过身打量了一下花荣里的眉眼,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之后,才缓缓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沿着下巴摸了一圈后,终于找到了人皮面具的边缘。 轻轻将人皮面具掀开一个角,她忍不住屏息…… 线条要比之前瘦削一点的下巴先显露出来,接着是如削的薄唇、笔直的鼻梁、深刻的眼窝、纤长的睫毛和紧闭的眼睛,最后是浓黑的剑眉,他的轮廓英俊得如同雕像。 但这张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英俊的脸,却让筠朵的身体逐渐僵住,好像她每看清一个真实的五官,自己的身体就会冰冻一分。 怎么会……是这样? 筠朵的反应有些呆滞,她忘记要抬起手,而是就那样停留在花荣里的脸上,比他成熟、比他深刻、比他瘦削、比他黝黑,可眉梢眼角的韵味却与三哥一模一样! 不,不会的,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 或许只是长得像吧,筠朵摇摇头,目光茫然的移开,四处的扫来扫去,就是不敢看花荣里的脸,她真想跳下床去,可怎么办,腿肚子在抽筋,浑身都软得厉害,连动都动不了。 视野有些模糊,可她并不想哭,她还在告诉自己他们不是一个人,胡乱的抹了抹眼睛之后,筠朵低低的“啊”了一声:“伤疤!” 那道三哥为了救自己被大鸟啄伤的伤疤,花荣里他一定没有! 筠朵这才有了些力气,抬起花荣里的胳膊,急忙的掳起他的衣袖…… 然后她的浑身一僵,泄气般的瘫坐了下去,双手一松,花荣里的胳膊无力的垂下去。 花荣里觉得这一觉睡得很沉也很久,早上醒来的时候,脑袋还因为过度的睡眠而有些发胀,他缓缓的掀开眼,混沌的目光先是滑到身边,寻找筠朵的影子,然而他刚转过头来,赫然发现筠朵就跪坐在旁边盯着自己看,花荣里一惊,紧跟着就注意到她红肿的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朵朵?” “醒了?”筠朵一直死气沉沉的眼珠微微一颤,大梦初醒一样。 “你怎么了?”花荣里担心的坐起来,倾身过去摸她的脸,“怎么哭了?” “你瞒得我好久啊……”筠朵痴痴的笑起来,“三哥。” “你……”花荣里浑身一震,旋即抬手摸了摸脸,这才发现面具不见了。 “在找这个吗?”筠朵抬手,指间捏着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 花荣里目光一闪,旋即眸色暗淡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满眼抱歉,“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没找到机会说?真有意思,我们认识了将近五年,你总在我身边转悠,怎么会没机会表明你的身分?好吧,就算你没有机会,可这几天呢?我们独自赶路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我们同床共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筠朵的声音越来越大,红肿的双眼里又沁出了泪,“你就是在耍我对不对?甩了我,又让我主动对你投怀送抱对不对?混蛋,你,你太……太恶劣了!” “我……”花荣里语塞。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一筠朵推开他跳下床。 「朵朵!”花荣里一步就跨下床,搂住了筠朵,“你别这样……” “是我拜托你不要这样才对。”被他死死的搂着,筠朵挣扎了许久也得不到挣脱,于是只好泄气的哭起来,她哭的那样委屈、那样无肋,好像哭了一夜还没有将眼泪流完。 “既然不要我了,干嘛还回来找我,我用了十一年的时间来忘掉你,可你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她哭的泣不成声。 “是我的错,是三哥的错。”花荣里紧紧的搂着她,愧疚和心疼令他几乎无法呼吸,他将头埋在筠朵的颈窝,竟也有些哽咽,“我不该这样胆小,当年因为懦弱而放开你,如今又因为胆小而一直欺骗你,原谅我好不好,原谅我。” “如果我们还有第二个十一年的话,我就会原谅你。”筠朵的唇不住的颤抖,她被花荣里强制的扳过身去,抬起泪眼婆娑的眼与他对视,“换做是之前,我绝对会原谅你,因为那时候你是我的三哥,是我的天,可现在不一样了,是你杀了季筠朵,是你杀的。” 筠朵鼻涕、眼泪止不住的流,虽然说了狠心的话,但那副表情却告诉了花荣里,她对自己还是有倩的。 “那就把我当做荣哥儿……” “你觉得可能吗?”筠朵不住的抽噎。 “我戴上面具,我们……”花荣里自欺欺人的说。 “够了。”筠朵打断他,因为抽噎而浑身颤抖,“其实我……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可就是不敢承认,不想承认你是……文荣远,你已经杀了一个筠朵,为什么还杀掉了我的荣哥儿?如果不是你的话,那我可能会开开心心的和荣哥儿告别。” 花荣里手陡然一松,他到底在奢求什么呢? 从一开始就没奢望过筠朵会和自己在一起,明明已经打定了默默守护她的主意,明明已经决定无论她做什么,自己都站在她这边,所以如果她情愿为了国家嫁给西凉,那他就送她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然后护她一生周全,既然已经决定好了,现在的他,又在干什么? 告别……是啊,朵朵也做了要分手的准备。 可当面具被揭开,两人重新见面的时候,一切的决定就崩溃了,他以为筠朵已经忘了自己,以为筠朵恨自己恨得要死,但他不傻,他能从筠朵的表情中看出她的痛苦,看出她对自己的情意,所以他舍不得了,舍不得再度放开筠朵的手。 “如果我是花荣里,你还是要去西凉吗?” “是。”筠朵点头,唇角颤抖着垂下去,“如果你是花荣里,我走的还能开心点。” “朵朵。”花荣里咬了咬牙道,上前一步想再抓她的手。 “别这样叫我。”筠朵稍微止住了眼泪,“如果你是花荣里的话,或许我到了西凉还可以希望看到你,可现在……”她轻轻的推开花荣里的手,后退几步摇了摇头,“我不想再见到你,文荣远。” “你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花荣里眼眶发红,上前一步。 “当初我没得选,选择了你,我的家人全都有危险,换做是你,你该怎么选择?我真的是没得选,没得选!”他略有些崩溃的低低咆哮,懊恼的抓住自己的头发。他摇了摇头,声音又突然低下去:“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怎么会放弃你?我自以为那时候爱得不深,那时候还小,所以放手也只会痛一阵而已。” 花荣里垂下眸,双手握成了拳,一滴泪不争气的滑了下来,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走到筠朵的身边,“可我没想到,失去了你以后的日子会这么痛苦。”他又拉住筠朵的胳膊,哽咽起来:“听不到你的笑,看不到你的眼,牵不到你的手……” 花荣里停顿了一下,类似哭泣的声音从喉咙中逸出,片刻后,他拉起筠朵的手亲吻,咸涩的泪落在她手背上,“就算在梦中,都只能见到你的愤怒与伤心。” 筠朵刚止住的泪又扑簌簌的落下来,她用另一只手捂住嘴,泣不成声。 花荣里也在哭,他无助的亲吻着她的手背、她的胳膊,“朵朵,别再离开我,即便要走,也请允许我在你身边看着你,求求你。”他拉着筠朵的手,贴在自己眼上.然后缓慢又笔直的跪了下去。 筠朵几乎就要妥协了,都说女人拒绝不了旧爱,男人拒绝不了新欢,眼前的这个男人,既是她的新欢又是她的旧爱,如果真的恨之入骨,在揭下面具的那一瞬她就该离开了。 此刻的她,看着沉稳内敛的高大男人在她眼前跪着,哭得泣不成声,她好想跪下来抱住他,然后亲吻他、原谅他,和他一起离开……可她不能这样做。 第十四章 “你再出现只会令我更加混乱……”筠朵的声音因为哽咽变得音调古怪:“我怕会忍不住和你走,那会给东夷和西凉带来灾难。”她摇了摇头,逼着自己将手从他手中抽出来,然后仓皇的后退,看着花荣里的双手无力的下垂。 “在你抛弃我的时候,结局就注定了。”筠朵最后看他一眼,哭泣着转身离开。 “朵朵……”花荣里没有追过去,而是失魂落魄的看着地面,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地,变成圆形的水渍,他身子无力的前倾,双手撑地,哭着哭着竟笑出来,“知道绣球花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希望。”他凝视着地面,恍惚间似乎看到了筠朵年幼的笑脸,他失神的伸手去抚摸,“你就是我的希望。” 如果没有了希望和信仰,他该如何继续走下去? 在辽州待到第十日的时候,送亲队伍终于到了。 有了使者和诏书,守城兵不得不把他们放进去,花荣里又恢复了宫人的装扮,规矩的跟在队伍中,远远的张望着筠朵。 筠朵已经换上了公主朝服,胸前的朝珠在日光下璀璨生辉,华丽的珠翠缀满了头,一颗圆润的玉石垂在她眉心,在她明亮的眼眸旁显得有些失色,她的美,张扬又充满朝气。 朵朵永远都是这样好看。 花荣里缓缓的低下眸,好像方才那一眼便将筠朵的容貌印在了心里。 因为他答应了筠朵,此生再不在她眼前出现,所以将她平安送入皇宫之后,自己的使命就算完成,也应该消失在筠朵的生命中了,她说的没错,他们的感情只会挑起战争、带来灾难,就像他当年为了家人放弃她一样,这次,她也放弃了自己。 虽然十日前,西凉表现得很无礼,但他们入宫后,对方的礼数却十分周全。 西凉国君在上朝的勤政殿接见他们,陪同着朝中无数官员,在西凉国最大的宫殿内,看着这位美丽又骄傲的公主傲慢的向他们走过去来,而筠朵对着西凉国君微微行了一礼,对方目光一动,没开口,抬手示意她平身。 筠朵有些心不在焉的抬眼看过去,却是浑身一僵! 龙椅上的那个人……怎么会是颜凤稚? 虽然没了脂粉修饰,虽然棱角有了细微的变化,但那颊上的痣不会变,那眉梢眼角间的媚态不会变,她就是颜凤椎,一个穿上了龙袍,束上了发髻的颜凤稚! 筠朵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见到花荣里。 他没有再戴人皮面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曝露在眼前,筠朵的心不可抑制的抽痛,但她还要装得傲慢端庄,不让人看出丝毫的破绽,于是她不着痕迹的划开目光,转而看向那居高而坐的女人……准确的说,是扮成男人的女人。 大殿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颜凤稚遣去了所有人,似乎给了筠朵发问的机会,她知道,筠朵一定会有很多疑惑需要解开。 “你这是什么意思?”筠朵冷冷的凝视她。 “你不要先问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龙椅上吗?”颜凤稚笑,媚态尽显。 “没兴趣。”筠朵撇开眼。 “可是接下来,我很可能会娶你呢。”颜凤稚浅笑着说。 “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花荣里徒然开口,声线冷凝,“为什么派杀手?” “当然是杀她。”颜凤稚目光一转,望向殿下的花荣里,“我这个样子根本不可能娶一个女人为妃,但拒绝婚事又会影响两国关系,所以我只能除掉她,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当然,身为一国之君,杀掉你们俩易如反掌,你会成功一次,但我绝不会让你成功第二次。” “那我们为什么会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这里?”筠朵问。 “因为……他。”颜凤稚抬起手,指了指花荣里。 “这是朕看上你了的意思。”颜凤稚娇笑起来。 “什么?”筠朵的反应比花荣里还大。 “先别急着惊讶,我还没说出重点。”颜凤稚用手支着脸,看戏似的看了看筠朵,又看了看花荣里,“因为你,我临时改变了主意,不杀她了,变成和你做一个交易,别急着拒绝我。”她堵回了筠朵的抗议,笑道:“两国联姻,无非是送一个人到另一个国,我看得出来你不想来,那不如让他顶替你?” “你休想!”筠朵断然道。 “如果你这么不配合,那我也不会客气了。”颜凤稚沉下脸,身子朝后倚了倚,“不过我还是会给你时间考虑,是你回去,他留下,我们两国友好结盟;还是你们一起回去,我去和龙南结盟。” “你!”筠朵没想到她这么卑鄙。 “来人呐!”颜凤稚沉着嗓子喊道:“给朕点上一炷香。” “你只给我一炷香的时间考虑?”筠朵气的眯起了眼睛。 “聪明。”颜凤稚嫣然一笑,“我可是很忙的,没有时问和你耗着。” “你……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半男不女的身分说出去吗?”筠朵拍案而起。 “你可以试试看。”颜凤稚也敛了笑容,“那你连和我交易的机会都没有了,就等着看西凉和龙南把东夷攻下吧。” “你不要太自大。” “那我们走着瞧,看是你赢,还是我们……赢。”颜凤稚刻意拉长了那个“们”字。 “卑鄙。”筠朵气结,咬牙切齿的说。 “我将你们挡在城外,不就是给了你离开的机会吗?谁让你不珍惜。” “你明知道只要皇兄不收回成命,我就不会回去的。” “所以你输了啊。”颜凤稚无辜的眨了眨眼。“对了,香已经开始烧了哦。” 那一瞬间,筠朵在颜凤稚的脸上看到当年的自己,那样放肆、张狂又任性的笑,就好像一个更妩媚的自己一样。 作为交换条件的花荣里始终沉默不语,似乎陷入了思考。 筠朵看了眼点燃的那炷香,又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花荣里,陷入两难…… 要让花荣里留下吗?就像皇兄对待自己那样,以为国为民为借口逼他留下,逼他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吗?她真的没法选。 这一瞬,她突然明白了花荣里两难的感觉,一边是自己还爱着的男人,一边是一触即发的战争,她该选什么?筠朵脸色紧绷着。 三个人谁都不说话。 花荣里面无表情,筠朵神色犹豫,颜凤稚神态轻松。 就在香烧到一半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花荣里突然开口了:“我留下。” 颜凤稚神色一喜,筠朵则是一楞,旋即站起来怒道:“你胡说什么?” 花荣里抬眼看她,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坚定,“你不要选了,我留下就是。” “我还没有说选的是什么!”筠朵着急道。 “三哥替你选。”花荣里笑了笑,眼神却哀伤,“留在这,是在你生命中消失的最好方式。” 身处两国,就真的再也没有交集了吧,如果自己留下来,就能使筠朵既摆脱了她不喜欢的婚事,又令两国友好结盟遂了她的愿,那他没得选择。 “还有别的办法的。”筠朵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她不能接受。 花荣里却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颜凤稚从龙椅上站起来,略有些不耐的看了他们一眼,“很高兴你们这么识时务,东夷和西凉一定会世代交好的。”她虚伪的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旋即忽的扬手一拍,“来人,把花公子带下去。” “等一等!”筠朵下意识的说。 “我没打算给你们时间告别,带下去。”颜凤稚道:“也送公主回去吧。” 颜凤稚怎么会看不出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 可她宁愿无视,因为她最见不得这些浓情蜜意的东西了,从小到大,她向来是看上什么就会得到什么,花荣里是她认为不错的男人,所以理所应当的应该留下,之前给了他们无数逃跑、离开的机会,已经是自己最大的让步与仁慈了。 再说了,这世上会有真爱吗? 这世上的任何东西都比爱情这东西值钱,她最不信的就是……爱。 将两个人强行的分开送疟之后,颜凤稚吁出一口气,后退几步坐回到龙椅上,她姿态优雅的整理了一下穿起来十分不舒服的龙袍,而后对着一直站在暗处的心腹太监一招手。 那太监立刻凑上前,弓着身恭顺道:“公主有什么吩咐?” “皇兄什么时候回来?” “皇上前个来信,刚到榀县,还没找到陆姑娘呢。” “只知道追女人的家伙。”颜凤稚目光一暗,低咒几句,旋即抬头,恢复了那副妩媚优雅的姿态,她眼神一瞟,看了眼那老太监,“苏公公是看着本公主长大的吧,自然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喽?” “是,奴才明白。”苏公公身子压得更低. “那就好。”颜凤稚目光潋滥,吩咐道:“就说东夷的公主已经被我打发走了,让他安心,对了,还要告诉他,找到了陆无双就赶快滚回来!西凉的烂摊子不能总让我给他顶着。”掩口遮去了一个呵欠,懒洋洋的起身往后殿走,“就先让花荣里住在养心殿吧,别让别人发现了。” “是。”老太监亦步亦趋的跟上去。 “困得紧,我先睡会儿。”隔着前后殿的帘幕被放下,遮住了颜凤稚的身影。 从知道花荣里就是三哥,到知道颜凤稚就是西凉的国君,才过了不到五天的时间,筠朵感觉身处在云里雾里,还来不及伤心难过,就已经被连人带队伍的轰出来西凉国。 于是她和送亲队伍又回到了辽州住下,等息未旨意一下,就动身回东夷。 而当筠朵又回到了和花荣里下榻的客栈,当她孤零零躺在床上时,她才开始反应过来,才开始感到心痛,这种痛慢慢的袭上来,一点点的钻入五脏,那种缓慢、迟钝的疼,令筠朵觉得自己像是一只温水里的青蛙。 这个国家带给了她太多不好的回忆,父亲的负约、三哥的抛弃、他人的鄙夷,而如今,在这个她与三哥相识的国家,她和他做了个彻底的了断。 事到如今,筠朵竟还有些不真实感,好像花荣里还躺在她的身边,她仰面躺着,情不自禁的伸手过去,摸了摸自己旁边空荡荡的枕头。 翌日醒来,筠朵发现脸边的枕头湿了一大片。 这一夜的梦,作得太杂乱无章,筠朵记不清细节,也不想去回忆,她披头散发的坐在梳妆台前,无心去修饰打扮,只是看着台上的陀螺发呆…… 不知道花荣里在宫里做什么?颜凤稚有没有强迫他?他们有没有……她焦躁的甩了甩头,甩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明明是她亲手将花荣里推出去的,现在还唧唧歪歪什么呢! “赫连筠朵,不要想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发,逼迫自己不要去想花荣里,他们根本不可能,就算西凉放了人,她也不会和他在一起,一看到花荣里,只会让自己想起在西凉不好的回忆,让她想起远走的爹,想起不守妇道的娘! “公主,醒了吗?”许是听到她的自言自语,门外的宫人轻轻叩门问。 “干嘛?”筠朵停止了自残行为,没好气的问。 “门外有个人想见您,说是您的故人,无论如何都赶不走,现下正压着。” “故人?”筠朵蹙眉,用手拢了拢长发就走过去推开了门,“带上来。” “是。”宫人称是,而后使了一个眼色给其他人,即刻有人押着一个男人上前。 第十五章 那人被反扣着一只手,疼得龇牙裂嘴,筠朵打量了他一下,觉得有些眼熟,仔细再看一看,才发现是不久前那个烤乳鸽摊子的老板,这令她又不自觉的想起了花荣里,于是心头一阵刺痛,脸色也冷了下来,“你是谁?” “公王不认识小的了吗?”男人忍着疼,谄媚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是公主?”筠朵警惕的反问。 “公主真是贵人多忘事,想当年可是小的亲手将公主抱上了大轿子呢。” “你……”筠朵被他一提醒.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那记忆却又模糊不清。 “小的在季府当过差,公主您和娘娘被接走的时候,小的还去帮忙了呢。” “噢,是你。” 筠朵想起来了,这人曾是季府的采购主事,父亲的生意败落后他就离开了,而当传出自己和娘要去东夷为妃、为公主时,他又突然出现,对她们母女极尽的巴结,或许以为他们会带他走,当个官什么的。 想起这些,筠朵的表情里不禁多出了几分不屑,“当年因为那事,你被轰出了西帝都?” 那时她和娘是为所有人所不齿的.接近他们的人都被人排挤,或许他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来到违州。 男人频频点头,哭诉道:“是呀是呀,所以小的对公主可是忠心不二的,当年小的和那些人据理力争,才被逼迫的无处可去,来了这里,如今营生做的也不好,三餐都成了……” “你想要什么?”筠朵不耐烦的打断他。 “小的哪敢问公主要什么,只要公主不嫌弃,小的当牛做马……” “要钱?”筠朵再度打断他,以目光示意身边的宫人,“去给他拿些银子来。” “哎呀……”男人的眼睛瞬间一亮,笑容更加谄媚起来,“果然是成了贵人主子,出手就是大方,哎哎哎,想当年若不是老爷狠心抛下你们娘俩出走,或许小的现在还在您身边伺候呢,哪里会落得如今这个境地。” “你说什么?”筠朵忽的抬眼,“我爹抛弃了我们娘俩?你胡说什么!” “小的……小的没有胡说呀,当年老爷拿走了家里所有的家当,是小的亲眼所见,为了不让我说出去,老爷还分了我一点,让我赶紧滚出去,哎呀,我当时就不该收下,以至于捡了芝麻丢了……”男人察觉说得太多,赶忙闭了嘴,表情有些讪讪。 筠朵觉得脑袋哄哄作响,但男人的话还是一字不落的都飘进了她的耳朵…… 难道这是爹一走五年的真正缘由?难道这就是他为什么在离开的时候满眼愧疚?难道他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打算回来吗?她如同被五雷轰顶,连站立都困难。 “公主。”宫人凑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她。 “那他……现在在哪里?”筠朵吞吐困难的说。 “公主不知道吗?老爷他前些年就回来了,还是住在了季府,一家四口……” “一家四口?”筠朵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呃……是。”男人被她看得有些别扭,话也少了。 “够了,把他带走。”筠朵别过头去,对着宫人挥了挥手。 “哎哎,公主,小的对您可是……”男人被侍卫强制性的带走,声音变远。 “公主,您没事吧?”宫人小心翼翼的问,公主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呢。 “嗯,都下去吧,我出去走走。”她就这样在宫人诧异的目光下毫不修饰的离开了客栈,她没有哭,只是眼神空洞,那样茫然的走入人群,然后漫无目的的跟着人群,不知道到了哪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来。 日头越来越毒辣,筠朵的额头上沁出了汗水,她的眼眶红红的,想哭却硬生生的忍着不哭。 当年的羞辱是为什么?这些年的愧疚又是为了什么?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可笑,一直以为自己和娘是罪人,一直以为爹是被她们抛弃的,可现在真相却是与其大相径庭。 真正可怜的她,却始终在自责。甚至为此排斥西凉、排斥三哥……筠朵空洞的瞳孔颤了颤,下意识的转过身去。 身后是无数张陌生的脸,她有些晕眩,那些人的脸有些重影,那么多张脸,那么多种表情,筠朵有些无措的看,她竭力使自己的目光划过每一个人的脸,不,都不是三哥,都不是荣哥儿,没有了,不要再妄想了,自己以后的生命中,不会再有一个人那样默默的等在她身后了。 或许,他才是她如此任性的理由,因为知道无论做了什么,当她回头时,都有个人在等她。 “没有了……”筠朵抬起胳膊遮住了嘴,在匆匆的人群中蹲了下来,无助的大哭起来。 旁人都用怪异的眼神来打量她,但没有人上前询问,他们都绕着这个疯女人走。 筠朵蹲在路中央,从晌午一直哭到了傍晚,又从傍晚一直哭到了暮色四合,街上的人都散去了,小贩也都收了摊子,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路人和她。 她觉得仿佛有无数只蚂蚁从骨头里爬出来,双腿又痒又麻,于是当筠朵终于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又无力的跌坐了下去,疼痛令她的泪腺又有了感觉,刚止住的眼泪再度落下。 她不是个这样脆弱的人啊,为什么跌了一跤就要哭,筠朵懊恼的抹去掩上的泪,搓得整张脸和眼睛一样又红又肿。 大街上静谧的只剩风声,和一个匆匆而来的脚步声。 筠朵低垂着头哭,听着那脚步越来越近,然后等着它再迅速的消失,可没想到,那脚步声在自己的跟前停止了,她抬眼看过去,先是看到了一双靴子,而后是笔直的双腿,挺拔健硕的上身和那张她熟悉万分的脸,“三哥?” 他鬓发微乱,像是一路奔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有些发楞,筠朵反应过来之后,唇角下弯,抽泣了一下又要哭。 花荣里则是一言不发的扑过来把她拥入怀中,搂着她颤抖了好一会儿,花荣里才缓慢的开口,“对不起,我食言了。” 花荣里把头埋进筠朵的颈窝,搂着她的身躯在微微颤抖,“一想到再也不能见到你,三哥的心就快要痛死了。”他混乱的亲吻着她的脖颈和肩膀,声音都在抖。 “三哥……”筠朵反搂住他.“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 “朵朵不哭。”花荣瑞安抚的拍着她的背,眼眶赤红,“三哥在,三哥在。” 他做不到,真的做不到,他承认自己不如筠朵大义,他没办法放开,这样的蠢事他已经做过一回,绝不能再做第二次! 那一瞬,筠朵突然明白了什么,和这个男人的纠缠是命运,她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接到筠朵的书信之后,息未正在御花园里玩弄花草。 他用剪刀“喀嚓”一声,剪了朵开得正盛的牡丹下来,捏在手里端详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悠悠的对着身后的影卫一扬手,“嗯,把公主的信念给朕听听。” 影卫开始语气无波的念信,息未却是越听脸色越怪,古怪当中又有一丝兴奋,这是唱的哪一出戏?公主没要,反而留下了一个男人?居然用一个他都不知道的男人来换取了两国结盟吗?有意思,真有意思。 “朕记得,不久前公主是不是还来过一封信?”息未念叨着,还没等影卫回答就又自问自答道:“好像是说他们被关在了西凉城外……” 息未捻了捻牡丹花杆,当时他并未在意,只当是筠朵那丫头又撒谎耍赖想回来了,可似乎,事情并非他想的那样简单……西凉国的那个混蛋居然退了自己妹妹? “皇上,还有一件事。” “嗯,说。”息末满眼的好奇,心不在焉的问。 “七公主知道了当年的事,非常的……难过。”影卫如实道。 “谁告诉她的?”息未登时敛了笑,拧起眉来,“朕不是嘱咐谁都不能说的吗?” “是当年季府的人。”影卫低头。 “那筠朵什么反应?”息未有些担心。 “避开宫人离开了客栈,并且在路上遇到了一个男人。” “男人?”息未眉拧的更深,“哪里来的男人?” “就是西凉国君要求留下的人。” 息未一瞪眼,看影卫那表情就知道这男人和筠朵关系不浅,让他想一想,也就是说,西凉国君那个疑似断袖的家伙,不但退了自己的妹妹改换成要一个男人,而且他要的那个男人还是筠朵心上人?这也欺人太甚了吧! “颜凤临那个混蛋,是欺负我们东夷没人吗?” 息未沉下脸,将牡丹花掷了出去,“快,让七公主回来,这个盟朕还不结了呢!” “皇上,请三思。”影卫扑通一声跪下。 “朕做事,何时三思过了?” 他拂袖转身,眉宇间尽是恼意,本以为这回深思熟虑所做的事是为了筠朵好,可没成想还是成了闹剧,留下一个男人?开什么玩笑,难道他千挑万选的妹婿居然是个断袖之癖? 息未捋了捋袖口,狐狸一样眯起了眼睛,“对了,那个跟筠朵在一起的男人,是谁?” 知道晚香玉的花语是什么吗?是危险的欢愉。 而此刻,花荣里和筠朵就在做这样的事。 花荣里在无数双监视的眼神之下,潜出了皇宫,一路狂奔到了辽州,然后将筠朵紧紧的搂在了怀里,在拥抱的那一瞬,他们就确定了彼此的心意。 入夜时分,他们俩偷偷溜回客栈,避开了宫人的目光,回到房间里,开始几近抵死的缠绵。 这是筠朵知道花荣里真实面目后,第一次和他缠绵,在肉体欢愉的同时,筠朵的心也被撑得满满的,再也没有那些古怪的负罪感,原来她同时爱着的男人是同一个人,原来她不是一个淫.荡的女人,自始至终,筠朵爱的都是一个人,所以今晚格外美妙,没有人说话,似乎是生怕耽搁了任何一个瞬间。 可做到一半的时候,筠朵突然哭了。 花荣里将她翻过来,月光之下筠朵泪眼婆娑,他俯身下去吻了吻她的眼,她闭上眼的那一瞬,又是一滴泪落了下来,花荣里反复的亲吻着她的眼,他知道筠朵在想什么、在伤心什么,可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用这种笨拙又温存的方式来亲吻她,试图驱赶她的恐惧。 “三哥,我们该怎么办?” “在一起。”花荣里转而亲吻她的唇,一字一句的说:“永远在一起。” “可以吗?”筠朵问,她知道不可以,所以只是睫毛颤抖的睁开眼,抬手捧住了花荣里的脸,仔细的看着他,好像要把他的每一处都记得牢牢的。 她是个哭起来不文雅的女人,唇角颤抖又下垂,像个孩子,“三哥……三哥……” “三哥在。”花荣里微微动了动腰,那灼热的温度让筠朵深刻的体会她的存在。 “今晚好好疼我吧。”筠朵把他搂下来。将花荣里的头按在自己的颈窝,不让他看到自己悲感的脸,“我特别想你……”她收拢了纤细的手臂,“特别特别想你,如果你再不摘下面具,我恐怕都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三哥也想你。”花荣里吻了吻她的耳垂,挺腰开始律.动。 “嗯,可是,可是你一直在我身边呢,你可以看着我。”筠朵开始喘息。 “是,只要看着你,三哥就高兴。”花荣里觉得喉咙有些发堵。 “朵朵也高兴。”筠朵缓缓闭上眼,把头埋到他胸口去。 这一夜他们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烙印。 第十六章 筠朵也是格外热情,她将全部都交付于花荣里,全身瘫软的挂在他身上,不住的索取、呻.吟、迎合。 他们以为自己是没有未来的,所以好像要将一身的火热,都在这一夜释放。 破晓时分,花荣里终于筋疲力竭的趴倒在筠朵的身上。 他们俩浑身是汗,连发根都有些湿润,筠朵安静的搂着他的脖子,花荣里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呼吸由粗重变为平和,然后在清晨澄澈的阳光中,两个人就这样安静的相拥。 花荣里感觉到有眼泪滑到自己的耳根处,他知道筠朵又哭了。 他哽咽的转过头去,含.住了筠朵的耳垂,“朵朵,三哥爱你。” 当得知花荣里出现在宫门外时,颜凤稚着实被吓了一跳。 她换上了紫金色的龙袍,携了几个御林军赶到宫门口,一眼便看到花荣里和筠朵双双站在宫门外,颜凤稚眉角一跳,缓缓往前走了几步,又扬手让御林军别跟上来,直到确定御林军听不到他们的谈话时,颜凤稚才开口,“你何时出宫的?” “昨晚。”花荣里颔首。 “你们是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了吗?”颜凤稚有些不悦。 “我是来换一个交易方式的。”花荣里沉声说。 “什么方式?”颜凤稚眯了眯眼,左右看了看他俩。 筠朵变得有些沉静,稳稳当当的站在花荣里的身边,她今日还是穿了件绿色的衣裳,裙摆处绣着素净的绣球花,颜凤稚觉得她变了,但又说不出哪里变了,好像是眼神吧,不同于以往的任性与张扬,变得有些通透、有些澄明,直觉告诉自己,这两个人是来…… 寻死的! “他不会一个人留下来的。”筠朵开口了,她没有生气,神色恬淡。 “可以。”颜凤稚点了点头,目光冷傲,“那我们两国的友好关系便就此结束了。” “我和他一起。”筠朵侧身,抽出花荣里腰间配着的剑,将剑柄冲着颜凤稚递过去,“我们俩不会分开,所以要嘛你把我们两个一起杀了,要嘛放我们走,我们一死,你是女人的事实也不会有别人知道了。” “你……”颜凤稚瞳孔一缩。 筠朵拿着剑,安静的等着颜凤稚接过去。 在这件事,她和花荣里在昨晚就达成了共识,他们不会为了自己而引起战争,但也不会为了乎息战争而屈服。 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东西,并且无法和大义平衡。于是他们选择了一个十分决绝的方式,虽然用他们两条命抵不了战争所带来的伤害,但这已经是他们所能付出的最重要的东西了。 花荣里轻轻靠上来,拉住了筠朵的手。 颜凤稚看了看那递到自己眼前的剑,又看了看那对视一笑的两个人,怔忡了一会儿后,倏地冷笑了出来,“是在表现真爱无敌吗?很好,我最喜欢看这种戏码了。”她笑容一冷,抬手一挥,“来人,把这两个人给朕就地斩杀了!” 御林军齐齐的应了一声,迅速上前,一左一右的将他俩反手一缚,逼着他们跪倒在地。 颜凤稚满意的看着他们手被反绑着跪下,然后在御林军将剑搁到他们脖颈处的时候,慢悠悠的喊了停。 “朕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如果你们非要以这种交易方式的话,那也无所谓,只是你们自己想想这样做值得吗?为了一个人,丢了自己的脑袋,这样做难道不可笑吗?” “你没有爱过吧?”筠朵困难的抬起头,笑起来。 颜凤稚被问住,有些恼怒,“这世上根本没有爱这种东西。” “我明白了,你动手吧。”筠朵一耸肩,把头又低了下去。 “你自以为很懂得爱吗?那好,我再给你们一条路。”颜凤稚侧滑一步,拾手板起了花荣里的下巴,信誓旦旦的说:“只要你承认不爱赫连筠朵,我就不杀你们,也不逼你留下,只要你承认,你不爱她,一、点、都、不、爱!” 花荣里看了他一会儿,鄙夷的笑出来,“不懂爱的女人真可悲。” 颜凤稚一楞,旋即翻手给了他一个耳光,“少废话,只要告诉我,你不爱她。” 花荣里被打得偏过头去,正对着筠朵,他费力的往筠朵那边挪了挪,和筠朵同时倾了倾身子,然而两人额头轻轻相抵,花荣里笑了,难得笑得这样温柔和灿烂,“爱上她,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 颜凤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们,“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蠢货?” 颜凤稚有些恼羞成怒,猛地上前夺过了御林军手上的剑,猛的抬高了朝筠朵劈了下去! 筠朵闭上了眼,等待着那一瞬间的疼痛,然而等了一会儿,预计的疼痛还是没有袭来,她睁开眼,看到颜凤稚把剑停在了自己脖子上几寸处,始终没有落下来。 “杀了你们,太便宜了。”颜凤稚冷哼一声,倏地改变主意,“当啷”一声,把剑给扔了,“我要放你们走,然后等着你们在一起,在等着你们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拌嘴、而分手,记住了,放你们走,只为了证明这世上根本没什么长久的爱。” “你……”筠朵有些发怔。 “放了他们。”颜凤稚下令,然后转身,“你们过得如何,我可是会派人看着的。” 颜凤稚走进了宫门,然后听着宫门“吱呀”一声缓缓阖上,那两个人的脸在逐渐变小的缝隙中逐渐消失。 颜凤稚没有回头,也没有后悔自己的决定,但她还是不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爱情,或许他们俩是个例外吧,而且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例外稍稍的打动了她,嗯,只有一点点的打动而已,反正她也没有多喜欢花荣里,走就走吧。 颜凤稚恢复了那副慵懒又娇媚的表情,在硕.大的皇宫内,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她有着皇宫内所有人的敬畏,她拥有所有皇兄们的疼爱,她什么都不缺,只是这皇宫太大了,她稍微有点寂寞而已,稍微有点觉得那两个愚蠢是例外,也是值得羡慕的。 日头正盛,皇宫的正中央,颜凤稚一个人孤零零的站着。 公元五五三年,东夷和西凉正式成为盟国关系。 花荣里和筠朵跟着送亲队伍一起折返,浩浩荡荡的队伍行进了接近二十天,才又回到了东夷。 息未在御花园召见了筠朵,依旧是那派漫不经心又懒洋洋的样子,他手里把玩着一朵剪下来的牡丹,目光一划,转而看向站在筠朵身边的花荣里,他略一扬眉,“这就是你当年说的那个侍卫吧?” 赫连息未说的是筠朵利用花荣里撒谎的那一次。 筠朵重重的点了点头,又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皇兄,他是花荣里。” “朕还以为你在骗朕。”息未五指收拢,将牡丹攥在手心,“结盟的诏书呢?” “这里这里。”筠朵立刻十分狗腿的把诏书拿出来递上去。 “嗯。”息未古怪的看她一眼。 展开诏书看了一眼,旋即一点头,手一抬,把诏书递给身边的太监手中,然后又问,“听说你路上遭了杀手围堵?”没等筠朵答,他就又说:“还是颜凤临派人干的?” “可以……这样说吧。”筠朵把颜凤稚的真实身分给瞒下了。 “这个死断袖居然为了这个花……”息未拧眉顿了顿。 “花荣里,皇兄。”筠朵立即道。 “对,居然为了这个花荣里而不要你?” “可是花荣里他不是断袖啊。”筠朵立刻撇清,伸手撞了撞花荣里,“解释啊。” “嗯,我不是。”花荣里面无表情的说。 “你瞧他,一副面瘫相,我不喜欢。”息末撇嘴摇了摇头。 花荣里嘴角一抽。 筠朵嘟起嘴来,“可是我喜欢他呀!” “懂什么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我是你兄长,相当于父亲,过不了我这一关,你喜欢也没用。” 息未信手一抛,将牡丹花扔出去,然后站起身来,走到花荣里身前,眼珠上下一转,露出一副十分欠揍的表情来,“想娶朕的妹妹?” “嗯。”花荣里一点头。 “可没那么容易。”息末哼了一声,潇洒的离开了。 “皇兄!” “不行,什么阿猫阿狗你都喜欢!” “皇……兄……”筠朵追上去喊。 “没得商量。”息未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 “皇兄,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讨人厌啊!”筠朵原地跳脚。 片刻之后,她灰头土脸的耷拉着脑袋定回来,嘟着嘴扑到花荣里的怀中,呜呜的蹭了几下,“怎么办啊,我皇兄他这么难搞定……”脑袋在他胸口上碾了几下。 “没关系。”花荣里摸了摸她的头,眼睛一眯,“三哥搞定他。” 花荣里没想到和筠朵的情路会这么坎坷,生死都经历过了,却还要过息未这生不如死的一关。 他放下了所有的尊严试图去讨好他、接近他,可这个变态的皇上总是能想出新的办法来折磨他这个待定的妹婿,比如让他光着膀子去挑水,比如让他以蛤蟆跳的方式从养心殿跳到昭阳宫,比如让他去抓牡丹上的蜜蜂…… 花荣里终于明白,筠朵的任性和那些坏主意都是和谁学的了。 忙中偷闲的时候,筠朵就悄悄的去找花荣里,跟他腻腻歪歪的玩一会儿。 譬如现在,花荣里被罚在日头下赤膊绕着皇宫跑了二十圈,筠朵一直在阴凉下等着他,待他跑到第十圈的时候,她匆的跑过叫住他:“三哥三哥,别跑了,过来喝冰镇酸梅汤!”她用力的挥了挥手。 花荣里左右看了看,拽下系在腰上的外衫抹了把脸,朝她跑过来,筠朵笑嘻嘻的看着他,将冰镇酸梅汤递上去后,盯着他的嘴,看着他咕咚咕咚的全喝完。 花荣里仰头一饮而尽,而后抹了抹嘴,露出笑,“真凉快。” “一直放在冰块里给你冰着呢。”筠朵指了指一旁塞满了冰块的大海碗,笑道:“我好不好?” 花荣里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好。” 他垂下拿着大碗的手,俯身下去索吻,“三哥亲亲。”筠朵却是笑着闪躲,嫌弃他一身的臭汗,花荣里也察觉自己身上都是汗,讪笑的挠头直起腰,“嗯,有点脏。” “擦擦。”筠朵又变出汗巾来,给花荣里擦了擦身上的汗。 “热不热?”花荣里摸了摸她的抬头,上面带着些细汗,“热就回去吧,三哥跑完了去找你。” “不可能,你跑完了,皇兄肯定想出新方法折腾你。”筠朵扁嘴。 “都不是多难的事,三哥受得住。” 花荣里宽慰她般笑笑,拉过她的手,用那汗巾擦干净了身上的汗,然后低头迅速的在她颊上印上一吻,而后转身走到了阳光强烈的地方,对着筠朵一挥手,又继续跑了。 “三哥,加油哦!”筠朵双手圈在唇边,跳着喊。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玉辇缓缓停下,息未撩开玉辇上金黄色的缭绫,抬眼看了眼树下的筠朵和在更远一点的地方跑圈的花荣里,唇边情不自禁的扬起了一抹笑来,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看到筠朵这么小娇羞、小可爱的样子呢,看了一会儿,他又放下了缭绫,“走吧,去庆阳宫,好久没见朕的庆妃了呢。” “摆驾庆阳宫!”太监尖利的喊。 终章 一说去看那个三公主进献的庆妃,免不得就想起了三公主齐硕,想当年自己刚刚处死了以前的庆妃之后,她就把这个和庆妃有七分相似的女人送入了宫,听说这个庆妃汪氏当年还差点嫁给了三驸马肖景云呢,息末收回了飘匆的思绪,忍不住问:“三公主什么时候到?” “刚才驸马府递来消息,公主今日胎动不适,恐怕不能面圣了。” “都第二胎了,还这么娇气。”息未不悦道,旋即一挥手,“也罢,不来算了。” 时至傍晚,息未才从庆阳宫出来。 他遣去了随行的大内侍卫,只带了一个太监和一个影卫左右相护,慢悠悠的在宫苑里面散步,走到泗水亭时,看到了筠朵,她眼尖的瞄到了息未金黄的衣摆,在他闪躲之前就贴了上来,一见面就气呼呼的指责息未:“你知不知道三哥的脚底都磨出泡来了?不要再折腾他了嘛!” “磨练而已。”息未懒洋洋道:“要娶你的人,没有钢铁一样的身体和意志怎么行?” 筠朵秀眉都竖起来,“才不用。我跟三哥好着呢,才不会折腾他,倒是你……” 息未拧眉打断她,“你什么你,叫皇兄,真是的,一个、两个的,有了心上人后先学会的就是没大没小。”他拂袖转身,淡淡的瞥她一眼,“这件事先放着不说,朕正有件事要问你,听说你知道了当年你生父的事?” 他这样开门见山,倒让筠朵一时有些怔忡,她的表情一僵,缓了一会儿后才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于是只好轻声说:“嗯。” 息未微微俯身,摸了摸牡丹花下油绿的叶子,“怎么不问问朕为什么一直瞒着你?” “虽然很不想承认,不过你应该是怕我难过。”筠朵无奈的笑。 “虽然也不想承认,但朕是这个意思。”息未一撇嘴,“要朕帮你把他找来吗?” 筠朵迅速否决:“不要。” 息未一扬眉,“那帮你杀了他?” 筠朵一抖,更加用力的摇头,“不要!” “那你要怎么样?”息未拧眉。 “我什么都不做。”筠朵垂下目光,“没有他,我活得也很好。” “因为有了那个花……”息未一顿。 “花荣里。”筠朵提醒他,倏地展颜笑起来,“是啊,有了三哥就够了。” 再去见面又能怎么样呢?痛骂他一顿,还是让他在娘的坟前磕头? 过了这么多年,她习惯了愧疚,一时告诉她真相,她到不知道该如何去恨了,况且爹已经老了吧?人已经老了,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就是了,筠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或许经历过这许多的事情之后,她也长大了不少吧。 “皇兄,其实你不会拆散我和三哥的吧?”筠朵突然说。 “这可不一定。”息未直起腰身,捶了捶腰,“只是难得遇到一个可以让你变成这样的男人,朕很是好奇,所以同样也很好奇,要是真成全了你们会如何。” “不试试怎么知道?”筠朵歪头笑。 “臭丫头。”息未沉下脸,旋即神色一松,“朕年纪大了,拗不过你。” 筠朵倏地一蹦,然后落地后忍着笑扭头跑走了。 息未摇了摇头,看她一溜烟的跑走,然后遇到正来找她的花荣里,接着就闷头扑到了他的怀里。 “三哥三哥,皇兄答应我们在一起了!”筠朵搂着他又蹦又眺,花荣里脸上溢着笑,宠溺的揽着她。 像是察觉到息未在看他们,花荣里抬起头,两个男人四目相对,花荣里点头一笑,息未则是哼了一声别开头。 哎,又一个妹妹便宜给别人了。 尾声 一年之后,龙南主动和东夷言和,并许城池数座。 河山太好,筠朵和花荣里的小日子也是过得红红火火,小俩口成亲一年,感情却处在持续升温中,整天都是如胶似漆的;息未在这一年又纳了些新妃嫔入宫;三公主齐硕再度怀上了第三胎,每一天似乎都有好事情发生。 就在三公主的第二个孩子过生日的时候,西凉的长公主颜凤稚突然来到了东夷,她当然不会是给那个小崽子过生日来的。 “赫连筠朵和花荣里呢?”颜凤稚劈头就问。 “怎么,长公主是找人来的?”息未阴阳怪气的问,莫名的讨厌这个长公主。 “若不然还是给皇上您的外甥来过生日的吗?”颜凤稚妖娆一笑,又迅速的敛了笑,“他们人呢,是不是成亲了?哦,不会已然分手了吧?让我猜猜,是花荣里抛弃了赫连筠朵吗?”她气都不喘的说。 息未揉了揉眉心,转而看向一旁挺着大肚子在吃葡萄的三公主齐硕,“你说这个女人是不是这里有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而齐硕淡淡的看息未一眼,缓慢的眨了眨眼,而后又低头吃葡萄去了。 “把皮吐了。”三驸马肖景云把大手凑到她唇边,“说了多少遍不许吃皮。” “哦。”齐硕点了点头,头一低,轻轻的把皮吐到了他的手心里。 “乖姑娘。”肖景云一笑,奖励似的的摸了摸齐硕的头。 颜凤稚厌恶的蹙眉,平生最见不得这种浓情蜜意的场景,她清了清嗓子,冷笑道:“东夷国的国君就是以这种方式来对待盟国使者的吗?本公主可是抱着友好的态度来的,却不曾想会遭到这种冷言冷语。” “公主,朕可是在和自己的妹妹说话。”息未不紧不慢的说。 “你!”颜凤稚气结。 正说着,只听的不远处传来一声低低的尖叫。 众人一并侧头看去,只见筠朵满脸诧异的看着颜凤稚,而后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你……你怎么来了?”她迅速的眨了眨眼,又捂着肚子躲到了花荣里的身后。 而花荣里面容冷峻的瞧着她,满眼的敌意。 “这是什么眼神?”颜凤稚一笑,“我当初可是放了你们一马。” “那你还来干什么?”筠朵从花荣里身后探出头来。 “检查。”颜凤稚扬眉,“看看你们有没有分道扬镳。” “那你现在看到了。”花荣里面无表情的说。 “才一年,代表不了什么。”颜凤稚嘴硬的说。 “那这个呢?”筠朵冒出来,一指自己微隆的小腹,“能证明了吧。” “孩子而已,一个不小心就掉了。”颜凤稚轻笑,毒舌道。 不远处矮榻上的三驸马肖景云猛地抽了口凉气,捂住了自己妻子的耳朵,俊朗的眉眼间满是怒意,“你这个疯女人在胡说什么啊?” 息未一听,难得的给他投过去一个赞许的目光,干得好,我的三妹夫! “你说谁是疯女人?”颜凤稚俏脸一绷,眯起了眼儿。 “这还有第二个疯女人吗?”肖景云瞪了回去。 “信不信本公主砍了你?”颜凤稚喝道。 “信不信朕把你给赶出去?”息未猛然发话,“这可是在我东夷!” “以多欺少?”颜凤稚怒极反笑。 “当年你那死断袖的哥哥将朕的七妹拒之门外的仇,还没找他报,如今他妹妹竟然到朕的大殿上来找碴了,难道你觉得朕脾气很好吗?”息未也眯起了眼。 “你才是死断袖!”颜凤稚跺脚。 “你们西凉全都是死断袖。”息未凑到了颜凤稚眼前,十分欠揍的说。 因为西凉国君颜凤临的性取向问题,两国的关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颜凤稚和息未像两只斗鸡一样梗着脖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对骂,殿上的所有人都呆滞了,不知道该如何插手这件事,直到齐硕的儿子被吓着,憋了半天没憋住,便大声的哭了起来,“哇……” “乖儿子不哭。”肖景云忙去搂他。 “我看你长得就是一张断袖的脸,你是不是一后宫男人啊!”颜凤稚尖叫。 “肖景云。”齐硕吃了半截的葡萄,突然变了脸色拉住肖景云的手。 “怎么了,怎么了?”肖景云搂着儿子又去看老婆。 “朕看你长得就是一张嫁不出去的脸。”息未慢条斯理的反击。 “我好像要生了。”齐硕捂着肚子说。 “要生了?”肖景云大声道。 争执声有了一瞬的暂停。 息未看了齐硕一眼,“勇敢点,怎么着也是第三胎了。”然后一扭头,继续对颜凤稚说:“看到没,朕的妹妹生了第三眙,可你呢,恐怕你这辈子一个崽子也生不出来了,后半生养只狗解闷吧。” “你……你这个娘娘腔!”颜凤稚口不择言。 欣是场面再度变得泪乱起来。 肖景云围着齐硕急得团团转,筠朵听到肖景云的喊声后匆匆赶来,气得直骂息末,“皇兄,你有点正经行不行?三姊要临盆了!”她这一激动,猛地觉得小腹一阵抽痛,她忍不住捂着肚子蹲下身去。 花荣里脸色惊变,“朵朵,你怎么了?” “三哥,我肚子痛。” “朕娘娘腔?那你就是男人腔。” 那两个人还在一边吵。 “你怎么也疼上了?”肖景云咋舌。 “没到临盆的时候。”花荣里拧眉扶她,孩子明明才四个月大。 “不知道……就是疼。”筠朵小脸发白。 “那……怎么办?”火烧眉毛,花荣里居然没主意了。 “还能怎么办?你抱一个,我抱一个去太医院啊!动作快!”肖景云指挥道。 两个男人一人抱一个匆匆离去。 息未和颜凤稚的两个人骂声一停。 颜凤稚白他一眼,“蠢货,妹妹都要生孩子还跟我吵架。” 息未拧起眉,“没你,她们还生不了,扫把星。”他终于想起了正事,连忙也跟了上去,远远的看那两个火烧眉毛的男人一眼,息未受不了的大喊了一句:“你们俩抱错人了!” 两人一停,对视一眼匆匆的把老婆交换了过来继续跑。 息未左右手一招,叫了两个太监过来临时搭了个人肉轿子,抬着他一路小跑的跟了上去。 看着颜凤稚竟然也跟了上来,也搭着一个人肉轿子,息未脸一沉,“朕可没允许你用东夷的太监搭轿子。” “少废话,快点,我要看生孩子的。”颜凤稚脚一踢,太监跑得快了些。 “放肆,你们俩是不要脑袋了吗?把她给朕甩下来!”息未焦躁的大喊。 几个人影在宫苑里狂奔。 男人的咆哮、女人的尖叫,夹在着濒临生产的呻吟。 一场追逐的闹剧在宫廷中展开,然而一场爱情的长跑也在这里结束,有情人终于修成了正果,不过不知道下一个踏上爱情旅途的人,又会是谁呢? 想看大将军完颜千里如何掳获他的美娇娘?请不要错过脸红红系列448《宰相娘子》。 想看大乐师肖景云如何掳获他的傻娘子?请不要错过脸红红系列461《驭夫三公主》。